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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黎明中
遗忘的疯狂 2022-04-29

第1章 

  偌大的法庭上,国徽巍然悬挂,四四方方的檀木桌,高如刑桩的红漆椅,旁观席坐着寥寥数人,空气中回荡着压抑的气息。

  案件审理过半,公诉方开始回应辩护人的意见,被告是个瘦弱的小平头,在席位上不安地拉扯着手铐,清脆的声响中,呼吸沉重而焦躁。

  一个身背笔直的男人坐在律师席,过于厚大的黑框眼镜和不合裁量的律师袍显得整个人格外瘦削。他不急不缓地翻阅材料,回应辩论的问题,即使被法官多次打断,声调也不见高亢,公诉方言辞犀利,男人也游刃有余地闪躲与攻击。像一场没有欢呼的拳击赛,双方进行着最后的博弈。

  男人的眼眸始终微微向下垂着,没有一点积极性的样子,可说出的话逻辑分明,带着几分沉闷的信服感。

  冷淡的辩论结束,到了最后陈情,男人摘下眼镜,似是空洞地望着被告人的方向,看着被告声泪俱下地陈述着自己夸张的不幸和悔过。

  面无表情地听完,又面无表情地等待意料之中的改判。

  揉揉鼻梁骨,感觉有些疲惫,男人收拾好厚重的材料,躲避被告家属的感激涕零,沉默离席。

  法院门口的视野最是舒坦,在高高的台阶上,没有电线高楼隔断天空,没有车水马龙扰乱耳膜。他像往常一样,抬头享受柔和的秋日阳光,舒适的气流蒸发掉身上的凉意,骨架终于闲散下来。

  一步一步走下阶梯,摸出钥匙准备取车。正是这时,被拦住去路。

  “闻辰易。”

  拿钥匙的手微顿,闻辰易转身,不出意外又是那个人。他感到无聊地抬眼看去,那人比自己高出很多,他问:“陈警官有事吗?”

  “我旁听完庭审的全过程,不愧是闻律师。”陈既明的语气却不像赞扬,“贩毒的案子都可以判缓刑。”

  “我在庭上已经说过了,刘昀虽然是齐克武的小弟,但跟那个案子没关系。”他的语气疏离,似是不想接触来人,“没事我先走了。”

  陈既明双手插兜,久经锻炼的体格在警服的映衬下显出威严,拦住他的去路:“在闻律师的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一个警察死了,却没有人能为他的死买单。”

  闻辰易面色平静,似乎等待着陈警官的下文。

  “齐克武跟你联系过吗?”

  果然。

  闻辰易没有回答,绕过他要去开车门。

  可车门很快被反手抵住,陈既明就着居高临下的位置重复道:“齐克武跟你联系过吗?”

  “让开。”闻辰易的声音冷冰冰的,“立案庭就在旁边。”

  陈既明扫了眼一旁立案庭前长长的排队队伍,似乎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陈警官,说话做事讲证据,你这样何必呢。”

  眼前人精明的模样让陈既明不太舒服,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那人对旁边的巡逻人员招了招手:“郑哥,好久不见,今天又轮班啊。”

  一位身形富态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两人开始寒暄一番,陈既明不得已往一旁挪了一步,暂时打消了质问的想法,“闻律师,当心点,老沈的案子咱没完。”

  闻辰易浑然不觉,打了招呼坐上车,拧钥匙点火,示意对方闪开。

  陈既明侧身让路,笔直伫立,目视车子开走,若有所思。

  “401齐克武贩毒案”是市局非常重视的案子,原因是不是这个案子里的毒品数量有多大、毒贩网络有多宽广,而是在实施抓捕的那一天,市局折了两名警察。初生牛犊的小警察在混战中殉职都能够理解,而刑侦支队副队长沈然在嫌疑人的窝点被爆头实在是每一位市局人员都不能容忍。沈然出现在毒贩窝点的原因不明,时间不明,嫌疑人齐克武至今在逃,整个案子已经定性,可始终有迷雾笼罩在不能言说的背地里。而作为支队长的陈既明,在经过多方盘查讯问之后,最后将事情的关键落到为另一位贩毒首脑辩护的闻辰易身上。

  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律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贩毒案件的涉案人员降到了最低,最后将沈然的事情也排除在外,贩毒首脑判了死缓,虽说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拖不住病逝了,但临终待遇极好,做了一辈子坏事也没有见过刑场的模样。

  说他不知道案中细节,陈既明是绝对不相信的。可与律师打交道跟与嫌疑人打交道完全不同,陈既明至今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方法得到诚心的回答。他是否知道什么,挚友的死因,罪犯的下落,贩出毒品的流向……那是一个没有犯罪的公民,他该如何在案件侦结之后去寻找答案。

  望着车辆离开的方向,陈既明沉思很久,最后从肺腑泄出一口气,带着一胸腔空落落的沉闷,转身离开。

  一下午的庭审弄得人心神疲惫,回到公寓,闻辰易只打开壁灯,就着昏黄的灯光做饭。简单弄了一个盖饭果腹,食物下肚,他才觉得整个人有了点精神。

  冲过澡,闻辰易穿着宽大的睡衣蜷在沙发里,电视里放着无聊的新闻,手边放着半冷的茶,就这么对着电视发呆。

  闻辰易的公寓是一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他虽然在这里常住,可生活用品少得可怜,房屋面积不小,家具堆的挺多,看起来却是冰冰凉凉的,少有使用的痕迹。

  格外标准的播音腔充斥在整个房间,空气更加沉闷。但闻辰易却像无知觉似的,对此毫无改变的想法。

  换下西装和律师袍的闻辰易看起来更加瘦削,没有发胶固定的头发细碎地搭在额前,皮肤白净,脸庞显现出与年龄不符的稚嫩。刚从浴室出来眼睫旁还沾着水汽,但那双眼睛大大的,竟看不出一点湿漉漉的灵气,反倒背道而驰地,呈现几分衰老和深沉。

  这是一张矛盾到让人疑惑的面容。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没人看得懂闻辰易在想些什么,他总是淡淡的,与人交际,却在独处时毫无生气。过了一会儿,他似是后遗症一样,缓慢地抬手端起冷茶抿了一口,天气渐凉,他向空调的方向伸了伸手,也许没感受到多暖和的温度又把手收了回去。

  电话声响,闻辰易关掉电视声音接起,对面是一个柔和的女声。

  “辰易,我是以彤,我回S市了,这是新号码。”

  “回来常住吗?”闻辰易问。

  “对啊,工作也调到S市了,你……最近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

  “我刚回酒店放了行李,出来吃个饭吧,别老在家呆着。”对面传来开关行李的声音。

  “我已经吃过了,”闻辰易环顾空荡荡的房间,想了想说,“挺晚了不太安全,我陪你去吧。”

  “好,地址我发你。”



第2章 

  秋天的晚风吹得人很凉,街上的事物不是摇摆就是流窜。

  闻辰易裹着及膝的灰色风衣,走进见面的茶餐厅。一个暖金色卷发的女人朝他招手,闻辰易走过去跟她拥抱:“以彤,好久不见。”

  被唤作以彤的女人温柔地笑笑:“坐吧,给你点了柠檬茶。”

  “谢谢。”闻辰易脱下风衣入座,餐厅暖黄的灯光投在他的身上,显得几分亲切。

  “文先生让我替他问你好。”

  熟悉的开头,闻辰易往茶里舀了一勺蜂蜜,蜂蜜沉入杯底。

  “他说他在纽约很好,最近又升了职,休假也多了不少,准备年末回国看你。”

  闻辰易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爱听,我也算例行公事。”

  “知道。”闻辰易搅着茶水,“让他别来回折腾了,放个假去周边旅游一下多好。”

  “你不想他回来?”

  “不想。”

  “为什么?至少当年也算……”

  “看着糟心。”闻辰易打断她的话,复啜了一口茶水,被过量的蜂蜜味沁腻了口腔,微微皱眉。

  “好吧,不说这个了,我的工作结束。”以彤笑着挥挥空气,扇走话题,“你最近在忙什么?看你精神不太好。”

  “做案子,还能忙什么。”闻辰易的眉头终于放松。

  “很棘手吗?感觉你又瘦了一圈。”好友来回比划了一下他的脸,“减肥的秘诀可得教教我。”

  闻辰易笑笑:“还好,就是最近路上跑得多,作息不规律导致的别学我。”

  “那,最近还有……失眠吗?”以彤小心翼翼试探。

  突然转向的话题,他垂下眼避而不答,以彤已经知道了答案。

  以彤看着他,不知道该安慰什么,这个男人似乎也不需要安慰。

  “要好好休息。”她只能这么说。

  “嗯。别担心,我很好。”

  闻辰易瞧见了以彤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抬抬下巴问:“决定和杰森结婚了?”

  “啊……”她低下头,抚摸戒指上的花纹,“是啊,都这么多年了,该结婚了。”

  “他要回国发展?”

  “嗯。”

  “恭喜。”闻辰易举起茶杯与她的相碰。

  “谢谢,你也要开心啊。”

  闻辰易的目光不知道望向哪处,扯起嘴角道:“好。”

  之后的话题轻松了不少,陪以彤吃过饭,餐厅外高楼的灯光已经少了许多。明明暗暗的视线里,人有几分沉醉。慢悠悠的沿着江边散步,细碎的霓虹洒在江面上,浮动着若即若离的光。

  以彤似乎在犹豫什么,闻辰易发现了也不催促她,直到她忍不住停下来说:“辰易,你有没有考虑换个工作?”

  闻辰易诧异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不一定转行,或者你有没有考虑做非诉之类的?”

  “为什么?”闻辰易表示不解。

  “辰易,我很担心你。”以彤担忧地拉他的袖子,“不是文先生的意思,是我自己,做刑事律师太累了,危险高压力大。上个月我接到周医生的电话,说你好了很多,但需要足够的休息,没有谁是能够长时间连轴转的。今天我见到你,感觉你好像是没那么消沉了,但看起来很憔悴。”

  “我很担心你。”

  闻辰易对着江面看了一会儿,夜晚的江面近处黑沉沉的远处却粼粼发光,他试图分辨了一下所谓的担心,有些感动又有些微妙,身前这个刚及他肩膀高的女孩子——虽然她要结婚了,可他还是情意把她当作女孩子——明明看起来更需要人保护,却在用最大的努力关心着别人眼中一个以冷漠自恃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以彤又想起什么急忙说道:“还有,我昨天看到新闻上讲一个什么案子,刑事律师在法院门口就被群殴,太惨烈了,直接进ICU了。你这小身板哪里打得过别人……”

  闻辰易听着听着就笑了,心中流过一丝暖意,他拍拍以彤的脑袋又替她理了理头发:“瞧你说的,我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哪里就孱弱到需要躲起来了。”

  “而且我从上大学就想做刑事,你知道的。”以彤不太理解地望着他,听他继续说:“以彤,我现在真的没事,只是有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生活而已,周医生不是说了吗,我已经好多了。”

  “好好好,”以彤瞥他一眼,“反正我说不过你。你自己小心一点,上次贩毒的案子吓死我了。”

  “好。”闻辰易感觉这阵子烦闷的心情突然得到了舒展。

  周围空空荡荡,秋日的晚风吹在身上微微发凉。

  正是心情舒坦,将以彤送到酒店楼下,却在远处看见一个不想见的人。

  是陈既明。

  陈既明换下了警服,一身黑色运动装,整个人融在夜色里,要不是那双过于深沉的眉眼,闻辰易可能还认不出他。

  街上车流声轰鸣,隔着一条街,但闻辰易知道那人正看着自己。

  闻辰易顿住片刻,与那人对视几秒,随后移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将以彤送到酒店大厅。

  以彤注意到了对街那个男人,悄悄问:“那人谁啊,你不是被人盯上了吧?”

  闻辰易帮她摁了电梯:“一个神经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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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闻辰易最近在做一个合同诈骗的案子,涉案数额太大转到了市局,无奈要绕远路去市局了解情况。也许是第六感,闻辰易一大早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喝白水都呛着,微微不安,直到刚到市局门口就碰到了陈既明。

  一路上昏昏沉沉的闻辰易脑子里一根弦绷起,感觉今天有点背。

  “哟,闻律师这么早去哪儿啊?”陈既明说。

  闻辰易不愿搭理他,却左右瞄了几眼没看见指示牌,暗自认命问:“陈警官,经侦怎么走?”

  陈既明手插兜想了想,说:“经侦科长我熟,我带你去吧。”

  闻辰易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往里走,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赶紧撤退,这人话痨一个问题能问八百遍,却又实在找不到路,不好意思暴露自己与外表不符的路痴属性,想着想着就到了一栋楼前。

  经侦科的负责人是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男人,名为梁初,岁月给了他圆润的下巴和眼角的波涛,长相却依旧颇有风韵,可以看出年轻时候是个标致美人。那人一双桃花眼,说话时带着不平不淡的轻佻,看起来颇是个暗自挑事的主。

  梁初见到陈既明,泡茶的手顿住,“哟呵”一声,稀奇地很:“大忙人今天怎么转我这里来了?”说罢又看了眼身边一脸冷淡但视线飘忽的闻辰易,脑子的八卦味道千回百转,直直地冲出口,意味深长:“小朋友惹事了?”

  陈既明看着梁初一个人就上演的情景剧,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有时候看见经侦科下意识绕着走,连忙止住他已经在不知道哪个山路绕了十八弯的猥琐心思,道:“这是闻辰易,闻律师,来问案子的。”

  梁初敏锐地察觉到闻辰易不情不愿的微表情,瞄了陈既明一眼,福至心灵:“那……你们先谈谈?”

  闻辰易匆匆阻止。

  梁初却悄无声息地给陈既明打了个手势,意思大概是——你们那么点小九九,跑我这里谈什么。陈既明心说去你妹的小九九,我就是个带路的,却转头看见清早空荡荡的办公室,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他瞪了梁初一眼,随即两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做了相同的决定:“那我们先谈谈。”

  闻辰易看着两人来来去去的眼神勾当,心里愈发厌烦,他转身正准备打道回府,被梁初拦住了去路:“诶闻律师,来都来了,歇会儿。”

  梁初揽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令他感觉十分不适:“我看小闻心情不大好,年轻人嘛,有事多沟通,多沟通……”

  他的手就像老妖精把唐僧拐进了盘丝洞,那一秒就端起茶杯拍门而去,速度之快令人回不过神来,然后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闻辰易愣了两秒,胸腔一股不爽,把公文包拍在桌上,目不斜视冷哼一声。

  陈既明围观梁初精湛的演技,佩服姜还是老的辣。他拉开座椅坐下,又拍拍身旁的椅子,扬起下巴:“坐吧,闻律师。”

  “你这是非法拘禁。”闻辰易冷冷地说。

  陈既明抬眼望望四周,洁白的墙面不见一点装饰,随后笑着说:“说话做事讲证据。”

  这句话极为耳熟,是闻辰易当初回击陈既明的方式,虽然没有刻意说出,闻辰易听着却像嘲讽,刺耳得很。

  他环顾四周,干净古板的办公室跟审讯室没多大差别,突然觉得好笑,也大喇喇地坐下。

  “我只是个律师而已,斗不过你们一帮子公安系统,有话直说。”

  陈既明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表露的意思却很明确。

  闻辰易满不在乎:“又是那件事,我已经回答你很多次了,答案都一样——不知道。再说了,如果我知道齐克武的下落,你认为我还能平安无事到现在吗?”

  “那沈然呢,你在把他从案子里撇出去时难道不会去揭个底?”陈既明问。

  “对啊,沈警官是齐克武杀的。”闻辰易漫不经心地说。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闻辰易叹了口气,声音漠然:“陈警官,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巨细无遗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犯人确定了,没有人要追究了,你拽着不放有意思吗?”

  “那是我的兄弟,”陈既明似乎不忍听到这样的形容,望了望窗外,“上午还在谈案子结了要出去胡吃海喝,下午就出事了。人就倒在我面前,你知道吗闻律师,一打开门,头顶朝着我,地上都是血。”

  他轻轻顿了顿,继续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他没有走流程也没有跟我报告,甚至身上没有佩戴枪支,或者枪支被毒贩搜走了,但是……他就倒在那里,最后你们跟我说,对啊,人是齐克武杀的,沈然同志英勇殉职了,案子定了齐克武逃跑了,慢慢抓吧。我拿着烈士的勋章放在他父母的坟前,都觉得自己虚伪。”

  “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闻辰易侧过头用衰沉的目光认真注视陈既明,那人眼中熠熠而悲伤的光像振翅的残蝶,努力挣脱什么又求而不得,不明不暗的情绪轻轻刺痛了心脏,又转瞬抚平。

  “算了吧,已经结束了。”闻辰易淡淡地说。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尘埃落定了还奢求什么呢,这个固执的男人。

  四周寂静,尘埃在灯光下浅浅地飞舞,闻辰易突然觉得空气有点冷清,冷到他打算离开。

  陈既明不置可否:“律师是不是都像你这么冷血?”

  闻辰易想了想,嘴角的弧度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当这样吧。在一个冷血的律师面前碰了壁,以后别再查了。”

  “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闻辰易没有说话。

  在陈既明眼中,那精致的外表看上去像是钢铁锻造的躯壳,自成一体而没有烟火气。

  “你还真是……”陈既明话到嘴边却无力说出。

  他摇摇头再一次感到失望,不再说什么,打电话让梁初来开了门,径自沉默离开。

  办公室外悠闲的警员寻见陈既明阴郁的模样,窸窸窣窣地细声揣测那位律师的背景,七嘴八舌里,口口相传的八卦又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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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怎么了,出来逛街还皱着眉头?”

  回国后以彤逐渐找回国内的吃喝玩乐,正兴奋地压着马路,看着闻辰易精神不太好,用一根手指使劲顺他的眉头。

  闻辰易起床气仍在,低气压地说:“昨天有个神经病耽误我工作,害我加班到半夜。”

  昨天是周五,陈既明走后经侦科长虽然回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了半天没提到案子的重点,最后干脆说要开全员大会了,溜之大吉。错过了最后一天工作日,闻辰易得等到周一,大晚上一边暗骂陈既明一边假装温和地接当事人的电话,费心解释延时的问题。

  以彤停下脚步,抓住尾巴不甚满意:“加班?”

  “额……嗯。”

  “周医生的话你怎么不听?”以彤有些生气,“精神还没垮就想把身体搞垮了是不是!”

  似乎是老话题爆发的前奏,闻辰易回过神,掐了掐眉心率先中止:“好好好,我知道的。”

  以彤叹了口气:“每次都是好好好,真不知道你听进去了没有。”

  闻辰易不想聊沉重的话题,连忙往轻松的方向拽:“我没事。担心我不如担心你的杰森吧。”

  “担心他做什么?”

  闻辰易推推眼镜调笑道:“听说他们所最近签了几个EU的单子,你还不如担心他不要在大洋彼岸被案子压弯了腰。”

  以彤听了“呵”一声,没好气道:“杰森的腰好着呢!可不像你这个弱不禁风的模样。”

  “我搬砖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里呢。”

  “当年是当年,看现在你能折腾几分钟。”

  开车的架势也是说来就来,闻辰易掰下她颐指气使的手,大笑:“女孩子矜持点。”

  以彤哼哼:“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黄腔。”

  这天周六,以彤大洋彼岸的准老公还有一周才能赶回来,无奈只有拜托他们共同的好友闻辰易揽上了陪挑婚纱这个瓷器活。陪逛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闻辰易第一次感受到了女人强大的战斗力。

  连续仔仔细细逛了一楼层婚纱店后,闻辰易瘫在了沙发上不想动弹,灯光明晃晃的,照得人快要灵魂出窍。

  “不是挑婚纱吗,怎么又看鞋又看包的?”

  “你不行啊,不是说gay都很能逛街的吗?”以彤想把他拉起来。

  “那我就是个死宅gay吧。”闻辰易弱弱地说,“别拉我,逛你的去,我走不动了。”

  “我刚刚挑了件婚纱,去试下你看看。”

  “去吧去吧。”

  闻辰易挥手总算摆脱她的魔爪,仰头睡了过去。大脑昏昏沉沉,疲惫的神经总算得到片刻的安抚。

  不出十分钟,试衣间的帘子被拉开了。

  落入眼帘的是俏丽的曲线直直延伸到超短纱裙,抹胸深陷就差开到肚脐,稍稍转过身子就能看到优雅的蝴蝶骨在几根黑色线条间翩翩起舞,洁白的背部仿佛不着寸缕……

  闻辰易刚睁眼就看到血脉喷张的场景虚弱地嚎叫一声,仰头捂住眼。

  “姐——咱能穿正常点吗,你想让杰森杀了我吗?”

  “不行吗?”

  闻辰易摇摇头。

  他起身在挑选区检阅一番,拿出一件会心抬眉:“就这个,去试试。”

  以彤看着这条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白色长婚纱,一脸嫌弃:“你不止是个死宅gay,还是个没有品位的老古董。”

  闻辰易悠悠然在一旁坐下,与平时不同,笑容明晃晃的,管他什么老古董,只要能交差就好了。

  古典的款式将高傲的公主衬托出三春之桃的韵味,这下感觉总算对了,闻辰易赞赏几句,又躲进舒适的沙发里。

  落地窗外是模糊的车流,闻辰易慢腾腾地转过头观赏城市的无聊风景。两旁街道人来人往,提着大包小包簇拥着欢乐和惊喜,笑容里洋溢的味道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大周末的,大家可真是闲啊。

  另一处的角落,一个人顺着阳光驻足,他已经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他看见闻辰易跟一个女生逛街,没在意,却被一阵爽朗的笑声吸引,从上一条街到这里,他的脚不由自主地跟到这里。

  也许是被与个人反差极大的笑声打动,也许是想看清那个人生活中真正的模样,他直直地站在这里,心里有无数的声音笑话他此刻的举动,他的目光却只锁定在那张年轻与衰败并存的脸。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明明将自己武装成了石头,却引得人想要猜疑石头的内部;明明摆出了冷漠的态度,却让人怀疑一切冰冷强悍的真实性。那个身躯瘦瘦小小,看起来似乎盛满力量,又因为他若即若离的语气让人觉得空无一物。

  他想了解他,那张矛盾面具的背后。

  “闻辰易……”

  思索的视线灼烧空气,几分钟后,陈既明终于察觉自己的行径有些变态,懊悔自己刚刚在干嘛,抬脚准备离开。

  许是造化不愿帮忙,又或许他的动作搅动了不知名的轨迹,落地窗内的那个人还是看见了他。那张疲倦但惬意的脸顷刻间皱在一起,快速打了个招呼就冲了出来。

  “站住,你跟踪我?”

  “没有。”——是的我跟踪你。

  “为什么跟踪我?”

  “我没有。”——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跟踪你。

  闻辰易被眼见为实的否定弄得更生气了:“陈既明,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紧张全写在脸上。”

  陈既明捂了一把脸,最终缴械:“抱歉。”

  “搞什么鬼。”

  闻辰易想了想,不耐烦地再次解释:“我已经说清楚了,沈警官是齐克武杀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兄弟多年应该比我清楚,现在家属抚恤得当,犯罪团伙清晰了,你还有什么好查的呢?是不是非要搅得大家都不安宁才好?”

  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了,闻辰易平时最怕缠着不放的人事物,偏偏这人阴魂不散。好好的假日,就这么被打搅了。

  陈既明其实没有追问案子的意思,被闻辰易这么一说也急了:“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市局上面把这件案子处理得这么迅速,平时哪有这么高效的案子,何况其中有警察牺牲。我问过姜局,他模模糊糊就把话题带过去了……”

  姜局……陈既明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迫切问道:“你在齐克武案结束后跟姜局说了几句话,匆匆走了,你们说了什么?”

  陈既明的事件架构能力让闻辰易十分惊讶,人憨了点工作能力还是优秀的。闻辰易伸手抬了抬眼镜,在垂眼的思考着什么,抬眼瞬间恢复如初:“姜局让我以后少接点这种案子,不要枉费了国家的人才培养开支。”

  “姜局会说这种话?”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再说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吗,我就是个害人不眨眼的律师。”

  陈既明很少见到有人贬低自己还眼含真诚笑意的,不自觉皱了皱眉:“胡说什么。”

  “那你可以走了吗陈警官?我还有事。”

  陈既明看到店里那位曼妙的姑娘跟前几天晚上看见的相似,店铺又是婚纱店,不免新奇:“你要结婚了?”

  “好奇我的私生活?”

  陈既明说:“如果要结婚了当然是喜事,我只是好奇什么样个性的姑娘才能降得住闻律师。”

  “不是我结婚,是朋友。”

  陈既明笑笑,不知为何心里舒了口气。也是,这么张冷漠的脸怎么会招女孩儿喜欢呢,他可是无法想象闻辰易与任何人谈恋爱的样子。而刚刚在路上听到的爽朗笑声,是闻辰易吗?大概是自己幻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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