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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芒种时节，万物有序，忙而不盲，忙而不茫，不疾不徐，踏实生长。

       今天芒种。过去的24小时，世界上发生了很多大事：神舟十四顺利出差太空，上海本土新增“4+4”，北京恢复堂食，纳达尔法网夺冠，中国女排不敌泰国队……

       再过24小时，就正式拉开2022年高考大幕，儿子就将踏上高考考场。他的考场在实验学校4号楼70试场。接下去3.5天，从海中到实验，他将跟随大部队往返7次，今天下午是常规的适应试场，提前感受一下考场氛围，然后就肉搏上阵拼刺刀了。

       27年前，我参加高考，印象已不深。只记得我们乘坐大巴从麒麟中学出发，到海门中学参加高考，高考三天，师生都住在离海中不远的一家宾馆里，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住宾馆，可惜宾馆的名字和入住的具体细节都记不得了。

       儿子高考是大事，我们的生活表面上一切如常，其实暗流涌动，明天有着巨大的不确定，对未知的恐惧盘亘在心头。

       徐老师的同学说打算高考三天给女儿送饭，问我们要不要搭伙，开个小灶，徐老师颇有点心动，我基本持反对意见。很快我们看到了海中高考期间的菜谱，每一顿荤素搭配，有八个菜可供选择，上网搜了一下，和2020年的相比，今年的菜品多了三个，但菜谱低调了许多，什么“鸿运当头”“出类拔萃”“牛气冲天”“平步青云”“前程似锦”“大展宏图”“顺顺利利”等等这些噱头噱脑的名称不见了，可见今年海中低调内敛了许多。晚上接儿子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他毫不犹豫选择在学校食堂用餐，“食堂里吃挺好的呀。”唉，还是家人们想多了，我们的好意孩子并不领情。

     “我们搬了教室，弘謇楼里的空调太厉害，吹得我头痛。我们班好几个回家休息去了，我本来也想回家，想想还有三节课就放学汗汗好了，再说最后三节是曹老师的课。”

     “你给足了曹老师的面子。”我笑着说。

       说话间，我们从育才路拐过弯，到了人民路，鼻子里闻到了熟悉不过的烧烤香味，那是一家叫“强子东北烧烤”的烧烤店，就在丁字路口，我们每晚经过，里面都是灯火辉煌，高朋满座，但是我们就看看，从没有停留半刻。

     “又那么多人！”儿子轻轻地自言自语一声。

       再往南拐到越秀路，路上匆匆忙忙赶路的都是清一色的接娃车辆，迎面是实验学校的接娃车队，过了两个红绿灯，锦城就在我们眼前了，那是我们的家。

       这是一条走了三年的路，恍惚间不觉三年就快过去了，以后，这个时间点再也不会在这条路上风雨无阻地穿梭重合，再也不会为刮风下雨、拥挤堵车、早饭花样发愁，再也不会为叛逆学习疲沓、分数高低、考试糟糕而焦虑，还有三次早晚接送，我们的使命即将告一段落，我们的生活将会随着孩子的远行重新安排。

       晚上回到家，新鲜的水果已备好，但西瓜偏凉，不能吃；葡萄太甜，容易发齁。另有傍晚新买的枇杷和表弟媳刚送来的甜瓜。听到儿子说教室里吹空调头痛，徐老师马上烧开水让他泡脚。我趁儿子洗澡的空档，去厨房间加热牛蝎子。儿子一向节食，晚上回家一般是不吃东西的，三年来省去了我们不少心思，但前一段时间他嗓子不舒服，这几天唯恐出幺蛾子，担心照顾不周，于是各种嘘寒问暖，恨不得把万千宠爱强加于他的身上。牛蝎子味道极好，儿子抵制不住诱惑，开吃。

       儿子心态天生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好心态来自于强大的家族基因。昨天碰到表弟媳，说起她婆婆（建华妈妈）家长里短的种种凡人趣事，那心态简直和我爸爸如出一辙，不愧是一家人。我一点看不出儿子的紧张，吃喝拉撒睡，正常到令人发指——也许是紧张的，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学习这个话题了，这太奇怪。三年来，我们无比执著地专注他的学习、考试、名次，却在二模之后忽然平息了所有执念。好也罢，差也罢，还不是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经历了今年的疫情，很多思想观念都受到了冲击和影响，生命、健康、快乐，是比金子更珍贵的东西，虚名薄利、都市霓虹、远大前程都是浮云。

       2017年中考前一天，我曾让学生写了最后第三篇作文《明天中考》，我相信学生提笔的时候，产生了很多或豪迈或悲壮的感触。

                                                           明天中考

                                                               袁姝

     “明天中考。”风萧萧兮易水寒，未去的壮士先觉悲壮。

     “明天中考呀。”闷睡一觉不知晓，醒来恍然大悟。

     “明天中考啊。”沉舟侧畔千帆过后，若无其事地说。

     “明天中考明天中考明天中考。”无限循环寻寻觅觅，好像地上有一个圈，再也跳不出来了。

       啊，中考，你的死对头，你的老冤家，你的小梦想，你的小悲壮，你午夜梦回呼唤的名字，你的朝五晚九你的孤注一掷，你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咬牙切齿披荆斩棘，都是为了它啊！

       中考和你的感情如同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很早很早幼稚的时间里，中考是你的假想敌。长长的时间建起长长的安全隔离带，你坐在观众席上，隔岸观火，手舞足蹈表情丰富感情肤浅地骂它。

       它是住在黑木崖上的神秘终极老恶人，每年六月中旬活动三天，其余时间深居简出，也许它一直暗中注视着江湖，但谁都不知道。

       江湖上始终流传着它的传说。每派帮主提起它，就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着，郑重呼唤它的名讳：“中考不会这样……我们物理一上来就是中考难度……中考压轴……还要考一篇八股……”

       然而帮主们上一次见他，也已隔数十年之久。每年身穿红衣的帮主们只能在华山下双手合十，潜心祈祷。

       待论剑结束，纵然武功秘籍流传下来，那份临阵大敌见招拆招的惊心动魄终是无法复制的。武功秘籍人手一份后，秘籍立时失效——丧失它的神秘性，成为每一门武功的入门心法。

       通过中考的师兄姊，于一周内收拾行李，迅速消失，传说他们落草为寇，升天成仙。有人说他们改投恒山派、峨眉派青灯一盏，带发修行。还有人在嵩山少林寺见过他们中的一些。另有一些自立门户，创建逍遥派，凌波微步独步江湖。一位不愿透论姓名的师兄接受采访时表示，中考时他仗着时灵时不灵的六脉神剑发挥神勇，涉险过关。希望师弟妹从内功心法练起，老老实实，扎实根基，降龙十八掌才是江湖正道。

       在各种各样的传闻里，你以笔为剑，以尺为刀，一套拳脚功夫记在心里。招式即套路，实战多经验。在大小无数亚中考仿中考的战斗中翻滚历练，肌肉健壮伴随着痛苦撕裂，满身伤痕长成坚硬的铠甲，皮糙肉厚，视力消退但目光日益敏锐，当她伸手，那些厚厚的茧，刀剑之痕深湛盈寸又悄悄愈合。你心疼，那是一双粗糙的手，一双经历百战的手，然而你骄傲，那是武学之人的手，那是一双身经百战的手。

       小师妹终成大师姊，你再也不会表情轻松地指点江山，痛骂中考。你懂得那两个字之重，你懂得那两个字之轻。你再不敢说，再不愿说，再不能说，你长大好多好多。

       你练的是独孤九剑。

       不用十年，三年磨一剑，便够了。

       来日大战，口干舌燥。今日磨刀之暇，丹田热流涌起，一时慷慨激昂，无复一言。只有一句：愿你归来，便封斗战神佛是也。

       两天前，海门六所高中掌门人送上了出征寄语；明天，海门3581名考生参加2022年全国高考，他们怀揣星辰，共赴山海，将经受人生的第一次最严苛最重大的考验。没有比高考更牵动人心，疫情再严峻，也为高考让路，经过高考的磨炼，孩子才会真正蜕变成人。

       无论成败，他们的履历必然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