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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城拿出班主任给的成绩单,苏梓茵的成绩名列前茅
“梓茵的成绩如果一直稳定下去考上重点大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现在校领导都已经在考虑推荐她保送到北江大学,但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让校领导对她失望至极”
班主任很是可惜,看出来之前也是对苏梓茵充满着爱护
“有没有学生能经常出入老师办公室?”
杜城把成绩单递给沈翊,沈翊看了看今天做笔录的几位实际上成绩也都是非常不错的
“各科课代表都可以进办公室的,再加上有好多同学课下来办公室问老师问题,基本上有很多人进出”
“那有没有人去过监控室?”
杜城问出了关键性问题
“……这个……应该没有,学生都是不被允许进入监控室的”
班主任想了想后回答道
“有没有人近期丢东西?”
沈翊放回成绩单,侧过头看着班主任
“有,最近林浩的手表丢了,据说是他去世的爸爸送他的,很有纪念意义,所以央求我带他去查了监控”
旁边一位刚下课的老师听到询问接上了话
杜城和沈翊对视了一眼
“林浩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因为苏梓茵这件事,保送的名额就落到了林浩的身上,当然他的成绩也是非常不错的”
警局中
林浩十分安静的坐在审讯室,面对杜城和沈翊也很坦然自若
“你和苏梓茵的关系怎么样?”
杜城不敢相信,对面这名看起来瘦弱的男生竟然可以逼得一名女同学跳楼自杀,他们也就才十七八岁,仇恨的力量就这么大吗?
沈翊坐在一边,安静的用画笔勾勒出宋雨朵口中那个善良的苏梓茵
“没怎么接触过”
林浩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苏梓茵的档案是不是你从老师办公室偷拿出来的?”
“不是”
杜城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城队,张世发的儿子现在名字叫林浩 FROM李晗】
“你的父亲,是不是叫张世发?”
杜城放下了手机,开始重新审视对面的这个男生
明明应该是活力洋溢的年纪,为什么要给自己增添这么多痛苦的因素
林浩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一旁
“我们已经查到了你父亲的死因是和苏梓茵父亲公司有关,上一代的恩怨已经解决了,为什么你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报复苏梓茵呢?”
“……什么叫已经解决了?我爸爸死了!被她爸爸害死了!凭什么我爸爸死了她爸爸还好好的活着?她爸爸已经杀了我爸爸,为什么还要抢我保送的名额?为什么他们一家总和我们一家过不去啊?”
林浩愤怒的质问着杜城
“我从高一开学,见到了她爸爸送她来学校报到的时候就知道了,她们都是害死我爸爸的凶手!活该他公司破产!活该他老婆和他离婚!活该他家这么穷!一切都是活该!”
“再怎么活该,也不应该由你来毁掉苏梓茵的一生吧?”
杜城看到这么歇斯底里的林浩,感觉他似乎性格很是偏激
“谁让她心理承受不住压力?”
林浩这话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听的沈翊停下了画画的动作
“你觉得,她的死是理所当然吗?”
沈翊站起身,把画完的画稿放到林浩的面前,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每个人的出生本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出生到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有着什么样的爸妈,这些都是自己选择不了的。你反复说着他们都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那么苏梓茵在这件事情上到底做了什么,才推动了你父亲死亡的这件事呢?”
林浩看着画中的女孩儿低着头喂着流浪猫,其实这个场景他自己是亲眼看到过的
那天是一个午后,林浩踢完球在走回宿舍的途中远远的就看到了苏梓茵在喂流浪猫吃的,她一边喂食还一边抚摸着猫咪的后背,嘱咐它慢点吃别噎着,说着还打开了一瓶牛奶倒在了准备好的瓶盖里
“你是没有在市民广场8楼推她一把,但是你何尝没有在校园霸凌这件事情上推她一把呢?人心中的成见本来就是一座大山,你对一个人有偏见很正常,但是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她的身上。是,她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你的父亲,但是法律是公正的,社会是公正的,他已经得到了相应的惩罚不是吗?”
杜城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当年你母亲在法院起诉苏梓茵父亲的理由是工程的安全问题,但是在当时这个工程很浩大,上面比较重视工地的安全问题,所以配置一名专职安全员每天检查脚手架的安全,这个安全员就是你父亲。当时有关的工人提供了证词,说之前报告给安全员8楼的脚手架出现松动的迹象,但是你的父亲并没有当回事。也就是说是你的父亲没有做好本职工作,没有提前排查出安全隐患,才会导致坠楼身亡的”
“不!你们骗我!不是的!不是我爸的错!不是这样的!”
林浩猛然间从审讯椅上做起来,情绪变的非常激动
“即便是你父亲的失职,苏梓茵的父亲还是依然选择认可法院的宣判对你家进行了赔付,之后便关闭了公司,因为自己的负罪感,他把所有的情绪都转移到牌桌上,甚至连自己女儿的每个成长过程都没怎么关心”
沈翊坐回到椅子上,看着这个少年由最初的洋洋得意到失魂落魄,心中也好像不是滋味了起来
也许这是作为老师的本能吧
“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赎罪,更多的是自己想不明白,换个理由来欺骗自己而已。苏梓茵一直想要试图解释这些事情不是她做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最终她放过了自己,选择一跃而下,也许在你眼中这是赎罪,但在她自己的心里,却是无可奈何的救赎”
“是我害死的梓茵……其实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梓茵和我解释过说不是她……但是我当时认定了这个人就是她……如果不是我说出那个人的味道和梓茵洗发水的味道很像,林浩不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在味道上……如果不是我梓茵根本就不会被孤立……如果我能在梓茵被孤立的时候站出来帮帮她……如果不是我梓茵根本就不会选择跳楼……都是我的错……”
宋云朵来警察局自首说自己是杀死的苏梓茵凶手,沈翊坐在一旁,递给她苏梓茵头上栀子花发卡的照片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宋云朵看到照片后,眼泪又重新蓄集在了眼眶
这两枚发卡是她们两个熟识了之后一起在学校门口买的,店里有很多可爱精致的发卡,但她们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栀子花
“她本来可以选择把口袋里的发卡一起留在8层、这个在她眼里称为‘人间’的地方,但是她没有,她选择戴着这个发卡一起走到时间的终点。她很珍惜你们之间的友谊”
沈翊从包里拿出一张画,画中的宋云朵和苏梓茵都在开心的笑着,两枚栀子花发卡在闪闪发光,不远处的猫咪在慵懒的晒着太阳
“这幅油画的名字叫《难民》,它的作者是犹太画家菲利克斯·努斯鲍姆。它表现的是一位犹太画家被关在集中营后,在大屠杀恐怖气氛下,双手抱头痛苦不堪的场景。他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从集中营中出去,世界这么大,我该去哪里?世界这么大,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地?”
阶梯教室里,温暖的阳光撒了进去,带着些许桃花的味道,让人闻起来心里暖暖的
讲台上的沈翊仿佛被阳光笼罩,从油画中走到了现实
“努斯鲍姆在逃出集中营之后便开始绘制为争取生存权利而四处逃亡、躲避、痛苦、失望、悲伤的犹太人群体的画作,他逐渐成为一名通过画作表现犹太人逃亡生活的‘领军人物’。然而不幸的是,1944 年,由于邻居的告发,努斯鲍姆被捕,被送到奥斯维辛集中营,并被残忍杀害。”
“老师,罪恶的对立面永远是正义,那么在这幅画里到底谁是罪恶的,谁是正义的呢?”
沈翊望着提问的方向,突然想到初次去北城高中时的心境
校园里的生活本就是惬意娴静,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本应该是最纯真的一隅开始变的乌烟瘴气
正义,罪恶,他们的界限到底是什么?
“汉娜·阿伦特有一本书叫《艾希曼在耶路撒冷》,里面详细记录了耶路撒冷地方法院对纳粹战犯以及‘犹太问题最终解决方’重要执行者阿道夫·艾希曼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审判。在这次引发全球关注的审判全过程中,汉娜·阿伦特结合对大量历史资料的分析,提出了‘平庸的恶’的概念。恶的化身未必是狂暴的恶魔,也有可能是平凡、敬业、忠诚的小市民。由此,艾希曼便不能用‘平庸’这个借口得到赦免。”
“我们和恶的距离很近,一念生出恶,一念生出罪,评判它的标准本就不一致。旁观者通常会擅自带入审判者的角色,对事件的当事人进行道德制高点的审判,他们自认为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虽然我们没有办法为平庸的恶定罪,但我们作为警察,所担当的职责就是打击世界上所有的恶和罪,站在法律、正义的位置公平看待所有事情的发生和结果。公平,公正,打击罪恶,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最终信仰”
【第一章 完】
【ps.最后一段油画与书籍介绍均改编自百度。我们认为所有的恶都是错误的,都是无法饶恕的,但是‘平庸的恶’是阻止我们做出准确判断的最大阻力。我们确实没有成为刽子手,但是刽子手手中的刀有可能是我们一步一步递过去的。拒绝校园暴力、霸凌,拒绝网暴,不做刽子手手中的刀,对恶勇敢的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