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到衙门的时候发现公堂上摆着两具尸体,一具尸体旁站着一位气度雍容的老者,旁边还有几个随从,正是昨日在麒麟酒楼与上官等人起冲突的,莫随风上前向那老者抱拳行礼,“王世伯,节哀。”此人正是潞城派掌门王熠。
王熠看到莫随风,心里一惊,那几个随从自然不敢说遇到了“流云剑”的事,此时都瑟瑟躲在王熠身后唯恐掌门问及。王熠回礼道,“莫世侄别来无恙,你如何会在此处?”
莫随风看到王家随从的反应,心知这王老爷子应该不知道他儿子在外面惹祸的事,便说,“令公子横遭不测,我与几位好友不巧昨日与令公子有些言语冲突,因此被官差带来问话。”
流仙门在江湖中名声一向很好,也很少与其他门派结怨,莫随风的为人,王熠还是非常信得过的,只是他身边的三人,却来历不明,虽然王熠也知道自己儿子行为不端,爱惹是生非,但是无论如何他罪不至死,如今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王熠有心护短,对莫随风身边的三人面色不善,还未等王熠询问三人身份,一旁便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又有几名官差领着两名少年、少女进来。
少年一身浅蓝色纱衣没过膝盖,脚上是一双白色的长靴,绣着蓝色的卷云纹,半长的头发及肩,几条细细的小辫垂在左胸前,辫子与蓝色的珠串编在一起,右额前洒落了一些碎发,两道细长的眉毛如剑锋,眼睛如同两潭湖泊,泛着微蓝,亮晶晶的,鼻子生得很精致,薄薄的嘴唇如桃花一般,皮肤白皙,长得很是清秀,清冷中还带着一丝稚气。
与他一起进来的少女一身紫兰色的南疆服饰,身上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少女长长的头发编了无数小辫子,辫子末端都有一个枣红色的小珠子,两道细细的眉毛眉尾微微翘起,一双杏眼闪着光滑,睫毛长长的,鼻子很是小巧可爱,一张樱桃小嘴微微嘟起,显示着她的不满,皮肤是健康的麦色。
少女气呼呼地指着少年,埋怨道,“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惹上这麻烦!”
少年委屈地说,“人是你打的,怎么反倒怪我?”
少女瞪眼,愈发生气,“好个没良心的小白脸,你被人当街调戏,我帮你解围才打的人,你居然说跟你没关系?!”
听到“小白脸”这个称呼,少年脸上挂不住了,微愠道,“姑娘争辩就争辩,为何攻击我的相貌!而且我一个男子,哪里需要你个姑娘家来保护?”
“公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县太爷走进来,坐到公堂上,看了下乱糟糟的一群人,有些头疼,这一死就死了俩,一个是本地最大的门派潞城派的公子王践,一个是本地最大的富商秦韩金家的公子秦玉,这俩还都是独苗,这案子破不了,怕是不止这官位保不住,小命都要没。
县太爷清了清嗓子说,“给王老爷和秦老爷搬两张椅子”,衙役赶紧照做,待王熠和秦韩金坐定后,县太爷惊堂木一拍,严肃地问,“堂下所站何人?”
少年、少女看看上官一行人,见他们没说话,就先开口了,少女抱着胳膊气呼呼地说,“毒宗,欧阳婵”,众人听到都是一惊,这来头不小啊,姓欧阳,应该是跟宗主欧阳溪关系匪浅的,县太爷面色恭敬了一些。
紧接着旁边的少年说,“天水教,曲冰”,轰——公堂上发出一声寂静的惊呼,好家伙,江湖排名第四、第五的门派都在了,这少年姓曲,想来跟天水教主曲仙儿也是有些关系的,县太爷有些坐立难安,看向上官一行人。
莫随风微微行礼,“在下流仙门莫随风。”
县太爷感觉腿有点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流云剑”莫随风的名号,别说江湖中人,在朝堂上不少官员也是有所耳闻的,他还是流仙门的副门主。县太爷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起身回了个礼,然后坐下,看着还没说话的三人,心想这三位可别是鬼蛇八寨和玄天门的,若真是,今天的案子可是没法断了。
公孙绫看着县太爷窝窝囊囊、没有底线的样子轻蔑一笑,“草民姜绫,这两位是我弟弟上官阳、宫予”。为谨慎起见,县太爷还是问了句,“可有门派?”
公孙绫答,“没有。”
县太爷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公孙绫、上官阳和宫予厉声说道,“你们为何要杀害王家和秦家的两位公子,还不从实招来!”
堂下众人皆是一阵无语,这县太爷还真是柿子捡软的捏,莫随风挡在三人身前道,“大人,敢问这二人可有仵作验尸?死因为何?何时身亡?”
“这……”王熠和秦韩金都不让验尸,说怕他们儿子死了都不能清净,县太爷自然没办法回答莫随风的问题,面露尴尬之色。
见县太爷这反应,莫随风也来了气,“大人对于死者死因和死亡时间皆不知晓,何故就说是这三位杀的人?”
县太爷心中暗道,没想到莫随风这么护着那三人,这可如何是好?王、秦两家都是要给个交待的,可是堂下这六人又都动不得,一时惊慌,县太爷额头居然渗出不少细密的汗珠。那些官差也是个个面露难色,心想这几位可千万别生气动手,不然他们可拦不住。
莫随风看县太爷没了主意,无奈道,“大人,眼下状况已成困局,不如先验尸,确定死因也好做下一步打算,反正我们已经来了,在事情查明之前也不会贸然离开的。”
不等县太爷回答,王熠和秦韩金都起身说,“不行!”
欧阳婵气呼呼道,“你们这两个老头好不讲理,一面说我们是凶手,一面又不让调查,莫不是故意想找我们麻烦?!”
王熠好歹也是江湖中人,自然不敢随意得罪五大门派中人,尽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欧阳姑娘,非是我们不愿调查,只是逝者已矣,我们实在不忍他们死了还要受苦啊。”
一直未做声的宫予上前对王熠道,“王掌门若是不愿仵作验尸,可否让我看看令公子”。王熠怀疑地看着宫予,宫予解释道,“我跟随师父学医也有四载,虽算不上医术精湛,但也略懂皮毛,只是看看,绝不破坏令公子尸身。”
莫随风看王熠还在犹豫,对县太爷和王熠说道,“左右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大人,王世伯,不如让宫予试试如何?”
县太爷看王熠,王熠无奈点点头。
宫予从腰间挂着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副薄如蝉翼的白色手衣,这是濯清送给他的,乃是用极寒之地的冰蚕丝制成,并在上百种珍稀草药熬成的汤液中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无惧水火,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是一件极品宝物。濯清见宫予对药物颇为痴迷,加之他天赋又高,所以就把玄天门的绝学《玄慈药经》传给了宫予,同时也把自己压箱底的冰蚕护手送给了他。
宫予把冰蚕护手戴好之后,才掀开王践身上盖着的白布。王践露在衣物外面的皮肤都已经成了青黑色,明显是中毒的症状,宫予微微揭开他的衣领,果然胸前也是一片青黑之色,检查过他的身体之后,发现并没有伤口。捏开他的嘴闻了下也没有闻到毒物的味道,看来毒应该不是从口鼻进入的。
观察一阵之后,掀开王践的眼皮看了下,他的瞳孔呈灰白色,宫予想了想,似乎不记得有什么毒发作之后是这样的症状。
此时欧阳婵和曲冰也好奇地围了过来,看到王践的尸体,欧阳婵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也发现了王践是中毒而亡,只是这症状确实少见。
宫予走到王践头部的方向,蹲下身体,在他的头上一阵摸索,最后从头顶的位置抽出一根细长、通体乌黑的针,拿到鼻子底下轻轻闻了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欧阳婵也凑过来闻了闻,看着宫予惊呼,“是蝎心草?!”
“嗯,不愧是毒宗的弟子”,宫予对欧阳婵笑着点点头,看得欧阳婵脸倏地一红。宫予很少对陌生人笑,见他对欧阳婵这般温和,上官阳心里隐隐有些泛酸,想拉回宫予的注意力,问道,“小予,蝎心草是什么?”
欧阳婵正被夸得开心,抢着回答道,“蝎心草你都不知道?!也难怪,这个确实在中原很少见,主要是长在南疆的山谷里的,因为通体呈红黑色,如同两只蝎子交缠在一起,所以取名蝎心草,这草可有剧毒,一棵便能致命。”
“所以,王公子是死于蝎心草之毒?”莫随风问。
宫予摇摇头,脸色也严肃起来,“不止,除了蝎心草还有鹜头白、鸠钱子,还有一些我分辨不出来的毒物。”
这下换欧阳婵疑惑了,“鹜头白、鸠钱子是什么?”
曲冰在一旁惊讶道,“还有你们毒宗不知道的毒物?”
欧阳婵脸上的红晕从羞转为愤,皱皱鼻子,嘴硬道,“谁说的?!只不过我学艺不精不知道而已,我哥哥肯定知道的!”
“你哥哥?欧阳溪?”公孙绫抓住了关键。
欧阳婵心里一惊,不小心暴露身份了,不过也无所谓,自己又没做什么给哥哥丢人的事,“对啊,我哥哥就是毒宗宗主欧阳溪,怎么样,这下你们信了吧?要是我哥哥在的话,说不定还能知道剩余还有什么毒呢!”
众人也不再反驳,毕竟用毒的事,哪怕是天下第一的玄天门也未必是能比得过毒宗的,曲冰问宫予,“所以鹜头白和鸠钱子是?”
宫予答道,“鹜头白顾名思义,长得如同鹜头,只不过头部是白色,鸠钱子花开如鸠,因此得名,这两种也是剧毒之物,毒性不比蝎心草弱。”
王熠含泪盛怒,“是谁竟对践儿下此毒手,如此多的剧毒,践儿死得该是多痛苦!”
宫予尴尬道,“王掌门放心,这几种毒物混在一起,遇到血液便会麻痹全身,死亡只是一瞬,令公子应当没有经历太多痛苦。”
公孙绫心中暗笑,小予这话虽是安慰,可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言外之意那不就是,没等你儿子反应过来,他就死了,死得很快,你放心……
宫予走到秦玉的尸体旁,问秦韩金,“秦老先生,我能看看令公子的尸身吗?”秦韩金连连点头。
秦玉身上的布一揭开,果然和王践的症状一模一样,宫予从他的头顶也拔出一根乌黑的长针,闻了下也是蝎心草、鹜头白、鸠钱子和其他一些未知的毒物。
曲冰幽幽问了句,“欧阳姑娘,这真的不是你干的?”
欧阳婵怒道,“你什么意思?”
王熠也面色不善地走到欧阳婵身后,“天下谁人不知,毒宗最擅用毒,你又偏偏此时出现在潞州城,不是你还能是谁?”
欧阳婵都要急哭了,胡乱说道,“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们?而且鬼蛇八寨的纳兰珂也很擅长用毒啊,你们怎么不怀疑她?”
王熠道,“纳兰珂又没在此处,更是与践儿和秦家公子扯不上关系,你莫要为了脱罪胡乱攀咬!”
欧阳婵生气地说,“你怎么知道她不在?说不定就躲在哪里偷看你们这群笨蛋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呢!”
公孙绫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说道,“就是,谁知道她在不在,就算不在,去鬼蛇八寨把人抓来就是,若真是她害的,总得给王、秦两家一个交代啊。”
其他人没说什么,县太爷可吓坏了,可不敢招惹鬼蛇八寨的人,除非谁嫌自己活得长了,忙道,“鬼蛇八寨远在岭南之地,距离此处颇远,想来凶手也不会是纳兰珂,欧阳姑娘既说她不是凶手,那便让她找出真正的凶手就是,各位意下如何?”
欧阳婵急道,“不行不行!我怎么找啊?我又不是官差,凭什么让我来查案!”最重要的是,她对查案一点头绪都没有,想想就头疼。
就在局面又要陷入僵局的时候,宫予说,“我们来帮欧阳姑娘查吧,本来有嫌疑的也不止她一个,绫哥哥,上官,你们觉得呢?”
公孙绫耸耸肩说,“我没问题。”上官阳虽然看宫予这么在意欧阳婵有点不满,但是也想尽快把事情弄清楚,好跟欧阳婵他们分道扬镳,所以就答应了。
县太爷一看这个烫手山芋总算甩出去了,忙说,“那就辛苦各位了,若有需要官府援手之处,尽管来找我。”
别过县太爷、王熠、秦韩金,欧阳婵、曲冰就跟着宫予他们去了麒麟酒楼,正好掌柜说空出三间房,于是欧阳婵、曲冰各住一间,公孙绫抢了一间,既然公孙绫自己住了,上官阳也不好再麻烦莫随风,就搬去和宫予一起了。
吃过晚饭后,回到房中,宫予就去洗澡了,坐在浴桶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身上撩水,还在想那毒针的事。上官阳走进来看宫予呆呆的,运气到掌中,轻轻打在宫予那个浴桶的水面上,溅起的水花浇了宫予一脸,头发都被打湿了,水珠顺着发丝流下来。
宫予无奈地瞪了上官一眼,粉唇开合吐出两个字,“幼稚!”
上官阳边脱衣服边阴阳怪气地说,“是是是,我们小予不幼稚,都会讨女孩子欢心了!”刚刚吃饭的时候,宫予跟欧阳婵有说有笑的,说到兴处还答应欧阳婵有时间去毒宗玩,上官一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
看到上官进了浴桶里,宫予拿起水瓢对着上官就泼了过去,这下上官头发也都湿了,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就这样在房中打起了水仗,地上被他们弄得一片狼藉,店小二来收拾的时候,躲在床上装睡,不敢出声。
直到店小二出去关上门,两人才睁开眼,视线一对上,都忍不住笑了。看着宫予粉嘟嘟的嘴唇,上官莫名觉得这嘴唇尝起来味道应该很清甜,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上官赶紧甩甩头,清清嗓子对宫予说,“小予,你喜欢欧阳婵吗?”
宫予笑嘻嘻地说,“喜欢啊,欧阳姑娘性格直爽,挺可爱的。”
上官不由自主说了句,“那也没你可爱。”
宫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上官说他可爱?脸上有些发烫,强装镇定问,“什么?”
上官还沉浸在宫予说喜欢欧阳婵的怨念里,无视了宫予的问题,自顾自说道,“那你想娶她吗?”
宫予脸更烫了,上官怎么会这么想?急说,“才没有!”
上官酸溜溜地说,“你不是说喜欢她吗?”
宫予无辜,“喜欢就一定要娶吗?那我还喜欢绫哥哥、莫大哥还有师父呢!”
上官说,“那不一样,他们是男人,欧阳婵是女人。”
宫予心想,你不是之前还说没人嫁我的话就娶我的吗?男人女人怎么了!气呼呼地回道,“反正就是没有想娶她!”
上官心里一喜,看来小予对欧阳婵不是那种喜欢,突然想到他刚刚说的喜欢的几个人里好像没有自己,上官试探地问,“小予,你喜欢我吗?”
宫予想都没想就说,“喜欢啊,最喜欢上官了!”
听到这个回答,上官说了句“这还差不多”就心满意足地抱住宫予躺好,熟练地给他盖好被子,睡觉!
这个时候的上官阳就是不希望宫予对别人的关注比对自己多,具体为什么,他也没细想,这个时候的宫予只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就是上官,具体是哪种喜欢,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