LOFTER-网易轻博

一俟确信“戒指”是触发恶灵的先决条件，两位王子便再不犹豫。瑟兰迪尔站在小龙背上，试探性地握住了戒指、之后又戴上了它。疼得脸色发青的巴金斯宣称自己已经看不到恶灵。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瑟兰迪尔眼前却并未出现地狱似的场景或是恶灵的行迹，也并未隐去身形。换上埃尔隆德，情形也并没有两样。

“所以只有戒指还不够。”埃尔隆德说，“巴金斯先生的体质或许也是条件之一。考虑到他是刚刚才看到恶灵，也不能排除我们恰好触碰到某个机关的可能性。”

“持有戒指的、能联通两个世界的人在触发某个机关时就能看到恶灵、并且被恶灵造成实体伤害……”瑟兰迪尔说，“这么有针对性，不像是有人在操控，倒像是写下的咒语。”

“但倘若这一切都能被龙族的力量阻挡，这咒语也未免太没用了。”埃尔隆德补充推理道。

两个门外汉完全不明白要制定这么精确的触发条件、安排下如此有针对性的恶灵的行动方式、并且能持续运行上千年的咒语到底需要怎样强大的力量。

“我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无用’之上。”瑟兰迪尔把戒指还给巴金斯，问道，“您还好么？”

“不算太糟。”巴金斯轻声说。他已经翻找出一些草药敷在淤伤处，好歹减轻了几分疼痛。这会儿他开始怀念起瑞达加斯特先生了。褐袍巫师虽然不着调，草药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好。

“我恐怕不得不要求您拿着戒指。”瑟兰迪尔说，“这事儿太蹊跷了，我们总不能全当睁眼的瞎子。当然您可以一直坐在小龙背上。”

巴金斯晓得这是必需的——疼痛和恐惧总没有保命重要——于是他只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就再次把戒指紧握在手里。

一片荒草和黑色的石头中间，满满的全是骇人的恶灵。他们奇形怪状，残缺不全。放眼望去，到处是只剩下一半的、犹自淌着脑浆的面孔，剖开的、拖泥带水的肚腹，还有阴森的、泛着死气的眼睛。巴金斯能听到他们怒吼。凄厉的、不甘心的、满怀怨愤的声音，从那些恶灵的身体里弥漫出来，然后化成了烟雾。一想到自己一路上呼吸的就是从这些可怖的东西中穿过的空气，巴金斯只觉着舌底、喉头和胃里一阵抽搐。最可怕的是那些一直朝着他伸出的手。它们活像是放大了很多倍的章鱼触手，黏腻的、湿乎乎的、带着淋漓的腥气和恶臭。巴金斯还是只兔子的时候曾经落到过章鱼手里。他确信失去小龙的庇佑，他会被那些可怕的吸盘一点点吸出脑髓、肌肉、然后是骨头。

要是格洛芬德尔陛下能醒过来就好了。他绝望地想。

可怜的小东西那般恐惧，叫两个睁眼瞎同伙儿都禁不住生出几分怜悯。但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让小龙快些走，好尽早结束这段叫人心惊肉跳的旅程。一路上巴金斯都是恹恹的，偶尔翕动灰白的嘴唇也不过是说“他们还在”。埃尔隆德心中一动，强行检查了小青年肩上的伤口。只见那片淤黑像是活过来似的，半天功夫已经往巴金斯肩膀里面狠钻了几分——他甚至怀疑自己看到了隐约的白骨。

瑞文戴尔殿下手脚冰凉。瑟兰迪尔瞅见他的脸色，顿时也明白了八九分。两人面上俱显出忧色。瑟兰迪尔再三要求小龙试着舔舐巴金斯的伤口，都被小红龙坚决地拒绝了。能允许这只带着恶灵味道的兔子骑在自己身上已经是小龙忍耐力的极限。在瑟兰迪尔大发了一次脾气之后，小龙才极不情愿地朝着巴金斯吐了几次口水。卷发小青年被喷得满头满脸，接着就痛得连滚带爬。金发王子被龙涎的腥臭冲得扭头就跑。只有埃尔隆德殿下本着半吊子医生的良心，强行压着巴金斯先生检查了伤口——它并未愈合，但明显地停止了恶化。

这是什么样的狗屎运啊。王子殿下有点妒忌地想。

小红龙刷地竖起了尾巴，又开心地拍打了好几下。直到瑟兰迪尔不耐烦地容许它蹭了自己的头发，它才安分地迈开大步。它当真越来越聪明。

“我真希望这是我们到达火山口之前的最后一次考验。”瑟兰迪尔轻声抱怨着，把滑下条腿下来的金花陛下重新送上龙背。

埃尔隆德吁了口气。“我也是。”

这会儿他俩也开始想念起活蹦乱跳的金花陛下了。

 

阿拉塔王后有恒心、财力和势力。这意味着她总能弄到别人无法得手的东西。几天之前，她手里只有一片来自鹰之裂隙的纹章残片。如今她手里已经有了半打来自不同年代的、同一家族的纹章图片、拓片和残片。她原本出身于通晓纹章学和历史的世家，是以没花多长时间就在古旧零碎里琢磨出这些纹章演进的规律。

纹章的盾面纹主体是一朵变形的百合花。最早的残片上百合是银色的，大概一两百年后改作了金色。右面的护盾兽[1]（一条红色的龙）与底部的座右铭（“我在”）没有经过修改。这意味着纹章的主人出身不凡，并且以武力获得了最初的荣誉。顶部的冠冕最初只有3个，日后逐渐增加为7个。左面的护盾兽变化最大。如今蹲在金花家族纹章左面的护盾兽是一只从水中飞出的、抓着剑的鹰，然而在最初的残片上，只留下水纹线的痕迹和方向相反的宝剑。

“这几条水纹线有些古怪。”王后说。

一位灰色头发的女士戴上夹鼻眼镜凑过去。她比王后要年长许多，是后者密友的老师。“的确。那个时代的水纹线没有这么明显的弧度。这是好些年后才有的画法。”

“您的意思是，后人故意篡改了它？”

“很有可能。那可是个高明的篡改者。”灰发女士抚摸着粗糙的纹章表面。“从下刀的方式到颜料的选取，都尽可能地贴近了当时的习惯。可惜原有的痕迹太过深重。您有一双好眼睛。”

“如果当真是篡改，它们大概持续了好几百年。”王后低声说。她抚摸着那些碎片，“就好像是要执意抹掉一段不光彩的家族历史。但是多么奇怪，史书上、甚至野史里，这个家族的名声都十分清白。”

“您出身王族，”老妇人冷淡地说，“理当知道，有时候要被抹掉的并非是‘不光彩’。”

王后很快地笑了一下，突然问道：“您看这道水纹，像不像一个正在升起的旋涡？”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最后居然就这么到了山顶。

握着戒指的巴金斯说，恶灵看起来越发狂躁，“但他们似乎不太敢靠过来”。

“大概是因为他们不喜欢硫磺的味道。”瑟兰迪尔干巴巴地说，“我现在相信但丁先生真的下过地狱了。”

埃尔隆德皱着眉毛看向冒着烟的火山口。“您觉着他们是怕硫磺，还是怕小龙更多？”

倘若当事人是瑟兰迪尔自己，他是能狠下心去赌一把的。但此时他并不好开口：毕竟这是拿所有人的性命去冒险。

巴金斯咬着牙根，只咬得牙床骨和耳朵里面都在发酸、继而发痛。这一路上他们试过各种法子，但小龙一次也没能成功地飞起来。龙族的体型决定了它们步态笨拙。临近火山口，山地坡度陡然增加，小龙最多也只能再把他们往上送上三四百尺，剩下到坡顶的路程他们必须步行。

“我可以试试看。”瑟兰迪尔突然说，“不过是把戒指扔进火山口，却未必非得巴金斯先生动手。”

埃尔隆德想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劝阻。巴金斯面红耳赤。他没法抵赖：听到金发王子的建议，他着实在窃喜。

瑟兰迪尔耐着恶心叫小龙舔了自己几口，这才接过戒指往火山口跑去。这会儿才明白过来的小龙尖叫着跟着往前扑腾，埃尔隆德和巴金斯便也不得不跟上去。摩柯伍德殿下跑得又轻又快，金色的头发在他背上晃出一片光影。两位同伴猜度那些恶灵并没有攻击他。却不想正在此时，瑟兰迪尔猛地停了下来。

埃尔隆德心下一坠，破口嚷道：“您受伤了么？”

“我动不了了。”瑟兰迪尔的声音很亮，身体却诡异地保持了刚才停下来的姿势，甚至连头发也反常地停留在往前飞起的样子。“你们别过来，叫小龙走过来试试看。”

小龙已经四脚并用地爬过去。

巴金斯牙齿咯咯响。“那是恶灵……么？”

“我看并不像。”埃尔隆德说。他铁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心道，莫非这事儿还当真非得巴金斯不可？

此时小龙已经小心翼翼抓着瑟兰迪尔折回来。埃尔隆德小心检查了一番，见金发王子只是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再无其他伤处便也放下心来。缓过气，瑞文戴尔殿下又觉出不对：瑟兰迪尔全身都无法动弹，怎么还能开口说话？他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被问到的那位殿下难得瞠目结舌，旁观的兔子先生都要把嘴唇咬碎了。征得两位同伴同意之后，巴金斯从瑟兰迪尔手里拿出戒指。不出意料，卷发青年再次看到了恶灵。“他们比之前更加焦躁和恐惧，”小青年判断道，“但并没有靠的更近。”

埃尔隆德没有接过话头。仰面朝天躺着的瑟兰迪尔很快地笑了两下，之后巴金斯听到了他冷淡清晰的声音。“巴金斯先生，我恐怕您不得不自己走那么一趟——您别无选择。”

[1] 纹章由盾面纹（Consists of Shield）（一般是主体）、护盾兽（Supporter）、盔饰（Crest）（与头盔Helmet不同，主要起到装饰的作用）以及座右铭（Motto）几个部分构成。其中盾面纹是主体，提供家族信息；护盾兽通常有两只，左面的护盾兽代表征服者，右面的护盾兽代表被征服者；盔饰在纹章顶端，座右铭则在纹章底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