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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对你偏心【校园 甜宠】
1、局部地区大雨转晴
每当雨天，学校迟到的人总是很多。
胖周就是其中一个。
更不凑巧的是，惊魂未定的她，一路飞奔进教室，发现老师就在后面。。
但她的座位靠里边，靠外的同桌宋八千伏在课桌上睡觉。
胖周心里着急，叫醒不是，不叫醒也不是。
她跺跺脚，干脆心一横直接挤进去。但她的身体太胖了，和那点小边缝压根不匹配。强闯的直接后果就是——吵醒了后座的周扬。
周扬昨晚通宵玩游戏，早就熬不住了，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此时愤怒值达到顶峰的他睁开猩红的双眼，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死肥婆！发什么神经？找死啊。”
那三个字瞬间刺激得胖周眼睛都红了。
走廊里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老师就要进来了，千钧一发之际，同桌宋八千醒了，给她腾了地让她进去。
胖周松了口气，将书包放下，立马坐下。
不想，椅子早已经被人勾走，她坐了个空，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引来全班一阵哄笑。
宋八千后座的周扬心里总算是舒坦了，笑得前俯后仰：“死肥猪，让你吵我。”
胖周知道是他干的，她脸涨得通红，捏了捏衣角敢怒不敢言，自己扶正了椅子，端端正正坐好。她企图冷处理，但身后的恶劣的男生不依不饶地攻击她的体重。
胖周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存环境，干脆把注意力转移到教室外面。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是有节奏的鼓点。
她早上起床的时候，偶然间听到地方天气预报——“南云镇东南部有大雨，局部地区会大雨转晴”。
骗子，明明到处都是大雨。
胖周低垂了眼眸，心情滂沱。
然后，她听到很小声的一句。
——“有不用的试卷吗？”
胖周很快发现这声音来自于她的同桌宋八千，她有几分惊奇。
前天班上才换新座位，她也有了新同桌。这还是新同桌第一次和她说话，更是班上第一次有人这么平和地和她攀谈。
“有有有，”她激动地立马翻出了上次月考的所有试卷，小心地递给了宋八千。
“随便挑，都可以给你。”
胖周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一只献宝的小狗狗。
宋八千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抽走了一张老师讲过的试卷，然后一边看书，一边开始团试卷。
她看起来有些困倦，眼睛底下一片乌青。
身后的周扬还在骂骂咧咧。
——“你说没事长这么胖做什么？恶心死了。”
——“这得有两百斤吧，还是三百斤？”
——“下次再吵到我，我要你好看，死肥猪。”
——“……”
宋八千依旧在团试卷，试卷层层叠叠成无数的褶皱，然后被团成了一个小包。
宋八千放在手心握了握，大小算是满意了。
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对周扬。
“张嘴。”她说。
周扬不明所以，还真配合地啊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宋八千直接将团好的小包塞进了周扬的嘴里。
她说：“你好吵，你知道吗？”
软绵绵的声音，甚至带着一点困意。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静止了，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胖周也被宋八千突如其来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她急忙将宋八千拉回来坐下，顺带给周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宋八千火上浇油。
胖周既高兴新同桌替自己出头，又担心周扬找宋八千麻烦。
毕竟周扬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他可是彻彻底底的小霸王。
果然，脸色阴沉下来的周扬吐出了嘴里的试卷，咬牙切齿地说道：“宋八千，放学别走，给我等着。”
宋八千没说话，转身又从抽屉里拿了一张新试卷，坐着开始团。
周扬脸都绿了。
以宋八千为圆心，周围好几个开小差聊天的，也都乖乖闭上了嘴。
宋八千很困，甚至有些迷糊。昨夜她在叔叔家帮忙收拾废品到半夜，好不容易来学校趴一会，耳边一直嗡嗡嗡的，她脑袋都快炸了。
她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像打死蚊子一样，阻止这烦人的声音。
现在，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继续看单词，冷不丁同桌送过来一张纸条。
宋八千打开一看。
——“你不怕吗？他是出了名的扬哥，会打人的。”
宋八千在下面这行字下，歪歪扭扭加了一行。
——“我在我们家也一直是姐姐。”
宋八千没说谎，她在自己家中是长姐，下面有个弟弟，原本也算是幸福的四口之家。可惜父母做生意出现了变故，破产之后，父母将她送回了乡下叔叔伯伯家。
伯父家有个女儿叫宋巧，叔叔家有个儿子叫宋升，都比她小。
她是被“你是老大要懂事”教育着长大的。
胖周看完后，直接被逗笑了。
她放下纸条，看着窗外的大雨，突然眼睛有些酸涩。
“南云镇东南部有大雨，局部地区会大雨转晴”，她现在好像在这个转晴的局部了。
宋八千不知道胖周在想什么，只是单纯疑惑怎么被人骂了，还心情挺不错的？而且早自习结束后，还上蹿下跳，时不时回来给她汇报一下周扬的动向，比如周扬出去找了几个男生，又是请吃零食又是请喝饮料。
“所以呢？”宋八千从题海里抬起了脑袋。
“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会集结一小伙人来对付你。”
2 听说你欺负我妹妹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体育课常年被别的科任老师霸占，好不容易逮着一会，体育老师似乎要将学生们落下的体能锻炼全部补上，整节课安排得满满当当，直到最后一秒才宣布解散。
学生们像是潮水一般奔腾出了操场。
宋八千也在其中。
只不过，她被一群小伙子拦截了。
“走吧，扬哥找你有事。”
大家也见怪不怪，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周扬，风平浪静都只是暂时的，真正的暴风雨会在放学时分降落。
宋八千深吸了口气，捏着衣角跟着他们去了操场角落。
学校里放学的嘈杂声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这里自成一个小世界。
周扬扫了一眼宋八千，发觉少了一个人：“那个死肥婆人呢？”
“她，好像体育课就没来上，早跑了。”
宋八千眼神暗淡了下来。
其实胖周背着书包离开时，她就在教室里面。
但她没有阻止她，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后果。但胸口好像有什么压着，闷闷的，不舒服。
周扬倒是了然，讥讽了一声：“啧啧啧，看到没，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
宋八千沉默着，抬头看着眼前五个人高马大的男孩。
一人对阵五人，吃亏且毫无胜算。
于是她明智地选择抱住脑袋蹲下，不做反抗。
难过吗？也不。
主要是周扬那会真的太吵了，就算没有胖周，她也忍不了。
“你这是认输了？宋八千，你早上可不是这幅怂样啊。”周扬用食指戳了戳宋八千的脑袋，趾高气扬。
宋八千脑袋埋在胳膊里，瓮声瓮气地说道：“要打快点。”她还要回家做饭。
这彻底逗乐了周扬：“那就如你所愿。”
他挥起了拳头。
就在这时，操场的大门猛然被踹开，周扬只听到一声巨响，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狠狠踹在后背，直接踹翻在地。
他吃了一嘴的塑料橡胶味。
他面色阴沉地起身，厉声质问：“谁啊？”
回答他的是闷声的拳头。
宋八千在混战中抬起脑袋，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小麦色肌肤，一双眼睛与其说是炯炯有神，不如说凌厉狠绝。
少年的拳头砸在了周扬的鼻头上，还见了红。
他恶狠狠问道：“听说你欺负我妹妹？”
妹妹？宋八千楞了一会。
在看到远远朝她跑过来的胖周后，瞬间明白了过来。
周扬捂住鼻子，怎么咽得下去这口气：“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他身后的兄弟们瞬间围了过来。
少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那你们就一块上吧。”
“狂妄！”
两拨人迅速地扭打在一块。
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露出最锋利的爪牙，下手也没有轻重。
混战看得人胆战心惊。
胖周哪里顾得上这些，气喘吁吁赶来，拉起八千就跑。但根本没拉动，胖周一脸不解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你哥，一个人……”
“你放心，他能搞定的，我们先走。”
宋八千猛然拉住胖周冷静地吩咐：“你去门口找门卫大爷过来，快去快回。”
“那你呢？”胖周有些着急。
“我去帮他。”
她推了胖周一把，顺手拿起操场边上废弃的乒乓球球拍，眼神坚定，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
胖周急得直跺脚，但也只能咬咬牙，转身朝外面跑。
混乱中，宋八千被人抱住了腰，护在身后。
她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好笑。
“我裴于靑可不需要小朋友帮忙，你在一边看着我是怎么吊打这帮人的。”
“裴于青？明珠中学的裴于青？”倒在地上的男孩率先反应了过来。
其余人在听到这个名字，也纷纷往止住了动作，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周扬回头怒骂：“怕什么，慌什么？”
有人拉了他一把，怯生生地说道：“他就是明珠中学的那个‘青哥’，我们学校高三的洛哥上周才输给他。”
3 要收费的
提到“青哥”这个名号，就连周扬的脸色也变了。
宋八千也听说过青哥的事迹，那是明珠中学一个臭名昭著的二混子。经常打架，每次下手非常狠辣，不要命似的。因此没有人敢惹他。
没想到，他竟然是胖周的哥哥？
“怎么？还继续玩吗？”裴于靑语气平静，嘴角挂着几分痞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周扬被激得热血上涌：“继续，谁怕谁？”
身边的人一看这架势，齐齐拉住周扬：“冷静啊扬哥，他就是个疯子，我们犯不着的。”
周扬根本就听不进去。
恰在这时，体育场门口传来一阵响亮的口哨：“你们在干什么呢？放学了还不快回家！哪个班的？”
“门卫来了，周扬。”
“快走，等通知老师就不好收场了。”
通知了老师，就等于通知了父母。周扬总算是有了顾虑，他吐了口血痰，狠狠骂了一声：“裴于靑是吧，你明天给我等着，我明天来找你算这笔账。”
“好啊，我等你。”裴于青扬眉。
周扬恨恨地带着身后的兄弟们走了。
直到那帮人完全在视线里消失，直到操场彻底安静下来。宋八千僵硬的肩膀才松懈下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裴于靑，他脸上多了几处淤青，非常随意地盘腿坐在地上，靠着足球门栏杆，微微仰头看她。
上衣的扣子已经开了两粒，露出凸起的锁骨。
“不相信我的实力啊？”说这话时，还带着玩味的笑。
宋八千后知后觉，这人在和她说话。
“嗯。”她诚实地点点头。
空气静默了几秒后，耳边传来一阵笑声。
像是炎炎夏日屋檐落下的雨滴，宋八千才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
胖周从门卫身边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宋八千：“宋八千，你吓死我了。”
很直白的担心和关爱。
但宋八千还不适应和人这么亲近，将胖周扯了下来：“我没事。”
但她心底是意外的。
因为胖周不是逃跑，而是去给她搬救兵。
堵在心口的东西好像被人拿走了。
“走了，送你回家。”裴于青没给两人多少时间互相安慰，他站了起来，长臂拍了拍胖周的脑袋。
“哦。”胖周脸微微发红，抱着宋八千的手臂，迈着小碎步，突然拘谨了起来。
宋八千觉得有些莫名。
她的书包还在教室，宋八千打算先回教室拿书包，于是挥别了胖周。
等她再下楼时，发现裴于靑倚靠在楼梯口，目光不似刚才的凌厉。其实细看这是一张很温情的脸，只是嘴角的痞笑冲淡他的柔和，多了几分张扬。
这是极具冲击性的一张脸。
看了就很难忘记。
在等她吗？
宋八千不太确定。
她从容地从裴于靑身边路过，书包肩带猛然被人一把抓住，将她扯了回去。
宋八千抬眸对上了那张脸。
他个子很高，看她的时候还微微佝着肩膀。
“以后这帮人再找你麻烦，你可以告诉哥哥我。不过——”裴于靑拉长了语调，语气调侃，“要收费的。”
裴于青靠得太近了，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发觉不妥后赶忙咳嗽了两声掩饰。
“谢谢。”她说。
裴于靑笑了笑，松手直起身子：“毕竟我妹妹的朋友，也是我的妹妹。”他的手轻轻落在宋八千的脑袋，按了按。
像是蜻蜓的尾巴，轻轻沾到了湖面。
她的心开始泛起涟漪。
她突然有点羡慕，和裴于靑无关。
只是单纯得觉得，要是她也有个哥哥就好了。
4 我哥今天是不是超级帅
宋八千回家比平时晚了四十分钟。
院子里堆着许多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塑料瓶和废纸箱子，因为气温比较高，弥漫着一股湿热的腐味。
对此，宋八千已经免疫了。
这是她叔叔家，也是这一块的废品收集站点。
宋八千推门进去，狭窄的老屋里传来一阵游戏特效音，躺在沙发上的宋升皱眉抱怨：“怎么回那么晚？饿死了。”
宋八千没理他，回了自己房间。
“我爸还有二十分钟就回来了，我看有人要挨骂了。”外面的宋升故意提高了音量，有几分幸灾乐祸。
宋八千皱眉。
乡下一日三餐都比较规律，尤其对于忙活一整天的人来说，一回家就能吃到一口热乎的饭菜，是很重要的。至少，对宋叔来说很重要。
所以她必须赶在宋叔回来之前做好晚餐。
淘米煮饭，准备食材，宋八千手脚麻利。挑了最节省时间的食材。
辣椒炒蛋、清炒苦瓜，三个人两个菜。
刚好赶在宋叔回来时端菜出来。
游戏音效也在宋叔进门这刻戛然而止，宋升一骨碌坐了起来，喊了一声：“爸。”
然后，开始殷勤地摆碗筷。
宋叔应了一声，声音像是哑了许久的古钟。
他常年穿着一件黑色的工作服，黝黑端正的脸因为饱经风霜，已经失去了表情。
他洗了手，再回到餐桌时，宋八千已经盛好了饭放在他面前。
宋叔从口袋里拿出了两瓶牛奶，放在饭桌上。
那是最近流行起来的一种牛奶品牌，放在超市十分打眼，听超市的小老板说，最近孩子们都爱带到学校喝，有面子。
果然，宋升见了双眼一亮。起身将两瓶牛奶拢在臂弯里。
“谢谢爸！刚好上回有人笑我没有，明天我带两瓶去，气死他们。”
宋叔沉默中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小侄女，正准备张嘴，却被小侄女抢白：“我是姐姐，我应该让给弟弟。”
语气很平淡，甚至没有一分委屈。
宋叔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声音低沉：“吃饭。”
老旧的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明天的天气，一张中国地图上全部都是炙热的红色。
到处热浪滚滚。
宋升最先放下碗筷，起身就往自己房间里钻，但被宋叔喊住了：“帮忙。”
宋升想起外面的山堆般的废品，有些不耐烦：“我还没写作业呢，写完就来。”
说到作业，宋叔就没吭声了。
他初中毕业，没念什么书，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顺利上个大学，所以在学习方面从来不多言。他自个搬了小凳子蹲在院子里开始整理，将纸箱子拆开按照折痕压好，他没什么本事，家里又有个孩子牵绊，不能外出打工，只能在当地找一份工作。一边补贴家用，一边照顾孩子。
万万没想到，自己哥哥又塞过来一个孩子，加重了他的负担。
他不是没有怨言的。
只是……
宋叔想到这里，看了一眼蹲在水井边上洗碗的小侄女。她似乎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但干活很麻利。
不一会收拾就搬着小凳子凑过来帮忙。
宋叔皱眉：“去写作业。”
宋八千：“忙完写。”
宋叔又沉默了，他知道很多时候，多余的话只能浪费时间。两人不再交流，只是机械地整理眼前的废品。
直到整理好，宋升也没有出来过。
宋八千洗完澡，路过宋升房间时，发现他躺在床上打游戏。
在看到她时，宋升立马微微侧身，不自然地将右脸藏在光的背阴面。
“看什么看？”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卧室里的灯比客厅亮堂许多，所以宋八千看到了他右脸颊的红痕。
可宋升对她的抗拒和厌恶，她也心知肚明，所以没有多问，自己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很小，周围还放了很多杂物，比如镰刀锄头，还有几大摞整理好的纸箱子。这些看起来不值钱的东西，对这个家来说，都是好东西。
她的适应能力一直很好，所以很快就接受了这里的一切。她开了台灯，坐下打算花半小时写作业，门突然被人推开。
方才趾高气扬的宋升此刻站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
宋八千抬头盯着他，不知道今天这人要唱哪出。
“明天课间操你得来我班一趟。”宋升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补了一句，“我班主任找你有事。”
这回宋八千将那个红痕看清楚了，是几道指甲划痕。
“你打架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宋升立马急了：“你管我，总之你明天得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小少年放了狠话，该说的都说了，转身就走。
宋八千摇头，继续埋头写作业。她掐点很准，半小时后躺在了小床上。
她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了。
社交软件上停着一个添加好友的提示，已经停了两天了，宋八千看着对方胖乎乎小人的头像，还是同意了。
周周胖：“睡了吗？”
宋八千回了一个：“嗯。”
周周胖：“宋八千，我们是朋友了吗？”
宋八千：“嗯。”
周周胖：“那明天见！”
宋八千：“嗯。”
周周胖：“对了，我哥今天是不是超级帅？”
宋八千：“嗯。”
宋八千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庞。
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危险。
5 就买来看看
裴于青早上醒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地想他。
他揉了揉鼻子，穿着拖鞋去卫生间，猛一扎眼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几分陌生。
光滑的下巴和脸颊处多了几块淤青。
裴于青瞬间想到了昨天傍晚，不由骂了一声：“狗东西，不知道打人不打脸的吗？”
生了一会闷气，裴于靑关了门去超市。他找了好一会，才看到创口贴。
蹲下一看，纸盒里头的创可贴全是花花绿绿的图案，他翻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符合他形象的、纯黑色创可贴。
从货架处起身，裴于靑冷不丁发现了个熟人。
小姑娘背着小书包，站在牛奶货架前，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货架上的牛奶。
就是不拿。
裴于青没忍住，靠在货架边上给人计时。
大约过去十分钟，小姑娘终于有动静了，她从货架上拿了一瓶蓝色的牛奶去前台结了账，往外走。
裴于靑微微挑眉，也去前台结账。
炙热的阳光从门口跳落进来，他伸了个懒腰，莫名地，目光落在了门口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买了牛奶也不喝，只是捏在手心里把玩。
有人喊了她一声。
她就站在原地等，不多时，小姑娘身边又多了一个熟人——他昨天的“妹妹”。
“宋八千，早！”
小胖妞是跑过来的，停在小姑娘面前，撑着膝盖重重喘息。
还不忘取下一边书包肩带，从里面拿了一块蛋糕送放到小姑娘手里：“吃早餐了吗？这个给你吃。”
小姑娘拿着蛋糕，顺势就将手里的牛奶给了胖周。
小胖妞感动得泪眼汪汪：“这个牛奶超好喝的，真的给我吗？”
小姑娘点头：“我不爱喝。”
“你不爱喝还买？”
“就买来看看。”
“啊？”
买来看看？看什么？
裴于靑回头看了一眼货架上的牛奶，这牛奶好像最近是挺火的……班上不少人买了这款牛奶，齐刷刷地摆在课桌上炫耀……思考了会，他折返回去拿了一瓶。
裴于靑仔细端详了一会，还捏了捏。
好像没什么不同的。
他将吸管插入，猛吸了一口。
味道不错，还挺甜的。
裴于靑吸着牛奶，懒懒散散回家睡了一个回笼觉。
直到周茂过来掀被子，喊他起来，他这才和周茂一块赶去学校上第三节课。
明珠中学的名声很烂，不止是教学质量，烂的还有学生们的学习态度。
自然法则里，优胜劣汰。
这里的人都是被一中淘汰的学生，好像在他们的观念里，他们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所以像裴于靑这样的学生很多，老师们压根拿他们没办法。
班上的学生要么在玩手机，要么在聊天传纸条，甚至还有吃泡面、化妆的。
整个教室里乌烟瘴气。
这种放弃和堕落像是病毒一样会传染，老师们也渐渐地不上心了，很多时候对学生违纪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于靑甚至不用喊报告，直接从后门进去，放下书包往后一靠，背贴着墙壁。
然后发呆。
“周扬那小子在做什么呢？不是说今天要找我麻烦吗？”裴于靑踢了踢前面的椅子腿。
前桌的周茂，是个消息通。
一中，明珠中学，包括初中部，小学部，他都有朋友。
周茂昨晚上就知道裴于靑和周扬的事情了，于是将周扬的老底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有关于周扬的消息，找他准没错。
“我想他今天应该是没空找你麻烦了，他初三的弟弟和人打架了，他这会正在他弟弟学校开家长会呢。”
裴于靑微微挑眉：“哦。”
“就算没这事，我想他也不敢来找麻烦，他也就嘴上过过瘾，打架不太行的。”周茂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我那中学有人在，随时都有人给我汇报情况，还挺好笑的，他这回好像又吃了亏，无能狂怒中……”
“嗯？”
“对方好像还是个小姑娘……我等下让人拍个照片过来，现在那边正乱着呢……”
6 参加家长会，姐姐要注意什么
的确挺混乱的。
宋八千怎么都没想到，宋升打架的对象是周扬的弟弟。
她和周扬才有过摩擦，两人此刻在这见面，周扬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小刀子。
宋八千选择忽视掉。
宋升班主任脸色也很难看，她明明让双方当事人请家长过来，结果一个个都请来屁大点的孩子。班主任气得摇头，但还是按照章程来调解。
“宋升家长，周言家长，我找你们来还是要说一下这件事情的原委。”
“事情是这样的——
“宋升同学和周言同学打架了，两人都不肯说原因。现在我们这边也不好处理，需要家长协助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毕竟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今后还是要一块学习的……”
周扬坐在皮质沙发上，宋八千没有靠近，只是在一边站着。
她的目光很快就被眼前几个小男孩吸引了，因为三个人脸上都白白净净的，但唯独宋升脸上有伤……
侃侃而谈的班主任看宋八千发呆，于是提高了音量：“宋升家长，你说呢？”
宋八千沉默了一会，问：“是谁动得手？”
沙发上暴脾气的周扬，瞬间被点燃：“宋八千，你什么意思？”
班主任并不想把事情弄大，于是及时出来打圆场：“双方家长，依我看，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摩擦，我觉得还是握手言和比较好。”
老师想做和事佬，但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很显然不是这么想。
“是你弟弟先找事的。”
“就是，阿言是为你弟弟好，他就是过来劝个架……”
这话刺到了宋升的耳朵：“你在放什么屁，劝架劝得给我脸上一爪子？周言你要是个男人，就敢作敢当，躲在这群杂碎身后有意思吗？”
周扬蹭地站了起来，就要打人。
一直没说话的男孩出手拦住了，他拔高了音量：“是我不小心碰到的。”
这话像是镇定剂，吵闹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寂静之中，传来一阵清脆但有力量的声音。
“道歉。”宋八千说。
一边一直忍着脾气的周扬再也忍不住了：“宋八千你别太嚣张，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宋八千依旧态度强硬：“道歉。”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宋升侧目，觉得宋八千今天有些反常的强硬，和平时在家安静的模样大相径庭。
班主任在一边看着着急，她分开了这两人，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回到事件的本身上：“周言同学，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把误会说清楚……”
宋八千迅速打断班主任的话：“就算有误会，打人也需要道歉。”
一句话，掷地有声。
气氛再度焦灼起来。
像是不断紧绷，再紧绷，即将断裂的弦。
周言一直摁着自家暴脾气的哥哥，他怕自己再不说话就控制不住场面了，于是立马说了一声：“对不起。”
宋八千突然对眼前这个叫做周言的孩子，有些改观。
她嗯了一声：“我们接受了，这事情就算是结束了。”
班主任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见好就收：“好了，事情就到这里解决了吧，宋升姐姐，周言哥哥都是隔壁一中的学生吧，课间操快要过了，快回去上课吧。”
宋八千起身：“谢谢老师。”
宋升切了一声，脸色依旧很臭，班主任见了，立马支开他：“宋升，你去送送你姐姐。”
宋升看了一眼对面就快要气炸的周扬，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带着宋八千下楼了。
两人离开了办公室，在楼道里依旧还能听到周扬暴怒的声音。
“那个暴脾气是你同学？”宋升问。
宋八千：“嗯。”
宋升又安静了下来，两姐弟一前一后地走着。
眼看着就到校门口了，宋升突然停了下来：“手机给我。”
宋八千将手机递给他。
“以后家长会什么的，你来，别麻烦我爸了。发QQ不一定在线，我存个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有什么事，打电话也比较方便……”宋升点开手机，表情很明显楞了一会，手指灵活地操作了一番，将手机扔回给了宋八千。
“还有，这事烂在肚子里，不准告诉我爸。”宋升古怪地看了宋八千一眼，双手插兜折返回去。
那眼神实在古怪，仿佛在她手机里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宋八千猛然想到了什么，翻开了浏览器。
一行大字出现在眼前，宋八千很罕见地表情皲裂。
连身体温度都高了几分。
“弟弟好像打架了，要去家长会，请问作为姐姐需要注意什么？”
网友答：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自尊心非常强，你去的话，一定要十分强硬地替弟弟把面子赚回来。
7 你叫她过来
宋八千回了学校，胖周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询问情况。
“大课间操你怎么不见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宋八千拿出课本，摇头：“没事。”
但其实是有事的。
她和周扬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果然下一秒，周扬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进来，特意从她身边路过。手臂用力一扫，将宋八千的课本直接扫飞。
喧闹的教室也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胖周站了起来，一看是周扬，底气也少了很多但还是硬着头皮质问：“周扬，你做什么？”
周扬无视她，死死盯着宋八千：“宋八千今天这事没完，我虽然答应了我弟弟不去打扰宋升，但是你……别想这么轻易地翻篇。今晚上，我们就来做个了断。”
宋八千看了他一眼，弯腰将课本捡了回来。
埋头看书，没理人。
周扬简直被宋八千气得吐血，偏偏又无可奈何，像是一拳头打在软绵绵的云朵里。
气到的是他。
他的愤怒无从发泄，只能气鼓鼓地回自己的座位，还狠狠踢了一脚宋八千的椅子腿，宋八千差点没坐稳。
胖周见状焦急万分，小脸皱成一团。
虽然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知道，周扬又要找宋八千的麻烦了。
新仇旧恨，肯定不像昨天那么好解决。
可宋八千这幅雷打不动的样子……
“你不怕吗？”她写小纸条。
宋八千回了一句：“怕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她是姐姐。
她是弟弟、妹妹的伞。
这是所有长辈一直在教她的道理。
胖周眼珠子一转，然后扶着宋八千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八千，你听我说。”
“你还记得我哥吗？就是上次那个‘青哥’？”
宋八千点头。
“你去找他，他可以帮你的。”
“嗯？”
“你不知道啊？”胖周立马凑到宋八千耳边小声说，“裴于青不是我亲哥，只要给他钱，他就会以哥哥的名义，帮你教训人。好些惹事的男孩女孩害怕被欺负，都找他。”
宋八千皱眉，她想次上次裴于青临走时的话——
“以后这帮人再找你麻烦，你可以告诉哥哥我。不过——要收费的。”
那时，她还以为是裴于靑的一句玩笑话。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宋八千犹豫了一会，问：“要多少钱？”
胖周伸出一个手掌心，比了一个“五”。
宋八千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面对周扬，她多少没有底。尤其是操场事件过后，她真正感觉到了周扬的可怕。她还有别的目标要完成，要专心读书，不能一直耗在无休无止的纠葛当中。
宋八千下了决定。最后一节课前，她还是去了隔壁的明珠学校，她想趁着这次机会，彻底解决自己和周扬的之间的恩怨。
这是她第一次去明珠中学。
这里比起一中老旧不少，但绿植繁多，很容易就迷路。
宋八千只好就近寻求帮助：“同学，请问裴于青在几班？”
男生有些不耐烦地刚想说我哪知道，但看清楚宋八千的长相后，硬生生地将转换了语气温和有礼：“他这会上体育课呢，你去体育场找他就行了。”
“你要是不知道体育场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裴于靑那会在打篮球。
脸上贴着好几块创可贴，火大着呢。所以连带着打球也多了几分发泄的意味。
奔跑，弹跳，轻轻一抛，一个十分漂亮的三分球。彻底将操场上围观女学生的气氛调动了起来。
裴于靑下场休息，仰头喝水。
“怎么了，吃火药了？”周茂抱怨道。
身边的人根本就没回话。
周茂也习惯了这人的不稳定。他喝了口水补充体力，冷不丁发现操场门口一抹奇特的风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古怪地推了推裴于青的肩膀。
“欸，快看，隔壁的重点中学的女学生诶，难道那帮好学生也来看你打球了？青哥，你魅力不小啊？”
“别闹。”裴于靑拧紧了瓶盖，余光一瞟。
一个熟人。
“别说，长得还挺漂亮的，要不我上去问个联系方式？”周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皮肤白皙得不像话，身上穿着重点中学的蓝白色校服，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人。
怎么看都是个清纯的小美女。
“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周茂想了一会，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了，“青哥，这姑娘就是早上给周扬吃瘪那人，她不会是来找你和周扬干架的吧？”
裴于青也反应过来了，微微挑眉：“阿茂，你叫她过来。”
8 你能做我哥哥吗？
周茂啊了一声：“青哥，你真打算和周扬彻底杠上啊？不值当的。周扬这个人我有一点了解的，他是个暴脾气，虽然打架不太在行，但惹急了真得会狗急跳墙的，而且你们不是快要比赛了吗，别搞事了。”
裴于青一巴掌拍在周茂的后脑勺上：“叫你去就去。”
“得嘞，”周茂站了起来，小跑过去，到小姑娘面前说了些什么，又指了指这边。
很快两人便一块过来了。
毒辣的阳光直射在皮肤上，灼热得很。
头顶的一抹阴影带来片刻的清凉，裴于青微微仰头，撞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小姑娘似乎有些紧张。
裴于青舒展伸长了自己的双腿，语气懒懒：“找我？”
“嗯。”
“什么事？”
宋八千憋了许久，才从牙关蹦出几个字：“你能做我的哥哥吗？”
“哈？”裴于青一愣，平时来找他的人都非常直接问他去不去，其实和哥哥这事没有多大的关系，就是办事的时候说是哥哥会有种无形的威慑。
毕竟，“哥哥”这个词意味着长期稳定、血缘至亲毫无保留的保护。
他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问的。显得多么亲近似的。
他也不在意这种小细节，爽快地回答：“可以，要钱的。”
“我有。”宋八千掏出了一张邹巴巴的五元纸币，放在裴于青的面前。
裴于靑看着眼前的五元纸币，僵了一下。
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四周爆发出一阵大笑。
宋八千有些不明所以。
周茂看她呆呆傻傻，憋着笑，好心地提醒：“小妹妹，你太小看我们青哥的身价了吧？起码十倍往上走才行，你这五块钱侮辱谁呢？有事呢，快回你的一中告诉老师吧，这里可不是你一个好学生该来的地方。”
裴于青也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褶皱：“行了，回去吧。”
周茂应了一声，抱了篮球和裴于青一块走了。
操场上的女生男生稀稀拉拉地离开了，宋八千目光追随裴于青，直到他消失在门口，她才将五元纸币折叠塞回了口袋。
她被拒绝了。
其实五元钱对她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了，别人带来成堆的废品，才能换到五元钱。
周围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还以为是她和青哥关系不一般呢？原来是个傻子。”
“居然拿出了五块钱，太好笑了。”
“亏她还是一中的，没带脑子吧。”
“……”
宋八千捏了捏掌心，离开了这里。
也不是难堪，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自己为什么听胖周说起裴于青，她就这么一股脑过来了。
其实，其实周扬也没什么可怕的，告诉老师闹到学校又要耽误叔叔一天工作时间，还不如自己去解决。
实在不行被打一顿也没什么的。
宋八千踩着脚下的石子，弯腰捡了好几颗放在口袋里。
口袋沉甸甸的，好像心也沉下来了。
宋八千出了明珠中学的校门，在经过一个黑漆漆的巷子口时，猛然被人一把拉了进去。
力道很大，宋八千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觉得自己被拉进去，被人往墙壁上用力一推。
宋八千的额角结结实实地撞在墙壁上，她甚至没来得及呼痛，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看你不在就知道你又来搬救兵了。”
少年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愤怒。
宋八千捂住额角，转身看着始作俑者。
是周扬。
他离得很近，说话间吐息都喷薄在脸上。
“怎么？救兵没搬过来？我告诉你，我最讨厌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了，你也不行。”
宋八千捏紧了口袋里的小石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离开明珠中学的路上，她已经思考好了解决方案。
“我有个建议，可以一次性解决我们之间的恩怨。”宋八千对上他的视线，“我们来赌一把，一把定输赢。”
周扬看着眼前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里面清明一片。
倒映在瞳孔里的自己，显得无比狰狞。
他烦躁地一拳头砸向宋八千，在她闭上眼睛时，嘭地一声打在墙壁上。
他说：“你想得美。”
“想得美吗？我怎么觉得挺好的。”另外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9 这都是秘密
“想得美吗？我怎么觉得挺好的。”另外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拐角处的人渐渐露出了真面目。
“偶然路过”的裴于青径直走到了宋八千的身边，很礼貌地拿开了周扬的手。
“又是你，怎么阴魂不散？别跟我说这又是你妹妹？你妹妹遍地开花啊？”周扬见到裴于靑，脸色很不好看，上次挨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这话在指责他多管闲事。
但裴于靑这人，脸皮够厚，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歪着脑袋：“你还真没猜错，这小姑娘就是我妹妹。”他说着从边上抽了一根木棍，“我觉得有的时候，要多听听女孩子的话。上次你那么多人都没赢我，这次我们二对一，这亏你确定要吃？而且我们之间还有篮球比赛，到时候一身伤输给我们明珠中学……啧啧啧……几十年声誉毁于一旦。”
这完全是赤裸裸地威胁。
偏偏还精确无比地打在他的七寸上。
周扬喜欢打篮球，在打架上并不擅长。尤其是在得知裴于青是明珠中学篮球队代表后，他一直铆足了劲要在篮球场上将裴于靑打得落花流水。
他很期待和明珠中学的这次比赛。
权衡利弊过后，周扬选择后退一步：“行，算你们狠，说吧，打什么赌？”
宋八千没想过裴于靑会来，也没想到周扬会这么快妥协。不过有裴于青在，事情好办了很多。
她润了润唇，开口谈条件：“如果我赢了，那么上次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周扬锐利的眼神投了过来：“那你要是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在学校随你怎么出气，我都不反抗。”
宋八千的话让裴于靑微微侧目，这小姑娘倒是有些魄力。
周扬也很爽快：“行，赌什么？”
宋八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五毛钱的硬币：“我们就抛硬币，一人选一面，猜中的就算赢。”
周扬没意见。
宋八千确认过后，准备往上抛硬币。
硬币在上升时被人截和，裴于靑从宋八千手里接过硬币，往上一抛又迅速盖住：“我觉得为了防止任何一方做小动作，由我来抛硬币最公平公正。来猜吧，正面还是方面？”
少年眉头一挑，看了一眼周扬又看了一眼宋八千。
周扬正准备张嘴。
裴于青抢白：“我觉得女士优先，没问题的吧？”
周扬沉默了片刻，让宋八千先猜。
“正面。”
宋八千选正面，那周扬只能选反面了。
“那我们来看看谁输谁赢。”裴于青笑了笑，缓慢地移开了自己的手。
国徽随之映入眼帘，周扬脸色瞬间阴沉。
“现在怎么说？”裴于青好笑地看着周扬。
周扬看着眼前的两人，握了握拳头，最后看向宋八千：“行，之前的事情我们就翻篇了，我以后不找你麻烦。”
周扬不是输不起的人，放下话后自己转身回去了。
周扬走后，小巷子里就剩下宋八千和裴于青。
宋八千捏紧了手心里的五毛钱硬币，手心都是汗。
刚刚……裴于靑好像用了一个障眼法，他并没有拿走她手里的硬币，而是用了他自己的硬币，而且轻轻地在她的手心点了一下，给了她一个暗示。
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想知道？”裴于青笑眯眯地问。
“嗯。”
想知道的有点很多，比如为什么刚刚明明没答应，后来又赶来了。
比如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抛出一个正面让她赢。
“这都是秘密。”裴于青地再次抛起了硬币，阳光下，宋八千看到那枚古怪的硬币，两面好像都是正面。
阳光下，少眉目生动。
宋八千见过他打架凶狠的样子，也见过他说笑没正经的样子。
生气的时候很凶，说笑的时候又看起来很奶。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如此自然地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形成的冲击感可想而知。
宋八千垂下头，不再追问：“谢谢。”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对他说谢谢了。
其实宋八千来这里以后就不怎么说这句话了。
婶婶说谢谢是最容易说出口，又无足轻重的话。如果真的要谢，应该拿出更多的诚意来。
但她现在还太弱小了，千言万语也只能用一句谢谢。
“不用谢，我收费。”裴于靑朝她摊开了手。
宋八千有些为难，她身上根本就没有五十块钱。
裴于青有些无奈地走到她面前，双手在她面前晃悠了几下，食指和中指夹住了一张五元的纸币。
那是她口袋里的。
裴于靑手指将纸币卷握，语气带着点嫌弃的意思：“钱有点少，不过吃个泡面，也还凑合。”
“走了。”
少年摆了摆手，打了一声招呼。
宋八千没说话，垂头时发现裴于青的膝盖上一片青紫。
昨天穿着长裤没注意，今日穿着短衣短裤，伤口都露出来了。
裴于青很瘦且高，腿很长，但走路时懒懒散散。
傍晚的晚霞在天边肆意晕染，霞光落在人的身上，就连这个破旧落后的小城镇也变得十分柔和、充满诗意。
10 痴汉少女
宋八千抬起右脚，踩着影子，跟在了后头。
不远不近。
刚刚好。
少年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逐渐加快了脚步。一眨眼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
再不见踪影。
宋八千追了好几步，小巷子里破旧的墙壁上爬满了灰绿色的青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站在陌生的地方转了一圈，意识到自己跟丢了。
她只能无功而返，才回头冷不丁撞上——
她的额头撞上了一个温热的掌心，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头顶倾泻下来。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少年的嗓音很好听，说话字正腔圆。他合理地卖了个关子，俯身在宋八千耳边笑道，“痴汉少女。”
两人靠得很近。
宋八千不习惯和人靠这么近，她别开眼睛。
耳朵有些烫。
但没有吱声。
裴于青也不生气，收回手：“想去我家做客？”
宋八千的目光降落在裴于靑膝盖上的淤青。你受伤了，宋八千想说。但裴于青已经抢先一步，“也不是不行。”
少年转身往前走，宋八千也只能跟着。直到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他反手从铁门后面将锁栓打开，推开门：“进去吧。”
宋八千从善如流，进了院子得以看清里面的全貌。
房子只建了一层，甚至还没有粉刷，裸露的砖色饱经风霜，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艳丽。窗户没有装，也许是为了防蚊子，拉了几块塑料薄膜。
他就住在这里吗？
宋八千心底一沉，哪怕是贫穷的宋叔叔，都不至于这样。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进了室内。
屋里有些暗。
啪嗒一声，灯很快亮了起来。
是一个小灯泡，随意地挂在床头，散发着柔光，驱散了这里的黑暗。
也让宋八千看清楚了这里的环境。
一张床垫，一个破旧的沙发，一个看起来还算是完好的衣柜。
简陋得表里如一。
裴于靑越过她，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姑娘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不由觉得好笑：“现在这会知道怕了？”
宋八千摇头。
虽然传闻中的“青哥”让这个小城镇里所有学生都害怕，但是——
她不怕他。
她甚至觉得裴于青浑身暖绒，让她想生出想要依赖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他手落在她头顶的那一下。
——“也是我的妹妹。”
那句话在耳边回荡。
宋八千总算是明白自己怪异行为的原因，自己那时候就生出了某种渴望，她想要他做自己的哥哥。
她捏了捏掌心，放下一边书包肩带，翻出了一个盒子放在左手边的架子上。
“这个给你用，我要回家了。”她说完不再停留，帮他带上了门，转身走了。
裴于靑撕开窗户上的塑料薄膜，还能看到小姑娘小跑离开的背影。
他耸耸肩，转身去看小姑娘留下的东西。
黑白卡通的创可贴。
他轻笑一声，放下没用，继续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社交软件上的消息已经多得99+。
他随意点开了周茂的对话框——
周茂：“青哥，你去帮小美女了是不是？我听说了，我就说你刀子嘴豆腐心……”
周茂：“哎，我们青哥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裴于青特别想爬起来去揍他一顿。
“啰嗦，查了吗？这附近还有什么新的服装厂吗？”
周茂：“你还在找她啊？”
裴于靑：“废话。”
周茂：“附近的都找了个遍，我再打听一下。”
裴于靑返回了手机主页，手机屏幕上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的指腹在脸颊上摩挲了一会，丢开手机，闭上了眼睛。
11 周扬暗恋宋八千？
破天荒的。
原来一放学就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宋升，这次换了个地方。
换到了院子，炎炎夏日，简直是蚊子的移动血包。
游戏玩了五把输了五把，脾气再好的队友都忍不住骂他拖后腿。被激怒的宋升当即表示再来一局。
第六把刚开始，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漫不经心地分神。
眼前的纤细的女孩没有背书包回来，依旧是那张白皙但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但额角上多了一个小包。
青青紫紫的。
宋升当即关了游戏，站起来。
“周言的哥哥是不是欺负你了？”
宋八千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平静地否定。
“不是。”
这件事情在她这里已经翻篇了，她不会再提。
“那你额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宋八千捂住了额头上的伤口，一碰还有些疼，她面不改色地说谎：“不小心磕到了。”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找了个借口进去，“叔叔快回来了，我先进去做饭。”
走到门口，她听到了宋升气急败坏的声音。
“没用、丢人！”
宋八千脚步一僵，旋即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宋升郁闷的情绪无处发泄，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越想越气的他找人要了周言的联系方式。
周言那会正在饭桌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吃晚饭，手机不断地震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联系人发来的短信——
“周言，你还要脸吗？”
“背后里搞小动作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冲我来。”
“我知道你看到了，都已读了，你敢不敢吱声？”
“王八蛋，你给我回消息。”
连珠带炮地一股脑地发了过来。
周言这人一直人际关系比较好，唯一不好的，也只有那个人。他甚至不用找人确认就知道发消息的是谁。
这些信息在大脑里过了几遍，他狐疑地将目光放在一旁大口吃饭的周扬身上。
“哥，你是不是又给我惹什么事了？你欺负宋升了？还是他姐？”
周扬埋头扒饭，检讨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宋升他压根没去找他麻烦，至于宋八千——
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也没有对她怎么样。事后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吃亏。于是理直气壮地回复：“胡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周言最了解自己哥哥有没有说谎，再看看这些夹枪带棒的消息，心底的小火苗也蹿了起来。
他飞快地打字：“大晚上发什么疯？游戏里决斗吧。”
“来就来，谁不来谁是孙子。”
……
第二天，宋升从房门出来，把宋八千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手里的面碗差点没端住。
眼前的少年头发凌乱，眼底下厚厚一层乌青，明明是青葱少年，整个人毫无光泽。
“看什么？没见人通宵过啊？让开。”凶巴巴的少年错开身子去洗漱，宋八千沉默地收拾好去上学。
宋八千进教室时，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周扬已经到了，和往常一样在课桌上趴着。
胖周拉着她的胳膊，关切地问：“你昨天事情怎么解决的？我都没等到你。最后一节课老师还问起你，我帮你请假了。”
“已经解决了。”宋八千冲她笑了笑。
胖周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见宋八千似乎很在意那些探究的眼神，于是又解释道，“他们都在看热闹呢。”
学校里有关于宋八千和周扬之间的恩怨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知道昨晚上有事发生。
都早早地就来了学校，等待当事人。
结果这两人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一个埋头书本，一个埋头睡觉。
“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啊。”胡菲菲将宋八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和同桌何莉莉小声地八卦。
何莉莉是高一八班的班长，也是八班永远的第一名，更是一中的校花。
胡菲菲继续八卦：“难道传说中的是真的？周扬真的暗恋宋八千？不会吧。”
身后的唐堂也加入了八卦之中：“我听说，我也只是听说哦，周扬之前好像给宋八千写过情书，但是被宋八千拒绝了。”
胡菲菲还是觉得不对：“不会吧，我看周扬对宋八千挺凶的啊。”
“男生都这样，幼稚鬼，其实都是想吸引女孩子的注意。以周扬那种脾气，很有可能的，要么就是因爱生恨。”
一直做试卷的何莉莉笔一顿，脸色不太好：“别说话了，老师来了。”
胡菲菲见班长都发话了，和后座吐了吐舌头，开始小纸条交流。
周围倒是安静了。
但试卷的题目，何莉莉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放下笔，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趴在课桌上的男孩。
神色复杂。
12 我好像被抛弃了
教室门口，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拿着试卷一脸菜色进来。
原本还在打闹的学生瞬间都老实了。
月考才过，试卷内容难得在学生们在考场上抓耳饶腮，看老胡这脸色，肯定考得不行啊。
学生们都很慌张。
“咳咳，”老胡放下试卷，看着底下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学生，忍不住弯了嘴角。
“你看看你们，这会子知道紧张了？平时不好好学……”老胡自己说着，都被自己逗笑。
学生们这会才知道被老胡给耍了，都纷纷瘪嘴抱怨。
“好了不和你们开玩笑了，这次考试呢，大家都有很大的进步，我们班也出现了黑马。”这是老胡最欣喜的事情。
“黑马，难道是有人取代了班长第一的位置？”
底下有人小声议论。
被点名的何莉莉突然心生恐慌，她一直是八班的第一名，家里人也对她寄予厚望。如果她考砸了，家里的父母……
何莉莉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讲台上的老胡已经摊开了试卷考试开始报分数。
“何莉莉，134分，很好，这次语文出题很刁钻，何莉莉依旧取得了高分，是我们语文第一名。”
何莉莉站了起来，终于松了口气。
语文是她的强项，主要靠这个拉开分数。看来老师说的黑马，也许是进步很快的某个同学，还不至于将她拉下去。
“胡菲菲，86分，一百五十分的试卷还能不及格，要加油了。”
胡菲菲吐了吐舌头，拿走了试卷。
“宋八千，100分，宋八千同学主要的弱点是作文，失分太多要注意。”
宋八千沉默了领了试卷，发现下一张95分的试卷是胖周的。
于是等着老师念完分数，一块带了回去。
“周扬，56分。”
56分，在八班是垫底。
大家不敢大笑，都纷纷捂着嘴笑。
老胡看着这些偷笑的人直摇头，也不多解释。
“总成绩已经出来了，我等会贴到告示栏上，大家自己查缺补漏，看看自己哪门功课进步了哪门功课退步了，都要及时做总结，知道了吗？”
“知道啦！”
老胡开始讲解试卷，一节课完毕，他把成绩单贴好。
忍了一节课好奇心的学生们早就一哄而上，开始看自己的班级排名和全年级排名。
宋八千坐在位置上没动，准备等大家看完了再去。
胡菲菲跑得最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班级第二十，全年级第五百多名了。这个成绩也不算意外。看完之后，她开始帮自己的同桌何莉莉看成绩，她下意识地看第一名，却发现那个位置的名字不是何莉莉。
胡菲菲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何莉莉，而是宋八千！
“班长不是第一了诶，被人拉下来了！”
胖周高兴地大喊：“是宋八千！是八千！”然后挤出去给宋八千报喜。
“真的，居然是宋八千，她之前的成绩一直在第二从来没有超过班长，这次超过班长，分数还拉出了好大一截儿。”
站在一边的何莉莉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名字前那个碍眼的“2”。
她捏紧了手心，开始仔细看科目成绩，她语文成绩拉开宋八千足足三十四分，宋八千是怎么超过她的？
“100，150，150，100，100，98。”
“132，110，120，90，89，90。”
这次数学这么难，宋八千居然还考了满分。
何莉莉咬了咬下唇，沉默地回了座位，开始查看自己的数学试卷，一下午都没有说话。
被胖周报喜的宋八千，后续也跟着去看了一眼。
在确定是真的后，宋八千一直平静的表情，也有一丝动容。没有人知道，她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她手脚有些虚浮地转身出去。
“宋八千你去哪？快要上课了。”身后的胖周转眼发现宋八千往外走了，喊她。
宋八千没回答，她埋头往前走，一个人去厕所，双手颤抖地给宋妈妈打了个电话。
忙音过后，是一个清澈温柔的声音——
“千千，怎么了？怎么这会给妈妈打电话？”
宋八千靠在窗户边上，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妈妈，我考第一了。”
那边声音一顿，然后是一阵勉强的笑声：“是吗？我们千千好厉害啊，要继续加油哦。”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
很快那边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似乎在咨询面包的价格。
“千千，你好好学习，妈妈这边有事先挂了啊。”
“妈，等下……”宋八千的话还没说完，对面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宋八千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才放下手机。
窗外的风依旧温柔，她双手搭在窗户上，许久之后，她将脸蛋埋在臂弯里。
骗子，明明说好，考第一名就接她回去的。
明明说好的。
宋八千的眼眶有些酸，底下的风景变得模糊起来。
她仰起头，转身跑下了楼梯，沿着操场开始奔跑，一圈又一圈。她其实不擅长运动，但她难受的时候就喜欢奔跑。
教室里的胡菲菲见了，发出了嗤笑：“这宋八千是不是兴奋过头了？考第一兴奋得下去跑步？”
胡菲菲其实对宋八千没什么意见，她纯粹是为班长抱不平。
她的话刚落，学生们都围在窗户口上看热闹。
“还真是啊，是不是太高调了啊。”
“就是，这让班长情何以堪啊？”
“……”
何莉莉都听到了，她捏紧了试卷，逐渐用力，直到手指关节泛白。
眼看大家的风向变得越来越不利于宋八千，胖周飞快地冲下楼，去找宋八千。
宋八千依旧在跑步，她跑得很快，肺部的氧气逐渐榨干，直到精疲力竭才停下来，双腿一软差点倒下，多亏了胖周及时赶到，一把揽住。
宋八千大口大口喘息。
胸膛剧烈的跳动的心脏让她感觉自己活着的证明。
“八千，你没事吧。”胖周小肥手搭在宋八千的肩膀上，整个扶着她。
她明显感觉到宋八千心底有事。
尤其是出去那一趟之后。
宋八千悄悄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笑。
她的声音很轻，“我好像被抛弃了。”
也许很久之前，父母选择将弟弟留在身边，将她送走时，她就该明白。
13有小偷！
宋八千一整天情绪都很低落。
低落到宋叔都察觉到了，甚至没让她整理废品。
宋八千回房将柜子上的洗漱包翻了出来，里面有牙刷，毛巾，睡衣等日常用品。这些她一直都收在自己的房间，从来不放在洗漱台上。
因为这些地方都不是她的家，只是她的落脚点。
宋爸爸将她送回老家。
起初，叔叔伯伯都不愿意接纳她，最后各退了一步，宋八千轮流在叔叔伯伯家生活。她像是永远在流浪。
等整理好，大包小包都挂在身上，她往外走。经过客厅的时候，发现宋叔在看电视，两人视线交汇。
“叔，我走了。”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宋叔叔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们的关系平淡地像是白开水，或许更像是陌生人。宋八千并不会难过，她关上了门，趁着夜色往宋伯伯家走。
夜凉如水，天上的星星多不胜数。
只是没有月亮，有点黑。
宋伯伯家离得并不远，十五分钟的路程。
一栋两层的小楼，在这个落后的小城镇里头还算体面。
但大门紧闭着。
宋八千有一瞬间有些退却，但还是伸手拍了拍门。
窗户传来的肥皂剧声音很大，她的手劲还是太小了，无法引起里面的人的注意。她重复拍了好几次，也没有人来开门。
宋八千心底的委屈堆积得有些严重，为了压制住，干脆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直接坐在门口。她借着檐灯开始写数学测试题。
除了跑步，另外一个能让她冷静的就是写数学题。
盛夏的天，即便是傍晚依旧温度很高。宋八千才待了一会，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小院子有一根电线杆，上面还贴着几张警告小偷的告示。外面的小路上偶尔有行人的脚步声，夹杂着肥皂剧无聊的对白。
都让这个夏，燥热无比。
宋八千低头算数学题，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黑暗里传来一阵躁动。
“有小偷，抓小偷！”
急切的声音撕裂了夜的平静。
宋八千从题海里抬起头来，看到黑暗中一个单薄的背影。她还来不及细看，身后的大门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下一秒大门被打开了，还伴随一阵怒吼。
“小偷在哪里？我今天非抓到你不可！”
四目相对，宋八千目光很平静。
宋伯伯有些尴尬和惊讶：“八千？怎么是你？你来多久了，怎么不敲门？”
宋八千声音平淡：“刚来。”
宋伯伯看了一眼地上的大包小包，没拆穿宋八千。
“刚刚是不是有人喊有小偷？”
宋八千点头。
宋伯伯让开了位置让宋八千进去：“你妹妹去同学家玩了，今晚不回来，你先上去，我去看看。”
“伯伯，打扰你了。”
宋八千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深处，收拾好东西，进去先和婶婶打了一声招呼。
宋婶婶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宋八千也习惯了宋婶婶对她的态度，自己转身上楼，在楼梯口拐弯时还能听到婶婶小声的抱怨。
“又来了，烦死了。”
宋八千顿了一会，手指掐了一下扶手，上楼进了卧室。
楼上的卧室是个套房，外面那间是妹妹宋巧的，里面那间是宋八千的。以往她来的时候吵到宋巧，宋乔总会发脾气。
也许是习惯了，哪怕宋巧不在，她依旧很小声。
关上门，宋八千把洗漱用品放在床头柜上。
她拉开了窗户，往下眺望。
果然看到了那栋烂尾楼，塑料薄膜的窗户，灯亮了起来。
裴于青那会才回来，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懒懒散散地坐在沙发里。
他想起蜷缩在檐灯下的小姑娘。
裴于靑觉得最近见到她的次数实在有些多，多到周茂这个大嘴巴将她的身世过往，全部都说给他听了。
虽然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但他还是听进去了那么一点。
比如，宋八千会轮流在叔叔伯伯家，周期是半个多月的样子。
14就是突然觉得有哥哥就好了
宋八千是被婶婶骂骂咧咧的声音吵醒的。
她浑身一震，以为自己起晚了，一看时间才六点多。
宋伯伯家用自己家的小仓库开了个小超市，卖些日用品和小零食。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每次晚上清点货物时，总是少了些东西，起初是小物件，两三包泡面，一两瓶矿泉水。
大家都以为是记错了。
后来少的东西就比较大件了。
比如今早上起来，宋婶就明显发现柜子上的一箱牛奶不见了。
“肯定是昨晚上那个小偷，真的是偷得顺手了，专挑我们家。”
宋伯伯坐在红木椅子上抽烟，听得耳朵起茧了才会打断一句：“行了，我今晚上就在店子里住下，我一定抓住这个小偷，行不行？”
“谁知道小偷是外面的，还是家里的？”婶子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下楼的宋八千。
之前宋八千帮忙看店，保管过一阵子钥匙。
宋八千脚步一僵，还是硬着头皮下来。她声音软绵绵的：“大伯，婶婶。”然后去厨房里烧水煮面条。
宋伯伯瞪了宋婶一眼：“你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
婶婶不再说话，坐在客厅里又开始念叨起宋巧：“这个死丫头，专挑这个时候出去，不知道在家里守着。”
“……”
对白声又渐渐小了起来。
锅里的水逐渐翻滚，宋八千的思绪在游离。
宋婶喜欢唠叨，宋八千虽然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无法做到充耳不闻。时不时的，还是会被扎上一两下。
有时候真的希望，发生点什么吧，让这个世界稍微安静一点。
“嘀——”的一声，宋八千的思绪回笼。她听到外面婶婶的抱怨声：“停电了，大清早的停什么电？”
终于结束了。
宋八千甚至松了口气。
她将电磁炉关了，宋伯伯进来给宋八千拿了点零花钱：“去买两个包子，这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宋八千收了，上去拿了书包。
再次经过大厅时，婶婶已经不在了，宋伯伯拿了一瓶牛奶放在宋八千手里。
老实忠厚的男人摸了摸后脑勺：“你别把你婶子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嘴碎，但心肠是好的。”
宋八千捏着牛奶，嗯了一声，露出一个笑容。
宋伯伯见状，松了口气。
宋八千也悄悄跟着松了口气，她不希望任何人因为她为难，那样她会更加难堪。
牛奶是草莓味的。
宋八千出门时，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住在烂尾楼里的裴于靑。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那栋烂尾楼前了。
就当是感谢他昨晚上帮她吧。
塑料薄膜遮住了窗户，看不清里面。
她将牛奶放在窗户上，冷不丁的，手突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紧紧抓住。
宋八千抬头一看，裴于靑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了塑料薄膜，抓住了她的手。
少年依旧是笑眯眯的：“你偷看我？”旋即，少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盯着手边的牛奶，“给我的？”
宋八千嗯了一声。
裴于靑挺开心的。
“咕噜——”
宋八千意识到是自己肚子发出的声音后，有些羞恼。
裴于靑看着小姑娘刻意扭过去的脸，笑出了声。
他从床上蹦了起来：“在外面等着，带你去吃早餐。”
裴于靑收拾自己很快，纯白色的短袖，外加一条中裤，随意用清水抹了一把脸就出来了。
小姑娘果然乖巧地背着书包等他。
小小的身子，好乖好乖。
裴于靑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走过去冲她耳边大喊：“走了。”
他双手插兜走在前头。
宋八千垂头走在后面，两人都没有交流。
裴于靑找了一家粉店坐下，单手托着下巴，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从他身边路过，还在往前走。
他觉得好笑。
等她快要走过了，他才起身伸手拉住她坐下。
宋八千抬头看了一下，发现是粉店，顿时又要站起来：“包子铺在前面。”
“吃什么包子，吃粉丝。”
“老板，要两碗米粉。”裴于靑一亮嗓子，老板立马应下。
时间还早，这会还没有什么客人，老板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裴于靑起身去端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将一次性筷子拆了放在宋八千面前，又去倒了一杯水放在送八千的手边。
宋八千拿了筷子，垂头吃面。
心口的情绪翻涌，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弟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也是父母最优先的那个。
从昨天那通电话过后积压的情绪即将决堤，宋八千伸手捏了一把大腿，强迫自己憋回去。
裴于靑察觉到了宋八千情绪变化，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要是能有个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少女的眼睛有些酸涩，表情藏在滚烫的热汤水雾里。
裴于靑看不太真切，只是笑了，“你看到了，我很穷的，你可得有钱，我才能做你的哥哥。”
宋八千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回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15背光的那一面
何莉莉这几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以至于一路都有些走神。
胡菲菲大老远就看到了何莉莉，在身后喊了好多句，何莉莉都没有回头，直到教室门口才追上。
“班长，你怎么不等我啊？”胡菲菲瘪嘴抱怨。
何莉莉才反应过来，缓和了神色：“哦，我没有听到。”
胡菲菲看出她在走神，不再继续自讨没趣。何莉莉回到座位，自顾自地拿出书包，翻开数学书，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凌乱的线条。她几乎条件反射般合上，生怕被人看到。
成绩公布的那天晚上，她被爸爸妈妈训斥了一顿，她家庭优渥，父母都是高知，也是班主任的老同学。
所以她退步的事情，她的父母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家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说吧，成绩是怎么退步的？心思都放到哪里去了？”
“我们读书时成绩那么好，怎么到你这里就基因退化了？”
一左一右，这两天逮着机会就说她，声音像是紧箍咒，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息。
何莉莉下意识又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线条。等反应过来，她有些发呆。
身边的胡菲菲一坐下看到黑板上的值日表，原本高兴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诶，怎么今天是我值日啊，我今天要去奶奶家吃好吃的。”胡菲菲瘪了瘪嘴，伏在课桌上唉声叹气。越想越觉得吃亏，只能求助人美心善的班长。
她露出圆溜溜的眼睛，拉着班长的衣袖：“班长，我能不能和你换一下值日啊？”
何莉莉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的值日生。
“胡菲菲，宋八千。”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尤其是在看到宋八千这个名字时，心中的有一股闷气亟待发泄出来。但她一贯是老好人的形象，也只能忍住脾气：“没问题。”
得到班长的同意后，何莉莉咧嘴一笑，一把将何莉莉抱住：“谢谢班长，我就说你是班上最好最好的人。”
何莉莉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笑。
每周五最后一节课是最难捱的。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胡菲菲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只等下课铃声一响，便如离弦的箭矢，飞奔出去。
明天是周末，走读生和寄宿生都要回去，长途、短途车都十分拥挤，她必须早一点。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才几分钟，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宋八千和何莉莉了。
宋八千和何莉莉将所有人的凳子都放在桌子上，教室被分为两大区域，各自分工，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何莉莉是班长，人长得很漂亮，在班上一直人气很高。宋八千和她唯一的交集就是成绩单上的追赶。
宋八千没想过和她做朋友，也不会主动开口说话。
何莉莉也没有这个心思。
等两人打扫完毕，何莉莉背好了书包冷冰冰交代：“后面的黑板你擦一下，我先走了。”
她出去的时候，带上了前门。
里面的宋八千没有察觉到异样。何莉莉的手一直扣着教室大门的锁扣，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宋八千正搬了凳子擦后面的黑板。
她的心跳得很快，不再犹豫，轻轻按压门锁。
细小的一声“咔哒”，落锁了。
何莉莉转身离开。脚步轻快，一种奇怪的轻松的情绪在她胸膛升腾。
路过学校林荫小道时，何莉莉撞见了一群没穿校服的男孩，像是隔壁学校的。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不修边幅，看起来脏兮兮的，手里还拿着篮球。
其中有一个还朝她吹了一记口哨，何莉莉厌恶地加快了脚步。
16我接住你，你敢跳吗？
“看到了吗？这是一中的校花，叫做何莉莉。”周茂将手搭在裴于青的肩膀上，“这姑娘不止长得漂亮，还是个学霸。啧啧啧，这会有多少人青春期的梦中女神啊。”
“哦。对了，你那个什么宋妹妹和她是同班同学。”
裴于青将他的胳膊拂开：“这就是你耍流氓的理由？”
周茂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于是立马道歉：“我错了我错了。走走走，趁着一中还没有关校门，我们去练练球，我们那篮球场太烂了。”
周茂一路念叨着带着裴于青进了操场。
空旷崭新的篮球场让周茂啧啧称奇。
有人小声地抱怨：“我们教学质量不好就算了，连这种基础设施都输了，这次比赛我们就算参加也是丢脸。”
“是啊，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打几把游戏。”
“反正都是丢脸。”
大家纷纷附和。
一中和明珠中学每年都会有友谊赛，裴于青和周茂是明珠中学的代表，早早地就组织动员大家备赛，但大多数队员都不太感冒。
因为有史以来，明珠中学在友谊赛里从来没有赢过一中。
考试考不过，就连打球也打不过，各个方面衬得他们像废物。
“就你们这点出息！”周茂一篮球扣了过去，“青哥拉你们过来干嘛了？打不过就练，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啊？”
这帮人也是因为兴趣爱好组建的篮球队，个个在篮球场上狂妄得要死，自从得知要和一中的人比赛，反倒是怂了起来。
还都是裴于靑一个个强行拉过来的。
“是谁告诉你们，打不过就认输的？”裴于青看着眼前几个帅气的大小伙，“按照你们这个架势是打算输一辈子吗？”
几个大小伙都纷纷垂下头颅。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想输？”
“不是……”
能赢的话，谁想输呢？这是他们唯一拿得出手、让自己赶到骄傲的项目，他们只是对未知抱有恐惧。输得太多次了，忘记最开始的不甘心，已经认命了。
“给我大点声。”裴于青严肃起来，嘴边的笑意已经不见了。
队员们都知道青哥认真了，个个都站得笔直。
“不想！”
“只要你们不想，我和周茂就一定能带你们赢！”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意气风发，他将篮球扔给了周茂，周茂利落地接了过去，然后一个漂亮的上篮。
他像往常一样贫嘴：“我这球怎么样？能不能赢一中这帮人。”
裴于青接了球，展示一记漂亮的三分球，微微挑眉：“你那球我不知道，我这球一定赢。”
少年们在热浪滚滚的夏日里，奔跑跳跃，已经有人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其余人受到了感染，也渐渐地恢复了平时在球场的状态，个个都斗志昂扬。
裴于青知道，这帮人其实都不差，只是心理上有些怯弱。
需要一个坚定的领队。
“诶诶诶，你看那个人在干嘛？”在一旁休息的周茂，拍了拍身边正在喝水的裴于青。
操场右边教学楼二楼窗户上，吊着一个小姑娘，正在往下爬，看起来十分危险。
“走，快去救人。”
裴于青放下水，旋风一般跑了过去。周茂也只能拉上自己的队友，一块过去帮忙。
等周茂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小姑娘是宋八千。
而面前的裴于青没了慌张的神色，反倒是悠闲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冲小姑娘拍了几张。
这都什么时候了？简直丧心病狂啊。
宋八千还在想办法找落脚点，冷不丁地听到下面“咔嚓咔嚓”手机拍照的声音。
她顺势往下一看，心底一沉。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裴于青，怎么每次自己狼狈的样子都被他撞见。
她有些脸红。
双手抓紧了栏杆，双脚在找落脚点。
但之前预设的好几个地方都踩不稳，时间一长，手臂渐渐脱力。
额头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周茂都看不过去了：“青哥，过了啊过了啊，快帮帮人家。”
裴于青这才收了手机，开始办正事。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姑娘，咳嗽一声：“你跳下来，我们接住你，敢不敢跳？”
17甜得掉牙
有什么不敢的？
宋八千甚至没有打招呼，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嘭——”
宋八千只觉得自己的鼻子狠狠地撞上了“铁块”。
然后她被人放在了地上。
鼻腔里痒痒的，下一秒温热的液体掉落下来。宋八千用手捂了一下，是鲜红的血。
她立马扬起头颅。
“流鼻血了！”周茂惊呼了一声。
裴于青给周茂使了个颜色：“你们先去练球，我陪她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回来了。”
周茂和队员们暧昧地看了看这两人，一副了然的样子，说说笑笑回球场继续练习。
裴于青弯腰捡起她的书包，拎着她的后脖颈：“行了，科学都说了流鼻血仰头没什么用，快去洗洗吧。”
宋八千挣脱了裴于青的手臂，顺便从他手里抢回了自己的书包。
像是一只奓毛的小野猫。警惕地看着他。
裴于青觉得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小姑娘自己弯腰凑在水龙边上清洗鼻血。
裴于青靠在边上，有些好笑：“你流鼻血也不关我的事，是你的鼻子太脆弱。”
小姑娘没有搭理他。
不应该啊，明明这小姑娘之前还挺缠他的，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到底怎么了？”裴于青得问个明白。
宋八千挺直了脊背，站在水龙头边上，语气硬邦邦的：“你拍我照片，删掉。”
这下，裴于青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他笑了笑，伸手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
“照片我自有用处。”他错开话题，“让我来猜一猜，你是不是被人锁在教室里了？”
宋八千不想理他。
“你胆子不小啊，这么高都敢爬，这么着急回去干吗？不会打电话叫人吗？”
宋八千没有说话。
她大约是看出来了，裴于青根本就没有删掉她照片的想法。她原本以为他不一样，以为他只是看起来浑身长了刺，但内心是温暖的。
可现在看来，他和周扬，或者其他的青春期的男孩一样，喜欢在她难堪的时候，看笑话、看热闹，雪上加霜。
宋八千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欸？就走了……”身后的周扬还在絮叨，宋八千充耳不闻。
对裴于青积攒的好感，因为照片的事已经全部清零。
宋八千不再去想别的，只想好好学习，快快长大，然后离开这里。
周末两天，宋八千都在宋伯伯店子里帮忙。
小超市里商品都有标价，宋八千只负责收银，她算数好，宋婶婶也放心。这也是宋婶
和自己女儿一块出去放松的日子。
宋八千对于这种安排也早已经习惯了，她带了作业在收银台上写。
自从被父母送到了这里，她从前周末去上的吉他课已经不敢去想了，现在她一心扑在数学题海里。
也只有解出答案，才能让她会心一笑。
“结账。”一道声音在头顶传来。
宋八千从题海里抽身，开始计算价格。
一共十五元。宋八千冰冷机械地回道，也不看人。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真生气了？”
裴于青付了钱，将手里一包红枣放在宋八千的手边：“吃点红枣把血补回来，别生气了。”
宋八千皱眉，又推了回去：“我不要。”
说完不再理人，继续计算数学题。
裴于青觉得好笑，双手撑着收银台，仔细看宋八千的表情：“怎么这就变了？”
“你打扰到我了。”宋八千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
里面的疏离裴于青选择性地忽视掉了。
他一直把她当小屁孩，面对她这样闹别扭的态度也只是包容性地敲了敲收银台：“行，我不打扰你了。”他摆摆手，出了小超市。
宋八千松了口气，眼里的数字公式逐渐变形，像是一只只蜈蚣。
她分神了，只能放下数学题。抬头时发现裴于青那包红枣没有拿走……
那包红枣从日出到日落，一直安静地躺着。
宋伯伯过来关门时，宋八千犹豫了会还是将这包红枣带了回去。
就放在书桌上，也不吃。
周日晚上，她收到了胖周发来的消息：“八千，你周五那天是不是被人锁在教室里了啊？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啊？”
宋八千一愣，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别人，胖周怎么知道的？
“我没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快看学校的论坛吧，刚刚有人发了个帖子，有关于你的。”
胖周火急火燎的声音让宋八千产生了一点好奇心，她点开了手机，进去一看。
映入眼帘的是她挂在窗户上的照片，没有正面照，只是一个背影。
下面只有一句话。
——“嗯？你们谁把人小姑娘锁教室里了？”
一句简单粗暴、指向性很明确的疑问，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这好像是高一八班的宋八千啊，是不是她啊？她怎么被人锁教室里了？”
“对啊，这肯定是被锁教室了啊，不然怎么从窗户下来，太危险了。”
“这是我们班的宋八千，那天好像是她值日啊。”
“和她一块值日的那位是谁啊？出来说句话呗，把人锁教室里良心怎么过得去？”
“就是，难道是校园霸凌？”
现在正是周日晚上八点，学校论坛人最多的时候，热度和好奇心一直会持续到第二天上学。
这个时间点发，实在是……巧妙。
宋八千想起裴于青朝她拍的几张照片，突然明白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闹别扭后的羞愧感。
她将目光放在了那包红枣上，小心地拆开包装吃了一颗。
嘶——甜得掉牙。
18何莉莉道歉
何莉莉没有看论坛。
她一直都是论坛的热门话题人物，很多人在论坛上向她表白自己的喜爱。起初她每一条都看，后来她发现这些人当中大多是一些不修边幅的男生后，就不再踏足了。
她像往日一样去上学，意外的是，每个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这种眼神区别于从前钦佩她的眼神。
她心底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一路跑向教室，原本议论纷纷的教室，因为她的到来戛然而止。
她小心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没有问题。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何莉莉问胡菲菲。
胡菲菲不忍心，还是告诉了她。
何莉莉飞快地拿出手机，找到那个论坛。一页一页翻下来，恐惧一点一点升腾，几乎将她湮灭。
直到翻到她自己的名字。
“和她一块值日的好像是校花何莉莉啊，何莉莉把宋八千锁教室里了？”
“对了，宋八千好像这次考试超过她了。”
“好像原本值日的不是校花，是胡菲菲啊，是校花故意换的吗？”
“卧槽，细思极恐啊。”
“……”
何莉莉手一抖，将手机都甩了出去。
那些字句像是针一般扎在她的心上，心里阴暗的一面被人准确无误地展示出来。
那么她一直苦心经营的人设……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落下了金豆豆。
“班长，真是你锁的啊？”
“论坛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
何莉莉身边围了不少人，但她只是哭泣，反倒像是被欺负的那个。
宋八千看了一眼，又继续埋头写作业。
“这两个当事人都不透露消息，扬哥，你怎么看啊？”周扬的同桌徐捞也有些好奇。
那条消息，周扬也看到了。
照片看起来确实很危险，不过也像是宋八千能干出来的事情。
“该怎么办怎么办，学校的老师又不是吃素的，这事你还能管不成？”周扬一翻身又继续会周公了。
班主任老胡很快就赶到了，将宋八千和何莉莉都叫去了办公室。
老胡昨天看到的这条，差点没背过气去。想压下来，结果一早就接到了校长的电话，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关学生的安危，也的确要认真严肃。
但偏偏这两人都是老胡的心头肉，他严重怀疑其中有什么误会。
“何莉莉啊，周五那天你为什么把宋八千同学锁教室里啊？多危险啊。”
学校里又没有人，也没有办法呼救。要是真的关上两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幸亏……没事。
他这会还有些后怕。
何莉莉抽抽搭搭的，就是不说话，直到何妈妈赶来。
她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放心宝贝，有什么说什么。”
何莉莉扑进何妈妈的怀里：“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宋同学走了，我就锁门了。”
撒谎。
宋八千捏紧了衣角。
“宋同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吧。”何莉莉哭得凄惨，对比于宋八千的沉着冷静，看起来实在可怜。
何妈妈拍着何莉莉的后背：“胡老师啊，我女儿肯定不是故意的，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平时非常胆小。”
老胡也更愿意相信自己班的班长是无意的。
他看向身边的宋八千：“宋同学，何同学不是故意的，你这边有什么要求吗？”
“道歉。”宋八千语气很平淡，“我希望她在教室里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向我道歉。”
何莉莉脸色有些难看。
老胡沉默了一会，也点头同意：“这也是应该的。”
何莉莉捏了捏妈妈的衣角，何妈妈立刻说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伤害已经造成了，难道一句道歉都不配吗？”老胡语气也加重了不少，对这个昔日的老同学也算是一种警告。
何妈妈也只好作罢。
事情有了处理结果，何妈妈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老胡带着两人回了教室，他简单地替何莉莉解释了一番，然后让何莉莉站在讲台上向宋八千道歉。
“对不起。”何莉莉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一双眼睛都红了。
大家都有些同情她。
“估计是一时间忘记了，我有时候也会出点小错。”
“对啊，第一次看班长哭呢。”
“……”同学们议论纷纷。
宋八千坐在座位上嗯了一声，不再抬头。也不说接不接受道歉。只是一个嗯，更像是一句“知道了”。
何莉莉瘪了瘪嘴，眼睛又红了，在老胡的示意下，不甘不愿地回了座位。
老胡拍了拍讲桌，重点讲了一下最近的安全问题。
胖周真的为宋八千捏了把汗，一下课说什么都要拉着宋八千去小卖部买些小零食压压惊。
宋八千没有什么口腹之欲，零花钱也少。
所以，站在门口等胖周。
贪吃的人实在太多了，小卖部都挤满了。
宋八千光是站的地方都一退再退。
她才站稳，肩膀被人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宋八千回头，是一双泛红微肿的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何莉莉压低了声音，像是滑腻的蛇缠在脖子上，“你看，我只要哭一哭，她们就都相信我不是故意的了。”
宋八千往后退了几步，离她远了一点。
“那又怎么样呢？你恶毒是你的事，还希望别人与有荣焉？”
何莉莉的脸色刷的就变了。
宋八千不再理她，恰好胖周从小卖部出来，她挽着胖周的手，离开了这里。
何莉莉握紧了拳头，面带恨意进了小卖部。
一直蹲在后面吃泡面的周扬，将嘴里的泡面吐了出来。
“真倒胃口，难吃。”然后将一杯新的泡面扔进了垃圾桶。
一直在找周扬的同学追了过来，“总算是找到了你，过几天就快要比赛了，大家都准备再练习一下，就等你了。”
“来了。”周扬应了一声。
说到这个，他心情好了不少。
他要在球场上狠狠打败裴于青。
19信我会赢吗？
“你是说，那张照片是裴于青拍的，也是他放的！”胖周得知真相后，一脸的震惊。手上还不忘分一个冰淇淋给宋八千。
在她看来，裴于青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毕竟看起来还挺凶的。
“我觉得他对你有些不一样。”胖周实诚地说道，“他对你还挺好的。”
“……”宋八千仔细想了想，裴于青对她其实真的挺好的。她应该去道个歉再道个谢。
她开始在明珠中学门口等人，留意明珠中学的学生，看看里面会不会有裴于青。
但一连好几天，宋八千都没有遇到裴于青。
好像他每天都早出晚归，时间完全和她错开了。
宋八千的心情，说不上的焦灼。
那句道歉和道谢的话憋在心里，负罪感日渐浓厚。
一个星期过去，又是周五。
宋八千正准备回去，她打算早点回去做好饭，就去裴于青家中，一定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胖周却神神秘秘地拉着宋八千：“八千八千，明珠中学等下有篮球赛，对阵的是我们一中的篮球队，我想去看，你能陪我去看吗？”
宋八千想起自己还有事，摇头道：“我还有事。”
胖周有些失望：“去嘛去嘛，去看一眼就回来行不行？听说明珠中学的篮球队代表是裴于青呢。”
裴于青？宋八千愣了一下，改口道：“等一下。”
宋八千悄悄给宋伯伯发了一条短信，表示自己要晚点到家。宋伯伯那边很快就来了短信：“没关系的，我和你婶婶说，给你留饭。”
宋八千没想到宋伯伯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松了口气，转身对胖周说道：“可以去了，可以看久一点。”
胖周高兴地抱住了宋八千的胳膊，欢呼雀跃。
傍晚时分，晚霞遍布天空。
明珠中学的球场已经人声鼎沸。
胖周和宋八千来得早，占的位置还算比较靠前。宋八千左右看了看，整个篮球场的观众大部分都是一中的学生，明珠中学的人反而很少。
“他们好像不太喜欢和一中比赛。”胖周小声地凑在宋八千耳边，“我觉得可能是怕输。听说，往年明珠中学和一中的友谊赛，从来没有赢过。”
宋八千微微皱眉。
很快，双方学校篮球队上场了。
明珠中学篮球队为首的是熟悉的裴于青，短发利落干净，肆意张扬。穿着红色的球衣，虽然底下的呼喊声稀稀拉拉的，但也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他还朝观众席不断地挥手。
一中篮球队的带头的是周扬，身后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都是青葱少年。
周扬一上场，欢呼声立刻响彻整个操场，喝彩的基本上都是一中的学生。
胖周单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顺带帮宋八千也捂住一只。
身边明珠中学的小姑娘见状，立马凑了过来：“你们是来为明珠中学加油的吗？给你一个口哨，不然你喊不过的。她们人太多了。”
一边的胖周弯腰凑过来，尴尬道：“我们是一中的。”
“我知道啊，一中也可以支持明珠中学的队员啊，不影响的。”她强塞了两个没拆封的口哨，自顾自地大喊：“明珠加油，明珠加油！裴于青加油！”
宋八千有点儿心疼她的嗓子。
她对体育这块不怎么敢兴趣，也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道投进对方篮球框算得分，怎么样算犯规怎么判定比分输赢都不太清楚。但她喜欢看男孩子们在球场上奔跑，只为了一个目标去奔跑。
篮球场比分一度白热化，明珠中学和一中的人轮流进球，轮流得分。
到上半场结束时，一中小比分险胜。
然后就是中场休息。
裴于青喝了一瓶水，鼓励队友：“大家都打得非常好，下半场我们继续加油，一中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你看你们几个其实都有进球，他们拦不住你们。”
几人也信心满满地点头，刚上场的怯意没有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赢。
“裴于青加油！”
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裴于青回头招手算是回馈这些来看他比赛的观众，却不期然看到了前排的宋八千。
她坐姿和她这个人一样，乖乖巧巧，看起来十分可爱。
小胖妞也在。
他冲这两老主顾笑了笑，起身过去问：“来给我加油，还是给你们学校加油的？”
胖妞瞬间有些结巴：“来，来看你的……”
裴于青笑了，将目光放在宋八千身上：“你呢？”
宋八千抬起头，微微张嘴：“加油。”
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和风细雨。
裴于青满意地笑了：“信我会赢吗？”
宋八千重重点头。
裴于青笑得更大声了。
“放心，我一定会赢的，赢了带你们去吃好吃的。”说完，他一边奔跑一边招手，回了球场。
20惊天逆转
另外一边休息的周扬也发现了宋八千。
队友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扬哥，你看哪呢？那边校花何莉莉在和你打招呼呢。”
周扬回头一看，何莉莉果然在不远处为他加油。
周扬想起了那天在角落听到的话，瞬间移开了目光，又看向了宋八千，她脖子上挂着的……
好像是明珠中学的口哨。
她不是来给他们加油的？
队友注意到周扬面色有些难看，以为是忧虑比赛比分的问题，安抚道：“杨哥你放心，我们下半场主要对付裴于青，只要困住他，这把我们一定会赢的。”
周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一直落在宋八千的身上。
双方都小跑着进入球场，下半场的比赛开始了。
明珠中学的比分基本上都是靠裴于青一个人支撑起来的，长时间的奔跑跳跃消耗着他的精力。加上一中的人主要的目标就是他，他被困住施展不开，连丢了几分。
明珠中学士气有些低落。
一中再次得分后，周扬朝裴于青比了小拇指。
裴于青没在意，但周茂哪里受得了这个，差点就要上去干架，但被裴于青拉住了。
“打架他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赢了比赛才是最让他没面子的事情。”
周茂被劝开，又进入了新一轮抢球，运球，上篮。
两方势力都不差，轮流抢着上篮板。
时间只剩下最后20秒了，赛场上明珠中学和一中的比分还差6分。
这似乎已经是定局了。
一中的学生们摇旗呐喊，十分威武。
身边有些明珠中学的学生已经陆续退场……似乎已经认可了这个结果。
但裴于青还在努力，他的队友全程配合，裴于青势如破竹，运球上篮，一个漂亮的三分。
宋八千的心也提了起来，她盯着时间，10秒，裴于青再次拿到了投篮机会，三分加一个罚球。
罚球，裴于青拍着篮球，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两队的队员都在等着篮球落下的争夺。
裴于青轻轻一抛，投入篮筐。
周扬趁机一跃去抢篮球，他不会给对方机会反超。
但有人跳得更高，用手拍走了篮球，球在那一瞬间再次回到了裴于青的手中。
“快拦住他！”周扬大喊。
裴于青避开几个围堵，轻轻一跳，篮球进了！
时间到了，结果尘埃落定。
明珠中学最后20秒的时间里，上演了惊天逆转赛。
观众席大部分学生都沉默了，只有小部分支持明珠中学的人激动地欢呼雀跃。
裴于青的队员在那一瞬间都愣了，等反应过来都冲向裴于青，直接将他举了起来。
青哥没说谎，真的带他们赢了！
裴于青示意要下来，他带着自己的篮球队绕着球场跑了一圈，额头上都是汗珠，但是整个人意气风发。
像是炙热的太阳，又像是宇宙的中心。
那一刻，他们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在于拼搏，然后获得回报。
周扬带的队伍站在一边，一个个面色难看得要命。
但结果已经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明珠中学的人接受奖章和欢呼。
“走了，还愣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周扬捡起了自己的背包，看了一眼宋八千，率先离开了篮球场。
一中的学生也都陆陆续续退场。
周茂一伙人都吵着要去吃庆功宴，裴于青振臂高呼：“走走走，全部都去！”
他朝宋八千和胖周这边喊：“你们也一块去啊。”
小胖妞面露遗憾：“我要回去了，不然我妈要打死我了。”
“你呢？”裴于青又看向宋八千。
“我去。”宋八千从未这么坚定一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