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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清晨已经有了些许微凉，竹叶上一层密密的细小水珠，不仔细分辨都看不出来，只能是碰到感觉湿湿的。天还未亮，竹林里便传出一阵竹竿敲击的声音，隐约能看到两道颀长的身影在林中来回穿梭过招，虽然手中拿的都是竹剑，但剑法中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输绝世神兵。

如果离得近，你就能看到过招的只是两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年。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衫，腰间一抹雾色腰带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愈发修长，一头如瀑黑发高高束起，两根雾色发带在发丝中若隐若现，剑眉星眸、棱角分明说的便是他的长相，眼中满是少年豪气，此人身形如风，眨眼间便在竹林中留下一串残影。另一人身穿月白长衫，系着一抹水绿色腰带，青丝半束洒落在腰间，眉眼长得很是漂亮，眼神澄澈干净，皮肤如少女一般，却不让人觉得阴气，而是给人一种翩然若仙之感。他的步法不如藏青长衫少年那么凌厉，更多的是一份从容淡然之感，颇有隐世高人的风范。

数十个回合下来，两人额头都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喘息声也渐渐重了起来，可神情中却没有丝毫示弱。正当两人要继续过招的时候，一个慵懒的声音悠悠传来。

“差不多行了，再不停手，你们可没有早饭吃了”。说话的男子一席红衣，长相很是俊美，头发也松松散散地用一根红色发带系着，神情中是骨子里带出的邪气和玩味。这便是四年前把上官阳和宫予骗来这里的公孙绫了，而过招的两个少年不用想，自然是被骗的天真小白兔上官阳和宫予了。二人见公孙绫来了，一脸高兴地跑过来。

“绫哥哥，今天师父做了什么好吃的？”宫予还跟小时候一样贪吃，见到公孙绫的他也全然没有了过招时的仙人之感，活脱脱就是十几岁少年的天真烂漫。

看着眼前的上官阳和宫予，公孙绫不禁感慨这里的山水未免太过养人，这俩孩子虽然从小底子就不错，但是四年时间过去，出落得越发倾倒苍生，这要放出去，不知道多少男男女女要为之患上相思病了。

公孙绫敲了一下宫予的头，宠溺地说，“就知道吃，小心吃成个大胖子，以后没有姑娘愿意嫁你！”

宫予满脸无所谓，“没人嫁就没人嫁呗，若是天下女子都只看外貌，那不娶也罢~而且能不能找到比绫哥哥和上官长得好看的还不好说呢。”

上官阳一把搂过宫予的肩膀，调侃道，“没事，若真没人嫁你，哥娶你！”宫予嫌弃地推开上官阳，可是心里却像淌进了一壶烈酒，滚烫，畅快，令人面红心跳。多年后，回想起这句话，也不过换来上官的一句唐突和宫予失落的自嘲，这也是后话了。

公孙绫对两人挥挥手，转身边走边说，“别闹了，再不回去咱们三个都要挨罚了。”说罢，便带着两个比武意犹未尽的小家伙往篱笆院落走去了。

路上，上官阳和宫予依然打打闹闹，一会儿在公孙绫身后拿竹竿拆招，一会儿两人又围着公孙绫玩起了追逐游戏，上蹿下跳，好不热闹，公孙绫忍不住对空气翻了无数个白眼。

看着无忧无虑的两人，公孙绫表情渐渐惆怅起来。四年的朝夕相处，说他与这俩孩子毫无半分情谊那是骗人的，上官和小予对他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更是心中了然，可是他也记得自己靠近这俩孩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初到此处一年间的光阴，他想尽各种办法想套出宫月升从剑仙处得到的绝世剑法秘籍，可却一无所获，两个孩子身上除了自己刚遇到他们时那身破衣裳便再无任何了，想到要回去找那个老鬼复命便一阵头疼，可若不回去，自己和小慎子的命就都不保了。

那天，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家探望亲友，报个平安，便离开了住了一年的地方，上官和小予一直看着他，直到那一抹红消失在视线里，他们的声音还在空中飘荡“绫哥哥，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出了竹林之后找到闹市，辗转了几个鬼蛇八寨的据点，才联络到高恒和杨淮，让他们带自己回去，不然就自己这路痴，估计等到毒发也找不到地方。

刚到鬼蛇八寨主寨大门口，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那声音极为熟悉，公孙绫的心随着那声惨叫也提到了嗓子眼，迅速提身向声音的源头跑去，在议事厅门口稳住了身形，里面传来令他憎恶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你对绫小鬼那么重要，我现在就要了你的贱命，不过说起来，绫小鬼这一走就是一年，音信全无，他该不会抛下你自己跑了吧哈哈哈哈哈”这声音有些苍老却中气十足，笑的时候仿佛整个寨子都跟着颤抖起来了。

公孙绫一脸怒容，走向议事厅门口，本想一脚踹开那门进去，却听到一个青年的声音。“应当不会吧，且不说绫师弟那么看重慎师弟，但是绫师弟对师父的忠心，他也不会不辞而别的。”

“大师兄说得对啊，我对师父的忠心那可是上天入地再找不出第二个的。”公孙绫冷笑着推门进去，眼睛看向刚刚说话的青年，只见那青年一身灰白相间的道袍，头发绾在头顶用一支木簪束着，年纪大约二十六七的样子，相貌虽然生得端正，可表情却透着阴诡，让人无端厌恶，这便是公孙绫的大师兄鬼道林有松了。此人虽修习道法，但心思却异常狠毒且狡诈善变，一直想找机会除掉公孙绫和姜慎，这样鬼蛇八寨未来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随后公孙绫看向坐在主位的人，一身黑色烫金纹的大袖长袍尽显雍容，一头黑发束得整整齐齐，眉毛呈刀锋状，本就狭长的双眼微眯着，鼻梁高挺，薄唇一边勾起带着一丝得意与玩味，这便是公孙绫的噩梦，也是他和姜慎的师父，更是鬼蛇八寨的寨主——龙万霆。

“师父。”公孙绫对龙万霆行礼。

“不必多礼，你舟车劳顿，累了吧？”龙万霆依然保持着刚刚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

“徒儿不累，为师父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若不分忧，哪还有命站在这跟你废话。公孙绫在心里腹诽，低头看了眼跪在身边的姜慎，他又瘦了……

公孙绫压下心中的心疼和愤怒，平静地问对龙万霆说，“师父可是因为我迟迟未送来秘籍的消息才罚的师弟？”

龙万霆哈哈大笑，站起身，走到公孙绫和姜慎面前，扶起姜慎，转向公孙绫，“怎么会呢？是慎儿做错事了才受罚的，与秘籍之事无关，绫儿不必自责。你出去这一年可是想煞为师了，如何？秘籍的下落可有找到？”

“秘籍尚未寻到……”公孙绫有点迟疑，今天若是交不出秘籍，自己和小慎子万不可能再有活命的机会，可是……

果然，话音刚落，刚刚还一派和煦的龙万霆脸色便沉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公孙绫说，“小鬼，你当知道没有秘籍的后果。”

公孙绫心中辗转，路上虽已决定，但真到此刻还是不忍说出，可是不说的话……看了眼身边瘦的几乎只剩骨头架的姜慎，这一年，不知他又受了多少折磨才会变成这样，他们必须摆脱这样的日子，摆脱龙万霆的控制。濯清老人，上官，小予，对不起了……

“后果徒儿自然知道，所以，虽然没有找到宫月升的剑法秘籍，但是却有意外收获。”公孙绫面无表情地回答，姜慎转头看着公孙绫，隔着面具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和担忧，公孙绫对他微微一笑——别担心。

龙万霆一扫脸上的阴沉，变为好奇，“哦？什么意外收获可以与剑仙的剑法秘籍相抵？”

公孙绫简单说了下自己带着上官阳和宫予遇到濯清老人的事，并将濯清老人教上官和小予的心法和剑招告诉了龙万霆，龙万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背着手在房间踱步，时不时还用手简单比划一下招式，大概过了半刻，龙万霆突然睁大眼睛，转身走到公孙绫身边问，“这心法后面是什么？”

公孙绫本来被龙万霆的反应吓了一跳，听到他问的话之后摇摇头，“不知道，那两个孩子刚学了一年，学到第二重已经很快了，濯清老人说他当年练的时候，练了三年才过第一重。”

“识感、定脉……大道之法，始于七感，色、嗅、味、听、触、痛、情，七感皆开，入一重天；气行周身，脉络相冲，正经相合，奇经相破，脉数二十，可入二重天……妙，妙啊！”龙万霆自言自语一阵之后，哈哈大笑，从怀中拿出一黑一白两个小瓷瓶扔给公孙绫。“小鬼，你这次立了大功，明日你便回去，继续跟着那濯清老人，若我没猜错，这套心法应该一共有九重天，待你拿到九重天心法的时候，我就放你和姜慎离开。”

公孙绫和姜慎都是一愣，离开，是他们心心念念十余载，一直所期盼的，这次真的可以了吗？两人谢过龙万霆之后就一起退出去了。许久没有开口的林有松走到龙万霆身边问，“师父当真要放两位师弟走？”

龙万霆看着门外，眼睛渐渐发红，兴奋又癫狂，“若是绫小鬼真能拿到这套心法，我便可以天下无敌了，那时，我要这两个小鬼干嘛？”

“这套心法有这么厉害？”林有松疑惑道。

“濯清是何许人我不知道，但这套心法绝对是当世第一！”龙万霆嘴里再次开始念叨“大道之法，始于七感……”边念叨边往外走，因此没看到林有松眼中算计的光芒。

公孙绫和姜慎走到姜慎居住的院落，院中的一切还像一年前他离开时的样子，一棵海棠树，一张石桌，两个石凳。两人在院中坐下，姜慎摘下面具，看着公孙绫，眼中满是开心和笑意。

公孙绫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似乎长高了一些，但因为太瘦，显得过于孱弱，瘦削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十分苍白，两道细长的剑眉下面是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睫毛长长地仿佛在为那双单纯的眼睛阻隔世间的污浊，鼻子翘挺，嘴巴不薄不厚，嘴角微翘，很是好看，只是颜色也如整张脸一般少了些血色。

公孙绫抬手，想抚摸姜慎的脸颊，在即将碰到的时候改摸为捏，掐了下没多少肉的脸颊，皱皱眉，“你别整天喝酒，多吃点东西，老鬼本来就喜欢折磨你，你还不好好吃饭，都瘦成什么样了！”

姜慎拉下公孙绫的手对他笑笑，“我没事的，绫。你这一年还好吗？”

这个称呼让公孙绫莫名地心跳快了起来，轻轻咳了一声，有点不满地说，“绫什么绫，叫绫哥哥，你小时候不都这么叫的吗？学什么大人。”

姜慎看着公孙绫的反应，笑得愈发开心，“你也说了是小时候，我们都长大了，怎么还能那么叫你。不过看你气色，在外面应该没有受苦吧？”

公孙绫也懒得跟他计较，撇撇嘴说，“自然是比在这人间炼狱要好的，濯清老人和那两个小鬼对我都很好……”说着，神色便有些伤感。是啊，他们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要出卖他们。

姜慎看出了公孙绫的心事，有些歉疚，“都怪我，你若不是为了我，也不必做这违心的事。”

“瞎说什么呢？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欠他们的是我，不是你！”公孙绫生气道，他绝不允许姜慎去背负这些，他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好。想到这，公孙绫拿出刚刚龙万霆给的两个小瓷瓶，把白色的递给姜慎，“快把解药吃了吧。”说着，自己也从黑色的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这是他们救命的药，每颗时效一年，若到时间没有吃，便会受到噬心钉骨的折磨，是小时候龙万霆那个老鬼给他们下的毒，为的就是他们能乖乖留在他身边，帮他做事。

姜慎吃了解药之后，神情复杂地看着公孙绫，“你明天就要回去了吗？”

“嗯，老鬼不会让我待太久的……”看到姜慎失落的表情，公孙绫心里也有点难受，他知道姜慎舍不得他，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他又何尝舍得，可是也没有办法。“怎么？怕绫哥哥和那两个小鬼待久了会冷落你？”公孙绫想转移下姜慎的注意力。

姜慎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知道公孙绫想逗他开心。

“放心，那两个小鬼虽然很好看也很可爱，但你在绫哥哥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公孙绫继续逗姜慎。

姜慎看着公孙绫有点失神，永远是第一位吗？如果知道了我内心的想法，还会这样说吗？

公孙绫看着姜慎有点发呆，在他脸前晃了下手，“怎么了？”

姜慎回过神来，笑笑，笑的有些无力，“没什么。绫，今晚我们一起睡吧，你给我讲讲你这一年的经历。”

公孙绫愣了下，随后揽过姜慎的肩膀，看着他笑道，“好呀，原来小慎子还和以前一样喜欢粘着绫哥哥呀~”姜慎看着公孙绫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加快，却隐隐有种撕裂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