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一场糟糕的公演后,汤太做东,尚三与阿鱼、橘本、镜姐、乐乐、春寒、长老吃了日料定食。尚三平常吃那定食,管饱整天,这日却不到五个小时便饿了。大概是那假唱还唱走音的公演伤害了他脆弱的肠胃。
汤太与橘本,结丹成功,可喜可贺。还在筑基期苦熬的道友们举杯弹冠,畅想未来步步成仙的日子。
而想到来年山门大劫,群魔毕至,开坛论道,众人又渴盼有逸才来投。
阿鱼其实并不姓于,也不姓余,也不姓俞。尚三叫她鱼老师,是因为她喜欢吃东西,嘴不停,一开一合地,像浅游的鱼儿吐泡泡。阿鱼并不知道她叫阿鱼,知道了的话,恐怕会生气,会瞪起眼睛看他——
像鱼儿一样。
下午有个硕士生加了尚三微信,问了几个问题。
尚三想起自己课上的几个硕士生,没有一个想读博士的。当时,他很洒脱地说:挺好,不用劝退你们啦!
但他心里其实有点失落。
在尚三回答学生问题的时候,阿鱼利落地帮他搞定了一笔报销单据。
她如果知道我叫她阿鱼,还会帮我吗?尚三悄悄地想。
在天台抽烟的时候尚三忽然发现,十一月已经过去一旬了。
六年了。十月底时,老丹已经走了六年。
那一年尚三在高速上痛哭着,超了速。
一年后交罚单,看到自己被摄像头记录下的,扭曲的脸。
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年轻的孩子们这么想着,一直到目睹了,身边有人跌倒后永远没再爬起。
尚三年轻时曾在小说里写过这样一句话:
实际上这个世界里每天甚至每分每秒都会有人死去,只要你的交际面够广,认识的朋友够多,也总是会不时死去一些的。
那时候他自觉聪慧、冷静、通透,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机灵鬼。
他觉得他对不起老丹。因为在接到噩耗前,他已很久没和他联系,甚至挺久没想起过他。
他觉得自己不配叫老丹朋友。
硕士刚毕业那会儿,尚三总觉得,就像其他朋友们一样,老丹在自己看不到的远方,会过得很好,升职加薪,娶妻生子,四平八稳一如他的性格。
现在他也只能继续这么觉得。
其实老丹挺傻的。尚三有时会有点怨他。
有人说,烧炭是最傻的死法。据说氧气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集中到脑部,人类会经历一生中最清醒的一段时间,或许那些想不通的,会被想通,那些看不开的,会被看淡。但四肢麻痹,已无论如何,都做不了什么。
尚三觉得老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通了。因为朋友说,他死在出租屋的,被他自己贴条封死的门前。
手伸向门的把手。
如果我死,我会从高楼跳下。尚三有时想。至少生命末尾的我,在飞,而不是在后悔。
看着朋友化为夜空黑烟的感受,是猛抽多少盒香烟也无法冲淡的痛苦。
尚三曾赌誓决不让老丹轻易逃离自己的记忆,可现实是他偶尔连他的忌日都会忘记。
比如今年。
不如怜取眼前人。
尚三在天台抽完了烟,回到工位时,阿鱼已经把一沓盖好章的单据放在他的桌上。
尚三觉得阿鱼会的。朋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