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起身,海平面也随之而升高。巨大的冰山跟着远处不断爬升的直升机一起上升。朱砂红衣的女孩子就伫立在冰山光滑如镜的顶端。脚下流淌着莹蓝色微光的冰山里,冻结的是无数的龙族尸守。下方锋利如牙的冰棱迅速生长,绘梨衣立足于高空之中,四下都是峭壁,四周全是冰的刀剑,言灵审判的只言片语沉重地砸入冰山,将冰山化作一支巨大的十字冰枪,笔直的切开海水落向海底,带着锐烈的斩切意志坠去。十字枪竖直掷出,精准的刺穿了龙的脊背,正如北欧神话之中神对人世间的审判,将一切有罪之人钉死在耻辱柱上,不容得罪人反抗,不容得罪人辩驳,简单明了的刺入躯体,细数罪孽的深重。
路明非躲在潜水仓之内,从高天原狼狈逃离的三人组此时已经达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被压强挤压变形的潜水仓铿铿作响,无数尸守的裂唇撕咬着计算中能够抵御数千米海底压强的材料外壳,疯狂的背后是对里头三人组血脉的本能渴求,就像冰雪皑皑的寒冬,孤狼绿油油的眼睛充斥着饥饿的血丝,死死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羔羊。
“凯撒也要死在这里了呢,可惜了诺诺说不准就要守活寡了。”生命的最后关头,明非还是忍不住吐槽自己朝思暮想的学姐。如果能够或者出去,说不准凯撒哪一天就会在婚礼过后,一只手把婚纱背后的拉链一寸寸的拉开,等待着丝滑的衣绸慢慢从光滑的后背上滑落,也许凯撒还会先闭上眼睛猜一猜诺诺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衣,然后在缓缓往下拉拉链,直到露出完美的腰线,直到婚纱一整套滑落到地面。两个人就在意大利,或许就在立本,也或许就在中国,新娘躺在月华流转的大床上,妩媚的眼睛划过新郎官的脸庞,窗外树叶颤动,树影和新郎官都攀上新娘的身体……
同样也是在水下,同样也是孤立无援,同样也是被困在潜水仓内,与上次在三峡大坝跟青铜与火之王那次交手唯一不同的是上次还能够借助something for nothing交换自己四分之一的生命救出诺诺。
或许是宅男临终之前的幻想,路明非觉得自己到死就是一个衰小孩,一个困在婶婶家里的怪小孩,一个深深仰慕和喜欢着学姐却无能为力的看着她走向别人的小孩。哪怕路明泽用尽了一切诱惑他,他还是无法选择用路明泽的方法。
用火与剑铸成的权杖叩问大地,以七宗罪之名挖出内心最疼痛的东西,鲜血淋漓,恶魔的想法永远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喜欢一个女人不是偷偷地看着背影幻想着能够在一起,而是用自己的手亲手替她穿上婚纱和脱下婚纱,牢牢地钳住她的手证明你的存在,没有人能够取而代之这等位置和地位,是你的爱人,是你的囚犯,住在你的牢笼中,锁在最深处的心底。没有爱与情,爱与情全都是血淋淋的借口,全都是恶魔交易的代价和筹码。
但是路明非选择了放弃,“我很想要诺诺开心,我也确实很喜欢诺诺,我也确实不敢去想象她嫁给凯撒是怎么样的生活......可是我不觉得是凯撒抢走了诺诺,因为诺诺一直都不是我的东西,我只是不敢去想象当他们那么幸福的时候,我应该在哪里,应该做什么事情,才不会让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是诺诺把我从孤孤零零一个人的生活里一把子拽了出来,可如果我把她囚禁起来了,她不就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吗,她要是愿意呆在我的牢笼里,她也就不是诺诺,我也就不喜欢她了。”
他抬头,似有一丝莫名的呼唤,海水倒灌而入模糊了明非的双眸,但那景象明非却看得一清二楚:轻盈的影子从十字枪的尾部一跃而起,女孩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海水在袖袍下割裂开来,尸守在手掌下分崩离析,女孩束发的带子被飞溅而起的尸骨割断,长发漫漫如深红色的海藻。
他下意识地跳出了潜水仓,在尸守堆中破出一条血路,一条以自身鲜血为印铸成的道路,竭尽全力地冲出去,张开双臂想要去拥抱那个身影,就像三峡那一次,同样是深红色的头发,那个人脱下潜水服,唯一一次温柔的告诉他对于废柴来说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只需要活下来。她能给的,就是那薄薄的潜水服和温柔的眼神。
绘梨衣霎白的瞳孔映射出死神的冷酷,踩在尸守的尸骨之上,淡漠的看着浑身是血的男孩向自己爬来。当路明非越来越近时,绘梨衣手中的太刀已经横立在身前,透过海水的折射金属反射着死亡的寂静。路明非没有看到这些,他没看到太刀,没有看到尸守,没有看到死亡,他只看到他想要看到的身影,也许就在生命之火熄灭前的最后一刹那,他的手指点在太刀之上,锋利的刀口瞬间榨出男孩身体里所剩不多的最后的鲜血。
就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女孩子应该有的稚气爬满了绘梨衣的双眸。路明非没有能够触碰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因为一个潜水头盔扣在了他的脑袋上,氧气顿时汩汩涌入肺部,头盔顶端的探照灯仍在工作,路明非隔着眼睛上的鲜血,隔着头盔的透明罩子,隔着尸守的骸骨,妄图看清眼前的身影。
这时,他被轻轻的抱住了,怀抱里的女孩犹如樱花般柔软,绝非诺诺那朵妖艳的玫瑰般。
“不要死啊。”脑海中浮现起女孩的声音。
“诺诺,诺诺。”路明非只记得这个名字。
“不要死啊。”女孩的声音再次浮现。
女孩将路明非一托,便松开手向上游去。路明非仰起头,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消失在视线中。他努力地看向手中,手中是一个黄色的橡皮鸭子。正如他先前竭尽权力向那个身影游去一般的笨拙的小鸭子。
“我不会死的,”他在心中轻声说,“因为你还没有……放弃我啊。”
等到第二次和女孩相见,是在重工的一处偏僻而又藏着尸守的E层,女孩在孤独的房间里一边擦头发一边刷牙,满嘴都是牙膏沫,漱口水顺着细嫩的皮肤滑落到下巴上,顺滑的头发抚摸着毛巾,看着闯进来的路明非,女孩没有表情,冷淡淡的,偏着脑袋盯着他,嘴里的牙刷未曾有一瞬间的迟疑。
可是路明非刚才还在尸守群里杀出一条血路,背后就是满地鲜血,女孩子不可能没有看见,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淡定刷牙的人,应该会冷漠到何种程度呢?
虽然第一次是在差不多700米的深海之中,黑蓝色的海水让女孩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是关于深红色的眼眸,海藻般的长发的记忆是如此清晰,简直就像是烙印在脑海之中了。路明非坚信自己不会看错,眼前这个二八年华的带着小女孩稚气的女生就是在高天原海沟踩着冰山从天而降,一枪杀死龙形尸守的孩子。蛇岐八家最隐秘的兵器,最锋利的利刃,这样重要的人物不是住在东京灯红酒绿的高楼里花天酒地肆意纵情酒色,也不是住在偏僻宁静的小村庄里像退隐山林的绝世高手一般低调生活锻刀磨刀练刀,而是就被藏在一个重工业的建筑的一层毫无人情味的医院里,就像是一只孤独的怪兽,一只被圈养的工具。
女孩刷完了左边的臼齿改刷右边的,看来她很听牙医的话,刷牙的流程一丝不苟。但是就在牙刷刚换边的时刻,女孩慵懒的抬手,隔着几米厚的金属门虚空一按,一只还没有跳到路明非肩头的尸守就已经在空中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腰斩。上半身掉到路明非怀里时血液才慢慢从身体里流出,力量的传递无声无形,路明非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的危险的气息,也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的力量外泄,一只尸守就这样被轻描淡写的抹除了。
路明非忽然想起了什么,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止住,伸手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鸡蛋大小的表面被指甲不知道磨过几千几百次的橡皮鸭子,战战兢兢的捧到绘梨衣身前,用自己打游戏看番剧和小电影里学会的蹩脚的日语重复道:“こんにちは、私たちは見たことがあります……”
似乎是没有理会路明非的话,只是目光瞥见了掌中的橡胶鸭子,女孩的眼神突然就灵动起来,跟初高中的女孩看到路边可爱的猫猫狗狗一个道理。但当她抬头看向路明非的时候,目光又恢复到冷漠的状态,自上至下扫视路明非全身,每一处都不曾放过,就像古代的刽子手用小刀一寸寸撕裂死刑犯的身体般不讲道理的清冷。
女孩突然伸手成爪,按在路明非的脑袋上面!
路明非心里不由得嘟囔,暗叫一声我命休矣,没有想到东瀛立本岛也有传道士教导中原的九阴白骨爪,莫不是今日便是走入黄泉。
女孩运爪如风,把路明非脑袋挠成一个乱糟糟的鸡窝,然后踮起脚尖凑近身子盯着路明非看。渐渐地在脸庞上淡淡的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稀薄、寒冷而又稀缺,就像是寒冬冰封湖海的块块冰层上的浮光,生冷而又令人向往。但是出现在女孩的脸上,却又有了一种抹了腮红般的娇艳。
路明非突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之前浸泡在海水的时候他的头发是散乱的,女孩得把他的头发恢复到那个乱糟糟的状态才能够认出他是谁。
还没等两人打情骂俏,门外密密麻麻的尸守就已经向他们爬来。路明非头还没有扭过去,只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身上就已经叠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已经握住女孩纤细白嫩的玉手,脚底一抹油马上开溜了。
两人转身走进房间隐蔽的长长的步道中,地下铺着木板,两侧都是木制拉门,拉门后面吊挂着和风式的门帘,门帘下点着飘散出香薰味的蜡烛,温暖的烛光把格子的阴影投射在路明非和绘梨衣身上。路明非牵着女孩的手,下意识跑路之后回头望着绘梨衣,木地板因为长年累月的擦洗而明亮如镜,一尘不染,于是微微的凉气透过脚底板,而背后的女孩玲珑浮凸,肌肤在烛火之中阴晴不定的摇晃,呈现淡淡的金色,心底里突然被火柴划开了一刹那,正好与脚底的冰冷对冲,两人穿越了阴影,就像是在古老神话中的兰若寺,两人就像宁采臣和聂小倩,穿过月夜中的竹林,竹影在他们的身上历历可数。
穿过步道,穿过着火的办公间,穿过旷大的走廊,两人终是来到了电梯口,虽然整栋建筑都在着火,但是恶魔的小小的甜头还是给到了路明非极大的便利,至少凭借这个能力不管是着火还是地震紧急的时候都能够坐电梯对于废柴懒狗来说属实是人间一大美事。
一扭头,发现绘梨衣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东京的夜景,细嫩的小手攀在布满裂痕的玻璃上,那种蛛网般的裂痕令路明非都不由得提心吊胆,仿佛按上去不需要使劲也就能够打破这样的平衡的状态。可是绘梨衣就那么轻轻的趴在窗上,用尽自己的力气瞪大双眼,穿过厚厚的玻璃看到了折射出的模糊的夜空,看到了浅灰和墨黑云朵层叠下的暴雨,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射灯不断变化着方位,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广告牌和建筑招牌。就像是家养的猫妈妈生出的小猫第一次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向“家”以外的世界。城市上空浮现的阴影笼罩着小小的女孩的身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平时都是为了去解决蛇岐八家无法解决的灾祸,放眼望去脚下都是流淌的鲜血和无数的死尸,这么美丽的夜景深深的烙印在了绘梨衣的心底,同时也深深的击中了绘梨衣。诺大的城市似乎容不下这么一个可爱但是却又格格不入的女孩,绚丽的霓虹下对于女孩来说是一片无尽的未知,于是绘梨衣小猫似的溜回路明非的身边,小手紧紧的抓住路明非上衣的衣摆,乖巧的躲在他的身后,乖乖听话的跟着路明非走进了电梯里。
路明非拉着绘梨衣跳上天台,作业电梯把他们带到天台上之后就停止工作了,似乎他们的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天台上密布着管线和水箱,但是空无一人,通往大厦的铁门都是封死的,路明非猛踹那些铁门,但是除了脚疼得厉害之外没有任何结果。这是一个绝地,离地面几百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四面八方都是狂风暴雨。
路明非正在发蒙的时候铁门震动起来,楼道里面传来猛力捶门的声音,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枪声。路明非惊恐的后退,楼道里的人无疑是蛇岐八家的人,估摸着是发现了本家最重要的武器走丢了,于是一路跟着路明非衣服上滴落的血迹跟到了这里。
路明非扭头看向绘梨衣,绘梨衣正在天台边眺望,眺望着着一座在狂风暴雨中仍然矗立的城市。远处的大厦的灯光纷纷亮起,高速路上的车灯闪烁不停,这座城市仍然瑰丽,只是蒙着雨雾做的面纱令人无法看清。
她的侧影在雨中美得让人惊心动魄,长长的睫毛上沾满水珠,挺秀的鼻子上挂着水雾,白色的雾气随着呼吸在鼻尖弥漫,清澈的瞳孔之中倒映出整座城市。
“美しい”绘梨衣抓过路明非的手,伸出手指在他的手心写字。写完之后她抬手指向远处最为亮眼也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东京天空树,对于绘梨衣来说,她一直生活在这一座城市当中,却很难有机会去自由的眺望这一座城市,她也想要离家出走,想要做个坏孩子去翘家,但是她没有一个目的地,她只是要去外面的地方要去更外面的地方,她的目的就是一个劲的往前跑,一直跑到自己被抓回去的那一刻,所以直到跟着路明非站到落地窗的那一刻,绘梨衣就已经满足了。
绘梨衣向下眺望,东京的夜空真是异乎寻常的美丽,只是在艳丽当中却又多了一分孤独。每个明亮的窗格里都有一家人聚在桌子旁吃着晚饭,锅碗瓢盆里盘旋而升起的雾气模糊了绘梨衣的眼眸,出租屋里女孩敷上面膜躺在吱吱作响的沙发上抱怨今天又被恶心大叔搭讪,男孩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敷衍的回应女孩子们的日常分享。雨幕将他们和那些窗格分割开来,绘梨衣站在雨的这一边,眼睛里隐约透露出向往,可是雨的那一边,窗里的人们并不知道有人会这么向往他们这些苦不堪言,只是在痛苦的一天当中为数不多的十几分钟的美好时光。
刺眼的光柱和巨大的风声从天而降,黑影笼罩了站在天台的两人,一家黑色的直升机悬停在空中,钢铁旋翼割裂泼天的大雨,机身上刻画的英文字母说明这是一架旅游专用的直升观光飞机。
还没等路明非反应过来,身后的铁门就已经被一脚踹开飞出老远,砸在地上发出震天响声。来不及思考,路明非赶忙抓起绘梨衣稚嫩的小手,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抱着送进了直升机里。绘梨衣被这等亲昵的举动打断了自己欣赏风景的状态,一时间有些发懵,但是一抬头看到这是路明非的手,就又小心翼翼的往路明非的怀里悄悄的蜷缩起了身子,任由他抱着自己。
直升机里的工作人员看到两人上机也就立马脱离天台,还没等蛇岐八家的人有反应就已经开出一般枪械的射击范围。徒留一众戴着墨镜的黑帮站在屋顶不知所措。
直升机上的工作人员满脸热情的堆笑,路明非立马明白了这个也是路明泽那个恶魔带给自己的小小的甜头,雨夜,男女独寡,出逃,湿身,可真是一盘好大的甜头啊。路明非意识到这个直升机出现并非偶然也并非有问题之后也便开始放松下来。
“我说你们真是太合适了,金童玉女,我姥姥特别会看夫妻相,她要是看见你们肯定会说你们两个就是天生一对。”
“跟这么漂亮的姑娘在天台约会可是很浪漫的事情哦,我高中的时候也总是跟女生在天台约会,从我们学校的天台可以看到远处的富士山,那可真是私定终身的好地方。”
“每个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跟这么漂亮的女孩经历过生死考验,看起来不在一起神佛都不会原谅的哈哈。”
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恶魔找的旅游专线还是国人负责导游,一想到这么低级的恶趣味路明非也是无奈。刚拿起毛巾擦了擦头上的雨水,想把毛巾递给绘梨衣,发现她躲在所有人的背后,就像是在楼下落地窗那会一样趴在直升飞机的玻璃窗口。如果说之前的眼神都是冷漠、淡然,不如说是雨水滑落的因素,此时绘梨衣的眼神灵动了起来,她明白,这是她第一次翘家成功了。
其实绘梨衣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会乖乖的跟着他翘家了,说不出来很了解,甚至也只是简单的知道他的花名Sakura,知道他曾经在东京湾高天原的水下竭尽全力的朝着她游来,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除了源稚生之外还有人能够和她一起说话一起去玩,知道还可以信任他。绘梨衣简单的小心思浮现在脸上,东京夜晚的霓虹穿过暴雨透射在她的脸上,变化出无数的色彩,头发还没有擦干,雨季时节特有的味道与古檀缠绕在发梢,湿哒哒的撇在额头两侧,令人不觉怜爱,令路明非也不由得看呆了。
但是怎么样处理这样的一个人形兵器倒是让东京三人组犯了头疼,一个完全对女色免疫的杀胚,一个花花公子但是已经有婚约在身,一个毫无恋爱经验还在幻想的废柴。历经一番毫无默契的商讨,照看好蛇岐八家手中最强的鬼也是这四个人中最脆弱的人的重担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路明非的手上。但是路明非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恶魔开始了新一轮的恶作剧。
路明非和绘梨衣为了躲避蛇岐八家的搜查,躲在一家情侣旅馆里,在救回来之后陪着绘梨衣的时间里,路明非就长久的坐在落地窗前打着饱嗝,绘梨衣就趴在茶几上摆弄小玩偶。
暴雨打在窗棂上,沙沙声笼罩了整个世界,晚归的人们蜷缩着躲在雨伞里,小跑着赶着回家,街面渐渐的空荡荡了起来,徒留红绿灯映照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指引着钢铁的归途。
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让人心虚,路明非其实很想跟小怪兽聊一聊,但是他没有跟女生搭讪的经历。
正当路明非鼓起勇气拿过小本子写字之时,绘梨衣却先抢过本子不急不缓地写道“風呂に入る”
把路明非吓得一哆嗦,心说虽然我是个屌丝但是一发消息就说我去洗澡了这样的话难道已经从冲国文化输出到立本了吗。
没等路明非吐槽完,绘梨衣就已经背过路明非解开了巫女服的腰带......路明非赶紧背过身闭起双眼,不到一会时间地上就只剩下一堆红白相见的巫女服,像是美貌妖精留下的蝉衣。等到浴室里流水声响起路明非才缓缓转过头来。比起直接看到姣好的躯体,在等待过程中脱衣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更能激发一个喜欢YY的废柴的想象力,一瞬间路明非的脑子就已经飞快地运转,哪怕空调吹得头发阵阵飘乱,但是路明非还是觉得有点热。
百无聊赖之时突然回想起来眼前这位是个人形兵器,不由得赶紧收起心神,打开电视机换台,看点其他东西转换思想,好死不死,TBS正在重播《东京爱情故事》。
“没可能一辈子都喜欢一个人的。喜欢的话,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我会好好珍惜我对你的爱,你对我的爱,我会时常在心里回味的。一想到这段爱情明天会怎么样,我就不能喜欢其他人了,因为有那时的我,所以有现在的我,所以我能够以自己陪伴自己啊,我很满足呢”
1991年的日剧放到今天也还是久看不厌,路明非也深深的记得,那个永远都笑着给自己打气说一定会让主角爱上自己的铃木,记得那个大背包里装满了爱情和希望的莉香。
可是结局却是莉香累了放弃了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坐着一辆火车,车窗外是一轮坠落的夕阳,无意中翻出包里的旧照片,那些过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过去的声音再度回响,这个总是笑着的女孩疲惫的靠在座椅上,泪如雨下。当时的路明非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心说这个电视剧算啥?搞来搞去爱来爱去搞了大半天,那么多感人的剧情都白白浪费啦?莉香还从北海道带了小雪人当礼物呢!他们俩还在雪地里拥抱相互亲啃呢!大家不是彼此还说了很多很多的无数遍的我爱你吗?不是说好了即使在喜马拉雅山顶我召唤你你都会立刻出现的吗?不是说好了还要带热腾腾的黑轮给我吃吗?
难道这些都只是说一说吗?
路明非一遍遍的听着片尾曲《突然发生的爱情故事》,窗外的雨就像彼时彼刻的东京一般......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个才是现实,世界上的爱情故事不是都有结局的。
有些话只是说说而已。。。比如说我爱你。。。比如说我等你。。。
每个人都会有过一段刻苦铭心的爱恋,就像路明非暗恋着陈雯雯结果现在喜欢着诺诺学姐,莉香爱着那个最后让自己心碎的完治。可是那个笑起来很阳光很治愈的女孩最终也会爱上其他人,治好在完治那里受过的伤,仍旧小的像是初夏炽热的阳光。大家都会长大,都会学着寻找幸福,谁都不会停留在过去,只是想起来曾经的相遇的时候都是那么的美丽,有些黯然神伤。
有些美好的而感觉,有些埋藏在心里最神圣而又不可背离的信条,路明非承认,其实也是不想承认,他自己会改变,会爱上其他人。
只是不想某些东西变成回忆。
还在回忆里徘徊的路明非被窗外闪烁的雷电吓了一跳,几秒钟之后雷声滚滚终是抵达了旅馆,路明非此时也才回过神来,玻璃震动着发出濒临破碎的巨响,屋里顿时间漆黑一片,与此同时传来的是浴室里绘梨衣大声的惊呼。
路明非下的魂飞魄散,按住茶几一跃而起赶忙冲向浴室,他印象里女孩子都很害怕打雷,万一这个雷声触发了绘梨衣的开关,触发了言灵状态恐怕半个东京就得为这个暴雨陪葬了。
可是他冲到浴室里面却一脚踩在湿滑的地板上,平扑着倒地,沿着满是肥皂泡沫的地面一路向前滑去,撞上对面的墙壁。
“すみません!すみません”路明非紧闭着双眼,抱着头喊道,一瞬间他又想起来,如果没有被雷声吓坏,但是在自己洗澡这么一个放松的阶段突然间一个色狼闯进来,恐怕他自己才是比雷声更大的不稳定因素。
可是浴室里面静悄悄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听到了绘梨衣的一声悠长的呼吸,不是害怕,不是疑惑,而是一种赞叹。
路明非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缓缓的适应着黑暗,扫视了地板一番之后才缓缓的把另一只眼睛也同样睁开适应着黑暗。显然整间房子的电路都被闪电切断了,只靠窗外透进来的灯光照亮,浴缸的水荡漾着,水面上堆满了小女孩最喜欢的肥皂泡泡,泡沫反射着五彩的光芒。绘梨衣抱着双腿蜷缩在浴缸里,整个身体都埋在泡沫之中,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看着窗户,小黄鸭在泡沫的海洋里劈波斩浪,她呆呆的看着窗户出神发呆,压根没有意识到有一个色狼闯进了浴室。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路明非是最适合离开浴室的关头,可是当路明非跟着绘梨衣的眼神看出去,他也不由得出神发呆。
本该是关灯的东京天空树,此时却像是被闪电点燃了一般,整个建筑物反而亮了起来,自上而下电波塔亮起了粉紫色的灯光,头顶乌云聚集黑云压城城欲摧,地下灯火通明月色灯光满帝都。周边高耸的建筑物在此时都只能像是陪衬,像是一根根蜡烛插在大地之上,连接着天与地之距离的唯有灯笼般的天空树,在无数建筑之间,灯笼拔地而起,插入漆黑的云间。
“そこに遊びに行きたい”绘梨衣用手指蘸水在雾气腾腾的玻璃窗上写画。
城市倒映在她的眼瞳中,仿佛昏黄色的星海。
“わかりました。明日遊びに連れて行きます。”路明非草草的写了一段话便知趣的离开了浴室,留下绘梨衣一个人静静的欣赏。
第二天一个大早,路明非就拉着绘梨衣去剪头发买衣服,心说剪剪头发换个衣服就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了吧。更何况这样一头暗红色宛若清水挂面的长发实在是太显眼了。
可是路明非牵着绘梨衣的手刚到美容店门口,店长和手下就已经一脸捧笑的欢迎,还没等路明非开口就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只剩下等待时间送给路明非一个答案。路明非心说我擦还有这么好的服务哪怕是跟恶魔交易也是够值得了,比起起码还得跑远路,找到不跟蛇岐八家有关的店铺,小恶魔有时候还是挺给力。
“真是漂亮的姑娘啊,能够有这样的女朋友真让我羡慕啊”店长操着一口不是很流畅的国语打趣道。
“真不是我女朋友啊大叔!”路明非赶紧否认。
“可是会有哪个女孩子会跟除了男朋友以外的人去美容店呢?只有最耐心的人愿意等着你,看着你慢慢变好起来。”店长端着咖啡,露出一脸似懂非懂的微笑。
路明非心里怪别扭的,但是还是没有多说,你带着一个乖巧听话可爱的姑娘,全世界都对你赞美她的好。
两个小时之后店员把绘梨衣扶到路明非面前,在美容的过程中女孩子累的睡着了,直到此刻还是睡眼惺忪。电源为了不打扰她的休息,在她的头上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新娘般的头纱,当着路明非的面缓缓地掀开了面纱。路明非揉揉自己的眼睛,有点不敢相信,此时的绘梨衣仿佛置身在一层光晕里,有层次感的斜刘海和长长的鬓发让这个看似乡下来的不问世事的土妞变得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头发披散在肩头,在阳光里被照成淡淡的金色。彩妆使用了波西米亚的风格,整体感觉有点偏森林系的感觉,唇角有着果冻和冰块混合的质感,脸庞是那么的生动那么柔软,颊边的浅浅的绯色又把整体拔高了一个层次。最后还是在店员不停的夸赞之下路明非才缓缓回过神来拉着绘梨衣走出店门。
下一步应该是买衣服了吧,没有一个好看的衣服恐怕绘梨衣也会有点不开心的吧。看着自己身边这个打扮起来引得路上行人纷纷回头的女孩,路明非的心底有些开心也有些异样的情绪慢慢的小心翼翼地喷薄。
来到服装店果然还是小恶魔的那一招,六七米长的活动衣架从两侧拉到绘梨衣的身边,经典小黑裙,新款风衣,半身连体裙,晚礼服裙...好像除了设计师画在纸上还没有投入生产的衣服,其他的衣服都能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
路明非反倒在这样的环境下颇有闲情,他只需要等着绘梨衣换好衣服出来,觉得好看的点点手店员就把衣服装起来。
绘梨衣也在百般不厌其烦的换衣服中找到了乐趣所在,每一次出来店员都在给予鼓励的赞扬。同时在这样的赞扬之下,绘梨衣也试着踩上高跟鞋走了几步,对于平日里都穿着木屐的巫女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当店员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递给绘梨衣,把试衣镜抬到她跟前时,绘梨衣的眼睛里跳动着小鹿般的欣喜,这或许是小女孩发现了自己的美丽,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很漂亮的。这样的喜悦的表情路明非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海底那个看着自己笨拙的划水没来由的笑,一次是现在沾沾自喜的提着裙摆转圈欣赏自己。路明非似乎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的表现才说明绘梨衣越来越像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女孩子了。
正处于青春耀眼的绘梨衣换上了新衣,原本被巫女服遮盖的光泽被重新释放出来,肌肤润泽眼眸闪亮,穿上高跟鞋后虽然像是笨小鸭一样笨拙,但是那样紧绷的小腿的曲线仍然让人心动,蹒跚学步的小心中也透露出可爱的神色。
接下来的行程就简单了许多,立本遍地都是旅行手册的宣发,当然绘梨衣一眼就把什么浅草寺皇居明治神宫这些没有一点点五光十色的经典全部丢掉,留下的全都是商业街游乐场迪士尼,甚至留下了歌舞厅的色情宣传册。
路明非看到了只觉得心头一跳,但是看到绘梨衣同样望向自己的那一双暗藏着期待的双眸,路明非还是败下阵来。
未来几天,两人就像是小两口一般牵着手逛完了东京迪士尼乐园、惠比寿和皇宫、调色板城乐园。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融洽而又奇怪。
一开始路明非还很担心绘梨衣走丢或者自己一个人走散,去到哪里都要牵着手。直到后来绘梨衣第一次耍小性子在路明非面前挥舞着冰淇淋的纸条,路明非不得不追着冰淇淋车追出去了五百米,又排队等了整整5分钟才等到他,又急匆匆的跑回去之后发现绘梨衣安静的坐在长椅边上,双手交叠,垂放在膝盖上,裙摆衣襟和头发跟着风流摆动,就像是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少女。
照这样的关系下去,路明非自信把她带回家估计绘梨衣都不会说什么,或许她还会认为带回家也就是去到另外一个好玩的地方继续玩吧。
这样奇怪而又互相信任的关系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两个人虽然才短短认识不到几天时间,却好像已经熟知了很久很久,就到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飯を食う!”绘梨衣写下了这句话之后就兴奋的收拾起来。
因为东京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暴雨,几次的出行计划都被拖延或者取消了,可是绘梨衣每每发脾气就想出去玩的时候,看到路明非无奈的摇摇头,也只能暗自叹气垂下脑袋嘟囔着嘴巴。
这次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大晴天,两人在外面疯跑了一整天之后回到旅馆,还没休息下来就又开始耍脾气就一定要去外边吃饭,路明非倒是无所谓,毕竟今天穿着还算是得体。倒是绘梨衣为此非常上心,一回到旅馆就把衣服全部都脱了下来去试衣服。不一会地上就全都是裙子鞋子袜子。
难怪不管是平时多么矜持的女孩子,出去参加社交活动的时候就又扭捏而又激动,不断的反复的试着衣服,连柜子里几件不值钱的衣服搭配来搭配去好像就能够变出一身灰姑娘的礼服似的。
最后绘梨衣还是选择了前几天第一次出去玩穿的那套蓝紫色镶黑色蕾丝边的小公主裙,裙摆上挂着短短的蓝色吊坠流苏,脚上穿着最喜欢的暗色羊皮短靴,盘绕在腰间的长发扎上了蓝色的绸带头饰,甚至还特意带上了配套的薄纱质感的手套,跨上了小巧玲珑的斜挎包就抱着路明非的手明示着催着他赶紧出门。
路明非此时还是有些呆呆的看着身前的美人,几天的生活下来其实这意味黑道公主也和其他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也会为了冰淇淋而闹脾气,也会因为看到了非常美的景色而欢欣雀跃,也会为了看了一场感人的电影痛哭流涕。但是这其中最关键的路明非觉得还是这个公主太听话了,听话得就像是自己手心的小人,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叫她去哪就去哪里。
恐怕要是路明非下限再低一点点说不准就还会要求晚上要抱在一起睡,没准这句话说出来夜幕降临绘梨衣就会抓着那个橡皮鸭子脱光了衣服钻进路明非的被窝像只考拉一样扒拉着路明非入睡。
可是越是这样子路明非越是平静下来,哪怕是路明非此时抚摸着她的头发,他的心里一点杂念都没有,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小女孩子,舒服的给她像是小猫一样顺毛,抚摸着柔顺的长发有些爱不释手。就这样子顺着毛,坐着豪华的专车前往绘梨衣心心念念的餐厅。
要是知道这个餐厅这么豪华恐怕路明非出门之前换衣服的次数都要赶得上绘梨衣了,虽然但是路明非也没有那么多衣服可以换。
车子停在白色的法式小楼前,寸土寸金的东京竟然还有餐厅的门前有一小块青葱的草坪,草坪上插着的牌子预示着这个就是绘梨衣钦点要来吃的餐厅,车子都还没停稳,就已经有穿着考究戴着白色手套的侍者上前毕恭毕敬的拉开车门,没等绘梨衣的脚尖轻盈的点在地面上,就已经有一把遮阳伞挡在她头顶。
路明非本来以为绘梨衣来到这家餐厅也会像之前出去玩的那一些景点一样,像极了乡下的土妞第一次进入城里看到了车水马龙的社会不由得生出几分尴尬和无措。可是没想到来到这一家餐厅之后,她就真正像是成为了和这一身衣服所相配套的公主。
绘梨衣用贝壳勺不急不慢地吃着鱼子酱,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深红色的眼睛。与路明非心里暗想的那样不同,原以为会像是第一次看见迪士尼白雪公主的城堡那样瞪大眼睛,流露出很幸福很吃惊很惊喜的神色,然后就等到路明非开始教导她怎么样使用餐具,给她耐心讲解每一道菜肴的风味制作以及背后的一切的一切,跟她侃侃而谈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像这些以及比这些更好吃的东西。可惜这个土丫头对于法餐非常熟悉,这间餐馆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私人厨房,周围的侍者端着手静候在公主的身后,公主坐在方桌最尊贵的位置,享受着那个位置的权贵和高傲,坐在权力的最中心。
后续直到服务员一直没有拿来菜单但是菜肴却被一道一道的送上餐桌之后,路明非这才意识到这间餐馆其实本就是绘梨衣的食堂。
“兄とだけ食べに来た”似乎是看懂了路明非疑惑的地方,绘梨衣嘴角啜着笑,下巴微微抬起,头轻轻的偏向一旁,小手直直的伸出来,递给路明非一张早就准备写好的便签,上面写的每个字都似乎是在浅浅的嘲笑路明非这榆木脑袋这才发现的这一事实。
直到这时路明非才没有刚进来时候的局促,想到既然都是自家的后院那么就敞开肚皮放心吃饭好了,天天这么跟着公主在外面跑来跑去都没得正经吃过几次饭。不对为什么我就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是自家的厨房了呢,算了不管了先吃了再说。
可是还没有等到吃下几口,本该就两人就餐的餐厅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位来访预约之外的“特殊嘉宾”--猛鬼。
猛鬼手中捧着餐盘,脸上戴着的纯白色的面具之上看不到任何的含义,一头披散的黑发示意着他本就不该属于这一场宴会。缓缓掀开的保温罩里面放着的东西顿时间让绘梨衣双眼凝神,一瞬间眼睛活了过来。
一直以来绘梨衣的眼神里似乎都蒙罩这一层薄薄的雾气,朦朦胧胧似乎缺乏了一种神韵一种神采。可是就在此时,雾气荡尽,眼睛里刺出灼热的赤金霞光,使得眼前的空气都稍微波动起来。
言灵审判的持有者高傲的抬起头颅,眼神灼热的盯着猛鬼,一身装扮与侍者别无二样的猛鬼被盯着却也似是无伤大雅,一步步坚定的朝着桌子走来。
每走下一步,绘梨衣的眼眶里,便会挤出几缕鲜血。每走下一步,身后的建筑都随之分崩离析。每走下一步,猛鬼身前的侍者就会满身鲜血的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排挤出去,留下一片真空地带继续向前。
在这诡异的气氛当中,路明非是唯一那个没有受到影响的异类:“滚你妈的比。”比起公主张口说话就能带走几百只尸守的话语而言,这句话显得更有杀伤力,一瞬间猛鬼的面具变得四分五裂,衣衫也随之破碎,露出不属于人类的躯体。
虽然没有直接带给猛鬼杀伤,但是至少让猛鬼停下了脚步,路明非立马反应过来按着桌子一跃而起,跳在手工制成的红木桌上,在长长的桌子上一个滑铲就到了绘梨衣身前。赶忙俯下身子公主抱起小公主,两脚一抹油立马开溜。
可是室外的环境也并不乐观,为了找到蛇岐八家的秘密武器,旗下所有的人员都在参与进行搜查,一直以来都没有消息,直到这一次来到了主角的后花园。
室外几百辆暴走族的机车和全副武装的黑帮已经在守株待兔,或许只是畏惧着最终兵器的威胁才迟迟没有上前。
看到路明非环抱着双目流血的目标出现在视野之内,还是没有人胆敢上前,生怕往前踏出一步就进入到了言灵的攻击范围之内,而这犹豫也正好给了路明非时间。
路明非摸出店长飞出去撞到门口后,自己出门前抓出的车钥匙,不由得嘴贫道:“还得是这地方才配开的起兰博基尼这种玩具啊。”
路明非抱着绘梨衣跳进车里,熟练的打开引擎。虽然说这辆车底盘实在是底得不适合在有积水的暴雨天驾驶,但是谁能够料到到达餐厅之前还是艳阳高照,刚坐下没几分钟就有倾盆瓢泼了呢。更何况这辆车还是辆敞篷车,连遮雨的尼龙车篷都还没有来得及合上,不得已为了逃命路明非只能横下心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低档位高转速,油门一脚踩到底,车子就像一辆离弦的利箭冲了出去。油门轰鸣的声音敲击着周围所有人的红线,最终也有人抵挡不住蛇岐八家开出的寻人的高额悬赏,跟着一脚油门追了上去。
后车的灯光闪烁的照亮着路明非驾驶的车子的后视镜,一瞥眼,猛鬼也已经恢复过来踩着一辆轰鸣的摩托车跟了上来,“屮你马的阴魂不散的东西。”凌厉的意识从脊髓一路上行,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化作冷漠的杀意弥散开来,怀里的绘梨衣双手用力的抓着裙摆,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路明非一抖手,从衣襟里抽出防身用的柯尔特,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像是人畜无害的小狗,摇着尾巴向你示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露出了自己最深处的铁齿钢牙,誓要做掉所有人能够阻止他的人。
路明非的身体呼唤着意识,枪火照亮雨夜,钝金的穿甲弹向身后最具有威胁的猛鬼射去,他精准的控制着弹道,保证每一颗子弹都派出了作用。
应该庆幸这时候路明非还带着一些脑子,打爆了摩托车的车胎再加上其他所有的子弹全部射进脑袋和心脏里,猛鬼一扭头从车上翻落,摩托车侧翻撞在路边的店铺一点即燃发生爆炸。
可是路明非根本来不及为摆脱庆幸,其他黑道就已经追了上来。不断地有摩托车从小巷中驶出,加入围猎队伍,偶尔还有轿车正面直撞过来,想把他们逼停。
兰博基尼并不适合在这种曲折的小路上行驶,它设计出来是用来对付高速赛道的,但现在路明非能依赖的只有这辆车,他竭尽所能地加速减速,甩尾转弯,像只没头苍蝇那样钻来钻去。
一旦停车就全完了,路明非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是踩着油门的脚有些发抖,头脑里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了出来。
各种没来由的情绪,没来由的愤怒、没来由的不甘、没来由的想要怒吼
枪里只有那一匣子弹 ,全都射完了。路明非从未像今夜这样气恼,这样暴跳如雷,以前无论多少侮辱多少打击多少难过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都忍了,今夜他只恨自己的枪里没有更多的子弹。
摩托车的轰呜声从背后传来,那台摩托车的功率很大,而且骑手的技术非常高超。他趁着路明非拐弯前减速的机会逼到兰博基尼边上,冷月般的长刀砍向路明非的脊椎。差着少许距离,长刀没能砍进路明非的脊椎里,在他的肩膀上豁开了一血口。忽如其来的剧痛让路明非眼前一黑,但他挺住了,不仅挺住了,还用手中的空枪去砸那名刀手的脸。
几乎就在同时,有人从车身另一侧靠近,伸手想把绘梨衣从副驾驶座上抓出去。但路明非比那人快了一秒钟,他抓住绘梨衣的衣襟,把她狠狠地拉进自己怀里,带着巨大的恶意狠狠地往左打方向盘。
兰博基尼把那辆重型摩托车挤在道边的墙上,蹭出了一连串火花。十几米之后兰博基尼骤然加速,把挤成废铁的摩托车丢在路边,那名骑手抱着被压断的大腿打着滚哀号。
哀号声入耳,路明非的心情居然是欢欣鼓舞,他不断地左右打着方向盘,把追上来的摩托车挤到墙上去。
又一刀砍在他的背后,猎手们已经明白,要想夺取绘梨衣这娇贵的猎物就必须先解决掉开车的这小子,纷纷拔出了藏在衣服里或者捆在车后的长刀。
路明非已经不记得自己中了多少刀了,托这辆兰博基尼的福,每次有人逼近他就狠踩油门,加速拉开距离,有些刀就会砍空,砍中他后背的几刀也没有造成致命的刀伤。他的后背痛得像是被烙铁烙着,鲜血混合雨水染红了白色的真皮座椅。可大量的失血不但没有让他恐惧,反而令他有股子凶狠的喜悦。
直到现在为止,那美丽的、温软的女孩还在他的控制之中,直到现在他还是赢家!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血液的温度似乎在不断地提升,力量随着血液源源不断地到达每一块肌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跟开始发热了,雨水淋在他身上化作白色的水汽。
“任何人,想从你的身边夺走任何东西,都是我们的敌人!’
“没有人会记得死的东西,所以要活下去,咬牙切齿地活下去!”
“我最恨有人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
路鸣泽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像是发疯的诗人或者戏子在朗诵台词。不知什么时候那个魔鬼对世界的仇恨已经侵入了他的脑海。
他正下意识地践行着路呜泽的意志。他操纵了这台兰博基尼,等于掌握着暴力,任何人敢于靠过来,他就碾过去。
只要驶离这片道路狭窄来回转弯的区域他就赢了,以兰博基尼的速度,没有几个人能跟他在宽阔的路面上玩追车,他又把一台摩托车在墙上碾成废铁,扭头寻找出口。
怀里的绘梨衣忽然动了起来,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她身体冰冷,目光呆滞,止不住地哆嗦。
路明非想要甩开她,动作粗暴,之前他为了控制绘梨衣不让她乱动,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强迫抛躺在自己的腿上,使她脖子上留下了明显的淤青。但绘梨衣抱得很紧,她身材修长,并非小鸟依人型的女孩,这时却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路明非怀里像是个婴儿。
那些破碎的情绪又一次侵入他的脑海,马上来临的不仅仅是头痛欲裂的恶心和晕眩,还有迎面而来的丰田轿车。
路明非的头撞在方向盘上,血黏糊糊地沿着额头往下流,流进眼睛里。在他失神的几秒钟里,那辆车忽然出现在前方,笔直地撞了过来,车里的年轻人们为成功地截住了兰博基尼而击掌庆祝。
绘梨衣还在哭,哭声低得只有路明非-个人能听到。他摸索着抱紧女孩,意识到她也感受到了类似的情绪,应该是同样恐怖的经历吧?
他忽然想起来了,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跟暴徒们抢夺猎物,绘梨衣也不是猎物,她是个活生生的女孩
他是来保护她的,这不仅仅是他的任务,还有这些日子里相处莫名其妙诞生而出的异样的情愫的影响。他必须勇敢,就像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废柴也是有尊严的。还有怀里的女孩,她害怕得搂紧你分明是想你保护她、带她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退缩了哪怕半步,恐怕自己也会不由得会厌恶自己的吧。
他腾出一只手抱紧绘梨衣,低声说:“捂住耳朵。”
他把后视镜掰向自己,看着镜子里那张好像有点愚蠢的脸,深深地吸了口气,清晰地吐字:“不要死啊”
镜中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分明是睁着眼睛的,可他居然看见镜中的自己睁眼了,睁开了另一双眼睛:古奥、森严、幽远、高贵的黄金瞳。
他无法分辨镜中的人是自己还是路鸣泽,他能感觉到君王的威严和钢铁般的意志通过镜子反射,反过来施加在自己身上,一条命令被强行写入他的脑海。
不要死,他命令自己不能死去!
丰田车里的家伙们刚刚拔出刀想从车里冲出来,却被怒吼的兰博基尼撞得晕头转向。丰田车的引擎是没法跟兰博基尼比的,对撞的话必输无疑,司机只能拉起手闸,不让路明非轻易地撞开自己。路明非把车往后倒了几米,又一次撞了上去,撞得碎片飞溅。
之前被甩开的摩托车群追了上来。摩托车手们判断眼前的局面,多亏那辆丰田车及时出现挡住了兰博基尼,一旦让路明非撞开丰田车,驶出路口,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帮丰田车里的竞争对手。他们接二连三地从兰博基尼旁驶过,过高的速度和湿滑的路面让他们不敢刹车,他们只有砍一刀的机会,每一刀都砍在路明非的后背。
“我真没想过...要当英雄啊。”路明非艰难地自语。
那条被强行写入脑海的命令正在发挥作用,被砍断的肌腱和骨骼发出轻微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和愈合。这种不可思议的愈合能力并不是免费的,他的体力被迅速地抽干,好像连灵魂也干涸了似的。他的五感渐渐地钝化,他听不见声音闻不到味道,甚至触觉也在丧失,他承受着火烧般的剧痛,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看着那辆丰田车的车灯,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抓着方向盘的手上。
无论多少刀砍在他背上他都只看前方,顶着那辆丰田车玩命撞。撞出这条路他就赢了,他希望绘梨衣也学过一点驾驶,这样他倒下之后绘梨衣能接过方向盘。
可是失血越来越多,眼前的五彩景色也变得灰白起来。
“死亡”
所经之处,一切都陂撕碎。靠近她和路明非的所有人都在说出两个字的一瞬间分崩离析,他们感受到了胸部或者颈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但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刹那之后他们沿着伤痕开裂,巨量的血浆迸射,仿佛巨大的血色鲜花围绕着绘梨衣盛开。
那辆丰田车在言语中翻滚燃烧,火光照亮了绘梨衣那桀骜的缓缓站起来的身影,她如王一般伟岸又如鬼一般狰狞,她再度说出了那个古老的词语,她放出金属的声音说:“死亡!”
命令被下达给这条街上所有的人,除了路明非和她自己。兰博基尼翻滚着解体,锋利的碎片上沾染了燃料,熊熊地燃烧着,这些明亮的、箭一样的碎片如横着下的暴雨,席卷了整条街。数十辆摩托车连同它们的骑手被这场钢铁和火焰的风暴波及,密集的爆炸声响彻街区,每辆燃烧的摩托车都是朵巨大的火花,这些火花沿着长街排成长队,路明非亲眼看着那些骑手在火焰中痛苦地扭动,他们中幸运的那些在几秒钟之后因油箱的爆炸而死,不幸的则在火焰中挣扎翻滚,如同遭受地狱的酷刑。
血和火之中,那头狰狞的人形向着路明非走来,随手把那些将死未死的人切开。她的裙裾翻飞,那双曾令路明非神不守舍的修长小腿上覆盖着苍白色的鳞片,肌肉在鳞片下缓缓地起伏。
他们对视,路明非仰面躺在积水中,绘梨衣头顶着纯黑的天空,整个世界被狂风暴雨湮没。
这是怪物与怪物之间的凝视,路明非身上的伤口正高速愈合,绘梨衣身上那些紧贴身体的鳞片逐一扣紧,发出清脆的声音,雨滴落在这两个炽热的身体上,蒸发之后变成白色的雾,随风散去。
她还穿着那身蓝紫色外罩黑纱的漂亮裙子,可在路明非的眼睛里她已经化身为身披血色长袍的女皇,璀璨的黄金瞳中再没有对世界的警惕,而是充满了杀戮的喜悦。
她委实不必害怕,她本就是可以用暴力君临天下的物种。
也许她是要杀了自己吧?
这个念头在路明非脑中一闪而灭,因为那血腥的女皇俯下身来,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路明非呆住了,曾几何时你是不是也曾有过这种感觉,唯有抱紧那个人,你才能确知自己活着。
雨滴还是接连不断的落下,砸进路明非逐渐被鲜血埋没的双眼,意识在熊熊烈火中模糊,他此时就和绘梨衣一起,站在世界的最中央。
路明非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都是冷汗。窗外是漆黑的夜和漫天大雨,他从噩梦中醒来,仍在春末夏初的东京。圆床的四面垂下红色的纱帘,身上盖着轻软的羽绒被。
他忽然想起深夜长街中的那场杀戮,以他所受的伤,本该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可现在他却躺在旅馆的房间里,第一次享受了睡床的待遇。之前的几天里他一直睡在浴缸中。他的头很痛,身上也很痛,他记不得怎么回到情人旅馆里来的了,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血腥女皇般的绘梨衣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黄金瞳中不带一丝怜悯。
他摸摸身上,被砍伤的地方都已经结痂了,这说明那场杀戮是真实存在的,并非他的另一个梦。他记得曾对自己用过那个“不要死”的言灵,通常这种言灵只能让被苍蝇拍子打过的苍蝇重新飞起来,不过在关键时刻还是救了他。
脑海里似乎多了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他确定那些事情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他真真切切地回忆起来了。
他摸索着起身,想去接一杯水喝,忽然惊得蹦了起来,他这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来,绘梨衣不见了!那不是普通状态的绘梨衣,而是血统处在爆发状态下堪比巨龙和初代种的杀戮者!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时间是凌晨四点,他们被黑道阻截是昨晚八点前后的事,这么说来绘梨衣已经消失了八个小时!八个小时里这个危险的杀戮者在东京的雨夜中游荡?
他忍痛抓起椅子上的衣服,想出门去找她,忽然发现浴室的门]缝里有微弱的光。
他慢慢地推开门,浴室里黑着灯,嵌在浴室墙壁里电视里正在重播奧特曼系列中颇为有名的那部《迪迦奥特曼》。
剧情一如既往地毫无变化可言,外星怪兽在虐过迪迦奧特曼之后,迪迦奥特曼反过来压制了怪兽,大家笨拙地扭打在一起。浴缸里放满水,绘梨衣双手抱腿蜷缩在大大的浴缸的一角。
路明非担心的往前靠了靠,绘梨衣仍旧缩在浴缸的角落里,黑暗里她的瞳孔亮得慑人。但那不是进攻前的凶相,而是恐惧,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样,蜷缩在浴缸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路明非又有点紧张起来,他本以为绘梨衣还有心情看特摄片,应该处在比较稳定的状态下,可情况跟他想的不太一-样。绘梨衣把自己更深地泡进水里,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带着微微的血红色。
水面上浮着那件被鲜血浸透的、蓝紫色罩黑纱的公主裙。
她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所以返回旅馆里立刻把自己泡在了浴缸里,放水清洗身体。她是杀戮者,但她所受的惊吓跟那些人临死前感受到的恐惧是同等程度的。当时她处在非常不稳定的状态中,但她还是把路明非带回了情人旅馆。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路明非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手去,但是浴缸实在太大了,他伸手也够不到绘梨衣。
他还不敢把手伸得太长,一则怕触碰到绘梨衣的身体,二则绘梨衣的神情有如炸毛的小猫,猫温顺的时候可爱,但受惊时是会连主人都咬的。
绘梨衣警觉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一个湿透的枕头。
路明非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话让她安心,可是他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合乎心意。
于是他慢慢向着绘梨衣爬过去,一如既往的笨拙,原本平静的水面在这样的举动下幻化出点点涟漪,直到路明非摸到了绘梨衣的脚腕,直到路明非轻轻牵起绘梨衣的双手,直到两个人隔着湿透的衣服紧紧相拥。原本她的皮肤跟其他的女孩子一样细腻而又柔软,但是在龙血的浇灌之下,皮肤生长出来了锋利的鳞片,皮肤也变得坚硬而又冰冷。静脉里的龙血宛若蛛网一般爬满了绘梨衣的后背。
路明非没有在意这些,从牵着的手在轻轻放开,等着绘梨衣的双手还疑惑的悬在空中的时候,路明非的双手已经绕过绘梨衣的后背然后缓慢的将绘梨衣抱住。
隔着坚硬的龙皮,路明非还是清晰的听到了绘梨衣紧张的砰砰乱响的心跳声。
绘梨衣的双手仍然悬在半空,半晌之后才缓缓落下学着路明非轻轻的抱住他,偏偏了脑袋小心翼翼地靠在路明非的胸口。
然后喑哑地大哭起来......
“家に帰る”第二天一个大清早,绘梨衣郑重地在便利签里一笔一划地写着。
的确正如绘梨衣所说,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蛇岐八家本家还有她哥哥给她定期换血,给她最好的医疗保证她不至于在平日里就被龙血浸染。可是如今小腿手臂上都已经长出细小的白色龙鳞,脖子上长出坚硬的倒刺,后背上还有密布着整整一片的黑色蛛网般的龙血在静脉里冲撞。
“よし、じゃあ今日は最後の場所に遊びに行く”还没等绘梨衣反应过来,路明非已经抱着绘梨衣这几天买下的所有衣服一件一件的帮着她挑选催着她出门。
路明非也在自己的衣橱里撑着手臂开始纠结,因为只有今天能够算的上是出去玩,前几天只不过是任务,只有今天才是自己想要出去,于是他也在郑重的给自己选上最好的衣服。
“或许吧”路明非也给自己暗自说道,他也不确定到底是自己在昨晚的拥抱里得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情绪还是看到绘梨衣拥抱过后梨花带雨之后有一点点的受伤。
这一次两个人再也没有害怕会被人发现,因为今天过后绘梨衣也就要回家了,于是两个人大张旗鼓的去车行租了一辆保时捷911,然后就沿着银座一路驶向四国。
一路上明媚的阳光照在绘梨衣伸着手臂,肆意大笑的脸上,阳光照在龙鳞上折射出的光线偶尔会让路明非的眼睛红润起来。每当这个时候路明非就会加重踩着油门的力度。
仿佛在和死神抢人一般,他们两个人就开着跑车在飞向最后一处约定的地方。
黄昏之前,路明非和绘梨衣到达了四国西南端的小镇,这里距离东京足有四百多公里,保时捷跑车也跑了足足四个小时。露天停车场上空荡荡的,路明非随便找了车位停好车,打开车门就听见了潮声。他们看不见海,海跟他们之间应该隔着一座山, 潮声像是在天与地之间回荡。
“海?”绘梨衣写给路明非看,眼里透着兴奋。
路明非点点头,当作回答。
这应该是绘梨衣第一次听见这样舒缓的潮声,他们下潜的那一夜绘梨衣也曾听过海潮,但那是大海最凶恶的一-面,阴云密布,狂风怒号,大浪像是崇山峻岭那样忽然凸起,又忽然破卒。
路明非摸出指南针,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地图,带着绘梨衣去向不远处的小镇。小镇前的牌子上写着梅津寺町,镇子里的街道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感觉,街道两边都是木质的和式屋,商家门前挂着蜡染的蓝色幌子,偶尔有现代建筑也就是两三层的小楼,建筑之间种着一丛丛的晚樱。这种时候,东京街头必定是熙熙攘攘的,但是在这座海滨小城,街上看不到什么人,只有一队穿着校服的小学生经过。
绘梨衣从小生活在日本,但从未来过这种风味正宗的四国小镇,看每样东西都觉得新鲜,拖着不肯走快。路明非这个外国人却对这个小镇很熟悉似的,在小街中钻来钻去,只是走几步就发现绘梨衣不见了,只得回头去找她,有时候在豆腐工坊门前找到她,有时候在蜡染店门前找到她。最后时间不够了,路明非只得拉着她小跑。
这样他们才能赶上最后一列登山电车,登山电车建在小镇神社的旁边,登山的过程中发出噔噔的响声。
在成为旅游胜地之前,梅津寺町是个铜矿,附近的男人都是矿工,他们每天都乘坐着这样的老式登山缆绳上山挖矿,后来矿车才被改造成了观光电车。
轨道两侧生长着浓密的树木,从常见的松毛榉、胡桃楸、三花槭到名贵的红皮云杉、朝鲜崖松和寒櫻,这里都能找到,树丛间隙还生长着忍冬和山刺玫这种野花。这些树木如浓云般遮盖在轨道上方,他们仿佛穿行在一条颜色不断变换的隧道中,这条隧道纯粹是由树叶和花组成的。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路明非和绘梨衣两个乘客。绘梨衣把头探出窗外四下眺望,满是惊喜。
来梅津寺町是路明非的主意,绘梨衣表示去哪里都好,只要是漂亮的地方,路明非说那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很漂亮但是很远,我们需要-辆好车。所以他们在高速公路上跑了四个小时,从本州开到四国,最终抵达这座海边小镇。
其实这里就是《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局的取景地,路明非没有多说,绘梨衣自然也不知道。
乘着电车一路到达了山顶,路明非牵着绘梨衣。翻过几个崎岖的路坎,绘梨衣向前眺望。
夕阳如海潮般涌入绘梨衣的视野,日轮已经触及海平面,碧涛汹涌的海水在脚底怒吼着荡漾,不远处的潮水在黑色的峭壁上撞碎成白色的浪花。风吹动着身旁的树林,傍晚的树林远远看去也像是一片沉寂的海,一片沉寂的苍红色的大海,成千上万的树枝树杈交相重叠,形成一层又一层的波浪。
“世界は優しい”绘梨衣呆呆地看着眼前之景,沉浸在如此美妙的景色之中。
“其实世界很小很小的,”害怕绘梨衣听不懂,路明非只得拿出翻译软件念一句就翻译一句,“其实你的世界有多大,就跟你有多少个好朋友有多少个可以联络的上的朋友有关,就像是远在天边的北欧挪威啊,远在天边的非洲的撒哈拉沙漠,那里没有你认识的人,你也没有去过那里,所以那里的世界其实不属于你”
绘梨衣眼看着身前这个这几天对自己都百依百顺的男人现在突然之间有些认真而又严肃的说出着一些话,从一开始的害怕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到后面的越发觉得佩服,于是就在慢慢的听路明非说下去。
路明非讲了一大段话,发现自己的话也会被人这么认真的听啊。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绘梨衣的头顶,夕阳中那张认真听讲的小脸笼罩在温柔的光晕里。
“世界喜不喜欢你,只取决于你的朋友喜不喜欢你,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几个好朋友,只要他们喜欢你,就是这个世界喜欢你了。”路明非一脸正经的说着自己荒诞的谬论。
绘梨衣其实还没有意识到,路明非也是在淡淡的说出自己的心意。
“如果世界不喜欢你,那么世界就是我的敌人了”
夕阳的光在绘梨衣的眼睛里缓缓地褪去,巨大的日轮即将沉没在海平面之下,最后的光把天空中的云烧成火焰的颜色,在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中,绘梨衣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她像小猫那样慢慢地爬向路明非,警惕地揣摩着他的神色。如果路明非拒绝她就会飞快地逃走,这是她第一次那么亲近-一个人,她不知道会不会被拒绝。
距离只是一步之遥,可绘梨衣爬了很久很久,就在路明非就快绷不住的时候,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这一刻太阳落山, 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整个世界。
不再是昨晚同病相怜的、恐惧中的拥抱,怀里的女孩很温暖,微微地颤抖着。
这一刻路明非终于意识到某个事实....这个女孩对他的感情并非信任,而是喜欢...
可是绘梨衣的身体已经不能够在支撑她继续和他在外边跑来跑去肆无忌惮的玩耍了,她又要即将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小隔间里接受治疗。
他心里乱糟糟的,回到旅馆上楼推开那扇熟悉的门,走进那间熟悉的套房。
小玩偶们散落在茶几上,鞋盒和购物袋扔得到处都是,还有餐盒和各种各样的饮料瓶,烧热水的暖壶在黑暗中嗡嗡作响,半杯残水映着窗外的灯光。
过去的几天里只有他们两人踏进过这间房间。绘梨衣是个完全不懂收拾屋子的人,想必从来没有人教她如何收拾屋子,她只知道把自己的小玩具收好,把喜欢的裙子一件挨一件挂在衣橱里,其他东西,包括内衣丝袜这种私人物品都是随手乱扔。路明非也不是收拾屋子的主儿,他的宿舍素有狗窝之名。
人虽然已经离开了,可房间里满满的都是有人住过的味道,摊开的被子上有人压过的痕迹,浴室里的水龙头没拧紧,水一滴滴地打在浴缸里,溅起清脆的回声。窗外大雨滂沱。
路明非也不开灯,在茶几边坐下,默默地看着外面的灯光和大雨,心慢慢地静了下去。
真不敢相信过去的几天里他和一个那么漂亮那么乖巧的小怪兽生活在这间屋子里,同居诶,孤男寡女诶,授受不亲诶,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直到后来他发号施令绘梨衣言听计从,最后是那样的别离。想想真是有意思,人和人之间原来是这么熟悉起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开始习惯她在的生活了,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因为一起呆得久了。
就像那些养猫的人,进家门第--件事就是喵喵喵喵地叫,希望看那个小东西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欢迎你,直到某一天小猫跑掉了,喵喵了很久也不见它过来在你脚边蹭蹭,才忽然惊觉房子那么大那么空。
现在路明非觉得这间房子很大很空了。
空气里似乎还漂浮着绘梨衣的味道,不用使劲回想就能记得那个女孩穿着半透明睡衣坐在这张茶几旁的样子,那刚洗过的头发上的香味,那柔软如春山的身体曲线,织物下若隐若现的皮肤。
说起来绘梨衣也真的很像猫呢,对于猫来说,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需要在巨大的空间里面游荡,到处嗅来嗅去,必须得要找到一个符合自己的要求的安全地才能够放心的休息,有时候这个地方是床底,有时候是纸箱,人类没有办法定义哪里是安全的,但是对于绘梨衣来说,房间里多了一个路明非如此的变数也能够让她安然入睡。
路明非打扫着房间,收拾着那些曾经他熟视无睹,直到几个小时之前她和他拥抱过后,现在看来却有些脸红心跳的内衣内裤。看着手心里已经失去了主人温度的白色蕾丝内衣,路明非想起来第一天带她出去买衣服完直接去游乐场玩的时候。
她还是有些拘谨,选择了一个和她平日里穿着的巫女服有些颜色上相似的白色蕾丝边的连衣裙,穿着过膝白色长袜,踩着小几厘米的小高跟,长头发也用白色的蝴蝶节一点一点绑好,清水挂面的长发绑成高挑的马尾,显得青春而又动人。
第一天的她出去玩看的出来对所有的游乐项目都十分地期待,但是又因为是第一次翘家出来玩又显得那么的局促不安。去哪里都得两只手紧紧的抱着路明非的小臂,生怕自己走错了做错了什么。两只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周边所有的新奇的有趣的一切,而路明非只需要带着她去玩那一些她看到之后眼神深处就会放出一些激动的游玩项目。
路明非其实也很感兴趣去玩,自小就没有父母的他被叔叔婶婶带大,更何况叔叔婶婶也有自己的孩子,自小他就没有知道偏爱和宠爱是什么东西。直到看到环抱着自己手臂的绘梨衣,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他也才明白什么是宠爱。
路明非又捡起来一件有些血腥味的浅紫色的三角内裤,颇具成熟韵味的衣服没让路明非感到不好意思,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血腥味入鼻,巷道街区枪战的记忆浮现出来。
他心疲力尽地倒在汽油,玻璃碎片,弹壳铺满的地面,暴雨砸落进他的双眼之中。绘梨衣闪烁着黄金瞳居高临下的死死的盯着他,就在几秒之前这一双黄金瞳看向的敌人如今都已经被送往黄泉地狱。两只怪物就这样对视着,两只怪物眼中都没有一丝情感。直到路明非嘴角流出鲜血,失血过多之后再也撑不住昏死过去,之后的事情也就断了片。
直到路明非昏死过去,绘梨衣才解除那对黄金瞳,看着身下那个保护自己开车时幻化出的暴君一样的危险的路明非,现在为了保护她却毫无保护的昏倒在自己的面前。绘梨衣身上的龙血仍然在沸腾着,靠近她的雨幕都被热气蒸发掉了,唯独她脸上留下的泪水滑落在地。她轻轻的跪了下去,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咬着牙发着狠将路明非背在自己背上,一步一步的朝着旅馆走去。
也许怪物之间就是要这样互相搀扶吧,也只有这样的两只怪物和怪物之间才能相互理解,才能走出彼此的桎梏,共享彼此的领土。
“连小鸭子都忘记拿回去了,收完我在一起快递发过去吧。”路明非一边收拾一边嘟囔,房间里面除了绘梨衣的贴身衣物之外还有一大堆杂物:绘梨衣最喜欢的橡皮鸭子,一张张写满了两个人对话的便利签,还有从各个景点买回来的纪念品。
因为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路明非和绘梨衣都没有留下合影。看着手上一大叠的明信片,不仅仅有东京本地景点的,甚至于立本各地著名的景点也都一起买下。看着一叠又一叠散落在枕头底下盖的严严实实的明信片,路明非也不得露出苦笑。
“这丫头还真是喜欢出去玩...”刚收完没几张,路明非发觉明信片的背后有点异样的触感,于是诧异地翻了过来,整个人呆在原地。
“04.24,和Sakura去东京天空树,世界上暖和的地方在天空树的顶上。”
“04.26,和Sakura去明治神宫,有人在那里举办婚礼。”
“04.25,和Sakura去迪士尼,鬼屋很可怕,但是有Sakura在,所以我不害怕。”
每张明信片上都写满了蠢萌蠢萌的注释,去玩的地方就记录下自己的心情,还没有去玩过的地方就写等着和Sakura一起去玩呢。意思很简单,修辞也很差,路明非用手机一翻译就迅速明白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意思,虽然意思浅显易懂,但是这个就是一个女孩子在喜欢上了某个人之后的自我表达,每一句都在试图表示出“我喜欢某个人”。
两个小怪物在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情感迸发的呢,路明非不知道,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绘梨衣。他一开始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按照任务保护和控制好绘梨衣,毕竟这是蛇岐八家压箱底的人形兵器,如果不是有小恶魔在身后帮路明非做牛做马费尽心思隐藏了诸多线索,他们两个人也不至于出门晚了这么多天还没有被发现。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路明非打心底里去质问自己,可是不管怎么质问自己都没有一个能够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好奇怪,为什么想着想着就莫名其妙地落泪了呢。
泪水沿着呆滞的脸庞压倒在绘梨衣写满了字迹的明信片上,滴滴泪水将油墨晕成点点心意。
两个小怪兽从海底相见到重工隔间相知到旅馆相识,其实也就没几天的时间,但是绘梨衣好像就喜欢上了他。
其实绘梨衣对他的喜欢路明非一直不相信,毕竟正处于青春期的女生对某个男生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在路明非印象里是非常容易的,起码在他的生活环境里是非常容易的。
就比如他曾经喜欢过的陈雯雯,那个文学部的不管是谁跟她谈话都显得典雅庄重的文静女孩,喜欢上了一个运动类型的队长,两个人其实都不是很合得来,毕竟一个只沉浸于文字的海洋,一个只喜欢在太阳底下挥洒汗水,两个人能够独处的时间也就只有短短的晚自习下课后回去的那十几分钟。这种能够算得上是喜欢吗?
路明非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毕竟还没有人喜欢过他,哪怕是把他从最窘迫的困境里抓出来的诺诺也只是感觉他只是像一条落水的狗一般,救他出来纯属是恶作剧般的好奇。
可是路明非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啊,哪怕诺诺已经跟凯撒定下了婚约但是路明非还是喜欢。可是如果要问为什么喜欢呢,估计路明非会脱口而出因为诺诺把我救了出来。
试想一下生活在一个谁都不爱谁都不理睬的家庭里,不仅仅遭受着同学们的对自己亲生父母生死的质疑,还有久居人下承受着叔叔婶婶的白眼。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路明非其实也在怀疑自己,难道自己也是可以被喜欢上的吗,哪怕是享受着烛光红酒西餐那样的氛围,坐在路明非对面的陈雯雯还是将目光隔着远远的和喜欢的人黏在一起,几近可以拉出丝般得粘稠。
现在路明非开始乱了,因为他现在突然意识到他对诺诺的感情和对绘梨衣的感情截然不同。
路明非靠在床尾,头枕在软绵绵的床垫之上,看着这个季节少有的晴天的夜晚。
一勾残月扣在浓云之后,唯独有点点月光投落到路明非的脸上,路明非还要想很久,想很久。
至少对于路明非而言,喜欢就是喜欢,他不想搞出那一出抢婚然后拿霰弹枪打断车轴抢亲的过于夸张的事,但是他也不想自己喜欢的女孩就这样交给另外一个男人的手里。
到底什么算是喜欢呢?
黑寂的房间被手机接收到信息而发亮的屏幕撕裂,显示着Line上有人给路明非发了信息。
“こんばんは。”名字叫做うえすぎえりい的用户给他发了一则短信。
看到短信的一瞬间,路明非流露出丝丝诧异,明明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为什么还会有自己的账户信息泄露出去。
或许是为了印证自己内心的疑惑,恰好这时东京三人组为了保命而选择隐居工作顺路探取情报而寄宿的牛郎店的店长打了电话过来:“Sakura,刚才有个女孩子找到我,问你是不是在这里工作,然后她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工作,还说希望以后会回来找你,希望你在这里等她。”
“可是店长,不是说好了做牛郎的信息不对外告知的吗...”
“可是你要留下来就得有客人给的花票吧。你到那位女孩来之前还没有攒够八百张吧,每张花票都要一千日元,马上就到截止日期了吧。”
“那也不能直接就给了我的信息吧!我也能赚回来的好吧...话说那个女孩给了多少钱?”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蛇岐八家本家的支票本,随手就写了一亿日元给我,还拿便利签问我这些够不够多了”
一阵无言,路明非拿着手机的手缓缓垂落,只有店长那雄厚的声音还在手机里响亮:“Sakura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女孩子哦,我当了这么多年牛郎可是看得出来谁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
路明非缓缓的挂掉店长的电话,打开Line ,找到那个最新给他发消息的用户,一个头像用着橡皮鸭子的显示性别为女的用户除了给他发了晚上好之外又接着不断的发了好几条消息。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我要坐飞机去韩国。”
“Sakura在哪里我想去找你。”
“听说韩国是海棠花之国,那我在海棠树底下等你好吗。”
“旅行手册上面有画出来那边有冰淇凌,我会买两个,一个给你,一个我等你的时候吃。”
还没等路明非把编辑好的信息发出去,路明非突然被一个黑点吸引了注意力,这个黑点突然出现在路明非的视线之中,还没有等路明非缓过神来,那个黑点已经逐渐开始扩大,一边扩大一边旋转起来,迅速成为一个黑洞把路明非眼前的一切景物一切有色彩的东西全都吞噬其中。
“路明泽你这个王八蛋,快点滚出来我还没回消息呢!”
路明非猛然站起来,对着一片虚无怒吼。
“哎呀哥哥你别急嘛,对于我这种恶魔来说看着你慢慢堕入黑暗才是一件美事呢。先给你看一场准备发生的话剧吧。”
不等路明非拒绝,路明非就已经穿上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身旁的路明泽也穿着同一类型的深黑色的西装,黑色浓郁得仿佛能够挤出水来,路明泽手里还捧着一束白色的花束。
“别开玩笑了,穿这种衣服又拿这种花束,你是去参加葬礼的嘛?”
“别着急哥哥,葬礼还没有开始,或者说准备开始了,你先在一旁看着吧。”
面前的场景一转,层叠无尽的群山,围绕着一口哪怕是距离那么遥远都能仔细地闻到其中令人恶心的血腥味的红井,无数地质勘测和挖掘掘进的机械装备都被掀翻在地,从红井之中喷薄而出一团又一团蛛丝般的白色液体,液体挂在树梢上,垂在机器上,一条连着一条,每一个包裹成团得液体束里都夺去了一条生命,身体和脑颅都被白丝贯穿,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沿着丝线内的管道输送,顺着地势缓缓流入红井深处,心跳在井底蓬勃地跳动。
“没办法,已经孵化成功了,赫尔佐格,幕后的推手。”路明泽不带感情地站在群山的最高处,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罪源之地。
当心跳突然间沉寂下来,一颗白色的茧也被红井深处的丝线托举出地面。顿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无声,没有雨声也没有风声,两人只能清晰地听到茧被一只纯白色的利爪由内而外地向外撕破,近乎完美的生物从茧中飞跃而起,悬浮在半空之中,像是耶和华的十字。
头角峥嵘的龙王,曼妙而又优雅,浑身的鳞片之下隐藏着波涛涌动的肌肉群,鳞次栉比般的白鳞折射出黑暗的光泽。
可是他身边的路明非此刻却没有一点心思去考虑路明泽在想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看龙王腾跃而起。因为他看到了红井周围已经没有一个正在运动的生命,除了正在朝着这边飞驰的蛇岐八家本家的一辆越野车。
“很熟悉吧,这个就是停靠在蛇岐重工里专门接送那个喜欢你的女孩子的专车哦,”原本看起来温顺尔雅的路明泽此时却露出了恶魔的冷笑,无风而起,贴着路明非的耳朵低语,“很可惜,她马上就要成为最后一份饲料了呢……”
路明非猛地转身一只手扣住路明泽的脖子。
“你知道这样对我一点威胁也都没有的哦,你多用力我都不会受伤的哦”被路明非突然的行动吓了一跳,但是却还是冷冷地告诉路明非真相。
“废话我也知道这么容易就杀了你太简单了,”路明非像是在盯着路明泽,也像是在盯着远处疾驰而来的车,神色中透露着隐隐的悲意,悲意中表露出丝丝静穆,不露声色也已经威仪具足。明明是非常平静的眼睛,里面此时却像是有只狮子在嘶吼。
“四分之一生命拿去吧。”
“这一次不够哦,哪怕没有绘梨衣的加入,赫尔佐格也已经逼近了皇的实力,对于他现在来说,他已经拥有了龙身,只是可惜身体里不是包裹住了一颗龙心。”
“这一次我自己来。”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路明非比起以往跟恶魔交易,这一次的他更像是被堵住了泉眼的喷泉,要一次性的把堵住的所有的一切喷薄而出,要以自己心里的烈火燃尽这世间一切的一切。
“那就让我好好欣赏哥哥你的怒火吧。这才是我的哥哥啊!你才是唯一有资格在世界咆哮的怪物!当你怒吼的时候,诸王能做的只有下跪觐见!”
“这一次,我要带着我的一切,赌我自己赢。”
“带上你的千军万马!这一次,你不再是孤军奋战!”
两人就在幻境亦真亦幻的现实当中相拥,两个人瞬间就来到了红井井底,天上地下都在下雨,还在幻境之中的路明非顿时间就被雨水淋湿。
可是根本没有人拥抱路明非!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象。但是话剧却是真实存在正在进行的现实。
“这一次多谢你了小恶魔。”路明非淡淡地说完,缓缓地闭上眼睛。
残月洒尽自己所有水银般的光辉,平铺在云层上方。一团火流星从地上射向天空,乌云之上,星辰之下,照亮了少年狰狞的身躯和巨大的薄膜,像极了从所罗门里逃出来的魔鬼。
绘梨衣从被她一刀两段的车里踱步而出,她一开始还是非常相信她哥哥给她安排的家族的司机。直到他看见路明非的躯体幻化成恶魔般的龙王攀越至九霄之上,她才明白自己被骗了。
赫尔佐格也再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个近在咫尺的上杉绘梨衣。眼前的半进化的龙王让他觉得倍感威胁,这样的威胁可不是吸收地上那个小美人就能够解决的。
“你惹错人了,你要是乖乖放绘梨衣走,说不定你还能够逃脱,可现在我来了。”上古龙族的文字自路明非金属色泽的喉咙里咆哮而出,令皇如临大敌,似要臣服。
“将你杀死,我也就将彻底成为世间唯一的龙王!”赫尔佐格丢下怨毒的嘶吼,腾跃而上。
赫尔佐格现出神圣的十字形,身形却狰狞可怖。他全身都笼罩在坚硬的麟片中,那些麟片上流动着美丽的光泽,像是用青铜甚至赤金打造的,锋利的骨骼突出身体表面,像是弯曲的利刃,钢铁般的肌肉在鳞片下缓慢地起伏,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
开战前的最后一刻,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下方的绘梨衣。他们都很清楚,绘梨衣对于他们而言都很重要,只不过一个是抓住她,一个是属于她。
是什么时候绘梨衣喜欢上他的呢,是在那个深不可测的海底,路明非不管怎样也要竭尽全力向她而来的坚定?是在那个明明绘梨衣伸伸手指就能杀完重工建筑内所有尸守,但是路明非却担心她的安危于是拉着她跑路的担心?是在那个绘梨衣带着他去她只和最亲爱的哥哥吃饭的餐厅,看着他保护自己付出了血的代价的坚韧?路明非不知道,现在的路明非只是简单的知道,他喜欢她。
“挺可惜的,如果你不对她出手,或许我还真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路明非若即若离的声音仅仅在赫尔佐格耳边回响。
“可惜你如今却还在觊觎她!”
路明非的吟唱响彻在半空,这不仅仅是对血战的希冀,同样是对对方陨落的狂热。
“我不愿意再为过去不可改变的事情费心费力,我要自己主宰我未来的选择,我要继续谱写我的东京爱情故事。”
“我是属于她的,她是我拥有的”
“龙之逆鳞,处之即死。”
“龙族之间的战争,从来都只有刀刀见血!”
路明非对着天上地下咆哮,似是吟唱,似是哀泣。
“这一次,我将所有的赌注全部压在我身上。”
“Something for nothing”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