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哪能想到今日说书居然连遭三重击,“范小姐?”
“范因琪,其实就是太倔了,哲文其实不必大惊小怪的,随便躺几天就好了。”一直没开口的王越出声,“老先生被吓得也不容易,又是Y党又是什么斗争的。”
“王越!这件事必须听我的!”范哲文脸黑了一度,不悦地拽拽领带,“李毅先生,因琪她,是李茂全的女儿。”
这名为李毅的说书人听到这几个字全身发抖,两眼一黑,直接踉跄倒地。双腿成簸箕状,而后颤抖不断,
“居然,居然,居然,我应该想到的”
“明明在骈西生活那么多年了,肯定是结婚生子了……”又想起悲伤事,只好双手成拳,恨不得以头抢地。
范哲文看这架势,急忙屈身扶李毅,“先生,令兄的事情举国悲哀,更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打倒着不干事的政府。”
“哲文,是,我说书是为了逃避现实,哪怕我在怎么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我也没法伸冤,所幸今日你们找上门,让我无处可逃。”
说书人拍拍长褂上的灰尘,借着范哲文的手臂站起,一旁的王越不知何时端来了清茶递到说书人跟前。
浅咂一口,润润嗓,娓娓道来的不再是前人的往事,而是人心中不可再提的悲剧。
“我兄茂全为人优良,在邻里乡间真真是顶呱呱的人物,虽然学业不精,但凭着踏实的品性,倒也能生存,某日外出游玩,一别竟是四年,回来时身旁早已有了他的心上人,和和睦睦的小两口。可政府就是要征那无官职的平民百姓去到骈西修筑防御工事,这一去再回来的就只剩他们两的贴身衣物了,只能……草草做个衣冠冢,才活30出头就不明不白没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
我从未如此痛苦过,不断纠结,欲望与现实冲击着我,我渴望获得一切,但我不够格。渴望去报复,谁不想成为英雄呢,谁不想成为圣人呢。
我想,我非常非常想。
我想要把家里的变故都一一反击,还记得在骈西的一切,哪怕大声嘶吼都没有结果。只是因为我们身世平凡。
我的父亲,李茂全,不算是个能人,但绝对是好人。我的母亲,金裕,不算漂亮,但聪明。
我们一家人生活在骈西,父亲每日起早贪黑地做工,母亲凭借能说会道买点小东西。虽然辛苦,但我还是无忧无虑的长大,直到774年……
变故来的措手不及,我正从私塾下学,手里拿着好不容易抢来的世界地图,原来整个世界如此丰富多彩啊,大不列颠岛,还有什么琉球岛,多新奇,正兴趣盎然要跟父母分享一二,却找不到他们踪影,翻遍家里不见一人。只好叫着喊着,惊扰了隔壁耳房的张大妈,凶悍的冲出来超我门面就是一下,顿时昏天黑地……
那年才17岁,也才刚刚了解自己的处境。
再醒来,一个人躺在闭塞的一方小院里,我抬头只能看到我身上配色花花绿绿的袄子,早上仔细变得麻花辫也乱成一团,七零八碎的耷拉在我的视角上方。撑起身子,那还有什么张大妈,平常错乱交横的钢丝线上摊挂着的衣物也都耷拉着,我还是哭着喊着……
我别的不想要,我只要找回我的家,我也只要我爸妈
杀了他们,他们毁了我!
再次睁眼喘着粗气,居然又梦见以往的事了,眼前欧式的装横时时刻刻提醒我现在是什么时候,短短8年,花绿的袄子,唇边留香的肉末子,小院旁边那颗歪歪扭扭的枣树常年缺水,我们一家的说笑声。
一直环绕在脑海之中,我是什么身份,我的思想无时无刻被那个又想又恨的骈西占据。
扣,扣,扣
“小姐,大少爷回来了。”门口的丙熙说到,她是范家为我安排的丫鬟,名字也让我取,刚见面她也不过是个灰头土脸的4岁小孩罢了,我们都是被范家赞助的孩子。只不过我足够幸运,在私塾学到不少东西,成为不为大众所知的义女。也就是所谓的范家二小姐,范因琪。
“这就来。”打断思绪,我连忙起身收拾,随意在衣橱里挑出白色旗袍,随手拿个薄外衫,抵御一下春季的寒风。
急忙下楼迎接大少爷,我与他的交际少的可怜,他是个不苟言笑的大少爷,我应该端正身份,我不禁有在心底谴责自己造成的懒惰,应该早起仔细研读一下明天在女子学院上课的讲义的……不能让人瞧低了去。
“哥哥,王少爷。”来者出声,之见白色白玉兰花色底纹的旗袍修饰着女性的曲线美,随意披在肩上的青丝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白皙的脸颊上隐约有一丝慌张但很快就被平和温柔的表情取代,眉目大气文雅,好一副美人胚子,不同于妩媚惊人而是气质的吸引人……
范哲文抬头看着自己在18岁才有的“妹妹”不禁愣神,他又想起骈西的花袄子和亲切问候的语气,“恁们就是范家人呐。”一脸纯真,刚点头答应。
“那恁们肯定见多识广咯,跟我讲讲世界地理吧,俺爸妈老说以后有机会出去看看呢!”青涩少女一脸期盼,眼神全然没有别的小孩见到他时的献媚巴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父亲给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但是范哲文还是坐在那村口的土石墩上,跟这位女孩将他的所见所闻,男孩讲故事的生疏让女孩频频皱眉,手舞足蹈地打断他,
“烟斗长怎样呢?莫不是俺隔壁张大妈成日吸得欲生欲死的长管子?”
“不,不是那个,我说的那个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吸的,你的那个不好,是个大危险……你,你可不能好奇就跟着吸啊。”平日少言的男孩着急地牵起女孩的手,连忙说。
“哎呀呀,知道啦,放心好了,对了,现在炊烟升起了。你不回家吃饭嘛?”女孩笑眯眯地答应。
!男孩急忙拿出口袋里的怀表查看,“我,我要走了!”急匆匆站起身环顾四周。
“哎,你去哪啊?”女孩被男孩的着急感染一时手足无措。
男孩在环顾四周时找到了远处的车队,急忙抬脚就要赶过去,又想起身后的女孩一脸着急,眉头紧皱也为他着急。
只好回头半环住女孩,在女孩脸颊上印上亲亲一吻,便急忙转头跑走。
只留下女孩一人惊异地捂着自己的脸颊迟迟没缓过劲。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女孩的窃窃私语哪能传进男孩奔跑的风中。
但男孩心中又怎需要这一句问候,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女孩,会让他如此新奇,甚至让他失去礼节,他跑着还想着自己唇上细软的触觉。
那年他16岁,她15岁。
“范,不,因……琪?”老先生略带哭腔,颤抖的语调让范哲文缓过神来,大家都已就座,自己右手边的女孩,坐姿端庄,糟了,他好像又想起那件花袄子了。
“哥?这位先生是。”直到范因琪出声才打断了范哲文心中那荒诞的臆想。
来不及藏住自己的慌乱,“他是李毅先生。”
“是,是你的叔叔。”
范因琪也没空去细想今日范大少爷的不对劲,“叔叔?”25岁的端庄的女子居然下一秒就泪流满面。
一旁又在品茶的王越拉着范哲文悄悄离开了,“我说,我越发觉得你对这李小娘子很是上心啊。”一双小眼睛使劲地放光。
“你少这样喊她!”范哲文原本温和的表情立马变化,居高临下的看着王越。
“呦呵,这才是你指手画脚的真面目嘛,咋一到二小姐面前倒成了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了。”紧接着又说,“我可是仔细观察许久了,自从她一回来,你的发火频率降了不是一星半点。”
“别反驳昂。”王越疯狂输出,一脸八卦,“你妹都25岁了,赶紧得嫁了吧。”
范哲文面色更是黑了一度。“你管得着。”
“是,我管不着,我管你,你都26了,虽说咱这是新社会了,但你也不能老大不小的不着家啊。”王越开始语重心长地讲,“咱两从娘胎里就熟悉,你牵过几次姑娘的手,谈过几个姑娘,都数的过来。我看你一个都不上心,无非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范哲文倒也不是没谈过姑娘,漂亮的,聪明的都见识过,但每一个都是截止于牵牵手说说话,小嘴都不见挨上过。
“就你管得宽。”范哲文白了王越一眼,看着李毅老先生擦着眼泪从会客厅走出,随后便紧忙走过去。
“范少爷,鄙人不中用,见识短浅,当官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如今我兄弟的女儿出现,一生的愿望都实现了。我对您感激不尽。”还没等范哲文开口,李毅先生就要行大礼。
“您可千万别!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因琪目前还不知道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次找您,一是为了拉拢您,二是希望您能开导开导因琪。”范哲文从西装内部的口袋拿出一叠信纸,“这是今日因琪的文章,请您过目。”
李毅接过信纸,细细看完用有力的行书写出的文章,“这,这真是因琪所写?”
范哲文点头,“我无意中在屋中捡得,血腥味太重了,因琪的恨太重了。”
“这孩子,跟了她娘了,不屈腰,血气方刚的。您放心,方才所说的两件事我都在所不辞。您尽管开口指挥。”
春季的深夜总是过于寂寥,比那秋季更为寒心,万物复苏之势相比之下人心的寒凉更为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