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黑夜已经驾起他的飞龙;晨星,黎明的先驱,已经照亮苍穹;一个个鬼魂四散奔返殡宫;还有那横死的幽灵抱恨长终,道旁水底有他们的白骨成丛,早已向重泉回寝相伴蛆虫;他们永远照不到日光的融融,只每夜在暗野里凭吊着凄风。——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
那一夜对她来说就像是个噩梦。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时,教堂的钟楼传出连续的钟声,震耳欲聋。霎时就是一道闪电划过,照的钟楼恍如白昼。
伊文婕琳正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上钟楼顶层,任由雷声和钟声轮番折磨自己的耳朵。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得去钟楼拿回属于她家族的信物,一定要把信物拿回来,因为那是家族传下来的钥匙,是对抗魔鬼们的利器,凝聚着家族先辈们的心血。信物,绝对不能丢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终于,她沿着螺旋阶梯到达了钟楼顶层,可就在这时钟声突然停了。空气在黑暗中沉入死寂,几秒后,闪电的光芒伴随着划破寂静的雷声,再次照亮了顶楼。
她看清了敲钟人的轮廓。他身材修长,一袭黑衣,一头乌黑的长卷发在雷雨带来的狂风中四散飘飞。
“你……”伊文婕琳怒瞪着他,刚到口中的话语被堵在了胸口。她认识自己面前这个人是谁,并且也一直憎恶着他。伊文婕琳还记得自己14岁那年被他软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他花了很多心思都没能撬开她的嘴,让她说出关于自己家族的秘密。而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想必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敲钟人嗤笑了一下,似乎实在嘲讽面前这小姑娘的乳臭未干。
“你,是不想要这个?”他拿出一个十字架吊坠,在伊文婕琳面前晃了晃。银制十字架在闪电照耀的那一瞬发出夺目锐利的光。
“把信物还给我!”伊文婕琳对着他大声吼着,急忙跑着上去抢夺。
谁知对方却也退后了几步,身姿潇洒地翻身越过钟楼上的围栏,一跃而下。她跑向围栏,向下望去却空无一人,还没来得及开始抱怨就听到了一阵巨龙的咆哮,恍如雷鸣。一头黑龙振翅飞到近处,抬起赤金色的眼眸饶有趣味地撇了她一眼,接着张嘴往钟楼底下轻轻吐出了火焰。火焰很快就包围了一楼的礼堂,燃烧了起来。
遭了,哥哥还在楼下的礼堂内,而且龙焰根本不怕雨水。伊文婕琳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心急如焚,立马转身下楼,恨不得马上赶到礼堂里,把哥哥救出来。
可她最后还是迟了,当她来到礼堂前,亮堂堂的火光映入眼帘,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泪水浸湿了她的蓝色双眼。教堂周围的人群开始聚集,开始有人拿着水桶前来救火。火势却更加嚣张跋扈。火焰开始侵蚀钟楼,她抹去泪水,不顾其他人的劝阻,毅然大步走进火海之中。而得逞的黑龙早已振动巨大的双翼,悄然飞离。
烈火中的礼堂简直像极了《神曲》中所描述的地狱。火焰缓缓地啃食着木头劈啪作响,正在将这座教堂昔日里的辉煌化为乌有。伊文婕琳越过倒塌的梁柱,穿梭于浓烟和浮动的火星中。此刻的她心里只有生死未卜的哥哥,正在化为灰烬的教堂和对那只黑龙的恨意。她走到礼拜堂中央,环顾四周,发现除了熊熊大火并没有其他人在这里。她走向神像前对圣灵做了快速简洁的祈祷,然后从礼堂右侧的门走向回廊。她希望弥赛亚(即救世主)能降临,保护哥哥从这地狱中逃离。
而现实总是没能让人如偿所愿,她走到回廊的时看到的情景让她瞬间感觉心如刀割。走廊塌掉了一半,而哥哥被塌下来的梁柱压在下面,无法动弹。那一刻,突如其来彷徨无助袭来,把她那颗毫无防备的心包围,无情的撕碎。她快步向前,跑到哥哥身边跪坐了下来,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忐忑地等待着他苏醒的时刻。
“哥哥!”泪水带着无尽缄默的悲伤,淌过伊文婕琳的脸颊。她此刻在懊悔自己没能及时赶到他身边。
哥哥听到妹妹的轻唤后无力的睁开双眼,竭力对她露出微笑,他也不懂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否能让这个泪流满面的妹妹放松一些。他知道自己肋骨断了几根,内伤很严重,大限将至了,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不要再哭了,伊文婕琳,”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银制项链,外形酷似十字架,但下端尖锐无比,像一把剑锋向下的十字长剑,锋芒毕露,整个项链再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十分醒目。
“信物刚刚不是被恶龙夺走了吗?”伊文婕琳看着项链直愣神。
“这个……才是真的。”哥哥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用尽气力握住妹妹的一只手,将项链放进她的手掌心里,“你要活着出去……把这个……带去教廷那边。”
他说完闭上了双眼,而那个不自然的笑容也定格在了他脸上,湮没在火焰中,渐渐地,哥哥被火焰拖进一团炽热的地狱中,离她远去。
与此同时,突然一阵断裂声自伊文婕琳头顶上方响起。就连时间也容不得她神伤彷徨。
她睁开了双眼,从床上猛的坐起,慌张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确认自己安然无恙后从床上起身,走向书柜,把一摞书搬到椅子上,打开书柜中的暗格,从中拿出了一个盒子。她打开了盒子,里面就有一个酷似十字架的项链,被几颗钉子固定在了盒子里,金属的锐利边缘闪着寒冷的光。这个就是他们家的信物,是一把钥匙,据说它的形状其实是一把剑,所有的罪恶都将泯灭在它的剑锋之下。伊文婕琳奇迹般地从火场死里逃生之后,听了哥哥的话,去了教廷,不过她没把钥匙交出去。因为她在教廷里,看见了那天晚上的敲钟人,他就笔直地站在那里,站在主教的旁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自己。
“你到底为什么躲藏,伊文婕琳?”他的目光咄咄逼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那时,她只有一种感觉——恐惧,之前面对他,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她的灵魂被自己的恐惧拖入了深渊,而她的躯壳动弹不得。就好像她是女巫身边的黑猫,被人用匕首戳中了心脏。之后她就趁着他转身的时候,不假思索地逃走了,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追上来。
这把钥匙,据说是一个罗马公爵交给她的先辈,然后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据说为了保护它,还有一对母子英勇牺牲了。而她为了保护钥匙,也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安德森。
她看着那把钥匙出神,抚摸着那锐利的边缘,不禁潸然泪下。
“哥哥……我会把这把钥匙保管好,直到找到了传说中的那把能除去一切邪恶的剑,我定将报仇雪恨!”
她握住了钥匙的末端,任由锋利的剑刃刺穿她白皙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