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水，或称氧烷，常温常压下为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它是这颗星球上最为常见的物质之一，存在着诸多形态。寒山融雪，汇成翻涌的江流；暖风化雨，坠向宁静的湖泊。自然循环中的水看似不断变化，其本质却一成未变。人，是否亦是如此？

引

透过雕花的窗格望向中庭，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开得烂漫而热烈的桔梗花。唯有这种蓝紫色的花朵被保留了下来，成为了偌大的花园中唯一的幸存者。

记忆的洪流汹涌而来，令人恍如隔世。嗅闻着萦绕在身畔的清幽芳香，我方才惊觉，时间又已过去一年。彼年那月，我移走了花园里其他的花草树木，只保留下了大片大片的桔梗花。那终将会是一个令人铭刻一生的日子。

古朴端庄的旧式座钟发出了浑厚悠扬的鸣响，蓦地掐断了我的思绪。

“请进吧，立花。”我拍了拍手，抬声呼唤道。很快，门被轻敏地推开了，扎着两根麻花小辫的她迈着飘逸的脚步来到了我的身前。

“母上，您……回来啦。”小立花垂下了双手，微微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向我打着招呼，谦和的话语中似乎暗藏着些许不安。

这样的举止并不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早在数月之前，我就已经告知，自今天以后，她将被花菱家的亲戚领养。尽管沉默了数天之久，她最终还是答应了我的提议，没有任何的忤逆。

一

终于到了最为关键的节点，今天就是她留在这个家中的最后一天，也可能就是她陪伴在我身边的最后一天。

“请坐吧。”我浅笑着示意她坐下，好整以暇地取出了一套雅致的瓷罐。微微将顶盖挪开一道狭缝，一阵清新醇厚的茶香便已溢满了居室，仿若果香而又好似兰草。

立花的眼眸中立即闪耀出了别样的光彩，情不自禁地感叹着：“啊，这就是‘祁门香’吧！”但在片刻过后，她便觉察出了自己的失礼，急忙抬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巴，羞涩地垂下了头。

“小立花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哦。这确实是祁门红茶。”我微微一笑，赞许地点了点头，将茶罐推到了她的面前，从容说道，“那就请立花细细品鉴一下这罐茶吧。”

“这是妈妈为我准备的考验吗？立花一定会赢的！”她昂起了头，胸有成竹地说道，小辫子也欢快地抖动了一下。对于一直在接受茶艺指导的她而言，这种品鉴任务确实可以算是手到擒来。

立花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了瓷质的茶罐，脸上毫无遮掩地流露着信心十足的笑意。她先是微微用鼻子凑近了罐口，嗅闻了片刻。随后，她安置好罐子，抬手轻拈起一小撮茶叶，置于掌心细致观察着。最后，她微微闭起双眼，用拇指和食指轻柔地揉搓着叶片。事毕，立花微侧着头，渐渐流露出了得胜的喜悦。即便不依赖进一步的冲泡和品尝，她似乎就已经抓住了最终的准确答案。

“此茶乌黑润泽，若有宝光，条索紧细，多见金毫，叶片匀整，香气高醇。这应该属于祁门红茶中的上品礼茶。”她不紧不慢地分析着，果断地抛出了结论。

我鼓着掌，笑答道：“这次是立花赢了。看来你对红茶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以后到了花菱家，还要戒骄戒躁，继续学习更多的知识和技艺。这罐茶就交托给小立花，由你亲自送给花菱爷爷，能做到吗？”

倏然之间，她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稍显木讷地点了点头，低声嗫嚅道：“……妈妈，您……真的要送走立花吗？”

本该脱口而出的回答刹那间哽咽在了嘴边，我躲开了她闪烁着水光的眼睛，转头望向了窗外盛放的桔梗花，平静地说道：“听好了哦，立花。原本平淡无味的清水，也可能变成鲜醇酣厚的红茶。只有到了花菱家，小立花才能获得更好的成长环境，最终变得更加优秀。我们的小立花难道不是一个积极要求上进的好孩子吗？”

“……可……我还会想念这个家……还想留在妈妈的身边……”她的声音明显微弱了很多，这应该是她最后的挣扎了。

“不行哦。”我紧闭上了双眼，柔婉的话语中暗藏着几分决绝，“这个家已经不再完整，妈妈的身上还担负着更加重大的职责。”

我情不自禁地回眸再一次看着她清秀的脸，两行泪水已经潸然而下。她默不作声，只是用双手紧紧地牵住了我的衣角。

我沉默了片刻，竭尽全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问道：“小立花是不是很想有一个哥哥啊？到了花菱家，就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了呢。”

“才！不！是！那！样！”她涨红了脸，气鼓鼓地争辩着。

“好啦，我知道，立花是一个坚忍懂事的孩子。”我温柔地嘱咐道，“到了花菱家以后，不能再骄傲任性，也不可以和哥哥争强斗胜。我们的立花一定能严格遵守这些规则吧？要是做不到的话，就会被山里的鬼怪抓走吃掉的哦！”

每每提到鬼怪，总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立花连忙颤抖着缩回了手，紧捂住了耳朵，大喊着：“别吓我！立、立花一定会努力的！”

沉默重又占据了近乎凝滞的空间。

良久，她微微抬起头，稍稍有些不满地嘟囔着：“立花相信，自己的茶艺一定能胜过花菱家的哥哥。”

“那就记住，永远不要和哥哥比试茶艺。为了更好地融入花菱家，也为了不被鬼怪抓走，立花能做到吗？”我一板一眼地问道。

“嗯！”耳边传来了意料之中的肯定回答。

二

借着难得的假期，我总算和花菱家的几位亲戚一同安排好了立花的领养事宜。看着那孩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支撑着身体的力量仿佛也随之被抽离而去。我无力地倚靠着门扉，心中却决然无悔。

又到了熟悉而充实的工作日，我在实验室查访了片刻，而后便将绝大多数的时间投入到了办公室内的管理工作之中。这样的时间分配并不符合我的本意，但为了整个企业能够平稳地运行下去，我别无选择。

夜色愈发浓重，而今的我越来越倾向于在公司里度过漫漫冷夜，这里要远远好过那个已然支离破碎的家。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光亮的计算机屏幕上不时会跳出几串数字——这是新药上市后陆续传回的一些分析报告。

计算机显示器右下方的时钟不断改变着数字，它忠实地遵循着现实世界中光阴流转精确缜密的轨迹。而在办公桌的另外一侧，一本微微泛黄的台历上的日期，却永久地定格在了那一天，再也没有变更。

三年前的四月四日。

那一天之后，我移走了家庭花园中的其他花木，仅仅留下了几片桔梗花。

那一天之后，我尝试着联系了花菱家，希望能将立花交由他们抚养。

那一天之后，我的工作重心被迫从实验室转移到了办公室，从一名科研工作者受命成为了企业的临时主管。

那一天，原本完整的家庭开始分崩离析，只有朦胧记忆的小立花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和真正的哥哥。

那是一种由伴Y染色体基因突变引发的罕见疾病，立花的父亲和哥哥很早就已被确诊，但相关的治疗药物依然是医药行业中的一项空白。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疾病存在着若干年的潜伏期，在这一阶段，患者并无重大危险。

我和立花的父亲很早就联合创办了这家医药企业，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运营和发展，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药物研发能力。不仅仅是出于自身健康的私心，也为了填补医疗领域的空白，针对这一疾病的药物研发工作很早就已提上了日程安排。此后的数年之中，主攻生物化学研究工作的我一直致力于发现新药并开展后续的临床前研究。

经过了各个小组的严密协调和配合，几型新药已经顺利地通过了一系列的临床前研究。更加令人振奋的是，针对健康志愿者的Ⅰ期临床试验已经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面向真正病患的Ⅱ期临床试验即将拉开帷幕。

我怀着极度复杂的心情，最终同意让笼罩在疾病阴影下的亲人入选成为了Ⅱ期临床试验的病人志愿者。在此之前，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实验室里呆了多长时间，又有多久没有回家了。抚育小立花的任务几乎完全被推给了其他人。

我所从事的新药研发工作的每一个阶段都必须倾注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就当我还忙碌着筹备Ⅱ期临床试验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项来自企业高层的直接命令——我被强令休假一周。

回到久别的家，眼前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难以遏抑的泪水就这样涌溢而出。

接下来的一周中，将会是我数年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孩子庆祝生日……

三

前尘绮梦愈加甜蜜温馨，接踵而来的梦魇便愈加残酷冰冷。

在我的假期结束后不久，家人的病情骤然生变。这种病症一旦由潜伏期转入发病期，即便强行使用新药，所能产生的治疗效果同样微乎其微。

病魔最终从立花和我的身边夺走了挚爱的家人。繁杂纷乱的记忆就此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年的四月四日。

一段时间以后，姗姗来迟的Ⅱ期临床试验传出了进展顺利的消息，绝大多数处在潜伏期的病人志愿者都取得了良好的疗效。这道本该成为新生希望的曙光，却郁积成了我心底吞噬一切的幽暗。

无论何时，我都不能算是一位合格的母亲。对于自己的儿女，我丝毫没有担负起自己应尽的责任。即便是殚精竭虑投身科研工作的我，同样犯下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如果没有接受那一次的休假，是否就能够提早展开Ⅱ期临床试验，从而扭转命运的轨迹。

在那个渐渐失去了欢声笑语的家中，旧时的亲人已无处寻觅。唯有桔梗花开，依旧如霞似锦。这些花朵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无望的爱和无悔。

蓦然回首，习以为常的生活早已不复存在，此时的我，才能深刻的意识到，亲人间的眷恋是何其深挚。当所有希望终究归于湮灭，这份绝望又是何其悲痛。现在的我，又该何去何从，才能背负起沉重的责任，无悔地面对未来？

这些无言的花朵并不能给予我答案。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当初的自己为何会选择生物化学专业，为何会立志成为一名药物研发者。我已经抱定了决心。

一时的痛苦，和数十年的痛苦相比，便不能再算是痛苦。

一人的痛苦，和千万人的痛苦相比，也不能再算是痛苦。

我必须放手，让立花离开我的身边，竭尽全力让她融入一个美满的家庭，从而获得更加优渥的成长环境。而我自己则甘愿倾尽余生，努力开发出更多新药，与阴冷诡谲的病魔血战到底。唯有这样，或许才能稍稍掩藏我内心深处的歉疚。

除此以外，我还必须临时接管整个企业。虽然，这样的安排并非出自我的本意。然而，在将这项职责转交给更为合适的继任者之前，还有一项关乎企业兴衰的重大计划必须由我亲自运筹。

四

闪烁的提示灯伴随着短促的提示音，表明这是一次内部加密通信。听筒中传来了一个我期待已久的消息。我们已经掌握了足以击垮对手的关键性证据！

制药行业内，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早已掀开了巨幕，尽管这种商业斗争让我索然乏味，但是为了整个企业的持续发展，我必须采取行动。

对方是一家大型的仿制药生产商，他们似乎倚仗着一些特殊关系，多次无视我方原研药的专利保护期限，提前数年时间将大批的仿制药推向了市场。多次的投诉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实际的成效。相对低廉的价格不仅仅严重损害了我方的市场竞争力，对方甚至还借此在媒体上大作文章，为自身的违规行为披上了圣洁的外衣，博取了许多人的赞美和支持。

作为一名长期奋战在药品研发前线的研究者，我深知，这种急功近利的剽窃行为，对真正呕心沥血的研究者造成了多么巨大的打击。如若不加整治，整个药物领域也将无人再愿意投入巨资研发新药。这终将酝酿成更加深重的灾难。

我必须有所行动！

五

汽车稳稳地停靠在了一座庄重肃穆的宅邸前。门侧的姓名板上苍遒有力地刻着“花菱”二字。

我竭力克制着纷乱的心绪，快步赶到了会客室。花菱家的家主，也就是立花而今的祖父，早已端坐着等候我的到访了。虽然年事已高，他依然精神矍铄，同时也是本县中备受景仰的教育家。

我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花菱前辈微微欠身，笑着说道：“许久不见，感谢你送来的红茶，不愧为上等佳品。小立花的茶艺也让人刮目相看。”

“前辈，您谬赞了。”

“你特别遣人指导立花的茶艺，莫非是希望她在这一领域有所建树？我原以为，你会希望她投身科研工作。”花菱前辈微微扬起眉毛，言谈平和而亲切。

“……并非如此。”略一思忖，我回答道，“我还是希望，那孩子能够自由选择自己的未来。”

前辈点了点头，慈爱地说道：“既然你难得从百忙之中抽身到访，不打算见一见自己的女儿吗？”

“我……还是不必了……”我低声谢绝了这项提议，深吸了一口气，抬声说道，“此番前来，确实是有求于前辈。事关社会纷争，还是不宜让她涉入其中。”

前辈微微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地表达了赞同之意。

我正色说道：“花菱前辈，您是本地德高望重的教育工作者，如今早已桃李满天下。我在此冒昧希望您和您的高徒能够考虑参与下一届的县议员选举，相关费用——”

不待我说完，花菱前辈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轻快地答道：“迟暮之人早已无心于此。对于你们两家药企之间的冲突，我已略有耳闻，但请恕无能为力。”

“这非为谋求一己私利，而是与您所钟爱的教育事业一样，密切关联着无数人的福祉！”情郁于中，我不禁前倾着身体，扬声申辩着。

“我有一个疑问，想代表普通大众向你请教一二。”前辈岿然不动，平和地询问道，“如若不幸罹患疾病，面对两种具有相同效果的药物，我为何要选择昂贵数倍的那一种？这样的定价差距，究竟是在谁在获利？”

我长舒了一口气，平静地叙述道：“我们的企业仅仅为了找出一种可以上市投产的新药，先后筛查检验了8172种化合物，随后选取了其中的236种化合物进行了进一步的临床前研究。而后，只有6种可能的新药顺利进入了临床研究阶段。在这一系列的试验中，3种未能通过Ⅰ期临床试验，1种未能通过Ⅱ期临床试验，还有一种在Ⅲ期临床试验中检测出了无法规避的安全隐患。最终，我们只获得了一种上市生产的新药。这一整套的过程前后耗时近12年之久，投入研发的资金约为9亿美金。”

我停顿了片刻，匆匆地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新药一旦投入市场，便不再保有任何机密。仿制药的生产者只需稍稍了解其中的有效成分，便能够轻松合成制造出相似的药物，同时避开了巨额的研发费用。我们本应享有10年的专利保护期，然而，我们的对手利用了一些不可告人的关系，提前将仿制药推向了市场。”

我握紧了双手，痛心疾首地说道：“长此以往，如不加管控，行业之内将再无人愿意研发新药。现今的各种不治之症，将再无新药加以应对，从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不治之症。任何新产生的疾病，单单凭借已有的药物是远远不足以应对的……这样的未来，只会催生出更为深重的灾难！”

花菱前辈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现在，我或许可以理解你们的担忧了。”

“万分感谢！”我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前辈顿了顿，面色凝重地问道，“为了巩固我们两家的关系，你是否把立花也当成了一件筹码？特意指导她研习茶艺，也是为了顺应我的个人喜好吧？”

“让立花喜欢上红茶，确实是出于私心……”我的脸上不觉之间已经染上了些许红晕，恳切地说道，“我只是希望立花能够获得您的喜爱，从而更好地融入新的家庭。”

屋外忽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前辈缓缓起身，轻声说道：“这些事情留待以后再谈吧。地点就定在你的宅邸，那里会安静一些。请记住，你才是那孩子的母亲。”

六

正当沉思之际，立花已经奔了过来，一头扑进了我的怀里，紧紧地牵住了我的手。

我轻柔地抚拭着她的小辫子，浅笑着问道：“小立花学到新的知识了吗？有没有比以前更优秀啊？”

她稍稍敛起了笑容，一丝不苟地答道：“那是肯定的！可是妈妈从没过来看看立花努力的样子。”

我微微侧过脸，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轻声调侃道：“说不定呐，是因为立花没有遵守以前定下的规则。妈妈这才不愿意过来的。”

“才！没！有！”她慌忙摇着手，连忙否认道。

“那，立花喜欢花菱家吗？”我小心翼翼地探询着答案。

她的眼睛闪着一丝光亮，轻快地说道：“有哥哥陪着我，就会觉得非常安心。爷爷也很喜欢立花泡的红茶——”

倏然之间，她压低了声音，喃喃说道：“我一直牢牢记着妈妈的话，从没有在哥哥面前争强斗胜。呐，妈妈，立花什么时候才可以堂堂正正地和哥哥一拼高下呢？”

“真是委屈小立花了呢……”我抱紧了她小小的身体，竭力遏制着翻涌的心潮，平静地说道，“等我们的立花长大了，我会让花菱爷爷送你去一所全宿制的学院。到了那时，你再也不用掩藏自己的实力，就可以尽情地展露自己的全部才能了。”

“嗯，立花一定会期待着那一天的！”澄澈而坚定的童声回荡在我的耳畔。

明明早已认定，自己并非是一位合格的母亲；明明早已知晓，将立花送入花菱家的做法暗藏着几分卑鄙；明明早已决定，甘愿承受孤独，将余生尽付于医药科研事业。这样的我，为何还要将女儿拥入怀中？为何还会任由泪水涌入眼眶？为何还会产生锥心的痛楚？

“立花啊，和你相比，妈妈实在是太差劲了。”细不可闻的话语从我的嘴边脱口而出……

七

商海沉浮，在医药行业偶然出现了一阵造假风波之际，我方不失时机地向主管部门提交了对手破坏原研药专利法案的诸项铁证。与此同时，花菱前辈虽未答应我参与竞选，却召集了他的诸多同学和好友，积极开展活动，声援了我们的维权行动。更令人喜出望外的是，前辈还设法推动县议会通过了多项法案，包括：进一步提高新药研发企业的财政补贴，完善原研药专利保护监管机制，将更多原研药纳入医疗保障体系等。

至此，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尘埃落定之后，企业也悉心选拔并聘用了一批高层管理人员。我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回到自己无比怀念的实验室，继续从事熟悉的研发工作。

最后一次环顾着办公室，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办公桌的一角。我怀着无比虔敬的心情，将那本定格在旧日的台历放入了收纳箱中，轻柔地道出了诀别。

八

假期又至，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这一次，正是为了回应花菱前辈早前的邀约。

漫步庭中，一片又一片的桔梗花依然守望着整座花园。花期已过，它们大多已经结出了果实。零星的残花也已散褪了色彩，幽静地沉睡在大地的怀抱中。

步入会客室内，仆人早已备好了红茶。虽然选取的茶叶仍属上品，但水温和冲泡时间的把控仍未至臻完美。我微微扬起了眉毛，暗自念叨着：“小立花，还是你的技艺更胜一筹啊。”

片刻过后，花菱前辈迈着稳健的脚步，带着一幅画作走了过来。我赶忙起身，赶至门外迎接。

进入屋内，前辈向我展示了他带来的这幅画作。这是一幅精心绘制的水墨画，素洁的纸面上呈现的是一朵纯美的冰山雪莲。

“礼尚往来，就用这幅画来回报你的红茶吧。”前辈笑着说道，“雪莲既是一味良药，也代表着我由衷的祝愿。”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接过了画作，诚挚地说道：“万分感谢，您给予了我们莫大的帮助，还帮忙照顾着立花。我实在难以为报。”

花菱前辈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花园，开门见山地问道：“这里依然只有满目的桔梗花，过往之事，你还是无法释怀吧？”

“死生契阔，自然难以消解。”我苦笑着轻叹了一口气，平和地说道，“于我而言，它们的花语仅有‘无悔’之意。我之行止，但求无愧于心。”

“那么……”前辈略一停顿，毫不客气地追问着，“对于立花，你是否也毫无愧疚后悔？”

“我……”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了，我迟缓地摇着头，淡漠地叙述着，“这座空旷冰冷的宅邸已不能再称为家，我也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母亲。一切都是为了立花！”

“你对那孩子，还是有所隐瞒吧？其实她还有一位哥哥，真正的哥哥。”前辈压低了声音，充满怜爱却有怀着几分悲悯。

我轻轻地合上了双眼，平静地回溯着不堪回首的过往：“我原以为，懵懂之年的立花不会留下任何关于哥哥的印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记忆反而变得愈加清晰。为了掩盖残酷的现实，我这才最终决定将她送入花菱家。当然，我也深信，前辈您一定能够为她提供最优良的教育。如能得偿所愿，即便是孤独终老，我也无怨无悔。”

“我明白了，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花菱前辈若有所思，缓缓说道，“虽然我也无法担保，她在花菱家的生活将会一帆风顺。但我会倾尽全力，让她拥有自由的未来。”

“谢谢！”我再一次深挚地感谢道。

临别之际，正欲离开的花菱前辈忽而返身，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小立花在为我泡制红茶时，时常会添加一些洋甘菊。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从医学研究者的角度来看，洋甘菊有着安神助眠、消炎止痛的功效。”我浅笑着回答道，“此前，前辈为了帮助我，多有奔走操劳。立花她也是在为您的身体健康着想吧。”

前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笑着走了出去。

九

宽敞得稍显空旷的会客室重又归于沉寂。凝望着身侧的水墨雪莲，我的内心似也有所触动。

焚香沐浴毕，我轻轻铺展开一卷生宣，提笔点墨，却久久未能下笔。良久，墨色晕染的纸面上只写下了“立花”二字。

立花啊，流年似水，无论长大的你背负着何种姓氏，你依旧是母亲挚爱的小立花。

勇敢地成为最优秀的自己，勇敢地追寻属于自己的未来吧，我的孩子。

 

花语注释

桔梗花：永恒的爱、无望的爱、无悔。

雪莲花：纯白的爱、坚韧、纯洁、给人们带来希望。

洋甘菊：苦难中的力量、不输给逆境的坚强。

花菱草：请实现我的希望、请不要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