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爷病了。
因为长期的积劳成疾,因为长期的夜不能寐。
花爷年轻时身子骨硬朗,但再结实的骨头终究败给了岁月。
其实很早的时候黑瞎子就注意到了花爷的不对劲,一直提议说去医院查查。
花爷一直不乐意,也不怎么当回事,就这么硬生生拖到了晚期。
确诊冠心病的那天早晨,花爷手里攥着诊断单,眼里的情绪毫无波动。
站在一旁的黑瞎子也没做声,俩人站在一起沉默。
“走吧,起这么早还没吃饭呢。”黑瞎子率先打破沉默,揽过花爷的肩膀轻松道。
医院楼下熙熙攘攘,早餐店人声鼎沸———
跑过的孩子们丝毫感受不到医院的压抑,吵吵嚷嚷的你追我打,刚出地铁站的年轻人忙忙碌碌的低头匆忙走过,为生活奔波。
花爷要了一碗清粥加小菜,黑瞎子则点了一份包子和豆浆。
花爷吃的很慢,等到黑瞎子解决完自己面前那些早点,花爷也没喝几口粥,小菜几乎没动。
黑瞎子扫过对面的碗,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情绪翻涌。
“走吧,回家。”花爷见黑瞎子吃完了,起身就要走。
“吃不下?”黑瞎子坐着没动。
“嗯。”花爷走到瞎子面前,“没胃口,走吧。”
黑瞎子没言语,只是起身拉起花爷的手,攥紧了在手里。
是温热的,他还温热,他还在。
他还没丢下瞎子。
回到解家,后花园里的海棠花差不多都凋落了,粉红色的花瓣落在草地上,铺了整整一层。
黑瞎子把花爷送回卧室睡下,自己向书房走去。
刚坐下没一会,花爷的手机就响了。
黑瞎子皱眉,把手机滑开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打扰花爷休息。
来电显示”王盟“
”花爷!老板他们出事了!!!“
”他们怎么了?“
”黑爷?花爷呢?“
”你别废话,什么……“黑瞎子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花爷劈手夺了过去。
“他们怎么了?”刚才王盟吵吵的太大声,以至于只是进来拿笔记本的花爷刚推开门就听见了。
“他们进沙漠去了,说是又有新线索了!”王盟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说是去找宋代一个少数民族皇族墓,很可能和线索有关!”
“带gps了吗?”花爷走到书桌旁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
“带了!半小时前向我发出了求救信号!“王盟继续说,”老板走之前交代一旦那边发来求救信号,就让我联系您!“
”发给我。“花爷沉声道,”我亲自带人过去看看。“
”好嘞!“王盟那边传来电脑的声音。
”你疯了?!“一旁的黑瞎子终于坐不住了,”你亲自去?“
”黑爷?怎么了?“王盟发出疑问的声音。
”没事,定位法我。“花爷说罢,挂了电话。
”解雨臣!!“黑瞎子啪的扣上花爷面前的电脑,”你还记得你冠心病晚期吗?!”
花爷终于抬头,“嗯。”
“那你还去?”黑瞎子不可置信,“你很有可能就交代在那了!!”
花爷靠进椅子,直视黑瞎子,”嗯。“
”为什么?值吗?”
“瞎子。”花爷叹了一口气,“吴邪他们是我的兄弟,也是你的。他们有危险了,我们不该不救。“
黑瞎子没言语。
”至于值不值,“花爷转头望着窗外的残阳,海棠花瓣在光芒中熠熠生辉,”我觉得挺值的。与其在毫无生气的病房里等死,我更愿意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最终黑瞎子被花爷说服,收拾了装备,叫上了几个伙计,在解家厚重的大门上落锁,搭上了西行的火车。
只留了院子里一地的海棠花瓣,孤零零的骄傲,完成最后的宿命。
火车一路西行,花爷每天还是会处理公事,黑瞎子靠在一旁拿花爷手机玩俄罗斯方块打发时间。
一切如常,黑瞎子还是笑着,时不时开开玩笑,花爷也笑,有时也会刻薄他几句。
几个人下了火车,骑上当地人的骆驼,向大漠深处出发。
伙计们在骆驼背上打打闹闹,欢声笑语的跟在花爷和黑瞎子的骆驼后面,丝毫不在意他们即将面对的未知和无穷无尽的绝望。
走了将近五天,他们终于接近了王盟分享过来的定位。
花爷看了看天,“我们抓紧,尽量在天黑之前赶到。”
当地的向导也附和着,“是呀是呀,老板你看那边,那是大风沙要来了呀。”
花爷面色微动,点了点头。
他们又走了两三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花爷低头看了看gps,应该就是这附近没错了,再抬头,周围完全变了样——-
黑瞎子和几个伙计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漫黄沙。
花爷心下一慌,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的骆驼正被一个人拉着向前走。
风沙眼镜后,花爷认出是瞎子。
黑瞎子牵着花爷的骆驼绕了几个弯,进到了一座古城里。
古城墙意外的结实,经过数千年的侵蚀居然还能矗立在大漠深处不倒。
于是这里,就成了途经这里的旅人的避难所。
花爷刚下骆驼,就被黑瞎子紧紧搂在了怀里。
差一点,只差一点,瞎子就要失去花儿了……
花爷安抚性的拍了拍黑瞎子的后背,敛眉沉默。
”二位老板?“向导不识相的打破沉默,”回来了就好,赶紧坐下歇歇……“
黑瞎子这才放开花爷,让他坐下,靠着墙壁休息。
自己又去翻背包,拿出药,递给花爷。
花爷就着水吃下去,不一会就睡着了。
再醒来风沙已经停了,火红的夕阳染透了半边天。
巨大的落日悬在天与地相接之处,周遭很安静,大家都吃了些东西睡了,只有黑瞎子坐在不远处残破的大石头上望着虚空发呆。
”瞎子。“花爷三两步跳上石头,挨着黑瞎子身边坐下。
”醒了?“黑瞎子伸手拉了花爷一把,看着花爷坐下。
”嗯。“
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其实白天还好,但一旦到了晚上,尤其是黄昏之时,很容易让人担心各种各样的事情。
比如今天的事情有没有做完,比如今天的事情做的好不好,比如明天会怎样。
再比如花爷的病。
”瞎子。“
”嗯?“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怎样?“花爷看着落日,突兀的问了一句。
会疯吧。
黑瞎子眼神黯了黯,吊儿郎当一笑,”还能怎样,瞎子会找到新一个老板,继续为他做事,拿钱办事。“
花爷没说话,也笑了。
“你别笑……”黑瞎子摩挲着花爷的手,“瞎子难受。”
花爷笑容俞大,“挺好的。”
黑瞎子凑过去亲了亲花爷耳尖,余晖把花爷的耳朵镀上了一层金边,闪闪发光。
然后花爷右眼眼角在瞎子的视野盲区滑下了一滴清泪——-
因为他听见瞎子说,“花儿走的那天,等到第二年的那天,也是瞎子忌日。”
两人相互依偎着睡了一晚,第二天收拾装备,继续出发。
花爷看了眼gps,“定位显示,他们就在这附近,大家当心。”
整个古城安静的吓人,很难相信这里也曾车水马龙,也有许多人在这里安居乐业,一度繁荣至鼎盛。
黑瞎子爬上一个较高的石头上,看了看四周叫道,“整个城池相对完整,也挺规矩的,我猜,中间的那个巨大建筑群就是皇宫了。”
“那就先进皇宫看看。”花爷一挥手,向导吆喝着上路,瞎子也从石头上跳下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半个多小时的光景,他们抵达了皇宫大门。
大门残破不堪,花纹早就因为雨水侵蚀模糊不清。
城门边放着一些装备,花爷翻看了一会,把背包里的炸药扔给瞎子,“拿着,万一有用。”
“先在这个庙歇歇,休整一下等会好有体力。”花爷环顾一周,率先推门而入,被灰尘呛的咳嗽不止。
黑瞎子连忙递上水壶,“下次让我开路。”
说话间,伙计们早就已经四仰八叉的靠在庙里的石柱子歇着了。
花爷耳朵一动,有咔嚓咔嚓的响声,恨铁不成钢的大吼,“别动这些柱子!不对劲!“
伙计们连忙连滚带爬的从庙里跑了出来,向导反应慢,留在了里面,刚想跑出来,地板就开始开裂。
”别动!“黑瞎子在门外叫道。
轰隆隆——-
地板稀里哗啦的开裂,再也承受不住向导的重量———
向导摔了下去。
马上消失在了黑暗中。
”没事吧?“花爷掏出对讲机,问。
”哎呦喂——“过了好一会,对讲机里传出呻吟,”我没事,这里面是个……是个大坑!“
”你,还有你,“花爷指了几个伙计,”下去,看看情况。“
伙计点头应下,动作麻利的放绳子,爬了下去。
没过一会,就传来伙计的声音,”花爷,这底下应该是个地宫,您下来看看?“
黑瞎子和花爷对视一眼,招呼伙计顺着绳子爬了下去。
底下空间很大,伙计们合力推开了紧闭的大门,展现在眼前的是无尽的黑暗。
花爷深吸一口气,看向黑瞎子,”走吧。“
搜索还算顺利,一行人一路畅通。
一路上金银珠宝,光彩夺目,愣是没看见吴邪他们的影子。
“这里应该是没有启用过的地宫,”花爷看着四周,推测道,“来前我做过调查,这个古城唯一一个皇帝年轻时特别厉害,但到了晚年力不从心,在一次出征时死无全尸。本来给自己修的地宫,到最后正主也没住进来,
大概也就荒废了。“
”后来?“向导听的津津有味。
”皇帝死了,国也就破了,人到最后也就散了。“花爷晃动手电,看着墙上繁复华丽的花纹继续道,”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这里和一般古墓的唯一区别就是没有尸体,机关什么的应该都还在。凭这个皇帝生前的凶残程
度,他给自己的地宫设置的机关估计都会很致命。“
”奇怪,我们刚才是不是看见过这只陪葬佣?“向导盯着一个人俑喃喃自语。
”聪明。“黑瞎子拖着调子夸了一句,”可是我在二十分钟前就注意到了。“
向导:”…………….“
花爷没做声,只是更加仔细观察着墙壁,兀自向前走。
”这样走好没劲,不如我们打个赌好不好,“黑瞎子揽过花爷的肩膀,”看我们谁先找到破绽?“
”这里。“花爷突然停住,用力一敲墙壁,碎石掉了一地,果然是空心的,”我先找到了。“
”小花?“黑瞎子赞赏的话还没说出口,墙壁里传出了吴邪的声音。
”你们别下来…….”还是说晚了,花爷已经跳了下来。
“我也不想下来,可是我们在外面已经迷路了。”花爷拍拍手上的灰,招呼上面的人下来。
“你们也迷路了?”吴邪泄气的靠了回去,偏头看了看旁边的胖子,他正睡的正香呢。
“你们带炸药了吗?”角落里的小哥突然开口。
“带了带了!”黑瞎子从上面跳下来,“哑巴张也有需要炸药的一天?”
小哥默默的撇了他一眼,“墙体太厚,我弄不开。”
“哎哎,也怪我,进古城为了轻装就扔了炸药,早知道就带着了…….”刘丧缩在墙边叹气。
花爷想起城门边的装备,果然是他们剩下的。
墙体轰然倒塌,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出去的大路,而是错综复杂的迷宫,不知通向何处。
一行人都傻眼了,只有刘丧从背包里掏出纸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抬头,“走吧,我大概知道怎么出去了。”
刘丧带头,小哥和黑瞎子压尾,在迷宫中穿梭。
大概一支烟的功夫,刘丧带他们来到了迷宫的终点。
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四周站满了石俑。
“诶我说丧背儿,你到底行不行,这怎么出去啊?”胖子站在一边不满道。
“死胖子这就是地图上的终点,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了。”刘丧白了胖子一眼。
“干得不错,耳朵挺好使的还。”吴邪勾起唇笑了,冲刘丧点点头。
‘举手之劳,我说了一只耳朵也能过活。”
“啪!”
说话间,四散开搜索的花爷等人,有人失足掉进了屋子中间隐藏的深坑。
吴邪赶紧抬眼看四周少了谁———
少了花爷。
“轰——”
四周的石俑动了,从四面八方向众人拥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连黑瞎子都没来得及伸手去抓住花爷,小哥已经迅速踢开了离他们最近的石俑。
正当众人忙的不可开交对付石俑时,花爷竟然从深坑中爬了出来,踹翻了几个石俑,”出口在下面!快走!“
于是一行人退到深坑周围,小哥推了推吴邪,”我殿后!你们先走!“
一行人下到深坑,果然有一条通道,门已经被花爷推开了,外面是大白天,日光正烈。
几个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点了点人,好在一个不少。
他们即刻返程,在火车上吴邪才知道花爷是拖着病体来救他们的。
下了火车,吴邪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让花爷吩咐司机去趟医院。
”去医院干嘛?“花爷不解。
”你这么跑了一趟,你好歹看看你病发展成什么样了。”吴邪着急道。
”嗯。“花爷含笑点头,”去了又得被医生催着住院。“
旁边的黑瞎子情绪不明。
………………………………..
“医学奇迹!”诊室里的医生啧啧称奇,“简直是医学奇迹!”
“怎么了医生?”吴邪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问道。
其实黑瞎子早就有预感花爷的病好了,从花爷从深坑里爬出来踹倒了好几个石俑开始。
“你们干嘛去了?”医生不禁好奇。
“去散心了。”花爷一笑,起身拉过黑瞎子离开。
从那以后,那个医生一遇上身患不治之症的人们都会给他们个建议———
去散散心吧!
当然也没什么用。
当我坠入深坑之时,我闻到了一种奇特的香味,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想,它应该叫作无限——
无限的希望,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