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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大少爷Thyme根本不能适应平民的生活，不过住了几天就开始投机取巧。

 

几个人霸占了校长室，听着小卷毛躺在Kavin家捐赠的按摩椅里夸夸其谈，而他蒙骗的对象正巧路过走了进来。

 

Lyn一下来了精神，伸长了脖子准备观看现场版恶犬驯服记，却被旁边伸出来的手捂住了眼睛：“M.J.你干嘛！让我看看啊！”

 

“宝贝听话”太子爷歪了歪头示意两个兄弟跟上，一手揽着女生往外走：“别看，你不用再学了。”

 

等被放开，想再透过玻璃门看看里面战况的时候，又被Ren和Kavin两堵墙挡住了视线：“Lyn妹妹，让他们自己处理家务事吧～”

 

“算了算了，我回家练琴。”看不到热闹，Lyn无趣地摆了摆手，转身准备回家，却被Ren拉住了胳膊：“练琴也需要休息，别那么着急回去。”

 

“先陪我回趟家”搭上女生的肩膀：“那天Thyme把墨镜落在我的游艇上了，一会儿再和我一起去还给他？”

 

“你让他直接跟你回家拿不就好了，还要特地自己送货？”

 

“这不是看你天天关在家里练琴，想带你出去走走嘛？”Kavin揉了揉女生的头发：“总要劳逸结合呀。”

 

女生闻言舒展了一下十指，还是点了点头：“行吧，你俩一起嘛？”

 

“我们有约了”M.J.暧昧地笑了笑，勾着Kavin的脖子往另一边走：“明天生日宴见哦～”

 

一路跟着Ren回家，熟门熟路地窝上沙发等着男生找墨镜，抬眼看见对面的白墙蒙了一层布：“墙怎么了？”

 

“画画的时候不小心沾了颜料。”Ren扫了一眼墙：“准备修整一下，先遮着。”

 

两人取了墨镜，送到Thyme家时却意外在门口遇到了前来送还洗干净礼服的Gorya。

 

看着不知为何有些低落的女生，Lyn和Ren对视了一眼：“有空吗？我们一起去走走？”

 

车停在江边，Ren绅士地靠在车上，拿着画本画风景，让不远处的女生们聊聊悄悄话。

 

Gorya低头绕着手指，把Tia姐送了她礼服的事情说了一遍：“没等我纠结完，礼服就脏了。”

 

她想起昂贵的干洗费，情绪越发低落：“大概我真的不适合吧。”

 

“任何人都不该觉得自己不适合什么”Lyn笑着朝女生眨了眨眼：“Mira姐跟你说过不是吗？”

 

“有时候，我开始怀疑这句话了。”Gorya一直以为喜欢与否，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和利益无关，更不能用金钱衡量。在Rosaryn夫人找到他们家用支票羞辱她时，她没有改变，在父亲的公司被破产，家里失去了收入来源，她一个人打几份工时，她也没有改变。

 

可是当Tia姐送她的礼服被弄脏的时候，当礼服的干洗费比她大部分衣服都贵的时候，当Talay告诉她不要去碰自己承担不起的东西时，当她知道Thyme一直是委屈着自己住在她家隔壁时，当Ren学长轻描淡写地说出“我的游艇”时，她突然发现她的以为好像就只是她以为而已。

 

她明明已经足够努力了，但命运还是说来就来，扼制住她的咽喉说：“你看，差距太大了，不合适的。”

 

“Lyn姐”Gorya沉默了片刻后开口：“你觉得，我要不要去Thyme的生日会？”

 

“作为Thyme的朋友，我会希望你去，你的出现大概是他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大概是从女生的话里读懂了些什么，Lyn放缓了语气：“但是站在你的角度，我会建议你不要去，看到你，Thyme的妈妈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而且”顿了顿，Lyn还是说了实话：“我们都觉得这次的生日会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样”

 

“我都相信你”

 

“也相信Thyme”

 

“我们都是”

 

“谢谢你，让他变好了”

 

Gorya觉得抚在自己头上的手温柔却又充满了力量，好像在告诉她，她和Thyme的路上不是只有阻力，不是只有孤单的两个人，还有这一群朋友与他们共行。

 

而另一边，Ren的画本上画下了江边的风景，只是添上了一道白昼流星，划破层层叠叠的积云，照亮了昏暗的天际，像是这片土地迎来了新的生机。

 

                                                                                  

“你们猜Gorya今天会不会来？”M.J.端着酒杯环顾四周，搜寻着目标。

 

“我觉得不会”Kavin一手插着裤袋，笑得凉薄：“今天女王陛下也在，她不一定敢来。”

 

“我觉得会”女生理了理松松挽成的发髻，朝着贵公子扬了扬眉：“要不要赌一把？”

 

“好啊”Kavin来了兴致：“赌什么？”

 

“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红唇弯出了个浅浅的弧度：“你赢了你看上的那个花瓶归你。”

 

Kavin看上了Lyn家一只绿釉鱼草纹花瓶很久了，这下正和他心意：“好。”

 

“来了”Ren抬了抬下巴示意几人看向入口，精心打扮过的Gorya略有些拘谨地走进了会场。

 

只不过没走两步就遇上了今天气场全开的Rosaryn夫人，而昨天还在低落犹豫的女生面对着对方实在算不上友善的话语居然一点没犯怵，一一有理有据地挡了回去，气得女王大人转头就走。

 

四人见状围了上去：“好酷～”

 

Kavin几乎要鼓掌：“都没有哪个大人这么做过。”抬手指向另一边笑眯眯的女生：“上一个还是她，摆了Thyme妈妈一道。”

 

Lyn不满地握住对方指向自己的食指：“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摆一道？我只是用了一点点小心思。”复而又笑了起来：“我胆子可没有Gorya大～”

 

“哦咦～Lyn姐你们别调侃我了”Gorya害羞地低下了头：“我就是来送个生日礼物的。”

 

望向远处难得穿得正式的Thyme，Lyn突然抬手捏了捏贵公子的胳膊，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

 

偷偷指指Gorya，对着Kavin比了个手势：“愿赌服输，你来！”

 

Thyme听见尖叫声转身看了过来，他喜欢的女孩被他最好的朋友们包围着，他们笑着朝他招手，把Gorya抱起来向他示意，只为让他在人群第一眼就看到他最想见的人。

 

他也笑了起来，带着满满的要溢出心口的喜悦走过去，几乎马上就要拥住他的女孩。

 

可是他的母亲却突然站上了台，拿着话筒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Lyn不自觉地揪住了身边人的袖口，朝他靠了靠，还没等说话就被突然的骚乱吸引了注意力。

 

一道彩色的身影莽莽撞撞地推开阻拦的人，朝他们这里跑来：“Lyn！”

 

Ren一把将身边的女生护入怀里避开了冲过来的人，而那人因为这一避失去了重心，在跌倒时将已经懵了的Gorya压在了身下。

 

“Lita？”Lyn惊讶的声音与台上Rosaryn夫人宣布Thyme未婚妻时的声音重合，看到来人脸的那一刻女生的眼里充满了震惊，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又将视线转向了台上的人。

 

Rosaryn夫人对着女生投向自己的目光微笑着示意，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想通了呢。

 

在朋友们的助攻下，一场闹剧在众人的惊讶和愚蠢的男主人公带错人逃跑中落幕，留下了不知所措的Gorya和无语的朋友们。

 

“我们先走，Gorya”回过神来的Lyn一把揽住被撕破了衣服的女生，挡住了窥探而来的视线与镜头：“先送你回家。”

 

回去路上一片沉默，Ren安静地开着车，Lyn陪着女生坐在后座。宴会的嘈杂过后，只能听到车轮安静地划过公路，越过一盏盏忽明忽暗的街灯，在车厢中照出明明暗暗的光影。Gorya睁着眼睛，眼神空泛地看着窗外，身体在轻微的颠簸中上上下下，直到Lyn握住了她的手时，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在颤抖。

 

回想起刚才那位高高在上的夫人的介绍，想起刚刚自己偷偷查看的手机，房地产集团和建筑集团的联姻，是可以改变泰国经济形势的结合啊：“Lyn姐”Gorya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们都会联姻吗？”

 

这个问题让剩下的两人都是一愣，他们这些人啊，好像在婚姻这件事情上都没有什么自主权。

 

没有等女生回答，Gorya又接着问：“联姻会幸福吗？”

 

“不会”Ren听到Lyn如此果断的回答，不由放慢了车速，透过后视镜看向那个垂下了眼的女生：“我的父母也是联姻。”

 

Gorya转头看向身边这个一直很温柔的姐姐，此刻的声音却淡得几乎没有了情绪。

 

“幸运的是，他们在结婚前都没有爱上过别人，所以这些年相敬如宾，合作愉快。”垂落的眼睫动了动，在眼底洒下了一片鸦青色：“不幸的是，结婚了那么多年，哪怕有了孩子，他们也没能爱上彼此。”

 

“可能对他们而言，对方只是一个合心合意，目标一致的合作对象”嘴角扬起一道不带笑意的弧度：“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之间有了一个我。”

 

“一个可以延续他们稳固合作的人。”

 

Gorya第一次听见有人可以如此冷静地分析自己父母的婚姻和自己的出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很难，可我还是希望我朋友的婚姻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利益。”似是一声叹息：“哪怕只有一个。”

 

“为什么要这么做！”同一时间，Thyme回到家直冲母亲而去：“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Lita那么活泼可爱”Rosaryn将手中的平板放在桌子上，上面赫然是金融新闻中对两家联姻的分析：“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的吗？”

 

“我们两家很般配”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从她撑着脸颊的纤长指尖到尖削的下颚，却无一不显得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你们也很般配。”

 

“你明明知道”男生握紧了双拳：“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

 

“当然我本来没想这么做的”打断了儿子的话，她不想听到那个名字：“选谁不好呢，你偏偏一定要选一个最不应该的人。”

 

 “Thyme，你应该也知道，我最开始属意的是Lyn那个小丫头，虽然我们两家的产业并不是最合适的，但是毕竟门当户对，漂亮，聪明，最重要的是有胆识有心机有手段，够清醒够理智，这样的人最适合做我们Paramaanantra家的女主人。”微微向前探出身体，灰蓝的眼眸里是压迫性的笑意：“但你知道为什么我放弃她了么？”

 

“为什么？”指尖的锐意刺入掌心，男生在竭力控制自己。

 

“因为她在告诉我，她不愿意，她如果不愿意，就算你们能结婚，她也有手段搞砸所有事情，最重要的是，这次她也犯了傻，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丫头帮了你什么”笑意更深却带着讽意：“到底是年轻。”

 

“还是天真了。”

 

“所以我放弃她了，给你选了Lita。既然你喜欢那个平民丫头那样的，作为你的母亲，我就给你选个和她个性相仿，但门当户对，更漂亮的。”Rosaryn放松地靠上椅背，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

 

“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其实你就是想要一个比Gorya有钱，又比Lyn好控制的”Thyme眼眶泛红，他的母亲好像从来都不在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从头到尾就只是你的一个工具。”

 

“门当户对看着就四个字，但你以后就会明白这四个字有多重要”收敛了笑意，抬眼望向眼前这个过分天真的孩子：“门当户对所以我毫不怀疑你和Lyn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因为从始至终你们都在同一个阶级同一个世界，而你和那个丫头”

 

“没有门当户对，你又以为你们能走多远？”

 

“你还好吗？”送完Gorya回家，两人到了江边吹风。天黑了，他们这一边一路都没有灯，只有一弯月亮挂在桥顶，洒下清亮的光，不过江对岸倒灯火闪烁，明晃晃地照亮了半边天，仿佛是人间的星群。

 

女生披着Ren的西装外套，手里捧着刚买的热饮，却还是止不住地觉得发寒，抬手拔出了盘发的发卡，任由长发散落下来，妄图从中汲取几分暖意。

 

听到男生的问题Lyn本想用一句还好带过，可是也许是因为身上的外套到底替她挡住了冷冽的风，又或许是因为Ren的声线实在是温柔，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不太好”三个字已经从唇边泄出。

 

她干脆放下了所有防线：“我认识Lita，还算是朋友，今天看到她我才知道Rosaryn夫人打了什么算盘”握紧了手里的的饮料：“Lita和Gorya太像了，甚至更热烈、更自信、更无畏、更自由，最重要的是Lita和Thyme没有门第这个阻碍，他们两个从家世、从脾性都是同类，我毫不怀疑，如果她早Gorya一步出现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杀人诛心，蛇打七寸”合上眼，回想起那位上位者那双势在必得的灰蓝色眼眸：“这会是对Thyme最大的诱惑，也会是捅Gorya最深的刀。”

 

“在她眼里大概我们做的都是小打小闹，是小孩子的天真。”Lyn自嘲地笑出了声。

 

“可是Ren，我真的希望Thyme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女生漂亮的眼里似乎有了细碎的光：“圈子里的人都在试探，都在权衡，可是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热烈的坦荡、可爱的真诚、勇敢的专一。”

 

“我真的真的希望他的婚姻是因为爱。”

 

Ren看着女生额前落下的发，伸出手，在距离她脸颊只有几公分的时候停住，收回指尖在掌心捂了一下，才抬手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你不是说不信吗？”

 

“我否认，是因为我没有，但我从不想去诋毁它，或者剥夺别人相信的权利。”1 Lyn咽了咽唾沫，手里的热饮早就没有了暖意，她几乎要抑制不住眼角的湿润：“其实我常常会想，如果我的父母之间能有一点点爱的话，如果我不只是一种利益的延续的话，我是不是也能在爱里长大。”

 

“我是不是也可以去相信它。”

 

她儿时辗转了不少国家和城市，小小年纪就逼着自己适应了不同的语言和风俗，唯一不变的是无论在哪里，都没有父母的陪伴，他们永远在忙碌着事业。

 

她也曾努力过，努力地去听话懂事，去满足期待，去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可是依然，无论是生日还是获奖，甚至是她最艰难灰暗的时光，他们都不在。

 

她后来明白了，他们会对她满意，会给她夸奖，会对她在意，会对她有所期许，但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是Sonmutica家族的继承人，是一场合作的成果，而不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女儿。

 

因为，她的父母之间没有爱。

 

“你看Kavin和M.J.都是花花蝴蝶，万花丛中过，可是我们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一个心冷一个心热。”

 

“Kavin的情况大概和我差不多，所以他实际理智到可怕，他放任自己是因为他知道取舍，而M.J.他的父母那样相爱，所以他一直是最赤诚地相信爱的存在，他与其说花心不如说一直在积极地等待那个属于他的人出现。”

 

“你看，这就是有没有爱的差别。”

 

“我不希望我们的下一代走我们的老路，我不希望我们变成他们的样子。”她的侧脸被银白的月光勾了边，浅浅的清冷的一圈：“即使我做不到，我希望有人可以。”

 

“可是这一次，我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可能。”女生的呼吸很轻，犹犹豫豫留下一点，间断地绕在耳畔，像海潮：“我害怕我们做不到，也害怕我们依然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大概是把积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Lyn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和身边一直沉默着听自己说话的人说回去吧，却突然被对方大力地拉入了怀里，肩上披着的外套滑落在地，手里捧着的饮料也撒了开来。

 

Ren将她的腰搂得很紧，仿若是要将她彻底融入骨血一般，力度之大，甚至让她感到一点细微的疼痛，这样的距离使两个人的心脏隔着胸腔靠拢，两道不同频率的波动在紧密相贴下，似乎渐渐地汇合成了同调的旋律。

 

“Lyn，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鸿沟”，可是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去坚持觉得对的，然后接受它的事与愿违。”男生一下一下抚过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抚：“这是上次你告诉我的，然后我去做了，我看清了自己的心，不论结果如何，都没有遗憾了。”

 

他上一次这么抱她是从法国回来后不久，在Thyme家的沙发里，那一刻她本能地退却了，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偏偏眷恋了他怀里的暖意，一时间忘了挣扎。

 

寂静的夜，清冷的月，彼此之间的距离无限趋近于无。很多年后，Lyn真的依旧记得这一晚的每个细节。它们凭借暧昧的温度把日后各种心思泡涨，渗透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形成一股令人胀痛却又无法割舍的暖意。2

 

“这一次换我告诉你”Ren低下头，几乎要吻上她的脸：“有些事可能你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知道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也许你很少能赢，但有时也会。”3

 

“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我会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从来都不是没有人爱你，我...我们都在爱着你。”

 

“我和你保证过的，我们，绝不会变成他们的样子。”

 

“我们绝对不会变成你们的样子！”这一边的Thyme松开了紧握的拳，最终朝着母亲笃定地开口：“我和Gorya会走得很远，我不管那个Lita有多合适，我喜欢的只有Gorya。”

 

“我和她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我，我们绝不会变成你们的样子。”

 

                                                                                                       

1. 化用自阿尔贝・加缪的“我可以否认一样东西，但不一定非得诋毁它，或者剥夺别人相信的权利。”

2. 非原创，改写自好多好多年前看某一本书做的摘抄，但很不幸没有记是哪一本书了……

3. 化用自哈珀•李《杀死一只知更鸟》中的一段关于勇敢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