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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严重低估了我们的文明
孙东 2025-05-03


在探索自身文明的漫漫长路中,我们常常不经意间陷入认知的误区,严重低估了华夏文明那源远流长且博大精深的独特魅力与深厚底蕴。当我们习惯性地从历史教材的视角去窥视古代,脑海中很容易勾勒出一幅似乎亘古未变的老牛耕地式的农耕时代图景,然而,这不过是一种片面的错觉。更为值得深思的是,众多深受西方意识教育浸染的专家学者与精英知识分子,往往不假思索地将西方马克思所构建的线性历史观,生硬地套用于解读我国的历史进程。

马克思所提出的线性历史观,将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划分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以及共产主义社会这几个阶段。然而,当我们以殷商为切入点,结合考古实证以及《翦商》所呈现的深邃见解,便会惊觉它与西方基于线性历史观所定义的奴隶制社会大相径庭。

殷商:基于《翦商》解读别样社会结构

李硕先生的《翦商》以一种别开生面的视角,为我们深入理解殷商文明提供了丰富且珍贵的资料,以及诸多发人深省的见解。书中指出,在周灭商之前,商是一个强大且笼罩着浓厚神权色彩的王国,其文明程度远远超越了周。然而,商人有着嗜杀的特性,大规模的人祭行为成为了解读殷商社会结构的关键线索。

(一)殷墟王陵区祭祀坑:宗教仪式的人牲角色

《翦商》对殷商祭祀文化的详尽阐述,与殷墟王陵区祭祀坑的考古发现相互印证。在武丁时期的殷墟王陵区,出土的 138 座祭祀坑中,人牲骨骼多达 1178 具,经鉴定,这些人牲大多为战俘,如羌人,他们的颈椎断裂,身上捆绑的痕迹清晰可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墓道内殉葬的贵族侍从身上佩戴着精美的玉器与青铜器。尤为关键的是,人牲集中埋葬于祭祀区域,而非生产场所,这明确表明他们的功能主要是服务于宗教仪式,与生产性奴隶的角色毫无关联。正如《翦商》中所提及的,商人坚信通过奉献人牲能够取悦神灵,甲骨卜辞中诸如 “贞,五百仆用” 的记载,便充分显示出祭祀规模的宏大以及人牲数量的众多,这些人牲主要是用于宗教祭祀,而非投入到生产活动之中。

(二)殷墟族墓地分布:氏族分工的社会模式

在大司空村、后冈等地发现的氏族墓地,为我们揭示了殷商社会独特的职业分工模式。铸铜族墓中大量出土的陶范,以及武士墓中常见的戈矛,清晰地展现出这种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同时兼具明确职业分工的共同体结构,与奴隶制下纯粹的阶级压迫模式截然不同。《翦商》进一步指出,在殷商社会,各个氏族在整个社会体系中都承担着特定的职责,共同维系着社会的正常运转。例如,铸铜氏族凭借其精湛的铸铜技术,为社会提供各类青铜器,他们并非在奴隶制的残酷压迫下进行劳作。相反,氏族成员在族内享有相对平等的地位,这与奴隶制下奴隶所处的悲惨境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三)普通民居形态:从居住模式看社会结构

小屯村北半地穴式房屋遗址,面积在 8 - 20㎡之间,屋内的陶器组合主要以鬲、簋、罐为主,与宫殿区的夯土建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倘若殷商社会存在奴隶群体,按照常理,应当会出现类似于斯巴达黑劳士那样的集中营式居所,然而,在商代遗址中,我们并未发现此类遗迹的任何踪迹。《翦商》从社会生活的层面进行推测,认为殷商普通民众的这种居住模式,深刻地体现了当时社会结构的特点。普通民居虽然相对简陋,但却是以家庭为基本单位,拥有相对独立的生活空间,这与奴隶制下奴隶集中居住、毫无个人空间可言的模式截然不同,进一步证明了殷商社会并非典型的奴隶制结构。

(四)甲骨文 “邑” 的治理:基层管理与民众身份

从甲骨文 “作大邑于唐土”(《英藏》1105)、“王往于敦邑”(《合集》36643)等记载中,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殷商时期的基层管理是通过 “邑” 这一单位来具体实施的,邑人很有可能具有自由民的身份。与雅典奴隶制城邦中高达 30% 的外邦奴隶比例相比,商代的邑制显然更趋近于早期封建共同体的模式。《翦商》通过深入研究表明,邑在殷商社会中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邑人积极参与地方事务,例如参与土地开垦、公共设施建设等活动,这充分说明他们并非奴隶身份,而是拥有一定权利和义务的社会成员。

关键证据缺失:殷商非典型奴隶制的有力支撑

(一)奴隶买卖契约空白:经济交易视角下的社会性质

在两河流域出土的大量泥板文书中,详细记载着奴隶的交易价格,例如在乌尔第三王朝时期,1 名奴隶的价值等同于 10 舍客勒白银。然而,令人瞩目的是,在殷商的甲骨文与金文资料中,却完全寻觅不到任何类似的奴隶交易记录,仅能看到 “俘获” 与 “赏赐” 等相关表述,如《我方鼎》铭文 “赐贝五朋”。《翦商》通过对殷商各类文献资料的全面梳理,同样未能发现有关奴隶买卖契约的任何线索。这一显著差异表明,殷商社会对于人的处置方式与典型的奴隶制社会存在着本质的区别,奴隶在殷商并非像商品一样被频繁地买卖,从经济交易的层面有力地证明了殷商并非典型的奴隶制社会。

(二)刑具考古的有限性:从管控方式看社会差异

商代遗址出土的桎梏类刑具数量极少,仅有 6 件,并且这些刑具集中出现在王陵区的殉葬场景之中。而在典型的奴隶社会遗址,如庞贝古城,普遍出土有铁链、颈枷等用于生产监管的工具。《翦商》对这一现象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殷商刑具的出土情况充分反映出其对所谓 “奴隶” 的管控方式与典型奴隶制社会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少量刑具集中出现在殉葬场景,这表明这些刑具主要是用于特殊场合,而非日常的生产监管,从侧面进一步证明了殷商并非典型的奴隶制社会。

综上所述,无论是从出土文物所呈现的丰富线索,还是《翦商》所进行的深入研究来看,殷商社会呈现出一种独特的 “神权政治 + 氏族共耕 + 等级殉葬” 三元结构。其中,战俘人牲制度主要是为宗教体系服务,农业生产主要依赖于氏族成员(“众”),而手工业则由专业的世族承担。这种社会结构与以 “法律物化人身 + 奴隶劳动经济” 为显著特征的典型奴隶社会,在本质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因此,我们迫切需要突破传统思维的束缚,以一种全新的视角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理论在中国早期文明研究中的适用尺度,绝不能简单机械地照搬适用于西方的历史形态。

秦朝:多元例证下的工业化雏形与文明高度

除了殷商,秦朝同样在历史的长河中展现出令人惊叹的一面。通过对出土文物、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的研究以及秦国直道这一伟大工程的剖析,我们能更全面地认识到秦朝已然萌现出工业化的雏形,彰显出华夏文明的高度。

(一)秦始皇陵兵马俑坑青铜弩机:模块化设计的工业创举

秦始皇陵兵马俑坑出土的 4.8 万件青铜弩机,其工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经过精确测量,悬刀(扳机)的误差仅在 ±0.1 毫米,牙(勾弦器)采用了标准化的榫卯结构,郭(机匣)铸造还精心预留了公差补偿槽。这种先进的模块化设计,使得损坏的部件能够迅速进行更换,其领先程度比欧洲 18 世纪的步枪零件互换技术足足早了 2000 年。这一伟大创举充分表明,秦朝在军事工业制造领域已经达到了高度的标准化水平,初步具备了工业化生产的萌芽特征。要实现如此大规模的弩机生产,不仅需要精确的模具制作技术、高度标准化的部件生产,还需要一套高效的组装流程,这无疑反映出秦朝已经建立起了一套相对成熟的工业生产体系。

(二)青铜剑铬盐氧化技术:先进冶金工艺的卓越成就

在秦剑的表面,检测出了一层厚度在 10 - 15 微米的铬盐晶体层,以临潼博物馆所藏秦剑为例。这层防腐镀层是通过 900℃的高温氧化工艺形成的,该技术不仅需要精准的控温设备,如多室反射炉,还需要掌握专业的化学配比知识,其工艺水平堪与 19 世纪德国克虏伯兵工厂的炮管防锈工艺相媲美。这一发现充分显示出秦朝在冶金领域所取得的卓越成就,掌握如此复杂且先进的金属处理技术,无疑是工业化发展在技术层面的有力证明。要成功实现铬盐氧化技术,不仅需要具备专业的冶金知识,还需要拥有先进的设备以及严格的质量控制体系,这一切都说明秦朝已经拥有了专业的技术团队以及完善的工业生产流程。

(三)箭镞流水线:标准化与分工协作的典范

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工律》中明确记载 “为器同物者,其小大、短长、广夹必等”,这一规定在西安秦代兵器作坊遗址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一系列令人瞩目的证据:陶范采用了分组编号系统,A 型范专门用于制作镞身,B 型范则用于制作倒刺;铅锡合金的比例始终保持恒定,铜占 82%、锡占 12%、铅占 6%;镞径的标准差仅为 0.02 毫米(根据北京大学冶金考古实验室数据)。这一系列发现表明,秦朝的手工业体系在标准化生产、质量管控以及分工协作等方面,都已经具备了典型的工业文明特征。从陶范的编号管理,到合金比例的精确控制,再到对尺寸精度的严格保证,无不体现出秦朝手工业生产已经拥有了一套严格的标准以及高效的分工协作模式,这无疑是秦朝工业化雏形的重要体现。

(四)秦国直道:庞大工程背后的工业化组织与技术能力

秦国直道堪称一项宏伟的国家级工程,南起京都咸阳军事要地云阳林光宫(今淳化县凉武帝村),北至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南孟家湾村),穿越 14 个县,全长 700 多公里。其路面最宽处约 60 米,一般亦有 20 米。秦国直道的修建,展现出秦朝在工程组织、规划与实施方面的卓越能力,具备工业化大规模建设的特征。

在工程规划上,直道选线巧妙,充分考虑地形地貌,尽量选择地势相对平坦之处,减少工程量与施工难度,体现出高超的地理勘测与规划能力。这需要专业的测量人员运用精确的测量工具,对广袤区域进行细致勘查,类似于现代工程中的前期规划测绘环节,反映出秦朝在工程规划方面的科学性与系统性。

从施工组织来看,要动员大量人力参与建设,涉及土方挖掘、道路平整、材料运输等多个环节,需高效协调不同工种与人员。这暗示着秦朝拥有完善的组织管理体系,能够合理调配资源,确保工程有序推进,如同工业化生产中的分工协作与流程管理。据推测,参与直道修建的劳动力可能达数十万人,如此大规模的人力组织与管理,彰显出秦朝强大的动员与管控能力。

再者,道路修建过程中的技术应用也不容忽视。直道的路面坚实耐用,历经两千多年仍有部分路段保存完好。考古研究发现,修建时可能采用了层层夯筑的技术,使路面具备良好的抗压性与稳定性。这表明秦朝掌握先进的筑路技术,且在施工过程中有严格的质量把控标准,确保工程质量,与现代工业化生产中的质量控制理念相通。

华夏文明,在历史的浩瀚长河中,以其独一无二的发展脉络与举世瞩目的卓越成就,远远超出了我们曾经的认知范畴。借助《翦商》、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以及秦国直道等诸多例证,我们应当秉持一种更加客观、全面的态度,重新去认识和深度挖掘这份属于全人类的宝贵财富,努力还原华夏文明的真实面貌,将其伟大的精神传承并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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