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李知勋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
天是阴沉沉的灰白色,夏末的温度竟已有些冷,昨晚的景象逐渐复苏,李知勋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翻过身揉揉眼睛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脚好像碰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
李知勋没忍住“啊”了一声,皱着眉低头看去,床边的地毯上蜷缩着一个不难看出人形的东西。
“不会吧”李知勋喃喃道,手上的动作却很迅速,上前一把掀开了那人蒙在头上的衣服“权顺荣,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被蓦然刺眼的光线和李知勋不客气的动作惊醒,遮着眼睛嘟囔了几句,一张宿醉的脸还有点浮肿,但李知勋也不可否认,这人优越的外貌条件足以让人忽略这些小问题和满身的酒气。
李知勋回想起昨晚,明明他一直坚持到了聚会最后,在四面埋伏的酒蒙子里努力求得一丝生存空间,躲到了最后啊?后半段记忆是怎么消失的?还有权顺荣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现在为什么躺在他家他床边他的地毯上啊?我的记忆呢,你去哪儿了?
李知勋黑着脸努力回忆,黑屏前最后的记忆却还是大家在饭局上吃吃喝喝,难道是我不小心喝了哪个家伙的酒?啊一西,就叫这群家伙不要什么都兑酒喝了!回忆不清楚,不如抓现成的录像带来问,李知勋的眼神阴恻恻的看向试图从地毯爬上床钻进自己被窝的某人。
“干嘛呢,”李知勋开口,冷得掉碴,“爬我的床?”
权顺荣身体条件反射的一抖,抬起头讨好的眯起眼,“知勋尼......我太困了嘛”,随即乖乖放下即将搭上床的腿。
李知勋看着面前人揉了揉眉头,“先说昨天怎么回事,我好像不小心喝到酒了,记不起来。”
“昨天?哦,昨天知勋尼,嗯......”权顺荣刚要开口却不知道怎么犹豫起来。
“说。”
“昨天有人偷偷给你的果汁里兑了酒,”权顺荣吸了口气“应该是新来的几个孩子,可能不知道你不能喝酒,我来时刚好听到他们讨论你这个大制作人一直躲酒。”
他认真的看向李知勋——
“我发誓我听到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眼看着要倒在桌子上了,我处于男朋友的责任关怀怎么能放任这样的你不管,所以和胜澈哥说了声就带你回家。”
李知勋眼神冷淡的纠正,“第一,是前男友。第二,是回我家。不要说的好像是你家一样。”
“知勋,你还在生气吗”权顺荣打断李知勋的话,“我想你,知勋。我这次真的乖乖的,照顾你睡下了之后我本来要走的,打开门外面雨下的特别特别大,真的!所以......”
李知勋冷笑的反问,“所以,你出于看不到玄关的雨伞和在市中心打不到车的原因,睡在了我的脚边?比起以前你所谓的行动力,倒是不进反退了。”
“不是的。”权顺荣似乎很委屈,一双眼睛是干净的黑,却蒙上一层雾气,“我废了好大力气把你整理好,想抱着你睡的,但是你嫌弃我满身的酒气,说我臭,一脚把我踹下去了。”
“......”
“很痛,当时我头嗑在地板上,很痛!”权顺荣小声的强调,摸了摸自己的头。
“地上有地毯,你——”李知勋刚要皱眉
“啊!好疼!”这下是真的痛到了,权顺荣抱着脑袋倒在地毯上“知勋,我脑袋上有个好大的包呜呜呜”
李知勋心想,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他的。
“过来我看看。”李知勋从床上下来跪坐在地毯上,慢悠悠地说。
“呜呜呜,你摸摸,在这里。”权顺荣立马蹭着挪过来,低下头拉着李知勋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这里。”
确实是很大的一个包,看来昨晚确实是被自己踹下去嗑到了,李知勋呆呆的触摸着他柔软的发丝,盯着权顺荣棕褐色的栗子头,这家伙的后脑勺特别圆,发旋小小的,头发顺下来低着头只露出白皙的下巴,特别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总是利用这一点让李知勋对他心软,每次他们吵架,都是以权顺荣把圆圆的脑壳塞进李知勋怀里为结局。
他知道,李知勋才是最心疼他的那个人。
“知勋?”权顺荣支支吾吾的要抬起头,“知勋尼.......”
李知勋回过神来,把眼前毛绒绒的脑袋推走,说道,“是嗑了个包,我给你热......嗯,你回去自己热敷一下,用热毛巾轻轻揉。我去给你取抗炎药,你自己收拾一下。”
“知勋不能帮我弄吗,知勋尼,”权顺荣低着眉眼“以前都是会帮我弄的。”
“你先整理吧。”李知勋没接话,踢踏着拖鞋去楼下找药箱去了。
权顺荣被李知勋喂了药,简单洗漱了下就被赶出了门。
“知勋尼,真的生气了。”权顺荣看着紧闭的门喃喃自语。
如果只是寻常的小吵架,权顺荣是惯会对付李知勋的,他可以骄傲的说自己清楚李知勋的每一处软肋。
但这次,显而不同寻常,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从来没有一次争吵后的场景是这样的。好像什么都没变,知勋没有对自己爱答不理,就算在公司遇到他也是泰然自若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有合作会议时他比往常更加专注,也会赞成自己的意见。可又哪里都变了,知勋说出分手的那天,认真听完了自己所有的解释,然后无比平静的,从容的跟自己说,“荣啊,我们分手吧”,即便他慌乱的询问为什么,即便他口不择言的责怪他不肯好好沟通,即便他说他很爱他,他都照单全收的看着他,眼睛深邃的像湖水,却没有一点点涟漪,好像把对他的关心全都收走了。
权顺荣走出电梯,雨还在下着,不知怎么比往常更冷了许多,难道夏天刚刚过去就要开始冬天了吗,权顺荣觉得这想法有点刺骨,他看着手上被推出门时李知勋顺手塞过来的外套,他的外套,还在他家。
莫名就又有了信心,他边走着边把衣服穿上,顺手抽出公共雨伞撑开走进雨里,“好好干吧,顺荣啊。”他学着李知勋的口吻,举起一只手给自己打气。
送走权顺荣之后,李知勋脑袋好像空白了片刻,站在客厅中央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脑海一直浮现的是刚刚在玄关,权顺荣委屈又隐忍着害怕他生气的表情。
他以往和自己在一起时,多会装可怜,人又看着单纯,公司不少人喜欢他,一把手的几个大哥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公关和宣传的组长姐姐怕他乱跑被拍天天长吁短叹,却还是每次和记者大战三百回合干净利落的帮他扫尾,经纪人总是嘴上怪他挑剔,但每次还是翻遍周边找到辛奇好评最高的店点外送,舞室最小的忙内也总是拧巴着说顺荣哥挺不错的。对比自己,所有人都会亲近权顺荣。
只是,权顺荣太亲近他。因为是权顺荣的男朋友,所以那个不爱说话不参加聚会不好相处的制作人,变成了虽然不爱热闹却总是微笑、虽然不能喝酒却能举着果汁和大家干杯的朋友。而不是只是前辈,合作者,某某公司的制作人,这样的头衔。
李知勋曾经觉得这样挺好,自己只是不热衷社交,并不是讨厌拥有朋友。所以他的列表多了一串名字,除开工作需要对接而加的95line三个管理,还有新认识的设备组的全圆佑,MM的服装设计师the8,知名度很高的模特金珉奎、、、连最小的忙内李灿也在其中,他是和顺荣一起参与编舞的孩子。除开公司聚餐,他们一群人也老是聚在一起,好像有什么吸引力一样。
可自从和权顺荣分手后,他好像失去了联络任何人的能力,公司的聚会照样参加,只不过会拒绝崔胜澈结束后第二场的邀请,找借口推脱回家。the8很久前邀请自己去看的画展他也如约去了,可也只能在一副人很少的鲜艳画作前驻足,看着看着,脑中就一片空白。比起需要骨气勇气找人倾诉的情景,他可能更适应在工作室的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用音乐消化情绪。
他想,他和权顺荣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有温差的。
所以由他来说分手再正常不过。毕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啊,权顺荣,作为男友真的很合格。
正常的情侣会因为什么原因吵架呢,工作太忙?可两人一个制作人一个舞者,除开为数不多的几次合作,都是在各自的地盘埋头工作,忙的不分上下。那或者是性格不合?听起来有很大可能,因为在旁人看来,权顺荣和李知勋的性格,完全就是极度温差,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可谁能知道李知勋在权顺荣面前完全是黏人而不自知,而权顺荣也爱着他这样傲娇的推拉。所以为什么会分手?李知勋也在心里问自己。
如果说那天看到权顺荣在和漂亮年轻的舞者相聊甚欢是导火索,那么一直以来他压抑到极致,在那一瞬间满溢出来的委屈是什么?或许是这个笨蛋总是在舞室大汗淋漓的练习完,累得不行还是推开自己工作室的门陪自己和整个夜晚一起失眠,还是在他觉得自己作品失败时说“不愧是知勋,做的太棒了”,然后疯狂亲亲夸夸甚至生气的说不许觉得自己不够好,李知勋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怪圈,名为“权顺荣的爱”的怪圈。
说出分手的一瞬间是异常平静的,李知勋在心里唾弃自己,看着眼前爱人快要流泪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混蛋,“对不起啊荣,可这样下去不行。”他在心里默默的说。
从偶然和尹净汉聊天时被发觉了不对劲开始,李知勋拿着被硬塞到手里的名片,按照你上面的地址,站在了心理诊所的门前。
他坦然一直以来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从某一刻开始他会非常的焦躁,然后又在某一刻转换成极度的悲观,所以很少出门和社交,对世界裹着一层冷漠的外壳。在和爱人在一起后,偶尔露出的极端会让爱人很吃惊,于是开始在爱人面前扮演起了温柔内敛但爱他的李知勋,掩藏自己心中的想法,这变成李知勋平静下的痛苦,因为他真实的想法, 他的爱和占有欲,他这个人,都并非那么好,他深恐被爱人揭发。
“但这样好像让我越来越分裂,我不知道他爱的是不是真实的我,又或者说,我觉得现在的我变的越来越糟糕了。我心情总是很差,整夜整夜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是在噩梦中醒来,一点点小事就会想要流泪。”
李知勋闭着眼睛躺在单人沙发上,白皙的脸说着更加苍白,眼角一颗泪痣好像化作真实的泪滴,“我很讨厌自己流泪,尤其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软弱情绪,我甚至说不清来由,好像太过任性了不是吗。”
他这样说着眉头紧皱着自我厌弃,眼角却有点湿,“我厌恶自己。当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被净汉哥看出来了。”
“以前看你坐在顺荣身边,虽然看我们的眼神不那么真切,可看顺荣确是在意的。知勋也不用解释什么,一辈子要在意那么多人干什么,看好最在乎的就行。”尹净汉的话还如在耳畔,“可我如今看你,连你在乎的都不想要了,顺荣他,现在整天失魂落魄的,知勋啊,你应该也不想听我多说什么,名片给你,你要是想,就去看看。”
李知勋决定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了,也定期的吃药。医生对他说他想要自救的心理很强烈,对抗抑郁的积极性也很高,这似乎来源于爱人对他的影响,因为害怕伤害和失去那个人,所以他有着反对自己阴暗面的极端表现,但这并不完全是坏事,只要对症下药按期服用药物就能有效克制消极情绪,这需要长期的坚持。而他自认伪装出来面对爱人的一面或许并非伪装,而是真实的情感,分辨这种结论正确与否需要病人自身的体验,医生只能提供部分帮助。
李知勋打算叫尹净汉瞒着权顺荣自己去看心理医生的事,却被尹净汉告知权顺荣已经几天没有来舞室练习了,电话也不接,发消息倒是回复,也只说自己没事不要管他,综艺部的夫胜宽离他家近,这两天天天去堵人,连影子都没见着。
“胜宽说这两天他家门都没打开过,连个外送都没来过,权顺荣就是个生活白痴,不点外卖就算往好点想他自己下厨......我都不敢想象,”尹净汉的语气不算着急,但还是对李知勋说,“知勋啊,这世界上谁没了谁都能活。但那也只是,活着而已。”
李知勋听着,忽然想到不知多久前看到一本书里的句子——
“你让一个人爱上你,再离开,这无异于谋杀。”
他抿抿唇,握着手机说道:“我去找他。”
他不是拖沓的人,挂了电话后立马开车往权顺荣家驶去,十几分钟就到了他家门口。
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李知勋有点着急,想到尹净汉的话,这家伙岂不是两天没吃饭,还是真的下厨把自己毒死了?李知勋沉下脸,皱着眉看向门口的密码锁。
两人是情侣,密码他当然知道,处于分手后前任的基本素养所以他才敲门,既然不回答,那就,“啊一西!”直接进了。
滴滴滴——,门开了,李知勋鞋都没换就直接跑进去。
“权顺荣。”
没有回应。
李知勋看看空荡荡的客厅和厨房,开始飞快的跑向主卧室推开门——不在
次卧,也不在!
书房,健身房,客房......
全都没有!人呢?!
李知勋着急的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权顺荣,你最好给我没事!”他眼睛迅速扫完剩下的空间一边拨通了电话,
“知勋尼!你怎么给——”权顺荣有点惊喜的声音传来。
李知勋有一瞬间瘫软,随即不等对面反应就打断,“你现在在哪儿!”
“啊,我那个,这里是,”权顺荣被李知勋的声音吓到,“......你家楼下,我保证我没有想要偷偷进去!也没有想打扰你,我就是来看看,嗯,在家看照片总是很难过嘛,我就想着看着你家,至少知道你在里面。”
“......”
“知勋?”权顺荣的声音弱了下来,像做错事一样,“对不起,知勋尼。”
“不许道歉,你在原地等我。”李知勋嘟的挂掉电话,留下一脸委屈的权顺荣在原地懵逼。
回去的车速更快,权顺荣只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往这边掠来,叱的一声急刹车停在他身边,车上走下来他心心念念的爱人,面庞白皙的小小一只,温柔内敛,,,杀、杀气腾腾?
李知勋一甩车门,把钥匙交给追上来的保卫,拉着愣在原地的一条人就往楼上走。
“知,知勋。”权顺荣被拉着大步走进电梯,磕磕绊绊的问,“出什么事了,要,要去你家吗?”他看着和李知勋久违交握的手,眉眼不自觉的开心起来。
“嗯。”按了电梯后,李知勋就沉默着不说话了。
权顺荣小心翼翼的举起交握的手,试探问道,“知勋,这是......?”
“讨厌?”李知勋抬眼看他,就要把手甩开,“那就放开。”
“不,不讨厌!”权顺荣像是受到莫大的鼓励,立刻把掌中纤细的手握紧。“我不会放开的。”
电梯到了8楼
“到了。”李知勋率先拉着权顺荣走出来,刚要输入密码,又抿着唇停下,转身看着有点疑惑的权顺荣说道,“我也不会放开。”
“啊,什么?”权顺荣一头雾水。
李知勋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示意,“这个。”
然后把另一只手轻轻放在权顺荣肩上,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最后单手环抱住僵在原地的人,他把头埋在权顺荣肩上,声音闷闷的,“还有这个。”
唇齿交缠的瞬间权顺荣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从以前交往时相拥着醒来的白天,寂静的大楼互相陪伴的深夜,到尹净汉对他说李知勋好像生病了所以不是真心分手要为他们添一把火,再到现在,眉眼绵软,肤色白皙,还有那颗小小的泪痣——是他最爱的人,正被他按在墙上予以欲求,湿淋淋的眼睛看他,装满他熟悉的情感。
“你知道吧,我生病了。”李知勋喘着气眯着眼看他。
权顺荣把他放到床上,整个人压下来,眼睛里没有他害怕的厌恶和犹豫。
“我爱你,勋尼。”他把毛茸茸的脑壳搭在身下人的肩膀上蹭,像往常一样,教他心软。
李知勋嗫嚅了下,“好肉麻啊权顺荣。”
“你想我吗”
“......想。”
众所周知,对李知勋来说,我想你也可以是我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