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风直挺挺地刺进泥泞的平原里,天空里覆盖着薄厚不均的白蜡,遮住的是温暖与晴日。你背着步枪与辎重,艰难地行走在这春寒料峭的无垠平原之上。
寒冷侵蚀过的枪管断断续续地拍打着早已淤青的后颈,几天的急行军让你对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汗水浸湿的棉服和军帽与你皮肤黏着的摩擦感是你唯一感受得到的东西。
一个月前你刚刚完成了护国军的基本训练,进入某师成为了一名列兵,而现在已经是连长了——三十多人的连长。你从拥有着鹰般明锐的双眼到包含烈火的独眼,你目睹了鬼子们在你面前跪下,低垂下的趾高气扬的头颤抖着,静待枪声的想起,你心里的烈火已经在一次次血花迸射中消磨……你似乎已经杀得足够多了,再如此拼命是为了什么?
这时,无线电突然响起:“我们在今晚12点前就要到达XX庄,一旦我们进入攻击位置,我们队鬼子的总攻就会开始,让他们的血流干!”
你猛然惊醒,想到了你的家——那座被日军飞机炸得灰飞烟灭的家,屋里新上漆的大红柱子在轰鸣后只剩下烧焦的残破木桩。院中能打出甘甜清水的水井在烟尘散去后只有肮脏与血腥并存的泥水。你那怀有6个月身孕的妻子和你的父母“纠缠不清”——他们在炸弹后被炸得四分五裂,尸体被火灾烧成了焦炭……
想到这里,你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撕咬着空气;你把指甲紧紧地抠入了步枪带之中,仿佛那就是日本飞行员,而你要把他折磨致死。
你回头望了望你的话务员,一个不到16岁的稚嫩孩子,清澈的眼眸里没有脸上乌灰的尘埃。他看到你,腼腆地笑了笑,被霜冻得红扑扑的脸颊上露出了纯真的一抹神情。你自己的生死你早已不在乎,只是抱着“一个够本,两个赚一个”的心态上了战场。但,这个孩子……
……你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你用手紧紧地攥着那步枪带,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看到胜利的那一天,让他唱起自由中国的颂歌。
就在这时,你听到了那熟悉到令人憎恶的怪叫,那令人作呕的日军战斗机的轰鸣声又响了起来——他们发现了你们。你下意识地向后跑去,战斗机的前螺旋桨扭曲着空气,呼啸着掀起了迎你而来的疯狗风,军队行列向着两旁扩散而开,你从中间这最显眼的路,抱紧了那个孩子。
……
日落西山,一道残月透过碉堡的射击孔给沉闷的黑屋里洒下月光。在这里是某师的指挥部,身穿破布缝补而成的外套的文书扶了扶几乎成了碎片的眼镜;胶带缠绕的眼镜腿与麻布绑固的旧钢笔就在这清光下黯淡地闪耀。指挥部里所有能用的作战物品都被转运前线,文书坐着的板凳都是自己随手搭的。他在作战日记上写下:
“今日无重大作战行动,偶有空袭侵扰,” 文书顿了顿笔,另起一行:
“伤亡人数:672人(含伤重不治及失踪),伤:277人。”
师部那台积灰桌角的老旧收音机响了起来,从毫无规律的“沙沙”声转变成了《恭喜恭喜》。文书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那破旧的收音机,憔悴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恭喜你们,不用再为那缥缈无期的自由苦苦挣扎了。”
2022.11.7
*本短文续写自【TNO音乐】龙云 - 恭喜恭喜 小水下的评论,在原文的基础上增加了部分自己的想法以续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