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序）

      清晨起床第一件事，我照例开始了祷告："..... 感谢祢赐下的阳光和雨露，感谢祢让我们离罪恶的诱惑...." 结尾，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感谢您把姐姐送回到我身边"

　　姐姐是前天回来的，准确来说，是前天落地的。电视上新闻上到处是姐姐坐着被抬出太空舱的画面，"先驱者63号亚光速飞船十年航行凯旋，打破载人太空飞行记录" 一时间霸占着全世界的热点；镜头里的她和我记忆中的丝毫不差，除了有点疲惫要被人搀着才能站立，她的容貌和笑容，和十年前我们分开时别无两样

　　姐姐回来的第二天，一群医生和科学家纷纷来访，他门告诉我说姐姐还在研究所里接收健康检查，然后开始对我各种盘问 "你们真的是同卵双胞胎吗",“你的宗教信仰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我听不懂，也不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人群激动地讨论着，媒体不间断地对我拍照。终于过了很久，有专家告诉我说，姐姐明天就能正式回家了

　　我们终于要团聚了

　　（一）

　　第二天，姐姐在媒体和鲜花的簇拥下回来了，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有点恍惚，十年的时光让我从青葱学生迈入徐徐中年，而姐姐还是风华正茂的少女模样，外貌上我已经比她年长了不少，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啊，在宇宙中航行久的人不会老

　　"好久不见, 妹妹"

　　"啊，欢迎回家，快进来"

　　我一直保留着她的卧室，今天也特意准备了一桌子菜打算好好为她接风洗尘，茄汁焗豆和白酱千层面，都是我们从小时候起就最爱吃的

　　"听他们说太空舱里只有罐头和速食，吃了这么久那种东西不瘦才怪，现在你回来了，咱们顿顿都要吃大餐” 

　　我们在桌边坐好，姐姐却看着饭菜面露难色 

　　"其实，我已经习惯吃罐头了，而且落地之后身体好像还没适应，一直没什么胃口" 

　　"这样啊，那就少吃一点吧，不过你可一定要尝尝我做的豆子..." 我开始滔滔不绝讲起这几年里的琐事

　　姐姐只是安静地听着，我看着她机械性的勺起焗豆往嘴里塞，然后艰难的下咽，不断地重复，分外痛苦，其他的菜更是一点也没动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要不这几天还是先吃罐头过度一下吧" 

　　"抱歉，还不习惯地面上的食物"

　　"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的"

　　我给她递水递饮料，她也只是接过来看了一眼，没有喝

　　再后来，姐姐搬进了她原本的卧室，我提出想像小时候一样和她挤一张床，不出意外被拒绝了，也是那天晚上，我在卫生间看到了被她吐掉的豆子，夹杂着血块，果然在太空的工作真是辛苦啊，以后要好好照顾她才行...

　　接下来的几天，姐姐几乎不和我一起吃饭了，她几乎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写此次的任务汇报，我们一起买了很多罐头囤在她房间里，让她能随时吃点东西

　　为了让房间里看起来不那么孤独，我买了好多六月菊做装饰，这种长在山路边上的明黄色小花，是我们童年时光里的最常见的风景

　　姐姐笑得很温柔，"真的很好看，几年前我也见过一朵差不多呢" 

　　嗯？"你们这次任务还带着植物吗？是为了什么实验吗？" 其实，我对姐姐这次航天任务知之甚少，宇宙探索算是每个国家的机密项目，新闻上也找不到太多详细信息

　　"不是哦",  姐姐一边陪抚摸着花瓣一边说，"这次飞行没有植物实验呢，是我在地表看见的一束花，和六月菊很像，不过是红色的" 

　　地表？等等，先驱者号不是载人航天任务吗？不是飞一圈就回来了吗，地表是从哪里来的 

　　"妹妹，关于这次任务，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原本这是要对任何人保密的机密，但我，想让你知道"

　　我屏住了呼吸

　　"这次的任务主要是通过飞行勘探未知宇宙，实际上，我还有一个勘探宜居星体的机密任务，在位于墨洛珀星云的，红星” 

　　"什么？"

　　我知道由于地球资源的骤减，很多国家都开始了寻找适合人类居住的 "移民星球"的计划，但我万万没想到，姐姐参与的竟是其中之一

　　"你猜在红星上我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类似人类活动的痕迹，还有更重要的，神迹"

　　什....什么？

　　"目前我还在完善我的观测报告，但是航天部已经知道我的发现了，明天等我做过汇报后，再详细地告诉你，听我说妹妹，总有一天我们的子孙后代会去到红星生活的，而那，一定是神的指引"  

　　我盯着那张熟悉又亢奋的脸，为姐姐开心的同时，心里有的却是不安

　　晚上，我照例向神祷告：

　　"...求祢赏赐我们能藉此整夜的安眠，恢复力量... 忠诚侍奉祢...

　　愿您让姐姐获得幸福"

     （二）

　　第二天早上

　　与姐姐见面前，我疯狂地在网上查着资料，对于红星，公开的信息的很少，只知道那是位于墨洛珀星云里，一颗昴宿星的行星，因外观呈暗红色而得名，这样一个没有人讨论，从没被关注过真的星球，真的能成为人类未来的家吗

　　中午，姐姐汇报回来了，她坐在桌子前，我坐在她旁边，开始听她讲她的旅行

　　她说此次任务的目标是墨洛珀附近寻找类地球星体，在先驱者刚飞进墨洛珀星云的时候，遇上了七千五百光年外超新星爆发，爆炸产生的辐射严重损坏了飞船，于是姐姐决定就近落地启动飞船的自我维修程序

       伴随着爆炸产生的电磁辐射照亮了整个星系，无数绚丽旖旎的色彩在眼前铺开，缠绕，也是在这片诡谲的景象中，那颗红色的星球格外的耀眼，暗红流动着的能量围绕在它周围，形成蝴蝶翅膀的形状，像沉睡在寰宇中的天使，迷人又刺眼

　　再后来，先驱者号成功在红星着陆，这才惊奇的发现这片星球的环境和地球如此之像，充足的氧气，大面积的海洋，有山川有沙漠，类似植物的绿色生命体，富含氧化铁的红色的砂石和土壤一望无际，附近恒星的能量带来久违的光和温暖

　　姐姐说，在踏上红星的瞬间，她感到一股神圣的号召

       一种从身体内部传来的，去探索这片土地分冲动，鬼使神差地，她脱下了头盔，脱去了宇航服，与这片红色的土地亲密接触

       她尝路边的叶子，喝海里的水，在土壤里赤脚奔跑，低于地球的重力场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身体轻盈，无比欢愉，在白天望向天空，附近无数行星的光环在天幕间交互流换，色彩铺满整个视线，让人忘却来处与归

　　"我确信我到达了天堂，我这一生所有的见闻经历，都是为了指引我与红星相遇，而我的使命，就是将福音传递给大家，让我们人类都能从此不再受难，获得幸福" 

       "......"

　　"妹妹，我那时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从小你都是比我更虔诚的人，如果你亲眼见到这一切，你一定会理解的"

　　姐姐激动地抓着我的手，我心情却很复杂，我相信她，但我无法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毕竟从小到大，我从没有感受到过神迹

　　紧接着，姐姐在储物间里神秘地拿出一个圆形的物体，是一只用锡纸包裹着的小离心管，里面是暗红的土壤

　　"这是我从红星地表采样回来的，上交之前我偷偷藏了一点，只是看着它我就很满足了，但是你知道吗，它的触感其实更迷人，我有一种预感，把用作药一定能治愈世界上所有的疾病，能延长寿命也说不定....” 

　　"妹妹，如果你相信我，请试着触碰一下它" 

　　那一刻，我觉得她疯了，就连我都知道私藏重要试验品是违法行为，更别提乱用成分不明的东西，我赶紧推开她的手，连忙摇头，"不要，我不要，拜托你一定把它收起来藏好，别让别人发现” 

　　其实自从看到那管红土，我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一定是刚才的事情太过离奇，让我无法反应

　　沉默了一会，姐姐把土小心翼翼地收回锡纸里，"总之，你不相信也没关系 ，等到化验结果出来一切都会明了，到那时也许我要面对的会是整个科学界的质疑" 

　　......

　　之后的一连几周，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红星的事

　　晚上，我照例拎着罐头和六月菊回家敲响了姐姐卧室的门

       ......

　　没有人，是出门了吗，自从姐姐回来这还是第一次

　　走进屋，我把罐头在架子上摆放好，突然发现脚边就卧室垃圾桶，一眼看去里面都是空掉了罐头铁盒

　　鬼使神差地，我拿开罐头盒子，一层层向下翻去

　　有罐头，被倒掉的，新鲜的，散发着香气的罐头，有我给她送过去的零食水果，有她说已经吃光了的夜宵，所有东西都被藏在最底部，掩埋在一层层盒子和包装纸下

　　这么久了，姐姐一直没有吃东西的事情，我不是没有怀疑过，或许是我拒绝相信有人可以一整个月不进食还能日日谈笑风生，又或许是我不愿意面对和记忆里那个无话不说的亲人渐行渐远的她，事到如今，我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忽视她的异样，我把垃圾恢复原样，整理好花束，关好房门

　　我必须要知道，姐姐的异常和红星究竟有没有关系

  

     （三 ）

　　回到房间，我在网上搜索着资料

      所有的新闻都在宣传载人飞行里程碑式的成功，只字未提那个神秘的红星。也对，如果是国家的秘密计划，所有资料都应该被严格监管着，公众媒体不可能会知道

　　那个报告！

       姐姐交上去的报告里一定写了详细的发现，打定注意后，趁着姐姐还没回家，我飞速的打开她的电脑，拷走了那份文件

　　"飞行日记"，"星体观测" ...... "红星观察报告和样本"，果然有，我仔细地读着上面文字，对于红星的物理特征，大部分的都和姐姐对我说的相差无二，"氧，氮... 液态水 ...二氧化碳云 ...土壤砂石由于富含氧化铁呈红色..."，这些记录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报告的最后详细记录了此次带回来的样本，液体取样，植物标本 ... 没有土壤样本，整篇报告写得严谨又客观，只字未提那管红色的土，和姐姐口中窥见天堂般的神迹

　　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

　　对于姐姐反常，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前不是没有听过宇宙中的物质会影响人的精神之类的讨论，更何况姐姐和它们一起待了几年之久。如果土壤并没有被送去化验，在家里的那管就是唯一的样本，如果毁掉它，是不是姐姐就可以恢复正常

　　我下定决心，再次冲进卧室，翻找出那个小管子

　　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一股灼烧的痛感席卷全身，恶心，绝望，似有火焰灼烧着心肺，翻涌着的罪恶与痛苦让我无法发声

　　我劫后余生般倒在地板上，大口地喘着气

　   ......样本果然有问题，但我不能放弃 

　　我挣扎着走去厨房，戴上隔热手套，拿起铁夹子，我把管子夹起，扔进背包里，接着用锡纸和胶带一层层地缠绕，直到再也看不出形状

　　踉跄地地出门发动汽车，我把目的地定在了城郊的海边

　    触碰带来的痛苦远没有消散，沿海公路上，我把车开得飞快，想强迫自己专注下来，无论姐姐到底在隐瞒什么，有一点可以确定，来自红星的样本有着超于人类能把控的危险力量，稍微冷静了些，我发觉自己是如此的害怕和无助，于是，只剩下一件事可以做

　　像每个清晨与夜晚一样，我开始祈祷

　　我用最虔诚的姿态，念诵沉冗的篇章，乞求神明护佑世人，护佑我

　　夕阳下，视线远处的一个人影由远及近，看清了是谁后，我猛然踩下刹车

　　在生长着六月菊的路边，姐姐覆盖着太阳的余晖，温柔地注视着我，好像已经在无尽的时光里等了我很久

　　我沉下心，决定无论情况怎么变化，最重要的任务都是扔掉样本

       我拎起塞着样本和石块的背包下车，没有去看姐姐一眼，我用尽全力跑到路边，朝着海里旋涡翻涌处投去，直到看着背包重重砸进水里，不留一点痕迹 

    　不等我反应，姐姐朝我走来，好像早已看透了我一切的行为，她的声音饱含着关爱和怜悯

　　"对不起，让你吓到了"

　　她向我伸出手 

　　我挣扎着躲开，想要跑回车里，我没有天真到认为把样品扔进海里就能一了百了，必须要报告这件事，要请那些高深莫测的科学家把姐姐接回去治疗，我想要警告每一个人当心外面的世界

　　没等我接近汽车，脚下传来熟悉的灼热感，我看到绯红的砂土在脚边聚集，翻滚，很快就追上了我，就要包围在我前方

　　"抱歉妹妹，用这种方式感受到天堂的存在 ，一定吓到你了把"

　　天堂？哪里有天堂？有的只有痛苦和折磨！！

　　我回头，看到姐姐耳朵里不断涌出红土，她却像没发觉般，自顾自地说着话，"其实，我早就觉得，让你单独接触它，你就一定会理解我，快别楞在那了，咱们一起回家”

　　但其实我从未停下过奔跑，红土早就包围了我，绝望的窒息感涌入身体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一股轻盈的力量在体内迸发，抚慰着我的焦躁，舒缓着疼痛，那一瞬间是无可言喻的神圣，光辉的未来再向我召唤

　　我突然理解了姐姐说的，领受神迹的感觉

       那种穷尽一生只为这一刻的使命感

　　只可惜，我们见证神迹时的境遇大有不同 

　　我向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去把握那股力量，但来不及等我做出反应，红土已经扒上了我的小腿，它爬过的的地方烙印出血痕，很快我就痛苦得跌倒在地，红土覆盖过地面窜起火苗，很快变成烈火将我吞噬 ，身体内那股轻盈的力量在和这苦难对抗，但是最终还是湮没在火光之中，烧成一缕抓不住的烟

　　我在烈火中绝望的嘶吼，远处隐约传来姐姐在说，路上开车小心

　　在被撕裂的痛苦中，我抓紧残存的理智将身体翻过护栏，向海面坠落 

　　我知道，自己活着回去的机会已经太小了，我感受到红土钻进了我的身体，灼烧着肺腑，抢在海水到来之前淹没了我的呼吸

　　终于，夕阳和我一起坠进海里 

　　不同与往日，我能透过此时的海水看见外面的夜色，看到远处的星体，光辉灿烂的银河，甚至光年外的迷人硕大的星云 

　　我看到红星周围光辉流转，它生机勃勃，旋转，怒吼，天地承载着它的意识，草木寄托着它的思想，红色的土壤遍布山川与汪洋，飞起的砂石连接着星穹，像精密的血管遍布肉身，又像一张交错纵横的网，传递着宇宙间的喃喃低语

　　

        我感受到来自它的信息

　　—— 吾将允诺新生追随者以天堂 ——

　　—— 吾将降罚宿敌的信徒至无间 ——

       

      （完）

创作思路：

Alastor：在希腊语中是"复仇者"

天堂和地狱是个抽象的，相对的概念，在这个意识和物质互相影响的宇宙中，一个人的天堂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地狱；星球甚至宇宙都是有意识的高级生命体，所谓神明，就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意识；姐姐不依赖外界的能量摄入说明她已经升入天堂，在姐姐的眼里，最后妹妹也在天堂里获得了幸福；妹妹作为虔诚的信徒，她所信仰的神回应了她，却没能在复仇者手中把她救下来

六月菊：花开盛夏，花语却是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