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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24岁的最后一天
Meggie 2017-11-29

今天是2017年的11月30日,是第二个轮回年的最后一天。每次写些回忆或者长日记,就会莫名的带上伤感的语气,导致整篇文章都矫情了。但是这种伤感仿佛与生俱来,不论平日笑的多灿烂,不论年龄长到多大。也许我确实就是个伤感的人,这是撒多少阳光都遮不住的。现在,我想记录一下这看起来很短,实则漫长的24年,希望年老后能有份真实的回忆,也希望能从记录中找到点儿什么。

时间回到24年前,一个下雪的傍晚,明天的下午我就要来到这个白雪皑皑,看起来无比纯净的世界了。妈妈在日记本中写道,我出生时很是健康强壮,足有7斤7两,这让她和爸爸十分欣慰骄傲,字里行间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后来,爸爸带我去做满周和满月的体检,说我都比其他孩子长得都壮实,他俩更是乐得开了花。妈妈在日记中说,也许我读到这些文字时,已经长大成人,她希望我能知道,爸爸妈妈很爱我,希望我能健康快乐的过一辈子。他们为我取名欣瑞,因为希望我能够欣欣向荣,同时我又出生在雪天,瑞雪兆丰年。(后来我才知道,妈妈差点给我取名叫慧聪,幸亏爸爸及时帮我拒绝了这个土土的名字。)这本日记本,是我在小学时和爸爸一起整理阳台的书籍磁带时发现的,当时小小的我哭成了泪人。现在这本日记已经不知被收到哪里去了,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父母是这样爱我。是的,我就是非常幸福,出生在一个充满爱又能很好地表达爱的家庭。

时间往前跑5年,我已经进了幼儿园。这是我被送进的第二个幼儿园,虽然我对第一个幼儿园记忆全无。爸爸说,那时我太小了,他们工作很忙,保姆后来又辞职去结婚,只好先把我送到家附近的第一个幼儿园,等到足岁了再送进正规幼儿园。听说在第一个幼儿园里,由于我比其他孩子小了一大截,其他孩子都会跑了我才会走,其他孩子都吃三餐,但我还在不断进食的年龄,却要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吃每日三餐,所以就给饿瘦了。他还把提早送我进幼儿园的原因归结到妈妈头上,每次一提我瘦的原因,他俩就得吵一会儿,这是后话了。

到了第二个幼儿园,记忆一下子明朗清晰了起来。我能记得小时候雪化在马路上,混了化学物质泛起的彩色光晕,能记得妈妈每次去买菜,都要欣欣(新鲜)的,搞得我总是以为她在叫我。我记得3岁的时候第一次去北京玩儿,5岁的时候第一次坐飞机,看到了全是雨伞和雨的南京,和蒙蒙迷雾下的三潭音乐(实为印月,小时候问了3次都没明白到底是个什么坛子放了什么音乐),还在厦门过了生日,照了第一张快印的照片。那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好羡慕我,又要请假去旅游了,真要感谢我特别能浪浪浪的父母,也从此开启了我的旅行生涯。我记得那么小的时候,电视剧看多了的我就喜欢上了一个男同学,还被人家表白了,后来为这事儿和班里的大姐大吵了一架,她说让我再也不许和那个男同学讲话,我只好答应了。愤怒的男同学从此就很“恨”我,毕业前我俩再也没说过话。我也记得老师排练舞蹈,总是要叫我,又一次生病了我没赶上选人,还委屈的哭了。后来老师又给我加了进来,不记得是不是把其他姑娘换了下去。我还记得虽然那时我们还那么小,但已经学会了排斥和抱团,实际就是一种校园暴力。那时候大家都不和一个很胖的姑娘玩儿,还大声的和她说她太胖了,所以我也不和她玩儿。现在想想,也许这种冷暴力和捉弄人的天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吧,或许是因为这能让我们觉得我们是正常的、是高一等的?总而言之,幼儿园的生活就在老师和小朋友的关爱中幸福的度过了,也许还有一点狗血吧。

升入小学,刚开学时爸爸还在盘算要不要让我跳个级,谁想一年级刚结束,噩运就来了。突然有一天,我右腿的胯骨缝开始剧烈的疼痛,疼的每天大哭,站着都费劲,同时胯骨有些倾斜,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爸妈带我去医院检查,正遇上当时号称全国三大小儿骨科专家,他说我这是臀肌挛缩,意即臀部的肌肉萎缩,需要按摩+锻炼,把肌肉拉伸开,于是我的噩梦开始了。每天除了要按摩,还要坚持跳绳,每跳一下都钻心的疼,可是爸妈还要逼我跳。终于在越跳越疼不见成效之后,胯骨倾斜到长短腿的程度。爸爸晚上在家给我做了个小拐杖,从此以后我就拄着拐上学了。爸爸陪我坐公交上学,街上的大人小孩都看着我,像看一个新鲜出炉的怪物。于是每次到了车站附近就把拐杖塞给爸爸,多疼也要坚持自己走过去。到了学校,小朋友们都一帮哄围上来,他们都是善良的孩子,是的,都不是来取笑我的。只是老师说要多帮帮我,所以大家都围过来,我去上厕所也围着我去,是要帮我走路。可是我是那么难过,还有点生气,让大家不要都跟着我,引得走廊里其他班上的同学都来看我。长大以后,每每看到那些拄着拐或坐着轮椅的人,我都赶紧撇过头。我怕看着他们,我怕我的眼神中流露出可怜,我怕他们发现我看见了他们,我惧怕一切让我或者别人觉得自己不正常的存在。这种存在像洪水般吞噬着我们,淹没了我们的自尊和勇气,让一切敏感和恐惧浮起。或许我们都愿做一个不普通的人,但谁又敢做一个不正常的人呢。

再后来,我有了轮椅,不拄拐了。大夫说,我需要截肢了。于是绝望的爸妈决定带我去北京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做手术,妈妈一个人带我住进了北京二舅家。在这期间,每天我和妈妈一起洗澡的时候,妈妈都会哭,现在想想,是因为不想被舅舅、舅妈看到她流泪吧。她还常常问我,要是没有了右腿怎么办,我那时候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有当妈妈哭的时候,傻傻的跟着一起哭。不过命运还没让我轻易地失去一条腿,转折就在这时来了。在北京我们找到了三大小二骨科专家的另一位,他为我确诊是滑膜炎,也就是骨膜之间由于跌掉或者其他外因而发了炎症,并不是什么臀肌挛缩。这种病应该静养,而不能剧烈活动,而长期的强制性锻炼让我的炎症加剧,骨缝间已经出现了积水,导致胯骨倾斜更加严重,右腿看起来比左腿长了一截。于是从此我改了治疗方法,变成了静卧加牵引,每天的生活就是躺在床上看电视,脚下吊着个沙包。现在看来这种生活是宅男宅女的理想生活了,从那以后我也变得愿意缩在床上。可当时我却过的那么无味而艰难。还记得那时候电视上在播《新白发魔女传》,我至少完整的看了3回。除此之外,我的脾气由于疼痛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每次腿疼总是哭闹不止。

除了静卧,每周我还要去沈阳打一次消炎针。每周五晚上我和爸爸妈妈坐硬座夜车出发,为了让我能睡觉舒服些,爸爸妈妈那一宿总是要轮班站着,给我腾出一个座位放腿。记得那时候是冬天,我们的车凌晨四五点就到了沈阳,医院没开门,我们就在候诊大厅坐着了。打针,是往大腿和胯骨之间的骨头缝里打,那么长又粗的针头,一下子扎进去。每次打针之前我都努力绷紧右腿的肌肉,想能少疼一点,但是每次都没用,因为疼的用不上力气,完全动不了了。而爸爸妈妈,就看着我打针,看着长长的针头一次又一次的扎进去,然后默默的流泪。

再后来,就开始漫长的治疗阶段了。因为我一直好不利索,再加上一个专家一个说法,其实到了最终我们也没明白到底我得了什么病。有些医院甚至看不明白我的病,还想留我住院观察,拿我当个新鲜病例研究研究出点成果。这时候爸妈终于要崩溃了,爸爸背着我到处寻医问药,按摩、吃中药,什么方法都用尽了,爸爸妈妈还年轻,家里的攒的钱也花完了,经常要向奶奶家姥姥家里借。那时候我问妈妈,我的腿要是好了呢?妈妈说,她想把腿锯下来换给我。因为我不方便行动,爸爸经常带着我的X光片子和病例满中国跑。他也背着我去四川成都找了那第三个知名的小儿骨科专家,因为人家已经不出诊了,爸爸在人家门口等了好几天,哀求人家能帮我看看。此外,哈尔滨还有个有名的祖研中医院,中药奇贵。为了防止患者去外面药房抓药,开的药方患者都看不懂,全是用暗号写的。为了能让药剂师翻译药房给爸爸看,一向脾气火爆的自尊心极强的爸爸差点下跪了。最后,他拿着这些药方和诊断,翻阅了当时中国所有讲小儿骨科的中西医书籍,自己拿主意判断给我加了几味药。他自信的说,现在中国的小儿骨科专家,大多数都比不上他这个工科男了。于是,又喝着不断改良的中药,加上坚持按摩,我居然慢慢好了。后来老叔告诉我,那时候,爸爸妈妈几乎要放弃了。爸爸每天在单位门口的街上来回打转,他俩也曾想过,不然再生个孩子吧,可是被爸爸拒绝了。

生病的这段期间,我基本没上学,整个小学二年级的课程全是自学的。回到班上,我从原来的孩子王,突然变成了游戏中大家想要甩掉的包袱。那时候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小团伙,可是大家可怜我,老师也教育大家,不能孤立“有病”的我。班上原来玩的很好的小伙伴都说,不能不带我玩儿,于是我走到哪儿,哪个小团体都要热情地“被逼着”接受我。我感受到了特殊待遇,就像我那个胖胖的幼儿园女同学,只是大家没有恶意的孤立我,而是善意的接纳我。每个人都愿意带我玩儿,就像我是他们的慈善胸章,别在胸口,闪闪发光。

再后来,班上换了个班主任,是个57岁的老教师。她对我们很严格,严格到会揪着女同学的辫子往地上按,只因为她在操场上和外班的男生追逐打闹。她的拿手绝活的当众羞辱,会骂女生贱,会说学生是吃屎长大的,会给班上活泼一点的女生排个三大“欠儿”,而我,就偶尔是其中之一。这一切好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快乐,每次说起这些,她都高兴的笑起来。从她接任起,每天回家后的我都抬不起头。记得有一次写作文,因为我写了我家是“书香门第”,她便把我叫到班级最前面,大笑着说,你知道啥是书香门第么?她居然写她家是书香门第!于是全班都跟着哄笑,虽然可能大家都不是很明白,可我觉得是那么耻辱。而我人生中第一个充满阴影的一天,是因为班上要交伙食费,而我忘记带了。那天有好几个小朋友都忘带了,又恰巧一些小朋友返回了一部分上个月多交的伙食费,于是她让我们跟班上的其他小朋友借,借不到钱的中午不许吃饭。那天我一直借到中午,因为生病让我的性格变得内向,大家同我的关系也变得微妙,我是最后一个借完的。记得我捧了一沓零零散散的钱去班级前面找她交钱,她数了半天,说,差两毛钱。然后,她笑着,跟正在吃饭的全班同学叫道,马欣瑞连这么点伙食钱都借不全,没有同学愿意借给你!那一天的一切记忆都像是个魔幻小说,在我眼前飘摇,又真实又扭曲。记得我回到座位上大哭了一场,有几个一向很善良的同学跑过来安慰我,借给了我两毛钱。那天是我一生的耻辱,让我有十几年不敢大声讲话,害怕没有朋友,惧怕老师。如今的我如果放在当时,可能会扇她一巴掌,可是当年我就是那么胆小,那么恐惧。这恐惧甚至延伸到了今天,面对一些年长的老师,我依然会觉得他们像魔鬼。可怕的是是,年幼无知的我们,虽然都受了她的侮辱,可是当她侮辱别人的时候,我们却在跟着笑。关于她,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这位叫王秀华的老师,是市优秀班主任。有位记者还曾到班级上来采访她,鞠着躬握着她的手说,这么多年为了孩子们您辛苦了。当时我们都在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后来,上了初中我曾在公交车上遇见过她,可我只敢狠狠的瞪她,却不敢大声说出什么东西。如今我再在网上搜她的名字和关键信息,这个人已经消失在这个时代。可她对我们的影响,却是地下涌动的暗河,悄悄改变了我们的形状。那个被揪住马尾辫当众羞辱的女孩,后来没有了音讯,听说上初中就和男生同居了,还意外怀孕,可那都是传说,我们都跟着暗暗惊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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