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起了个大早,借助政府部门的帮助,在战区打开了一条运送药物的通道。即使这样依然困难重重,因为货物装卸时周围轰炸不断,路上油门轰轰马力十足,唯恐被哪支队伍拦下药物被没收,
Arthi用望远镜瞭望了远处的战火,眉头紧锁。大约两公里开外炮火纷飞硝烟弥漫。
“身上还有多少钱?”
四个口袋一通摸索,Kongphop摸出了大约三百多块,这在战区也算是巨款了。
Arthi微微颔首,“不管怎么样,药一定要保住。”
在一个战乱的国家,人命不是什么高价货,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丧失生命,但是药品就不一样了,药品等价于黄金,甚至可以作为一般等价物与军火商直接交易。
大约是印在车身上的无国界医生奔跑着的人形标识起到了作用,也有可能是将通行证递给关卡警卫时夹带的三百块起了作用,警卫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车上的人员物品,挥了挥旗杆让他们通过。
Kongphop长长吁出一口气,汗湿的手心在衣摆上擦了擦才重新握紧了方向盘。转脸看向副驾座的人,依然没有落下拧着的眉头。
“Arthi医生,怎么了?”
“有平民。”他点点了窗外。
两个士兵压着一列衣衫褴褛的平民,每个人都被反剪双手表情木讷,机械地跟随着队伍木然前行,像是一队行尸。队伍末尾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一块破布,破布的窟窿里露出了一只柴火般的小脚丫,她嘶吼着哭喊着,但是似乎没有人听到她的哀求与挣扎。
“他们要被带往哪里?”
“他们是尼格族人,押解他们的是图兰族的士兵。而那条,”Arthi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模糊的指痕,“是去万人墓的必经之路。”
在孟达拉斯国,由于宗教信仰和教义的不同,图兰族和尼格族的积怨已久,历史上无论哪个族执政都会导致另一个民族的清洗,本届老总统德高望重,上台后致力于化解两个民族之间的矛盾,执政十多年国家终于得以休养生息,但是一年前他遭到激进分子暗杀,虽然救回一命但是高位瘫痪在床,与老总统同族的图兰人打着为老总统报仇的旗号立马血洗尼格族,平静了十年的孟达拉斯内战再起。
年轻的母亲在士兵的推搡下狠狠摔了一跤,牙齿磕出了血,满脸血水和着泥土,被眼泪冲刷得像一个可笑的面具。她高举着手中的孩子,哭喊着,哪怕语言不同,Kongphop也能明白她在祈求刽子手的怜悯,请求能放过她的孩子。
Kongphop的手攥紧了方向盘泛出森森地惨白色,“Arthi医生,你把车开到前面安全的地方,等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如果我没到,你们先走。”说完就翻身下车。
“你……”Arthi伸手抓了一把,连衣服的边角都没有捞着,他撮着后槽牙,狠命瞪着向母子走去的人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一脚油门开出了老远。
又是这样,逞英雄!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么?真不知他那横冲直撞的脾气是怎么养成的,无论环境不问局势,空有一颗无谓的热心有什么用?可是曾几何时,对方一次又一次莽撞幼稚的行为狠狠地撞进了他的心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对身边的人和事永远抱有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人不是极致的善就是极度的愚蠢——Arthi知道,他是前者——胸口的项链又在发烫了,似乎多年以前也有人是如此的纯善,那一双透彻星辰的眸子穿过了几个世纪含着笑凝望他,让他沉寂的心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待驶出这个哨卡的势力范围,Arthi急速将车刹停。
New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向他挑了挑眉。
“你和Tay一人一辆车先开走,我去找他。”
New踢了脚边的石子儿,欲言又止,最终只回了一句,“好。你自己注意。”
Arthi踏草如飞,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被揪住过,刚开一百二十码的车速开了半个小时,如今他拼尽全力加速往回跑,耳边是猎猎的风声,较粗的树枝他侧脸避过,一些小树枝就直接掠了过去,脸上脖子上被枝枝丫丫划出好多小小的血痕。他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怕自己慢上一秒世界就会再次黯然无光。
咦,前面有一道白色的人影。Arthi缓下速度眯眼看去,果然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倏地稳住脚步整了整身形调整气息向那人走去。
待走到近前才看见,Kongphop的怀中多了一团破布,左脸颊青肿一片,眼睛也被挤变了形。小狼狗红着眼睛,眼眶里含着一包眼泪。
“我尽力了。”
他掏空了所有口袋想要换取母子两人的性命,结果挨了几枪托,好在一个哨兵看上了他的手表才勉强同意让他把孩子带走。
他永远都忘不了孩子母亲将孩子交给他时眼中的不舍与对生的向往,心如刀割却义无反顾。他接过孩子错身离开时,年轻母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像是铁爪一般钳住了他,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Kongphop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怀中孩子圈紧了些。母亲终究是松开了手,在卫兵的推搡之下,一步一回头,走向生命的尽头。
“你是不是又要骂我?”Kongphop低头看着包裹中的孩子,大大的脑袋镶嵌着黑宝石一般透亮的眼睛,不谙世事。
“唉……”Arthi放下了紧锁的眉头,长长叹了一声,“算了,救都救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这种境遇你是救不过来的。”
“我知道了,以后……我尽量……”Kongphop吸了吸鼻子,“Arthi医生,你怎么回来了?车呢?”
“嗯……我让New和Tay开走了,你走快一点,或许我们还能追上他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随着天色变暗,炮火声并没有停歇,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道拐了一个弯,远远地一道车灯照了过来,Kongphop手疾眼快拉着Arthi就要往树后躲,Arthi却一把拽住了他,“没事,是Tay。”
果然,小皮卡在路边停下来,车斗里的药品已经搬空了。
“Tay,你怎么来了?药呢?”Kongphop在车上找了一块饼干泡成面糊小口小口喂着孩子,小嘴吧唧吧唧吃得十分开心,周遭的生生死死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Tay从后视镜里紧张地看了眼Arthi,后者冷着脸置若罔闻,“New说他想办法先送回医院,让我来接你们。”
“哦。”许是孩子转移了Kongphop大部分的注意力,他并没有追问。Tay这才放下了高悬的心——说谎他太不在行了,天知道他看到New一个人举着一辆车和所有药品轻飘飘就踏上海面健步如飞的样子,当时他有多震惊。
“他倒是相信你。”
半响,Arthi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Kongphop没有在意,Tay却听明白了。
他想到昨晚两人共处一室时做出的荒唐事,脸顿时涨得血红。他还清晰地记得,New在他耳边魅惑地吹着气,玫红色的眼睛里藏着难以压制的炽热,“愚蠢的人类,为什么不忠于自己呢?”
“你们……”Arthi狐疑地瞥了一眼红成虾的Tay。
“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Tay矢口否认。
“嗯?”这下连Kongphop都注意到不对劲了,“Tay,你脸好红啊!”
“我说没有就没有!”Tay气急败坏,方向盘在他的挣扎下多带了一把,顿时车身猛地一甩。
颠簸的车子把孩子晃醒了,小家伙撇了撇嘴立马哇哇哭了起来。猫一般的体格哭声还挺大。果然刚才饼干糊糊吃饱了。
“先好好开车。”Arthi揉了揉眉心,这个New越来越不着调了,Arthi开始后悔同意让他留下来。
车里Kongphop和Arthi变着法哄孩子,不管怎么轻拍还是做鬼脸都无济于事,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唉声叹气。忽然,远处一声爆响,Kongphop赶忙用手去捂孩子的耳朵,没想到孩子随即止住了啼哭,不是吓傻了吧,他想。
车窗外,一团巨大火球平地而起,耀眼的红色让他们头晕目眩,隆起的黑烟即使在夜幕中也浓得清晰可见,灼热感透过窗缝舔舐着他们的皮肤。爆破声、枪声连绵不绝——战争更激烈了。
“总统府被炸了。”Arthi判断着方位冷冷地陈述。
“什么!”Tay惊呆了,政权颠覆意味着更加混乱的局势和更多的伤员,他暗自祈祷New能够顺利地将药带回医院,这可能是近期他们能够订到的最后一批药了。
小皮卡油门被踩得轰轰直响,车厢里静默无声,三人皆敛着神色紧张严肃地注视着窗外的动静,偶尔能听到孩子睡梦中舒心的哼哼,小小的身体在Kongphop的怀中拱出了一个舒服的角度。
到了岔路口,往左是山路,往右直接到海边。Tay知道,最后一班船早就开走了,但是他也知道时间紧迫,走水路比走山路能节约三分之二的时间。他减慢了速度,从后视镜里对上了Arthi幽深的眼睛,如果他猜得没错……
“右拐。”后视镜中的苍白男人给了他一个坚定不移的眼神。
果然!Tay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船了啊。”Kongphop不明就里。
“Kong,”Arthi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侧脸看着他,“不需要船,我能带你们过海。”
Kongphop的思绪还沉溺在没有船怎么过海的判断中,Tay已经把车停在了海岸边,Kongphop云里雾里跟着下了车,“你们……这是要干嘛?”
Tay意识到后知后觉的终于不是自己而是旁人,这个认知让他变得非常开心,他拍了拍Kongphop的肩,“待会儿让你大开眼界。”
大开?眼界?
Kongphop茫然地看向Arthi,Arthi抿着嘴角,一双黑色的瞳仁泛起了紫红色的幽光,波光潋滟妖治非凡,偏偏生在一张禁欲系的脸上,说不出的诱惑与诡异。
“Kong,你相信我么?”Arthi朱唇轻启,声线缥缈。
Kongphop腾出一只手牵住了Arthi向他伸出的右手,十指扣入指缝掌心相贴。
我对你哪有信任这么肤浅,我对你从来都是执迷不悟。
你是人,我跟着你守着你;你是妖,我护着你缠着你。你的今生我已介入,你的来世我也要预订。所以,我的手你怕是要牵上生生世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