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来去辞海岛 夭柳意难平
小夭扮作农妇模样和璟去了很多海岛,有的白沙铺满海滩,有的怪石嶙峋,有的一片焦土难以靠近,很少有特别美的且环境适宜的海岛。慢慢的小夭失了兴致,她并没有告诉璟她身体的变化,和璟一起弃了船便用鱼丹闭气潜游。没有了鱼丹紫,只得随手拿了品相一般的,一来是不必太扎眼,二来也是此时小夭也并不会太在意这些。只是这普通的鱼丹并不能游太久,最多一天一夜便支撑不住,而海岛却有太多船只也无法到达的地方,穿过大涡流的那片海域的外面应该还有很多美丽的海岛隐藏在雾气之中,但即使是小夭也很难到达。
在海岛游离仅三年,小夭彻底失去了兴致,央求着璟带她游历大荒又或者去其他地方。璟爽快的答应了。“好,我们去游历大荒,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璟含情脉脉的望着小夭柔声答道。其实,小夭这三年来,并不是在游历,而是在寻找。寻找关于相柳的过去,寻找他在过的痕迹,甚至有一丝奇怪的期盼,期盼每一个月圆之夜,相柳会踏着碧波而来。然而,并没有。
海上的夜有时波涛汹涌,有时又安静的吓人。小夭决定在一处铺满细腻白沙的海岛上住最后一晚,苗圃和左耳一个添柴一个烤鱼,小夭望着月亮出神,轻轻的依偎在璟的怀里。璟却没有赏月,只安安静静的看着小夭。三年来,小夭在海岛上寻遍了各种草药珍宝,慢慢调养璟。虽然有了好转,但毕竟经历了太多刺杀和伤痛,璟的寿命已经不足百年。小夭没有瞒他,她知道,瞒不住。
海浪缓缓的,带着细碎的节奏,轻轻爬上岸,在小夭的脚趾尖停下,又缓缓退下,小夭觉得海水暖暖的痒痒的,身子摇晃着唱起了歌:
“山中松风起,月上云霞飞;君去何时还,妾做机杼忙;桑林浓翠意,结香淡辞春;雪中不留君,莫守相思长。”
小夭唱着唱着,声音逐渐缓了沉了,渐渐睡着了。苗圃见小姐睡着,拉着左耳躲得远了些。“小姐难得安眠,这许多年来,总是用药才能安睡,夜里又经常惊醒。这两年终于是缓和了好多,许是少了费心神的事。”苗圃轻声嘟囔着,不知是说与左耳听,还是说与自己听。
次日清晨,朝霞浓艳铺满了整个海面。小夭在海边的一个石洞中醒来,洞中不大,正中有一汪水,像是泉水,又像是海水,隐隐的冒着热气。小夭用手沾了沾水,温温热热的,用舌尖轻轻尝了指尖的水珠:“不是海水?”小夭诧异的叫出声,左耳已经站在她身后,淡淡的说:“甜的。”确实,这海岛中有泉水,实在是难得。小夭自认为生活在山林中几百年,即使到了海岛,也大多是野外这种树木繁盛的地貌。可真的走了这三年,才知道海岛绝不是大荒中的样子。即使是相距不远的海岛,也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地貌和物产。有的多金石,有的多毒虫,有的妖兽遍地,有的则寸草不生。但这处海岛却是最像大荒,有着山林和花草,有细白的沙滩,有高大的树木,有飞禽走兽,也有山洞和暗河,但山洞中有温热的山泉还是甜的,就确实难得一见。小夭呆呆的望着泉水,嘟嘟囔囔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这会苗圃也醒了,催着左耳过去帮着收拾准备出发。却发现,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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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海岛霞光起 晨曦遇故人
“不可能。”左耳淡淡的说。
三年来,璟都日夜守着她,小夭只要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璟在身边。璟总是穿着粗布衣服,挽着袖子,有时在缝补衣服,有时在整理衣物,但大多数都是含情脉脉的望着小夭,浅浅的笑。即使是在海上遇到风浪,也是要一只手抓着小夭才安心。他知道,小夭承受不了他再一次突然消失,小夭也习惯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璟,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不论风和日丽还是暴雨如注,不论是在海岛上还是在海上亦或是在海中……
“这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璟,璟……”小夭嘟囔着,眼神里已经带着不安,甚至是惊恐。苗圃疾步上前说:“小姐,不要急,公子他,也许是出去找什么去了。”几年来,苗圃还是改不了口,依旧小姐公子的叫着,大家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可能。”左耳重复道。这次声音更大了些。小夭和苗圃都看向他,左耳直直的望着小夭,很坚定的说:“有打斗,有野兽,我不会不知道。不可能。”
小夭一下子就收敛了泪水,猛的站起来,“对,此处我们来过不止一次,地形也算熟悉,以你和苗圃的灵力,绝不可能。走吧,我们先去找璟。”
小夭刚刚走出洞穴,就看到璟从海岸边缓缓的走回来。晨曦的天空呈现着淡紫的光色,粉色的朝霞混杂其中,像是巨大的水母在空中漂浮,逐渐被阳光撕裂,散落在天际,金色的光芒散落在天空、海上、和璟的身上,远远看去,像是一片闪着金光的剪影款款而来。小夭看呆了,这一幕让她之前的短暂的担忧烟消云散。小夭飞奔着朝着璟的方向,这速度之快,明显是用到了她那微弱的灵力的所有,眼角的泪好似蛛丝上的露水轻飘飘的洒下,落在她的身后,在清晨的微光中闪耀,消散不见。
“璟。”小夭扑进他的怀里,抬着头望着他。璟一把抱着她,稳稳的站着,没有被她飞扑的速度推动分毫。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应该守在你身边的,要你随时看到我。没有走远,没有走远。让你担心了,下次不会了,不会了。”
“你还要有下次?!你还敢……”
“不会的,不敢,没有下次。”璟宠溺的看着她,轻轻抚摸着她未曾梳洗的发丝,又把小夭拉回怀里,紧紧的抱着。
苗圃和左耳远远的站在洞穴边缘,左耳转身回到洞中收拾行李。
天光大亮的时候,苗圃引着船来了。船只并不大,一轮圆月再次升起的时候,小夭和璟一起坐在甲板上赏月,苗圃和左耳准备着餐食酒水。
“早上,你去了哪里?”小夭忍不住还是问了,她飞扑进他的怀里时已经发现,璟的腿似乎是突然好了一样,不仅是抵挡住了她的飞扑而纹丝未动,那剪影款款走来的样子,她永不会忘,是她从未在璟的身上看到过的。恍惚间,她觉得她是可能到了相识之前的清风霁月的涂山公子。小夭虽算不上大荒内第一的医师,却也算的上是难得一见的名医。如果说,在清水镇没能治好十七的腿是因为没钱买上等的药材,那在小月顶的数十载,她用尽了天下的奇珍异宝、药草灵石。虽然璟的腿已经不再影响他的生活,外人很难看出他的腿疾,但却真的算不上痊愈。可如今,一夕之间,似乎已经完全好了。小夭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些什么事情,她想等璟告诉她,就一直忍着不问,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一直在海滩,夜过半时,海上浓雾渐起。隐隐听说到声音,就想出去看看,在海边听到海浪中混着歌声。以前行商时,曾听人说起,海上有鲛人的歌声,昨天恰好是满月。所以……”
“你听到鲛人的歌声了?”小夭突然打断他,又马上觉得反应过度,恐他看出什么,转而装作不在乎又不相信的样子。
“应该是鲛人的歌声吧,我也不确定,以前从未听到过。”璟又转了转身子,对着小夭的脸,似乎很正式的说:“我听着歌声入了迷,踏着海水向前走,慢慢的,海面上升起零星的猩红的光点,越走越多,直到被光点包围起来。像是某种生命,又像是某种灵力,慢慢的歌声散去,光点也散去,坠进大海。”
“然后呢?”小夭托着下巴认真的听着。
“然后就已经在海边了,回头就看到了你。”璟温柔的笑着,眼睛里全是温柔。
涂山璟曾是九尾狐族的族长,如今却被海上的鲛人魅惑心神,这恐怕绝没那么简单。只是璟不再说,小夭也不好再往下问。小夭知道,可以魅惑璟,又可以一夜之间治好璟的腿。这不论是谁,都远在他们之上,好在不是敌人,不愿现身就最好不要深究。至于璟能听到鲛人的歌声,也许是当初被鲛人夫妇所救,也确实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等苗圃准备好酒菜,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三年来的往事和靠岸后要去哪里。酒过三巡左耳就不肯再喝了,苗圃也随着回了船舱,小夭又和璟聊了些有的没的,船在海中轻轻的摇着,和着未散的酒气,小夭又倒进璟的怀里睡着了。
船大约行了三天,傍晚终于靠了岸。这里是过去高辛境内的一个小渔村,如今天下一统,往来的船只逐渐多了起来,不知何时此处也有了名字,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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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桑树院中结连理 月满杏花春如雪
小夭换上了商妇的衣服,与璟扮作行商的夫妻,苗圃以很低的价钱在沛水镇的边上租下一个小院,三间茅草房在院子正中,一株桑树倚在院边。邻居是渔户,院子就是他家的,男子出海捕鱼,他的妻子养蚕持家。小夭有时去市集上闲逛,有时在茶馆闲坐,有时在酒肆听来往的商贩说些无聊的故事。日子就这么懒懒散散的过着,两个多月过去了,也不见小夭有什么打算,璟也不问,就只是每天陪着她瞎逛。苗圃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自记事起就没清闲过,曾经她是护卫,而后她是婢女,即使是跟着老高辛王在打铁铺的时候,也还是每日忙忙碌碌。唯有这段时间,她什么都不用做,除了每日给小姐梳洗打扮,她再没有了事情可以去操心。左耳这些年来也慢慢的认识了很多字,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木讷,每天都去镇子西边的铁匠铺帮忙,日子久了也赚些银钱,镇上的人也都认识了商人十七家的小铁匠。
“小姐,咱们还要在此处呆上多久?”苗圃趁着小夭梳洗过后整理发簪,似乎心情大好的时候,小心谨慎的问了句。
“怎么,呆不住了?那你去找隔壁阿婶学养蚕啊。”小夭从镜中看着苗圃,似乎有几分逗弄她的意思。
“小姐就别拿我打趣了,我可干不来,小姐就是让我打铁我都可以,养蚕缫丝的精细活我可不行。”苗圃一边整理刚洗晒好的衣物,一边说着。“小姐不是说,想要游历大荒,如今怎么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
小夭微微一笑,并没说什么。是啊,为何一直不肯走?是因为这里热闹又僻静如清水镇?还是因为当时璟从霞光中回来,腿的痊愈成了新的谜团让她想等一个答案?亦或是,她其实并不想远离海岛,踟蹰不前?
中午吃过饭,苗圃正要收拾碗筷。小夭突然说:“苗圃,你和左耳的婚礼一直没给你们办。本来想着在铁匠铺,让我父王给做个见证,可后来……总之,这么些年过来,一直耽搁了,如今在沛水镇生活了这些日子,也认识了很多相亲,办个热闹的婚礼吧。”小夭拉着苗圃,看看苗圃,又看看左耳。
左耳那仅有的一只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挠挠头,不好意思的一边笑,一边低下了头。
苗圃瞄了一眼左耳,抿着嘴笑出了声,又看了看小夭和璟,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然后脸一下也羞红了,甚至耳朵和左耳一样红了,慌忙收了碗筷跑开了。
孟夏十五,桑树小院里热热闹闹的婚礼上,渔夫大叔和婶子带着各类鲜鱼海货和一盒子女儿家的首饰来拜贺,西市的铁匠带着一对错金匕首,茶馆的老板和伙计带着东海的珍珠珊瑚,酒肆的老板娘带着三十坛陈年的老酒,医馆的医师带着些布匹,……小院里热热闹闹的来了三五十号人。苗圃是孤儿,左耳也是,小夭和璟变充当了一次长辈。医馆的医师奇因受了小夭很多教导,虽然小夭在桑甜儿之后再不肯收徒,奇却自认是小夭的徒弟,婚礼上没少出力,非要做个证婚的,也借着酒气摆上架子,要新人也对他拜上一拜,逗得大家哄笑。
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多的是市井的闲散和烟火气。大家喝酒喝到月满当空,渐渐有人离席,剩下七八个人喝着喝着就都随地躺倒在院里,铁匠喊着还能喝,却渐渐的散了力气靠在桑树下睡着了。酒肆老板娘带来的三十坛老酒喝的剩下不多,滚了一地的空坛子。院里只剩下小夭和璟靠在一起赏月,远处飘来杏花如雪,散落下来,小夭一怔,转而又望向月亮,一夜不语亦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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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婚贺礼现宝物 魂牵梦萦西北隅
天气越来越热,小夭在院中乘凉,手里捧着大肚娃娃,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不上来的喜欢。十七在院中开了一小块地种些草药,每天悉心照顾,每天去溪边打水浇灌,回来的路上摘些野花送给小夭,就如同很多年以前一样。傍晚时分,天气转凉,小夭回到房中放好大肚娃娃,又想起婚礼那天的贺礼来。乡野之地,贺礼大多是寻常之物,甚至有人带来鱼虾之类,这些天都养在后院的大水缸中,一时也吃不完。只有三样很是不同:一者是邻居大婶送来的首饰盒子,二者是茶馆老板的珍珠珊瑚,这第三样就是铁匠家的一对错金匕首。这第一样要说的,就是这对错金匕首。不过手掌大小,刃如寒光,柄似墨玉,错金纹似是金乌虎豹之形。柄端处刻有这对匕首的名字,一只柄上刻一字,名曰要离。“这好像听说过,是个什么名字……”小夭低声道,却没多想,转手给了左耳和苗圃,一人一个,算是信物。苗圃和左耳接过来,在手里摩挲很久才收起来。这第二样,就是这些珍珠珊瑚,都是东海中的名贵稀罕物。不说整匣的珍珠,单单这一对珊瑚,赤红如血,如树枝状散开,形如团扇,状似松竹,刚巧是凑上这一对,纵使是璟也未曾见过这样品相的,可谓价值连城。小夭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必然是哥哥送来的,是怕我们没有路费么。小夭让苗圃收了起来,并没多说什么。再说这盒首饰,本来渔夫大叔带了好多鲜鱼海货,大婶讲这盒子顺势放下也并不起眼,待发现时,只觉得这盒子做工很差,甚至连木头上的毛刺都没有清理干净。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对珠钗并一对耳珰。珠钗镶嵌着两颗血红色圆形的宝石,钗侧各有一个冰晶做的环。一对耳珰两头大中间细,端头嵌着红色的珊瑚。盒子内还有两根细如蚕丝却坚韧无比的细线,雪白如发丝一般,隐隐透着寒光。细线穿过冰晶环系于耳珰上,就好似步摇一般的佩戴方式。如此精巧的设计很显然不是这海边小镇能有的。小夭望着出神,好像被那妖瞳又摄住神魄一般许久没有应声。苗圃用手肘戳了左耳一下,示意他先出去,左耳一声不吭的从窗户飞了出去。院中的十七远远的透过窗子看着,左耳这突如其来的飞身跃窗的动作让他慌忙敛了眼神,回头继续忙着侍弄花草,但心神怕是收不回的。“小姐,这珠钗很是精巧,我们的行踪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呢。这怕不是他送来的。我给小姐带上吧。”苗圃说道。小夭轻轻应了声,但她心里知道,苗圃说的他,和他心里想的他,也许不是一个人。所以,你道底,在是不在,又在何方。
夜里海边微凉,小夭和十七散步,潮涨潮落,惊涛拍岸,甚至海鸟也失了踪迹。小夭突然说:“璟,我想去海中游泳。”十七一怔,转而笑答:“好,我带了鱼丹。”伸手就要从怀中拿时,小夭轻抚着他的手说:“其实,我不用鱼丹。那时,我快死了,就是好久之前,说相柳带着我去了海底……”小夭絮絮叨叨的说了小一个时辰,连她的神识能看到相柳,却好生无聊,在海贝里玩珍珠解闷都事无巨细的说了,只是没有说海上赏月和大涡流等之后的事,也没有提及鲛人的事。十七陪她坐在沙滩上,用臂弯环抱着小夭,甜甜的望着她。十七听的入神,时而点头,时而笑眼朦胧,时而轻抚小夭额上的碎发,时而轻轻拍着小夭的后背,似是安抚之意。海浪越来越大,几乎盖住了小夭的声音。
“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浪太大,明天再来游泳好么。”十七柔声道。
小夭点点头,拉着璟的衣襟,朝着家的方向,离海越来越远。
夜里,小夭做了个梦:
相柳死了,死在海之西北,死在大荒之隅,死在不周负子,死在万军之中,死在万箭之下。
那血,慢慢染成红色的花。那雪,慢慢融成大海,带他回家。
他的灵魂枯坐在大海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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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启程大荒路不知 相聚终有离别时
小夭日日都是如此,睡到日上三竿,去医馆转悠一圈,如果没有什么事便去茶馆坐上一坐。十七会来陪她,两个人浓情蜜意的连伙计都会当面嗤笑,然后翻着白眼一脸酸涩的去招呼别的客人。“你看这茶馆,客人不多,书也没说的多好听,胜在地点好,临着街临着水,往来商旅最多的路口上。下个月他们家孙子办满月酒,也不知道该回什么礼。上次苗圃结婚,他们家可时送了一对红珊瑚。”小夭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说道。“你别说你没看出那贺礼是谁出的。”十七笑笑的抬起头,看着小夭说道,又低下头,继续剥干果。“我知道啊,玱玹呗。”她从十七手里接过剥好的干果,接着说:“哥哥怕我们没钱用,送这些稀世珍宝,想着我们终究是会离了这沛水镇,出去当了做盘缠,也算是有了我们游历大荒的方向。他终究还是如此,没想到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这曾经的小渔村。”小夭摇了摇头,又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咽了回去。十七心下已经了然,只是不动声色。也没再说什么,也许是在等什么。一个月很快的就过去了,茶馆的老板家孙子满月酒是在酒肆老板娘家办的,那里后院的厨房大些,后厨的掌勺是茶馆老板家的亲戚,一年前来投奔他家的,寻了这么个差事,年纪不大但辈分是有些的,论辈分茶馆老板要叫他叔叔,只是他自己到不让他这么称呼,因名叫旦,所以镇上的人都叫他旦叔。旦叔手脚麻利,做了一手好菜,酒肆慢慢的客人也越发的多了。镇上但凡有个酒席宴请都来这里,所以这娃娃的满月酒,自然而然的办在了此处。小夭拿出几件游历海岛之时得到的珍奇药草,胡乱的塞进盒子里准备当作贺礼。十七则是拿出了一小串冰晶风铃,小心的用锦盒装着,递给了小夭,说“再拿一盒风铃吧,我不懂小孩子喜欢什么。天气渐渐热了,海边又最是燥热,记得以前你喜欢拿它降暑,如今有了这对珠钗,想来是用不到了。”十七一边说着,一边一脸酸楚的望着小夭头上的珠钗,小小的冰晶环躲在珠钗侧边,散发着悠悠的凉意。透着寒光的细丝,穿过小夭的耳洞,坠着珊瑚耳珰。耳珰红艳如火,珠钗上的红宝石如要滴出血来;冰晶环又与寒光丝遥相映衬,透着丝丝凉意。很难想象,设计者的心思是怎样的细腻却充满冲突和割裂。
十七望着这珠钗,竟也出了神。一时语塞,恍惚间愣在原地。小夭以为十七生了气,怕他多想,抬手就要拔下珠钗,却被十七挡下。“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很好,适合你,你留着。这冰晶风铃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对于这娃娃来说,也是用的上的。嗯……拿着……”十七一边说,一边把锦盒塞给小夭。
满月酒办的很是热闹,大半个镇子的人都来了,还有些外地来的商旅恰好遇上,也都讨了杯酒吃,大家热热闹闹的喝到了深夜。左耳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不喜欢酒,月亮刚升起来时,就爬到了屋檐上,坐那等着数星星。酒席上不过就是聊聊家常,催着苗圃和左耳早点生个娃娃来,教他打铁。苗圃羞红了脸,没几句话就躲了出去。众人又催小夭早点也生个胖娃娃,小夭和十七相对一笑,却也张不开口。大家哄笑着,邻家大婶却突然说,你们怎么那么多话,酒都管不住塞不满你们的嘴么。众人七嘴八舌的,又开了几坛酒,喝了个酩酊。
天快亮时,众人才散了。小夭和十七也慢慢的往回走。
“过几日,我们去游历大荒可好?”小夭牵着十七的手,似乎是询问,似乎是告知。
“好。去哪都好,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走到哪,算到哪。哪里热闹就去哪里,好不好?我喜欢热闹。”
“好,好,好,都好。”十七捧着小夭的手,一边轻拍着她的手背,一边答道。
半个月之后,小夭一行四人,拜别的乡邻,雇了马车,小夭和苗圃坐车,十七和左耳骑马,又装了满满一车的沛水的物产,并着乡邻给的各种吃食物件。旦叔带着满满三大食盒的糕饼,眼里含着泪,奇拿着好多药膏,依依不舍甚至想要跟着一起走,哭的不成样子。只是邻居渔家大叔和婶子没有来,大家都觉得是舍不得,岁数大了,撑不住这样离别的场面。车子缓缓的离开了沛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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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游历大荒十数载 山水涧中受阻停
此去三百里,路途崎岖,群山巍峨,有村庄数个,都没有形成太大的规模。胜在物产与海边截然不同,行商的旅人也并不多见。以璟的生意头脑,很快就卖掉很多从海边带来的物产。之后便是简单的倒买倒卖,甚至以物易物。左耳很快学会,也能帮上些忙,一行四人很快便又出发。三百里,又三百里……十几年的光景很快就过去了,从海边走到深山,从村庄走到城市,从人族聚集的城市到妖族混居的小镇,一路都是这般,简单的行商买卖。每一个地方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并没有多做停留的意图。盛夏之时,酷暑难挨。幸而行至一处群山环抱之处,甚是清凉,名曰山水涧。听说本来也是个无名之地,不知哪里来的怪人,说此处山水如何如何,随口说了什么山水涧。当地大多是妖族,而且都是小妖而已,听不真切,于是就叫山水涧。此处群山怀抱,三条溪水横过三处山坳,交汇会于群山之中,形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有的散落如星,有的层层叠叠,尚不可数。而后又汇成一条溪水向东流去。围绕着湖泊形成了很多个小小的村寨;山谷和深山中也都居住着不同的妖族,各自居住在自己的部落之中;沿河的山涧形成了商道,大多是山水涧内的妖族居民互通有无,偶尔也有外族的商旅路过,虽是民风淳朴,却也好不热闹。似乎种族之间没有过多的芥蒂,对外界也不在乎,至于天下一统还是兵荒马乱,甚至都不曾知晓。“之前只是听说,此处的确不同凡响。之前觉得,你会喜欢。”十七一边扶着小夭下车,一边说道。“你以前听说过?这里确实有趣,比清水镇还有趣。”小夭笑嘻嘻的说,眼睛里亮亮的。“是啊,之前跟着家里人大荒内四处行商,但涂山家的生意并没有做到此处,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少时,很是觉得有趣,想过要来看看。后来,就也淡忘了。”十七淡淡的说,似乎他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眼前的人。“你早该告诉我的,如果你早点说,我们就早点到这里啊,也算完成你的心愿啊。”小夭说完,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转而,岔开话题要去路边吃茶休息,让苗圃和左耳去探探路。小夭这些年是数着日子过的,她知道璟的日子不多了。当初拜别父王,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璟确实寿数不足百年,若是在小月顶上天天拿着汤药灵石精心养着,也许能多撑上几十个年头。但这样的日子,不叫日子,既然终是要死的,何不快快乐乐的过完剩下的日子。
二十年过去了,苗圃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俨然已经成了最最称职的婢女或者说是,管家。她能在小夭和十七在路边茶摊休息的间隙,就找到此地最适合的落脚点。如果小姐想要长住几个月,就找个僻静却交通便利的地方,如果小姐想短住几日,就去最热闹的市集上找最好的客栈寻个上房。
而这次,显然她的小姐是要长住的,但山水涧最不缺的就是幽静的地方,有山脚下的湖泊,有树林里的小村子,有花海竹林中的山谷最深处,有悬崖上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如此,她反而犯了难。
“我,想住崖上的宫殿。”左耳对小夭说。
“我们左耳难得有看得上的地方,那我们就住那宫殿。”小夭应道。
此处,名唤千山阁。论规模,确实依山崖而建的最多算是楼阁,算不上什么宫殿。只是,这样依山而建,几乎悬在半空的楼阁连绵数十里,层层叠叠,鳞次栉比。两面山崖之间又有数座虹桥相连,又有三座重檐阁楼座于三座最大的虹桥之上,完全悬于空中,层层升高,其间又有数百小亭错落其中。站在群山之中,山涧最低处向上看,确实气势磅礴。
苗圃一盏茶的功夫,去而折返,气鼓鼓的回来。很是不服气的说:“小姐,那些臭鸟,讨厌死了,看出我们是神族,反而都不愿意租房子给我。”小夭把苗圃拉到身边坐下,递给她一碗茶说:“喝口茶,慢慢说,怎么了?”
“我以前听说过,山水涧的居民,大都不太喜欢神族,没想到竟然让苗圃碰了一鼻子灰。”十七缓缓地说道。
“公子,你早知道不告诉我。”苗圃茶喝了一半,急着回道。
“不是不告诉你,也是没想到还有你搞不定的人,你怕不是直接找了管事的婆婆租房子吧。”
“公子怎么知道,我想着小姐这些年都再没住过比小月顶更好的房子了,这次定是要找这里最好的给小姐,索性就去找了管事的。可谁知那怪老太婆,只看了我一眼,就说不欢迎神族,你快走吧,我话都没说完就被哄了出来!”苗圃越说越气。左耳转身就飞了出去,小夭赶快喊左耳回来。怕是晚了一步,左耳就去找欺负他欺负的怪老太婆了。
“看来我们要一起去会一会这个怪老太婆了,不论怎么,也要给我们苗圃出出气!”小夭一边笑嘻嘻的说,一边起身,左手拉着苗圃,右手拽着左耳,扭头冲着十七做了个鬼脸。“璟公子,走不走?”
若是以前,璟是不会跟着她这般胡闹的。然而,他做了几十年的十七,少了以前的那些端方,多了很多随性和淡然。车马安顿好,就跟着一起朝着千山阁走去。
山林之上,碧空之中,似乎有一巨型白羽飞略而过,很快失去踪迹。璟微有察觉,却马上收敛了神色,牵着小夭的手,继续前行小夭终于可以不再避讳,重提清水镇。苗圃都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只有左耳似乎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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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千山阁中升明月 万里漂泊入梦来
千山阁也叫千山宫群,居住此处的多是各类鸟族,化形成人的,尚未化形的,都杂居此处。还有很多其他村镇部落来游玩的,做生意的,热闹的程度不亚于大荒其他地方的都城。千山阁的主宫阁,便是三座虹桥中间一座之上的阁楼,名曰重山阁。次一座在低一点的位置,叫应山阁。最高处的一座却没有名字,似乎也没有人住。千山阁处处车水马龙,只有这处没有名字的最高的阁楼没有人走动。苗圃口中的怪老太婆就住在重山阁中,名曰姑获。
姑获脾气古怪,穿着宽袍,盘坐在重山阁厅堂正中央的案几旁。厅堂不大却很明亮,可以清晰的看到,姑获婆婆身上殷红的宽袍上飞羽暗纹。站在一旁的小女孩上前欠了欠身,说道:“婆婆,神族的人又来了。”
姑获婆婆依旧盘坐着,手里摆弄着什么,并没有抬眼。
小夭与璟走上前来,璟刚要上前作揖,还未开口,姑获婆婆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惊讶的端详着小夭。姑获缓缓站起,慢慢的挪到案几前侧,离小夭更近了一些,然后上下打量了好久,又盯着她头上的那对发钗许久,一双如秋水的眼睛骤然失了颜色,满脸疑惑的望着小夭。转而又盯着她耳畔的系着的耳珰的寒光银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略略点了点头,说:“跟我来吧。”
小夭一脸疑惑,问道:“姑获婆婆,你刚才那般盯着我,是为了什么?你见过这个发钗?还是这耳珰?你认识我?……”
小夭能感受到,姑获是接纳他们了,而且,她一定知道点什么。她不求姑获马上就能如实相告,但,终究能有办法。
姑获引着小夭一行四人飞跃而上,小夭灵力不足,伏在左耳背上,顷刻间到了重山阁后面最高处的那座阁楼。无名阁楼通体金色,重檐歇山,四出抱厦,其内家具一应俱全,不染一丝灰尘,像是刚刚打扫过的。
“既然是早就有准备,为何一开始你却拒绝我的侍女?”小夭倒是心直口快,转头对姑获说道。
“又没有说是神族……”姑获婆婆嘟囔道。
“那是因为这发钗是不是?婆婆你到底怎么知道这发钗的?”小夭追着问,平日里也不见她如此这般不知进退,璟赶快拉住她,否则要跟着姑获飞出去了。
“她不愿说,也没有你这般追问的,既来之则安之,不愁日后问不出,不急于这一时。”璟柔声道。
小夭也觉得自己好像反应过度了些,没再说什么。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千山阁群都燃起了灯火,越是靠近三重阁的越是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相对偏远的地方,也更靠近商道,灯火明灭。通向山谷中星落湖的的上空,有飞鸟往来如织,喧闹异常,景色更胜白日。
左耳和苗圃忙着把行李和马车都安顿好,陪着小夭和十七坐在窗边喝酒,一夜畅聊,天快亮时才睡下。
梦中小夭辗转又一次来到海上,枯坐在海中央的相柳回眸,转身,款款走来。他终于等到了小夭,张开双手。这一次,他真的想要拥抱她,炽烈的不像一个灵魂。可她穿过他的身体……望着远方的海岛,是啊 ,他终究,只是一个灵魂。花,开的更艳了 ……
小夭猛的惊醒,天刚刚微亮,月亮还挂在天边。弯月如钩,亦如相柳的刀。
她轻轻的下了床,赤脚走到窗前,望着月亮发呆。
你是不是还活着,从来,你只会骗我,这次又是什么交易么?还是说你,这次,只是想引我到此处?这对发钗,你做的吧,就如我的弓。别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上面留了你的气息,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怎么会认不出?沛水镇的渔家老夫妻,恐也不是寻常人,经常不见踪影,又刚好住在离海最近离的位置,应该就是那对鲛人夫妻。璟听到的歌声,就是他们的,救璟的也是他们吧……不,是你。想到此处,小夭突然一惊,回身看了眼还在睡熟的璟,眼里的疑惑,又增了几分。
小夭摘下一侧发钗,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红宝石,又仔细端详那冰晶玉环,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相柳啊相柳,你总是嘴硬说是交易,你倒是说说,怎么总做赔本的买卖……小夭将这么些年的过往,又细细思量了一番,不觉落下泪来。
酒干了,泪没干。
小夭又望向那弯月,璟背对着她,缓缓睁开了眼。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又不知从何说起。如此二人,竟这般僵持到了早上,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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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山中不知岁月长 驾鹤而去是归年
小夭每日都会让左耳带她去重山阁中找姑获婆婆,每日磨着她把发钗的事告诉她。甚至夸下海口,可以为她办三件事。姑获怎么可能会经得住如此诱惑,这是神族的大小姐,蚩尤的女儿,是海底妖王护着的人。但她又不能全说,一来是,确实所知甚少,二来,白羽大人说了,务必将她留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如此,姑获婆婆起初只是说:“姑娘头上的发钗,确实与众不同,此物确实是妖族之物,且认主。我那日惊叹,只是不想这妖族之物竟是选了位神族女子而已。”
待小夭再多问时,姑获总能想办法推脱不提,又故作高深。至于白羽大人又是何人,姑获完全闭口不言。只说这三重阁的顶层,都有妖族的古籍,虽不及神族宝典,却也都时不外传之物。应山阁中多是杂闻传说,重山阁中多是药毒医术,无名阁中多是咒法仙术。
小夭听闻,整日的留在重山阁的顶层,不见她编撰医书,也少有医病救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钻研毒术。姑获婆婆每每见了,总是笑着摇头,并无多言。
璟每日陪着小夭,有时也会翻看一些书籍,偶尔叫她出了千山阁,去山水涧的其他地方走走。小夭起初还会去星罗湖边散步,去桃花林中赏花。日子过的久了,便整日的守在重山阁中,璟只得悻悻而归。小夭依旧每日央求姑获给她讲讲发钗的事,不得,就回到藏书阁中继续看她的书。兴致好时,弄些无关痛痒的小毒,不知又投喂给谁,闹得鸡犬不宁,中了这些捉弄人的小毒的都跑去姑获婆婆处告状,姑获只好一边哄着受害者,一边给小夭收拾残局。小夭乐的看给姑获添麻烦,姑获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俨然没了六医师的样子。
左耳在此处,也不用再担心时时刻刻守着小夭给她做侍卫。他跟着各种族的妖族混在一处,山水涧内,没有人比他更熟。就连千山阁的边缘,和商道交界处的暗巷、黑市他都熟悉的不得了。明里暗里,百多个行当的人都敬他几分,称他无名阁的左大人。小夭有时出去玩,带着左耳,瞧见这光景,忽然觉得,左耳如今似乎也有了几分当年防风邶的风姿。
暗巷在千山阁的边缘,是最难修建房屋的悬崖峭壁和山谷缝隙,其间错综复杂,纵横交错。左耳每日让小夭扶在背上,带她穿越三重阁楼,日子久了,左耳攀援悬崖峭壁如猿似龙,游走于山水涧内似生双翼一般。暗中也帮着小夭打听多年前,相柳战死的事,又或者说,他不是帮小夭打听。
在到了千山阁的第二年,便得知那对错金匕首要离,实则是蚩尤遗落在军中之物,又或者说是蚩尤和他妻子的遗物。苗圃和左耳要还时,小夭却说:“既然是我父母的遗物,那便是我的东西,如今我交予你们,想来送此物到我手里的人,也是这个意思。”左耳和苗圃只好收下。此时几人都已经意识到,那对珊瑚并亦匣子珍珠,应该同发钗匕首一样,都是同一个人送来的。小夭低头苦笑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留下这谜团,给我解闷的么。即使如此,当初又何必放下那般狠话,逼我……”
每每腊月飘雪,星罗湖上寒冰三尺,小夭都会让左耳带她去山的最高处,只默默的矗立在那里,没有悲喜。
山中不知岁月长,寒尽不知年。
又七十载,璟的身体已逐渐虚弱,灵力几乎不足以支撑他维持容貌,垂垂老矣。
璟握着小夭的手说:“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与你说,年年岁岁,都想守在你的身边,可如今怕是不能了。你我皆是走过生死的,也早已看淡,我唯有不甘,是不能与你长相厮守。好多事,多少次想要坦白,却终究不能开口,甚至不知从何说起,从哪一件说起。我知道,你的眼中没有我。纵是如此,我也只是想要守着你,害怕你离我而去。我此生,外人看着风光无限,不过都是做与外人看的。父母离我,哥哥弃我,……”“……哼……”璟低沉着哼了一声,似乎是自嘲。“就连奶奶,其实也并没有选择我。甚至放弃过我,很多次。只有你,小夭,只有你。我负过你,欺过你,但你从来没有离我而去。”说着,璟泪水夺眶而出。
握着小夭的手,攥得紧到骨节发白,又突然意识到小夭的手已经被握得发红,突然松下手来,低头摩挲着小夭的指尖。此时,小夭已经泣不成声,拼命的摇头。璟又说:“我做错过很多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你不要怪我。我知道,防风邶才更适合你,是我害怕,怕他抢走你。我想坦白,却……,我不敢告诉你,我怕,我不能承受失去你。七十多年前,我们还在海上的时候,我的腿,并不是鲛人治好的。幻境中,我看到的是相柳,是他。其实,其实,起初也是他,如果不是为了,为,为,救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璟的气息,越来越弱,小夭咬着嘴唇,拼命的摇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璟,璟,璟……”
仙鹤长啸,飞越松岚。
曾经名满大荒的涂山公子,在消失了近百年之后,魂归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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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百年之后无所依 血咒重现故人还
涂山璟,他的坐骑仙鹤带他回了。小夭却只枯坐着,任凭谁来也没有任何反应。璟被接走的第三天,小夭未曾合眼的第三天,猛的从床上起来,直直的走到窗前,突然一口血涌出,只觉突然脚下一软,就倒了下去。玱玹得知涂山璟已死,竟然是从那神族妖族都不敢多做停留的山水涧接回来的,小夭竟然没有跟着回来还留在那里。一下子失了智一般,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也不管身边的大臣和涂山长老,几乎是跑着出了大殿。山水涧,是大荒中一处诡异的秘境。此处,无论神族、人族、妖族,只要不是出生于此,之后踏入此地的,皆无所出,也偶尔有体魄异常的能生下自己的孩子。而这些出生在山水涧内的孩子是此地唯一有生育能力的。神族、妖族若是百年之内能离开此地,尚有回还的余地,但若是过了百年之期,年深日久伤了根本,恐怕也无计可施。妖族同人族一样,在大荒内多有颠沛。姑获寻见被丢下或遗失的孩童便带回山水涧内,飞鸟族类由她抚养,其他族类便任他们自己寻找喜欢的居所。山水涧内的居民,皆是历任婆婆带回的。像小夭这样自己闯进来的,都会想办法拒绝,甚至言辞狠厉的呵斥出去。闯进来又留下来的,几百上千年来,倒是头一遭。玱玹已经行至半途中,转念又回去了。此时,他也清醒了大半。以他现在的身份去山水涧实属不应该。先不说各宫嫔妃是否答应,中原各氏族怎么想?若是传出如今的轩辕王真正爱的是蚩尤的女儿,是退过赤水族长婚的,是涂山族长的夫人。还为了她去到神族唯恐避之不及的山水涧?怕不是又要天下大乱了……弄不好还要来个禅让逼宫,小夭也成了众矢之的,馨悦怕不是要刺杀她第三次……玱玹回了小月顶,呆呆的望着已经荒废的草药园,过往的种种,涌上心头。这百年间,他四处都寻不到小夭的踪迹。只偶尔有消息传来,在某处见过她行医,而后又失去消息。她走后的第五年,便听说有白羽鸟族在大荒内搜寻各种草药灵石。起初,他并没在意。而后二十年间,愈演愈烈,涂山的长老竟然奏请要彻查此事。涂山世代经商,能让长老请柬,看来这大荒中被白羽鸟族掠走的草药灵石,数目非常。而且,伤了涂山一族的生意到无法忍受的地步。玱玹只得派人巡查暗访以安抚涂山长老。
也就是在这之后,玱玹失去了小夭的所有消息。直到,涂山璟的死讯传来。山水涧虽然是神族闭口不提,又避之不及的,涂山璟不会不知道山水涧是什么地方。涂山长老要求彻查白羽族掠取灵石,恐怕是涂山璟授意。分了他的心神之际,带着小夭躲进了山水涧,涂山氏和防风氏也乐的如此。只要族长不要与小夭生下孩子,涂山族长就是涂山瑱。而不是蚩尤的血脉,也更不会再出现兄弟相残的事。
玱玹想到此处,不由得叹气。小夭至少踪迹可寻,再说,涂山璟的葬礼她不会不去。到时必然会相见。
此时,山水涧千山阁中,小夭还未醒。
本来收拾行囊拿出的珊瑚珍珠盒子,正摆在案前。珊瑚剧烈的颤动,从匣子中飞出,苗圃还没有反应过来,珊瑚已经到了小夭床前。一对珊瑚相叠,如海贝一般翕动,缓缓有灵力涌出。珊瑚上似乎有血咒,苗圃正想要阻止,“别动。”左耳说着,伸出手去拉住了苗圃。
“没事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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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若是不愿再相见 何故白羽终现身
最怕入梦的人,最是魂牵梦萦
霞光重现,不愿相见。海上的霞光又一次,将整个天空和大海染成了淡紫色。金色的光点向着小夭飘来,如萤火虫般在身边围绕,落在小夭的身上,进入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她的每一寸身体,消失不见。
“几十年了,血咒都不会用。也不知道你都看了些什么书,没用!”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不是你说的么,怕我,怕我入梦,比……比死还可怕……”他远远的站着,声音很悲凉。
“要离,珊瑚,还有这发钗,都是你送来的?”小夭一边说,一边摸头上的发钗,竟然没有,她胡乱的在头上乱摸,急了起来。
“你该回去了。”一袭白衣,缓缓的走远,却消失的飞快,终究是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小夭猛的醒来,才知是梦。她急着摸头上的发钗,还在头上,竟松了口气。苗圃三步并作两步,“小姐,你可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小夭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沉重感消失殆尽。
“三天。小姐,你别急着起来,……”苗圃急着说。
“我没事,我好了,血咒,血咒,苗圃,我昏睡的时候,你可见过血咒?”小夭还没坐稳,就急着要下床。苗圃一把扶住了她,满脸狐疑的看着小夭说:“小姐怎么知道血咒的事。你昏迷着,那对珊瑚突然飞了出来,像个海贝一样一张一合的,血咒之轮在珊瑚上转。是他,是么……”
小夭侧头听着,又缓缓低下头来,躺了回去。
“苗圃,你先出去吧。”小夭缓缓的侧过身去,背对着窗户,面对着床内另一个枕头眼神空洞的望着帷幔。与其说,这样子像防风邶夜探香闺那次,不如说,更像是这些年叶十七多少次清晨醒来,多少次欲说还休的样子。
虽然,今天的局面,她百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经预见了。但,真的到了此时,难免悲凉。她不知道这些年,到底错了没有。她所追求的,得到了么,珍惜的,失去了么。一直站在被选择的位置,希望被坚定的选择,对么。一直惧怕的,惧怕自己的内心,惧怕重蹈覆辙,对么。如果当初勇敢一点,如果当初任性一点,如果当初奋不顾身一点,会不会不一样。
可这天下的遗憾,不过如果二字。
没几天的功夫,小夭似乎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好起来了。这次她又去找姑获婆婆,很正式,那严肃的样子甚至带了一丝冷冽。姑获依旧淡淡的说:“小姐不要再来寻我了,你已经问了我七十年了。答案在哪里,小姐自己难道真的不知么。”
小夭眼神一下黯淡下来,回身离开了。
左耳带着小夭又来到了山水涧的最高处,此处,她来了不知多少次了。
松涛阵阵,明月如钩。清辉常在人不在,脚下也再没有了大海。
你说过,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可这世间的景色,真的值得么?
“我不懂,小姐为何不选恩人。小姐明明……”左耳静静的说,难得有他这样坦诚的。
“寒冬将至,天凉了,回吧。”小夭回身,一只手搭在左耳肩上。左耳扶住小夭,飞身而下,顷刻间回到了无名阁。
在山水涧中,最不缺的就是人间烟火,可住了这么多年,小夭从没有认真逛过这里,如今也没了兴致。所喜皆成痛,所乐都成苦。
夜里,她从匣子中找出三颗珍珠,她一直都知道,或者说她最初就认出了这是夜明珠,制作海贝灯的夜明珠,毕竟是用了此物,照明了三十七年的。
小夭将珍珠用纱囊装好,系在腰间,登上了无名阁的顶层,这是她第一次来无名阁的藏书阁。七十年来,仅有飞鸟族的侍女来洒扫,不想竟然一直有照明。藏书阁说是在顶层,实则都是在顶层下的隔层中,空间虽然狭小,但因为建筑结构和匾额的关系,没有窗户,只要稍加隐藏,就难以被外人发现,甚至一点光亮都不会透出去。
小夭突然警觉了,她本以为这里没有照明才带了珍珠来。可这里的照明,虽然都是昏黄的光,光线异常均匀,明显是每一处都点亮的,那这里,难道,一直有人住?
“你不必惧我,故人相逢而已。”声音从藏书阁中深处传来,那声音的穿透力,让人觉得他的灵压能碾碎整座无名阁。
“你是谁?”小夭并没有一丝惧怕,曾经的她可以在相柳大人的面前唯唯诺诺,只求保住小命。而如今,虽然依旧灵力低微,甚至比之前还要再弱上一些,却全然没有了惧怕之心。
“你问我是谁?你住着我的房子,一住就是七十年,却来问我是谁?”一袭白衣如光一般,不知是飞还是走,竟然一下子站到了小夭跟前。
如他一般,白衣似雪,葳蕤生光,金发如瀑,不曾束起,就这样散在肩头,垂到腰间。
他侧头看着小夭,深邃的眼眸像海上的大涡流一样,幽深恐怖,刀削斧凿的面庞却白的吓人,鹰钩鼻几乎要贴在小夭的鼻子上,这样的鼻子,在瘦削的长脸上,竟然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纵使小夭灵力低微,但身旁的灵压和气息,她还是有几分熟悉的。
小夭突然做了个鬼脸,几乎要贴在自己鼻子上的那个鹰钩鼻,瞬间退了一分。
“毛球,原来你就是白羽大人呀,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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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百年谜团终得解 相互相守难相知
毛球……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你还是叫我白羽吧。”他侧着身子,倚靠在书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夭。
“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小夭平静的问,她似乎也学会了那一套无用的寒暄客套。似乎是想用一句无关痛痒的问题,开始一段对话。毕竟,多年未见,相柳已死,毛球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化形,这些年,毛球应该过的也非常不容易。也许毛球会恨小夭吧,毕竟以前也不算是喜欢。
“你不该问我,你发钗的事么?”白羽仰了一下下巴,歪着头看着小夭,真的是懒得半句寒暄。
“是他让你给我的是么,他是什么意思?”小夭看似谨慎,却带着一丝不屑的问。
“什么意思?你觉得是什么意思?”白羽猛的立起身子,用一种恐怖的表情看着她,金色的妖瞳比他的头发还要耀眼。
“他不会是只给我留个念想,对吧。否则,当初不必逼我放下狠话,说什么……永不相见。”小夭说这话时,满脸的木然。如同在心里默念过上千次的台词一样,无趣,而麻木。
“你也知道你说了那样的狠话,所以,他不见你。留在此处,孤独终老吧。”白羽气鼓鼓的说,刚才的冷峻,像是半大孩子装出来的样子。小夭见到,却突然眼里存了笑意。“你笑什么?你不要觉得我没看出来,你笑什么。”白羽突然向前了几步,又一次站在了小夭身前。
“毛球,他不是也不肯见你么。”小夭故意气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孩子气了,上一次还是毒哑了一个时辰姑获的侍女,那是五十多年前了。
白羽一言不发的望着她,是啊,相柳也不肯再见毛球了,为什么。
“前些日子,梦见他了,在大海上。他用血咒救我,那珊瑚,也是他让你送的吧。还有珍珠,要离。”小夭平静的说,她为了这些答案寻了快百年了。
“他不是第一次用血咒救你了。”白羽又回身,依旧倚着书架,长长的袍子盖在脚面上。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袍子,才发现他一直赤着脚。“血咒珊瑚,是我替他送的。珍珠么……喏,就你腰上系着的,我从海底,帮你拿的。”
“你给我的?”小夭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我后来……”
“我看见了,你离开家,回去那什么山,又弄了几个什么灯。他觉得你喜欢,我怕你认不出珊瑚是他给的,所以就顺便给你拿了几个。”毛球淡淡的说。
“毛球,你真好。你给我攒了整整一匣子,费了不少心思吧。”小夭说着走到了毛球身边,扯着他的衣服。
“我费什么心啊,都是主人攒的,他都存在家里,我就是去拿出来而已。”
“主人?家里?拿出来?哇,毛球,你是从相柳的大海贝里偷出来的吧!小小年纪你不学好!哈哈哈哈哈哈!”小夭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毛球的胳膊。
“怎么叫偷呢,从家里拿的怎么算?没良心的,就只有你不觉得海底是家是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小夭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推下去。
“好了,别生气了。那然后呢?”
“我哪知道?你说的那个要离还是什么的,就是军中之物。”
“对对,要离,一对匕首。我爹娘的。”小夭打断说,手又不自觉的攀在他胳膊上。
白羽被打断,一脸的不高兴,低眸看了一眼小夭又攀上来的手,皱了一下眉。说:“要离是军中之物,据说是蚩尤遗落的,后来被主人寻了回来,一直带在身上。最后那场大战之前,交给了一个早年退伍的老兵。”毛球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匕首本是一对,主人很爱惜,从来不肯让外人碰,临了,却轻易的给了别人。若不是你,也许主人他不必心存死志。而你,一直都不争气,灵力低微却也不知努力,明明是敌人,却总惹出乱子,三番四次的让主人去救。”
“他不过是救我过一次,都是交易罢了。”
“哪里只有一次?你这黑心肠的东西!”白羽恶狠狠的望着小夭,“你当真是不知,还是得了人得恩惠,受了几次的救命之恩,怕还不上这情,假装不知!主人他是九命!不是不死之身,单单花在你身上了多少!你如今竟然说的出这没有心肠的话!”
小夭一愣,眼睛里全是惶恐,她努力的思索着,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这些年的过往,从种下蛊虫,到畅游大海;从那句脚下是大海,到三十七年的相守;从防风邶教她箭术,到解了蛊虫;从清水镇疗伤,到璟被鲛人夫妻救回;……
白羽看见她慌乱的表情,半晌不曾言语。他这才知道,主人把一切都瞒下了。
只为了,让她觉得,不欠任何人的恩,不欠任何人的情,没有责任,没有道义,没有担当,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小六。
白羽终究还是没再往下说,他好想让小夭知道,玉山时也是他的主人拼了命,救下了她。他也好想让小夭知道,她的叶十七,也是他的主人拼了命,为了她救下的。他更想让小夭知道,他的主人,爱惨了她,爱到为她铺好了路,选好了有人相依的那个人,纵使存了死志赶赴战场之前,为她做了那么多,甚至哄着他把自己的家腾出来,如果小夭愿意来住下。
可白羽,还是没说。原来她有这么多的不知道,原来错怪她了。那么,日子还长。慢慢说吧。
“欸,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不问我走了。”白羽故作镇定的懒洋洋的说道。
“那发钗呢?不是你送的?”小夭缓过神来,想到发钗的事还没问。急着一边说一边从头上摘下一支交给了白羽。又从耳上摘下耳珰,也递了过去。
毛球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
“嗯……这耳珰是珊瑚做的,和血咒珊瑚是一体的,互有相通。这寒冰丝么,这寒冰丝,……不对,你把那只也给我!”白羽急着从小夭耳上直接拽下了另一只耳珰。又拔下另外一支发钗,摆在了案几之上。
“不对,不对,这不是什么寒冰丝。”
“那是什么,你快说啊!”小夭攥住了毛球的胳膊。
“你闭嘴!”白羽金色的妖瞳如剑似刃,狠厉的表情,像极了相柳。
小夭不敢出声,只得顺势坐下,趴在案几边上。
突然,白羽像疯了一样的扑倒小夭,双手按在她的肩上,似乎是克制自己不要掐住小夭的脖子。金发倒竖,飘在空中,犹如在水中一般。白羽的灵压之强几乎要将小夭撕碎,金色的妖瞳突然变幻成寒光。整个无名阁剧烈的震动着。
白羽怒吼着:“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如此灵压之下,小夭灵力低微,几乎如被巨石压住,无法动弹,更说不出话。
左耳冲了上来,将白羽打翻在地,剧烈的震动消失。白羽收住灵压,苗圃这才得以跑过来抱住小夭。
白羽施了些灵力,卸去了耳珰上的幻像结界。两根细细的寒冰丝,变成了两缕白发。
“是主人的头发,那红宝石,是眼睛,只有他能卸去宝石的幻化之力。”
那如滴血的一对红宝石,是相柳的妖瞳。妖王之眼,可避妖邪。
那寒冰丝,是两缕白发。耳珰有很多种带法,可以用丝穿耳戴在耳垂上,也可将丝线系在发钗或发簪之上。如步摇一般晃动,摇曳生姿。
以发系之,垂于耳畔,便是耳鬓厮磨。坠于发簪之上,缠绕于云鬓之间,便是结发。
以眼相护,以发相守。
——高虐喘口气的———昏哥线——
第十二章 从来山川多歧路 无你之处无可依
握着发钗,小夭蜷缩在一旁,她想过多少种可能,都不是这样的。
如果说,与相柳之间,不能互通心意,是绝无可能的。
至少,相柳是知道小夭对他有情的。嘴上说的不作数,蛊虫却骗不了。可小夭多少次的试探,是她的蛊虫,感受不到相柳的爱意。可明明,她的心,感受到了。
海底的三十七年,相柳不知她灵识尚存。相柳的那些爱意,不曾收敛。她对相柳的爱,也可以不再避讳,她可以放下自己的立场,放下自己的恐惧,欣然接受他的爱,和他厮守。
如果一直在海底,该多好。可那些日子,都是偷来的,不是么。
她知道,相柳为了大义,不会把自己作为第一选项,长久的相伴是不可能的。甚至,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世仇,他们是敌人,不会是伙伴。纵使她是蚩尤的孩子,似乎在这点上,她与相柳才该是站在一处。
可就是因为她是蚩尤的孩子,她知道做一个“魔头”的孩子有多难。世人不会去寻找真相,只会相信他们乐于相信的,他们只要抱着仇恨,就能轻易的结盟,利益就可以得到保护。他们同仇敌忾,就可以把自己装扮的像个正义的英雄,睿智的圣人。
在她是孩子的时候,侍女可以讥讽她。在她是大王姬的时候,世族都来赞美她。在她是蚩尤的血脉的时候,世人都恨不得杀她。脚下的路,不是自己能选的。
她的母亲是勇敢的,勇敢的去爱自己爱的人,不顾世俗的眼光。但终究,付出了自己的代价。小夭的不幸,也是代价之一。她不敢,也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想过和相柳之间的羁绊会伴随她一辈子,可不想,却是这样。在他死后多年,一直与他相伴,却毫不知情。
难怪,游历大荒时,没有任何危险发生,因为相柳的妖瞳化作的红宝石。就如那夜她以为自己独自游了一整夜,都是因为有他相护。
“此地。也是他选的吧。这里只有灵力低微的小妖,有人间烟火,有你的家。”小夭淡淡的说,甚至未曾抬眸。
“是,也不是。此处是狐狸带你来的,不是他,也不是我。”白羽起身,忽的一下,穿过屋顶的缝隙,飞走了,留下一道白光。
涂山族长的葬礼,在他走后的三个月后。依照祖例,请了大荒中的各世族。小夭留在无名阁两个多月,看了很多血咒的书,依旧不太清楚,毛球说的不是第一次用血咒是怎么回事,甚至如何运用血咒也还是不太清楚。
璟的葬礼,小夭必须要去的。她将发钗收入匣中,着了青衣,站在她该站的位置上。葬礼之后,长老请她留下,执掌家族之事,教养新任族长。小夭拒绝了。保留大家颜面而已,谁都看得出,长老只是客套一下。对于小夭这个族长夫人,应该尽到的礼仪还是要的,但,也仅限如此。
葬礼之后,她去见了玱玹。
玱玹看着如今的小夭,多少辛酸苦楚,一下涌了出来。强忍着眼泪道:“你回来吧。”
“你知道,我不能。哥哥”没有了热烈的笑,也没有了恨,没有了期许。小夭只站在那里,似乎就是来站着,给他的哥哥看一看,做一个告别。涂山家,不能留;这里,更不能留。璟死后,没有人再不顾一切的站在她身边。相柳死后,没有人再不顾一切的救她。
如果说,小六是这大荒上的浮萍野草,无人可依,无处可去,无力自保。那今日的小夭,是暗流涌动下的一片枯叶,见过风,见过雨,见过朝阳与晨曦。可最终,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和寄托,任凭岁月的蚕食洗礼,在一场场思念的雨里沉沦。像等待死亡的病患一般,终于失去了璟,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里,突然得到了远方的消息。曾经的错过,曾经的心动,曾经的种种,浮出水面。
她开始反思,是否自己错了。为何会如此,她无论如何挣扎,如何谨慎的选择,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如果说,之前的无人可依,还可以怪在母亲的身上。那如今的局面,又是谁造成的呢?如果当时没有救下璟,不曾相识,会怎样?如果当时没有遇到相柳,又会怎样。
又或者说,无论怎样,如今的结局,都是不会改变的。
玱玹,是父王当作继任者培养的,所以,成为帝王是必然的结局。纵使没有她成为王姬带她回家,纵使没有璟为他筹谋。但,若要一统大荒,便一定会遇到相柳。相柳,是军师,更是战士。战死沙场,是他的结局。又或者说,玱玹和相柳,在这世上,只会留下一位。
小夭想着想着,嘴角透出一抹苦笑。
玱玹知道,他们彼此都明白,小夭留下来,就又会变成中原各世族的靶子。朝不保夕,日日胆战心惊。他纵使是帝王,也还是护不住小夭,只要还有仇恨,仇恨的暗箭就一直在。玱玹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没能保住相柳。说起来很可笑,明明是仇敌,但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他觉得相柳应该是不错的朋友,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护住小夭的人。
玱玹长叹了一口气,说:
“你不能回山水涧,那里是神族不可久留之处,那里……”
“我知道,所以我和璟没有孩子。我住在那里几十年了,我知道。那里是中原那些恨我入骨的人,想杀我的人,不会去的地方,这是我得以安宁的代价。但我不想让左耳和苗圃再跟着我了。他们该有他们的未来,我想你帮我留住左耳和苗圃,快快乐乐的,为自己,活一辈子。”
“你要不辞而别么,他们会去寻你。”
“哥哥,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去寻我。但我不想,我会先回一趟山水涧,而后,再说吧……”
“他已经死了,不是我不想放他一马,是他太决绝。他选择死,你呢,你去寻他?”
玱玹开始激动,他不想更不愿。
小夭异常平静的说,“哥哥,左耳和苗圃就拜托给你了。”
小夭转身而去,平静而决绝,玱玹跌坐在地上。他又一次,见到了这样决绝的身影。他此生的努力,王位,天下,都是为了她争的,可到头来,还是保护不了她。他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小夭身边,喜不可亲近,她的余生都与玱玹无关。
“姐姐!”小夭才走到花园的亭边,正要离开,阿念的声音传来。
——小天使阿念的———昏哥线——
第十三章 破承诺以还真相 退青涩终成女帝
“姐姐。”阿念,穿着一身雪白的羽毛配饰的大氅,水色的衣裙,金色的凤冠。参加葬礼虽然穿着常服,却难掩气派风流。小夭远远看见,阿念如今已经是稳重端庄的样子,再也不是清水镇里那个调皮的丫头了。随行宫人几十人,穿越人群而来,众人低头致意,无人敢言。她的那声姐姐,几乎让整个园子的人都听见了。欲行之处,椒兰焚香;行至亭中,有宫人置软枕玉榻;她回身坐在亭中时,更有宫娥备下酒水果碟糕饼等二十四样;队尾宫人八组共十六人,清退亭子和回廊中的众人,以亭子为中心,设了结界保护。结界外无人能听到亭中的谈话,更无人能靠近。
“阿念,你如今是持重很多,这阵仗也大了很多。”小夭宠溺的笑笑。
“来参加璟哥哥的葬礼,已经从简了。姐姐似乎是瘦了好多,还是要我多气气姐姐,才能多吃些东西解气才好。”
“你又拿我寻开心,你忘了我们初见时,你还打我。”小夭轻轻刮了下阿念的鼻子。阿念一愣,眼圈一下红了。小夭一怔,才想到,这些年怕是少有人这般对她才是。可父王尚在,她的母妃也在,怎么会是这般反应。
“好久没人这样对我了,如今见了你,更想小时候了。”阿念红着眼,摸着鼻子,低声喃喃道。
小夭抱住阿念,轻轻拍着:“是玱玹待你不好,还是……”
“都不是,玱玹哥哥待我很好。整个五神山的人都待我很好,不曾委屈,是我想你了。是我想小时候了,想一直任性,一直不懂事,一直依靠别人,如今不能了。”小夭又是一愣,一直任性,一直不懂事,一直依靠别人,这几个字像砸在心里一样。阿念正了正身子,继续说道:
“玱玹哥哥虽是父王一早就定下的储君,但外人,只会觉得是父王偏爱我,将整个国家做了嫁妆。如今我独居五神山,排场大一分,世人就多敬我一分。他们只会觉得,我是父王视若珍宝的女儿,是上过战场的王姬,是本该成为女王的人。今天来,并没有带多少人,毕竟是参加涂山族长的葬礼,带的多了恐成不敬。再者,这些人,我是想给姐姐的。”
小夭不敢相信,她从没想到,阿念竟然是想要给自己的,更没想到,阿念有了这样的城府与心思。还没来得及张口,阿念笑了笑,继续道:
“姐姐,你不要拒绝我。不要看这只有几十宫人,但都是大荒内一等一的高手,甚至完全不输给玱玹哥哥的侍卫们。姐姐和璟刚刚离开去游历之时,我便开始准备了。听说璟哥哥终究还是只有百年寿数,我便想到终有一日,姐姐会需要的。我从三千高手中,寻了三百人做护卫。分成数个组,各有分工,各有擅长。又从中选出每组最强,都在这了。”
“阿念,这些年来,你竟然都在为我筹谋……”小夭泪眼婆娑的望着阿念,轻轻的拉着她的手,说:“可是我,终究习惯了一个人。这么些人,我恐怕也不惯。再说,我一直在山水涧中,带着他们恐不便。”
“你不要急着拒绝我,我做这些也不是都为了姐姐。如今玱玹哥哥每年也不过来五神山一两个月,世家大族和肱骨之臣,很多臣服于他,但多有鞭长莫及之处,久之成患。我愿为玱玹哥哥分忧,玱玹哥哥也愿意我能做点事,少与他的另一个王后,那个曾刺杀姐姐两次的王后争宠。我向他要蓐收帮我,高辛的国事如今大多都是我在处理。当年那些说我做不成帝王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小王姬。高辛国曾与玱玹有过战争,纵使此事已经过去多年,两国人也早就杂居在一起,不可分辨。但不免还是有人怀恨在心。但若是我掌国,他们便可以少些动作。玱玹哥哥也多一分安全。未来,也只会是我的孩子成为新的王,这个天下,才会真的太平……哎,你看我竟然说这些,若我有了孩子,你要来看我,我也要有办法通信与你才行,别拒绝我。我不会像玱玹哥哥那般劝你留下,因为我了解你。我也不会劝你陪我回五神山,因为我知道,若愿意你会回来。我此行见你,是有事和你说。”阿念举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润润喉。小夭却看的出了神,她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俨然成了高辛的帝王,神态间竟然有了父王的影子。也是,父王的女儿,又有蓐收的教导辅佐,怎么可能一直是个心思单纯的小丫头。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是高辛真正的王,甚至更多。
“姐姐,你在玉山养伤时,相柳来找过我。曾经我捉弄姐姐,欠下相柳一件事。他让我把海贝交与你养伤,且不可将此事说给你。我同意了,是因为知道他一定是要救你。这不能算是我为他做的事,应算他为我做的。那场大战,玱玹哥哥说过要放过他的,不仅仅是因为你求他。更是因为,他说相柳是你喜欢的人,也是唯一能在今日护你周全的人。可他还是战死了,我敬重他不弃大义,但怨他为大义弃姐姐。如今,我若不说出来,便再无人可知。姐姐应该知道才对,我们不能欠了别人大恩,却全然不理,不知。”
小夭听到此处,似乎是完全失了神,红了眼眶,却半滴眼泪也出不来,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咽喉,又像是堵住了心口。待她回过神时,阿念已经出了园子,园中站着阿念留给她的高手护卫们。
阿念行至远处,回身望着,喃喃道:“如今我毁约于你,将事情说了出来,便是欠下你两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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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若木青龙玄铁韘 半壁天下护周详
待小夭重新收拾好心情,起身决定离开的时候,阿念留下的护卫们才收了结界。这时才发现,玱玹不知何时来了。他在园角的假山边,并没有刻意躲藏,也没想多引人注目,就这般孤独的站。小夭见到,立即快步走了过来:“哥哥,你该早点叫他们告诉我你来了。”
“是我让他们不要打扰你的,你还是先带着左耳和苗圃吧,我已经告诉他们,若真的有一天你不再需要左耳,他们二人可以到任何地方,包括小月顶。至于你想去何处,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也不再阻你,至于他们的去留,还是应该由你来告诉他们,我也放心一些。不论你去何处,至少有左耳在,他亦安心些。”
说到此处,玱玹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转而又说:“你既然回来一趟,还是去见见你父王和外爷,不差这几日。”
“嗯。”小夭才欲跟着玱玹,想起阿念留下的这几十号人。回身说:“你们,不必跟来了。”
为首的女子手里捧着一个短小的玉哨道:“小姐,有任何吩咐,吹一声短哨,我与芍便会出现,一声长哨,三十六人便都会赶来。”
“你叫什么名字?”
“莲。”
“好的,散了吧。”小夭一边说一边拿过玉哨,才转身,顷刻之间三十六人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出现过。
小夭去外爷处,没多久便回了。到父王那边,倒是精心准备了,特意叫左耳带了拜师礼过去。按着拜师的程序认认真真的让左耳拜了父王为师,如此,左耳改口叫了姐姐。苗圃不肯改,说叫小姐习惯了,泪眼婆娑的拉着左耳出门去准备酒菜。
“你倒是知道为左耳筹谋,自己倒是过的糊涂。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
“好,我就在父王这里,帮你打铁,孝敬您。”小夭抱着好久未见的父王又撒起娇来。
“我可不敢让你打铁,别再打坏了我的铁。哈哈哈哈哈哈哈”
父女二人,聊到天都渐渐暗了,左耳和苗圃才回来。一桌四人一起饮酒聊天,屋外风雪飘摇,老高辛王喝的高兴,来了兴致,教左耳变戏法玩,师徒二人变出好多个火娃,火球,小火星满屋子的蹦跳飞舞,暖融融的,即使碰到木头桌子也不会起火,小夭看的出神,像个孩子一般一边拍手,一边用手指头戳火娃玩。就这么闹腾一直到夜都深了才都睡下。小夭睡不着,望着月亮,纠结着要不要把那对匕首要离拿出来。
几个月的时光,转眼便过去了,每日玱玹都来看看小夭便回去了。几个月的调养,山水涧对左耳和苗圃的影响已经被小夭治的差不多。医毒不分家,小夭在山水涧研读毒术多年,医术亦是增长。
“小夭,你在这里盘桓良久,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啊。”
“父王,……,嗯……,嗯”小夭有几分扭捏的低下了头。
“说吧。有什么事想说,便说。有什么事要做,就去做。不必避讳,也不用遮掩。你不缺智慧,唯差勇敢。”
“我想让您帮我看看这个。”小夭回身叫左耳和苗圃拿出了那对匕首,要离。
“这是蚩尤和阿珩的,你是如何得到的。”
“父王知道此物?是一个铁匠,或者说,是老兵给我的。”小夭说道。后又喃喃道:“也许是相柳想留给我的。”
老高辛王笑笑,拿起匕首,一边端详,一边说;“你不必担心是蚩尤之物,会让我难过。他们的事,我本来早就知晓。此物,也没多重要,但确实是蚩尤的手笔。以陨铁锻造,锋利异常,仅此而已。”小夭心想,也许,只有蚩尤能用吧,又或者,相柳也会用。但她的灵力低微,怕是在她手里,也没多大的威力,又还给左耳与苗圃。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老高辛王每日都是白日打铁,夜里陪着小夭和左耳苗圃喝酒聊天,变着花样的教左耳变戏法玩。一日,老高辛王拿出一个玄铁佩韘和一织锦护臂,说道:“小夭,知道当年防风邶教你射箭,想来这些年你不会轻易荒废,这织锦护臂本来是想给阿珩的。这玄铁佩韘是前几日刚打好的。如今,你刚好用的到,就拿着吧。在外游历,也许用得到。”
小夭接过护臂与韘,护臂一掌见方,以织锦绘双青龙并玄鸟纹,六根丝帛系带坠着六颗小巧的夜明珠。玄铁佩韘打造的更像是一枚精巧的戒指,通体乌黑,泛着青绿的光彩。佩韘本是男子成年后所戴之物,多是玉石或者动物骨制成,玄铁打造却非常罕见。
“父王,这是给我的?可这织锦护臂是青龙部的……”
“对,这护臂是我母亲传与我的,乃是青龙部的信物。当初本意是……如今,你拿着便是,若是在外遇上什么事,以此为信物,青龙部的长老必然不敢推托。”老高辛王一脸严肃的说着。
这让小夭想起哥哥给的若木花,也是若水族的信物权柄,想来,是一样的。
“可父王,这……”小夭迟疑的,青龙部可是高辛最勇猛的部落,此物在她手中,到底是保命还是伤命,也未可知。
“叫你拿着你便拿着,如今天下一统,这也不过就是个信物,算不上什么。再说有阿念呢,想必你也知道了,如今的她,哈哈哈哈哈”说到此处,老高辛王爽朗的笑着,好似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哦,对了,这玄铁佩韘可是我费了不少力气特意给你做的,不比那些男子,自然要做的要轻巧细致些。我的女儿,纵使天下最勇猛刚毅的男子,也未必比得过。即使你灵力低微,也不是全然无法弥补。这锻造的宝物,可不单单只是个配饰。”
“这佩韘还有别的用途?父王,你快和我说说。”小夭把玄铁佩韘戴在右手拇指上,又伸着左手将护臂递给老高辛王。父女俩一边聊着佩韘的用法,老高辛王一边帮小夭系好护帛。……
又七日,小夭拜别父王,辞了玱玹,去往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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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玉山瑶池圆月升 才敢如你衣如雪
小夭到玉山的时候,烈阳和阿獙已经等在那里了。恰好赶上王母宴请,所来之人,除了几大世家的,大多小夭都不认识。所有人都衣着华美,排场似乎都要与阿念争上一争。赤水氏尤甚。也不知如今的大荒怎的变成这般风气。几大世家互相寒暄着,就如同多么相熟多么相爱一般。虽然世家多有联姻,互相都是血脉牵绊。但大都利益盘根错节,谁也说不清到底这血脉联姻里,藏着几分真,几分假。鬼方氏依旧是长老替族长前来,匆匆又走了。这许多年来,一直如此。不过鬼方氏一直甚是神秘,也无人在意。西陵族长与长老到时,小夭也难免要去寒暄一番。这么多年,在山水涧无名阁深居简出,让本就不喜聚会的小夭感到异常不适。但也只能勉为其难,做与大家看看,尤其是防风氏。防风氏虽然不算四大家族,也并没多显赫。但毕竟有防风邶这层关系,若是能让他们断了什么不该有的念想,也省了以后的麻烦。虽然防风邶是不受宠的庶子,但做与外人看时,必然不可能是相安无事的,若不多恨上一恨,似乎是失掉了防风家的尊严。更何况外人不知,可防风氏的族长和长老不可能不知道防风意映的事,论理是防风意映欠了小夭的。可最怕的不是仇恨,是扭曲的亏欠。亏欠可以是一生的枷锁,也可以是倒戈的仇恨。因为,这份亏欠无法弥补,也暗藏了不光彩。更是会化成仇恨,以解羞愧。是啊,仇恨可以是任何原因。那,爱呢。烈阳知道,小夭失去了涂山璟。涂山家也不会再站在她这边,而防风家恨不得她也随涂山去了,虽然没有子嗣,但小夭在,就有可能是瑱儿的阻碍。虽说不上防风氏能是多大的威胁,但烈阳还是想要稳妥一些。特意在宴会这么忙的时候,众人面前,拉着阿獙只等小夭一人。
要知道,当年小夭来到玉山养伤,烈阳和阿獙护住小夭的阵法,纵使是相柳,也无法马上解开。这二位的深浅,外人确实难以看出,也不敢轻易试探。
烈阳说,“左耳是男子,只可住一夜。”烈阳明知道左耳是妖族,其实可以不做数的。但这么说,是有烈阳自己的道理。如今,左耳是老高新王徒弟的事情,整个大荒都知道了。而且玱玹把小月顶赠与他的事,也并非无人知晓。一则,再不能以妖族待之;二则,也是要在众人面前,给小夭立威。小夭身边的小小侍卫,如今都是这般地位。那小夭本人呢,让那些不开眼的,都少点动作,莫要以为没了涂山璟,小夭便没了依靠。
小夭回身看着左耳,一脸宠溺的笑。她知道烈阳的深意,怕左耳不懂,便对左耳说:“这是玉山多年的规矩,这里很安全,有烈阳和阿獙在,更有三十六护卫在玉山附近。你不必担心我,你和苗圃明日可以去附近逛逛。”小夭本以为左耳会木讷的站着不肯走,还要一番劝慰才行,没想到,左耳却说:“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处理,明日和苗圃就启程。你的衣食住行可以叫莲来照顾。我与苗圃最多月余便会赶回来。”
小夭心想:未曾想,如今左耳也长大了。
也是,来玉山时,玱玹给左耳与苗圃都换上了世家子弟的衣着,说是如今身份不同。不能再穿以前侍卫与侍女的衣服了。如今仔细端详,左耳果真已经越来越像个世家子弟,甚至,恍惚间,看见了当年的防风邶。
第二日,左耳与苗圃辞行,这是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分开。
阿獙与烈阳依旧陪着小夭,只聊着小时候的事,不敢多问其他。三人不过就是去宴会转转,不知何时就跑了,躲进桃花林是喝酒,聊天。
待宴席撤了,玉山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小夭寻个机会,不经意般问阿獙:“当年我来玉山养伤,是在何处?”
“你怎么想起这个了,在瑶池,怎么了”阿獙看起来满不在乎,却已经警觉起来,故意隐藏了海贝的事。当初相柳救下她时,融了海贝,血咒也变回心头血,消散于瑶池之中。叮嘱过阿獙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阿獙当然不会让小夭知道,毕竟当初相柳还在的时候,阿獙就很担心,怕小夭选了相柳,即使没有涂山璟,也不想小夭选相柳。
小夭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只说道:“没什么,想我的驻颜花事解于瑶池,养伤也是于瑶池之中。真不是宿命,还是缘分。”
夜过半,阿獙和烈阳都回去休息了。小夭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不含半点醉意。她的眼中,映着一轮明月。月如雪,小夭一袭白衣亦如雪。瑶池边,月光下,小夭如一条银鱼跃入水中,只一息,便到了池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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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玉山往事无踪迹 阁上风雪夜归人
瑶池之水,寒冰透骨,水中有五彩鱼,池底缓坡上布满五彩砂。
清澈见底的水中,再没有其他,甚至月光也透不进来。小夭向前又游了很久,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游水了。白色的纱裙,拖的长长的,被水流带起细碎的波纹,像鱼儿的尾鳍。冰凉的水抚过身体,感受到久别的宁静,像鱼儿被轻轻的哄着。于是,她便这样一直游着,游着,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来意,甚至忘记了自己。
待她上岸时,天光大亮,桃林飘落的花瓣,随着风簌簌的向远方飘着。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里的宁静是如此的美,并非是她幼年时的那种无聊和厌恶。小夭轻轻捋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低头笑了,如此辗转这许多年,竟然转换了心思,不再厌恶玉山了。曾经万年不变死气沉沉的景色,也不再是枷锁牢笼一般。
若是当初,未曾离开玉山,如今又是何样子?小夭寻了个大石头坐下,慢慢梳理自己的头发。想着也许,也许许多年后,玱玹哥哥来接她,也许父王先一步来寻她。然后,快快乐乐的长大。没有涂山璟,也不认识相柳,嫁给玱玹,甚至嫁给丰隆,简简单单的过完一生。又或者,此生该遇到的人,逃不掉。在某一次游历,就如母亲那样,结识了璟,或者相柳,而后又是相似的故事。
这一刻,她似乎放下了。有些事,终究会发生。
后来的日子里,小夭每天夜里都会去瑶池游水,白天再回来,懒洋洋的睡到下午。直到一个多月后,左耳回来。
左耳急着赶了回来,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并不像是带着苗圃去游玩了。见到小夭的那一刻,左耳特别开心,似乎他一直在担心她,“姐姐,我回来了。”左耳笑着道,那笑容,如同明媚的阳光,眼里积满了幸福,像夏日的甜橙,清清爽爽又暖融融的。
阿獙见了,眼里带着几分温柔,想到了曾经未化形的自己,也是如左耳这般依赖着小夭的母亲。伸了个懒腰,起身道;
“你如此笑盈盈的怎么行啊,左耳。你要哭!”
左耳转头看着阿獙,一脸不解的说:“为什么?”
“你不想和小夭分开,你就要让她知道。要哭出来,哭的越是伤心,她便会越在乎,她才会心疼,才不会离开你啊。”阿獙打趣道。
“我才不会哭呢!只要我不离开小夭就行,我就跟着她。她若是烦了,我就远远的跟着她。我才不会用哭的去博取同情,束缚她的手脚。”左耳很认真的说,他似乎是很不赞同阿獙说的,也确实是当真了。
“哎呀,我这可不是瞎说,这可是当年小夭的爹爹,蚩尤教我的。你该好好学才对。”阿獙继续逗左耳,左耳已经完全不想理他了。
终究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夭愣愣的看着阿獙,阿獙以为他说到了蚩尤,惹了小夭不快。便赶快转换了话题,又去捉弄左耳去了……
左耳与苗圃回来后没几日,小夭便与阿獙和烈阳告辞。她本以为此行会寻回血咒海贝,却一无所获,又或者说,也不算真的一无所获。
小夭再次回到山水涧,一个人,认认真真的走过了所有的市集和村庄,山林和湖泊;逛遍了所有夜晚灯火通明的街巷,甚至地下赌场;所有的人间烟火。白日里大多时间则是守在无名阁的藏书阁里,研习血咒。左耳如今有大把的时间,混迹在山水涧的各个角落。苗圃偶尔跟着,但大部分时间都在三重阁来回走动,之前的许多年,结识了很多人,小姐得罪的人都是她去安抚赔罪,久而久之反而都成了朋友。如今小姐有莲和芍伺候,苗圃终于清闲了几分。甚至有时会去请教姑获婆婆如何打理阁中事务。
三年后。
小夭又一次站在了山的最高处,这一次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又一次明月如钩。
飞雪漫天,身后一声长啸,白羽立于身侧,小夭转身满眼笑意:“走吧,回海上。”
第一卷 完结
第二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