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眼前有一束光,把我困倦的眼皮轻轻撩开。
「梅丽?……梅丽?……喂,梅丽?」
伴随着光的,还有少女的轻语、有节律的响动、以及从身下传来的柔软触感。
「快到站了喔。你睡的这么沉吗?」
对现状的演算很快完成,我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
「咯噔咯噔」……我的思绪被这声音所提醒,而重新接上回路。
对,现在我处在的空间,是名为「列车」的造物。
传来一股带着微香的温暖空气。
「不会是感冒了吧……脸这么红。」
面前的人,是冷静而帅气的棕发少女——她见我没有回应,此刻正有些担心的凑上前来,似乎正想用手触碰我的额头确认体温。
她的名字我知道——宇佐见莲子。
演算在飞快的进行,拼凑着有些模糊的、其实并不属于我的记忆——得快点接上什么话,才不会给「我」造成什么困扰吧。
「……没事的喔,只是有些困。呼啊……」我伸了个懒腰,试着尽可能自然地装傻,「我们这次是要去哪儿来着?」
「诶……?」莲子半立的身躯缩回了座位上,有些无奈的用手撑住了下巴,随性地又拿起桌上的零食吃了一口。
「又睡昏头了吗……是你说要去做民俗研究当结课作业,才要去京都的吧……你最近记性真的有点差喔。我可是很忙的!才不是陪你去看烟火大会的啊!」
「抱歉啦……抱歉。」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看着面前的她嘟嘴埋怨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仿佛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个怀念的时光,
可「时间」对我来说太虚无了。
虽然以我的运算力,读取万千日夜之间具体某一天的记忆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筛选结果」显得有点浪费能量——
每次产生这种怀念感时,我都会不由得产生对于「怀念的到底是谁」的好奇感。
『现在毕竟是在梦里,还是别想这些伤神的话题了吧。』
我这样劝说自己。
『不然待会儿醒过来,又要偏头痛了。』
「啊,对了!」我轻轻合上手,神秘地笑着说。「我刚刚,其实又去『那边』了喔。」
虽然,在醒来之前,还是不给那个「我」添麻烦来的好些——
「哎!这次又看到了什么新的东西吗?趁还没忘掉赶紧记下来吧。」面前的少女,眼神顿时开始闪亮起来。
——不过,只是找点乐子的话……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梅丽』小姐?
那是距离「现在」并不遥远的「未来」的「这里」,
和距离「这里」似乎很遥远的「现在」的「那里」的一段段故事。
列车,还在稳稳地朝着「未来」前行着。
八云紫,妖怪的贤者,爱好是睡觉。醒着的时候一般会比较无聊。
今天的八云紫,也难得清醒地在找着乐子——虽说是找乐子,也不过是利用隙间的便利、高空的隐蔽、以及妖怪的好眼力,到处找着偷窥的对象罢了。
「啊,原来是小偷小姐。」正飘荡到神社的她注意到了有意思的事情。
鬼鬼祟祟的人影正靠着朝后院敞开一半的拉门,一边张望着四周、一边挪动着脚步。
显然是雾雨魔理沙了。
『魔理沙吗……』巫女喝下一口茶,皱了下眉头,『……这是……在干嘛呢……?』
她似乎没想到巫女此时正好在屋里坐着,而她的身影早就透过了半透的窗纸被看的一清二楚。
博丽灵梦,乐园的巫女,爱好是睡觉。醒着的时候一般会比较无聊。
今天的灵梦,也难得清醒地在绝赞犯懒中——尽管是犯懒,尽管只是呆坐在神社的后房,晒着太阳,吃着茶点,大脑放空,却也衣冠整齐,坐姿端正。
「好,茶点窃取作战——!今天也是大——丰——收!」拉门被整个拽开,魔理沙掏出了一个富有表演效果的大麻袋,正欲冲刺。
「诶诶灵灵梦梦梦你你你怎怎么……啊下午好Da☆Ze!」
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以至于让屋子的主人对这位犯案未遂者感到了一丝怜悯——在空中看着这一切的妖怪更是捧腹大笑起来。
「那个,你下手之前,不去确认主人是否在家的吗……?」
「不是……我…………气死我了,回去一定要找那三个笨蛋妖精算账……居然敢骗我灵梦不在家什么的……」
「喂喂,全都听到了啊。」
虽然没有偷到茶点,但是事情却还是最终发展成了茶话会——慈悲为怀的巫女大方地拿出了多余的茶点招待起了这位并不算稀客的客人——怪盗小姐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没想到灵梦你心肠意外的好呢!」
「是啊,不像某人非但平日蹭吃蹭喝毫无自觉,甚至还要打这破地方的主意。」灵梦喝了口茶,「你也知道的吧,这可是有实力能常年保持零香火钱记录的地方。」
「可是啊!」魔理沙又拿了一块点心嚼了起来,「灵梦你挑的品种确实都很好吃啊!对于我这种远离人里的孤高魔法使来说,可以在灵梦这里了解最新的茶点潮流呢!」
「……你是笨蛋吗……」
巫女嘟囔道,
「……魔理傻瓜。」(「マリサホ」)
「噗——」
这声娇嗔被妖怪听到了。
眼前这样的光景,使八云紫意识到了某种怀念感。
看着你的样子,却会想起过去的人吗……
她虽然是巫女,但也还是人类啊。
紫,你能怎样陪伴她呢?
妖怪苦笑了一下,眼角的弧度渐渐收了回去。
『还是让这位怪盗小姐当这个伙伴比较好吧,你应该吃过一次教训了吧。紫?』
她质问着自己。
一阵骚动传来,中断了她的思绪。
「坏孩子就得这样教训……」
「啊!别这样——好痛……!灵梦大人饶命!」魔理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给你点阳光雨露你居然还得寸进尺……」巫女对着大盗使出了关节技,「红豆饼被你吃完啦!!!我一块还没吃到!」
「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帮你去村子里再买一些就是了啦!放开我~疼疼疼啊啊哈哈哈哈哈啊啊好痒」
勒脖子又变成了戳痒。
「咿啊——!」
一声有点过激的喘息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二人陷入了无言。巫女的动作也停在了衣服半开的怪盗小姐的腋上。
「……那个,弄疼你了吗。」
良久,灵梦轻声问道。但手却没放开。
「虽然你这么问……可你没想要放手的样子啊。」
巫女的手绕过了她的上臂,环上她的背,然后,轻轻地拉动。
「?!」
魔理沙发现自己双手的大拇指,被一根红色的绳结系在了一起,反手背在背后不得动弹。
「——呜诶——?!!」魔理沙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巫女「你要干什么?!」
巫女没有多言,朝向天空看了一眼。
「咻——!」
一束银光从袖间闪出。
锐利的封魔针,顺着巫女看向扭曲的空中裂隙的眼神掷去。
「……啧……」只是意识到眼神和攻击传来的一瞬,紫柔软的表情,已转成了一幅轻蔑的媚笑——不过她情急之下还是拿出了左扇,遮挡住了因为动摇而颤抖着的嘴角。
针从紫的脸旁擦过,而她并没有特意躲开——
就像她知道她会故意打歪似的,就像她知道她不会被她打中似的。
「咚」的一声,拉门被阖上了。
「嘁——」
虽对房间里即将发生的事情或许很有趣,但收到这种规格问候的紫,也没了继续偷窥的兴趣。
「……你开心就好。」
妖怪的贤者收起了左扇——她嘴角又上扬了。
「不过只是个小孩……」
隙间的裂缝也关上了。
「你今天……到底是……」
「只是心情不好。」巫女攀上了魔法使的肩,轻吻落在了脖颈上。
灵梦知道自己不能做的太过火,但是面前的「友人」这幅总是大大咧咧的样子,让她心生了一丝使坏的念头——
这是一种逃避?还是替代?巫女心想,这不重要,反正——
「喂,那里很痒啊!不要啦——!啊啊?!这样的话——手动不了……好……难受……呜……」
嬉笑声渐渐带上了喘息,阳光透进了房间,积攒起的温暖蒸起让人心跳加速的气氛。
「……嗯……唔……」拥抱,吻肩,舌尖的轻触……抚摸,揉捏,纤指的撩拨。
但巫女终究没有让两人的唇齿相碰。
「你,喜欢我吗。」巫女用一句低语沉淀了躁动和喧嚣。
「……诶……诶?」
衣衫不整的魔法使,还眩晕在方才的攻势中没回过味来。
良久惊醒,第一句却是「……你……刚刚问——」
阳光暖暖的洒在房内,窗外时而有虫鸣与飞鸟的扑翅声——但不足以盖住两人已有些急促而纷乱的喘息声。
随着呼吸的节奏慢慢舒缓,巫女总算是叹了口气,结束了这微妙的错位。
「闭嘴。笨蛋。」她轻轻戳了一下面前人的粉唇,打断了提问。
巫女轻轻地撩好了自己已褪去一半的衣肩,站起身来拉开了门。
「……哼。」而魔法使眼里的巫女侧脸,向着天空的眼神却有些寂寥。
「你怎么走了啊。」
她看向天空,但很快又回过头来——戴上了平常那幅怠惰、冷漠得有些凶神恶煞的假面。
「现在可以去买点心回来了,」她用着「友人」的言辞说道,「肚子饿了。」
「诶!!!刚刚的惩罚还不够吗?!」仍维持着被反绑状态的魔理沙,正在榻榻米上打着滚。
「……那你的意思是……」灵梦伸出了张牙舞爪的双手,「还想要别的?」
「呜诶诶诶诶!!!」
拉门又一次阖上了。
雾雨魔理沙是巫女的友人。
但,也只是「友人」吧。
从「那天」之后,巫女学会了「平等」地对待所有人。
所以即使是「敌人」,也会在异变解决后,变成「友人」。
巫女的信众也越来越多。
「友人」并不知道,其实巫女也曾经有过「心动」的感觉。
毕竟,就算是「友人」,也不是所有秘密都会对他诉说的。
「虽然,不应该再犯这样的错……不过,」妖怪的嘴角,扬起了笑容。「只要拜托『她们』的话……」
「这种日子……哼。果然是去她那边了吧。」
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心想。
她等了一天了。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她曾经偷偷瞥见的,书桌边两人对谈的倩影。
魔理沙正不知在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兀自地笑——而桌对面的魔女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翻书,偶尔点头、抬头,以表示她还在听罢了。
手起针落,又缝好了一块布片,也划破了脑补的画面。
「为什么?和她呆一块就这么有意思么?」
爱丽丝看了看手中未完工的人偶,又看了看墙上滴滴答答走动的时钟,然后又看了看窗外静谧的夜色。
「啊,对啊。是七夕啊。」有股无名火在爱丽丝心里躁动着,她真想把刚缝好的人偶手臂给撕下来。
「……既然明知送礼物的对象不会出现,我为什么还非得在这里花时间呢?」
一阵无力感袭来,她重重的趴在了桌子上,丝毫不在意额头差点磕到桌上理不清的线轴——
「不如就这样用线把自己缠起来上吊算了——是不是啊,蓬莱。」她又抬起了头,像是在问身后的谁一样。
「是呢是呢。」人偶讪笑着回答道。「上吊之前可别忘记把雾雨小姐也一起捆起来哦。」
——显然这回答也是人偶使的腹语。
可是,在这闷热的夏夜,既没有河童的电扇,又懒得把湖上的妖精抓来制冰,干什么才能熬过这难以入眠的几个时辰呢?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孤单」吧。尤其今天还是这特别的「相会的日子」,以及窗外还透进了这分外皎洁以至于显得有点嘲弄的月光。
而该来的人,还未——
「咚咚咚——」正响起的,便是来自深更半夜的敲门声。
「……今天是送药的日子吗?——不,我需要吃什么药?」一脸疑惑的爱丽丝缓缓从桌子上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走向屋门。在她印象里,似乎只有永远亭的送药兔子才会在这种时候拜访才是。
「谁……啊啊啊啊啊啊魔魔魔魔理沙沙沙!!!!咳——!……你,这么晚,找我……咳,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强装镇定的咳嗽之后,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那像娃娃般精致的脸,完成了从惊讶紧张、满脸通红、到平常冷漠而有点生气的匀速表情转变。
「今天是七夕啊!七夕不就是喝酒的日子吗!!!」
这是谁告诉你的啊,爱丽丝咽下了吐槽的语句,倚靠着半开的屋门的她,方才注意到心上人的背后,还有另一个身影。
「喔……这里,是你家啊。」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以及冷静的面容,还戴着平常并不常见的眼镜,「……别来无恙。」
爱丽丝当然知道面前的这个胸部丰满、肌肤光滑却总是只穿着件睡袍到处跑的女人,正是红魔馆的那个家里蹲,名字忘了。
在意这个人的名字的话,就意味着已经输了。爱丽丝对自己默默握紧了拳头。
「真是稀客啊,难道今天的降雨量没控制住,图书馆发大水了吗?」
「……并没有。是她拽我过来而已。」
对特定动词的敏感让爱丽丝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两人牵着的手上,并且立刻让她条件反射一般的挥动了原来架着门的右手,说时迟那时快,一只人偶「啪」的一下从屋子里飞出来把两人牵着的手撞开了。
「呜哇……这是啥……好险。」魔理沙并没有在意刚刚的杀气,用爽朗的笑容作为回应,「所以,既然是这样好的日子,三个人一起喝一杯吧!」
「我为什么要和——」
「好了,别废话啦,这就走罢!」黑白的魔法使,向着七色的人偶师伸出了手。
于是,手牵上了手。
「……嘁——」虽然大脑没来得及转过弯,满载着愤怒的骂街也还没漏出嘴……总之稀里糊涂地,爱丽丝意识到了自己正斜坐在魔理沙飞翔的扫帚尾巴上——以及,自己正双臂怀抱着她的后背的事实。
当然,还有一脸淡定地在身后默默跟着飞翔的帕秋莉·诺蕾姬。以及,三人正在高空,朝着星夜下的雾之湖飞翔的境况。
「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啊!!!」
「……我说过了,我也是被强行拉出来的……倒是你,什么都没有问,就牵着她的手坐上了扫帚啊。你自己不是也会飞吗?」
「……没有这回事!!!我只是顺便!只是觉得这样坐着比较舒服!」
「你不用这么激动的。」魔法使脸色平静地抬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苦笑道,「还有,可以把这些拿枪指着我的东西先收回去吗?负重太多了吧。」
「要你管!你自己不也成天带着一本和你胸差不多重的书!」爱丽丝收回了丝线,「还有,我发现你今天话很多啊!」
黑白的魔法使提了提帽子,转过身来问道:
「哟,你们俩,这不是关系很好吗!」
「算是吧。」帕秋莉闭上眼,微微倾斜了一下脑袋。
「一点都不好!!!」
于是乎,月下,三人对饮。
「……你,可真是无聊呢。」帕秋莉说着,翻过一页书。
「哎?你不觉得很有趣吗。」魔理沙说完,便把手中的一杯酒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三人正坐在雾之湖的中央——原本这里,总是被妖精冻起了大片的浮冰,飘起雾气来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今天或许是过于炎热了,连那家伙的冰也实在没几块剩下了吧?冰面下露出了好几块形状各异的岩石——恰好围起了一张台,三个座的形状——而且,脚居然还可以泡在冰凉的湖水里。真是天然的酒桌。
「只是因为这个就把我叫出门吗?……搞不懂的人类呢。」 她又翻了一页书。
看着正聊着没有主题的天的两人,时间已过了良久,甚至泡在湖水里的脚都觉得有点冷了,爱丽丝却怎么也饮不下手中的这杯酒。
这个人真的是笨蛋吗……我为什么要陪着你们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你平常的骨气都去哪了?在这雾之湖上,七夕之夜,忍气吞声地看着她和另一个狐狸精对饮三杯,无动于衷?
是时候来一场符卡对决了。
爱丽丝心想,正当她懊恼地想把酒杯摔碎时——
「吸溜——」
魔理沙伸过头来,将爱丽丝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嘿嘿,有破绽!」
「……你……你。」
「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啊!……哎,今天确实热的睡不着觉啊……我还在想一起喝一杯的话,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并没有回应。
「……唉……爱丽丝?」
紧握的拳头和慢慢急促的呼吸,爱丽丝的身体正颤抖着。
沉默片刻,人偶使默默地擦干了泡在湖水中的双脚,穿上了靴子。
「我累了,回去了。」
飞行的气流激起了几朵水花,很快,七色的光芒就消失在了夜空里。
「哎——这就回去了吗!明明酒还剩很多呢。」
「魔理沙。」帕秋莉合上了书,抬了抬眼镜。「我也觉得累了,真是好酒,感谢款待。」
「哎是吗?哈哈哈虽然也是从你们屋里拿的——啊好痛!」图书馆长敲了一下魔法使的脑门。
「嗯我会让咲夜记着账的,你放心。」随后她轻轻抖干了脚,穿上了拖鞋。「剩下的酒别浪费了,到爱丽丝家里把它喝完吧。」
水花溅起,淡紫色的光芒也消失在了夜空中。
「……什么嘛,今天怎么连帕琪也这么奇怪啊。」
「咚咚咚」是敲门声。
正穿着睡衣趴在床上的爱丽丝——哦不,严格来说是正穿着睡衣拿针戳着人偶的爱丽丝,支起了身。
「啊……哼哼,总不见得还会是魔理沙吧?」她嘲弄地自言自语道,打开了屋门。
「……我们,来喝酒吧!」
「为……为……为什么……你……」她有些失神地丢下了手中的「那个女人」。
一股夹杂着愤怒,悲伤,后悔的感情,不知为何同时涌上了胸口,喉头,随后是泪腺。
「呜……呜……魔理沙……!!!」
「哎哎哎?!?!?!爱丽丝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怎么突然哭起来了……?!诶诶诶……」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什么都……」
「我……啊,虽然很热,但是你穿着睡衣开着屋门还是会着凉的,先进去吧。我们喝点酒暖暖身子。」
「……这次不会——」
「诶?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这次不会让你逃掉了。」
爱丽丝一把扭过魔理沙的双手,把她扑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我今天,真的生气了。」
「……啊……对不起。爱丽丝。我……」
「……」看着眼前的光景,人偶使沉默了。
……这唇印。原来不是她的啊。爱丽丝心想。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了神社的方向。
「哈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吗……」爱丽丝一边轻笑,一边攥紧了拳头,「错怪你了呐,魔女。」
「欸……爱丽丝……你说……」
「笨蛋!闭嘴!躺好!」人偶师的指间,闪耀着丝线的反光。
「呜啊——!不要啊——!爱丽丝你的表情好可怕——!」魔理沙的表情只剩下了惊恐,「最近大家都是怎么了?!」
红魔馆,淡紫色的光芒缓缓降落。
「去做什么了?帕琪?」
「只是陪无聊的小鬼看看夜景罢了。」
「哟,有酒味呢,没想到号称『大图书馆』的家里蹲也会有半夜出门风雅的时候啊。」绯色的恶魔微微笑道。
「别开我玩笑了……我得睡了。」魔女苦笑着摆了摆手。
和夜行生物不同,魔法使的作息大体上还是和人类相同的。
只是,此刻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她,也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和「人类」的区别。也羡慕起了「人类」。
「可是……她,不也已经成了魔法使吗?」
否定了自己刚刚的推理之后,魔女自嘲地苦笑,翻了个身。
「……或许,我们都想错了呢。」她抱着柔软的枕头,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喜欢上自己喜欢的人所喜欢的人。」
她略带惆怅地,但安然地入睡。
「不也挺好吗。」
已经过去了多少时间?
对掌握时间的女仆来说,这个问题既简单又困难。
简单在于她可以自己决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难点在于她也不清楚自己决定后的答案还是否能算是答案。
「咲夜,给帕琪也沏一杯茶吧。」
这也是女仆长进入工作状态的启动按钮。
做过千百次的动作,端起,轻抬,微斜,香味传来。咲夜把杯碟递到了帕秋莉面前。
「……谢了。」魔女轻声回应,眼神并没有变化,只是继续随意的翻着书。
「不客气。」女仆静静地又伫立到花园中庭的一边。
「所以呢,你为什么之前这么早就自己回来了?」蕾米莉亚转着茶杯里的银匙,有些嘲笑地看着面前的人。
「……最近的吸血鬼趣味变低了啊,怎么开始关心起区区魔女的约会细节了。」帕秋莉轻轻嘬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答道。
「哼,你昨晚上那一脸惆怅的表情也有失魔女水准啊。」蕾米莉亚站了起来,走到了帕秋莉身边,轻轻抚上了她的肩,「……我还在这呢。」
「省省吧。」魔女把馆主的手拿开了,又饮了一口茶。
在一阵轻笑声里,蕾米步向了红馆,女仆长也紧随其后。
「谢谢。」帕秋莉对路过身边的咲夜这样说道,「茶最近越来越好喝了。」
女仆长没有停下脚步多想,反正无论是馆主还是这位常住的贵客平时也总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咲夜。你知道我和帕琪是怎么认识的吗。」
「并不知道呢,大小姐。」
「和你认识的那时候差不多哦。」
「……您是说,帕秋莉大人也和您战斗过吗。」
「是的喔。」蕾米侧过头,朝着比自己高的女仆长笑道。「是很夸张的战斗呢。」
「愿闻其详。」
咲夜还是保持着那张扑克脸行进着,遮掩着被撩动的心绪,她摩挲了一下自己纤细而有力的手指,低头望向了胸前轻轻握紧的拳头,想象着主人与贵客战斗时的姿态。
「既然要听就要好好听。」
额头传来了冰冷的触感,咲夜回过神来,原来是个子矮小的主人张开了吸血鬼的蝙蝠翅膀,悬于空中——只为了居高临下地戳她的额头。
「别总是板着脸,咲夜。」
「嗯,您继续说吧。」咲夜的表情转成了柔和的微笑,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徐徐跟在主人的身后。「您和她是在哪里遇见的?」
「这间屋子。」
「……您是说,是她主动攻进来的?」
「噗……」蕾米莉亚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是的喔,不是这样的喔。」
「欸?」
「攻进来的,是我啊。」
帕秋莉打了个喷嚏。
「……是昨天晚上感冒了吗。」
她不由得心想,合上了书。
自己的思绪正被莫名其妙地勾引着,连书都看不进去了——这对一个活了百年的魔女来说实在是有失水准。
虽然每天住在这个洋馆里的生活是很「安心」的,但她也很久没有感受到什么是「心动」了。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不愧她「不动的大图书馆」的名号,她确实抓住了百年前的那些碎片。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初出茅庐的魔法使,也如此刻正在这间洋馆内——那时却只能算是一个可被称为「魔术工房」的小屋罢了——并没有现在这样夸张的高塔与毫无必要的门厅回廊。
她看到两个吸血鬼——不怀好意的来袭。
这不能算是个好消息——虽然对于魔女来说,和人类以外的对手战斗或许是家常便饭,但吸血鬼是个例外。
超强的恢复力,敏捷的身手,还有深不可测的力量和不知深浅的魔法。
「呵!你……不是人类吧?」
「——吸血鬼说这个,是不是不太有立场啊。」
「呵呵呵呵呵……你可真是有意思!」
帕秋莉还记得当初是这样的开场白——
随后便是和蓝发的她之间的缠斗。
不知碎了几面窗,燃了几丛火,虽然热力十足,却没有热血洒三升。
个中原因是有点复杂的。
年轻的魔女方才挑选到的魔术工房,决不能轻易就这样让出;而从死亡边缘挣扎逃亡的吸血鬼姐妹,已经过了太久流离失所的日子,同样渴望着能有个阻挡危险阳光的居处。
但缠斗本应不会发展成死斗,毕竟年轻的魔女还从来没有杀死过一只恶魔,年轻的吸血鬼也还从来没有吸干一个活人的鲜血——她们想的事情是类似的——希望面前的危险对手能被自己的力量吓退。可这样的逞强双双碰到一起时,就让吊诡的螺旋转动了。
于是——精疲力竭的魔女,拼死地唤出最后的一发圣艾尔摩火柱,但却砸向了毫无防备的「妹妹」身上。
之后是痛苦的惨叫,瘦小身躯的挣扎,破碎的翅膀……而力尽的魔女也只能目睹一切变得无法收场,眼见绯红的蓝发恶魔扑灭了烈焰,发了疯似的,化为呼啸的罡风,击碎了火、水、木、金、土的防御,利爪即将挥向自己脆弱而雪白的脖颈——而不得动弹。
但她没有感受到疼痛。因为恶魔停住了手的动作。
「给我一个不吸干你血的理由。」
「……请便吧。」
蕾米莉亚掐住了帕秋莉的喉咙。
但又松开了手。
「这全是你的错。」蕾米莉亚没有让帕秋莉看到自己的表情,「所以,在我取你性命之前,你必须先修好她的翅膀。」
言毕,良久的沉默。空荡破落的房间里,只听得见两人的疲惫的喘息声。
魔女最终还是开口了。
「……得等些时间。」
之后的日子就变得微妙起来。
两个吸血鬼和一个魔女开始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帕秋莉还记得,那段时间的自己其实是被一种奇特的氛围所「软禁」了。
魔女本就没有修复吸血鬼翅膀的义务,吸血鬼也没有义务非要留魔女的性命。
可是这「氛围」之下,她还是决定要做好这件事,并打算赌上一个七曜魔法使最骄傲的炼成品——贤者之石。
魔女的一生或许是无数神秘数字构成的复杂公式,但也有一些广为人知的定理——比如离群独居、比如偏执、比如无欲无求、比如……无聊。
而这位魔女现在觉得,自己正要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三个怪人之间没有更多的交谈,
只有吸血鬼每天例行的提问:
「今天……?」
还有魔女冷静的答复。
「……再等一下。」
以及,当蕾米莉亚的身体虚弱到极限的时候,她会慢悠悠地,试探地靠到帕秋莉的耳边,冷冰冰地说。
「我开动了。」
帕秋莉并没有打算反抗。
「……请便。」
然后便又是沉默的时间。
但芙兰朵露没有吸过她的血——帕秋莉当然也知道原因。所以每次吸完血后,她会刻意地提醒一句:「别都自己咽下去了。」
「高贵的魔女之血,一小口就够你消化一个月了。」虽然这后半句听上去很帅气,但优雅的帕秋莉觉得没必要说出口——她对于自己的血液被汲饮这件事,以及尖牙刺入她皮肤时的痛感,并不是很介意。
也就是这样的整整三个月过去了,在这沉默无言、如死寂静的红色洋馆中,魔女不仅充当了恶魔的餐粮,最终还为恶魔之妹补上了一对七彩石样的新翼。
这是一对完美的翅膀——魔女从来没有如此满意自己的炼造成果,也从来没有如此为自己是一个魔法使而感到欣喜和激动。
「我满足了。」她轻叹一声,回头看向了蕾米莉亚。「……让我解脱吧。」
帕秋莉在那一刻,有些理解了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
那是一种,叫做「心动」的感觉。
第一次的生死,第一次的理解,第一次的默契……和异族间虽然有着不同的体质,吟唱着不同的咒语,却能用同样的语言宣战,并誓下置对手于死地的诺言——作为魔女而浑浑噩噩的一生,这样的刺激,让她重生,也让她愿意为之付出最高的热情和生命。
「谢谢。」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冲上前去——
怀抱住了帕秋莉·诺蕾姬。
魔女倒在了,身高比自己更矮小一些的恶魔的怀抱中。
「这条性命,从今往后,就由我取走了。」
良久的沉默。
「这个玩笑……不好笑。」
七曜的魔法使叹了口气,闭上眼喃喃道。
「一起活下去吧。」
绯红的恶魔,露出了威严以外的温和表情。
「谢谢……」芙兰朵露也凑了上来。
帕秋莉第一次看到原来这个恶魔,除了胆小地躲到姐姐背后外,也会对姐姐以外的人展露笑容。
「……你要吸我血吗?」帕秋莉尴尬地笑了一下。
「魔女连讲笑话都这么没有天赋吗。」
「抱歉了,或许也可以多向吸血鬼学习这些没用的知识。」
「我想我还是应该杀了你比较好。」蕾米莉亚松开了她的怀抱。矮小的身躯,此刻就伫立在比她稍高的,七曜魔女的身前。
「要珍惜个人财物啊,大小姐。」说完,她轻轻弹了一下蕾米莉亚的额头。
帕秋莉笑了起来。
每次回想起这句话时,她都觉得这是她平生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是时候脱离低级趣味了,帕秋莉心想,她决定暂时不去思考那个黑白小偷的事情。
这实在是有失魔女「心动」的水准。
「少说,也得来个『操纵命运的力量』什么的吧?」她用指尖弹走了飘落在桌上的落花。
就像那时弹她脑袋那样,轻轻地,轻轻地。
实际上,大部分人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我其实有时候也不是很确定,但我觉得,现在是可以确定的那类情况。
没错,「我」,现在是那个「巫女」。
对自己正处在异常这件事,连我自己都异常地对自己这异常的冷静感到异常。
因为我还记得,很久之前,我曾经在莲台野与梅丽一起迷失进入的竹林中,见过那个,在天空飞翔的巫女。
而此刻,我正是她。
「所以……我这是该怎么办……」
头脑陷入了混乱。
身上正穿着的红白相间的巫女道服,是何时披上的?
躺着正不敢动弹的「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嗯对,恐怕这冷静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我正全身放松的躺着。
不过当我意识到自己头部传来的松垮和柔软感的时候,顿时冷汗直冒。
原来我是躺在一位金发紫衣的「少女」膝上。
要处理的问题太多了。哪怕计算力高超如我,也不禁陷入了宕机的状况。
「——你醒了?」
「……醒了。」
我尽量自然的揉了揉眼睛,尽可能用缓和的动作——确实是生怕碰到面前的这位女士一般——慢慢支起身子。
尽管这个过程里隔着宽大却轻飘飘的洋装,但还是飘来了成熟幽雅的香气,令我有些犯迷糊。
……好香啊,原来「那边」的人也会用香水的吗。我不由得思考起这个很漫无边际的问题。
「看上去很冷静喔,『灵梦小姐』。」少女举起一把左扇,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报出我此时迫切希望的标准答案,「睡迷糊了吗,我是紫啊。」
所以「我」的名字叫「灵梦」,面前的她是叫「紫」吗……
不对,这样的对白怎么想都像是准备好的陷阱让人往里跳——不是熟人的话,会随便做膝枕这种事情吗?
「算力也不过如此嘛。」少女有些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当然她还是礼貌的用左扇挡住了笑容,「玩笑就开到这儿,你是宇佐见莲子吧。」
「……打扰了。穿越过来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在这慌乱间,我只想立刻做出趴倒认输的姿态。
「不必道歉——话说回来,这处理方式也真是冷静理性过头了啊……我又不会吃了你——至少最近没这个方面的兴趣。」紫有些表情复杂地笑了笑——我当然是注意到她嘴角绷起的青筋的——她转而神秘地说道,「不如先让高智商的你理解一下现在的状况吧。」
「……没有否定我穿越了呢……」
「总之,你现在是在做一个过去的梦。」
「过去的梦?」
「你们来自若干年后的未来。简单来说,这儿,是你原来世界大约60年前的过去吧。」
「……等一下,你应该没有说错数位吧……」我掰起手指头,「……就算是60年前,交流电和暖气也早就普及了吧……为啥还会住在这种……」
「啪!」没等我反应过来,折扇就打到了脑袋上。
「啊……好痛啊!」
「她都带你过来这么多次了,还没长记性吗!」紫有些不耐烦地呛声,「除了妖怪山,别的地方是不通电的!……不对,我不该说这个——啊……人类沟通起来真是麻烦……」
「……生而为人真是对不起,请问您是什么?」
「妖怪哦。」面前的她露出了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微笑,「活了很久的那种。」
「……您继续。」
夹杂着一些似懂非懂的词汇,我试着梳理妖怪大人对现状的讲解。
令我意外的是,妖怪大人说的话,与其说是像人类,不如说是像一台高速稳定的电脑,表达的意思简练而准确,反倒是没什么理解成本。
「总之就是……由于已经被概念层面的境界遮蔽了,所以这个时间线的外界,反而已经与你们的世界隔离得更彻底。」
「而未来的你们,由于某些关键事情的存在,和此刻的此处,反而凑巧打通了境界的稀薄点。」
「……结果上而言,就算每天穿来穿去,也不会造成什么悖论或者能量不守恒,是吧?」
「恩,就是如此。」紫拍了拍手,「孺子可教。理解的很快嘛。」
我站了起来。
「可是……不管我怎么听,都觉得……」我伸手指向了面前的大妖怪,「……其实是你把我拽进来的吧。」
「……啊,不知道呢——对了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忘了和你说。」妖怪突然靠向了我的肩膀,搂住了我,「『她』其实也会来,所以……」
「时间到了呢……那么,晚安——」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打了个哈欠。
一阵重量压了上来。我被扑倒了。
但是这种沉重是一种「无力」导致的沉重,突然的松弛,把所有的重量都压了过来。
「难道说,这就是鬼压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束缚得无法动弹。
「什、什么鬼压床?」紫突然又缓缓睁开了眼睛,以一种迷迷糊糊的表情,疑惑地看着我。
「盯——」
就这样,她保持着扑倒我的姿势,注视着『我』——博丽灵梦的双眼。
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
「是梅丽吗?」
「……啊!是莲子啊!呼……感觉睡了好久!」
紫……不,梅丽顺势抱了上来。
……没,没法呼吸了。
……妖怪都是这么恶趣味的吗。让别人随意使用自己的身体是什么很好玩的事情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陌生而平坦的驱壳,又瞅了瞅面前另一位女性的身体。
「嗯……?」回应的是天真无邪的视线——还有晃悠悠的胸部。
总觉得……好气啊。
算了,算了。
现在就先继续,做一会儿梦吧。
「走了,梅丽。」我拉住了「紫」的手,「趁这个好机会,多记下一些事情吧。」
「……嗯!」少女勾住了我的胳膊,与我同行。
……哎,暖洋洋的你,真是招架不住啊。
溜出了空无一人的神社。
小心地踏着一路下山的青石梯。
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野花香味,雨后的清风撩拨着发丝。
远处,似乎是一个热闹的集市。
「……是,是村落啊。」
「哇!这儿简直就是活化石一样!」梅丽兴奋、好奇地指来指去,对现状没有任何一点儿的疑问,「你看那建筑,你看那些摊位上卖的食物和农具!」
……看来,这儿,确实是一个「桃花源」呢。
但我又想起,对我们这些未来人而言,这儿是桃花源的话……对当时的人来说,又如何呢……
「哎?灵梦……?」路边的一位带着高帽,蓝衣白发的女子注意到了我们,「……呃,还有,紫大人啊。」
紫这个名字,是那么难以启齿的存在吗?
「虽然并没有禁止您来村落,可是作为人里的守护者,我是不会让你在这里为非作歹的喔。」
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了。她警告道,「……博丽的巫女,也请您注意分寸啊。就算是缺参拜客,也不可以强行掳走村民……欸,你今天怎么连御币都没带着就出门了……?」
「停停停停……我可没说过这个啊!」
「啊咧……?她是谁,你认识吗?」梅丽躲在我的背后轻轻吹着我的耳朵。
「……光顾着走路忘记和你解释了……总之不能在这儿久留啊……梅丽我们先走吧。」我低声回复。
我向女子挥了挥手,拽着梅丽快步离开了。
没法糊弄呢,毕竟,连名字都不知道。怎样沟通都不对劲吧。
真是可恨啊,博丽的巫女,名气听上去这么响亮,结果连村民都这么不待见你吗?
兜兜转转,无论是高耸入云的山、看上去有着莫名寒气的湖泊、还是萦绕着不祥气息的森林,都不太像是欢迎客人的样子。
于是最后,还是打算回到神社里。
结果上而言,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却没能看到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景色。
冷静的大脑已经下了死命令,让我既不想和任何活人沟通,也不想侵入看上去就会被动物或是妖怪袭击的野地。只得试着在看上去有很多人路过的道路上走走停停。尽可能地等待「异变的结束」——虽然我对这儿的一切都很好奇,可也不想让梅丽遇上任何一点危险。
一路上,我和梅丽也在聊着这诡异的「交换身体」的理论可能,但恕我直言,这已经超越了我对人体和精神的基础认知了。要是再聊下去,恐怕我一定会开始怀疑自己的知识建构体系了。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做呢。」
「不啊,和莲子在一起扮巫女和妖怪,很开心喔!」
「……你倒是很轻松的样子啊。我们就算在她们的身体里,也不知道那些我们看见过的『魔法』怎么发动啊。」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要是真的被什么厉害的角色袭击了的话该如何是好。」
「哎?是这样的吗。」梅丽突然停下了步伐,「……被你这么一提,我好像是有点明白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
已经走到了神社门口了呢。
我朝头顶看了看并不算高的鸟居,虽然有些破旧,但被打扫的很干净。
「你指的是……你明白什么了?」
梅丽也抬头望天,想了几秒,朝我笑道:
「……嗯……比如说……只要想着这样的话。」
梅丽的手指处开始冒出紫黑色的烟雾。
她轻轻的划动着手指。
一道裂缝,硬生生地在空气里被划开。
「喂。等一下啊,这个怎么看都很危险啊。」
「欸?这个的话,似乎是这样用的哦。」
我只看见梅丽,用她那柔弱的手,抓住了裂缝的边。
就像抓着披萨饼那样。
然后,用力地一掰。
当我想要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身体却没能够及时地做出反应。
或许只是过了0.1秒而已。
在裂缝张开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无数发散血色的眼球和闪着幽光的蛛网。
然后,我坠入了黑暗。
巫女的工作虽然很闲,但也很少会睡到下午。
所以说,今天为什么睡得这么舒服啊……
「下午好喔。」
「嗯……?谁……?」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衣衫不整的躺在……非常松软的床上。
我努力寻找着熟悉的物件,想要搞清楚现状。
……不对啊,神社里有过这样的高脚床吗。
面前的少女,是金发的老妖怪……欸,不对。哪里不太对劲。
我很清楚她是妖怪,而且年龄是那种超过想像力层面的数据,她的肌肤这么水润很正常……但是她那烦人胸前赘肉的夸张尺寸我还是有印象的。
现在的她,分明只是一幅「17岁少女」的样貌和身材。
「这次又在捣什么鬼?」我伸手想抓起御币给她些教训,却发现床边只摆着一顶陌生的帽子和深红色的领结。还有一块小小的字牌——「四条河原町旅社 欢迎入住」
……嗯……?是没见过的地名。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只有单薄的衬衣……里面还有质感陌生的另一层内衣裤……欸,缠胸布似乎也不见了……我的蝴蝶结呢?
「请你直接开始说明吧。我不想自己慢慢研究了。」
我放弃了动脑筋思考,反正无论出什么错都推给紫就好了。
紫,虽然总是喜欢添麻烦,但不管什么问题,也都会解决的吧。
我有些懒惰地想到。
……除了「我」的问题,都能解决吧……
「这么老实?真不像你啊。」她很烦人地抱了过来。「不愧是灵梦啊,即使是这样的大危机也能保持冷静呢。」
「你也知道我是怕麻烦的吧——等一下,大危机?!」我意识到话题中的不对劲,强忍着烦躁感撇了撇嘴,「总不见得这也是什么异变吧?难不成是所有人的衣服和床被换了的异变?」
「No, no, no……」她摇了摇手指,「其实准确的来说,现在,你不是博丽的巫女了喔。」
「……难不成还是只会睡觉的老妖怪吗。」
「哼哼……」她并没有理会我的碎语。
她的手放在了胸口,说道:「现在,我,玛艾露贝莉·赫恩。」
然后,她张开了手,伸向我,「还有你,宇佐见莲子。」
「我们,要去拯救博丽灵梦和八云紫了。」
「哈?」
陷入疑惑也是当然的。不过我很快明白过来这不过又是那老一套的障眼法罢了。
「……喂,不会又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吧。」
「你……你在说什么呢?」面前人的话语,开始有些结巴起来。「这种状况……我也是第一次……」
反应过来的我,双手拎起了面前的她的领子。
「明明是第一次,倒是很清楚异变怎么解决喔?!」我强忍着想要一巴掌抽上去的冲动,「你到底还想折腾我多少次啊!不要给人添麻烦了啊!」
「多少次多少次,每天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你眼里究竟我算什么?你到底是想怎样啊?!」
诶?啊咧?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话……?
是说话激动了吗……我总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我松开了手,瘫坐下来,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幅莫名其妙的样子。
……居然,哭出来了啊。
为什么呢。只是个烦人的妖怪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为什么,会哭出来呢……?
一边思考着,我用手捂住了不争气的脸。因为激动而呼出的热气被手挡住,又反复地扑打着我。
「对不起,灵梦。」带着刺的话语,又一次扎向我的心。
她轻轻地抱住了我,但并没有给我带来慰藉。
「只是现在的话,没人会看见的。」
「……闭嘴。」
只是现在,我不想听你的说辞。
「这里是不会有人说巫女闲话的世界……」她把住我的肩膀,温柔的看着我,「……辛苦你了呢,博丽的巫女。」
「我都说了……闭嘴!」我想要挣脱,但这不中用的身体却没有多大的力气。
我到底在生气什么呢。
是因为你总是只在远处看着我?
对啊,我想起来了。是那个雨天。
是巫女第一次想把她稚嫩的「心动」告诉另一个「她」的日子。
可是,「她」是一个妖怪。
她拒绝了。
「我们不能再靠近了,巫女。」伞下你的身影,在摇晃吗?你的声音,在颤抖吗?
昏暗的天空不是你身影摇晃的原因,而是因为我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所以,你的身影在模糊着,消散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区区妖怪而已……你有什么不同的啊?!」
「人类的寿命……不,巫女的寿命,只有这么短而已。」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要——!」
「对不起。」隙间打开。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
那时的我嘶吼着,却没能阻止那个身影的离去。
从此之后,巫女的双眼总是那幅懒洋洋的样子。她学会了「平等」地对待每个人。
友人也好,敌人也好……但深埋在心底的空位,却永远地为一个传递不到的「她」留下了。
现在你的拥抱又是什么?又像伪月永夜那时,只是为了让我去『工作』的诱饵吗。
织起了网,把我困在其中,既没有把我吞没,也没有放我走,让我以为好像还有希望。
时不时地装作路过,你不是有隙间吗?
时不时地来偷吃零食,妖怪也会嘴馋吗?
时不时地……在远处,远远的天空,远远的望着我。
……那么,让你看看我和『友人』的亲密吧……
哼,逃走了……原来妖怪也会嫉妒吗?
你……究竟为什么……
疑问、赌气、后悔、失落、执念,混乱的感情填满了我的思考余地,我瘫坐在床上。
「今天就满足你吧,宇佐见莲子。」面前人的话语,斩断了我的愁绪,「……抓紧时间……我们,还得去救她们呢。」
……『宇佐见莲子』……吗。真是狡猾。
她的指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抱我,梅丽。」我只是轻叹,责怪自己的没用——抵不过面前的她,看似真诚、火热的视线,和那幽然而雅致的香气——的诱惑。
「嗯。」我叹了口气,放弃了似地,应了一声。
柔软的身躯压了上来,是有些熟悉而陌生的重量,还有温度。
然后,唇上也传来了触感,和芬芳。
原来这里的女孩子……也会用这样浓烈气味的香水吗。
轻轻地碰触,是她温热的舌尖在撩拨我。
于是我也试着去迎接她。搅动着,轻抚着。
爱上妖怪真是巫女此生最大的错误——巫女无时不刻不这么想,但这一瞬间的甜美、紧贴和温度,让这恨烟消云散了。
放弃了思考,让自己在此刻试着去扮演一个普通的17岁的女孩,去亲吻面前的17岁的女孩。
亲吻时睁眼是不礼貌的,我只能试着用手摸索到面前人的手,试着与她十指相扣。
然后我努力地直起腰……翻了过去,把她压在了身下。
她温柔的笑容让我沉醉。
「可以吗……?」她问道。
「唔……」明明自己想要成为主动方的,却被这问题噎住了。
她就这样躺着,却轻轻地解开了正发愣的我的衬衣,撩拨着我还没有熟悉的身体。
然后解开了她自己的衣服,伸开手,好似在迎接着我。
我别无选择,不再撑起手,而是抚在了她雪白的躯体上。
她却用力地,抱紧,把我最后的一点支撑压垮,让我的所有重量,都嵌在了她婀娜的身上。
胸部感受到了一股别样的柔软,与她的好像融合在了一起。
双腿也躁动着,想要夹紧彼此,想要传达更多的温度。
「我喜欢你。」我又一次吻了上去。
好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这样的话语,我曾经是说过的,但是被回绝了。
所以现在的我,不想要听否定的、敷衍的回答。
只要这样就好……现在,只要这样就好了……
只要我还是博丽的巫女,需要解决异变的时候,她还是会来拜托我吧。需要处理妖怪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时候,她还是会来拜托我的吧。
……但我这次说喜欢她的时候,她会回应我吗?她会选择我吗?她会决定和我在一起吗?
她主动地伸出了舌头,温柔而火热的心跳,从她的呼吸传来,胸口的起伏传来,细腰不时的扭动传来。
又是如时间停止般的十几秒。就像吸吮着甘露一样的两人,总算是意犹未尽地分开了彼此的唇。
我睁开了眼。但却想关上耳朵。
我好害怕,好害怕听到道歉,好害怕听到感谢,好害怕听到……任何……模棱两可的,温柔却锐利的话语。
「……我也最喜欢你了。」她张口说道。
「不要太入戏了。『梅丽』她……」我苦笑着。
能得到你如此的「回应」,也够了罢。
这样的「玩耍」,你一定觉得很有趣吧。
「我也喜欢你,灵梦。」她打断了我的碎碎念。
「我,八云紫。」她再次说道,「我很中意你,博丽灵梦、博丽的巫女。」
「骗人……你这个骗子,狡猾的妖怪。」
「对不起!灵梦……对不起……是我不好!」她又一次抱了上来。这次换我靠在了她的肩上,而她轻轻地抚起了我的头发。「我答应你,我会陪你到你的人生终结。」
「………呜……你这个……坏蛋……呜……」我的泪涌了出来。「我明白的。明明,明明任性的人是我!为什么事到如今又……!」
「我会,好好享用你的一生的。」她拿起我的手,吻了一下手背。「……其实,之前,也是一样的喔。」
「……笨蛋!为什么要答应我……!」我当然明白她说的「之前」,是多久之前,「这样……你不就又要伤心一次了吗……」
「……无论我多想逃开,可是一次又一次……总是这样呢。」
紫笑着看向我,
「巫女总是会……无可救药地喜欢上妖怪呢。」
身而为巫女,真是抱歉了。
我靠在她温暖的怀里,在心里为自己的任性,对自己道歉。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就算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但作为巫女,该做的工作是不能落下的。
「宇佐见莲子,和玛艾露贝莉·赫恩,正在我们的身体里。」
「……还真是,不得了啊。」我扶了扶额头。
「如果要从头说起的话……会很麻烦哦。」紫似乎难得的进入了思考模式。
「玛艾露贝莉·赫恩,是大约60年后的未来人。但幻想乡的境界所做的概念操作,正好是此时人类对『60年前』这一模糊概念的认知。」
「……为什么啊。」
「科学社会的发展是一直处在加速状态的。人类社会的发展在前几千年取得的成就,到了最近却只需要几百年就够了……而到了未来,就会变成几十年,甚至每个月的进展。」
「而体感上对情报的时代感的认知就会越来越薄弱,长此以往,人类就会认为,60年前的世界已经距离现在非常遥远了。还是各方面都大幅度落后,水电也不通的状态吧……就像,幻想乡现在这样的状况。」
「……被你这么说,就算是河童那儿见到的东西,也完全比不上这儿啊。」
我终于想起来环视了一下窗外的景色。
虽然看上去就像那幅曾经在香霖店里见过的照片里的样子,但细节上却有许多不同。
街上漂浮着的如幽灵般的立体图像,在空中行走的列车……这些东西,不管是慧音的课上还是香霖堂里的怪书里,都从来没有提到过——就好像魔法一样吧。
「不得不说,真是厉害。就算是没有信仰,也不会魔法的人类,纯粹靠科学和制造也能完成这样的东西吗。」我回头看向坐在床边的『梅丽』。
「不是因为这样的话,你以为我们是因为什么会被赶到另一个世界去……还记得开花异变吧?曾经经历过数次这样炼狱的人类,一切总还能恢复如新。」她接上了我的话,但转了回去,「……说正题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结界和这条时间线的现界,它们之间的境界会变得稀薄。而有更紧密联系的存在,就会互相造访了。」
「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睡觉的时候,会来这里吗。」
「嗯,是这样的。」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很早我就发现了。只要我睡着的时候,就时不时地会变成玛艾露贝莉·赫恩。但是她并不会……变成我。」
「每次来,我都试着和莲子多说话,也完全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关系。」她笑了笑,「是关系很好的孩子们呢——当然,只是这样的话,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我会给她添点麻烦而已。」
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渐渐地,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在我占据她身体的期间,她的意识在哪里?」
「我后来发现,她有时也会来到幻想乡,但她没有办法借用我的身体,因为我是妖怪,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是没有办法承受我的力量的。可是长此以往下去,她一定会在某一次穿过境界时,彻底迷失在梦里。因为既没有人可以提醒她在梦境里,她也没有能力回去,而此时她的意识是处在似有似无的叠加态的,如果被打扰,就可能直接消散掉。」她叹了口气。
「没想到就算是博丽大结界,居然也有这么不靠谱的地方啊。」我忍不住插了句嘴。
「她和一般人的神隐的状况还不太一样」紫,不,『梅丽』她也站了起来,看向窗外。
「一般人的神隐,是从我们所处的现界,由于被遗忘,或是被无视,又或是掉进了兔子洞里,无意识的抵达幻想乡的。」她转头望向我,「可是,『梅丽』这副身体,却是来自未来,凭着自己的意识,穿行进去的。」
「会怎么样呢?」
「如果一个未来的结果,在确定的、过去的、时空里被消灭了,那么整个未来,就都会无法成立。」她有些严肃的说着,「而如果我正好在做梦的话……」
「附在她身上的你,就会被永远的困在这副身体上?」
「不是的,我会在崩塌的未来里,一起被瓦解。」她笑着说,「而没有我的概念操作的话,结界也就不复存在了。或许你的力量也会因为失衡而崩溃吧。」
……真是不好笑的笑话呢。
「所以呢,这次你做了什么?」
「我试着让梅丽也占据我的身体。」她轻轻地怀抱住自己的臂膀,「如果她能成功的话,我们就可以稳定的成为一对异时空的同位体。这样,我就可以在每次意识到她要前来时,保证她的安全。」
「可为什么会牵扯到我。」
「因为梅丽有一个很喜欢的孩子呢。」『梅丽』牵起了我的手,「就是『你』。」
「宇佐见莲子吗……」我念起了这个不久前才认识的名字。
「而且,无论怎么看,你不觉得莲子和你长得很像吗。」说着,我便被拽到了客房的镜子前。
「奇怪的孽缘啊。」我不得不表示认同——就像是,双生的姐妹一般相像。就像紫与『梅丽』一样……
「本来这实验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紫叹了口气,「只要她们在那玩累了,躺下入睡再自然回到这里的话,这问题就算解决了。」
「出了什么意外?」
「莲子做的没错,这一整天都很平安。可是就在刚刚……她提起了能力的事情。」紫困扰的摇了摇头,「结果梅丽非常适应我的身体,似乎明白了怎么操作隙间了——和莲子聊了这么多次,总觉得梅丽是个呆呆笨笨的孩子呢……没想到居然最后是败给了她……」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紫又转而握住了我的手,「也让我知道了,也有一个喜欢我的孩子呢。」
一股热气窜了上来,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羞涩感让我有些动摇。
……啊,不行,现在是工作时间!可不是和老妖怪谈情说爱的时候。
我推开了看上去毫无危机感又一次差点抱过来的紫,苦笑着问:「好吧,确实有够紧急的,可我们都没法使用能力。那我们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呜……」紫识趣地离开,熟练地打开了床边的书包,掏出了一张地图,「因为梅丽心里只记得现实里的地方,所以隙间只会把她们带到她们熟悉的时空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们现在正准备要去的地方是……」
她的手指,往一个名叫八坂神社的点上指了个圈。
「……和那个神有关系吗」我想起了妖怪山上不怀好意的竞争对手。
「和她们没关系啦,名字只是凑巧。」她继续说道,「只要赶在隙间张开之前,我们抢先到达那里,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我几乎吼了出来,「……不对……不对!你怎么知道隙间什么时候才会张开呢?」
「就这么简单喔。」紫坏笑道,「隙间里的景色,一般人可不太能顺畅的走出来呢……她们要出来,至少还要三刻吧。」
我又看了看窗外。
「那看来,要等到天黑了。」
「很有自信啊,目的地距离这里多远你知道吗?」『梅丽』从背后轻轻地搂住了我。
「……不知道,但你不是号称很熟悉这儿吗。」我扶住了她的手,「异变就让你这个犯人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于是我穿好了衬衫,系好领结,戴上了帽子。
她却和先前的扮相没有太大的差异——无非是洋装的华丽程度没这么高罢了——但依旧美丽动人。
「跟我走吧。」
她牵起了我的手。
五光十色的街道没有让我太过震惊。
倒是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我有些不太自在。
就算是人界之里最热闹的开市之日,也比不上现在路上这样的拥挤。
道路上飞驰而过的是被称作「汽车」的东西,似乎比河童那儿所见的原型来的更漂亮精致。
「电」的力量被充分的运用到了每一盏灯光,每一寸面积上。我有些害怕,毕竟曾经在香霖堂里,见过「发电机」爆炸的样子,还差点被波及到。
但是这座城却似乎很努力地保持着一种古朴的感觉——对我而言大概算是「不那么未来」吧。有些房子明显早已重建翻修过了许多次,却依旧留着和幻想乡里住宅差不多的木篱飞檐的结构、青石泥砖的地面……
「这儿是一座古城喔。」紫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似的,谈论了起来,「即使是外界,也有那么一批人一直怀念着过去的啊。但是他们一边想要怀念过去,一边也舍不得现代的方便呢。」
「所以这儿的一切的内在早就是未来了,只不过表面上还留着那么点过去的痕迹吗。」行至桥边,我朝着河水的流向眺望,「人类真是闲呢。」
「说的像你不是人类一样。」紫也靠在了扶手上,看着河岸边上即使已经夜幕降临却仍在垂钓的人们,「不过在那里待久了,确实已经和人类划清界限了吧。」
「说的像你懂人类一样。」我继续朝前迈步。
路上的人们,有成双成对的夫妇,有三五成群,如『莲子』和『梅丽』一样的同龄人,还有步履匆匆、盯着手里的发光物体眼神焦虑的独行者。
街边有人像骚灵乐队那样在大声地唱着歌,老人在椅子上扶着拐杖休息,店铺里的年轻女孩把糖果递给了伸手的孩子。
于是,来到了一个丁字的路口。
「八坂神社」的石碑,在这儿静静伫立。华丽的正门,在夜幕的灯光辉映下散发着红色的喜庆颜色——是我熟悉的神社的风味呢。过往的人群如林,但它不为所动——我不禁有些羡慕这儿的参拜客之多了。
「今天,我们就不用当巫女和妖怪了。」『梅丽』在神社的门前转过身来,「我们也给自己放个假,去祈福吧。」
「嗯,听你的。」我微笑着,用陌生的身体,踏上了陌生的台阶。
真是的,60年后的神还能管到60年前的人吗。
何况还是异世界的巫女和妖怪啊。
奇怪的气氛弥漫在周围。
是无数的眼球、蛛网、紫黑色的漩涡、漆黑的手、人影。
怎么看都像是鬼屋的装扮。
「梅丽……要继续往下走吗?」红白的巫女询问着我的意见。
「嗯。我不害怕。」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还是紧紧地攥着『灵梦』的手。
过于华丽的洋装显得有些累赘。自己现在所处的这幅身体,似乎也比自己的更加的富有魅力。
感觉轻飘飘的,很奇妙。
只是心里想着目的地,就能够到达的魔法吗。听起来就很好用。
并没有人教过我,但不知怎的,方法自然地便在脑内浮现。
于是我做了尝试,没想到,走进这穿越空间的隧道的时候,却被自己的魔法给吓了一跳呢。
『紫』大人,你现在在哪里?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
睡得再迷糊,也总不见得会忘记一整天做过什么吧?
但我发现自己的日期对不上号了,总是会感觉少过了一天似的。
「什么?我昨天……和你一起来吃过这家可丽饼?」
「唉?昨天……我和你刚爬过这座山?」
「欸……欸?!昨天我睡在你家里?!」
和莲子的对话更是佐证了这件事。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
于是我开始试着熬夜。
「夺取他人的记忆」,这种事真的做的到吗?
静待了整整3天,就当我已经困倦到即将在课堂上倒下的时候。
我的耳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不睡觉吗……真是选了个最蠢的主意呢。」
我刚想张口回应,却发现阶梯教室里并没有什么异样,零零落落坐着的都是正在奋笔疾书的同学。
「……想要问什么问题。直接脑内回答我就好了。」
「什么…………诶,这……」
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想法,正在被另一个人读取着。
一种被侵犯的不适感,连同困倦让我晕眩。
「习惯一下就好了,有问题就问吧。」
我试着稳定自己的思考,最后选择了闭上眼,趴在了课桌上。
「你……到底是谁。」
「被发现啦。」那声音有些调皮的回应道,「我是梦境的妖怪喔。你们这儿叫做獴,或者夜蜘蛛?不管那么多了。总之,你缺少记忆的那几天,是我在操控你的身体。」
「……啊咧?」比起疑惑或是恐惧,我反而对这件事是兴趣更多。
「你是说,并不是夺走了记忆,而是占据我的身体吗。」
「有趣……居然这么淡定……」那声音有些动摇,「不怕我做坏事吗。」
「不怕啊。因为要做坏事早就做了吧。」我的嘴角微微上扬,「可是问起莲子,她尽是在说听上去很开心的事情。」
「……啊。」声音停下了絮叨,似乎在思考起什么。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羡慕吧。」我闭着双眼回味起一些片段,「毕竟隔天又做一样的事情很奇怪啊。虽然莲子一定也会答应。但是真的好羡慕喔……如果是我自己的话,好像不会提出这些有意思的目的地吧。」
「做了多余的事情吗……」那声音像是陷入了自我怀疑。
「不多余。是你让我发现,原来莲子也是可以拽出去玩的人呢。」
「那是因为她会陪你啊……梅丽小姐。」声音变得有些无奈。
「嗯,我知道的,莲子很喜欢我呢。」我轻轻地笑着,「我,也很喜欢她呀。」
「……咳……」声音似乎沉默了,良久,她又开口了,「真羡慕你。」
我被勾起了兴趣。
听上去,就算是无所不能,连梦境也能随便操弄的妖怪大人,也会有奇特的烦恼的样子?
「我来帮你吧!」我有些兴奋的想法,似乎被传达成了响音。吓了那声音一跳。「我该怎么叫你呢,妖怪大人?」
「……紫。」她回应道,「八云紫。」
「那就是紫大人了!」
「很懂礼貌啊。」紫有些动摇地说道,音量几乎小的听不见,「但是,总觉得完全被占据主动了……真是奇怪。」
「不要在意那些事情嘛!」我积极的想法似乎也让我脑内的声音变得透亮起来,「是恋爱的烦恼吗?」
「……哎,败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那一瞬世界停止了。
脑内播映起了影像,我就仿佛看客一样见证着一切的发生。
这是紫的记忆吗。
雨中,巫女的告白,洋装少女的回首,相拥。
午后,洋装少女和巫女在神社里,拥吻,缠绕,迷离。
……画面一转,灰蒙的天空,细碎的雨点,撑伞的洋装少女,一座矮坟。
时光荏苒,春夏秋冬。
然后,又一次下起了雨。
这次,巫女的告白,洋装的少女没有再回头。
眼泪流了下来。我注意到身边,也站着那个洋装少女。
「……我该怎么办呢。」她问我。
「你就是……紫?」不知怎的,我这一刻只想抱抱她。
「……」她并没有说话,叹了口气。
「巫女小姐,她是喜欢你的吧?」
「是的吧,这一次,也是一样呢。」她的表情有些冰冷。
「那,这一次也做一样的事情就好了。」我很干脆的回应道。
「……撕心裂肺的那种痛感,不想再感受了。」她苦笑着。「……妖怪也是会难过的啊。」
「那,」我靠住了她的肩膀,她稍高的个子,让我不得不踮起脚才能抚到她和我一样金色的卷发,「……她的温暖,也不想再感受了吗?」
洋装的少女似乎有些动摇。
「……可是我已经拒绝了她……我该怎么……」她的肩膀在发抖。是害怕吗?还是后悔?
「我看你不是挺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的嘛?」我合起双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什么一起坐摩天轮,互相喂着吃可丽饼,叼着Pocky送到她嘴边,甚至带好了睡衣跑进她家过夜这种开心的事情,都毫不客气、一件件地瞒着我就去做了呢。」
「诶?啊啊啊那……是……」少女有些尴尬,「该说是练习呢……还是……」
「所~以~说!带她一起去我那边玩一天吧——借用我的身体也不要紧喔。」我笑着补充道,「……莲子的也可以吧,我就替她答应了!」
「喂……喂……」紫有些无奈的笑着,「这样不好吧……毕竟我是给你添麻烦的存在……我尊为妖怪的贤者,做这种事情,是不是不太妥……」
「那我们就做个交易吧,贤者大人。」我松开她,得意地摇晃起手指,「交换条件是,也让我带着她,来你们这里玩一天吧。之前每次来都是大半夜里,她也一定想看看白天的景色吧……对贤者大人来说,这样的小事,不在话下吧?这可是一场超稀有的、货真价实的、跨越时空的 Double Date 啊!」
「……服了你了。」她有些认输般的摆了摆手,「Double Date 吗……真是,奇妙的人类呢。」
「彼此彼此啦。」我有些坏笑地把手指放在嘴边,「……还有,这是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喔。贤~者~紫~大~人?」
「啊……梅丽。是不是,快到出口了?」巫女的话语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看到了远处,几束熟悉的光芒在细缝的外侧爆发着。还有渐渐能感受到的嘈杂和熟悉的……京都的空气。
对哦,今天晚上,是烟花大会啊。
「灵梦小姐。」我有些调皮的呼唤。
「啊?诶?梅丽——」莲子刚要开口,我用手指轻轻的放在她的嘴边。
「要说,紫。」
「……紫。」
「嗯……亲我。」我闭上了眼。
良久的沉默,我只好缓缓地又睁开了眼。
「你在干嘛啊?」
「不……这……突然间……是要做什么……」
「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以穿这么好看的衣服,不和人家亲热一下吗!」
「梅丽……这又是哪出啊……」她开始对戳起自己的食指,把目光避开,「……我们还是赶紧回到现世吧,说不定慢了就……呜?!」
啊,真可爱。忍不住了。
我用唇覆上了她的话语。
最喜欢你了,莲子。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唔……嗯……」还是那不熟练的动作,在这陌生的身体上,似乎更加让她不知所措了。
我试着轻搂住巫女略矮的身子,然后试着伸出舌头,贪婪地渴求起更多的甘蜜。
「嗯……嗯?!唔……呼——梅丽……别……唔……」
没有给她喘息的余地,我又吻了上去。
……真是可爱呢。
虽然不太礼貌,我还是偷偷地睁开了眼睛,想要看看她害羞、困扰、呼吸困难、潮红的可爱表情。
想要多感受这曼妙的呼吸——虽然眼前的人其实不是你,但这个吻让我确认了,你还是那个你。
认真,努力,又有点迟钝的可爱的你。总是领着我的手探险,用臂膀保护着我的帅气的你。
「梅……丽……」良久,我轻轻地松开了她,听着她的喘息,又忍不住轻吻了几下她的脖子和脸颊。
「……别……下次可别这样了。」尽管眼神里噙满了泪花,有些语无伦次、晕头转向,但她还是有些逞强地试着别过头去,却最终还是靠向了我。
诶?是亲太久了吗……还是因为紫的个子太高了压到她了呢……?
我看了看四周。
……啊,原来是这样啊。
在布满血色的恐怖魔窟里接吻,就算是对莲子这个超自然爱好者而言,确实也太「超自然」了……全程被不知道哪来的魔眼盯着看,着实是不太自在的。
我轻轻抱住了可爱的『巫女小姐』,拍了拍她有些颤抖的肩膀。
「不怕啦,这就回家。」
然后,我闭上眼,想象着绽放着全息烟花的,60年后的京都的夏夜,打了一个响指。
「啪」
嘈杂的人声,从耳边弥漫开。
是熟悉的世界,还有熟悉的人。
我的手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坐在我身边的,正十指相扣的,戴着帽子的可爱女生,宇佐见莲子。
「欢迎回来。」
「……啊,回来了啊……」她叹了口气,突然又警惕的看着四周。
「诶?不对!我们怎么在这儿看烟火……?我们……刚刚应该在那边的神社啊……」
「这次是你做梦了喔」我笑嘻嘻地回答她,「说来听听你去哪了。」
下次找个好点的场合,再……。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啊,『我们』的初吻,已经没了吧。」
我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望向了天空。
我就帮到这里了,祝你好运咯,『紫大人』。
望着天空,我牵着她的手。
她的双眸闪耀着绮丽的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回来了呢。」
「嗯,回来了。」
「没有烟花看了呢。」
「嗯,没有烟花了。」
天上只有漫天的、熟悉的繁星——并没有烟火。
但那一幕已经永久地,收藏进了我视觉的数据库里。
「所以,我的工作完成了吗。」灵梦看向了我。
「完成了哦。」我保持着微笑,又端起了那幅深不可测而嘲讽的表情。
「……那就好。今天可真是累坏了,该睡觉了。」她轻轻伸了个懒腰。
「那,晚安。」
这么早就又要睡了吗。
……本来是这么周全的计划。我甚至都提前预习了好久该去哪里玩,该去哪里吃东西了……
这巫女,居然就一直在旅馆的床上睡到了下午!
还有啊,你们俩到底是过着怎样的日子啊!为什么区区大学生能住得起市中心的高档旅店啊!人类社会的物质丰富程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算了算了,目的也达成了……我不由得佩服起自己居然能面不改色的编出这么长而具体的谎言——
毕竟「拯救世界啥的都是假的……只是我想带你去现世约个会」什么的,怎么想都不可能说出口的吧。
我整理了下裙子,正欲起身,。
衣角被拽住了。
「……已经这么晚了,干脆住下吧。」她的脸颊有些潮红。「……紫。」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了,「灵梦。」
这样的『交易』……这样的一场Double Date……或许也不坏。
我会保守秘密的,玛艾露贝莉·赫恩小姐。
……
如果下一次,你还是再次喜欢上了我。
这样的话,再撕心裂肺一次,也无所谓吧。
妖怪的贤者,这样的痛楚,是理应,也应当承受得住的。
而且除了痛,还有你的暖意、温存和香气。
毕竟,妖怪爱上巫女,就像巫女爱上妖怪一样,是很平常的事情,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