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沈思怡和陆可正在伦敦的家里酣睡,俩人都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是沈思怡的手机,她设置了免打扰,晚上只有亲人能打进来,而国内的家里人也都知道时差,不会轻易打扰她们休息,所以必然是有紧急的事。
沈思怡赶紧一把抓起,是老叶,“喂,爸,怎么了?”
“你赶紧买机票回来一趟,你孟伯父今天突发心梗,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怕是凶多吉少。”
沈思怡一个机灵从被窝里坐起来,“好,我这就买。”沈思怡知道说是凶多吉少,基本就是确定了,不然老叶也不会这么失礼的让沈思怡提前回来参加仪式。坤孟是青峰近年来最大的甲方,老叶年轻时就和老孟一起做过一阵生意,所以即使沈思怡和孟静之间闹过别扭,而且最后也算是和平地相忘于江湖,这一趟沈思怡都是必回。
枕边的陆可也都听见了,“孟静她爸走啦?”
“嗯,于情于理我都得回去一趟,你也快放暑假了,我回去了就在国内等你怎么样?”
陆可研究生已经快毕业,但在沈思怡的坚持下,陆可又继续申请了博士,沈思怡嘴上说我就要一个博士老婆,就要,带出去有面儿,其实她是喜欢看到陆可钻研自己喜欢的事,陆可在文学的世界里自在遨游的样子是她崇拜的、迷恋的。所以最后陆可只好厚着脸皮让沈思怡继续养着申请了博士,反正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可以啊。你回去了还是好好安慰一下孟静,别冷冰冰的,她心里一定很难受。”陆可也从被窝里坐起来打开了床头灯,准备和沈思怡说说话。
“知道啦,你就是心慈手软。”沈思怡一边在手机上订机票一边说。孟静曾在叶舟的婚礼上险些让陆可难堪,这事要不是现在陆可已经跟她在一起了,沈思怡能记一辈子仇。
“我只是忍不住代入了自己,自从爸爸病了,我就好像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你知道吗,刚才电话响,即使我听出来是你的手机铃声,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我就像个待在的羔羊,随时等着宣判。”
沈思怡心疼地把陆可揽过来,“我倒觉得你大可不必这么想,其实无论是健康还是生病的人,我觉得死亡概率是一样的,生病的人像是提前拿到了一个大概的预告,其他人只是没有这个预告而已,你看孟伯父,说走就走了。在死神面前,大家都是公平的。”
陆可转过头亲了沈思怡脸颊一口,表示自己真的有被安慰到。“我觉得你变得越来越明媚,越来越柔软了。”
“那可不,有老婆了当然不一样,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有了老婆天天爽。”
“但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几点的票啊,我来给你收拾行李。”陆可作势就要起来。
“还早,还能再睡两个小时,再睡会儿吧,想和你再睡一会儿。”
陆可这才又和沈思怡钻进被窝,沈思怡搂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胸口,她就像哄小宝睡觉一样轻轻拍着沈思怡的背。来伦敦的这一年多,陆可把沈思怡的身心都照顾得极好,也许是聚少离多(沈思怡大部分时间还是得在越南),也许是年岁渐长人越活越明白,知道珍惜了,两人现在连拌嘴都不拌了。陆可都说,爸妈六十来岁的人,爸爸还生病在,两人都偶尔吵吵,自己却跟沈思怡相敬如宾得仿佛营业假伴侣。
五个小时后,陆可送沈思怡坐上了伦敦飞往上海的飞机。沈思怡一落地便直接去了灵堂,病发的突然,那些后事用品完全没准备,亲朋好友都在帮忙张罗忙进忙出,听说孟静的妈妈一下接受不了,还在医院休息吸氧,这里只有孟静一个人主事。
沈思怡刚进去就看见孟静在和一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说话,她走近了听见工作人员在介绍各类墓碑的价格。
“我们这儿所有东西都分高中低档,墓碑也是,好一点的就是石头更耐风化。”
“哦,你们最贵的是什么石头,”
“最贵的是汉白玉,一般烈士才用,普通人家都是花岗岩,高档一点的就是大理石,我建议您选大理石。”
孟静听他说的石头名字并没有概念,“这个我也不懂,我问一下我爸吧。”
那工作人员面露难色,“那个,小姐,去世的人不是您父亲吗?”
孟静这才如梦初醒,她的情绪完全是懵的,显然还没有习惯接受这个事实,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哽咽在那。
沈思怡见她哭得说不出话,上前跟工作人员说:“就选大理石的吧。”孟静在一旁点点头。
工作人员离开后,沈思怡主动拥抱了孟静,“会好的,大家不过是迟一点天上见。”
沈思怡收回手,孟静擦了一把眼泪说:“谢谢你专程从伦敦赶回来,辛苦了。”
“应该的,也代陆可向你问好,请节哀。”
孟静半开玩笑地说:“在我这么伤心的时刻,还不忘提陆可,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开个玩笑,我就不招待你了,还有很多事我得处理,叶叔他们在隔壁休息室。”
沈思怡点点头,“嗯,我去跟老叶打个招呼过来帮你吧,给客人倒倒茶也行,你要是有什么没法一个人去做的,就叫我。”
“你变了,真的。”
沈思怡撇撇嘴,“陆可也这么说。”
“好了好了,你真烦,三句话不离陆可,提起陆可来根本不顾别人死活,这点倒是一点没变。不跟你说了,我去忙了,以后坤孟还不知道要怎样,如果是我接手,还多的是机会和你打交道,想避开都难了。”
“我不介意啊,我和仇人都能做生意,更别说你。”
“得,你确实是这样。”孟静点点头走开去忙了。
沈思怡来见老叶,叶舟和关玥已经去帮忙了,老叶一见沈思怡就叫她快在沙发上坐下,关心地说:“路上累到了吧,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参加完仪式去睡会儿吧。”
“没事,我还年轻,您和阿姨倒是要注意身体。”沈思怡虽然曾经非常恨自己的母亲,但她一直管叶舟的妈妈叫阿姨。
“老孟这次确实给我敲响了警钟,所以我已经联系了一家私人医院,我们全家下周都去做个全面体检,以后每年都要做。”
“看来您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以前我老让你去做体检,从来不听。”
“上岁数了,得认命了。我比老孟唯一有先见之明的是早早把公司交给了你,你看老孟这突然一走,不知道孟静能不能全面接受坤孟啊,思怡,你孟伯父生前待我们不薄,现在是孟家的困难时期,你一定要多帮衬着一点。把海外的订单减减都行,拉坤孟一把,帮孟静把坤孟保住啰。”
“这事您不说我也会的。”
“你看,我就说应该成家立业吧,成家后你真的成熟了不少,知道人情世故了,陆可有点能耐。”
沈思怡嘴上说:“这怎么也算她的功劳?”心里却在想,曾经那个只有理性的自己,好像真的渐渐染上了陆可感性的一面。
一向是大小姐做派的孟静好像在父亲走后一夜之间长大了,一个人把葬礼安排得井井有条,还有些出乎沈思怡的预料。孟静把父亲送上了山,众人在墓前行完礼后陆续离开,老叶带着全家人来和孟静道别。
“孟静,公司有什么困难就跟我和沈思怡说,沈思怡解决不了的我来解决。”
“真的谢谢叶叔了,只是公司我要不要接手干下去我还没决定好,我怕我做不好,反倒败了爸爸的家业。”
老叶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思怡就突然插话说:“接手干下去,你可以做好的。”
这笃定的话语吸引来了众人的目光,老叶叶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思怡,等待她继续发表高见。
“你之前就做得不错,有勇有谋,甚至有时是太过于有策略了。”沈思怡可记着她拿合同威胁她不见陆可的事,“水至清则无鱼,我就是怕被你拿捏才在国外投产。”众人没想到沈思怡如此坦诚,但这其实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如今摊开了说,消除了彼此的芥蒂,沈思怡已经在为后面新的合作做铺垫。“生意场上确实尔虞我诈,所以真诚最为宝贵,如果你再多一点诚意,你就一定能把坤孟干好。至少我愿意继续和你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
老叶点点头,暗想思怡这孩子现在不仅知道人情世故了,还会打感情牌了,这番说辞就是真诚的典范,继续合作也没有施舍的意味。
孟静心服口服,“行,我回头把老孟签的合同捋捋了联系你。”
没过几日,孟静当真走完了继承手续,全面接手坤孟,一位年仅33岁的年轻女士成为了一家市值上亿的电器公司的CEO,在业界还引起了一番轰动,唱衰的当然是大多数,但众人也不得不佩服这魄力。
沈思怡便叫人抬着一件艺术品雕塑去了坤孟总部孟静的办公室,她指挥人在办公室一角放好,落座后笑嘻嘻地跟孟静说:“恭喜孟总上任。”
“沈思怡,你确定要这么客气吗?你怎么现在也会这一套啦?”
“不成敬意,弟媳的作品,收藏价值不高,但情感价值和观赏价值还是有的。你看这双峰代表着女性,这团红代表着热烈的火焰,记住这团火,你可以做成任何你想做的事。”
”有品位,有意义。”
沈思怡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我以前也来过孟伯父的这间办公室,我知道里面的摆件和装修都是他老人家的风格,现在是你的了,我想增添一点年轻的女性元素。”
“是陆可挑的吧。”
“你看,这次我本来不想提的,是你自己非要说的。”
“你心思全在陆可身上,对别人才不会想这么细。这几年你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陆可其实也帮了不少忙吧。”
沈思怡老实地点点头,“她擅长拉拢人心。”
“我看是她说东你不敢往西,你自己就没有想送我点什么吗?”偏是无情沈思怡,这世上的人总想从她这儿得到一点温柔,可惜她半点儿也分不出。
“我能送你的大概就只能是合同了,我比较实在。”
孟静叹了一口气,“那也行吧。”
于是两人开始聊起业务上的事,正聊着有人敲门,又有人搬来了一个快一人高的盒子。
“孟总,货到了。”
“放那放那。”
沈思怡也起身帮忙在办公室清理出了一块位置,开玩笑说:“道贺的人不少啊。”
孟静开始拿出小刀拆纸盒,脸上的神情开始黯淡下来。“这是老孟生前给我和他在加拿大定制的滑雪板,今天才送到,他却已经不在了。我最讨厌夏天了,又热蚊子又多,老孟就说带我去新西兰过冬滑雪,机票都定好了,我一个人去只会更伤心,如今只能摆在办公室当装饰了。”孟静见沈思怡被自己说的也不再嬉皮笑脸了,于是缓和气氛说:“看,这单板的图案多好看啊,放这儿不错吧。”
“如果我陪你去呢?”这话不仅让孟静诧异,连沈思怡自己都诧异,现在的自己怎么会一时触动就讲出了这样的话呢,在孟静错愕的眼神下她又说:“当然,陆可也得去。我本来是想安慰你,但这样是不是更过分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孟静却笑了,“但这次是你自己的意思啊,我听到这句话就够开心了。再说了,我们仨本来就是高中同学啊,有什么不能一起玩儿的,我也想出去散散心。我们俩不是都放下了吗,我放下了对你的喜欢,你放下了对我的讨厌。”
“真......真去啊?”
“你这个妻管严回去问问陆可呗,我回头把航班信息发你,看你们有不有时间。”
北京时间的晚上,沈思怡躺在床上等陆可电话,果然陆可准时来问沈思怡和坤孟的业务谈得怎么样,沈思怡说很好,陆可都准备挂电话了,沈思怡突然说:“陆可,想不想去新西兰滑雪啊?”
陆可没多想,“想啊,我俩好久都没休假放松一下啦。”
“如果孟静也一起呢?”
“不是,别人还正在伤心,你这样伤口上撒盐不合适吧?沈思怡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儿啊,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喂你听我说......”沈思怡把下午在孟静办公室的事都讲给了陆可听。
“去!只要她不介意像灯泡我反正不介意,不就是陪甲方旅游吗,而且我能做到一路不和你腻歪,保护她幼小的心灵。”
“那我幼小的心灵你不管它死活了?”
“我觉得你要不这样,你让她再叫上她的朋友,这样是不是会好一点。”
“你忘啦,她以前高中那么内向,又一直大小姐一样清高,她哪来的朋友啊。”
“那你给她介绍一个,我知道你深交的朋友也就李医生,但你泛泛之交的狐朋狗友多啊,就你以前在英国瞎混认识的这个圈子的人。”
沈思怡颤颤巍巍地说:“乔......”后面的音就被吞了。
“乔乔,你别说,我觉得搞不好真的可以诶,说实话,你和乔乔是同一类型的人,我当初和她拼酒时就觉得我要是没从小遇到你,遇到的是她,我很可能就跟她在一起了,她比你直接。”
“陆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现在发现你是越来越像我了,瞎说什么呢?”
陆可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真的,你要不试试。”
“可我已经把她们都拉黑了啊,你知道的啊。”
“你少在这儿给我装,那她上次怎么重新加上你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想联系简单的很,谁没几个共同好友。”
“那你也知道那九年我是怎么知道你考上了复旦、毕业后在生活家的罗。”
“我说沈思怡,你现在感情牌真的打得很溜了啊。”
“我说你现在也很大方了啊,以前还拼酒的人,现在都敢主动提出跟两个情敌一起出去旅游啦,可以啊,看来我给你的安全感很足嘛。”
“你是不是想看我吃醋?那我还偏不。”
“得得,我要睡了,明天还得早起空腹去做体检,老叶给我们全家每个人都定了一个全身套餐,包括你,回来了也得去。”
“好!晚安,mua。”
“早上好,mua。”
沈思怡在询问过孟静意见后,再次加上了乔乔,让她们俩先聊着,反正去新西兰的机票时间也得半个月后,要是聊得来那就在新西兰见面看看。没成想两人聊了几天后双方都表示虽没有立即坠入爱河,但不讨厌,两人已经在私下商量起了新西兰的旅行路线。
陆可也放假在即,沈思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后,陆可便说她后天回国,在国内待十天了再和她俩一起出发,乔乔则自己从英国去新西兰。
但是在商量好的第二天晚上,沈思怡躺床上估摸着到了往常跟陆可打电话的时间,却突然跟陆可建议改变行程。
“陆可,我昨晚和乔乔聊了一下,要不你和她直接从伦敦走吧,就看你尴不尴尬了,她一听说你还在伦敦就说要和你一起飞,像是上次输了不服气还想跟你再聊聊?话说你俩上次聊啥啦。我本来是帮你拒绝了,但还是得尊重你的想法。后来我想了下你飞回国也挺辛苦,这十天你可以在英国陪陪小宝嘛,然后再在新西兰陪陪我,最后回国你就直接回苏州陪爸妈,我有空就回苏州陪你们,你看是不是完美。”
“挺会安排啊小沈总,你就不怕我和乔乔在飞机上打起来?”
“飞机上好像不提供酒水服务吧,不然我确实有点担心。”
“尴尬我倒是不尴尬,上次拼酒又不是我输了。我考虑一下啊,先跟爸妈打个电话,要是爸爸状态还不错这样也不是不行。”
“好的,那等你消息。”
挂完电话的沈思怡依然没有入睡,而是继续盘算着如果陆可坚持要先回国,那穿刺活检的事就得等她去苏州之后再做,只是陆可回国后要想瞒着她难度就升级了,没了时差,从苏州来上海还交通方便。
原来,就在沈思怡第一次和陆可商量完行程后,她接到了体检中心打来的电话,说她肺部有一个小结节,体检中心给出的诊断为4C:高度可疑恶性,建议去三甲以上医院做活检。她当时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就问体检中心把这个结果告诉其他人没有,因为这家是老叶找的,所以她怕老叶已经知道了,她不想让任何家里人知道,尤其是老叶和陆可。她觉得反正还要活检了才知道结果,前面的担心都是没必要的,这俩人一个被老孟吓到了,一个一直活在即将失去父亲的恐慌中,她可不想再来添乱了,还是活检后再看吧。说是再看,其实沈思怡自己也知道,如果结果不好,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反正告不告诉他们结果都一样,她不想看见他们担惊受怕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她便独自去大医院咨询,医生告诉她活检算一个小手术,手术时必须有人陪同以防意外,第二天就能出结果,术后得住院观察三天,短期内不可剧烈运动,如果是恶性就得进一步治疗,良性则定期检查就行。
沈思怡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坐回车里,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越南医疗条件没国内好,伦敦就瞒不了陆可,所以只能国内做。新西兰肯定还是得照常去,自从跟陆可说起这事后她是肉眼可见的期待,两人在一起后都还没出去度过蜜月呢。回来后再做就怕瞒不了陆可,如果等陆可假期结束回伦敦后再做倒是方便瞒天过海,只是那得小半年后,要是为了瞒住陆可而耽误了病情,那陆可知道了怕是会闹离婚吧。再说了,她现在可怕死,才过了几天幸福日子啊,如今她想起曾经想过自杀的自己就想回去抽自己两巴掌,所以还是得尽快做检查。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陆可这十天不要回来,家里人好应付,说出差几天就行了。
沈思怡先是请求乔乔增援,为了让乔乔同意和陆可一起从伦敦出发,她只好告诉了乔乔整件事的起因。旧爱开口,即使上次惜败于情敌,如今还是为了不让情敌担心,乔乔还是答应了。
沈思怡这才来说服陆可,好在老陆病情维持得还不错,陆可同意了这个出行方案。而且陆可也有私心,对于沈思怡独自在伦敦的那九年空白,她总是充满了好奇,想要填满,上次和乔乔拼酒都没聊几句呢,这次路上二三十个小时,够聊。
把陆可安排妥当,沈思怡只剩下最后一步:入院。手术必须有人陪同这让沈思怡实在难办,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都被陆可收买了人心,连李医生和金老师都不例外,他们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事儿了都八成会告诉陆可。沈思怡甚至问过医院能不能请一个护工陪同,医院说陪同的这人主要是在发生意外时替你行使处置权的,让一个陌生人来决定你的生死,还是不好吧,来个普通朋友也比这强啊。
普通朋友,也许现在有一个了:孟静,而且就算让孟静特意去告诉陆可她大概都不会去做。于是在入院前一天,她特意约了孟静吃晚饭。
“过了这么久,终于又约我吃饭啦?”孟静在沈思怡对面欣然落座。
“还是别拿我打趣了,快点菜吧,我的已经点好了。”沈思怡把菜单递给了孟静。
“什么事啊,说吧,虽然我知道你变了,但不变的是你不会没事约人吃饭的。”孟静看着菜单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家教倒也没这么严,不然你看,我还能和你跟乔乔一起去旅游呢。”
“我可没说你家教严,我意思是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生意人。”孟静叫来服务员下了单。
“好了好了,我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沈思怡讲完病情和原因后说:“倒也不用你照顾我,我请了护工,只是我手术过程中你得在手术室外坐半个小时,小手术很快的,就耽误你半个小时,你什么都不用做,主要是怕发生不测时,就得你帮我做一下决定,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的,当然应该也不会发生不测,只是医院非要有人陪同,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了。”
“沈思怡,你说我是该觉得高兴呢,还是该觉得悲哀呢?高兴的是这么亲密的事你交给了我,悲哀的是这事是为了不让陆可担心,最后只能找我了。”孟静凑在桌子前像是质问。
沈思怡低下了头,“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就算了吧。”
“倒也没有太不舒服,还是你的狗命更重要。陆可可真是让人羡慕啊。”说着孟静靠向了椅背,她对这对狗情侣只剩下无语。
“所以你也觉得这是对陆可好的做法对吧,我就说这事只有你才会认同,换其他人肯定转头就漏嘴了。”
孟静后点的甜品最先上了,“我先吃了啊。”
沈思怡做穿刺的时间伦敦正是深夜,一切都按沈思怡的计划顺利进行。她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孟静上前看了看她,只是局部麻醉,人看着还挺精神。回到病房挂上点滴后沈思怡就跟孟静说:“谢谢了啊,耽误了你半天时间,现在你可以回去忙了,我这儿有护工就够了。”
“你这是麻药还没退呢,我还是再坐会儿吧,等麻药退了看有没有哪不舒服。”
“真的不用,就是个小手术,是医院非要小题大做。”
“你这是功成就赶功臣走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本来这事就有些过分,我只是不好意思再耽误你时间。”
“你好歹是不是点个外卖让我吃口饭了再走呢,都到饭点儿了。”
“哦,对对对,我来点。”沈思怡便也不再好意思赶她走。
等她饭吃完,沈思怡的麻药开始散去,痛感逐渐来袭,刚开始还能忍,后面实在忍不住哼哼起来。
“我说沈总,你怎么比我还娇气啊,哼了快俩小时啦。”
“哼哼还真的挺止痛的。”
“我倒是知道一个止痛的办法。”
“啥啊。”
孟静拿过床头沈思怡的手机,怼她脸上解了锁。
“喂,你干嘛。”沈思怡只能卧床,没法争抢。
“想打电话你就打,不用顾忌我在这儿。”说着孟静拨通了陆可的电话,直到陆可“喂”了一声,才把手机还给沈思怡,放在她枕头上,沈思怡果然哼都不哼一声了。
陆可问她:“今天下班这么早呢,回去啦?”
“嗯,在家呢,你今天干嘛呢。”
“今天准备带小宝去买乐高,要不要给你也买两套啊大宝宝,你上次不是说想要那个哈利波特的猫头鹰,我今天去看看有没有啊。”
像往常一样,稀松平常的对话,聊着聊着,沈思怡当真忘了疼,而不是憋着哼哼。有那么一瞬间,沈思怡抬头看到吊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住院,她突然有些想哭,那个悬而未决的结果,她乞求老天对她仁慈,她还想和陆可在一起好多好多年。
刚好陆可在电话里说到爸爸最近换药了和新的病情,沈思怡顺势说:“陆可,假如你知道明天我就要死了,你今天想和我做什么啊?”
“呸呸呸,你又瞎说什么呢。”
“你就说嘛,我就是想知道你最想和我做的事是什么嘛。”
“当然是做啊,难不成和你谈心吗,谈心也可以边做边谈的啊。”
沈思怡老脸一红,安静的病房里不用开免提大概孟静和护工也都听见了,刚刚煽情到眼角的眼泪瞬间蒸发。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
“我就是说的正经的,那你呢,如果我明天就不在了,你今天不想和我做吗,你老实回答我,答错了你小心三个月没肉吃。”
沈思怡有些后悔在公共场合打开这个话题,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想。”
“那之前你也说过,死神对我们每个人其实是公平的,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们应该把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珍惜我们应该珍惜的。那你说,是不是应该每天都做?”
沈思怡被逗得想笑又不敢笑,一笑就伤口疼,“陆可,我说你别太离谱,你现在怎么这样啊?这些诡辩都跟谁学的。”
“我就是想你了而已,你想不想我?”
曾经的沈思怡不懂陆可为什么总是问这些理所当然的问题,但每次被逼着回答,渐渐地,她发现那些说不出口的心里话能自然地跟陆可说出来了,嘴没那么硬了,心也跟着变软了。
“想。”
“那沈总要不要来段电话服务,你现在想象我躺在你身边只穿了......”
“够了够了。”沈思怡急忙打断,扭头去找孟静和护工,发现她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出去了,她想孟静应该是回去了,这才接着跟陆可说:“我才不要想象,我要实打实的。”
“那新西兰见吧。”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沈思怡的活检结果是良性。
四个阳光少女终于如约愉快地出现在新西兰风光旖旎的滑雪场,虽然医生叮嘱过沈思怡现在还不能剧烈运动,她还是假模假式地抱着滑雪板进了雪场,她自有她的安排。
孟静和乔乔直奔高级道的缆车站,眼看着走在前面的沈思怡和陆可往初级道方向走去,乔乔喊道:“沈思怡,你不去高级道先冲两趟过过瘾啊。”
“陆可不会,我先在初级道教教她。”
孟静跟她俩挥了挥手:“拜拜了您嘞,老婆奴。”和乔乔笑作一团。
穿着滑雪靴不好走路,沈思怡牵着陆可,陆可说:“她俩嘲笑你呢。”
“那是嫉妒。”沈思怡高傲着脸。
头三天,沈思怡几乎就没上过板,只在给陆可做示范的时候简单滑一下,就更别说上高级道了,每天就是陪在陆可身边,单板速度慢,陆可慢慢滑,她就牵着她走下来,再坐魔毯上去,名正言顺地没有剧烈运动。
陆可说:“你都来三天了,还没好好玩一下呢,我陪你上高级道去吧,我上去看看风景,再坐缆车下来,或者我在山脚等你滑下来。”
“不要,我本来就不是来滑雪的,我是来和你旅行的。”沈思怡撒娇搪塞,又是亲又是抱,哄得陆可也高兴。
可是到了第四天晚上,陆可时差也倒过来了,滑雪也不那么累了,便想起折腾沈思怡这事来了,手和嘴开始不安分起来。
沈思怡心想医生让她不要剧烈运动,那这算吗,她思衬了一下,好像还挺剧烈的。于是她扭扭捏捏地想让陆可打住,这样的情况之前很少发生,她对陆可不只是在这件事上,所有事都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她需要一个好一点的理由才说得过去。
“陆可,隔壁那两人都孤家寡人呢,她俩还是睡的两个房间,在我们这间房一左一右,你就忍心在这独乐乐吗?”
“那要怎样,难不成叫她们一起吗?让我跟她们分享一下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孟静爸爸刚走,好不容易出来散心,看样子也不太有兴致和乔乔谈恋爱,我俩在这儿要是一不小心动静太大,被她听见多不好啊。”沈思怡绞尽脑汁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了,希望善良的陆可再次同理心爆发。
陆可不知道沈思怡唱的是哪出,只是已经被她扫了兴,“那你抱着我睡,抱紧一点,要我睡着了你才能睡。”
“好好好。”
第二天一早,陆可和沈思怡刚要路过酒店大堂去吃早餐,就看见乔乔在前台退房。
沈思怡上前说:“怎么,睡得不舒服吗?要换酒店我们一起换啊。”
乔乔转过来冷冷地说:“就准你俩睡一个房间节约钱,我想节约钱跟她睡一个房间不行啊。”
沈思怡和陆可笑起来,“行行行,你节约钱。”
乔乔也跟着笑起来,“谢谢你俩啦。”
沈思怡的心里却立即笑不起来,今晚又该编什么理由呢?她不得不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偷给医生打了个电话。
“孙医生,我现在已经术后半个月了,可以做剧烈运动了吗?”
“你平时正常活动还有痛感吗?”
“没有,一直都谨遵医嘱没有乱动。”
“那应该问题不大了,只要不是太剧烈的运动,你是准备做什么?”
“滑雪可以吗?”
“滑雪最好还是不要吧,摔倒的时候本来就有骨折风险,这太剧烈了。”
“那......算了。”沈思怡欲言又止,问了也是白问。
主要是沈思怡已经经不住撩拨,从伦敦分开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了。要不是不敢剧烈运动,她早该出手了。这天晚上,陆可跟乔乔又喝起来,拦都拦不住,沈思怡才幸免躲过一劫。但是翌日清晨,沈思怡的借口已经荡然无存,只能由着陆可来,每次小别后都是这样,陆可兴致高昂,她细腻地亲吻着沈思怡每一处。
突然她的手在刚刚吻过的地方来回的摩挲,抬起头问沈思怡:“你这儿怎么了?怎么有块小疤。”
沈思怡大惊失色,这么小的针孔留痕,陆可都能发觉,“我......”沈思怡觉得自己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反正是一个好的结果,其实她拿到结果的那天就想和陆可庆祝了,不如现在坦白吧。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又捡了一条命回来了,还能陪你好久好久,之前体检肺部有一个小结节,穿刺活检是良性。”
陆可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这个好消息本能地深深吻了沈思怡一口,接着才问:“来之前刚做的?”
“已经十来天了,你看都结疤了。”
“所以你是故意不让我先回国的吗?”陆可这才意识到,假如是不好的结果,沈思怡这时候会说真话吗?
“陆可,我是不想你双倍的担惊受怕,你看,现在你只需要高高兴兴地听到这个好消息。”
可是任由沈思怡如何解释,陆可已经从她身上爬了起来,开始穿衣服起床。
陆可站在床边冷冷地问:“谁陪你去的医院?”
“孟......孟静。”
陆可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沈思怡立马翻起身跪在床边想要抱住陆可,“你骂我就骂我,你别哭啊,你不要总是每次骂我之前先自己哭啊,这让我比被骂难受多了!”
陆可还是挣脱了,开始胡乱收拾衣服往箱子里塞,急得沈思怡赶紧跳下床制止,“干嘛啊,我们明天才回呢。虽然是孟静陪我去的,但她也就在那坐了一下午,我请的护工照顾的我。”
“乔乔是不是也知道?”
“她是知道,但不是只有你不知道,家里所有人到现在都不知道。”
“行,那你跟她俩过吧。”沈思怡拽着陆可的手不让她收箱子,她便不收了,撒开了手里的衣服,也挣开了沈思怡的手。
“你到底怎么啦?”沈思怡搞不懂,明明处理得如此完美,皆大欢喜的结局,陆可还是不高兴了。
“你是没见过我吃醋吗?”陆可只拿了装有证件的手提包便摔门而出。
沈思怡想去追,身上却只裹了一条毯子。她知道陆可肯定提前回国了,便索性慢慢收拾她留下的衣服,办了退房。敲了敲孟静她们的房门,这两人还没起,乔乔伸出一个脑袋问怎么了。
沈思怡说:“重走长征路,忆苦思甜!陆可已经四年没跟我吵过架了,这会儿生气去机场了,我先去追了啊,你俩再多玩几天呗。”
“哎呀,我可太喜闻乐见了,让你天天秀。”
“你不懂,这是情侣之间的小把戏。”
“你就自我安慰吧,再见。”
“再见。”
回国后,沈思怡重新回顾起了她过去那三板斧。先是人不露面,前几天肯定见她烦,礼物上前,从几十元的泡泡机到上万的钻石挨着轰炸一番;每天甜言蜜语的信息不能停;再是滑跪,一有空就去了苏州,有时在陆可爸妈家吃个午饭就回;最后一招:卖惨,但这次她好像没什么惨可以卖,割腕车逃跑都是小孩子玩的,她有点玩不动了。
于是,她又想起她的杀手锏,最佳僚机:李医生!
“陆可,跟我去杭州的民宿小住两天啊,你回来了我们还没见过呢。”李医生倒是真想短途休闲一下,正愁没伴儿,于是打来电话。
“你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吧?”陆可在家一边摘着菜一边说。
“是的呀,那你去不去嘛。”
“我单纯是想见见你,与她无关啊。”
“知道啦,我已经开车在来苏州的路上啦。”
陆可简单收拾了一个小箱子,热情地拥抱了李医生,上了她的车。
“我怎么看你笑盈盈的,没像在生气啊,猴子的情报是不是有误啊?”
“气坏了自己可不值,我可不想气出结节来,还得自己偷偷一个人去做检查。”陆可在副驾系好安全带。
李医生发动了车子,“哈哈,听说你是吃醋啊,我跟你讲我现在都不吃金老师的醋了,随便她跟哪个男演员拍吻戏。”
“那不行,醋还是要吃的。真的,好久好久都没跟她发过脾气了,突然来这么一下,还挺刺激的。虽然她平时也挺宠,但是生完气这种求情的宠还是有点不一样。”
“陆可,你这是在pua她啊。”
“李医生,难道你平时就没CPU过金老师吗?你敢保证?”
李医生不说话,想了一下说:“那好像确实还是KFC过她的。”
两人大笑了起来。
李医生的车在一间山间的民宿门口停定,陆可还没下车就听见那熟悉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了,从屋子里渐渐向自己靠近。她知道她在这儿,接到李医生电话的时候就知道她在这儿,她永远都在那里,赶不走,逃不掉。
沈思怡没说话自然地接过陆可的箱子,突然就听见大门口还传来从后脑勺发出的一嗓子:“我也在这儿呢。”
陆可被金老师逗得一笑,“好久不见啊金老师。”
“好久不见。”
沈思怡牵起陆可的手,悄悄说:“金老师也在这儿呢,给个面子,从今天开始每天都。”陆可没有甩开也没有答话,随她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