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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洛李维斯回信

请回答八神洞


❗️群像/迷全员出镜/有257感情线提及/3.8w长文❗️

关于成长和亲密关系的平凡故事

  一

“那一天 那一刻 那个场景 你出现在我生命”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1

 

我和李龙馥在荷兰登记那天,他对着天空看了半天结婚证书,喃喃自语:“像做梦。”

我在他脸上嘬了一口:“现在呢,像不像做梦。”

他转过身把手搭在我的脖子上,新染的金发绒绒的,昨晚上睡得太死,左边翘起来一缕,像漫画里的小人儿。抬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转眼居然从八神洞走到这里了。”

八神洞,首尔江南区八神洞。我把手搭......


❗️群像/迷全员出镜/有257感情线提及/3.8w长文❗️

关于成长和亲密关系的平凡故事

  一

“那一天 那一刻 那个场景 你出现在我生命”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1

 

我和李龙馥在荷兰登记那天,他对着天空看了半天结婚证书,喃喃自语:“像做梦。”

我在他脸上嘬了一口:“现在呢,像不像做梦。”

他转过身把手搭在我的脖子上,新染的金发绒绒的,昨晚上睡得太死,左边翘起来一缕,像漫画里的小人儿。抬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转眼居然从八神洞走到这里了。”

八神洞,首尔江南区八神洞。我把手搭在他腰上:“既然提起来了,那我考考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答错了今天就离婚。”

逗他玩。我才舍不得离婚,我可以给李龙馥透露答案。因为不管李龙馥记不记得,我是一定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刻的。

 

我和李龙馥的童年少年青年都在八神洞度过。我们八神洞位处江南区,属于那种虽然没法和论岘洞清潭洞之流比较,不过勉强也够青春期给人吹一吹牛的存在。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八神洞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只有方灿哥,张兵哥,韩知城,金昇玟,还有一个梁精寅。李龙馥一家人乘着那辆搬家小货车驶进八神洞的地界时,我只当又来了一个同岁,从未想过这个土豆蛋子有一天会跟我发生后来那么多事,更没想过我们两个男的会有结婚的一天。

李龙馥上头有个哥哥,这两条鲶鱼闯进八神洞前,我们八神洞丝带路的生态还是很稳定的。325号住着方灿哥,大我三岁,从小就很持重,我们大事小事都喜欢和他商量,唯一一次失态是因为他睁着眼睛说话我却以为他闭着眼睛。紧挨着他们家的邻居是张兵哥,张兵哥本名徐彰彬,家里从商,从小就很阔气,买东西不问价,我在街角小超市买东西常常记在他账上,李龙馥来后,徐彰彬痛失本名,不过那都是后话。张兵哥家房子对面一家是金昇玟,和我同岁,从幼儿园起就在一个班,我妈天天在家说金昇玟以后也许是做总统的根苗,原因是他们一家子都在公职系统,他爸更是有名的大检察官,所以我妈对他的期望比对我期望还高。韩知城跟我家相接,此人算是我们八神洞较为知名的人物,虽然成绩不如金昇玟好,但是鬼主意很多,常常在一些关键时刻作用斐然,我们公认他是八神洞最聪明的一个。至于梁精寅,这个小破孩小我一岁,老有人说我们长得像,因此我看他时总觉得很亲切,身为八神洞最小的弟弟,被迫坚强地担任跑腿工作。

 

李龙馥小时候还不长现在这样。他长得不胖,但是很圆,圆头圆脸圆胳膊,肚皮鼓鼓的,躲在他哥哥李旻浩后头偷偷看我们玩摇摇木马。那时韩知城正在木马上疯狂甩头,方灿哥看出他俩想加入,热情大方地一手拽一个往木马这里拖。旻浩哥惊恐地看着玩木马玩到失去神志的韩知城摇头拒绝,李龙馥倒很开心地跑到木马跟前,惊奇地对着韩知城说:“你好,请问你是疯了吗?”

韩知城晕晕乎乎地停下来:“谁疯了?你疯了?”

李龙馥从小就这样。后来我才知道他六岁之前一家人都在澳洲,因为他爸工作变动,举家才从大洋洲往亚洲迁徙。旻浩哥在韩国的爷爷奶奶家长大,他在澳洲长大,所以他最初说韩语时都是直接英译韩,冒犯人也不自知。不过我们几个比较宽宏大量,不跟李龙馥计较。

 

我和李龙馥之间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有宿命感存在的。

从小我就有个沉甸甸的心结,那就是我的右耳朵曾听不见声音。4岁的时候做了人工耳蜗植入,听觉恢复,但我讲话依然黏糊糊的,医生没有别的办法,只建议多做语言康复训练。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康复比治疗昂贵,这是因为治疗是一个节点,而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妈妈耐心地教我每一个读音,带着我们一家搬到八神洞,鼓励我和这里的住户交流。她从不主动提及我的耳朵问题,因为害怕我会因此而自卑。我知道她为我好,越是这样,心结越是团在一起。

第一次和李龙馥对话,他说起话来也和我曾经一样黏糊糊,总下意识盯着对方的嘴唇来判断口型。我对这种发声方式太熟悉了,几乎一秒钟就能确定他和我也许是同一种情况。我那时憋了很久,终于开口问他:“你的耳朵……”

我话没说完,李龙馥就自动指了指左耳,掀起那一侧的头发,露出和我一样的藏在头发下的耳蜗外机,说:“我的左耳听不到声音,但我去年做了手术啦。”

 

他那么自信和落落大方,我眼泪差点出来,正常人不会明白这是什么感受。就像一个外星人掉落到地球,UFO失联,外星人找啊找,终于在偶然间找到了同一个星球的来客。

对于耳障的孩子而言,我们第一次听到声音时并没有任何惊喜,只有惊吓。窗户开关的声音,走廊里人们走路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汽车的鸣笛,树上的鸟叫,原来右边的世界这么吵闹,我第一次戴上耳蜗,第一反应是把它甩出去。我把这些事讲给方灿哥听,他是那么早慧的人,依然无法理解这种感受。他安慰我,但不可能共情我。

李龙馥不一样。我们耳垂后都有同一道细细的伤疤,那是手术留下的,我的伤疤在右,他的伤疤在左,黑色耳机一样的耳蜗把伤疤盖住,摘下耳蜗时,或者耳蜗没电时,那一侧的世界就会恢复沉寂。

我和李龙馥说:“就像掉进很深很深的大海里,有点害怕,也有点享受。”

他很认同这种说法,补充说:“是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耳蜗是我和李龙馥专属的秘密。因为无论是聪明的韩知城还是学习好的金昇玟,他们仅仅只是知道耳蜗的存在,但不知道耳蜗还有一个特别的用处。

每当身在极度嘈杂喧闹的环境里,我和李龙馥反而能用正常音量交流,因为耳蜗降噪效果非常明显,只要有人对我们说一句话,外界一切杂音都会消失,只留下对方的声音。我们八个在假期去游乐园,人来人往,张兵哥扯着大嗓门喊:“人呢!人呢!不要走丢了!”

我小声对李龙馥说:“张兵哥像个大喇叭。”

李龙馥严肃地说:“不可以这样讲张兵哥。”

韩知城凑过来好奇地问:“在聊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李龙馥这时候就会和我相视一笑,不接韩知城的话。

 

遇见李龙馥以后,我才真正对身体的残缺释怀。我们都不是很喜欢戴耳蜗,所以只有我们两个出门时,就会偷偷地把它摘下来。我和他从小有个约定俗成,如果在那种想要尽情感受的环境里,譬如大海,譬如山脉,他站左我站右,反之,如果在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时候,他站右我站左,一人一只耳机,世界只剩一侧的沉静和另一侧的音乐声。

我和李龙馥的残缺结合在一起,就成了一道圆满的屏障。

 

 

2

 

我与李龙馥也并不总是这么和谐的。在读初中时,我曾经和他爆发过一场激烈的冲突。原因是我们都想和张兵哥做最好的朋友,而张兵哥在世界上只有一个。

我记得那时我对李龙馥愤怒地说:“灿哥喜欢跟你玩,你自己还有旻浩哥这个亲哥哥,你为什么和我抢张兵哥?”

李龙馥平日温顺,不说半点重话,和旻浩哥两个极端,吵起架来才能看出他俩是一家子:“你凭什么叫他张兵哥,张兵哥是我起的名字,你没有自己的叫法,你还好意思说我抢张兵哥?”

我大败而归。因为这个小崽子说的是实话。

 

李龙馥因为耳障,说话说不太清楚,可能康复训练没做很好,也可能他纯粹太笨,前后鼻音常常分不明白。我们叫徐彰彬一般直呼本名,李龙馥却软绵绵地叫徐彰彬“张兵哥”。每次听见,我跟韩知城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妈的,最烦装女人的人。不过徐彰彬很受用,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上头有个脾气火爆的姐姐,小时候我曾见过她把徐彰彬摁在地下揍,记忆颇深。平日只有他尊称姐的份,没有被叫哥的份。

后来我们慢慢都被李龙馥传染,“张兵哥”这个叫法像病毒一样彻底攻陷八神洞。其实这个大流行和李龙馥没有关系,归根结底因为张兵哥的钞能力过于强大,一声张兵哥有时能换一顿梨泰院最好吃的那家烤肉,有时能换生日时一双时兴运动鞋。到后来我和韩知城一个比一个爱喊张兵哥,一人抱他一只胳膊,简直像在比赛谁有做女人的潜力。

张兵哥念初中的时候,也称得上一句八神洞脸赞。我们几个小的抽条长大的日子里,张兵哥去读高中,爱上吃饭和健身,拿着那张黑底金边的卡对我们说:“哥要去健身了。”每天在社交平台发穿着黑背心的对镜自拍,背景是一众健身器材。

健身房啊!我们几个小崽子门都没进过,胳膊捆起来像一把干柴,路过看到健身房出来的俊男靓女都会略微紧张。我饱含羡慕和敬仰,张兵哥简直人间理想!后来这个人间理想的七彩泡泡被张兵哥自己戳破了,他原本像做了什么手术的妈生V脸忽然开始充气膨胀,定格在U型上,胳膊不像胳膊,像膀子,气质从校园潮男变成八神洞大哥。我们私底下讨论的话题从何时能办健身卡变成了要脸还是要面子,最终49比51,还是脸最要紧,因为张兵哥从那以后再也没能回到V脸时代过。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但张兵哥的魅力不在于V还是U。方灿哥念高三,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没空跟我们玩。旻浩哥完全不像哥,比起跟我们玩,他更关心家养的三只小猫。只有张兵哥,每天清闲自在,从小到大十数年如一日带我们吃喝玩乐,哪怕挑剔的金昇玟都对张兵哥评价颇高。

即使如此还是很难以想象,我和李龙馥吵架不是为了哪个漂亮女生吵,而是为了张兵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吵,太变态了。

 

这场冲突以方灿哥的介入而告终。

他趁休假把我们几个叫到他家里,一人一杯可乐,场景很像圆桌审判。我和李龙馥两个犯人耷拉着脑袋坐在他们六个跟前,听方灿哥严肃地讲友情的重要性。讲到最后他十分激动,涕泗横流,指天大喊:“我们八个要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怎么能因为谁跟谁玩得近就四分五裂?!”

旻浩哥拿手薅了一把脸,把方灿哥拽坐下:“别这样,别这样,太吓人了。”

“我吓到他们了?”方灿哥迷茫地问。

“你吓到我了。”旻浩哥拍拍心口。

最后方灿哥像李龙馥第一天来时那样拉着他的手,然后交到我的手里,苦口婆心地说:“不许因为这种小事伤感情了,赶紧和好吧。”

李龙馥没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真受不了他这种眼神,看得我浑身难受。我把他的手接过来,权当是重归于好。其实这是除玩游戏以外第一次拉到他的手,又小又绵,十指短短,一种崭新又异样的感受。他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我感觉攥住了一只惊惶的小鸟,不敢用力,不敢不用力,我的额头甚至为此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好在没人注意我的奇怪之处,因为这帮人正在苦思冥想如何避免今后为小事坏了情谊。

想了半天,韩知城一拍桌子:“这好办,我们结拜吧。”

金昇玟伸了个懒腰:“都行,我没意见。”

“我来操办!”韩知城快乐地高举双手,“你们等着!”

 

 

 

3

 

韩知城很擅长也很热衷这种奇怪的仪式,也许跟他们一家子都很爱搞封建迷信活动有关。他家客厅里供着基督像,走廊里悬吊一把桃木剑,他本人小小年纪就已经把八字算命星座血型那一套搞得相当纯熟,东西方都略有涉猎,房间里摆着各种版本的风水宝鉴。记得梁精寅小时候有段时间爱做噩梦,一入夜就不敢关灯,整日里尿床。韩知城从家里拿了一把盐,在梁精寅床头神神叨叨来了一段跳大神。李龙馥问:“拿盐干什么?”

韩知城闭着眼睛念念有词:“撒盐驱邪。”

神奇的是那之后梁精寅再也不做噩梦了,也不再害怕窗帘重叠形成的影子。我赞叹韩知城真有两下子,他新奇地看着我:“不是吧,你真信了?”

“什么叫我真信了?”

韩知城语重心长:“鬼神之说都是假的。”

我受到极大冲击。一个天天苦心钻营封建迷信活动的人对我说鬼故事都是骗人的,如同罗马教皇公开宣布自己其实是个唯物主义者,黑格尔登报表明加入道家门下。我追着他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弄这些?而且为什么梁精寅真的不做噩梦了?”

他那会儿只有十岁出头,说起话来却很有逻辑:“迷信是人搞出来控制人的,都是人的想法,跟鬼啊怪啊没一点关系,我研究这个说到底都是在研究人。不做噩梦是因为撒盐把他心结解了,你以为是什么?”

原来如此。

我在为作业发愁的时候,韩知城身为和我成绩差不多档次的学生从来没皱过眉。原因是小时候星座很火,他给班长排了一下星盘还是什么东西,东扯西扯,还真有那么几点是中了的,班长大为惊叹,视韩知城为知音,每天把作业留给他抄。

他也时刻谨记不进则退的道理。2022年mbti在韩国大流行,人们社交第一枪不再问星座,都是问彼此的人格类型。韩知城与时俱进,刻苦学习各类abcdefg人格,学成后还一本正经给我们挨个做测试。

他真的很聪明,事前猜的人格和我们测试出的人格几乎分毫不差。几个人意外于我是infp,因为自小我在别人眼里都是活泼外放的那种人。只有龙馥神情如常,很奇怪地说:“你们为什么这么惊讶,我觉得很准,铉辰就是这样的。”

我有点自豪,因为世界上有一个人最懂我,大部分人的生命里是很难出现这样的人的。

抛开耳障的共同点导致我与龙馥之间那种特殊的牵绊感,我们俩起初不算最亲密的两个。我们喜欢的颜色不同,喜欢的歌手不同,我爱看剧,龙馥爱打游戏。就连小时候读童话书,我们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也南辕北辙。

 

李龙馥妈妈搞室内设计,从小就很注重他们哥俩的美学教育。他和旻浩哥小时候共用一个房间,直到高中时才分房睡。那个房间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有一扇非常大的窗户,玻璃上面零星贴着几张动画人物的贴纸。一进门是一面书墙,五花八门的童话绘本,各式各样的儿童小说,我们几个大部分的室内活动时间都是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

那时李龙馥靠在书墙上,我枕着他的腿,一人一本童话。方灿哥和旻浩哥在一边安静地做习题,张兵哥躺在床上戴着耳机睡觉,耳机里的声音那么大,我们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浑然不觉,睡得依然很香甜。金昇玟总爱看一些我们看不大懂的全是字的书,梁精寅挤在他旁边,津津有味地凑热闹。韩知城不走寻常路,扯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在上面鬼画符,探头去看会发现他不是在排星盘就是在搞算卦。

李龙馥很爱哭,看童话也哭,他哭得最惨的一次是看快乐王子的时候。长大以后很多童话我都不记得了,但快乐王子的故事我倒背如流,因为那是李龙馥最喜欢的一个故事。城市中心金箔裹身,宝石镶眼的快乐王子雕像和一只燕子成了好友,王子通过燕子得知人间除了快乐以外原来还有这么多疾苦,他顿觉只有自己感受得到的快乐不叫真正的快乐,于是让燕子把自己满身的宝物送给那些贫苦的人们,让他们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送完红宝石送蓝宝石,送完宝石送金箔,快乐王子变成灰扑扑的普通石像。人们觉得他不再与城市相配,推倒他的雕像扔到垃圾堆。燕子最终没有南飞,死在冬日里,最后和快乐王子的锡制心脏一同被丢弃了。

李龙馥读完快乐王子那天大哭一场,哭到不停地打嗝。我们几个围着他给他擦眼泪,最后房间的纸都用光了,此人依旧涕泗横流,还是我亲手给他接的鼻涕。

 

李龙馥有点像童话里的快乐王子。零几年那会儿我们基本都刚读小学,话都说不明白,却很热衷讨论梦想是什么。彼时KBS热播《豪杰春香》,重播了好几年,每天都能看见屏幕里李梦龙做检察官风光无限,金昇玟指着电视说:“我也要做检察官,就像我爸爸和李梦龙一样。”

我的梦想比他宏伟,孙兴慜还未横空出世时,我就已经有了带领韩国在世界杯叱咤风云的梦想。我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只有李龙馥默默玩他的小猪玩具。

我以为他初来乍到不敢发言,鼓励他大胆说出自己的梦,李龙馥抿着嘴想了想,对我们说:“我长大了想去非洲做义工。”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电视机里春香痛骂李梦龙的声音。这种话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都为时尚早,哪怕最成熟的灿哥都傻了吧唧半天没说出话。

我早说了,他就像快乐王子。因为李龙馥这么说,他就真的这么做,只是后来阴差阳错没被选中。

 

《豪杰春香》放送完结的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最喜欢的童话是坚定的锡兵。龙馥是快乐王子,我要做坚定的锡兵。保有一种不惧生死的勇气,始终憧憬着又忍耐着,心中纵有千万爱意,也可以做到不言不语。

 

 

 

 

“在这样的某一天 银河洒落在我身上”

——《Gold Dust》

 

1

 

我下定决心成为龙馥的锡兵那天也是我初恋降临的日子。不知道别人的初恋发生在什么时刻,也许总和夏日、晚风、夕阳之类的浪漫词汇相关。而我爱上龙馥的时候,是我人生迄今为止最不体面的时候。

读中学,我短暂地和一帮坏小子厮混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好像在一个框架里待久了,就总想做点不痛不痒的出格事来给生活调味。我已经不记得那帮人的名姓和样貌,只记得那段时间放学后不再跑到李龙馥的房间和他窝在一起看漫画书,就连李龙馥巴巴地跑过来告诉我他妈妈买了最新款游戏机时我也毫无兴趣。

三个哥哥都已经开始忙碌的高中生活,我昂首阔步从剩下的几个小的面前走过,奔向新伙伴,有种成人的荣耀感。路过李龙馥时,他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我,使我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这是因为我和他又吵了一架。

他像一个学究那样告诫我不要和那帮人走得太亲近,因为他们不是好人。我嗤之以鼻,认为李龙馥嫉妒我的好人缘,顺带鄙夷地对他说:“你是不是歧视学习不好的?照这样说,八神洞没几个是好人了。”

李龙馥失望透顶地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已经被他的失望神情搞得心虚不已,为了维持表面的尊严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说:“因为你就是这种人。”

李龙馥没有再说话,他转头从我家门前的台阶上离去。而后漫长的一星期,他都用那种令人不快的忧郁脸色面对我。

我们自中学起就不是一个学校,只是放学会顺路。放学那段路成了我某个时期的噩梦,因为我和新伙伴的小团体总会路过一个李龙馥。他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独身一人,沉默地朝我抛过来一个哀切的眼神。韩知城呢?梁精寅呢?他们不是同校生吗?为什么李龙馥只有一个人?一种奇异的愧疚像疯长的藤蔓一样包住我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不安地揪痛一次。

但青春期无用的自尊心作祟,我对龙馥的眼睛选择了无视。许多年后,我重提这件事,龙馥茫然地看着我说:“有过这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知道他是出于照顾我自尊心的善意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龙馥选择性地忘记了这段回忆,连带着接下来这段故事也从不提起。

我和坏小子们的友谊并没有天长地久。裂缝始于他们借我的名义去约女孩子吃年糕,最后被识破真相的女孩子们臭骂一顿,颜面尽失。

我什么也没做,对我的报复却在暗地里开始酝酿,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带着这种一无所知的心情在一次放学被约到一家卖七零八碎小玩意儿的店面里,几个男孩刻意闹哄哄地吸引我的注意力。他们如潮水一般把我包围,又如潮水一般忽然退去。我跟着他们的脚步往店外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滴滴声。

一个个子很高的店员把我拦下,严肃地说:“学生,你的书包里装了什么?”

我奇怪地打开背包给他检查。拉链拉开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血液往头顶飞速涌动,因为里面赫然挤着几件不属于我的还未摘下标签的商品。

我慌忙向后看,下意识寻求伙伴做后盾,可早已没有一个人影。更令我头皮发麻的是我的左耳也传来一阵微弱的滴滴声,商店门口的滴滴声提示我被当作一个小偷,耳蜗的滴滴声提示我健全人的生活随着电量不足要告一段落。

没有李龙馥在我身边,我最害怕耳蜗没电这种情况发生,但它还是发生了。

因为紧张和听觉问题,我的辩驳声又大又含混,听起来应该格外苍白无力,从而坐实我是个小偷。店员坚定地履行职责,要求我为商品付款。我上哪里付款?钱包里的零用钱钞票已经因为给那帮人买饮料零食而消耗殆尽。更何况我根本不是小偷,如果我付了款,就真的洗刷不干净了。

我的紧张和害怕转为愤怒,店员那么高,看我就像看一只发怒的小狗,我的愤怒毫无用武之地。

 

在这样僵持的时刻,我看到李龙馥拨开围观的人群朝我小跑过来。我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我几乎要以为这是个幻觉了,直到他的小手搭上我的肩膀。

“怎么回事?”他问我。

“他们说我偷东西,我没有。”玻璃门映出我的一副凶相,我咬牙切齿地对李龙馥说。

他没有多问,而是转头对店员说:“多少钱?”

我更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问多少钱?我没有偷东西,为什么要给他钱?”

店员不理会我,对李龙馥说了价格。

他利落地掏出钞票交到店员手中,然后抬头对着店员认真地说:“我给钱,是因为我把这些东西买下了。他不是小偷。”

店员对两个半大孩子的话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他点清钞票后满意地放我们离去。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我左边的世界如此寂静,可难堪让我觉得无需听觉都能感受到一阵崩塌式的轰鸣。

李龙馥牵着我的手,我用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不是小偷。”

他看了一眼我耷拉在一边的耳蜗,一字一句大声说:“我知道。”那是他第一次发出这么清晰的声音,哪怕耳蜗没电,仅靠单边的听觉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紧紧拉着我的手,在围观者中间开辟出一条道路,坚定坦然地和每一个用奇怪眼光看着我们的人对视,直到他们先移开目光。

我跟在他后面,起先低着头,后来慢慢抬起头,沉冤得雪一般微笑。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开始抽泣,李龙馥从兜里找出纸巾,仔细地替我擦眼泪:“别哭,你又没做错什么。”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我更没法不哭。那包纸巾都用完了,我还是没止住眼泪。李龙馥为难地说:“我要替你接鼻涕吗?”

我一下子笑出来,还吹出了一个鼻涕泡泡。

我们只剩了一点钱,龙馥买了一只奶油面包,掰下奶油多的那边分给我。我接过来,重新放回他手里,拿了另一半奶油少的。

“你不怕我真的偷了东西吗?”我问他。

龙馥咬了一口面包:“我知道你不会做,我相信你不会做。”

“如果我真的做了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错事呢?”我忐忑地问。

“做错事就要受惩罚。”龙馥甚至没有思考,“在那个过程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2

 

我后来得知为什么李龙馥那么巧合的出现在商店门口。原来他心中始终对我的交友不慎抱有前瞻性的忧虑,每天放学我装作看不见他的时刻,他都背着小书包坚强的做一个出色的尾随者,生怕我被鼓动着做什么坏事。

金昇玟对他的行为很赞许:“铉辰就是一个为了面子会伤害里子的人,他最需要别人的认同,很有可能因为这个被当成枪或者替罪羊。”

讨厌死金昇玟了,这种话让我很丢脸,同时让龙馥对他的崇拜更上一层。

在张兵哥带领一帮年纪大点的哥哥们对那几个坏小子进行一番威胁恐吓后,我干净果断又毫无后顾之忧地和那群混账划清了界限,重回八神洞的怀抱。

那件事所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此。最大的副作用是,我对龙馥逐渐有了朋友以外的占有欲。

回想起他说过的那句“我会一直陪着你”,纠结取代喜悦占据我的头脑。如果我是张兵哥呢?如果我是金昇玟呢?如果我是灿哥,旻浩哥,韩知城,如果我是梁精寅,李龙馥还会不会说出这种话?

我不情愿地逼自己承认,李龙馥这个博爱的小子一定会说的。我对他来说是珍贵的朋友,可是珍贵的朋友不止我一个。过去一起长大的日夜里我从未因为这种事伤神,因为于我而言朋友是不分先后顺序的,也许我和张兵哥亲近,但亲近无法代表什么,每一个哥哥弟弟和张兵哥都是相同顺位。

我思考,有什么身份是比朋友还要独特且珍贵的呢?

如此公平公正的我,居然开始卑劣地想要得到龙馥的偏爱了。

那时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我不知道这种心情算什么,初恋之神在我察觉不到的时刻悄然无息降临,我混乱的精神世界是它的神庙。

我开始有意识又无意识地增多和李龙馥相处的时间,多到旻浩哥一度写了一张“20:00后黄铉辰与狗不得入内”的字条贴在他们俩房间外。

20:00后,我指着字条对金昇玟说:“咱俩都进不去了。”

金昇玟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径直走到房间里:“我来还书。”

李龙馥惊喜地说:“昇玟来啦!”

旻浩哥懒洋洋抬眼:“噢,来了?”

 

有段时间我很不喜欢金昇玟。他考究的小西装让我不喜欢,风光的家庭成员让我不喜欢,我妈对他的赞扬让我不喜欢,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让我不喜欢。最最最让我讨厌的是李龙馥对他的态度。

能想象李龙馥的手机桌面是金昇玟的脸吗?

我强烈要求他换掉,李龙馥总是拒绝我,给出的理由是金昇玟那张照片很可爱。我吐了,我也长了两只眼,我怎么看不出可爱。

我应对这件事的做法是开始学拍照。基本两天一张的频率给李龙馥发,问他拍得如何,可爱否?帅气否?李龙馥总能找出夸赞我的点,但他始终不曾更换壁纸。我不气馁,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再次如往常一般给李龙馥发送图片,过了一会儿收到一条信息,点开后一个硕大的问号闯进眼睛。我心里一慌,李龙馥果然烦我了。等到抬头看了一眼备注,韩知城三个字让我的心复又平静下来。

我假装无事发生地回了一句:发错人了。

韩知城不依不饶:打算发给谁?

我不再回复。结果五分钟不到,我家的门铃开始大响。开门后韩知城对我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脸,然后闪身进了我的房间。

 

“你是恋爱了吗?”韩知城一进门就非常直白地问。

我心虚,用力捶了他一下:“恋哪门子爱,我发给李龙馥的。”

他痛得大叫一声:“呀,你不会是gay吧?”

他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我知道我不是开玩笑。

我没照镜子,不过想也能想到自己是什么蠢出生天的表情。也许我实在不擅长撒谎,也许韩知城脑筋实在太灵活,总之我的表情不留任何余地将我那点心事出卖了。

我艰难地给他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听罢,低头想了一小会儿,然后凝重地问:“青春期性取向混乱很正常,你是不是把友情错认成那种感情了?”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给韩知城讲了关于我被诬陷作小偷的故事。讲完后他第一句话是:“那你到底偷没偷东西?”

平心而论,这个问句如果放到前段时间,我几乎会和韩知城绝交半年。然而现在即使他这样问出口,我也觉得毫发无伤。因为李龙馥那时给予我的信任为我铸成了世上最坚固的城墙。

“你也是我的朋友,第一句话尚且这样问。”我一副早就告诉你了吧的神情,“可是龙馥自始至终都愿意相信我。”

他显然没有被说服,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什么太合适的反驳,过了好半天才说:“退一万万步,你真是喜欢龙馥,那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我直线思维:“喜欢一个人就直进。”

韩知城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回答。他随手扯了一张纸,又拿了一支笔。我赶忙摆手拒绝:“我不算命。”

他白了我一眼,在纸上唰唰画下一组平行线和一组相交线,画完以后问:“你想做哪个?”

“什么做哪个?”

韩知城耐心地解释:“你是愿意热烈交叉完然后渐行渐远呢,还是愿意一直做没有交集但永远算得上亲近的平行线呢?”

我语塞。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然后用笔尖点了点平行线:“我会选这个。”

韩知城聪明,从小到大他的选择几乎没有错过一次,这是第一回我对他的聪明才智起了质疑。我问他:“为什么不选相交线?”

他沉思了片刻,对我说:“相交线的代价太大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那样做的。”

 

某种意义上知城是个骗子。

 

 

 

 

“亲爱的你 不要心碎 在透风的窗框里 你不要受凉” 

——《乱春》

 

1

 

李龙馥有个习惯,紧张时喜欢摸脖子处的动脉。因为这个习惯,他被迫成了一个不会撒谎的好人。我们几个每次集体闯祸,大人都会把李龙馥当成突破口来盘问,而李龙馥也会不出所料地摸着动脉用不成句子的谎话把我们都出卖。

最先注意到他这个习惯的是梁精寅。在我们每个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李龙馥次次会被击溃,甚至怀疑他是父母派来的间谍时,最小又最细心的弟弟高举起他的手,用还没变声的童音说:“龙馥哥一紧张就摸脖子,所以每次都会被识破!”

我们齐刷刷看向李龙馥,在七道炬炬目光下,他红着脸抬起手往动脉处摸索。想到梁精寅的话,又硬生生地放下,不安地摩擦着手指。那之后他很少再有这个小动作,一是因为在八神洞没什么紧张时刻,二是他坦然接受了自己无法撒谎的缺陷。

十六岁的秋假,李龙馥的习惯起死回生。

那是金昇玟的生日聚会,叔叔阿姨大手笔地给了他经费,支撑我们来了一趟济州岛旅行。暂时租住的房子紧靠大海,从阳台向外看,能看到海浪拍打礁石。晚上我们决定搞烤肉派对,昇玟叫上旻浩哥和他一起去买肉和菜。旻浩哥不愿出门,韩知城劝他:“我们不会做饭也不懂买菜,只能你去。”

“那点外送好了,反正金昇玟请客。”旻浩哥哀嚎。

“我想吃自己动手做的东西。”金昇玟已经穿上外套,“我过生日,哥就答应我吧。”

灿哥张兵哥随声附和,旻浩哥垂头丧气,跟着金昇玟出门去。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时韩知城率先迎上去接了东西,紧接着就是李龙馥。按理说一切都很正常,只有一点不正常。李龙馥在接过金昇玟手里那袋五花肉前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动脉,大家都以为他是昨晚上睡得不好脖子不爽利,只有我意识到他的奇怪之处。

见旻浩哥没什么可紧张的,他们俩亲兄弟,彼此什么模样没见过?关键是见金昇玟有什么可紧张的?

李龙馥的可疑让我变成侦探。夜晚抽签决定房间分配,韩知城和李龙馥分到一间,我在韩知城进门前把他拉走,沉重地说:“我感觉李龙馥有情况。”

“什么情况?”韩知城莫名其妙地问。

“总之我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你记得替好兄弟打探一下。”

韩知城听到这,痛快地拍拍我说:“没问题。”

西八,他的没问题真是一点也不值得信任。因为金昇玟的生日聚会后没多久,我就见证了自己不详预感的应现。

 

我从来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因此我无比清晰地记得那是李龙馥十七岁生日当天的晚上九点半。

李龙馥过生日和我们不一样,他过生日有个特殊的惯例,这个惯例始于七岁时的李龙馥。蛋糕插好蜡烛后寿星许愿的时间从来不属于他自己。从七岁开始,龙馥在许愿时就会这样说:“我的愿望是,我们每个人都能许一个愿望。”

他的笑脸在烛光里明明灭灭,光线太暗,我一会儿看到七岁的龙馥,一会儿看到十七岁的龙馥。十年间每个生日他都是这个愿望,明明是他的生日,我们剩下的七个人都能感受到无边的喜悦。

我们围在桌子前。我嘴上说着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把愿望说出口我们还能不能许愿,心里想的却是龙馥啊你到底是不是人类?

许愿时间结束后,李龙馥单独把金昇玟叫出去。大家都喜气洋洋分吃着蛋糕,我悄摸摸地擦擦嘴,跟着他们两个一起出门。

九月的天在夜里已经非常凉,绿植还没完全凋败,刚好够我藏身其后。

我蹲在那里,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声音听得极其明了。李龙馥开口前,我有种死刑犯被宣告执行前的绝望的紧张,他开口后,我心中那点不详预感得到验证,反倒有种释然。如我所料,他一张嘴就是核弹级别。我听到龙馥酝酿了很久,哆哆嗦嗦地说:“昇玟,我喜欢你。”

空气冻结,我屏住呼吸往金昇玟那边看。他没有看李龙馥,低头望着自己那双干净昂贵的运动鞋,一言不发,把鞋尖往水泥地面上顶蹭。李龙馥见状,又是绵绵地一通发言。他一如既往,说着说着先把自己感动了个一塌糊涂,说完之后抹着充满希望的眼泪,眉头高眉尾低,期待着金昇玟的回答。

李龙馥看起来紧张得快死了,我一点也不紧张,我知道金昇玟是什么人,会说出什么回答。

金昇玟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跟张兵哥的优越还不太一样,徐彰彬优越是客观事实,嘴上喊得很响亮,但他自己实际上从来不当回事,因此这种优越让人想往上凑。金昇玟的那种优越是他十分清楚自己优越,嘴上从不说,路却不会走错。

张兵哥手松,钞票刷啦啦花出去,不计算得失,因为数量够大的情况下总有一张有回音。金昇玟讲究的是效率,是等价原则,无价值的东西可以牺牲,有价值的东西分毫必究。龙生龙凤生凤,政客的儿子从小就有政客潜质。和一个竹马身份的朋友有感情纠葛,对他来说应该算人生计划中最不该有的插曲。

我思考的空档里,金昇玟终于开口,如我预料那般,他用最平淡温和的语气说出最不留情面的话:“龙馥,我们是朋友,不要让我讨厌你。”

简直一招毙命。我心中五味杂陈。

李龙馥呆呆地站着,也许还在等着金昇玟拒绝后的宽慰,也许还在等着他心意的峰回路转。总之,无论哪一种猜想,金昇玟都用一个轻拍他肩膀然后擦肩而过的动作回绝了,只剩李龙馥一个人留在原地。

我该不该出面?我该不该回去?大脑里两个小人你来我往大战三分钟后,我终于决定窜出来。龙馥听到声响,茫然地回头看我,他似乎还沉浸在金昇玟干净利索的拒绝里回不过神。

我尴尬地说:“我是来上厕所的。”

龙馥指指自己家:“我们家没有吗?”

“他们占满了。”我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哦,那你去吧。”龙馥低头,不再看我。

我慢慢从他身边走过,忽然很想知道他今天许的心愿是什么。一定是和金昇玟百年好合,可惜老天不愿成全,没能遂了他的意。我有种恶狠狠的畅快,又有种隐隐的担忧。因为我也借着寿星李龙馥的光许了一个无比自私的心愿,李龙馥这样的好人老天尚且都不赏脸,我又哪来的面子能心想事成。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在李龙馥十七岁的第一天,我听到他问:“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平和里有一点点哭腔。

我想我再也挪不动步子,不由自主地就把手臂放上他窄小的肩膀。

 

 

 

2

 

龙馥没有挣脱,顺从地任凭我把他揉到怀里。人在神伤时最渴望的往往不是什么安慰,而是一个踏实的拥抱。他从小就没有比我长得高过,此时此刻头顶也堪堪到我的鼻尖,龙馥头发的味道像某种不知名的小花。

他直挺挺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头埋到我的左肩上,爱哭鬼第一次这么能忍眼泪。我对着他的左耳叹口气:“哭出来吧,哭出来好一些。”

他没说话,也没点头摇头,仿若没听到。我又问:“耳蜗没电了吗?”

依然是呆滞的沉默,应该真的没电了。

没电也好,我轻轻捂住他另一边耳朵。我知道那应当是什么感觉。我的龙馥,你现在是否觉得自己坠入无声的海洋深处?欢迎你回到专属于我们的孤独又安宁的异世界。

如果有一个词汇可以表示人的灵魂,应当是月亮。如果没有耳蜗,世界就只剩我们两个。月亮可以照射到海平面以下五百米,人们看得到海面上的波光粼粼,这一刻只有我明白海下那片月色。

做朋友真是太好了,因为是朋友,所以此刻有拥抱他入怀的理由。那一刻我开始动摇,如果一生做平行线,一生都可以这样怀揣着隐秘的爱恋去大方拥抱龙馥。

动摇不过三五秒。因为我敏锐地察觉到朋友能有很多,恋人只能有一个。我做朋友时和张兵哥灿哥没什么两样,做恋人就不同了。假如李龙馥给大家分吃曲奇,那么分给我的那块也许会特意用奶油写着我的名字,递给我时还要悄悄在曲奇上印一个吻。不了解李龙馥的人不会明白被他偏爱是怎样的感受,于我而言那是最值得追逐的日出。我知道耳蜗没电的情况下他左边耳朵一丁点也听不见,仍难以抑制地小声说:“别难过,还有我在偷偷喜欢你呢。”

短暂地拥抱了龙馥几分钟,直至听到张兵哥寻人的大嗓门响起我才松开他。龙馥已经恢复常态,诚恳地对我说谢谢。

我没接他的话茬,更没有对他的感情生活作出任何评价。我只是自信地说:“以后会有特别特别好的人在未来等着你。”

龙馥吸了一下鼻涕:“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就是知道!

 

李龙馥后来告诉我为什么会喜欢昇玟。冰桶挑战火起来的那几年,李龙馥率先接受了点名,然后兴致勃勃地给我们每个人发挑战邀请,我们几个全当是游戏,只有昇玟回应了他。那时候昇玟还顶着和我差不多的锅盖头,戴着一口牙套,面对镜头双手交叠,拘谨又安静地把台词念完,然后一桶冷水兜头而下。照理说他接受了挑战,无需捐款,但昇玟还是默默往ALS捐了一百美元。我当时做了什么?我当时是个开化很晚的蠢蛋,转发他的视频到我们几个的聊天室里哈哈大笑。

我必须说,换做是我,我也会很喜欢这样的昇玟。但爱情里的喜欢和友情里的喜欢截然不同,前者容不下旁人,那种嫉妒心有时几乎能毁天灭地。我正是因为渴求龙馥过分的偏爱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不能用友谊来概括。

在一起后我曾惴惴不安地对龙馥说:“我感觉自己是个坏家伙。”

“你哪里坏?”龙馥不解。

“昇玟做冰桶挑战,我嘲笑过他的视频看起来很傻。”我难堪极了。

“的确不该这样,你应该给昇玟道歉。”龙馥想了想,“不过你也捐款了呀,我记得你把一个月的零用钱都拿出来了。正负相抵,为什么还说自己是坏家伙?”

我也不懂。在一起之前,我恨不得把每个闪光点都铺陈开,上蹿下跳像求偶期的鸟类,拼命展示自己华丽光鲜的羽翼。在一起之后,我却常常把自己最不堪最尴尬的往事讲给龙馥听,只有听到他的肯定或者安慰才能安心。

我叹着气:“我如果是个完美的人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被你爱。可是我一点也不完美。”

龙馥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不完美,但爱是……”他皱着眉,最后选了一个文绉绉的词汇,“爱是愚忠。我们可以因为完美被爱,也可以因为不完美被爱。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帅气或者有趣,我爱你是哪怕知道你辛苦,哪怕见过你狼狈,我还是愿意把爱给你。我爱你就只是爱你而已。”

他简直是一个可爱的哲人。

 

愚忠,只有龙馥这样的人才会愚忠。昇玟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两个字,至少在某段时间里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我并不是说昇玟是个坏人。相反,他的心地十分纯厚。但纯厚和精明不冲突,昇玟的人生比计算器还精准,一步一步,一桩一勘,都算得清清楚楚。昇玟年纪排行靠后,在韩国这样一个讲究前后辈讲究到变态的国度,他居然能成为我们八个人里隐形的决定者。这和昇玟出色的家境无关也有关,因为人的天性是很怪的,善意从越高的地方往下坠,就显得越有重量,一片雀羽都能成泰山,压住地面的人让他们无法喘气,人们反而心怀感恩。昇玟从小就学会这招了,他不爱吃的牛奶麦片隔着窗户端给我们,我们像一群田园幼犬,欢欣雀跃地接过,自己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成了他身后实质性的马仔。他冲我们笑,跟我们玩游戏,但始终不忘楚河汉界在哪里。

我坚定地想,他绝不会喜欢一个男人,他更不会有一颗爱人时愚忠的心。因为爱是世界上最不理智的事物之一,和昇玟精密仪器一般的性格南辕北辙。

后来我才知道,也许我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了解昇玟。

 

 

 

“而我信苦恋 要有一种野兽的怒愤 能理智分析都非真心”

——《人类不宜飞行》

 

1

 

十八岁,八神洞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不是金昇玟有机会升入首尔大学法学院,而是韩知城决定放弃大学入学机会,开始无限期的背包旅行。

我第一次听到背包旅行这个说法。谷歌的解释是背着背包做长途自助旅行的人,被称呼为背包客的旅行者往往是在有限的预算下进行旅行活动。我妈的解释是穷游。

韩知城可不穷,能住在八神洞的人家没有谁是缺钱的。我不解他的行为,趁着夜色跑到他家里共宿,然后把疑问宣之于口。

他枕着手臂,指了指天花板上贴着的世界地图:“我攒了那么久的钱,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穷游就是你一直想做的啊?”

知城没生气,他笑嘻嘻地问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太过深奥,我绞尽脑汁,然后老实的说:“人活一世,车子房子。”

“这只是意义的一种,但现在的我无法认同。我只是忽然觉得长大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我还这么年轻,可是居然有种……有种时间在我全无感觉的情况下悄悄流逝了的惊恐。我伸出手去握,只握到虚无。我能做什么,我要做什么,什么使我的人生充满意义?我们的梦想到底是自己的梦想还是外界的期望?我们是蜗牛还是齿轮?一生下来就在城市里缓慢爬行,人人呐喊着向前向前,没人告诉过我们无垠的前方究竟是什么。”知城的眼睛依然望着那张地图,“总之,我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我要去做想做的事了。”

他背着行李离去的那天,我们在他家门口送行。李龙馥哭唧唧,传染得我们几个也都丧着脸,甚至一向看起来迟钝的旻浩哥的眼眶都有一点发红。知城嬉皮笑脸,看不出一点分离的忧伤,甚至还笑话我们:“又不是送丧,只是旅行而已,哭这么惨干嘛!记得回我的消息接我的电话就好。”

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但知城只留下了旻浩哥送的一颗松果做的小挂坠,珍惜地系在背包拉链环上,他说这样就不会把背包和别人搞混,因为这样的松果世界上只有一个。

他挨个道别,依次拥抱。到我的时候,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不要做冲动的事。”

我知道他是指不要轻易向龙馥表白心意,省的连朋友都做不成。

告别仪式结束,知城背对着我们挥挥手。他背包拉链上的松果挂坠左右摇摆,我忽然觉得知城的背影很像一只勇敢的小松鼠,摇晃着它蓬松的大尾巴,踏上一条前往未知远方的路。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说的话,不要做冲动的事。是告白这件事本身很冲动,还是未经考虑的告白很冲动?深思熟虑后再告白还算冲动的事吗?

十八岁,我对于冲动的定义和人生意义的定义一直含混不明。第二次听到对人生意义的解读出自李龙馥。

 

我对韩国高考制度唯一欣赏的点是凄冷的冬天考完以后仍然能享受一段时间的高中时光,顶着高中生的头衔合法合理地做天真的傻事,而不用听任何人的批判,因为人们对高中生这三个字总会有种无奈的宠溺。

李龙馥功课比我好,但又没那么好,出成绩后能选择的学校范围都是不上不下的水平。我高考那天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屎运,超常发挥,居然也能尝试一下和李龙馥同水准的几所学校,然而我们得到的评价截然相反。一月份的自主命题复试还没开始,李龙馥家人就给他搞了一个迷你升学宴,旻浩哥特意从学校请假回家庆祝弟弟完成高考的第一个里程碑,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料理,气氛热烈,不知道的以为李龙馥拿到了什么藤校offer。偶有邻居好奇地问李龙馥到底考了多少,一家子这么开心,李龙馥妈妈骄傲地报上他不至于多好也不至于多坏的分数,然后说:“我们庆祝馥儿可以成为大学生啦!”

我家里人也庆祝,我们的庆祝方式是半个月内允许我看电视到十点半,爸妈祝我未来加油,仅此而已,说的甚至是加油而不是真棒。传统儒学认为开心时表现出来是廉价轻佻的炫耀,取得成绩时第一反应应当是再接再厉。所以我必须严防死守自己愉悦的小尾巴,不要显出一点兴奋的样子,似乎只有这样成就才能看上去更富价值。

我不认可,我从小就是老师会在评价中写“铉辰是个好孩子,越夸奖越懂事”那种人。

一根皮筋,压力过大不会把它塑成理想的形状,只会在外力稍微松懈时立刻报复性反弹。经历完高考第一轮的洗礼和家里刻意压抑喜悦的气氛,我如同断裂边缘的皮筋,急需一个突破口来释放。我迷上了打游戏。

过去打游戏对我来说是种消遣,是和朋友们聚在一起消磨时光的方式,而十八岁高中生活的末尾,打游戏成了我的致瘾药品。游戏里光怪陆离的格斗场面让我的神经放松到几乎瘫痪,自2014年韩国全国高考改革后,高考这个战线就被大大拉长,我靠着狗屎运闯过第一关,实在没勇气跨过第二关。我骗家里人说去大峙洞一条街上英语补习班,为大学自主出题的复试做准备,实际上是去网吧混战,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不再踏入学校的大门。在老师联系家人前,李龙馥先找上了门。

他和旻浩哥一起,梁精寅怯生生地指着正在对着游戏语音责怪队友不争气的我,说:“铉辰哥昨天就没回家,骗叔叔阿姨说在我家睡的,我给他圆过去了,打听半天才知道他在这里。”

旻浩哥强硬地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冷冰冰地说:“你多久没睡了?”

我迷糊地站起身,花了足足半分钟才从游戏里回过神。我觉得很不可思议,高考基本已经尘埃落地,我再没有什么牵挂,凭什么不能这样疯玩。李龙馥拍拍我的脸颊,担忧地问:“到底多久没睡了?”

“关你们什么事?”

在旻浩哥把我肢解打包塞进空气炸锅里前,李龙馥挡在我们俩中间。他变声后,声音在严肃时会格外低,带有一种自然的颗粒感,他说:“既然参加了考试,就该好好做不是吗?你想从头再来吗?”

“旻浩哥不也是做复读生才考到汉阳大的,有什么大不了。”我脱口而出。

旻浩哥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坐在我旁边的位子:“这样吧,我来陪你玩。但是先说好,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抛开复读的一年不谈,旻浩哥素日的爱好十分固定,逗猫和逗我们,即使我们打游戏他也从不参与其中,加之李龙馥是个游戏菜鸟,按照基因的原理旻浩哥也强不到哪去。我势在必得地回答:“十局为限,输了就再也不玩了,哥要是输了你们就别再来烦我。”

那一整个下午,我的角色被旻浩哥在游戏里一次又一次地击倒。最后一局结束,我愣愣地看着屏幕缓不过来,旻浩哥摘下耳机敲敲我的桌子,平静地说:“铉辰,愿赌服输。”

我这才回魂地转头望向他。

“有的话说出来很轻,做起来是很重的。”旻浩哥关掉我的显示屏。

 

过了一段时间我从龙馥口中得知旻浩哥也曾迷恋过游戏,所以那个下午才能在游戏里把我揍得毫无喘息之机。第一次落榜,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人,我们每次去他们家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惹得旻浩哥不开心。那段日子里旻浩哥全靠游戏来忘却现实生活,直到有一个午夜,他在洗手池前抬头照镜子,镜子里枯槁的神态吓了他一跳。用他的话形容就是“完全一具从电影里走出来的行尸走肉”。

我年轻的哥哥用冷水把头发浇湿,第二天洗心革面,说自己不能再逃避生活。

龙馥支持他从瘾里脱身,但不支持逃避生活这四个字。他说:“为什么叫逃避生活?在痛苦时以合理的方式休息一下不是很好吗?”

我回答他:“也许那样会使人生没有意义。”

龙馥疑惑:“谁规定人生必须有意义?前进很好,停驻也是很好的。来过世间一遭,体验过日月星辰,在有限存活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参加考试也可以,去背包旅行也不错。人生不需要被意义两个字束缚,否则一辈子都要困在对与错的樊笼里。”

“那你当时干嘛拦着我不让我打游戏?我也算是在体验啊。哦呀,你自己也打游戏!”

龙馥笑了:“你那时候的瘾太大,已经不算正常的消遣了。即使人生无需有意义,也不该把只此一次的生命建立在完全的空虚之上。”

我懵懂点头,忽然觉得龙馥很像一盏夜灯。

 

 

 

2

 

脱离游戏瘾,我磕磕绊绊升入崇实大学,李龙馥稳稳当当进了建国大学,至于金昇玟,我不情愿也要承认,他真的是最优秀的那个,拿到首尔大和延世大的入场券,最后选择了前者。梁精寅虽然只和我们差一岁,但高中生和大学生仿佛差了一道南北韩三八线,我们热火朝天讨论成人后要去某某酒馆喝Irene代言的烧酒,他哀怨地在一旁默默写作业。

首尔是一座迷你的城市,四舍五入我们还是没有分别,开学前夕打招呼说的都是“周末见”。

距离韩知城踏上旅行之路已经半年有余,我们大概一个月通一次电话。他在电话里依然固执地劝告我收一收不该有的心思,谨防连朋友都没得做。理智告诉我他说的可能很对,感情告诉我我可以不听他的。

我不是李龙馥那样的天生哲人,但我也有一番自己坚信的哲理。爱是没法计算和控制的东西,他笑我也想笑,他哭我也想流泪,我所做的挣扎只有一个:能让李龙馥开心幸福的人到底可不可以是我?除此以外,什么平行线相交线的结局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爱他的瞬间,难以想到明天。

 

我大学第一学年的每个周末都在充当李龙馥的小白鼠。

他不知何时起迷上了烤蛋糕和饼干,说这样可以更好地释放压力。我们齐聚在他家客厅等着品鉴,期间还给韩知城通了视频,热闹讨论手作释放压力的可行性。我跟着说了两句,一扭脸就看见李龙馥正在厨房皱着眉鼓捣他的奶油和糖浆。

我装着去冰箱拿可乐路过他身边,想起那会儿他说的话:做手工甜点可以释放压力。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有很多压力吗?”

李龙馥有点诧异地停下打奶油的手,好半天才回:“怎么这么问?”

“你自己说的。做甜品能释放压力,没有压力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我走到他身边,帮他搅和面糊,“在建国大不开心吗?”

他轻快地摇摇头:“没有。”

我刚想追问几句,就被张兵哥拽走去打花牌。我很后悔那天没有多看李龙馥几眼,我但凡多长一个心眼,也不会让他白白受罪那么长时间。

 

李龙馥做的甜点成品外形很好,特别上镜。我们几个轮番拍照,照片整整齐齐排在一起比较,最后还是我的作品更胜一筹,被梁精寅征走发ins去了。他一边敲屏幕一边说:“哥的水平以后可以开一家摄影工作室。”

李龙馥喂他吃了一口饼干,梁精寅回味了一秒后委婉地说:“龙馥哥的职业生涯好像也很明确呢,不做甜品师就行了。”

一屋子人乱哄哄笑成一团,李龙馥脸红红的地为自己辩解。我知道他没生气,他有一副好脾气,大家只要笑了,哪怕委屈他一点,他也就满意了。

我慢慢意识到龙馥能这么面面俱到照顾到每一个人,察觉到大家不同的需求,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其实也是一个很需要关照的人,只有一颗敏感的心才能留意到其他人的敏感之处。

在我们几个某次关于爱的争论中他曾说过一句话让我印象尤深,那句话是:我的爱可以借给别人,不用归还。昇玟反问,那和白送有什么区别?龙馥只是摇头,坚持表示二者不同。

从那时我就知道龙馥的爱不是免费的凭空出现的水源。他从被爱当中学会爱人,就像一轮人工太阳,他的爱来源于爱,光来源于光。这不意味着我们能忽略他的感受和渴求。

我在很多时候都迟钝,只有与龙馥有关时才灵慧。我看着他尴尬的脸色,当即开始大口把眼前一盘子饼干往嘴里送。李龙馥嗜甜如命,人都是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交给自己珍视的对象,所以这盘饼干才甜得要命。我咽下去,努力控制住脸色,装作不解:“什么呀,做得很好吃。”

旻浩哥把自己的盘子推过来:“那你全吃了吧。”

李龙馥小声说:“吃不了不要强迫自己。”

“没有,我觉得很好吃。”

 

当天我几乎把所有的饼干都消灭干净,顺道帮李龙馥收拾了厨房。他送我出门前略带歉意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不过不用这样。你回家记得吃点助消化的药,不然胃里会难受。”

我没否认,迂回着答:“怎么不用这样。我愿意照顾你,你管不着。”

龙馥站在门口,抬着小脸眨眨眼。

我揉了他的头发一把,扮酷地蹦下阶梯,一手插兜一手告别:“走了,下周见。”

 

李龙馥后来所做的甜点不再分给其他人,只有我是他忠实的顾客,尽管每次都要带一杯美式来消解唇舌甜腻。做甜点从一种业余消遣成了他的爱好。他也曾苦恼地表示想放弃这个爱好,因为实在没天分,而且也没几个人爱吃他的成品。我面不改色吃下他做的甜到粘嗓子的脆皮泡芙,严肃地说:“你不要管别人喜不喜欢,你自己喜欢,这件事就是对的,是好的。反正无论你做什么,都有我呢。”

说完我怕吓到他,欲盖弥彰地补充:“我是说都有我来吃,不用担心浪费。”

龙馥咬咬嘴唇,用大提琴一样的声音说:“谢谢你。”

我哪里用的着他的谢谢,我做这些从来不为他的谢谢。

和龙馥待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也成了哲人,我所悟出的哲理是:爱是想让他随心生长;爱是把目光投在他身上,然后忘记自己。

 

 

3

 

我比李龙馥和金昇玟先成年。我是很不喜欢当哥哥的。当哥哥意味着要把好东西让给弟弟,什么坏事都要在前冲锋,什么好事都要往后退一退。弟弟做错事挨骂,哥哥也要因为没管好弟弟跟着一起挨骂。至于敬语不敬语,心中真尊敬根本用不着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压根不稀罕。

但我很喜欢当李龙馥的哥哥。我时常把他揽过来,豪迈地问大学里是否有人欺负他,李龙馥摇摇头笑:“怎么会呢,大家都很友好。”

他忘了自己不是一个熟练的撒谎家。我悄默声喜欢他那么久,我远比他想象的要了解他自己。

我心存怀疑地查探,最终还是得知建国大里有个远近闻名的狗崽子,仗着自己是个学长,年纪大一些,对着新生耀武扬威,这就是李龙馥压力的来源。李龙馥和旻浩哥这对兄弟最为相像的一点是都很倔,不认同你就是不认同你,他带着这股倔劲儿带头不买狗崽子学长的帐。在前后辈分明的变态传统下,李龙馥被明里暗里折腾了一整个学年,甚至像个小学生一样被堵在厕所教训了一顿,耳蜗也被狗崽子学长扯走,说李龙馥不来老实道歉他就不把东西还回来。

我质问李龙馥有没有这回事,他愣了一下,旋即诚实地说:“有。但我不会去道歉,错的是他,我准备报告年级长。”

他处理问题依然像个固执的小孩子。不出预料,年级长根本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把两个人叫过来好一通和稀泥,结局是刚出办公室的门李龙馥就又被揪到厕所去教训。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人,也没告诉旻浩哥,因为害怕他们担心。如若不是我长了个心眼,怕是也要被瞒过去。

我很气愤,也很心疼。我们从小到大都在八神洞读书,灿哥和张兵哥两个健身怪物一拳好似能打穿人胸口,走大街上像我们几个小屁孩的护法,谁也不敢欺负李龙馥一丁点。如今他只是换了个区换了条路,什么样的人都能踩到他头顶了。

正义感直冲云霄,既是朋友又是未来男朋友的自我设定使我热血澎湃,脑子一热就直接斥巨资打车往建国大学跑。我沉醉在把耳蜗抢回来以后李龙馥对我俯首帖耳崇拜无比甚至可能以身相许的梦境里无法自拔,忘记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我被狗崽子学长带到厕所。我义正辞严要求他物归原主,否则小心我对他不客气。他笑眯眯地招手,厕所隔间立马出来好几个人。在被甩到地面上四脚朝天的一瞬,我想:实在不懂为什么这些人商量个事非要在厕所,真的很不卫生。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把耳蜗摘下来,爱惜地放到书包里。然后如同一个不要命的武士,朝那群人扑过去。

 

我伤得不重,只是皮外伤看起来很瘆人。像个疯子一样的我终于拿到李龙馥完好的耳蜗外机,在得知他在家后又急忙坐车回去,喜气洋洋敲响他家的门,天空已经被黑压压的云铺满,一会儿可能要下一场大雨。

我听到噔噔的脚步声,李龙馥啪嗒把门打开,我欢喜地把耳蜗小心翼翼递过去,等待他的褒奖。他没接过耳蜗,惊愕地看了半分钟才大概反应过来前因后果。李龙馥的第一句话是:“你打架了?你怎么这么大了还打架?”

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委屈一瞬间弥漫开。以为我很想打架吗?我被几个人围成一团揍,又痛又要惦记不能把他的外机弄坏,到头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我失望地把东西塞到他怀里,然后独自一人冲下台阶。雨点来得很快,没几秒钟就把地面全都砸湿,来势迅猛的雨幕里我没有自尊地回头去看,早已看不见李龙馥的人影,只剩他家大门虚掩着。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人生第一次有了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李龙馥的心情。

 

我顺着街道慢慢走,一路上没什么人,不知不觉居然走到我曾被诬陷为小偷的那家店门口。天气太差,店门紧闭,我到屋檐下躲雨,玻璃大门上映出我狼狈的身影,比起那天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走近点端详自己,忽然觉得忧伤状态下淋得湿透的的我还颇有几分帅气,很像《听见你的声音》里淋雨的朴修夏,我恰好也有一颗眼周痣。正当我一边感伤一边做水仙少年时,玻璃大门又照出我身后的另一个影子。我看到那一瞥黄,就知道是李龙馥了。他小鸡黄的儿童雨伞从小学用到现在,灰色天空下,就像大地长出了一只嫩嫩的小蘑菇。

他喊我的名字:“铉辰——”

我急忙更换一副恹恹的表情:“你来干嘛?”

“我去给你拿处理伤口的东西,出来一看你不见了,以后请你不要再和人动手,自己不觉得痛吗?”他手里的确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酒精棉球和创可贴。

狂喜使我没有忍住委屈的眼泪,好在刚刚淋雨够多,我的眼皮和脸颊都湿漉漉,分不清雨水和泪水。我们站在屋檐下,李龙馥让我拎着那个小袋子,细心地为我清理干净脸上的小伤口,贴上小鸡仔图案的创可贴。

我有种奇妙的满足感。八神洞只有李龙馥一个人会用这种款式的创可贴,我好像被他盖上了印章。

雨伞那么小,我不再是八岁小孩,李龙馥看我时需要微微仰头,他的小鸡伞已经不能容纳两个人。我们没法回去,只好继续在屋檐下等待雨停。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伤成这样,就是为了给我拿回来东西吗?”

我点了点头,又怕他没看到,忙出声补充:“是的。”

“谢谢你。”龙馥摸摸自己的动脉,“我好像经常说谢谢你。”

我注意到由于我们都没戴耳蜗,站位自动地成了我在左他在右,缺失的那部分听觉使我在这种时刻莫名感到安宁,这个瞬间我仿佛回到孩提时。我不知道李龙馥是否和我拥有一样的心情,偷偷转眼看他,只能看见他呆呆看房檐坠下来的雨丝的侧脸。

我们一家都信教,那些教义中反复描述过天使。在大学里我选修了一门西方美术史,老师解释说天使的画像都是艺术家的猜想,天使的样貌随时代的审美而变换,唯一不变的是每个艺术家都认为这种生物具有某种共通的美,透过松油和画纸,你能看到神性。

什么美才能称之为神性?我可能有点夸张,但当下偷看着李龙馥,我的脑海里的的确确有且仅有地浮现出神性两个字。然而我感到不适,因为神性意味着天使垂眼看人间时,每个人都能得到相同的眸光。我不愿他有神性,我要他的羽毛只落到我一个人的鼻尖。

“你为什么对每个人都这么好?”我忍不住问。

李龙馥略加思考后回答:“因为大家需要我。”

“说什么呢。”我攥住他的手腕,直视他的双眼。那会儿有关神性和人性的思考冲昏我的头脑,导致嘴和脑子彻底断离,我不由自主地说,“明明只有我才是最需要你的那个。”

雨还在下,我们在屋檐下对视。小黄伞被风刮倒在一边,李龙馥要去捡,我强硬地继续攥着他的手不允许他动弹。一想到这个圣人只是暂时为我停留,我就嫉妒得发疯,恨不得天天都挨打挨到挂彩,来换他长久的垂青。

雨铺天盖地,在催眠的白噪音中我完全丧失理智,重复道:“我才是最需要你的那个人。能不能只看着我,不要看别人?”

龙馥瞪着眼睛,手在我的外力下松松握成一个空心小拳头。

我近乎哀求地说:“只看着我吧。”

龙馥嘴唇上下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我没有勇气听他的拒绝,但有勇气堵住他的拒绝。

在十八岁的盛夏暴雨里,我吻住了我的小圣人。

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两秒,然后顺从地接受我笨拙的亲吻。在幸福到晕晕乎乎之前,我仅剩的意识能感受到龙馥抬起手捧着我的脸,无名指轻轻摩擦着我的下颌。也许我从来不用堵住他的拒绝,因为他根本没想着拒绝。

 

一切都是冥冥注定。曾经在这家店门口,我蒙受沉重的冤屈,以至于那之后的几年我都不愿从这里经过。如今在同样的位置,那段不悦的回忆慢慢被橡皮擦抹干净,我想我再路过这里,想起的只会是龙馥维护我时的脸,和接吻时他紧闭的双眼。

 

 

 

 

“多想一见即吻 但觉相称 何妨从夏到秋 慢慢抱紧”

——《老派约会之必要》

 

1

 

在一起之后,李龙馥问我最多的问题是:你不是信教吗?你的信仰怎么办?

他那么不安,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送上火刑架。我捏捏他的脸颊说:“怕什么,下地狱好了,反正有你在的地方,地狱也算天堂。”[1]

他忧愁地拍掉我的手:“我只是担心你。”

龙馥每次流露出这种为别人着想的神情,我的心就会从钢铁变成果冻。

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我信仰的不是什么神,我信仰的是一种可能性。做错事后忏悔可以得到神的原谅,前路迷茫时可以祈祷神指引方向,用一种超自然力量为生活赋予意义。现在我不需要神,我不需要信仰,不需要虚无之物来成全自己的人生。因为我愿意相信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有过的和将有的至暗时刻,我都有龙馥做我的夜灯。

我们的恋爱没有告知伙伴,更不可能告知家人,因为不知道如何向他们开这个口。这样也好,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外衣包庇我们可以任意地在彼此家中穿梭,把房间门关上,谁也想不到我和龙馥会缠在一起接吻。

小时候成长环境从澳洲到韩国的骤变使李龙馥天生缺乏安全感。他睡觉时喜欢蜷缩,膝盖几乎能挨到胸口,团成一个小婴儿。他还格外迷恋肢体接触,勾勾手指,抱抱手臂都是常事,最多见的是把自己挂在别人的后背,有一次甚至莫名其妙在张兵哥的后背上睡了过去,还是旻浩哥把自己的傻弟弟抬回了家。

我是很不喜欢肢体接触的,总觉得皮肤挨皮肤的触感很奇怪。为此我与李龙馥爆发了第一次争吵。他好像真的很伤心,好几天都不理人,最后周五傍晚我蹲点在建国大的门口才把他逮住。

“你来干什么。”李龙馥生气时和严肃时共用一种声调,嗡嗡的很助眠。

我可怜兮兮地拽着他的手轻轻打了自己一下:“我来赔罪。”

“你干嘛呀,不是觉得触感奇怪吗?”李龙馥冷冷地把手抽走,兀自去乘公交车往家走。

我不敢再招惹他,只能紧跟着他的脚步。

到家后我十分灵活地在他开门之际挤了进去,旻浩哥已经回来,看见我以后大喊一声:“黄铉辰你今天不会还在我家吃饭吧?你下个月必须交餐饮费了!”

“他不吃,他马上就走。”李龙馥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往屋子里钻。

我陪着笑脸说:“交钱,交钱,哥今天多做我一份。”

 

房间门关好,我不忘谨慎地上锁。

小时候我们吵架,灿哥怎么劝都劝不好的时候,他会让张兵哥和旻浩哥把我们俩以拥抱的姿势摁在一起,用跳绳围一圈。在这样人为的亲密无间下,不到十分钟,我们就会从势不两立恢复常态。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我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李龙馥,迅速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他的手臂被困在胸前,只能蹬蹬腿发泄不满。我一边用力固定住他一边低声哄:“别闹别闹,一会儿被听到了,还以为我们俩打架呢。”

“我本来就想揍你。”李龙馥剜了我一眼,“赶紧松开。”

“呀,怎么你现在这么凶!”我拿鼻尖蹭蹭他的额头,“别生气了,你就当我是小狗,干嘛跟一只小狗过不去,我给你学小狗叫,你看看是我学的像还是昇玟学的像,好不好?”

我只叫了两下,龙馥就笑出了声。

他是世界上最好哄的小孩。哄好了他我也不愿意把手松开,原来我不是不喜欢肢体接触,我只是不喜欢和其他人肢体接触,龙馥从来不是其他人。

 

吃完饭,我们仰躺在他房间的地板上消食。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桌子上的香薰挥发,整个屋子都有淡淡的合欢花的气息。

我和龙馥闹着玩,把手扣在他脸上,他的脸那么小一点,我一只手就可以挡住。他的额头挨着我的指腹,鼻尖贴着我的手心,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龙馥五官的起伏像一道和缓的山脉。

我的龙馥,我世上最好哄的那个小孩,永远无条件相信我,甘愿让爱有借无还。我一直没告诉龙馥,也没告诉别人,我真的很感激金昇玟,感激他那次有眼无珠,没有答应龙馥的告白。

玩了一会儿龙馥问我:“捂住我的脸干什么?”

“你长得像土豆成精,我害怕。”我胡言乱语。

龙馥咯咯地笑:“干什么呀,你说话像梁精寅。”

我没再接话,只是隔着手背吻了他一下。龙馥像倦懒的猫咪,温柔地蹭了蹭我的手心。

 

 

2

 

我们没快活多少时日,就迎来情人间的巨大危机:异国恋。

灿哥在毕业前夕拿到澳国立的通知书,远渡重洋去上学。恰逢建国大在大二学生里开了一个交换生项目,对接的学校在悉尼,李龙馥随意报名,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被选中了。他欢欣地和灿哥通电话,一个堪培拉一个悉尼,商量到时候见面的事。

我坐在椅子上听他俩的对话,萎靡不振。等到李龙馥挂断电话,我已经在脑海里描画出无数种异国恋人分手的场景。他看出我情绪低落,蹲在我面前抬着脸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深沉一把,但还是没忍住,“其实就是觉得你才刚刚知道我喜欢你没多久,我们在一起也没多久,就要分隔两地,还没跟你待够。”

“谁说我刚刚知道。”龙馥新奇地看着我。

我茫然地挠挠头。

龙馥稍加思索后说:“我的耳蜗从来都是提前预备好电池,基本没有没电的时候。”

基本没有没电的时候,这话什么意思?顷刻间一道电流顺着我的脊椎直达大脑,我这才恍然大悟。十七岁的秋日,龙馥生日当天他迎来昇玟的拒绝,在失意时懒得理人,偏我是个笨蛋,把沉默当作他的耳蜗没电,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提前泄露了心意。

我愣着神回想,半晌没出一点声。龙馥慌忙解释:“生气了吗?我当时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装作不知道。”

我生什么气,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把他扶起来,快乐地环住龙馥的腰:“好耶!告白的时间一下提前了好久。”

 

李龙馥在八月搭上跨洋的飞机,除了灿哥和韩知城以外,我们和旻浩哥一家给他送行。

当着朋友长辈的面我不好有什么别的举动,只能在临别拥抱时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腰,然后小声说:“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

回去的路上梁精寅和旻浩哥一家一辆车,我搭张兵哥的车。一路破天荒地没说什么话,张兵哥看上去心事很重,在红灯时会若有所思地打量我。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刀俎鱼肉的感觉,主动开口:“哥有心事吗?”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他似乎等我开口等了很久,迫不及待地用问句来回答。

我心里毛毛的,嘴里咕哝:“我能有什么要告诉哥的。”

张兵哥闻言,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就把车停靠在路边,一嗓门差点把我的天灵盖掀开:“没有吗?真的没有吗?你刚刚为什么捏龙馥的腰?你在他耳朵边说什么了?”

“哥不去参加SMTM真是可惜了。”我崩溃外加心虚地揉揉耳朵。

然而张兵哥不打算就此放过我,坚守阵地直至在和落地的李龙馥达成共识后,我决定对张兵哥坦白。他起初很难接受,像曾经的韩知城那样试图劝我区分清楚爱情和友情,我对付这种情况已有经验,口若悬河地给他分析了一下我的感情由来和自我判断标准。最后张兵哥哑口无言,结巴半天说:“有主见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挺好的。”

窗户纸捅破这么一小层,我的日子好过一大步,至少在张兵哥那里是一个安全的打电话的处所。

 

我一打电话就会莫名感到羞涩,对着听筒,没有面对面,我实在讲不出甜蜜话。龙馥从不介意,咿咿呀呀给我讲那边的开心与烦恼,不过总会在通话末尾央求我:“要挂了,亲一个吧。”

第一次,我小心翼翼地啾了一声。龙馥很大声地回复了我,他的啵啵听起来不是啾而是mua,回味时好像真的能感觉到他柔软的唇贴在我的脸颊。我与龙馥如同任何一对跨洋恋人那样,艰辛地克服时差和远距离,我们甚至自娱自乐出一个游戏,内容是在通话延迟的几秒间努力让亲吻声恰好对上。

无聊又醉人的恋爱!

后来我彻底抛开那一点羞涩,当着张兵哥的面都敢大声地mua出声。他崩溃万分,故意学我的声音,试图以羞耻心使我知难而退。我早把那点无关紧要的羞耻心抛在九霄云外了,张兵哥学我,我就更响亮地亲回去。

 

爱从不应当使人感到羞愧。如今我有爱和被爱的能力,我第一次无需耳蜗就笃定地认为自己是无比健全的人。

 

3

 

李龙馥另外的名字叫Felix,打电话时偶尔能听到他在澳洲的朋友大声喊他Felix。我的韩式英语总把Felix叫成Pelix,我不再叫他的名字,发音使我陷入自卑情绪。

其实也不是发音使我自卑,看不见的焦虑随远距离被不断扩大,我必须更多的肯定和显而易见的爱意才能填补不安的空缺。龙馥的爱是我的镇定剂,但我不能依赖镇定剂。我一方面渴望他的关爱,一方面又总担心自己过于像个缺爱的巨婴,担心啼哭会把龙馥推远至天际。

千丝万缕的想法飘荡在我脑海中,我一句也不敢对龙馥说。因为他现在不仅仅是李龙馥,还是李Felix,我无法确定李Felix是否和李龙馥是一个人。

横亘在我们中间的山川和海洋把我的悲观情绪推向极致,我忽然想起韩知城提出过的那个有关平行线和相交线的理论,不由感慨他的早慧,那么早就勘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的道理,勘破每一段恋人的亲密关系都有因产生了忧怖而走向分崩离析的道路的可能。

我胡思乱想之际,接到了龙馥例行的电话。他一如既往地细心,从第一声问候就听出我情绪的不对劲。

“你是不是不开心?”他问。

我在纯澈如一面镜子的李龙馥面前撒不出谎,我像对神父忏悔一样一股脑把近期所思所想和盘托出,忐忑地等待他的反应。

龙馥认真地听完后,回复道:“我很开心你能告诉我这些。”

我瘪着嘴:“我担心你会觉得我很烦。”

因为明白被偏宠,知道被偏爱,所以才害怕那些幼稚繁杂的想法会让他厌倦和失望。

“不要担心。”龙馥温柔地说,“我们本来就该这样坦诚相待。我不会觉得你烦,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时刻都美好的,吸引我们的是对方的光,留下我们的是对方的影子。因为有光,你才可以照亮我,因为有影子,你才可以需要我。我喜欢被你需要。”

我们都没再说话,此刻无需多言也让人安心。

过了一会儿我冷不丁问:“所以我的光是什么?”

龙馥笑答:“长得帅呀。”

“少来!不过我确实是比较帅气,八神洞应该没谁能比我帅了。”我正正色,“你好好说。”

“你的光是…”龙馥停顿了一下,“我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坚定地为我。”

我想起童年最爱的童话故事,其实我早该告诉他我喜欢的故事。我的语气不由自主柔和下来:“没错。你做你的快乐王子,我就是你坚定的锡兵,你想怎么生活都可以,偶尔不想做快乐王子也可以,我永远会在你身后列队行进。”

我想我再也不会患得患失。

电话挂断之前,龙馥问:“想不想听我唱歌?”

 

龙馥一唱歌,天空就好像会下雨。此刻龙馥的歌声跨越大洋,通过一段电波传到我的耳朵。他的声音起起伏伏,我躺进海浪上的摇篮。

我一闭上眼,仿佛我们俩都重新回到那个他和旻浩哥共用的有巨大书墙的房间,我枕在他腿上犯困,书盖在脸上,我闻到纸张油墨的气息。那时候窗外起风,天空灰黄,龙馥小声哼英文歌,歌词我一句也听不懂。唱了一会窗外开始下雨,水滴打在屋顶上,我会在他缱绻的声音里慢慢入眠。

 

 

 

 

 

“生活中总有无法顺心顺意的事 就算不能像数学题那样解答也不要紧 我们的公式就在此处”

——《7PM》

 

1

 

我们的跨洋电话持续了一年半,李龙馥在一个冬天结束交换生学年,回到首尔,回到了八神洞。又是除远在异乡的灿哥和韩知城以外的我们六个齐聚在一起,去烤肉店为李龙馥的归来庆祝。梁精寅也已经成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和我们同一桌喝点烧酒。这顿烤肉吃到后半夜,从店里出来时开始下小雪。

李龙馥吸了吸鼻子:“好想吃鲫鱼饼。”

这个点哪里来的鲫鱼饼,但我家冰箱还有之前剩的存粮。我没告诉他,准备一会儿到家后加热一下给他送过去,权当是个惊喜。

回家后雪越来越大,我穿着拖鞋提着一袋鲫鱼饼哆哆嗦嗦往李龙馥家走。刚出门就看到夜雪中李龙馥家门口有两个很眼熟的身影,我不知哪里来的第六感,下意识往旁边的墙缝间躲去。透过雪花的间隙,我认出那是金昇玟和旻浩哥。他们俩面对面站着,气氛非常诡异,让人能联想起十七岁的李龙馥的失败告白。

我不敢呼吸,也不敢从墙后出来,脚趾被零度气温冻得通红。

我听到金昇玟失态地对旻浩哥说:“都是男人,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旻浩哥的声音很小,但氛围这么安静,我听得一清二楚,他说:“我喜欢他,他就可以。”

金昇玟倏尔笑了:“哥不喜欢我,所以我不可以。”

但金昇玟到底是金昇玟,失态超不过十秒,话锋一转就镇定自若开始说别的。他们俩断断续续又说了些没什么用处的闲散话,佯装无事各回各家。简直想骂人,平时怎么不见他们俩这么多话,我这才哆嗦着抱着双肩往家跑,鲫鱼饼也没送成。

回家后我心事重重,一直在想这个“他”到底是谁,当初韩知城撞破我对李龙馥那点心思时也是这种复杂难言的心情吗?他要是知道今天的事,可能会建议八神洞改名八gay洞。

我第二天趁着送鲫鱼饼,跟李龙馥吐露了这桩意外的窃听。我们俩面面相觑,除了震撼于看上去可能会和哪家千金在完美的年龄段举办完美婚礼的昇玟居然喜欢男人外,还困惑于他们对话中那个隐藏的主角。这个“他”直到我们俩毕业都没能破译究竟是谁,我和李龙馥揣着沉甸甸的秘密,每次看到昇玟和旻浩哥同框都要抑制一下自己想当D社编外记者的心情。

 

大学毕业那年灿哥也自澳洲回国,八神洞的八个人只有韩知城一个还漂泊在外。

旻浩哥给人打了一年工后实在无法忍受朝九晚五的节拍器一般的生活,毅然决然辞职,盘下八神洞一家小铺面,开了间清炖鸡餐厅。盈利不盈利他没透露过,总之那里成了我们的新据点。

我们剩下的几个要么刚刚结束学生生涯还没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要么如梁精寅还在乘着大学时代的末班车。金昇玟和张兵哥两个金汤匙,一个准备司法考试,一个老早就进了家里的商社做理事,日子还算得空,因此旻浩哥的餐厅打烊后我们每隔几天都能小聚一下。

最近韩国很流行一个名为“寂静中的呐喊”的聚会游戏,两人一组,戴着耳机猜词。我对这个游戏没天赋,每次都早早被淘汰,呆在一边看热闹。

没想到热闹会这么热闹,金昇玟和旻浩哥抽签抽到一组。

其中有个被猜的词是足球,旻浩哥扯着嗓子喊:“我不喜欢的那个!”

喊了半天对方都是懵懂没听明白的状态,于是哥又耐心地放慢语速:“昇玟啊,我,不喜欢的,不喜欢。”

金昇玟重复了一遍他的描述,思索了一下,笃定地说:“是我。哥不喜欢的是我。”

旻浩哥愣在那里,梁精寅没眼色地拍腿大笑:“昇玟哥这组输了!”

我和李龙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彼此都处于不知道做点什么压根笑不出的尴尬状态。很痛苦,早知道不在那天去给李龙馥送鲫鱼饼,不然此时此刻我跟李龙馥一定和梁精寅一样不知情没眼色但快乐。

 

结束后梁精寅留下帮旻浩哥收拾,灿哥张兵哥两人突发奇想去听午夜场乐队,回家的路上只剩我和李龙馥外加一个金昇玟,尴尬可想而知。

回去后我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到李龙馥家里跟他讨论今天在游戏时的那个突发状况,这种被秘密捆绑的感觉让人胸闷憋气,不和人倾吐出来是不会舒服的。我在同李龙馥叽叽喳喳地议论一番后心满意足地离去,开自己家门时忽然听见金昇玟的声音。

“这么晚,你又去谁家了?”他的音色在夜里格外明晰。

我哆嗦了一下,钥匙都心虚地掉在地上:“我去看了看张兵哥有没有回来,你呢,你出来干嘛?”

“散步。”金昇玟朝我走过来,他歪着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从我的大衣外套上捻下一根短短的毛发。我认出那是一根猫毛,十成十的概率是从李龙馥家沾上的。他端详了一会那根猫毛,似笑非笑地说:“不对吧,身上这么多猫毛,你是不是去了龙馥家?”

我打着哈哈连连否认,他不接我的话,只是一直用那种审视的玩味笑容看着我。

回家后没一会儿,昇玟拿着两瓶烧酒敲敲我的窗户:“有空吗?再喝点?我请你。”

他请我喝,我不用花钱,那我肯定是有空的。我们去到他家,坐在他房间的地板上,只开了一盏台灯。昇玟房间台灯的光是冷冷的白,我连喝了好几口酒才觉得有点暖意。

“什么时候喜欢龙馥的?”喝到头晕时,昇玟先发制人,我一口酒没咽下去也没吐出来,呛得满脸通红。他如今讲话职业病很严重,像盘问被告人。在我边咳嗽边想对策时,昇玟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别否认了,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平复了一下气息,发觉确实没有狡辩的余地,只好坦白从宽,把龙馥救我于水火的故事讲给他听。讲完以后我问:“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旻浩哥的?你也别否认,那天……下雪那天……我正好看到了……”

昇玟喝了一口,然后平静地说:“今天只有你和龙馥没笑,我就感觉到你们好像知道了。”他还是儿时的习惯,思考时爱盯着脚尖:“非要说什么时候喜欢哥,不如说从我有这种意识起,哥就是我最心爱的哥哥。”

我震撼到赶紧灌了自己一大口。

“哥和知城恋爱的时候,只有我知道。”他托着腮,像发呆。昇玟思考时保持儿时的习惯,喜欢盯着脚尖。

我震撼到十秒钟一瓶见底,合着困扰我那么久的对话中的主角居然近在眼前,这群人怎么这么能装。我打着酒嗝问:“知城?是韩知城吗?是咱们八神洞的韩知城吗?”我猛地想起一段被尘封很久的记忆。我曾纳闷韩知城为什么临行前只收了旻浩哥的松果做礼物,有一次在电话里提起,他解释:“其实那个松果,哥之前就给过我,只是当时我还给了他,他又送了我一次而已。”

我追问,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再也不说这个话题。我早说过,我的头脑只有在和龙馥有关的事上才灵慧,所以一直不曾对韩知城同旻浩哥的事起疑心。

他不回我的话,继续娓娓地叙述:“因为弄脏衣服所以晚课提前回家,看到哥和知城在暗处偷偷接吻。哥一眼就看到了我,他比你们聪明多了,如果不是那次被我撞到,可能谁也不会发现。”

那个春夜里,八神洞开败的樱花一片一片飘落在昇玟的肩膀上,像下了一场花雨。旻浩哥搓着手请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问我。我摇摇头。

“我在想我爸爸书架上那本《大韩民国刑法》。”昇玟笑出声,“第349条,利用他人窘迫状态,取得显著不当利益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1000万元以下罚金。”

昇玟在漫天樱花里无耻地要挟旻浩哥,我以为他敲诈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结果只是这些年旻浩哥和他的一顿又一顿饭,甚至还是他掏的钱。不知道怎么形容,昇玟看起来像会拿着别人把柄要求对方这样那样的精明人,结果意外的纯情。

这个想法让我浑身激灵了一下。

这顿酒喝到天快亮的时候,昇玟双手托着脸,醉醺醺地说:“我很嫉妒你。”

我同样醉醺醺地:“巧了,我也很嫉妒你。”

 

在昇玟的房间里睡到日上三竿,酒醒后我们恢复神志,我头一回在喜怒不形于色的昇玟脸上看见尴尬两个字。昨天有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也可能他并没有讲述太明白他们三个之间的故事。他也好旻浩哥也好知城也罢,都是守口如瓶至死方休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无从而知了。

我印象最准确的是醉倒前昇玟对我说的那句“我很嫉妒你”。

原来在我幼稚地妒忌昇玟的日子中,他同样也在幼稚地妒忌我。

我不去想他究竟妒忌的是什么,也不去揣摩昇玟为什么要说这些。友情中很多事不必非得弄个明白,只要知道他既是闪耀的金汤匙昇玟,也是我平凡的会有妒忌的心情会有羡慕的心情的好朋友昇玟就够了。

我转头去看他宿醉的肿脸,扑哧笑出声。昇玟迷茫地问:“你笑什么?”

“你现在是真难看。”我指指他的脸。

“你也好不到哪去,喜欢你现在这张脸的也就只有龙馥了。”昇玟毫不客气地回击。

 

2

 

这个冬天过完以后,春天很早就到来。

在万物生长的时间里,昇玟通过了司法考试,不知道是做律师还是做检察官;灿哥和张兵哥在看了无数场乐队演出后,决心自己搞音乐,张兵哥的房间成了他们的创作中心;至于我,我在摸索了很久,和李龙馥梁精寅一起合开了一间小小的摄影工作室。

起初我这个小工作室没什么名气,位置也不好,但好在有梁精寅做免费打工仔,以及李龙馥这个小福星。他开通了一个工作室的tiktok帐号,每天发点俏皮话,配上我们三个的照片,再或者他强迫我一起拍的那种短视频,在一些话题下刷存在感,粉丝居然慢慢积攒了起来,可见长得好看的确有实打实的好处。一年过去,我的小工作室不仅没倒闭,断断续续还有YouTuber之流来打卡,扭亏为盈,我居然还有给梁精寅发工资的一天。

他收到工资的那天,狐狸眼睛头一次瞪的那么圆,看了很久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最后痛下决心一般朝我扑过来,在我脸上试图亲几下。我惊恐地一把给他推开。

“哥不是很喜欢这样吗?”梁精寅懵懂地问。

“谁跟你说我喜欢?”我很痛苦。

“我看到的啊,你没事就和龙馥哥左亲一个右抱一个,可变态了。”

李龙馥恰好拿着两杯咖啡进来,嘴里叼着一片黄油吐司,听到这话,吐司直接坠到地上。

 

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小破孩,说他聪明吧,这都看不出事来,说他笨蛋吧,他居然能注意到我和李龙馥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最后我终于反应过来,他不聪明也不笨,他只是个正常人。

我仅仅是发错了一张照片给韩知城,他就能敏锐判断出我对李龙馥起了心思。张兵哥看到李龙馥和我抱了一下,他居然从那短暂的几秒钟里注意我的手捏了一把李龙馥的腰,从而勘破我们俩有一腿。金昇玟更不用说,凭猫毛破案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八神洞聪明人太多,让我忘记这世界上还是有像梁精寅一样的正常人的。

“我早跟你说会被人看到,你不听。”李龙馥对我说。

我是没什么可解释和弥补的,早就想找个机会正大光明谈恋爱了。自从李龙馥把我们俩的事告知旻浩哥后,现在我们八神洞联盟只有梁精寅一个人不知道,非常妨碍我的恋爱体验,发社交平台每次都要屏蔽他。于是我破罐破摔地看看李龙馥,又看看梁精寅,冲他耸了耸肩。

梁精寅恐怕再也不能不知情没眼色但快乐了。他这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捂住嘴:“你们……你们……”

“我们。”我把李龙馥揽过来。

梁精寅哀嚎一声转头跑了出去。李龙馥担忧地问我:“我们要追出去吗?”

我摇了摇食指:“迟早要知道,就差他一个不知道了。”

 

吃晚饭时梁精寅灰溜溜回工作室,丧着脸,踌躇半天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皱着眉仔细算了算:“你念高三那会儿吧。”

梁精寅痛苦地闭上眼:“所以那时候你们关上门,还不让我进,不是在打游戏。”

李龙馥着急地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精寅沉思很久,最后叹口气:“你们低调点,别再让人发现了。”他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不会,他们早知道了。”我嘿嘿一笑。

梁精寅震惊万分:“就我不知道啊!”

我和李龙馥面面相觑,心虚地点点头。梁精寅这下真的生气了,这么爱吃饭的人居然没把饭吃完,早早收拾东西提前下班。我在后面对他喊要扣工资也没拦住他的脚步。

第二天梁精寅没来上班。我和李龙馥特意关店一天,带着一兜子宝宝面包去看他。

打开门时精寅的头发像被抢劫过,乱糟如鸟窝,他没精打采:“进来吧。”

在吃了五六个面包后,他终于开口言明生这么大气的原因:“我总觉得在几个人里,只有我融不进去。哥哥们有哥哥们的话题,你们同岁line有你们的话题,只有我。我不只是弟弟,我还是哥的朋友不是吗?为什么事情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我无法反驳,扭头去看龙馥,他也是一样的愧疚神情。

精寅做弟弟做得很好,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他做朋友也做得很好。精寅不仅仅只有八神洞忙内这一个身份,我沉迷游戏差点耽误大事时是他第一个找到我;小时候有一回我顽皮,被隔壁学校的男生揍,当时他最先赶到,明明吓得瑟瑟发抖,仍然大声喊:“不许欺负我哥!”;我们成长的年月日里,精寅在不起眼的地方一直默默尽到身为友人的职责。

我低着头说:“对不起。”

龙馥也说:“对不起,我们不应该这样只瞒着你。”

除了对不起,我再也不知如何弥补。

精寅一直没说话,安静地吃着面包。在把一兜子面包都消灭进肚后,他脸颊上显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我可爱的弟弟用他可以做歌手的夜莺腔调说:“我吃饱了,原谅你们。”

 

 

 

 

 

“你静默着隐藏的眼泪 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了”

——《Silent Cry》

 

1

 

通过司法考试后,金昇玟没继承他爸的衣钵,不过某种程度上也算继承了,因为尽管他没做检察官,但是做了一名律师,还在公检法系统里蹦哒。大韩民国如此恐怖的低下通过率,此人司法考试一次性通过。甚至还专搞最麻烦的刑诉,胜诉率奇高。李龙馥这个小傻冒认为是金昇玟专业功底够硬,每当此时我和梁精寅都格外同情他,李龙馥不解,梁精寅比较委婉:“昇玟哥和别人不一样,龙馥哥你还像个小孩子呢。”

我比较一针见血:“因为金昇玟有他爸罩着,是个关系户。”

自金昇玟成功成为一名执业律师后,我们和他的关系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过去,我最敬佩他的一点是这小子有三分傲骨,总是淡淡的神色,没见他讨好过哪个。直至有天我路过清潭洞一家餐厅门口,看到笑容满面的金昇玟像个小门童一样跟在几个中年人身边,乐呵呵地说:“太巧了,我也是义城金氏。”那个语气难以言喻。

我形容他是《奇怪的律师禹英雨》里长得像蜂蜜狗的狗腿律师,龙馥反对,他说:“昇玟更像春日暖阳崔秀妍才对吧!”

我恨,明知道我最喜欢的角色就是春日暖阳,还要给金昇玟安上这个名号!我现在看见春日暖阳就能想起金昇玟点头哈腰的嘴脸。

每次聚在一起吃饭我都忍不住话里话外讽刺一下金昇玟,有时过分到龙馥都听不下去,在桌子下疯狂掐我。金昇玟倒是神态自若,静静吃饭。直至有天我用了一个非常难听的词,难听到还没等灿哥拍我的头,我自己就已经开始后悔说出口。

昇玟还是如往常一般埋头吃饭,等到一碗饭吃干净后,他擦擦嘴,坦然地和我对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做事方式。铉辰,你想没想过一件事,一个人胸有抱负,必须因势利导,否则再多再好的想法都难以实现。”

说完这番话,他表示自己第二天还要开庭,有证据材料没审完,需要赶回律所。大家都起身送他,只有我呆愣愣坐在原地。

收拾碗筷时精寅小声对我说:“昇玟哥接的案子都是没人愿意接的,他甚至都没要钱,自己贴钱去帮那些可怜人。他做了那么多,哥不该那样说昇玟哥。”

龙馥没有多说别的,他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那是他对我的责备。

 

过了两个月,我鼓起勇气约金昇玟吃饭,打算好好跟他道歉。吃了没几口,酒喝了一大堆。我的对不起还没说出口,金昇玟居然先哭了起来。我吓得手足无措,以为是自己拱的火还没下去,因为从没见过这小子露出这一面。李龙馥倒很镇定地把抽纸盒子推过去。烤肉的烟雾往上升腾,金昇玟的头越来越低,最后直接趴在桌子上大哭。他穿得人模狗样,陡然这样失态,邻桌大惊失色,老板揪心地看了一会儿,多送了我们一瓶烧酒,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失恋无罪。

金昇玟爬起来擦擦眼泪,对我们说:“今天输了。”

“官司有赢就有输,很正常。”我把他面前的酒杯拿走,李龙馥不动声色给他换了一杯果汁。

“我不是因为输难受。”金昇玟强行换回烧酒。

他给我们讲了案子的来龙去脉。原告是个贫穷的单身母亲,独自抚养一个残疾孩子。在一次交通事故中被一辆超速汽车撞击,母亲侥幸存活,孩子却没抢救回来。

我纳闷,这明明是一件非常简单的案子,连我这种门外汉都能理清楚,怎么会输,又怎么会让金昇玟哭成这样。

“后来呢?”龙馥问。

金昇玟拿出一张照片,上面赫然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前端已经因为事故而凹陷一大块。整个首尔应该没有人不认识这辆车的主人。我和龙馥默然,我们居住在八神洞,是韩国最稳定的一批中产,日子有时温和得差点让人忘记世道的艰难。

昇玟的爸爸掌控着一条通天的路,可是天上面是什么?还是天,是更无边无际的天,宽阔得让人恐惧。即使有金叔叔的存在,这场官司还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最终被认定为意外事件。

 

把醉酒的昇玟安全送回家后,我和龙馥沿着街道慢慢散步。明明氧气很充足,我还是觉得喘不过气。长大是逐渐接受世界上并非全都是伟人和英雄的过程,我被迫用胶水撑开自己的双眼,看一看土地上行走的人群里究竟有多少伥鬼。

我向来是敏感多思的人,想的很多,说的很少。但我知道即使我不张口龙馥也能懂,他一言不发拉着我坐在路边台阶上,然后对我温柔地张开手臂。

 

 

2

 

二十六岁那年,一场骤变降临。

我和李龙馥在工作室忙忙碌碌修片子,梁精寅收拾刚刚结束完拍摄的道具间,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无异。

关店后我请他们两个一起吃炒年糕做夜宵。炒年糕店里大部分是刚刚下课的学生,背着书包闹哄哄的,每个人都像一颗年轻的苹果。我们坐在靠墙的一桌,年糕端上来时,挂式电视机正在播送临时插播的紧急新闻。

“秘密调查中的资源外交贪腐案重要嫌疑人,高级检察官金某于今日坠楼身亡。”

我一边叉着年糕吃一边感慨:“这人应该是走投无路了吧。你们想不想喝汽水?”

“我去拿。”龙馥起身朝冰柜走去。

我低头用最后一块年糕和梁精寅抢着把酱汁蘸完,忽然听见易拉罐落地的巨响,汽水滋滋喷射在地板上。我惊诧地看过去,龙馥正呆呆地站在原地。我顺着他的眼睛,目光最终落在墙壁上的电视机。那里面还在报道那起贪腐案的细节,列出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照片网。在所有照片的中央,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据悉,金某曾遗留一份行贿名单,其中包含朴槿惠政府的3任青瓦台秘书室室长以及现任国务总理等政府高官。检察部门将于12日召开会议,正式启动调查。”[2]

新闻主播的女声慢慢化作一段耳鸣,我们三个僵硬在原地。龙馥苍白着脸问:“那是不是……昇玟的爸爸?”

 

新闻里的高官金某从一个离我很遥远的符号变成我从小到大就能见到的具象的人。

我们匆忙赶回家,昇玟家门紧闭。几天后也是在这里,举行了一场仓促的葬礼。

 

我看人时总是注意一些很细微的地方。比如李龙馥最好看的那颗雀斑长在鼻尖靠左的位置,再比如使梁精寅笑容好看的秘诀既不是牙齿也不是酒窝,而是他得宜的颊廊。

而昇玟长得最好的是耳朵。形状完满,耳垂圆厚,位置得当。即使是我不喜欢昇玟的那段时间,我也必须承认他是天生的少年老成聪明相。韩知城对面相学也略有研究,他曾指着昇玟那一对耳朵说:“这是咱们八神洞最有出息的耳相。”

有出息这三个字是不是必须这么沉重?

我一直知道昇玟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他谦逊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高傲的心脏。我替家人拿报纸,昇玟会漫不经心又恰到其分地指着头版头条的银行大劫案说,这是我爸爸经手的。我们为电视剧里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感到恐慌时,昇玟会淡然地反问,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我爸爸见过更吓人的。

金叔叔是昇玟骄傲的来源。他的坠落不仅意味着那滩血迹和明黄色的警戒带,还意味着昇玟的骄傲也一同陨落了。

葬礼上,昇玟始终很镇定,有礼有节地招待为数不多的宾客。这个节骨眼没有谁再敢跟他们家攀扯关系,所以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和我们静静地站在一起。

吃完草率的晚饭,张兵哥努力想说一些安慰的话,昇玟摇头。这么一摇头,一整天的镇定终于到了尾,总算露出一点悲怆。

昇玟揉了揉眼,轻声说:“不要安慰我,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曾经刊登金叔叔宏伟事迹的那家报纸更换了头条,上面几个大字赫然由夸张的褒扬转为讨伐,激烈议论他为什么会选择坠楼自杀。激烈不过几个星期,后来调查莫名停滞,逐渐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八神洞恢复以往的宁静,好像从来没发生过那场葬礼。

龙馥在这样的震荡中迎来秋天和二十六岁的生日。

我们聚在旻浩哥的餐厅里,大家都用力拉扯出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龙馥生日依然会保留那个每人许一个愿望的惯例,我们互相看了看彼此,最终由灿哥对昇玟开口:“今天的愿望都留给你,因为我们的愿望是一样的。”

龙馥切下第一块蛋糕,樱桃缀在上面,他递给昇玟:“我们希望你能……你能……”

昇玟笑了一下,没等龙馥把话说完就吹熄了蜡烛。整座餐厅再无光源,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外头的笑闹声似乎离我们格外遥远。过了不知多久,忽然传来低低的哭泣。我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也许有我自己的声音。我们八个在漆黑的房间里默契地不询问彼此,各自流各自的眼泪。

我逐渐明白谁也无法给好人坏人做一个清晰的划分。那张长长的清单上所列出的行径是他亲手做的,我五岁生日时的木头小汽车也是他亲手做的。照片里被闪光灯包围的狼狈男人是金叔叔,我被妈妈责骂后背个小包袱离家出走偷偷收留我的也是金叔叔。

我觉得认知仿佛被割裂开,我不知道究竟该谴责还是怀念,我甚至不知道那天我们到底在为谁哭泣。我已成人好几年,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成年人的世界在我面前缓缓拉开帷幕。

 

 

 

 

“故事的答案 我早就放在了开头”

——东桥的保护神

 

1

 

有个非常俗气的比喻叫日子如流水,我觉得很恰当。日子是流水,我们是水底的石头,时间以微不可觉的速度在每个人身上留下印迹,只有往回看时才惊觉过去以为不会改变的早就无声无息变换了。

旻浩哥的餐厅在经历了几次食药厅没事找事的折腾后逐渐站稳脚跟,店面比最初扩大了一倍,营业时间也延长到凌晨两点。梁精寅有时在我这里打工,有时跑到旻浩哥那里帮忙,是个快乐的小陀螺。韩知城也结束在外游历的生活,加入张兵哥和灿哥的队伍,三个人关起门来搞音乐。说也奇怪,韩知城的归来让他们没水花的音乐事业慢慢有了起色,在大街上居然开始听得到前缀是3RACHA的歌。

至于金昇玟,自从叔叔坠楼后,阿姨独自出国居住,他执意留下来继续做律师,依然专接那种难搞的案子。我冥冥中有不祥的预感,和龙馥几番劝他不如转行做非诉,昇玟不听,剩我们两个空叹气。

之所以劝他转行,并不是空穴来风。那种平民对权贵的案子,过去他是检察官家的公子,谁也给他面子,现在他什么也不是。在律所过得尚且举步维艰,在法庭上更是再难保持惊人的胜诉率。更重要的是,昇玟已经几度收到匿名的恐吓信。

我和龙馥吃饭时讨论这件事。他忧愁地说:“如果以后咱们俩领养一个小孩,我不敢让他做昇玟的同行。”

但我们谁也没想到恐吓信真正的主人不属于任何一个和昇玟在法庭对峙过的权贵,而是他曾经殷切帮扶过的一个普通人。就是这个在昇玟的努力下才轻判的可怜人,出狱后用一把水果刀捅进了昇玟的小腹,原因是他预期自己应当被判无罪。

 

我依然记得和龙馥一同赶赴医院的心情。我们两个紧握彼此的手,颤抖着互相安慰。和龙馥在一起后我很多年不曾祷告,没想过再次祷告是在好友的手术室外。

时间一分一秒难挨地过去,手术室外的红灯始终亮着。剩下的朋友陆续赶到,每个人都面色凝重,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情。

我有件与昇玟有关的小事不曾跟他人提起。十五岁那年不小心摔伤手臂,打了厚厚的石膏,极其不方便,鞋带松掉就没法自己系。龙馥在家时会做我的小保姆,上学时他不是我的校友,无能为力。那时候只有昇玟和我同校同班,他不声不响地留意我松开的鞋带,替我系了将近一个学期。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对昇玟印象最深的地方不是他的聪慧,而是他蹲下身时的头顶。昇玟系好的鞋带几乎一整天都不会开,我每次都想对他说谢谢,每次又想着下次下次。

人生不一定总是有下次。等他醒了,我要跟他说很多句谢谢你。

 

直到医生推门出来对我们露出一个肯定的眼神时,所有人才得以松口气。

紧绷的神经断开,那些不敢表露的情绪如山洪暴发。我看到方灿哥和旻浩哥眼眶立刻红了起来,张兵哥过去拍拍他俩的后背,自己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龙馥钻到我怀里,不出声地哭,我的衣服湿了一大片。韩知城插着兜往楼道另一头走,走了没两步就蹲下身来捂住脸。梁精寅给我们分纸巾,鼻音很重地说:“都不哭了,都不哭了,昇玟哥没事了。”

 

昇玟恢复的过程里我们挨个当护工,新年来临之际他已然好得差不多,医生说过完年也许就能出院了。龙馥对这个年热情高涨,拽着我买东买西,我逗他:“没过过年?”

“我只是觉得有节日真好,有了节日才总有事情可庆祝。”龙馥乐呵呵,我忍不住在他嘴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大概我们几个都没预料到这个年会在病房过,大家左准备右准备,仓促间还是忘记了买饮品。

张兵哥和方灿哥商量:“买点喝的,大过节的,总要庆祝一下。昇玟不能喝的话,就让他喝热水。”

梁精寅下意识要出门买,方灿哥一把拦住他:“我去吧。”

回来后他提了一兜子可乐,张兵哥无语地问:“我说买点喝的意思是买点烧酒,连几个小的都成人了,怎么还买可乐?”

方灿哥这才恍然道:“原来都这么大了,每次聚在一起,我总觉得还是小孩子。”

哥已经到了被叫叔叔的年纪,还把我们当成需要照拂的弟弟。

在窗外的烟花声里我们八个的纸杯子碰到一起,可乐咕嘟咕嘟往上冒着泡泡。

命运雷霆万钧,一言九鼎。它让我遇见龙馥,遇见每一个好朋友,生在八神洞,真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单独的一段人生渺小又短暂,我们八个人的人生编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缕宇宙中永恒的浩瀚星河。

世界上有平行宇宙吗?有哪一个时空的黄铉辰比此时此刻的我还快乐吗?挚友死里逃生,爱人并肩而行。我们八个在和世界对弈的成长过程里始终紧握彼此的手,世间之事千变万变,原来真的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楼下有人在倒数跨年,数到最后一个数字时我猛地把龙馥拽到我身旁,在他的右耳边单独说:“新年快乐。”然后转到他的左耳畔补充了一句:“我永远爱你。”

 

 

2

 

人生中很多重要的决定往往都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时刻。

情人节到来前夕,拍照的情侣骤增,我的小工作室忙得晕头转向,我和李龙馥没有一点过情人节的心情。在准备熬一个通宵时,我看着李龙馥灌下一大杯美式后苦得皱作一团的脸,忽然没有了任何工作的想法。我没头没脑地问:“龙馥,要不要结婚?”

他还没从咖啡的后劲中缓过来,咂着嘴说:“可是还没告诉过家人我们在一起了,而且去哪里结婚呢,还有……”

我迅速站起身,从抽屉里寻找护照和其他证件:“你只需要回答我要还是不要。”

龙馥不再多说别的,很肯定地回答:“要。”

要,那就好。在生活的间隙里,我和龙馥开启了一场无计划的私奔。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订了最早的机票,飞往荷兰,落地在阿姆斯特丹。

我与龙馥的结合看上去那么草率,像两个不经人事的小孩,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中间到底走过了多少流转的光阴。

其实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我们八神洞大脑韩知城对我说的话,两条线,你是愿意热烈交叉完然后渐行渐远呢,还是愿意一直做没有交集但永远算得上亲近的平行线呢?

以前这个答案我是想不出的,和龙馥正式登记的这一天我终于明白了,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因为这个问题压根不成立。谁说人生只能是直线?人可以拐弯,可以回头,可以绕远路,线条可以是直的,可以是弯的,假如你愿意,搞个螺旋又如何。相交线未必会落个渐行渐远的结局,我为自己的智慧感到自豪。

龙馥还在我身边反复端详着那张结婚证书,今天天气相当不错,万里无云,远处风车慢慢转动,天空像漫画。我摊开手,温热的阳光落在掌心。

 

把手合上,我就抓住了一段光。

 

 

 

 

 

 

 

 

 

 

 

 

[1]出自韩网对话梗图,找不到原图了,特此标注

[2]新闻出自新华社报道原文,方便撰写故采用,请勿上升ksm家庭成员本人

 

山茶花察

[圆硕]一万小时定律(上)

1w8+ 双向暗恋HE 大学校园背景  

(上)是硕珉暗恋圆佑视角 (下)走 

请配《10,000 Hours》 食用´∀`

  

“单方面喜欢你,也会遵循一万小时定律。”


01

已经近九月末。

这座城市仍旧时不时会重返炽夏,日光缺了层叠云层的过滤,刺眼到像会灼伤人,空气是半凝结的琥珀,人是琥珀里被定格住的甲虫,热到汗流浃背,呼吸也觉困难。

李硕珉讨厌在这样的日子里出门。

如果非要出门,那最好就是日出前或日落时。


这次在校内和人交易二手笔电也是如此。

约在了日落黄昏后。...

1w8+ 双向暗恋HE 大学校园背景  

(上)是硕珉暗恋圆佑视角 (下)走 

请配《10,000 Hours》 食用´∀`

  

“单方面喜欢你,也会遵循一万小时定律。”



01

已经近九月末。

这座城市仍旧时不时会重返炽夏,日光缺了层叠云层的过滤,刺眼到像会灼伤人,空气是半凝结的琥珀,人是琥珀里被定格住的甲虫,热到汗流浃背,呼吸也觉困难。

李硕珉讨厌在这样的日子里出门。

如果非要出门,那最好就是日出前或日落时。


这次在校内和人交易二手笔电也是如此。

约在了日落黄昏后。


大一入学时的那台笔电是家里亲戚送给他的大学入学礼物,礼物嘛,总不好对配置挑三拣四。他不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又天性念旧,即使手头有钱也不愿意随意抛弃现有的这台去换台更好的。

直到上学期末过五关斩六将顺利拿到了国奖后,才乐不可支地意识到是时候可以给自己发放一台更高配置的笔电奖励了。

于是,旧机子束之高阁。


新学期开学,总能刷到校园公众号转卖二手物品的消息,他突发奇想,将笔电360度拍好照片并按照要求上传了附加信息,包括自己的联系方式。


买家来的很快。


添加好友备注是【二手笔电】,头像是只有点眼熟的灰色像素猫。


硕珉飞快地点了同意。


【你好,是要出二手笔电吗?】


【是的,你要收吗?】


【我有点兴趣,想先问问看】


他正准备回下一句的时候,寝室外响起了震天的敲门声,夫胜宽气喘吁吁但仍然极具穿透力的叫喊声伴随其后。

“硕珉在吗,快开下门,我没带钥匙,手要断了欸,哎呦重死我了……”


为免噪音扰民,李硕珉只得放下手机转而先去搭救弱小但爱夸张的室友。等他再次捧起手机,聊天对话框的走势,已经变得有些离谱起来。

他打了一半的字不知道被什么神来一笔扭曲变成了“对我吗”,并十分顺畅地发给了对面这位才和他成为好友不过几分钟的人。


于是对话衔接变成:


【你好,是要出二手笔电吗?】

【是的,你要收吗?】

【我有点兴趣,想先问问看】

【对我吗】


李硕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这是什么该死的社死回复啊??!

他迅速地点击准备撤回,对话框上端同步也出现了对方的“正在输入中”,最终他的撤回因为超过2分钟而被驳回,对方的消息却成功的发了过来。


【不是,对电脑^_^】


……不是大哥,这个为什么你还要回复啊……甚至还加上了这个该死的古早颜文字……李硕珉只感受到了浓浓的嘲讽……


他宁死也不愿意被误解为自恋狂,十万火急般敲出解释:

【我手滑打错了,请无视掉刚刚那句】


【好的】


盯着这中性回答的两个字,他瘫回椅子上长吁了一口气,抹了一下发际线隐隐的细汗珠,狠狠地斜了一眼正喜上眉梢地拆他那个刚运进来的大包裹的胜宽,对方无辜地噘嘴睁大眼睛眨巴眨巴,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李硕珉并不准备让他知道,他不想再让自己平静的晚间时间再徒添笑料。


……


沟通虽然有一些小插曲,但结果是顺利的。

这位买家没有网传的那种砍价屠龙刀属性,随和好说话,对他开出的价格一口便应下。两人约好明天傍晚在图书馆门口见,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令李硕珉意外的是,对话快结束时,对方转了100块过来。

【定金】


这……这么相信我的嘛,他就不怕我收了钱不见面直接拉黑他跑路吗?


李硕珉被这来自陌生人的信任(或者是单纯)激起了满腔热忱,拿起湿巾就开始超级无敌仔细地清理起笔电外壳,自认为务必要收拾到99新的程度,才能对得起这股人间友爱真情。



02


第二天仍旧是烈日炎炎的一天。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他只有早八这一堂大课,一结束抱着书顶着头顶的火冲了回来,刚一进屋就大口灌了一杯冰可乐(从胜宽桌子上顺来的),然后在空调下投降般地举起了双臂挥舞,张大嘴巴吸入着冰气,像一条被晒得蔫吧又重新跃回了水里的鱼,每一块鳞片都张开了细细的缝在呼吸着氧气。


下午他去图书馆自习时,就扭扭捏捏地打了一把太阳伞出去,终于得以喘息。


专注学习的时候,时间总会过得特别快。

他朝窗外看去,落日已然来临。

落日是黄昏的序曲,而黄昏是夜幕的前奏。天际是巨大的幕布,无规则的色块被随意倾倒,交界处却晕染得天衣无缝。


李硕珉放松地抻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东西。


手机弹出了消息。

【我到了】

是来自那位买家的。


他顺着图书馆这不知道多少层的台阶稳步往下走,余光四处扫着,猜测这位“单纯”买家是三两人群中是哪一位,但没有头绪。

【我在图书馆门口人工湖边上第一个长椅上坐着,穿白色上衣和牛仔裤】


……这精准定位加精炼描述。

果然是这位爽快又大方的买家的风格哇。


李硕珉加快了脚步,朝湖边走去。


不知怎地,他心中浮现了一点莫名的感觉,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一些。他摸了摸胸口,又狐疑地拍了拍,警告这心脏不要自作主张地不听大脑安排胡乱紧张。


然后,心跳就更加不听指挥地没有章法地彻底乱了节奏。

——他看见那个人了。


坐在第一个长椅上,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长腿松松交叠着,耳上戴着耳机,正闲适地垂头看着什么视频。

这是什么黑夜之神送来的奖励品吗?


李硕珉摘下了耳机。

耳边原本正唱着的男声戛然而止。


What's your favorite song does it make you smile

Do you think of me

When you close your eyes tell me what are you dreaming 

Everything I wanna know it all

……


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在一堂公选课上。

他和夫胜宽磨磨蹭蹭踩点从后门溜了进去,在最后一排的中间找到了位置终于坐下,屁股刚一沾椅子,耳边就传来左右前后女生的窃窃私语。

“快看快看,就是那边靠窗倒数第三排……”

“真的挺帅的诶!”
“拜托,是假的我还喊你看嘛……”

“你看,这是学校官网发的他去年参加ICPC的决赛现场的合照,真的帅出另外一个次元!”

“他不是大三嘛,怎么还上这节课?”

“听说他去年出意外错过期末考了只能重修……”

“帅哥好惨,怜爱了……”


只是出于好奇,李硕珉保持着那个半趴在桌子边的姿势侧头往女生们讨论的那个位置看了过去。


其实只能看到半张侧脸,和大半剪影。

对方的脸生得清瘦,架着副黑色半框眼镜,鼻梁高挺而锋利,是漫画里常有的那种形状。蓬松的黑发在脑后翘起了几缕,像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忘记梳理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来姑姑家养得那只懒洋洋的猫咪。肩膀很宽阔,能看出来有锻炼痕迹,宽大的T恤里隐隐印出点肌肉线条,肩胛骨在撑起的衣服里凸起一点痕迹,形状很优美。


他的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回转过来后,总觉得心底怪怪的,像煮开了一半的热汤,没有彻底沸腾,但也不再是冷却状态了。

“确实有点帅嘛……”

他小声自言自语。


李硕珉是个颜控,这毋庸置疑。

但审美随心,各有定义。

他不擅长描述,又很难找到什么正向参照物,只能在金珉奎大声的嘲笑里反唇相讥“总之是跟金珉奎这种长相相反的”,然后赢得了明浩的开怀大笑还有金珉奎撇着嘴翻个没完的白眼。

但现在好像找到参照物了。


“胜宽,你认识那个人嘛?”李硕珉戳戳隔壁的胜宽,在对方没眼色地喊出声之前捂上对方的嘴巴,再将他的脑袋掰到那个人在的方向去。

胜宽挣扎着看了一眼,表示明白了,随后低头开始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几分钟后胜宽如同专业情报人员般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页面上是学校论坛的帅哥盘点帖子。

【全圆佑,大三,计科系系草,身高182,特长编程、电竞……】

【照片x3】

李硕珉趴在桌子上,轻轻呼了一口气:“原来他叫全圆佑啊……”


那一学期下来,他进入那堂课的教室的第一秒,眼神就会下意识地开始搜寻对方所在的位置,确认后的瞬间,他空落落的心就仿佛被填满了。

但他从未有机会跟对方亲密接触过。

社交悍匪胜宽已经托计科系的学长要来了对方的微信,李硕珉时常盯着那串字母发呆,却还是没敢去添加好友。


他那么冒昧找上门,又该拿什么做开场白呢。


万幸的是,命运给今天的他送来了一句不用太费脑的开场白。


“你好,请问是要买笔电的那位吗?”

长椅上低垂着头看手机的那位应声抬起头,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微微笑着点头。

“是的。”他听见对方这样回答。


李硕珉竭力冷静,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从背包中掏出了笔电递给他,用公事公办的语调道:“你可以先检查一下。”


对方伸手接过,极为自然地坐回去,将笔电放在膝上打开,按下了电源键。

幸好,他没有发现我好像脸有点红。

眼角余光落在对方的脸上,开机画面的光影同样在他的脸上跳跃,李硕珉呆呆出了神。


忽地,对方抬头朝他笑:“怎么不坐?至少允许我检查十分钟的吧?”说着他单手在键盘上敲打,另一手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置。

李硕珉在长椅上乖巧坐下,姿态有点僵硬。


“电脑里的东西都有保存过吗?”对方问。“我大概还会再还原重装一次,这次之后是真的全都会被清掉的。”

“嗯,都保存了。”

“OK,没什么问题,我现在转账给你。”


不是说要检查十分钟吗……怎么感觉才过去不到三分钟……?

嫌弃时间走得太快,李硕珉不经大脑般开口:“不过你们计科系的学生用这个配置的电脑可以吗?”

救命,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啊啊……这像正常卖家会说的话吗……能不能撤回……


对方敲击屏幕的手指一顿,温和解释道:“不是我用,我帮别人买的。”

李硕珉胡乱点头,对方却敏锐地直抓重点:“原来你认识我。”


他只好磕磕巴巴解释:“学长,学长你很有名的啊……而且我们,上过同一堂公选课……”


“上学期的地球与空间科学?”


李硕珉呆住:“原来……”


对方合上了笔电,伸出了一只手:“那就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全圆佑,今年大三,计科专业的。”


李硕珉极其缓慢地握住了那只手,掌心温热。

“我叫李硕珉。”



03


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说,名字是咒语,对心仪的人第一次郑重介绍全名的时候,就是一场契约仪式。

他一定是将灵魂出卖了出去,才会总这样魂不守舍吧。


那天之后,他就时常点开和全圆佑的聊天对话框,从全圆佑的灰色像素猫猫头像到不知名含义的id再到每一条朋友圈,都极其严谨地研究了许多遍。

研究结果,一无所获。


全圆佑的朋友圈的他本人内容含量,为0。

只有一条条一本正经的文章分享。

【The 2022 ICPC Asia-East Continent Final 参赛须知】

【新武器!新载具!新道具!】

【N大机器人入选“2022世界智能制造十大科技进展”】

……

随便一拉就见底。


总结内容只有两个主题,游戏和编程。


很好,和他的兴趣重合的部分,也为0。


当下流行的几款热门手游,李硕珉都在朋友们的撺掇下挨个试水玩过,奈何操作太臭,耐心有限,扑腾两下就浅尝辄止,被金珉奎从开头嘲笑到了结束。


 “我最后一次宣布,将李硕珉开除417开黑队伍,谁再拉他谁先退……”

“明浩你也不例外!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听到了没,听到了没有了啦……”

语音最后他不小心听见了金珉奎对着明浩说话时候那做作得恶心到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撒娇声音,当即下定决心立下flag,这个队伍同样有硕无奎,有奎他先退。


等到金珉奎拉着明浩一起去校外租房子同居,将这个四人寝让给了胜宽和他后,游戏在他这儿的存在感更加急剧降低,他的时间光是用来看电影听歌看书运动唱歌跑社团就已经有些不够了呢。


但flag总会倒的。

这天他在学校论坛里点开了一个标题为【点开即看计科系系草神级操作】的视频:

【去年高校联赛决赛,全神带队的】

【看不懂游戏,谁能科普下水平】

【简单概括,再年轻点,建议打职业的水平】

【全神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嫌弃太老】

【我跪下喊老公的水平】

【本菜鸡一年打的人也没有他这一分钟里爆的多谢谢】

【瞄镜巨准,压枪巨稳,动捕反应贼快……有代入感了,我就是那个被他用四倍全息爆头后连人也找不到的菜鸡[微笑]】

【呜呜呜全神能不能带我吃鸡……】


李硕珉沉思几秒,私敲了下明浩:【如何短期速成吃鸡?】

明浩秒回:【怎么,你这是想和谁一起玩?全圆佑?】


李硕珉恶狠狠磨牙,一双眼睛向着正背对着他的胜宽发射去杀人凶光——这小子嘴上确实应该再装扇门加把锁!


明浩好言相劝:【你要不转换一下思路?】

【反正再怎么练,你也没法速成大神……】

【不如拿这个当借口去抱大神大腿吃软饭……】


明浩不愧是过来人——他是懂谈恋爱的。


第一次用游戏作为切入口和全圆佑在微信上正常开始聊天的那个瞬间,李硕珉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五六圈,掀起了一场417上铺海啸加地震,最后直接从上铺噗通一下跳了下来,吓得正忘我地啃炸鸡的胜宽差点用鸡骨架自我了结余生。

“李硕珉你在发什么疯?!”他双手各抓着一块鸡腿,咆哮到了180分贝。

李硕珉甜蜜微笑,张嘴叼走了他其中一块鸡腿。

“发爱情的疯~”


他在各大社交网站上深入研究了一番,搜索关键词有“单恋”“和crush聊天”“追喜欢的人”等,获得的教程大同小异,统统都在教他“不要直球!不做舔狗!”


李硕珉尽力地在矜持和热情二者之间取了一个平衡。


硕珉:【一张精心摆拍美味中餐.jpg】

【终于吃上中饭了好饿哦……】

【早八人是饿着肚子撑过来的呜呜】

【小白狗趴枕头哭.gif】


全圆佑的回复通常会和他的内容对仗的很工整。

圆佑:【一张随手拍的吃一半的外卖.jpg】

【正在吃】

【今天上午没有课,才起】

【摸头.gif】


明浩的谆谆教诲响在耳边:“适当的拿一些有趣的东西刷刷存在感,最好刷到他没有的你的存在会感到不习惯的程度,那你就成功啦!”


李硕珉是个听话的好学生。

他本来只要一出门就爱拿着相机四处拍拍拍,捕捉各种细节。拍自己或是拍别人,拍人或是拍物,拍风景或是纪实,相片是定格的记忆,他从自己的记忆里尽量挑出其中有趣的部分分享给了对方。


硕珉:【头对头正在对峙的白鸽x2.jpg】

【在人工湖边上偶遇的两只白鸽,差点打起来了】

【幸好被我拉开】

圆佑:【感谢真正的和平主义者[鼓掌]】


硕珉:【软蓬蓬的一朵云.jpg】

【今天偶遇了爱心云!】

圆佑:【硕珉好像一直很好运呢[强]】


硕珉:【三个外卖盒子.jpg】

【我一个人点了三份外卖】

【小狗转圈.gif】

圆佑:【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让我看看]】

【我也饿了】


实在想不起来分享什么的日子里,他就只好——

硕珉:【小狗敲门.gif】

【学长有吃晚饭吗?】


圆佑:【绝地求生游戏界面的显示屏.jpg】

【还在玩】

硕珉:【学长加油![加油]】


全圆佑的聊天习惯又很严谨。

比如——

硕珉:【流星照.jpg】

【好像拍到了流星诶】

圆佑:【距离今天最近的是9月9号的英仙座流星雨,你是那天拍的吗?】

硕珉:【不是[苦涩]】

圆佑:【那就可能是手抖拍下了灯斑或者普通星星】

硕珉:【哦】


李硕珉随手将手机往床上一丢,拽着被子就蒙住了头,长长叹气,我又不关心流星,我关心的是你。

我只是拿流星找话题罢了。


等他重新拿起手机,发现全圆佑有发来几条新的消息。

【你喜欢看星星吗?】

【我宿舍有一台入门型天文望远镜,看土星木星的话没有问题】

【下次可以借你看】


李硕珉从床上一跃而起。

李硕珉原地满血复活。


“呀呼~他约我看星星喽!”他跳下床,绕着胜宽一圈圈边跑边欢呼。

胜宽嫌弃地伸出双手拒他在两米之外,但李硕珉毫不在乎,嘴角快翘到了眼角。



04


看星星的约定,其实好像跟星星一样遥不可及。


他和全圆佑目前仍然是处在线上聊天的阶段。

发出的内容都会收到回复,但对方并不会主动开启新的话题,也不会主动来问自己任何问题,就像是,如果他一旦不主动了,这样脆弱的单方面的聊天关系就会瞬间归零。


中间也有几天,他尝试过不主动给对方发消息,看看能不能主动等来什么。一天里他总心神不宁一次次瞟手机,但总一次次落空。


李硕珉天生执着,一旦有了确定的目标与方向,那敲门要敲到门开,到了黄河心也不死,南墙撞了也不会回头。

他照旧将对方的微信置顶,一天三回的打卡。

聊天对话里仍然是快乐小狗人格,好像夜里辗转反侧的忧郁小狗人格从来不存在似的。


只是有时候跟朋友笑闹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突然开始发起呆。

会想着,他在做什么呢,会不会想到我呢。

咧开的嘴角也开始收敛,快乐也变得不太纯粹起来。


金珉奎大概终于从相对嘴比较严实的明浩那边听到了李硕珉的线上追人大业,抽空屈尊回了趟417寝室。

“你平时怼我的时候不是胆子大的能上天吗?面对那谁的时候能不能也这样?都是男人怕什么,约出来直接告白直接问啊!”


他抽把椅子一屁股坐下,胳膊搭在桌子上,少女般双手紧握在胸前,摆好姿势就开始深情演起来:“学长,我是新闻专业1班的李硕珉,我想你不太认识我,但我对你却很了解呢!从第一次在公选课上看到你……”


李硕珉随手就从桌上抽出本最厚的专业书,跳起来就满屋子追杀金珉奎。

金珉奎从桌上跳到床上,大只但敏捷,嘴里的李湘琴告白台词嘻嘻哈哈一刻不停,“那一天,我的眼光就不知道该怎么离开你,不管是听课的你,还是和旁人聊天的你……”


李硕珉两眼冒火,头顶冒烟,咬牙切齿地发誓今天不是金珉奎死就是金珉奎亡,边狠狠地将专业书投球般的丢了出去。

一发命中,金珉奎抱头发出一声惨叫。


刹那间逃亡者和追击者地位调换,李硕珉笑嘻嘻掉头就跑。


胜宽再一次被围在中间成了炮火中心,可云式捂着脑袋崩溃尖叫:“你们不要再打啦!要打滚出417!”


明浩捧着本书端坐在最角落的上铺床上,远离战火圈,微笑摇头。

岁月静好。


在金珉奎没完没了的垃圾话里废物利用地筛一下,确实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李硕珉抱膝缩在椅子上沉思半天,决心找个理由约全圆佑出来。


理由,找什么好呢?

李硕珉当晚收拾储物柜子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理由。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到夹缝里的已经转卖出去的笔电的充电器有了新的存在感。


硕珉:【充电器照片.jpg】

【学长,上次我忘记把这个也一起给你了】

消息一发出去,李硕珉就双手合十祈祷:千万别说不要了千万别说不要了……


幸好,全圆佑的回复没有那么冷酷:

【那我明天去找你拿一下】

硕珉:【好呀,明天上午我有空】

【小狗跳跃.gif】


如果知道你明天上午十一点要来,那我从今夜十一点就开始紧张了。


凌晨一点,李硕珉在床上猛地睁开眼睛。

入睡第三小时,以清醒告终。


他又点开他们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他习惯性缓和气氛发出的小狗狗表情包上,他盯着摇头晃脑的狗狗动图,眼皮缓缓合上,手臂渐渐滑下去,终于沉入梦乡。

梦里面他还在围着全圆佑转圈,尾巴摇摆不停。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

胜宽半梦半醒地将头探出床外:“大清早你要干嘛去,上战场吗?”


李硕珉沉吟:“也差不多吧!”


爱情的战场,勇者还是要迎难而上。

李硕珉在出门前第170次对着镜子理了理刚洗过的头发,在胜宽敷衍的夸奖里“别照了别照了,够帅了,充分能让全圆佑拜倒在你的牛仔裤下的程度,快走吧……”跳出了门外。

“我走啦~”


很奇怪,他好像每次第一眼看见全圆佑,都是这样的视角。远远的,先看到对方的侧影,目光定格,自己缓缓靠近——

最后对方回头。

像什么校园电影的镜头公式。


很合理,毕竟全圆佑就是他的人生电影里目前单方面认定的男主角。

男主角的衬衫衣角在风里轻摇,他正倚着宿舍楼下的路灯柱,低头看着手机,一双长腿交叠,侧影也像极了电影特写镜头。


“不好意思啊学长,让你等了这么久。”

李硕珉又开始想要按重启键再来一遍,明明自己已经提前下楼,为什么最后还是变成让对方等人。


全圆佑很客气摇头:“没有,我才刚到楼下。”


见面前李硕珉心里恨不得制定了八百条攻略全圆佑计划,见面后计划就一条条自动消失,他又陷入裸考状态。

“这个……”他先将充电器递了过去。

心里还在崩溃尖叫:啊你想点要说的话啊李硕珉总不能就这样直接回宿舍吧……


也许神明听见了他的呼唤,让全圆佑先开了口:“中饭时间了,硕珉你还没有吃饭吧?”

李硕珉如释重负,小鸡啄米式点头:“还没有。”


全圆佑的唇角弯了下,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奇怪,明明一个人静静站在那儿的时候看起来很冷淡,但只要笑着开口,又会变得很温柔,像北极冰川下藏着的潺潺暖流。

“我请你吃中饭吧,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最后他们去吃了烤鱼。


其实那天李硕珉倒没有那么想吃烤鱼,只是他头一次单独和全圆佑走了那么远的距离,从宿舍楼一直到宿舍区后门外的小吃街,映入他眼里的第一家店就是烤鱼,他哪有心思斟酌,只是胡乱指的。


这段人生中最长又最短的距离,他的灵魂化作一颗晶莹的泡泡,轻飘飘浮在头顶,跟在他边上,一半时间用来偷窥全圆佑,一半时间用来胡思乱想。


全圆佑的声音很低沉,不是硬压低的网络男神气泡音,是真的很好听,每次轻轻笑的时候,声音波动会从空气里震荡到李硕珉左心口,轻轻敲击,引得小鹿在那儿东撞西碰。

他坐立难安。


门口店员热情地将他们招呼了进去,将两人安排在靠窗的座位里。

全圆佑将菜单递了过来:“先点硕珉你喜欢吃的,我都可以。”

“啊……是嘛……”

李硕珉接过菜单,往日还很吸引他的烤鱼照片还有菜单名等统统都自动学会了跳舞,在他眼前疯狂摇摆,他好像得了什么急性阅读障碍症,什么都看不太明白。


只好手指着菜单,一排排缓慢地往下。

余光仍在看全圆佑。


全圆佑正将服务员送过来的餐具,从碟子到碗,一个个轻轻摆到他的面前。又将杯子倒好冰柠檬水,刚好八成多,不会多到碰一下就会溢出来,也不会少到喝一口就要续杯的程度,最后抽出张纸巾叠在桌上,从桌子抽屉里取出来副筷子勺子,将入口的那一端搭在那张纸巾上。

整个摆餐具过程,慢条斯理,又细致妥帖。


李硕珉受宠若惊。

这,这为什么这么贴心啊呜呜。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全圆佑他本来天生就这么细心贴心,二,后天经验丰富……等等李硕珉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打住!


他有点手足无措,只好每接过一个餐具就小声说一句谢谢。


全圆佑眼角弯出一点弧度,问道:“之前看你和你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特别活泼的样子呢,是因为我比较不太会聊天,你才也会被我带得这么安静吗?”


啊——?

李硕珉飞快摇头:“没有没有,我一直都是这样……”

天呐,难不成以前追杀夫胜宽或者金珉奎的时候那个发疯样子有被全圆佑目睹过吗?我的形象啊……

他赶紧找补:“我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可能偶尔会有点疯疯癫癫的样子,这可能都是近墨者黑吧,我跟学长一起,是恢复了正常状态……”

死道友不死贫道,先小小牺牲下夫胜宽金珉奎吧。


全圆佑失笑,“不用叫我学长的,听起来很生疏。”


“那直接叫名字吗?”李硕珉小小皱了眉头,思索着,“感觉不太尊重……”

“那叫圆佑哥可以吗?”

全圆佑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可以。”


服务员端着热腾腾的烤鱼上桌时,李硕珉的肚子应声地咕噜了两声。

他捂着不争气的肚子,脸红道:“我今天没吃早饭,所以……”早上一起来就忙着洗澡洗头找衣服穿搭……根本没有时间吃东西。


全圆佑拿着烤鱼盘子里带着的勺子非常利索地取了一大块鱼肉舀到了他的碟子里,亲切道,“那就赶紧吃吧,你刚刚是不是没有点米饭?”

说着他就伸手示意服务员要了两碗米饭过来。


李硕珉只是往嘴里夹了一口鱼肉的功夫,面前碗碟里已经被全圆佑满满当当的塞好了鱼肉配菜,还不忘将他的米饭上浇了一点汤汁。

圆佑哥真的太贴心了……

怎么可以贴心到这个地步?


李硕珉眼里冒星星,感动地咽了一大口下去。

“圆佑哥你不用管我啦,你也吃呀……”

……


到了结账的时候,李硕珉本能地要说他来结,但全圆佑只是微笑摇头说他已经结了。

李硕珉终于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那下次我请你吃呀?” 

真机智,这不就约好了下一顿了嘛,他美滋滋地在心里夸自己。

“好。”全圆佑仍然是笑着点头。


那天,李硕珉是拎着一包刚烤好的核桃小蛋糕回的宿舍的。

他前脚进门,后脚胜宽就闻着香气从卫生间冲了出来。

“好香,我也要吃!”

李硕珉忍痛挑了最小的一块丢了过去,胜宽张嘴就接住,吧唧吧唧咽了下去,不可置信地质问:“你那么大一包就好意思给我一个?喂李硕珉你还有良心吗?上次你喝了我最后一瓶可乐的时候我是不是没有揍你……”

“你那个可乐还是我帮你一块提上来的呀,再说,我这个蛋糕的意义跟你的可乐能一样嘛……”李硕珉将蛋糕往怀里一藏,小声嘀咕,“这是圆佑哥送我的……”


他们回来的路上,路过了李硕珉平均每周至少会买一次的现烤小蛋糕店,店门口聚集的一波食客刚蜂拥而去,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了0.5秒,想着现在刚好是个最好的购买时机。

侧身才发现身边的人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正排在小蛋糕店门口。

全圆佑站在柜台前,微微仰头看了眼菜单牌,然后对着店员说了什么,店员点头转身,用夹子从后面货架上取着小蛋糕,熟练地往纸袋中塞着。


“原来圆佑哥你也喜欢吃这个小蛋糕呀?”李硕珉站在他身后,很快乐地找到了他和全圆佑的共同点。

全圆佑接过了店员递过来的纸袋,低声道谢。


李硕珉没有得到回复,自觉尴尬,正准备说点别的糊弄过去,下一秒就见有纸袋递了过来,刚出炉的核桃蛋糕的香气热气甜蜜氤氲到鼻尖,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这个的样子。”


此时正是落日前的一小时,白日里灿烂到刺眼的阳光被过滤大半,是恰到好处的明亮柔和时刻,有人称这为golden hour。

全圆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也被薄薄洒了层暮光,嗓音好像也和这香气缠绕,嗅到了甜蜜味道。


李硕珉心头养的小鹿快要冲破栅栏出来撒欢,表情却冰火两重天般地呆滞住,只愣愣接了过来。

“谢谢圆佑哥……”


……


“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晚间,李硕珉躺在上铺床上靠枕搭的窝里,边看手机边张大嘴巴一口一个小蛋糕,甜蜜得又开始打滚。


胜宽一跃而起,趁其不备又顺走了一个,摇头叹气,迅速溜走,“这孩子,没救了……”



05


时间走的时快时慢。

现在是比较快的阶段。


这座城市终于迎来秋天,李硕珉也迎来了本学期第一个最忙碌的日子。

期中考临近,专业课有两门都要交小论文,剩下两门是小组作业,考前复习和作业准备重叠,他下课就直冲图书馆,直到宿舍锁门前才能踩点回来。


与此同时,校音乐协会要在期中考后举行每年一度的A大音乐节,李硕珉作为协会表演部的台柱子主唱之一,从大一入社开始就和团员们组了乐队,各大校园歌会、联欢会、歌手比赛上处处可见身影,也曾背着吉他在夜幕下自弹自唱路演,活跃得不行。

音乐节通常在秋季学期开办,第一年李硕珉没赶上表演,到今年这场,崔胜澈社长从本学期开学就已经多次嘱咐他有空就和团员好好排练,音乐节上他必出节目。


复习、作业加上排练,李硕珉的时间被占得满满当当。

一天三次打卡全圆佑都很难保持曾经的活跃,倒不是热情消退,只是发消息的思考准备时间逐渐减少。

连之前做好的下次他来请客的铺垫也一直没能用上。


从社团活动中心大楼出来回宿舍的路上,他又想到了个很好的见面理由。

只不过这个理由他也没能用上。

因为,非常难得的,他先收到了来自全圆佑的消息。


圆佑:【听说硕珉你是校音乐协会的成员是吗?】

【是不是最近会举行音乐节呢?】


咦???

最近是只要许愿就会成真吗?

他昨天睡前还念叨希望全圆佑自己主动来给自己发消息呢。


硕珉:【是呀】

【圆佑哥你也想去看吗?】

【这周六下午五点开始,在东操场边的草坪上哦】

【小狗转圈.gif】


圆佑:【嗯我会准时去看的】

对话告终在李硕珉发出去的一个小礼炮emoji上。


周六清早开始,李硕珉的行程就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早上匆匆出门到了社团活动中心,和协会成员们一起开了个简短的动员小会,组织部四处拉壮丁搬乐器设备,他又跟着过去帮忙,忙忙碌碌地转个不停,直至临近傍晚。


舞台搭在东操场的草坪上,LED大屏在随机播放些著名歌手的演唱会现场视频,而大屏又以昏黄暮色为背景,音乐声点燃燥热的空气,噼里啪啦炸开的是鲜活的心情,人群逐渐攒动,气氛未开先热。


李硕珉在台下一角和乐队成员们一起说说笑笑互相打气,余光四处瞄着,心跳一直不听话的加快,暴露了他的期待。

这黑压压涌动着的人群里,全圆佑在其中吗?


直到登台,他也没能如愿地在人群中锁定到全圆佑的身影。

遗憾是阵雨,淋湿了一小块心。

但一握起话筒,鼓声律动和乐声旋律汹涌而出,当他唱出第一句时,这些许的遗憾就随着晚风落日蒸发而去,唱歌是他永不熄灭的火热能源。


他唱的歌叫作《10000 Hours》。

选曲包含着他的私心。

没什么别的原因,这首歌是他真正第一次单独见到全圆佑的那个瞬间,他正听着的那首歌。

也是,他想对他说的话。


I'd spend ten thousand hours and ten

thousand more

Oh if that's what it takes to learn that sweet

heart of yours

And I might never get there but I'm gonna try

If it's ten thousand hours or the rest of my

life

And I might never get there but

I'm gonna try


曲调是甜蜜的,李硕珉唱甜歌时候习惯挂着笑容,在最后几句反复的“I’m gonna love you”里他伸出左臂边唱边按着节拍挥动起来,台下的观众也一同跟着挥手跟唱,氛围像是呼呼转动的棉花糖机,这片空气里飘满了甜丝丝的糖絮。

等到他和乐队成员排成一排鞠躬谢幕时,前排还有几个小女生跳起来尖叫挥手:“主唱李硕珉好帅啊啊!”尖叫完又互相推搡捶了几拳,捂着脸各自社死。

李硕珉握着话筒,微微鞠躬,微笑是月牙形状:“谢谢!”


下舞台后,他和乐队成员们挨个击掌,约好今天活动结束后大家一起去聚餐。


“硕珉你小子今天台上是在孔雀开屏啦?唱得很好很有感情哦!”金珉奎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勾住他脖子就开始猛拍,难得主动夸赞,语气难掩揶揄。

李硕珉被这个大块头压得只觉得脖子和肩膀不堪重负,翻着白眼就开始将他往外推:“金珉奎你快放开,重死了!”


损友天生反骨,当然是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做什么。

金珉奎闻声就更加用力地用双臂将他的脖子牢牢挟制,像小时候一样闹着玩,李硕珉逃脱不开就只好开始双腿双臂轮流攻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金珉奎嘻嘻哈哈追问:“你那个谁呢?有没有把他也请过来看,今天你台上那个样子肯定能迷倒他……”

李硕珉臊得脸发红,恼怒道:“说什么呢你?”


忽然,背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像自己的幻觉。

“硕珉……”


李硕珉像被不知名的电流击中,猛地挣脱开金珉奎,转过身去。


几步外全圆佑站在那里,宽肩长腿,身形笔挺,落日残辉发挥余热,为他披上晕黄披风,晚风也配合,将他额前的几缕刘海吹得偏向一侧,蓝白条纹的衬衫鼓起,像远航船上的帆。


台上正唱到了这句“此刻的我遇见一个人,是我一生中最想遇见的人……”

乐声即心声。


李硕珉几步走到了他面前,脸上还带着刚刚的余晕,几乎有点结结巴巴:“圆佑哥,你来了啊……我以为你没有来看演出呢?”


全圆佑脸上带着点笑,但天生微微上扬的眼角却不见弯起的弧度,神情清冷,有点莫名的陌生。

不过他一开口,李硕珉就猜刚刚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全圆佑的语调仍旧温和,“我开场就来了,一直在等你出场。”

“硕珉你唱歌真的很好听呢,完全不输专业歌手,而且造型也很好看。”

“像大明星哦。”


李硕珉眼睛立刻亮了,超开心道:“真的吗?”

想着又开始谦虚,“也没有那么好啦……”


金珉奎捂着自己被李硕珉狠狠踹了一脚的小腿,哀叹半天也不见人来关怀两句,这才抬头往李硕珉那儿看去,只见李硕珉正背对着自己跟人说话,那人还有些眼熟。


他上前几步,终于确认了来人,惊诧又兴奋:“圆佑哥?咦?你怎么也来看表演了?不是说周末除了拿外卖就不出门的嘛?”


李硕珉本来余光瞥见金珉奎上前来就暗道不好,这小子不会又要当着圆佑哥的面开始胡说八道吧,他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冲去捂嘴。

谁知金珉奎一开口,先呆住的是他自己。


全圆佑也愣住几秒,像才认出来金珉奎似的。

“嗯,我开场就来了。”回答有些答非所问。


最震惊的当然是李硕珉,他几乎瞪圆了眼睛盯着金珉奎,像要用目光将这家伙凿穿:“你,你也认识圆佑哥?”


金珉奎随口回道:“当然啊,我大一就认识了啊,跟圆佑哥经常一块打游戏,圆佑哥可是神级水平……”

他忽地一顿,仿佛有上帝之手在他眼前拨开重重迷雾,指引了最终方向,脑中瞬间有电流闪过,柯南的bgm霎时响起——真相只有一个!


他左看李硕珉,右看全圆佑,脑袋来来回回地快成了拨浪鼓,嘴皮子哆哆嗦嗦,手也震惊地来回颤抖指着:“你,你,你原来,原来你说的就是,原来你说的是,你,你们,我靠,怎么,原来,我靠——”

他越说越激动,语调层层拔高,像是引爆炸弹几秒前的倒计时。


李硕珉的手已经不受控制要伸出去捂嘴。


全圆佑面色平静,简短说了一句李硕珉摸不着头脑的话:“珉奎,新赛季下周就要开始了。”


炸弹在引爆的前一秒,引线熄火。


金珉奎猛地闭上嘴巴,顺手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笑得很讨好。

他的眼神来回扫射,最后抛下一句“我什么也不知道,先走了!”就逃之夭夭。


李硕珉很疑惑金珉奎这莫名其妙的古怪反应,但毕竟不定时炸弹已经离场,他将快飞出胸口的心暂时先塞回去,重整旗鼓面对全圆佑。


“我们去看演出吧?”

“我们去看演出吗?”


异口同声。

两人一同笑了。


现场气氛仍旧热烈,半途折返的他们是没法再挤进去前排了,只好遥遥并肩站在最后一排,远远看向舞台。

夜幕已经降临,舞台边装饰的彩灯成串亮起,台下的观众不约而同地开了手机手电筒举着应着歌声挥动,汇聚成一片星光海。


李硕珉无暇顾及台上正在唱着什么歌,心跳声好像快要压过这歌声。


这样的大好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呢?

他心底狂转圈圈,开口已不必经过大脑:“圆佑哥,你有想吃的吗?待会表演结束了我请你吃饭吧,正好可以还上次那顿——“

说着说着便侧过头去,瞬时间便呆在原地。


全圆佑也恰好微微侧头靠近他,双目相对,距离骤然缩短定格在几厘米处,对方眼角的那颗泪痣清晰可辨。

时间也仿佛静止。


李硕珉脸蛋爆红,猛地缩了回去。


舞台上正有一首歌曲临将谢幕,舞美道具烟花轰然炸开,人群爆起阵阵欢呼。

而那刹那,全圆佑伸手轻柔捂上了他的双耳,令这声音进入他耳中也减弱了几分,他掌心的温度传递至自己的脸颊,温度暴增到发烫,李硕珉屏住了呼吸,目光与对方的胶着不放。

世界盛大喧闹,唯余此处静谧无声。


李硕珉早已无暇分神给烟花,他只注意到全圆佑嘴巴动了几下,好像说了什么话。


“硕珉,你……吗……”


他没听清楚,但猜想大概是回复自己刚刚问的问题,说了什么食物餐厅之类的吧。

李硕珉便绽开笑容,乖乖点了点头:“好呀!”


全圆佑弯起了唇角,片刻前残余的清冷神情顷刻间彻底冰消瓦解,笑意是北国的春日朝阳,稀有且珍贵,是谁看了也会意识到他现在心情真的很好的地步。


李硕珉不太理解他的开心,但他当然会受这喜悦感染,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对方,如果他有尾巴,现在应该会摇成一道幻影吧。


这就是喜欢吗?

这一定是喜欢吧。

看到他时丘脑会疯狂分泌多巴胺,愉悦兴奋是永不退潮的海浪,世界的天空与海洋倒转,他带着自己的自由意志彻底坠入了爱河,心甘情愿。


06


从音乐节那天开始,李硕珉确认,自己的状态已经不仅是纯粹的单恋了——应该严谨地将定义扩展为单方面开始恋爱。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单方面开始恋爱的那位对象,莫名其妙地,非常非常地配合自己。

配合到了一种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的程度……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他也喜欢你啊????”

夫胜宽干脆地给室友兼好兄弟的少男怀春二三事下了个总结,然后一拽被子蒙上头,表示今日情感咨询业务到此结束。


李硕珉趴在夫胜宽的床上陷入了深思。


最近他和全圆佑的聊天,已经从之前他的单方面每日三次打卡模式切换到了有来有往的模式。

甚至很多时候,对方的消息还会来的更早一些。


【硕珉,起床了嘛?】

【猫咪偷看.gif】


消息显示发送时间是9:03,李硕珉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

他忙从被窝里坐起来回复【昨天熬夜了,刚刚才醒[大哭]】,心里还在嘀咕圆佑哥怎么突然起的比他早了呀。


【摸头.gif】

【应该饿了吧】

【要吃披萨吗?】


李硕珉忙找出一张【狗狗庆祝.gif】表情包发过去。

【要吃要吃!】

他以为对方是要约饭呢,对方却回【教授突然找我,大概要忙到晚上了】

【没法跟你一起吃了[难过]】

【我给你点了外卖,意式腊香肠口味的哦】


李硕珉又开始在床上翻滚。

啊啊啊圆佑哥究竟为什么这么好啊??

他连发了五六个各种版本的【狗狗谢恩】表情包过去以示感激。


就这样平均一周大概有四天一定会见到面,要么是一起吃饭,要么是去图书馆,还一起去了一趟天文馆和植物园,见面频率仅次于隔壁床的室友夫胜宽了。


小长假的假期里,李硕珉还是会习惯性打卡问他在干嘛,本来以为又会来一张照片显示他正在打游戏,谁知手机突然弹起对方的视频请求。

李硕珉差点又没拿稳手机,他忙对着手机理了理头发和衣领,确认现在的造型没什么问题,再慎重地举起手机对着自己,点下接听。


画面上是一个由下往上的死亡角度的全圆佑。

但还是无可救药地那么帅。


李硕珉尽力端庄地笑着,但其实牙齿正紧紧咬着,防止自己尖叫出声来。


“我还在玩游戏,你呢?”

耳机里传来的全圆佑的声音显得更为低沉,听着只觉得心头被小羽毛挠了挠,酥酥痒痒。


“我?嗯,我刚看完电影,正等着吃晚饭呢。”


又见全圆佑找了个手机支架,将手机侧对着自己,视角立刻切到他的完美侧面,李硕珉忍不住盯着这神之手般的侧脸弧线欣赏了半天,才发现对方已经在盯着电脑屏幕,背景音是纷杂响起的键盘按键声音和鼠标点击声音。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十分冷静又从容,李硕珉猜这可能就是论坛里他的迷妹迷弟们幻想过的全神收割人头时的状态吧。


大家都在空想YY,只有他直接看1V1专属直播欸!

不存在的尾巴在身后得意洋洋地飞快摇动了好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开口:“那圆佑哥你先玩吧,我不打扰你啦~”


全圆佑突然转向镜头,冷淡神情褪去,重新出现了笑容,像丘比特随手拉出的箭矢,却精准地飞向了李硕珉的心口。

“不会,我打游戏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到的。”

他又加了一句,“尤其是你。”


丘比特的第二波箭矢。

李硕珉血条清零,倒地不起。


还有一次,他们在手机上从入门天文望远镜是买小黑还是星特朗聊到如果可以的话下个寒假想去小众热带岛屿(大西洋上的特内里费就不错),最后乱七八糟聊到深夜,困意也迟迟不来。


到睡意即将降临,他灵机一动,发了个【熊猫头-我要睡了-你要给我说“晚安”.jpg】过去。

不出所料,全圆佑回复的是他一贯一板一眼的【晚安[月亮]】。


李硕珉喜滋滋翘起嘴角,又发了【熊猫头-不行,我要听语音的.jpg】


显示“对方正在讲话”。

十几秒后,一条语音弹跳了出来。

李硕珉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他飞快戴上耳机,小心翼翼点击播放语音。

圆佑:【硕珉啊,晚安,祝你做个好梦哦】


李硕珉缓慢伸手拉起被子,将自己深深埋进了被窝里,在黑暗里无声地尖叫了十几秒后,才又点了重新播放,最后足足听了十几遍。

睡意在这十几遍里消失殆尽。

他睁眼快到天明。


……


人生第一大错觉,他也喜欢我。

每一个暗恋专家都不免经历过。

李硕珉牢记折戟沉沙的众前辈的经验,在全圆佑这样毫无理由的体贴温柔中,不由自主地陷入多思的漩涡里。


他搜索了一下亲友名单,在恋爱理论经验和实践经验这两个维度上评估出了一位双料冠军——尹净汉,选择来做情感咨询。


“你的请求他都不会拒绝,每天都会找你聊天,给你点外卖送吃的,下雨天还给你送过伞,周末带你出去玩,跟你视频又跟你语音,贴心的不得了,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你一种很近又好像很远的感觉……”


尹净汉坐在咖啡馆靠窗的藤编椅子上一手托着杯冰美式,翘着二郎腿,随着店里放的音乐摇摇晃晃,姿态无比闲适,世界都是他的主场。


“你觉得他可能本来就是非常非常好的人,所以这些善意行为也证明不了什么……”

他托着冰美式的那只手食指翘起一点,朝着对面端坐得像个小学鸡一样的李硕珉气定神闲地一指,“对吧?”


李硕珉脸颊肉拧巴到了一起,唇角也微微向下撇,丧气得像不敢回家的小狗狗,点了点头。


尹净汉一副过来人的专业姿态,叹了口气:“唉,他有明确定义过你们的关系吗?”


李硕珉懵懵懂懂:“这是什么意思呢?”


尹净汉空着的那只手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就是有没有跟你告白!有没有说要跟你谈恋爱!”


“告告……白?”

李硕珉磕磕巴巴跟着重复,从耳根到脸颊应声爬上一片晕红。

“没有……没有啊……怎么会……?”

“净汉哥,是我喜欢的他啊……怎么会跟我表白……?”


“你就……哪怕那么一点儿,没怀疑过他也喜欢你?”尹净汉凑近过来,循循善诱,“你说的那些事,普通男男之间……”


李硕珉忧愁打断:“可我和金珉奎徐明浩夫胜宽权顺荣他们之间都有过呀……”


尹净汉一口咖啡差点呛出来。


“珉奎给我点过外卖送过吃的,明浩经常跟我聊天谈心,胜宽给我送过伞拿过快递,顺荣哥经常跟我打视频还有语音,哦还有周末我们一块出去玩……”

越举例语气越低沉。

他并不是想要否认圆佑哥对他的好意,他只是有一点点自私地希望,好意不仅是好意,最好是独一无二的偏爱而已。


“行行行……”

尹净汉将冰美式往玻璃小圆桌上一扣,像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拍惊堂木似地宣判道:“根据你净汉哥我这过尽千帆的经验,这只有两种可能。”


“什么结果……”


“一,你的单恋对象就是个纯粹的爱关怀学弟的大好人!”


“二,——”尹净汉不再插科打诨,“你的单恋对象也有可能只想和你玩暧昧……”

“有恋爱之实,无恋爱之名。”


“硕珉呀,你太善良又太单纯,如果这家伙真的是这种高段位,你不可能玩得过他的。”

尹净汉捏了捏了李硕珉的脸颊肉,声音和神情都充满怜爱。

“玩暧昧是单纯人类最内耗的事情之一,绝不适合你。”

“可以先试着跟他确认一下,如果他不答复,或不给给明确答复的话……”

“你就拉黑删除一条龙,跑得越远越好,知道了吧?嗯?”


……


和感情专家净汉哥分开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八点。

初秋的晚风已有凉意,李硕珉抱臂缩了缩,脚步却未加快,他抬头望眼天空,后街高矮不一的小楼上挂着的正亮着灯的广告牌缝隙中有轮新月悄悄探头,莹白柔光在五彩斑斓的霓虹色彩里孤单到格格不入。


身旁两侧总有小情侣挽着臂膀贴着脑袋笑闹而过,李硕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过去,下意识听着恋人之间会说些什么,猜着恋人之间是怎样的神情,好半天才摆头试图清醒点,摇摆幅度是脑袋上沾了水疯狂摇晃的小狗狗。

他确信,自己现在不想回宿舍。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他忙掏出来看,悬起的期待落了下去——不是那个人。

是顺荣哥。


【硕珉啊,有空跟哥喝几杯嘛,老地方】

【老虎叹气.gif】


老地方是N大后街人气不高不低的一家小餐厅,招牌上写的是“going”,学生们私底下都亲切地称呼为勾引,听说老板一开始的定位是清吧,但由于披萨意面炸鸡等都做得远超水平线的好吃,民间口碑逐渐偏向于餐厅,在披萨真爱粉的硕珉眼里那更就是一家披萨专卖店。

李硕珉刚一进店,就见顺荣哥正在老位置上将啤酒烧酒一字排开,已经空了几瓶,杯盏一边一个满上,服务员见怪不怪地上了份披萨和炸鸡,闻香气应该是自己的最爱。


“来了呀……”

顺荣哥的语气有气无力,身上的酒气已经开始具像化。

李硕珉同样不以为奇,毕竟每次他俩约酒时候顺荣哥的状态都是如出一辙地半死不活。


“昂……”

李硕珉蔫头耷脑坐下,端起其中一杯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凉风天里冷酒下肚,胃里先是冰凉再又爆热,喝得太急,他猛地咳了起来,咳到脖颈到脸颊涨红起来,咳到权顺荣隐约的酒劲都散了点,还记着过来给他拍拍后背。

“硕珉啊,你怎么也学我借酒消愁……?”


李硕珉趴在桌子上只将脑袋抬起来看他,眼圈上泛着圈红,是刚刚猛咳出来的。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


在他来之前貌似已经灌了几瓶的权顺荣似乎也不需要回答,只是边拍他边大声安慰:”没关系硕珉啊,想哭就哭吧!”

“没关系的……”


李硕珉天生泪点就低,难过会哭感动会哭激动会哭,眼泪的闸门易开难关。

而失落与难过并存的情绪像颗透明的肥皂泡泡,孤单地能飘大半天,但只要有人伸手轻轻触碰,就会脆弱地轰然炸开。


他将头重新埋回去,眼眶有些酸,说话模模糊糊地带着鼻音。

“没事的,顺荣哥……”

“你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李硕珉此话一出,权顺荣仿佛终于找到了话口,狠狠又灌了一杯,将空酒杯往桌子上一扣,气势汹汹。

但一张口,却是言行不一,完全是只纸老虎。

“那个人,根本不在乎我……”

“不喜欢我……”


他也学着李硕珉趴了下来,闭着眼睛嘟囔:“既然不喜欢我,干嘛对我这么好啊……”


李硕珉愣愣,跟着念叨:“是啊,既然不喜欢我,干嘛对我这么好啊……”

眼前的酒不是酒,是不好喝但能分散心思的水,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不喜欢我的话,我黏着你的时候,就应该让我走呀……”


“是啊,为什么总是给我回应呢?”


“不喜欢我的话,那就不要擅自来我心里呀……”


“是啊,为什么总让我想起你呢?”


两人对面不抬头,不对视,目光都渐渐放空。

酒水一杯杯往肚子里灌,念经似的你一句我一句,面颊越来越红,语调越拉越高,音域从C1跨到C5,最后开始手脚并用比划了起来。


“他说权顺荣你怎么那么幼稚啊…… 我,我哪儿幼稚了,我比他大了五个月好不好!……”

权顺荣拍桌,扯着嗓子大喊出声。


过一会儿,又放低声音自我怀疑起来。

“哎硕珉啊……你说,是因为我真的很幼稚吗……”

“他会不会是因为我幼稚才不喜欢我的呢……?”


李硕珉眼神涣散,眼下一片晕红,身子摇摇晃晃,说话也开始结巴。

“那哥为什么不……直接问问看呢?问问……到底喜不喜欢你呢?”


“问!我今天就问!现在!立刻!马上就问!”

权顺荣语气斩钉截铁,动作已经是七老八十的大爷,费劲从兜里掏出手机,上下摆弄了半天,才哭丧着脸道:“呜呜呜……我的手机打不开了……呜呜呜……”

“手机坏了……呜呜呜没法问他了怎么办……”


李硕珉忧他人之忧,皱着脸蛋无辜又同情:“那怎么办呀顺荣哥……”


权顺荣拧着苦瓜脸,悄悄话般委屈:“其实我一直不敢问……”

“我怕问出口,连继续做好兄弟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硕珉呆了半晌,才跟着重复:“其实我也不敢问……”

这薛定谔的关系定义,开箱前他担心只是朋友,开箱后他怕朋友也不是,所以只好做个傻乎乎的懦夫,妄图靠逃避去一天天推迟最终审判日。


“哇……硕珉啊……”

权顺荣越过桌子与他抱头痛哭。

“顺荣哥啊……”


“我决定了!”权顺荣酒壮人胆,豪气千丈,大手一挥,“从今天开始,我,权顺荣,将不再为情所困!”


李硕珉被这立地成佛般的背后金光闪瞎眼睛,酒劲上了头,脑子里清水裹面粉,逐渐成浆糊。

“我也决定了!我现在……就确认下他的心意!”


净汉哥的话仍响在耳边——“不给答复,或者不给明确答复的话,那就删除拉黑一条龙,跑得越远越好……”


眼前开始迷迷糊糊,他慢吞吞地在对话框里打字。

【圆,佑,哥,我,喜,欢,你】


“我告白啦!”

李硕珉举着手机兴高采烈挥动,庆祝自己的重大里程碑。


手机屏幕上显示打出来的那七个字仍旧停在对话框里,并没有化作绿色小框弹出来传递给到对方。


但醉鬼们看不到。


两个醉鬼头对头贴着,对着已经自动锁屏的手机目不转睛。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毫无动静。


“顺荣哥……这个……是……没有答复的意思嘛……”

醉鬼一号李硕珉嗓音挂上了哭腔。


醉鬼二号权顺荣忙拍肩安慰,“我们再等一会,不急不急啊……”


又过去了二十分钟。


李硕珉鼻尖通红,又灌下去一杯酒,奇怪,感觉心脏比胃更痛一点。

“真的……没有答复……”


权顺荣的大脑灌满了酒精,已经想不出来什么安慰词了,只能笨拙地继续拍拍他:“别哭啊,硕珉,没事的……”


“他……不回我了……”

李硕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比走失的三岁小孩哭得还大声。


权顺荣抱着他,两颗脑袋贴在一起,像哭丧版海尔兄弟。

海尔兄弟俩你哭我,我哭你,不知多久后,一个眯着眼脑袋倒在桌上,一个扶桌扶墙像刚驯服四肢的人类往外窜去。


好一会儿,倒在桌上的那一位才终于爬起来。

看了眼手机,仍旧没有消息。

他抹了把眼睛,锁屏上滑,面容解锁成功,胡乱点入对话框,不敢往下看画面上静止的聊天对白,飞快从右上角进入好友名片栏,再到资料设置,最下面“删除联系人”这一选项鲜红而刺眼。


李硕珉眼眶温热,视野模糊起来,他小声开口,像说给看不见的人听:“圆佑哥,再见……”



07


全圆佑的头像是只灰色像素猫。


朋友说看久了会觉得人类是他虚假的皮囊,像素猫才是他的本体。

他是猫一样的性格——不爱理人,懒得社交,喜欢独处。

猫一样的作息——昼伏夜出,活动范围与方式固定。


昼伏夜出的全圆佑从上个月开始,拥有了新的作息习惯。

原因很简单,他恋爱了。


他的男朋友性格与作息图像似乎与他截然不同,早睡早起,元气满满,灵魂剥开会发现里面藏了个小太阳。

为了不错过说早安,他开始尽量提前一小时睡觉,提前一小时醒来。这并不困难,因为光是想到黑夜的尽头是他在等自己,心情就足以抵达黎明。


但昨天可能是个例外,前一夜熬夜到三四点,早上起来就开始咽痛呼吸道痛,上了一天课后又被迫泡实验室到十点多,刚回宿舍就已经晕晕沉沉。

他猜自己是在发低烧,习惯性吞了点退烧药就往床上一倒,准备先睡一会再说——这是他一贯的应对方式。


醒来时天已蒙蒙亮,一看手机,显示已经5:31。


他睡眼惺忪地解锁,进入到熟悉的对话框。

消息停在昨天的晚餐时间。


全圆佑开始打字:【昨天回来头很痛一觉睡到现在[快哭了]】

点击发送。


下一瞬,他残存的睡意无影无踪。


画面上跳出来的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对方已开启了朋友验证……]



??




-TBC-


下篇是圆佑视角,HE

爱冰美的雪貂

【离危】Crisis 19

/


高考结束了。


自考场相拥一瞬后,将近二十多天,金昇玟都没再见过李旻浩。


直到成绩出来,金昇玟从徐彰彬那知道了自己位于榜首的排名。


“诶我好像中午就看见你了,你怎么现在快天黑了才来找我。”徐彰彬疑惑道。


“我…先处理点别的事。”金昇玟淡淡笑了笑。


他其实就是在办公室对面的楼道静静地待了一下午。


竭尽全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等待。


“噢…噢。”徐彰彬不知所以地点点头。


"老师我能看看别的排名么?"


"诶,那不行,这个是要保密的。"徐彰彬赶忙拿教案遮挡住桌面的高考排名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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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了。


自考场相拥一瞬后,将近二十多天,金昇玟都没再见过李旻浩。


直到成绩出来,金昇玟从徐彰彬那知道了自己位于榜首的排名。


“诶我好像中午就看见你了,你怎么现在快天黑了才来找我。”徐彰彬疑惑道。


“我…先处理点别的事。”金昇玟淡淡笑了笑。


他其实就是在办公室对面的楼道静静地待了一下午。


竭尽全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等待。


“噢…噢。”徐彰彬不知所以地点点头。


"老师我能看看别的排名么?"


"诶,那不行,这个是要保密的。"徐彰彬赶忙拿教案遮挡住桌面的高考排名表。


"…好。"金昇玟满眼寞落地低下头。


此时背后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轻轻拨动了他紧绷的神经。


如果不是公布成绩后被班主任叫回学校,金昇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见不到这个人了。


比起许久不见的思念,两人脸上都是同样的些许惊讶,而后平静。李旻浩挪开不经意和金昇玟对视的眼睛,看向徐彰彬。


对面两人都心里有数地做出反应。


"那昇玟你……"


"那老师我先出去了。"金昇玟礼貌说道。


"好好,未来一切顺利哈。"徐彰彬欣慰地拍拍学生肩膀,送走了这份荣誉。


走时金昇玟看了李旻浩一眼,李旻浩心里了然,今晚是躲不过的。


"旻浩啊, 今年的数学卷子是比往年的难一些,是没发挥好吗?还是紧张啦?"


"没发挥好,最后大题算错数据了。"


"没事的,年级第十也很优秀了,省内排名也很靠前,上你想去的学校完全没问题,不要太在意,放假了就好好享受假……"


……


老师办公室的门还是那么不隔音,金昇玟静静地站在门旁听着,等着。


不然他好像真的得不到一点关于李旻浩的信息了。


/



熟悉的班级门口,金昇玟站在李旻浩一米开外的对面,眼里混杂着努力压制的愤怒和思念。


“考完试的第二天,我去你家找过你。”


“你敲门了吗。”李旻浩回道。


“敲了,多利都知道我来了。”


“第二天我不在家,而且,谁来多利都一个反应。”李旻浩语气平静得出奇。


“后来我又去了医院。”


李旻浩眼里的情绪终于有了波澜,他抬眼对上金昇玟的视线,又迅速被他一脸藏不住的委屈和愤怒所击退。


“你什么时候去的?”


“考完试第三天,但护士说奶奶休息了,你回家了。”金昇玟被心中的酸涩惹红了双眼。


李旻浩也红了眼眶,所以把眼皮垂了下去。


“所以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手机坏了?”


高考结束后没人知道他找了李旻浩多久,如果不是去看望奶奶时护士姐姐说过李旻浩的踪迹,他真的心里要疯了。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疯,理智让他没有天天去医院堵人,自尊心让他只在李旻浩家楼下等过两个晚上。


“没有。”李旻浩额前的碎发长长了,长到遮住了他那双明亮的眸子,让人只能看到他很冷漠的下半张脸。


“没有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金昇玟的声音也同样的低沉。


“没空。”


金昇玟笑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玩失踪。”


“成绩出来了。”


金昇玟心里一冷,好像突然间就得到答案了。


“我赢了,所以你在躲我,是吗?”


“嗯。”


李旻浩回答得太快,快到没有给金昇玟准备下一句质问的勇气。


“你从考完试那一刻就知道我会赢,所以你在躲着我,怕我要跟你报同一个学校,是吗?”金昇玟紧撰着手心,努力让自己清醒地一字一句重复给李旻浩听,生怕是自己说错了,又怕他听错了。


李旻浩能察觉到金昇玟的情绪波动,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地回道:“是,考完试我就知道自己没发挥好,应该赢不过你了。”


“……呵,”金昇玟低头冷笑了几声,“所以无论我们谁的排名在前,都是我输了,是吗。”


李旻浩赢了,他就顺理成章让金昇玟去留学。


金昇玟赢了,他就悄无声息地在金昇玟面前消失。


“我在努力……你知道吗李旻浩?我在……”金昇玟一步步走向李旻浩,扣住他的双肩,试图压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我一直在努力地让自己去争取,你知道我在争取什么,那你呢李旻浩?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对于面前接近失控的情绪,李旻浩看起来不为所动:“你考的很好。”


“那你呢!”


李旻浩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看上去有一丝疲倦:“你怎么还是生气了,我又没有故意让你。”


“我在问你为什么?!你要是更用心地考过我不就不用费尽心思躲我了吗?!”金昇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了。


他并不是一定要赢的。


李旻浩缓缓敛起笑容,直视着金昇玟的眼睛,声音轻缓又坚定。


“我现在的成绩,也能去我想去的学校。”


一阵晚风忽地吹过,金昇玟感觉耳边好似清静了。


他松开揪着李旻浩衣服的手,表情逐渐变冷,连同紧握至泛白的指骨一起,失去了可以握住的目标。


像是被心中的警铃敲醒,又像是警铃响起后陷得更深。


原来只有他在赌。


还是只有他在赌。


李旻浩依旧是那个说到做到的李旻浩,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困在这个赌局,因为他说过,不拿前途当赌注。


一个人的赌局,没有后备,没有对手,没有看客。


见金昇玟神情变得淡漠,李旻浩双眼微微晃动,面色浮现出浅浅的担忧:“金昇玟,我知道你不想……”


“我想要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两道影子在冷风中渐行渐远,他们最后一次取暖的拥抱,停留在了进入数学考场前的一刻。


金昇玟和李旻浩无法融进所有考生们对几行代表人生数字的喜怒哀乐之中,他们什么都不愿意承认,在这不清楚是否有下一次重逢的时刻。



年少的热爱来得突然且猛烈,既找不到理由躲避,也不懂如何维持。他们的喜欢还未触及爱的程度,因为没在合适的时间,也没遇上真正适合自己的对方。


从遇见李旻浩的那一刻起,金昇玟心中就时不时地响起警报声,示意他即将危机四伏,即便事实确实如此,他也毫不在意。


时间作为审判官,有权定夺一对爱人的终身。



“我明天就出国了。”


“一路顺风。”



高考结束的第四十二天,金昇玟坐上了去机场的车,车上很闷,他降下十厘米车窗,冷风拂过头顶,噪音忽的涌进耳中,车窗外嵌在夜空中的弯月刚好露在这一点有颜色的缝隙里。


明亮的月很模糊,但金昇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车子驶上高架桥,月亮前略过一根根密集的路灯杆子,像是刀削似的,把月亮切成丝丝碎片。


然后,月亮消失了。


好冷。


这是他离开这座城市前最后的感受。




在一个很平凡的时刻,我们遇上了人生中最大的十字路口,他要直行,我要左拐,错过得很理所当然。












/  


两年后。




“'南大建筑系2024迎新晚会',怎么样!到时候我把工作吊牌给你一个,你专门负责给我记录。”一个头发稍长过耳的男生一个跨步就登上了大教室的舞台,张开双臂在舞台转了一圈后又在边缘蹲下,直勾勾地看着台下正双手插兜的人。


“占了工作吊牌就为了让我给你录直拍,黄铉辰你以公谋私得太明目张胆了。”


“啧!怎么说话的,那你可以顺带别的舞台也拍拍嘛。”黄铉辰被说中真实目的时脸上心虚了就一秒。


“哦。”李旻浩看着他左顾右盼的小表情,被逗笑了。


“走走走,去后台看看。”黄铉辰蹦下舞台,拽着李旻浩走向一旁的阶梯。


后台还有两三个舞蹈社的成员在准备过几天要演出的服装,同黄铉辰言语几句后就撤了。


“都大三了,你舞蹈社社长的位置还没交出去么?”


“交了,刚刚走的就是新社长,不过还在交接阶段。”黄铉辰走到还亮着灯的梳妆台前,两手交叉地一屁股坐下。


“那就好,辅导员今天开会说的你别又当耳旁风。”李旻浩略带好奇地环顾四周,最后脚步落定在黄铉辰身后。


“知道啦知道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班长。”


“嫌我啰嗦啊,那我闭嘴。”李旻浩表情一收,淡淡地看着镜子里的黄铉辰。


“别嘛,你说你说。”黄铉辰把脑袋往后一仰,刚好抵在李旻浩肚子上,睁大双眼盯着李旻浩。


李旻浩眼睛一垂,见这人一脸即将开启耍赖模式,转身就要走,但被眼疾手快地抱住了。


“我当初可是投了你做班长的,是你自己不做的。”黄铉辰侧身环住李旻浩的腰,脑袋死死贴在他腹部。


听黄铉辰快嘴提起当初,李旻浩无奈地笑了:“神金,谁让你非要推我出去,害我还要去推辞然后大家又重选。”


“那一个宿舍里出个班干部总归是好的,再说了,我问你的时候你不也没拒绝么。”黄铉辰小眼睛一转悠,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


李旻浩觉得更好笑了:“嗬我那是没拒绝吗?黄铉辰同学,就你那社牛的状态,我就犹豫了两秒钟你就给我把名儿报上去了,你那么'热心肠'也不见你去揽个班干部当当,起开。”


“这大学班干部都是干累人的活,我才不…嘶啊!痛痛痛……”


李旻浩刚把黄铉辰脑袋一推开就见他发出惨叫,本还以为他又在耍宝,直到发现他的耳钉勾在自己的衣服上。


“别动别动,出血了。”


“啊??”黄铉辰也一惊,委屈巴巴地,“我刚打的。”


“刚打的你就换耳钉?”李旻浩皱眉骂他。


“不是说十天就能换吗?”黄铉辰问得十分认真。


李旻浩一脸恨铁不成钢,动作轻缓地扯开黄铉辰不安分的手,把耳钉和衣服分开:“手拿开,先别摸。”


“出很多血吗?嘶……痛死我了。”黄铉辰眼泪汪汪地斜着眼,好像再努力点就能看到自己耳朵一样。


李旻浩拨开他总是掉落的头发,拿纸把渗出来的血一点点擦掉,见没有再流血才让他自己捂着耳朵。


“你这头发是不是要剪剪,不嫌打理麻烦么。”


“不麻烦,”黄铉辰语气都蔫了不少,“还出血吗,你看看。”


这人又开始来撒娇那套,但李旻浩看他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这次就吃了。


轻叹了口气,李旻浩又俯身去拿掉黄铉辰捂在耳朵上的纸:“我看看……”


“砰!——”


旁边架子上的篮球突然滚落在地,吓了两人一跳,齐齐看向不远处的幕帘,只见一直三花猫从架子上正飞奔而下,向外逃窜。


黄铉辰暗暗地白了那只猫一眼,怪它坏了一些氛围。


“快快,你看看。”黄铉辰一把拽向李旻浩的衣服,把他注意力拽回来。


“不然去找校医看看吧,消个毒。”李旻浩平静说道。


“啧!你看!”黄铉辰有点目的没达到的恼羞成怒,声音分贝都大不少。


“快去看校医!不然都要好了。”李旻浩也随他一起增大音量。


最后以黄铉辰的白眼告终这场闹剧。




/


傍晚时分,军训完了的劳动力们纷纷涌入会场,都是大一的新面孔,一个个地经过黄铉辰面前,免不了分几个眼神给他。


黄铉辰有凳子不坐,偏偏蹲在地上,一股子肆意放荡的青春男大风气,好死不死他又是个社牛,不管学弟还是学妹但凡看过来的,都挨个朝人家打招呼,弄得陪坐在一旁的李旻浩尴尬至极。


"学……长?是吧,请问可以加你个微信吗?"


有个很漂亮的高挑女生挽着同学做了最主动的一个,其余不远处的人都暗暗关注着。


"可以啊,有兴趣进我们舞蹈社吗?"黄铉辰二话不说拿出手机。


"学长果然是舞蹈社的,我猜对了,今晚你请奶茶。"女生朝同伴挑眉笑道,看上去性格很是爽朗大方。


"我看着就像跳舞的吗,猜这么准。"黄铉辰起身往后一坐,挨着一直沉默不语地李旻浩。


"这位学长,要不也加一下?"女生被同伴拽了拽袖子,会意地把手机往旁边一递,但马上就被掰了回来。


黄铉辰笑嘻嘻地说:"加我可以,他不行。"


李旻浩懵懵地抬眼看了看女生,又看了看黄铉辰,觉得自己这时还是不说话为好,只是礼貌笑了笑。


等黄铉辰社交完,李旻浩支着脑袋语气慵懒地问:"你到底走不走,让你看校医也不看,饭也不吃,不是说饿吗?"


"饿死了都快。"黄铉辰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倒。


"走啊。"李旻浩两眼一闭就是无奈。


"晚上答应了一个聚餐,在等人呢。"黄铉辰也两眼一闭。


李旻浩二话不说,突然就起身准备走人,被黄铉辰一把拉住:"干嘛去??"


"你有聚餐不早说,拉我等你半天。"


"一起啊。"黄铉辰睁大双眼,满脸真挚。


"你知道我……"


"你性格孤僻不爱交朋友不爱聚餐,我知道,但这次聚的都是我们这届一起玩的比较好的,你都见过的,大家都说让我把你带上呢,你就给个面子去一下嘛。"黄铉辰又开始了。


"我可没说我性格孤僻,是你……"


李旻浩无奈地撇过头,不想看他那双带着恳求的眼睛,随便环看了一圈,视线忽然被定格在舞台的幕帘处。


一个很熟悉的背影,熟悉到让他恍惚。


台上来回布置的身影有许多,一近一远地从李旻浩眼前走过,不知道是第几个人经过,就在一瞬间,那个身影不见了。


又或者是本就没存在过。


李旻浩此刻感觉一向如同被胶带封死的心脏突然被撕开一角,撕破了皮,又透了气。


"嗯?去吧去吧,好不好?"黄铉辰站起来又猛地拽了拽李旻浩,把他从猛烈的心跳声中拉了回来。


"……哦,好。"李旻浩恍惚间应下了。


tbc.

千斤没有千斤

红豆年糕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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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冷脸年上这颗醋而包的一桌欢脱短打饺子

含46(除27外无特定cp,请自己有主见地吃自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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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对方亲自解释,李旻浩熟悉金昇玟那副表情。

 

“哥不喜欢的是我。”

那样痛得坦然的傻笑,在李旻浩失眠的夜里盘旋了数载。

 

或许金昇玟当时是故意的——李旻浩偶尔会这样想,可如果不是自己总表现得疏离,金昇玟也不会那样故意为之。

 

哪怕他是故意点火,也是为了验证自己是否可燃。

 

李旻浩不怪金昇玟,只怪自己是个连心疼都无法传达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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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现背 27 6k+

为了冷脸年上这颗醋而包的一桌欢脱短打饺子

含46(除27外无特定cp,请自己有主见地吃自助

 

-

不用对方亲自解释,李旻浩熟悉金昇玟那副表情。

 

“哥不喜欢的是我。”

那样痛得坦然的傻笑,在李旻浩失眠的夜里盘旋了数载。

 

或许金昇玟当时是故意的——李旻浩偶尔会这样想,可如果不是自己总表现得疏离,金昇玟也不会那样故意为之。

 

哪怕他是故意点火,也是为了验证自己是否可燃。

 

李旻浩不怪金昇玟,只怪自己是个连心疼都无法传达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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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龙馥和金昇玟的宿舍门白天总是敞开,因为总会有人来。

 

黄铉辰今天没来倒是令人意外,客厅里难得少了一个边看《樱桃小丸子》边吃饭的家伙。

在对方的带动下,近来《樱桃小丸子》成了本宿舍官方指定的下饭视频。

不过他们都小瞧了动画片的威力:这几个顶天立地的成年人,不光对剧情越来越上瘾,夜里还总会惦记起动漫里的吃食。

 

红豆年糕汤。

金昇玟和李龙馥交换了一个眼神,又一齐咽了咽口水。

 

凭借着猫狗厨房锻炼出的强大默契,当天中午就照着网上查到的食谱买齐了所需的食材。并怀揣着与实际能力完全不符的自信,连现成的年糕块儿都瞧不上,本着用手工对抗科技的匠人精神买了糯米粉自己手搓。

 

接下来半个小时,厨房里传来此起彼伏地欢呼,两个沾了满脸糯米粉的家伙大肆盛赞着对方用米团捏出的艺术品,情绪价值满到要溢出来。

从狼到狐狸挨个捏了一遍,也顾不上剩下的面团已经开始干裂结块...

 

趁热打铁将红豆下锅,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这豆子需要提前泡过——都怪动画片里没说。

围着锅像苍蝇一样搓手盼望了半小时,期间给红豆汤加了好几次水,等金昇玟终于想到应该用木铲辗一碾豆子,才发觉它们依旧硬得像李旻浩的嘴。

 

直到此刻也没人想到应该改用高压锅。

他们显然更聪明,所以想到了其他人都想不到的,既不治标也不治本的好点子:从那一刻起,厨房采取轮班值守制。

 

率先监督红豆汤不要干锅的是李龙馥先生,他任劳任怨,像个保安一样在厨房里站得笔直。不过很快就走神起来,轮流拿着案板上那几坨无人愿意认领的动物形年糕开始配音。

 

如此开小差的代价是…

 

“旻浩哥的耳朵掉了!”

 

“啊!”金昇玟顾不上拖鞋是正是反,急匆匆往厨房跑去。

 

不过跑到一半就听李龙馥说他看错了,掉的是彰彬哥的耳朵。

金昇玟面上不显,只是步子立即有所收敛,慢条斯理站在原地将穿反的拖鞋换了回来,极尽优雅之事。

 

重新为彰彬安排了一只耳朵,便轮到了金保安换班。

彼时他们的耐心显然已经耗了一大半,于是决定一起看看,如果现在丢一块儿年糕艺术品下去,会不会发生红豆汤熟得更快的奇迹?

 

实验结果并不乐观。

 

放硬的糯米团忍无可忍地溅起水花,两人都避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开水溅在手上。

 

 

李旻浩就是在这时走进这间鸡飞狗跳的宿舍的——各种意义上的“鸡飞狗跳”。

他在门边换鞋时听到李龙馥的痛呼,赶忙一脚拖鞋一脚跑鞋地冲进厨房去。

 

看见金昇玟也在厨房并不意外,毕竟从那片寸草不生的料理台来看,单凭李龙馥一个人很难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李旻浩刚刚只听见了李龙馥的声音,何况金昇玟还一副有点抱歉的样子,所以下意识认为李龙馥是被这家伙不小心烫了一下。

连忙拽过龙馥的手,对着冰水冲了一阵,确保手背只是有点泛红,这才放下心来。

 

放心下来才捕捉到刚刚没留意的细节。

比如龙馥有点尴尬的脸色,以及金昇玟那只死死背在背后的那只手。

 

意识到这件事情,才后知后觉开始愤怒。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一点也不知道拿自己当回事?

如果有一天我彻底不能陪在他身边呢?李旻浩这样想着,强硬地拉过那只被金昇玟藏在身后的手。

 

“呀,你刚刚干嘛不说?”责怪伴随着水龙头滔滔不绝的冷意,流过那片苹果色的皮肤。

 

——他们近来又恢复到偶尔需要用“呀”来作为爱称的关系。

自从知道要分开住的那天,就有吵不完的架。谁都知道对方是在借找茬的由头撒娇,谁也都知道真正令人气恼的对象不过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但还是不可自控地争吵着。

默契地与现状置着气,都想在争执中直面心里那些难以言喻的歇斯底里。

 

“我没事。”金昇玟嘟囔着,试图缩回那只被拽住的手。

 

李旻浩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他在气自己光顾着关心李龙馥,现在才想到他;气自己对所有人都可以柔声细语,一到他这里就变得不近人情...

 

——那时候本该服句软的吧,事后李旻浩这样反思。

 

可当时当刻,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

 

“呀金昇玟!”

拽住对方手腕的力度来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重,忍不住搬出了年长者训斥的语气。

 

身后的龙馥吓得一抖,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角示意对方不要发火。

 

倒是当事的金昇玟,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我真的没事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用另一只手关掉水龙头,拍拍龙馥的肩以示安抚,便离开了厨房。

 

-

 

——不用对方亲自解释,李旻浩太熟悉金昇玟刚刚那副表情。

“哥不喜欢的是我。”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脸上也是类似的表情。

 

时至今日,李旻浩依旧不知道,说这句话时的金昇玟,有几分试探,又有几分接受这个设定的坦然。

 

推开房门时那家伙正垂着脑袋坐在床上赌气,听见开门头也不抬,显然是知道自己会来,所以候在此处等着被哄。

 

李旻浩把嘴角的轻笑压回去,板着脸坐到金昇玟身边。

 

“手给我。”

 

“我真的没事的...”金昇玟把脸藏进卫衣的帽子里,吐字黏糊得像是以前带牙套的日子。

 

“你没事我就不能牵你了?”这次没等对方再躲,李旻浩强行把那只攥成拳的右手拽到自己面前,将拳头轻轻展开,一下一下吹着气,“呀,以后不准进厨房了,你和龙馥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做好了送来,等我不在你身边了就自己点外卖,行不行?”

 

“...噢。”埋在帽子里的那颗圆圆的脑袋上下点了点。

 

李旻浩好笑地掀开金昇玟碍事的帽子:“呀,还闹什么脾气?”

 

“没有,”金昇玟避开那双带笑的眼眸,快步穿上外套,走到门边去,“我该去上声乐课了哥。”

 

谈不上还在生气,他只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而已。

 

因为实在没有气力,所以这次的回避里难得没藏着被对方挽留的期待,把门关得又快又急。

 

-

 

“哥不喜欢的是我。”

金昇玟承认这话不全是破罐破摔,他对李旻浩不死的贼心,是藏在开朗表情里的那点试探。

 

可感情里最忌惮投石问路,他从来没想好,如果当他说出这句鱼死网破的话,李旻浩却连表情都没有,那又该怎么办?

于是这颗藏着小聪明的石子在心上砸出一块儿冰窟窿,成了深不可测的心病,即便确定了关系,也会幻化成其他表达,参与他们后来的争吵。

 

或许是因为这块冰窟窿,金昇玟才尤其喜欢李旻浩霸道强硬的那一面,那种不由分说的占有,可以跨越语言,治疗他对独自沉溺的恐惧。

只有当爱跨过所有圣洁的祝愿,回归最庸俗的占有,他才觉得安稳,才敢在某一刻肯定,哥或许是喜欢我的,是最喜欢我的,只喜欢我的...

 

可直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实在高估了喜欢的力量。

最喜欢又能怎么样,只喜欢又能怎么样?再好的爱也未必能战胜命运。

 

李旻浩是对的——虽然他讨厌承认这一点,但如连五分钟路程的分别都无法接受,那等到他们常年见不到彼此的那天真的到来,又该怎么办才好...

 

-

 

“呀金昇玟!”李旻浩追着他到了客厅。

 

龙馥大概躲在房间里,听到门外的动静,甚至懂事地锁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金昇玟手里抱着一只保温杯正准备出门,听见哥哥的声音还是乖乖站定。

李旻浩走上前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疑惑地晃了晃,然后拧开。

 

于是金昇玟意识到,自己已经心不在焉到了连水都忘记加的程度。

 

“...我不喜欢哥把分开一直挂在嘴上。”

 

“我说的是事实,而且不是分手,只是物理意义上的见不到而已。”

 

“那我也不喜欢,”金昇玟捏紧还残余着灼烧感的手,在大拇指微红的指腹上留下一枚血色的甲印,“我每天都想跟你一起,为什么哥每天想的都是跟我分开的念头!”

 

话题到这里,又不可控地掺入了火气,只是这次火苗还没酝酿成爆炸,就被李旻浩的后话一盆水熄灭。

 

“...知道了,对不起,”哥哥把灌满水的杯子重新塞回金昇玟手里,这次终于不再有意去寻对方的眼睛,“让你怀疑只有你在认真,是我的问题。”

 

涌上心口蒙蔽理智的火星子顿时化成灰烬,金昇玟后知后觉地闻到自己话里的火药味,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李旻浩点点头,垂下了视线,“去上课吧?”

 

“哥...对不起。”

 

“呀快去吧。”李旻浩牵起一个笑,抬手轻轻推了推他。

 

金昇玟顺势直接关了宿舍门,转身又凑回来:“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才没有你那么小气。”

 

小狗灵敏的鼻子对李旻浩对脾气最最熟悉,金昇玟皱起眉,服软地凑上前来:

 

“那哥不亲亲我吗?”问话时还没忘讨好地拽着对方的衣服晃晃。

 

可李旻浩只是别开脸,用和金昇玟相似的力道,扯出了那截衣摆。

 

“快去吧,路上小心。”

 

-

 

金昇玟今天的情歌练习得很顺畅,因为感情实在丰沛。

 

从录音棚出来休息的时候,老师拍拍金昇玟的肩,递来一杯热茶:“今天早点回去吧,冬天黑得太早了,要在天黑前见到所有想见的人可不容易。”

 

金昇玟一怔,不知作何回复,只得乖顺地接过了茶:

 

“...谢谢老师。”

 

 

-

应该是在门口换鞋时便闻到了飘来的香味,黄铉辰也像上午的李旻浩一样,一脚拖鞋一脚皮鞋地跑进了厨房来。

 

“哥居然做了红豆年糕汤!我看《樱桃小丸子》的时候最馋这个了!”

 

什么小丸子,我给你一铲子,李旻浩头也不回地说。

——虽然这样很不讲理,但他还是决定把害金昇玟烫到的责任扣到这个天天跑来放樱桃小丸子的大龄儿童身上。

 

不过铲子没有真的挥到门面脸上去,一方面龙馥赶紧跑来拉架,另一方面,李旻浩收到了金昇玟及时的消息。

 

——“哥,天气预报说一会儿要下雪,我没带伞。”

 

——“我记得你上课的地方有伞吧?”

李旻浩搅动着锅里出沙的红豆汤,瞟了一眼厨房外的暖阳。

小骗子,他想。

 

不过他向来都知道金昇玟是个小骗子。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自愿上当。

 

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所以故意等到红豆汤在玻璃盒子里装好,才慢吞吞重新划开手机。

 

——“下课了在教室等我去接你。”

 

-

 

锅里煎好的年糕鼓得像金昇玟生气的脸,李旻浩看着那只白乎乎的年糕,就已经消了气。

淋上焦糖酱,分装在另一个盒子里,确保金昇玟那只小白眼狼吃到的时候,最外层的糯米壳还是酥脆的口感。

 

他到得晚了些,又或许是金昇玟今天下课太早,总之有点懊悔,不知道这家伙在风里站了多久。

 

上前攥住他冻红的手,偏偏开口又说不出体谅的话:

 

“今天明明没有雪。”

 

李旻浩说完便想将话收回,好在金昇玟只是坏笑着,用那表情,将自己还来不及收住的刺团团包裹。

 

“噢是吗?那我看错天气预报了吧...”

 

李旻浩也随他笑起来,捏捏手里那只渐渐暖和起来的手:“不下雪的话,散会儿步再回去吧?”

 

“哥拎的是什么?”

 

“红豆年糕汤。”

 

像小狗摇起足以原谅全世界的尾巴那样,金昇玟当即变成一副软骨头,倚到恋人肩上撒娇。

 

“哥最好了。”

 

李旻浩冷着脸将他推开:“我不好。”

 

“哥...”

 

“有监控。”

 

“那回去亲亲,别散步了。”

 

“不亲。”

 

话是这么说的,但还是受不住撩拨地调转了方向,领着金昇玟绕回室内,拐进一楼一间没人的舞蹈房。

 

李旻浩利索地一只手开灯一只手锁门,还不等对方反应,就把人抵在门上。吻带着惩罚的目的,不节制地落得很重,对氧气的剥夺更是称得上攻城略地。

往常金昇玟缺氧总会轻轻推他的肩膀,李旻浩也就顺势乖乖抽离。

——但今天他并没有当二十四孝好男友的心情。

 

金昇玟的手再次附上肩膀,立刻被攥住高高举过头顶。

 

以为哥哥还想在这里发生点别的什么,金昇玟吓得一抖,李旻浩显然也明白对方的误解,却没有打消那份恐惧的意思。

甚至恶劣地将另一只手在自己身上焐热,然后探进金昇玟的衣服里去。

 

顾不上此刻抽离会被咬破嘴巴,金昇玟仰起头,在疼出的泪花中结束了这个更接近啃咬的吻:“哥...不行。”

 

李旻浩轻笑着,膝盖顶进他发颤的双腿之间:

 

“知道错了?”

 

“嗯...”

 

“下次吵架还敢说我不喜欢你吗?”

 

“不敢了...”

 

“乖。”李旻浩收起牙,轻轻舔掉他下唇渗出的血。

 

-

 

“哥把我的嘴巴咬破了...”重新走在回家的路上,哄人的成了被哄的。

 

李旻浩迎上金昇玟埋怨里带着嗔怪的眸子,笑容里带着气得人牙疼的得意:

“我故意的,这两天跟我吵架都很难赢了噢,昇玟尼。”

 

-

 

李旻浩说得对,到夜里也没有下雪。这一天泛善可陈,金昇玟只在简短的日记末尾,画了一碗丑丑的红豆年糕汤。

在手机上对哥哥道过晚安,便合上日记熄了灯。

 

金昇玟刚刚将床铺焐热,门外便有一束光渗进黑暗里来。

 

李旻浩推开房间门,三两步窜到床边:“呀,给我腾半张床。”

 

金昇玟诧异地从床上腾起来:“哥怎么...”

 

哥哥只穿一件单衣,此刻浑身都沾着夜里潮湿的冷气:“来陪陪我的小狗咯,不然他总以为我不喜欢他。”

 

他像只考拉一样挂在床的另一边,说什么也不准金昇玟凑近,等自己把自己加热成可以拥抱的温度,才凑上前搂住身边那个已经昏昏欲睡的家伙。

 

金昇玟迷糊中感受到那个久违的怀抱,凭肌肉记忆凑了上去。

梦呓续写着剩下那段连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日记,伴随他微微颤动的眼睫传来喃喃。

 

“…最喜欢我,只喜欢我,好不好?”

 

——贪心的小狗还能被爱吗?卡在梦境边缘的金昇玟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味道熟悉的拥抱变得更紧,更令人安心。

 

“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后我努力让昇玟感受到,好不好?”李旻浩有意模仿着恋人的语气。

虽然这件事只有金昇玟知道,但他确实就是这样笨拙的家伙,笨拙到连表达爱的语气都得照搬...

 

梦境又在这句轻柔的许诺里转醒。

金昇玟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一点点月色在偷听,他看不清,但明白李旻浩一定正红着耳朵。

 

心变得像新雪一样软,他像白天那样,再次拽拽李旻浩的衣摆:“哥...年糕吃多了胃疼。”

 

“我给你揉揉。”

李旻浩将手搓热,手掌熨帖地覆在小腹上打转。

 

金昇玟噗呲乐了一声:“我骗你的。”

 

“我知道。”

 

雪,只有两个人能看见今夜的雪。

仅仅片刻的心软,足以落满岁月的南山。

 

金昇玟再依赖此刻的亲昵,终究也心疼忙活了一天哥哥,还是拉住李旻浩持续打圈的手,凑上前亲亲对方也被自己咬破的嘴角。

 

“哥晚安。”

 

却不料李旻浩突然偏过头,本该点到即止的吻被无限加深。

金昇玟几度招架不住地推推压上来的肩膀,才勉强重新得到了睡觉的机会。

 

——或许除了强势的桎梏,柔软的拥抱也有疗愈心病的功效,再次陷入半梦半醒的境地,金昇玟迷迷糊糊地想。

这个专属于他们的雪夜依旧乏善可陈,只有作为收尾的话值得铭记。

 

“晚安,总是不相信我最喜欢他的笨蛋。”

月亮或许会偷看到,李旻浩曾贴在他耳廓边轻声这样讲。

 

 

Psyche赛姬_

离危|劣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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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年龄差六岁

*听话又不听话的7x有点S又很温柔的2

*全文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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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熟的不是狗,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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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叫什么,寡妇文学(一点点 不完全是 或许也不算是)?或者以下犯上 (也不完全是)?很难总结该怎么预警,反正两个都不是啥好人。总之有些背德,阅读途中有不适就及时退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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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昇玟是被李旻浩捡回去的。

 

从废墟堆里。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谈判,很显然不太顺利。李旻浩自认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不喜欢等待,当对方再三提出他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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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年龄差六岁

*听话又不听话的7x有点S又很温柔的2

*全文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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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熟的不是狗,是狼。”

-

应该叫什么,寡妇文学(一点点 不完全是 或许也不算是)?或者以下犯上 (也不完全是)?很难总结该怎么预警,反正两个都不是啥好人。总之有些背德,阅读途中有不适就及时退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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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昇玟是被李旻浩捡回去的。

 

从废墟堆里。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谈判,很显然不太顺利。李旻浩自认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不喜欢等待,当对方再三提出他无法接受的条件后,他放松了坐姿靠在椅背上,又伸出左手随意地向外挥了挥。

 

这是他示意下属可以动手的意思,也表示他在不耐烦。

 

李旻浩心情不佳的下场就是双方会面的这间度假山庄变成了一片虚无。十分钟之前还在跟他提要求的人成为了一具尸体,他目视前方,鞋跟踏过那人的手心,随后被下属护送上车。

 

言语上说不通的时候,李旻浩总是采取直接行动。快捷、高效,收益佳。

 

他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但在离开之前,有人来向他禀告发现了活口。

 

李旻浩睨了一眼在车外站着的下属,对方不敢正眼瞧他,毕恭毕敬地弯着腰等候指示。

 

“杀了不就不是活口了。”他说。

 

还没等下属应下,不远处的来人就喊了一声:“哥!”

 

李龙馥小跑了过来,手撑在车门上,“是个小孩。”

 

“能有你小?”李旻浩问。

 

“我觉得比我小,至少看起来是的。”

 

那一年李龙馥刚满十六岁。

 

李旻浩下了车。

 

九月底的天气算不上冷但也绝对谈不上温暖,夜色已经拉下帷幕,偶尔有一两阵风拂过。

 

迎着月色,一个穿着短袖的男生双臂被反剪在背后,就这样被摁住跪在地上。即便如此,李旻浩注意到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抬头,看我。”

 

跪着的人仰起了脑袋和自己对视。

 

那是李旻浩第一次见到金昇玟。对方的面色平静,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看。

 

一条没有断脊的丧家之犬。

 

他在心里想着。然后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跟前人的头顶,即使那发丝上还黏着沙粒。其实这个动作不能称之为“抚摸”,那太轻柔,实际上叫为“拍打”也不为过。

 

确实看起来年纪就很小,瘦骨嶙峋的,细得跟两截水管似的手臂上还有不少擦伤和划伤,渗出不少血。李旻浩都不禁思索着这孩子会不会突然昏迷过去,跟自己身边站着的用金玉堆出来的李龙馥完全没得比。

 

他又拍了两下男孩的头,朝人吩咐道:“带回去。”

 

下属双手呈上递过来一条手帕,李旻浩一边擦手一边看向仍盯着他的金昇玟,那身T恤已经不能说是白色了,顶多算个灰黑色,于是他说:

 

“脏兮兮的。”

 

“……安排在明晚七点…”汇报的声音停止了,片刻后又问,“您怎么了?”

 

李旻浩回过神来。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模样不大像了,裁剪合身的西装、洁白的衬衫、挺立的领结、嵌了钻石的腕表,他像是被套进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同时加了好几层完美的包装。如果不是那头这几年一直没变过的黑发,以及堪堪扫过眼尾的刘海,李旻浩忽然觉得有些认不出他了。

 

“您不舒服吗?”金昇玟问他,放下了手中的平板,“需要我叫医生吗?”

 

又盯着他看。

 

一众下属里,只有金昇玟敢一直和他对视并且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用。”李旻浩偏移了视线,“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随后他啜了一口茶,“你刚刚说什么?”

 

“您和西野先生的晚餐定在了明晚七点。”

 

“知道了。”

 

金昇玟在离开之前,朝他说了句:“您最近睡眠不是很好,少喝些茶吧。”

 

这其实是一种僭越,他不应该关注李旻浩的私生活,哪怕这是关心。

 

“金昇玟。”李旻浩喊他。

 

站在门口的人收回了握住门把的手。

 

李旻浩背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沉声道:“叫你的时候应该回应。”

 

“我在。”

 

“你头发长得太长了。”

 

金昇玟没有对他听起来无厘头的话表示疑惑,而是问:“我需要剪一些吗?”

 

“不必。”

 

“好。”

 

第二天傍晚,李旻浩去赴了和西野的约。

 

金昇玟替他拉开车门的时候,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去,在车前站了两秒后才说:“你剪头发了。”

 

“是。”

 

发梢被剪去后,彻底露出来了那双总是看向他的眼睛。

 

李旻浩没再开口,冷着脸上了车。

 

跟日本人谈生意很麻烦,要讲究吃食要注意环境。李旻浩其实是不喜欢在餐桌上讨论商务的,他倾向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但是西野在上次的会面已经向他投诚,他需要西野的势力,因此不得不再次同对方见面进行最后的会谈。

 

榻榻米房间内,西野穿着深色和服,旁边是两个盘着发髻的女性,垂首低眉,看打扮应该是侍女。很符合李旻浩对这种封建氏族一贯的刻板印象。

 

福司玛门被关上后,尽管是暖色调的房间也令人感到压抑。太安静了,甚至听不见侍女的呼吸声,直到她们开始倒酒,李旻浩才意识到这不是两个没有手脚的木芥子人偶。

 

既然已经到了商谈的最后阶段,李旻浩只想长话短说赶紧让西野把合同签了了事。他最近确实没休息好,有些头痛。

 

却没想到对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在瞧见侍女准备倒第三杯清酒时候,李旻浩直白地说道:“如果西野先生没有合作的意向,就不必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西野不答话,李旻浩不喜欢等待。第三杯酒即将被酌满,如同溪流潺潺的声音被逐步放大。

 

李旻浩的左手轻轻地动了一下。

 

西野的额头被抵上了金昇玟的手枪。

 

性命已经由他人拿捏住的人也不恼,慢悠悠地用筷子搅合着碟子里的山葵,筷子头和带了花纹的陶瓷碟发出的摩擦声听得人心烦。西野在夹了一块北极贝刺身后,倏尔喊了声:

 

“夫人。”

 

李旻浩目光沉沉,没什么反应,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倒是金昇玟扣住板机的手指像是被针刺到一般抖了一瞬。

 

“我尊您一声‘夫人’,是看在您丈夫的面子上,之前跟您谈合作,自然也是因为他。但是我收到的消息称他已进入重症监护室近一周,您认为,这份合同我还会签署吗?”

 

西野当惯了上位者,封建大家族里浸染出来的人不懂藏住锋芒。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挑衅与讽刺,李旻浩嗤笑一声,回他:“你既然知道他躺的是重症监护室,那你也应该知道以后会社是谁说了算。”

 

李旻浩站了起来,冷声道:“是我。”

 

描绘了山水风景的福司玛门染上了血迹,倒像是变成了泼墨的梅花图。金昇玟纯白的衣领也被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滴,连带着颈脖、下颌、脸颊,甚至眼角。

 

当晚李旻浩没有回常住的别墅,而是去了首尔市郊的一处公寓。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他穿着居家服靠在沙发上,右手支着头假寐。

 

浴室的水声停止了,金昇玟穿着乳白色浴袍走了出来,李旻浩感觉到他的靠近,又在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李旻浩睁开了眼睛。

 

跟前的人湿答答的头发还在滴水,像一只淋了雨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只可惜这不是一只狗。

 

李旻浩依旧撑着脑袋,不轻不重地吐出一个词:

 

“跪下。”

 

金昇玟的膝盖结结实实地接触到了地面,不卑不亢地跪着。

 

“西野本来不用死的,”原本懒洋洋地躺着的人坐直了身体,“他也不应该死的。”又问,“知道为什么吗?”

 

金昇玟摇头。

 

“长了嘴就说话。”李旻浩并不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脸。

 

“不知道。”

 

“他是现在在医院躺着的那个死人的远亲。”

 

李旻浩一边说着,一边向前俯身去拿茶几上的烟盒。这个动作让他和金昇玟之间的距离直线缩短,近得他的嘴唇将将擦过对方的耳朵。

 

原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人挪开了视线,收敛了目光。李旻浩注意到了这一估计在当事人心里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变化,他没再继续说话,只是拿出一支烟,咬住烟蒂,下目线扫过跪着的人。

 

咔擦。

 

金昇玟给他点燃了香烟。

 

“西野要是死了,会社那帮老不死的会认为我在铲除我丈夫本家的势力,急着上位。”李旻浩故意咬重了“丈夫”这个词,他清楚地观察到金昇玟皱了一下眉。

 

这也让李旻浩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你跟了我八年,其他的我没看出来,我的急性子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又一字一句厉声道:“过犹不及。”

 

“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那只是一个称呼,而我需要这个称呼。”

 

“西野何等的聪明,会社建立初期他帮了不少忙。”

 

“你今晚反应太大,听到那两个字之后你连枪都快握不稳。西野稍微想想就能猜出你的心思,就连他身边的侍女哪怕琢磨一二都能知晓你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是有过合作不成就处理掉西野的想法,今晚他也确实惹恼了我,他的死已成事实不必再谈,但是,”李旻浩碾灭了烟头,“金昇玟。”

 

“如果不是那个称呼,你十四岁那年就会在度假山庄等着伤口发炎死在废墟堆里。”

 

如果李旻浩没有嫁给现在在医院躺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他就不会多次代表会社谈生意,更别提遇到金昇玟。

 

“不出半个月,那个人一定会被宣布脑死亡。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急什么?”

 

李旻浩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但这次是他自己点燃的。他仍是站着,垂眸看向跪着的人,漠然道:

 

“养不熟的东西。”

 

金昇玟猛地抬头和他对视,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一直到李旻浩抽完这支烟,两人都保持着这样相顾无言。

 

“你越来越不听话了。”他坐回了沙发上,“我昨天让你不要剪头发,今天你就给我剪了。”

 

李旻浩从一旁扯过来早就准备好的毛巾,盖在金昇玟的头上,遮住了他的眼睛,开始擦干他的头发。

 

他很清楚金昇玟喜欢自己去碰他的头顶。以前也是这样,金昇玟学会开枪那天,李旻浩拍了拍他的头;两个人认识之后的第一个除夕夜,李旻浩揉了两把他的头发。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许多,总之金昇玟把这个行为视作奖励。

 

就像小狗在学会新技能后,主人会投喂小零食再摸摸脑袋夸赞两句那样。久而久之,小狗会习惯在完成主人给出的指令后等待奖励。

 

金昇玟今晚帮他处理了一个人,理应获得奖励。但同时,李旻浩是赏罚分明的性格。

 

于是他再次开口道:“龙馥已经回国,从明天开始,你调去跟着他。”

 

而这对于金昇玟来说,不亚于被宣告死刑。


-


“不至于吧,”李龙馥伸了个懒腰,“你就有这么不情愿跟着我吗?你最近这脸色黑得跟抹了锅灰一样。”

 

小少爷从回国开始就没闲着,从早到晚的行程都被塞满——跟朋友在外面疯玩。连着跑了一周也玩累了,今天在家暂时休息一天,金昇玟是前天被调过来跟着他的。

 

“不是,”金昇玟如实回答,“我只是在反省。”

 

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李龙馥这几年虽然人在国外,但也没和他断过联系,隔三差五的还会打上一通电话。

 

李龙馥喝了一口至少额外添了五勺蜂蜜的柚子茶,想了想后歪着脑袋问:“我哥骂你了?”

 

没等金昇玟开口,又听见对方说:“不应该吧,西野那事我听说了。我哥的风格不一直都是合作不成就见血吗,你不过是按照他的旨意办事而已。说说看,还发生什么能惹他生气的事了?”

 

“我把头发剪了。”

 

“?”李龙馥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前几天,他突然跟我说,我的头发长长了,我问他我需不需要剪,他又说不用。”金昇玟顿了顿,“但是我第二天还是抽空去剪了。”

 

“你觉得这是我哥生气的原因?”

 

“嗯,”他点头,“他说我不听话。”

 

“好吧,”李龙馥咽下了一口豆乳泡芙,“你剪头发的原因是什么?”

 

“他说长长了,所以我剪了。”

 

“但是他也说了不让你剪。”

 

此言一出,金昇玟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又诚恳地问道:“我是不是该去道歉?”

 

“我就没弄懂你为什么非要剪你那个刘海,不剪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都把你发配到我这边来了。”

 

“我就不能是故意的吗?”金昇玟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事。”

 

李龙馥放下了奶黄味的雪媚娘,估计是依旧不太能接受咸口的甜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说:“你自己没发现你真的很明显吗?”

 

“什么?”

 

“你看向我哥的眼神,太直白了,你从来没有掩饰过。”李龙馥回答,“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你胆子大,下属那么多,只有你会那样盯着他看。”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说让我看他。”

 

金昇玟从一开始就很听话,眼睛里只有李旻浩一个人。

 

那一年他十四岁,他父亲欠下巨额赌债,把他带去一座度假山庄里交给债主作抵押。半年后,李旻浩出现了。金昇玟穿的少,对于他来说,那天晚上很冷。但是他忘不掉李旻浩的手掌触碰他头顶时的温度,他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李旻浩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会听也只听李旻浩的话。

 

李旻浩给他重新办身份证的时候,他把他们初见的那天定为了他新的生日。

 

“他不让你剪头发,是想遮一遮你的眼睛。”

 

李龙馥说完便放下了金属餐叉,和餐盘的碰撞间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犹如一声警钟,敲响了金昇玟。

 

他在十六岁和李旻浩上床,在十九岁替李旻浩挡了两枚子弹,在二十岁爬了千层台阶给李旻浩求了平安符。现在他二十二岁,他居然忤逆了李旻浩。

 

“别怪我说话难听,至少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你的那份情意只会对他造成负担。”

 

“你的眼睛看着他。多少双眼睛正看着你呢?现在ICU里躺着的那个可还没有断气哦。”

 

金昇玟有些愣住了,一时半会都没有接话。直到李龙馥已经吃完了甜品塔上的所有东西,除了那只只被咬了一口的奶黄味雪媚娘,金黄色的内陷快要溢出来。半晌后,金昇玟才把视线从终于滴落到盘子里的奶黄流心上挪开,说:“我得去道歉。”

 

“…我怎么觉得你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呢?”李龙馥喝完最后一口茶。

 

但还没等到金昇玟动身,医院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重症监护室里的那位在他和李龙馥聊天的这段时间里,驾鹤西去了。

 

葬礼非常迅速地定了下来,并且进行的有条不紊,因为一切都是李旻浩提前备好了的。会社高层有一部分是近亲,在棺前边哭边骂李旻浩是人皮裹蛇心,巴不得会长早点死。

 

更有甚者直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和你身边养的那群狗一样,都是畜生!尤其是那个姓金的,谁不知道你们龌龊的关系!李旻浩!你也不怕遭报应!”

 

正在灵堂门口抽烟的李旻浩挥挥左手,这人很快就被下属拖了出去,叫骂声淹没在漂泊大雨中。

 

这场雨从昨夜就开始落下,到现在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雨滴打散了他吐出的薄雾,李旻浩站的位置太靠外,有雨水溅到他的身上。

 

有人给他打了一把伞。

 

一幅很奇怪的场景。他们站在屋檐下,为了不让李旻浩淋到雨,金昇玟没有直接把他拉回来,而是撑了一把伞站在他身后。

 

“龙馥说你有事找我。”

 

李旻浩的声音还没有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大,但金昇玟听得真切。

 

他们已经有一周多没有见上面。

 

“是,”金昇玟点头,“我有话想跟您说。”

 

“讲。”

 

“对不起。”

 

李旻浩转过身,看着金昇玟。他长高了,不再是那个在废墟堆里枯瘦如柴的小孩了,现在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自己要微微仰头看他;肩膀宽了,几年前子弹穿过的位置李旻浩仍记忆犹新,此刻灵堂的棺木被他遮了个严实,自己从这个角度是一点也看不见。他的变化很大,除了那双眼睛。

 

“道歉干什么?”

 

李旻浩用了点力气反手掰正了他的下巴,又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令他不得不和自己对视,才继续说:

 

“我还得感谢你。”

 

“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公。我可不得好好谢谢你吗?”

 

他松了手,扔掉了烟头,霎那间,一道明黄闪电呼啸而过,雷声轰鸣。

 

“他身体一直不好,今年你背地里给他把药换了。真当我不知道?你以为你第一次怎么能进到他房间的。”

 

“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李旻浩跟那个男人结婚纯粹是为了追名逐利,外界再怎么骂他也好不骂也罢,他确实就是爱钱图权没什么好辩驳的。这间会社掌握的东西太多,李旻浩非常有自知之明,他很贪心,贪到盯上了会长的位置,决定取而代之。

 

但他没想到金昇玟看破了他的心思。很快就在暗中帮他笼络了不少人,那些近亲持有的股份已大多落入了李旻浩的口袋里。

 

李旻浩的手段他也学了个十成十。

 

有很长一段时间金昇玟的身上都带着血腥气。

 

只不过李旻浩确实没料到金昇玟会打算直接处理掉源头。第一次给会长下毒那天李旻浩就在隔壁书房,他从监控中把全程都看的一清二楚。以往金昇玟做的那些事都是在得到李旻浩默许后进行的,而这一次,由于风险太大,在他动手前李旻浩是有明示过不要妄动,因为自己要杜绝一切之后造成的结果中会被人查到金昇玟身上的可能。

 

但金昇玟还是做了,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经过李旻浩的允许,他没听话,称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忤逆。

 

金昇玟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

 

——他也想取而代之。

 

那天李旻浩从回忆中醒神后,突然说金昇玟的头发长长了其实是因为想看看他的眼睛,被遮了个大半什么都看不清。李旻浩想从那里面找出一些证明。

 

他在那一刻有些幼稚地在思考金昇玟对他的是爱还是依赖,或者是雏鸟情结。但是他想了想又觉得算了,反正金昇玟已经离不开他了。

 

结果第二天过长的额发被剪掉了。那双眼睛里朝李旻浩投来的爱欲太重,西野一定能看出来,只要再略加思索,金昇玟给会长下毒的事早晚要翻船。

 

如果说先前李旻浩还没完全起杀心,那在那天傍晚在看到金昇玟后,他就决定西野断不能活到第二天。

 

死人不会思考,更不会说话。

 

金昇玟当然是故意去剪短的头发李旻浩很清楚,那是金昇玟在表明他决定不再遮掩自己的感情。而李旻浩给出的回应就是杀了西野,意味着任何阻挠他们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现在该回答我了,前段时间你在急什么?”李旻浩问。

 

“……怕医院给他救活了。”

 

听到这个回答,李旻浩先是定住了一瞬,然后笑出了声,说:“我应该收回这段时间我心里对你的看法。”

 

金昇玟站的端端正正地给他打着伞。

 

“你还是很像个小孩子,一点都没变。”

 

李旻浩当然知道那句回答的言外之意是怕那个男人又回来了,又要天天听见那个让金昇玟心情不好的称呼。

 

“我拔了他身上那堆管子,医生就来宣告他的死亡时间了。”他笑着说。

 

金昇玟眨了眨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省得有的人夜长梦多,”李旻浩凑到他耳边,“我顺便以此作为感谢。”

 

惊雷再次作响,像是连绵不绝的尖叫声,甚至在此刻宾客已经离去的灵堂里发出回响,连老天爷都在斥责他们狼狈为奸。

 

李旻浩伸出了右手,金昇玟埋下了头,他摸了摸他的头顶,动作温和又轻柔。

 

葬礼后没多久,李旻浩正式接手会社,顺理成章登上会长的位置。

 

李龙馥又要出国了,他来给他送行。

 

金昇玟在不远处的轿车旁站着,穿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一丝不苟。

 

“也不知道他那洁癖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李旻浩看着他,和弟弟讲着话。

 

“这得问你了。”李龙馥吐了吐舌头,“你说人家脏兮兮的。”

 

“我什么时候……”脑海里浮现出八年前的画面,李旻浩噤了声。

 

“恭喜你啊,守了这么多年活寡终于熬成死寡了。”弟弟戳戳他的肩膀,调侃到,“不过你和昇玟现在算什么关系?”

 

“给他买跟项圈拴住算了。”

 

“你就算是不买,他还能跑了不成?”

 

李旻浩和金昇玟隔空对视了一眼,而后朝李龙馥缓缓说道:

 

“金昇玟当不好一条狗。不听话,总闯祸,还要我来收拾他的烂摊子。”

 

“他只能做一条劣犬,不吠不叫,被圈养起来就行。”

 

“但是话又说回来。”

 

“养不熟的不是狗,是狼。”

 

金昇玟从来都不是那年秋夜里灰头土脸的小脏狗,而是蛰伏在月色之下的狼。

 

一旦盯住了猎物就会死咬住不放,用了八年时间,可谓是耐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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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冰美的雪貂

【离危】Crisis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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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的快,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也降的快。


“哥。”


“有事说事,别撒娇。”估计是比赛将近,这几天金昇玟粘人的很,李旻浩生怕影响他状态,几乎什么都依着他。


“商量件事。”金昇玟露在衣袖外的手指玩弄着李旻浩搭在试卷上的袖子。


“嗯。”


“能让你小叔……拒绝做我的推荐人么?”


“……”李旻浩敛起低笑,一个抬眼杀过去,见金昇玟不像在说玩笑话,反倒满眼期待。


“我不想参加比赛了。”


李旻浩眼神晃了晃,继续动笔:“就算我小叔拒绝了,你妈也会帮你找别的推荐人。”


金昇玟一脸小得意地低声道:“没事的,现在应该已经来不及了。”


李旻浩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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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的快,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也降的快。


“哥。”


“有事说事,别撒娇。”估计是比赛将近,这几天金昇玟粘人的很,李旻浩生怕影响他状态,几乎什么都依着他。


“商量件事。”金昇玟露在衣袖外的手指玩弄着李旻浩搭在试卷上的袖子。


“嗯。”


“能让你小叔……拒绝做我的推荐人么?”


“……”李旻浩敛起低笑,一个抬眼杀过去,见金昇玟不像在说玩笑话,反倒满眼期待。


“我不想参加比赛了。”


李旻浩眼神晃了晃,继续动笔:“就算我小叔拒绝了,你妈也会帮你找别的推荐人。”


金昇玟一脸小得意地低声道:“没事的,现在应该已经来不及了。”


李旻浩手里的笔一顿,抬眼盯向金昇玟:“所以你这两个月是故意努力练琴骗她的?”


“对啊,”金昇玟笑了,“看来也把你骗过去了。”


李旻浩这下什么都写不进去了,冷脸沉默。


见对面表情有点严肃,金昇玟缓缓乖巧起来:“我随便问问的啦,你别放心上。”


李旻浩表情没变化,继续低头写卷子,沉声道:“我不会和他说的,你也别抱这种希望。”


金昇玟有些懵,他听出了李旻浩语气里的强硬:"……哥?"


"叫哥也没用,剩的时间不多了,你继续好好练吧。"


“如果我不想练了呢……”金昇玟一双狗狗眼巴巴地等着面前的人抬头看看自己。


“不想练你不也练这么久了。”李旻浩淡淡地回。


“你……不是一直知道我不喜欢练的么?”金昇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有点没懂。


笔被"啪"地一声摔在桌上,李旻浩坐直身子严肃道:“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当前途闹着玩吗?”


“我一定得弹琴,得出国才有前途吗?”金昇玟反问。


李旻浩紧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拿起笔:“我没这么说。”


"我以为你……"金昇玟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恍惚。


看着渐渐回座的同学和走上讲台的老师,李旻浩沉声道:"先上课,放学再说。"


金昇玟转过身后垂眼看着桌上的课本,拿起笔,耳边听到老师熟悉的开场,双眼却很难聚焦。他没有想哭,只是觉得自己眼眶在发热,呼吸在不断加快,握着笔的手劲越来越大,直到讲台上传来老师不小心掉落黑板擦的声响,他才逐渐回过神,慢慢平复呼吸。


一定是高考临近,愈发压抑的学习环境影响了他和李旻浩的思考。


一定是这样的。


李旻浩之前分明是懂他对钢琴有多排斥和厌恶的。


……李旻浩之前分明时站在他这边的。


……


直到放学后,金昇玟都没再提起这件事,反而是李旻浩记得清清楚楚,见他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就把人拉到走廊吹着冷风,好醒醒神。


"说吧,为什么又不想练琴了?"明明这两个月乖的很。


金昇玟额前碎发被吹得凌乱,身上忍不住打着寒颤:"什么叫'又',我本来就不想练,你之前不是就看出来了么?"


李旻浩也被风吹得冷了,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来抵抗:"之前是之前,学校办的这些玩玩的比赛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但现在你跟我说的是什么?大赛都要开始了,你还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么?"金昇玟眼里也漫上隐忍的怒意。


"……"见总是乖顺的崽子突然冷脸,李旻浩顿时一怔。


察觉到对方的神情变化,金昇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对,带着歉意地柔下脸:"哥,我真的不想弹琴,我想过了,我不是非要出国,我们可以考一个学校,然后你选你喜欢的建筑,我……"


"你为什么不想弹琴?"


见自己认真阐述的未来规划被打断,金昇玟心口上像被突然糊了一坨水泥,看着李旻浩盯着自己的眼睛,他答道"我不喜欢。"


"你是真不喜欢么?"李旻浩向前逼近一步,"还是说,你只是想和你妈作对?"


"……"金昇玟双唇微张,冷风就像刀片一样在唇边划过,刺激起他心中的诧异。


诧异李旻浩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同时被冷风不停地扇耳光。


深吸一口气后,李旻浩拢了拢金昇玟被吹开的外套,表情不再那么严肃:"听话,这个时候不要任性,虽然你妈的方式不对,但至少给了你最好的……"


金昇玟猛地拍开李旻浩的手,往后退了半步:"什么最好的?难道我和你能考上的学校不是最好的吗?!"


"但那不是最适合你的!"李旻浩几乎是吼出来的,吓了路过的人一跳,赶忙装作没看见后溜走。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暗,今天的夜没显出那一弯明亮。


"最适合?你能知道最适合自己的是什么吗?"金昇玟问。


"我当然知道,"李旻浩厉声道,"我的未来我早就规划过了。"


“是,你最爱做计划表了,那你规划好的未来里,有'我们'吗?”金昇玟沉声问。


“这是两件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你回答。”


“金昇玟!"


金昇玟冷笑着撇过头,正面迎向刺骨的风,任它吹得双眼生疼。


“……”李旻浩不爽金昇玟那一脸嘲讽的样子,却一时语塞。


"我还以为,你是懂我的……"


金昇玟看向眼前装满无尽黑暗的天空,感觉身后空无一人。他好不容易给了信任的人,似乎也背叛了自己的立场。


"你的成绩已经够好了,高考对你来说其实……"


"我们打个赌吧,李旻浩。"金昇玟打断了话 。


见面前的人再转过脸来已然是另一副神情,李旻浩有些愣住:"什么?"


"赌我不出国,也能有个好的未来。"金昇玟嘴角上扬着,却不像是在笑。


李旻浩掩盖住瞬间的不知所措,皱眉道:"别闹,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我也在说认真的。"


"你……"


“就用高考吧。”金昇玟自顾自地堵住对方话口,还给自己的言语包装上了攻击性,"如果最后一次的排名,你在我前面,那我就听你的,练琴,留学,都行。"


“……”


“如果我在你前面,我们就去同一个学校。”金昇玟又一脸似笑非笑,“怎么样,赌注很不错吧,对你都很有利。”


"我不拿前途当赌注。"李旻浩沉声说。


"那你凭什么说,什么对我是最好的?"


"……"


争吵中的人总是很懂得如何激怒对方。


而敏感的少年人往往拎不清,不知如何选择人生,也不知如何劝导他人。


李旻浩承认在这一刻他被金昇玟刺中了,胸口爆发的涨痛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关心越界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金昇玟也知道自己说了错话,可他收不回来,也不想收回来。


"赌吗?"


风吹得越来越冷,李旻浩心中没有了怒火供暖,不愿再待下去,转身刚走两步,身后人又开口了。


"你赌,这次的比赛我就去。"


“……”


李旻浩攥紧了几近冻僵的手,不想回应他嘴里的赌人生,又害怕他真的赌上这次比赛,沉默许久后回道:"好,你先去比赛。"


等余光里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金昇玟才转身走向阳台,迎着冷风,校服下暴露出单薄的身形。


他知道的,这种赌局没有什么意义,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他忍不住。


仿佛控制不住一般,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刻,他迫切地需要一根稻草,他想被李旻浩紧紧拽着,哪怕他要放弃原本打算逃避比赛的心思手段,哪怕他给李旻浩戴上了道德绑架的枷锁。


他不知道李旻浩的想法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也不知道两个月前的那个下午母亲跟他说了什么,不清楚自己是真的在思考未来,还是如李旻浩所说的在叛逆任性。


或许这个荒谬又儿戏的赌约,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自救方式了。


/


之后的两人仿佛倒带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甚至不如那会儿,见了面还能对视两眼或假模假样打个招呼,现在基本不交流。


没有早上的酸奶,没有相约的午饭,没有相伴的回家,他们只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减少到两位数,再然后,课表都已经没再有变化了。


忙于冲刺的其他同学其实无暇顾及他俩之间的异样,但在方灿的敏感视角里,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金昇玟不会在远离李旻浩两桌以外的位置吃饭,也知道金昇玟为数不多留下晚自习的时候李旻浩不会走。


第一次模拟考结束了,大家把挪动后的桌椅复原的那天晚上,也是金昇玟出国筹备前的最后一天,他和李旻浩在教室里待了很久,即使是方灿先离开,最后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都没人开口说话。


"我明天就出国准备比赛了。"金昇玟先停笔,开始收拾东西。


"嗯。"李旻浩浅浅地应了一声。


"你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吗?"金昇玟看着前方还写着考前要求的黑板,往椅背上一靠,"…比如猜猜我能得什么奖。"


"没有。"


金昇玟疲惫地浅笑了一下,对身后人的反应照单全收,叹口气后背起书包起身离开。


"金昇玟。"


还没走到教室后门的身影一顿。


"怎么?又想猜了?"金昇玟攥了攥右肩带。


"三餐按时吃,比赛前别紧张。"


"……"金昇玟皱了皱眉,努力抵过鼻尖的酸楚,打趣道:"紧张了的话,能拨个彩票号码么。"


"不能。"


金昇玟缓缓侧过身,看向还坐在位置上的人:"为什么,上次我可是中奖了的。"


"这次中不了,有时差。"


和李旻浩表面僵了多久金昇玟已经不记得了,但这次飞离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是笑着的。


可能是因为天气变暖了吧。


他竟然开始舍不得这座城市了,可怎么办呢。



倒计时63天。


原本金昇玟说只离开一星期,最后李旻浩的前桌却空了一个月。


模拟考按排名坐,这次的模二第一场李旻浩坐在第一列第二个位置。周围不断有人落座,而李旻浩只是支着头,发呆似的盯着空落落的前桌,两分钟过去后忽然有些困了。


头上风扇中档匀速地转着,左边时不时有书本被翻动的声音。


真催眠,李旻浩想。


眼睛再睁开时,李旻浩瞬间醒神,因为监考老师到了。


前桌也到了。


接近三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金昇玟却还是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色外套。


头发有些长了,出国前没理理吗。


肩膀看上去还是很瘦,估计又没好好吃饭。


“现在开始发卷子,东西没收拾的赶紧拿到外面去了。”老师一声令下,同步开始在第一排数卷子。


李旻浩期待了一分钟的碰面,哪怕是个侧脸也好,前桌的人竟然只是伸手把卷子往后一传。


“……”


好,金昇玟。


“时间到,都停笔吧。”


卷子被一张张收走,就在老师把卷子全部收拢的瞬间,方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揽着金昇玟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李旻浩一句前桌的声音都没听见,就看着一对背影双双离开了教室。


“……呵。”给李旻浩气笑了。


下午的化学俩人没挨着坐,李旻浩坐在前排一点的位置,更是看不见后方的反应。


直到下午考完,李旻浩终于忍不住了,回班里坐在金昇玟的位置上盯着方灿。


“说了很多遍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方灿埋头写着卷子,语气已经从不耐烦到平静。


“你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么,竟然有你不知道的,班长。”李旻浩翘着腿,面无表情地阴阳道。


“他吃的很健康,肚子里不会有蛔虫。”方灿无奈道。


“那他为什么才回来?”李旻浩追问。


“那你为什么问他不问我?”


“……!”


熟悉的声音突然想起,李旻浩被吓得一激灵,回头就看见正站在自己身后的金昇玟。


“我……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旻浩眨着眼缓缓起身。


“刚刚。”


还是冷着脸的金昇玟。


李旻浩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后的碰面是这样的,这小子肯定有问题。


确实还是瘦了。


见对面人不说话,金昇玟垂眼看向他还扶在椅背上的手:“我能坐回我位置了么?”


李旻浩利索地把椅子往前一推:“去食堂吧,该吃饭了。”


金昇玟缓缓地把椅子往后一拉:“你去吧,我不想吃。”


正当金昇玟差一点坐下时,被李旻浩拽着离开了座位:“你想吃。”


金昇玟被拽着的左手一抖,脸色忽变,而且他哪里抵得过李旻浩的劲儿,被直接拽出了教室。


“李旻浩…!”


“听话,不然一路人就看着你在这跟我拉拉扯扯。”费劲把人拽下一楼后,李旻浩转身“教育”道。


“是谁在拉拉扯扯??你松手。”金昇玟还在努力挣扎。


见他吃痛地皱着眉,李旻浩松了松本就没使多少的劲儿。


“你跟我去吃饭我就松。”


“你管我吃不吃饭。”


李旻浩又被气笑了一声:“一个月没见脾气大不少。”


“呵,你也知道我们有一个月没见啊。”金昇玟也冷笑了一声。


“是谁说就请假一星期的却消失了一个月的?”


“我消失了一个月也没见有人给发个消息啊。”金昇玟回道。


“所以你从回来开始就故意不理我是吧?”可算给李旻浩逮住原因了。


金昇玟顺势用力一甩,终于把手挣脱出来,低头整理袖子,没回话。


“好,行,那我回家了。”


李旻浩拎了拎右肩的书包,转身就走,走着走着,身后就跟来一个不紧不慢地身影。


"不是不吃饭么,跟着我干嘛。"


"我不吃食堂的,回家你给我做。"金昇玟两手插兜,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好惹的劲儿。


"我凭什么给你做?"李旻浩皱起眉回头看他。


"凭我给多利买了一个月的粮食。”


/


倒计时27天。


复习进入尾声,该重温的课程大家早已走了不知多少遍的流程,金昇玟和李旻浩开始交换各自整理的错题集,互相查漏补缺。


中途李旻浩问了一次金昇玟去国外的比赛结果,但金昇玟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导致他也无法追问金昇玟为什么离开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


倒计时7天。


"今晚我要去陪奶奶,你回家么?"李旻浩刚做完一张物理卷子,正收拾着纸笔。


"我也想去看奶奶,不然我陪你去,刚好看奶奶这次还记不记得我。"金昇玟低声问。


"放心吧,她不记得你。"李旻浩说。


"没事,她记得你就行,反正她会把我认成你。"金昇玟也迅速收好书包。


李旻浩无奈地笑着推了推金昇玟的脑袋,起身走出大教室。


教学楼上划定的考试区域都已经提前被封锁,高三学生留下晚自习的都集合到了平时开大会的大教室学习,人多总是难控制,纪律是个大问题,方灿感受了一个下午就忍不了,决定在家自习。


不然金昇玟也不会放任自己粘着李旻浩那么久。


"金昇玟。"


"嗯?"


天色已暗,两人正缓缓穿过图书馆门前的升旗区域,走向校门口。


"之前那一个月,你去做什么了?"李旻浩还是问了。


"我不是回来了么。"金昇玟还是答非所问。


"行,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那换一个问题。"


"什么?"


"都快六月份了,你每天都穿着外套,不热么?"李旻浩扫了眼金昇玟全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体寒,不是你说的么。"金昇玟站定在李旻浩面前,笑笑回道。


"你体弱。"


"那考完试你带着我健身?"金昇玟向前凑近一步。


"你会肯乖乖健身?"李旻浩笑眼里满是不信。


"教练每次下课给点甜头就肯。"


"?"


李旻浩一脸懵地看着金昇玟带上唯一外套的帽子,动作自然流畅地亲了上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金昇玟已经向着校门口走了好几步,正倒退着跟自己招手,笑得像只大金毛。


"今晚我得回家,下次再去看奶奶,明天见。"


可让金昇玟没想到的是,之后的几天,他都没再见过李旻浩,唯一的消息也只是微信上李旻浩简短的回应,说是家里有点事,这几天就不来学校了,让他好好复习。


是那天晚上在升旗台前太放肆了吗,金昇玟不禁怀疑自己,怪自己没忍住,给人吓跑了难道?


再相见,已然是在临进考场前。


只有考数学他们碰巧在同一层的考场,两人隔着人海相望,许多话都尽在不言中。


“加油,要赢过我。”李旻浩在轻拥住金昇玟的时候,低声在他耳旁鼓励道。


淡淡的轻柔语气唤醒了金昇玟脑中所有疲惰的愉悦,他用力地将人按进怀里。


李旻浩在说让自己加油赢过他,他在说让自己加油和他上一所大学。


金昇玟想。


“你也是,”金昇玟用力地把人按进怀里,“要是故意让我的话,我会生气的。”


其实他不在乎这个赌局谁输谁赢的,不管怎样,他都会全力以赴地留下。


因为只要两个人都全力以赴,未来总会有的。


tbc. 

Hatzoo

玟城|匹诺曹

*刑警7 X 作曲家5,一点点343

*1.8w一发完

 

 

 

2月29号,和金昇玟分手的第1836天,地球公转了五圈,生活却仿佛还在原点。唱片机指针颤巍巍地下落,摩擦出刺耳杂音,片刻后转为模糊的爵士乐,好似从上世纪黑白电影里传来的遥远而听不分明的音节。

 

体温烧到39.5度,头只是晕,眼睛有些看不清。韩知城从床边伏下半个身子去够早上被自己踢得远远的拖鞋,额头快砸到地板上也没能够到一点边缘,最后还是赤着脚下床把鞋套上。记不得上次用完药箱放在哪里,要么是茶几下面,要么就是电视柜,也许是烧得太厉害,感觉大脑都失了灵。......

*刑警7 X 作曲家5,一点点343

*1.8w一发完

 

 

 

2月29号,和金昇玟分手的第1836天,地球公转了五圈,生活却仿佛还在原点。唱片机指针颤巍巍地下落,摩擦出刺耳杂音,片刻后转为模糊的爵士乐,好似从上世纪黑白电影里传来的遥远而听不分明的音节。

 

体温烧到39.5度,头只是晕,眼睛有些看不清。韩知城从床边伏下半个身子去够早上被自己踢得远远的拖鞋,额头快砸到地板上也没能够到一点边缘,最后还是赤着脚下床把鞋套上。记不得上次用完药箱放在哪里,要么是茶几下面,要么就是电视柜,也许是烧得太厉害,感觉大脑都失了灵。

 

药没翻到,某些不愿回想起的记忆却被翻了出来。小小的木质相框从一堆杂物里掉出来,照片上两人笑得灿烂,就好像那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金昇玟揽着他的腰,身上穿着警校的制服,优秀毕业生的徽章还闪着金灿灿的光。韩知城歪着头靠向他,手指比出耶的姿势,笑得两边脸颊都鼓起饱满的形状。

 

韩知城盯着相片顿了几秒,胸腔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重重吸了一口气才有所缓解。暂且把照片放上电视柜,继续在柜子里寻找药箱的所在,脑袋又变得越来越沉。里里外外转了两圈也没找到药箱,但终于在录音室的键盘边上找到一盒没吃完的感冒片,就掰了两片和着水咽下去。药片见效慢,吃完更想瞌睡,尽管明明才刚睡醒不久。

 

韩知城扶着摇摇欲坠的脑袋,趿拉着拖鞋走回卧室,重新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太难受了,生病真的太难受了,偏偏他还是三天两头生病的体质,只是晚上踢个被子第二天起床都会喉咙生疼。把被子上沿盖过鼻尖,像缩进乌龟壳一样多了些许安全感,就好像这样做能消解病痛时分无人照料的孤单。昨天那首歌才只写了一半,明明约好周六要发给灿哥的,如果病好不了的话恐怕又要延期。他就是这样,总在给别人添麻烦,说的最多的话永远是对不起,所以才不配有被爱的权利。

 

时针走向了六点,如果是以前大概金昇玟会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把警服丢到沙发上就奔到床边来,把手放上他的额头说笨蛋你怎么又不照顾好自己,退烧药吃了吗,乖乖躺着我给你去做吃的。

 

可现在一切都变成了过去式。分手后的几年里,韩知城越来越害怕人群。害怕社交,害怕视线不经意的交汇,害怕自己笨拙的丑态被推到聚光灯下暴露无遗。因为太没出息,太胆小窝囊了,所以他们说的是对的,像金昇玟那样注定站在阳光里的人,和他不会有好的结果。

 

唱片机如将死之人缓慢地动作,乐曲止于终焉,房间里只剩下时钟走动的声音和因感冒而加重的鼻息,就在此时门铃却突然响起。韩知城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抓着被子缩紧了身体。这种时候谁会来找他,本来就没有太多亲近的朋友,他们也不会不发消息突然来访,公司就算急着要稿也不至于上门来催。

 

更不可能是金昇玟。

 

在门铃锲而不舍地响了一分钟之后,韩知城摸索着下了床,拖着病体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看。来人穿着一身工作服,好像还提着一个工具箱,感觉像是维修工人,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但应该……不是坏人吧。

 

韩知城开了门,门外的人拎起工具箱,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

 

“您好,我是水管维修公司的,请问您是韩知城先生吗?”

 

 

 

 

 

 

 

 

 

 

“目前的三起案件中,死者均为20到30岁之间的单身独居男性,凶手应该对作案现场附近的监控布置提前做过调查,只在最新的这起案件中有小区监控拍摄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这个人身穿家乐维修公司工作服,手持灰蓝色工具箱,但是家乐公司确认当天没有派维修人员到这个小区上门服务,所以我们猜测此人很有可能是以上门维修为由骗取受害者信任,随后入室实施犯罪。”

 

“叫画像师过来看过了吗?”

 

“来过了,黄警官说监控画面光线太暗,再加上嫌疑人戴着口罩,画出准确相貌有点困难。”

 

“继续查。”金昇玟合上资料册,指了指屏幕的右下角,“重点排查商店街周边店铺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出入。尸检结果出来了马上给我打电话。”

 

“是,金队。”

 

金昇玟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向门外走去。

 

“精寅,你跟我再去现场看看。”

 

“好的哥,今天我来开车吧。”

 

梁精寅从金昇玟手中接过车钥匙,轻车熟路开了锁坐上驾驶座,瞥见金昇玟眼下发青的黑眼圈又说了句“哥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金昇玟轻轻应了一声,把车座往后调了点角度,拿外套盖上眼睛将就着浅寐片刻。梁精寅将车载对讲机声音调小了些,今天看样子还算太平,没有什么严重的案件,无线电广播也静默了许久。

 

近几日那桩连环杀人案让整个刑警队都连夜加班,几乎没时间睡上一个整觉,连平日里看起来最吊儿郎当的黄铉辰都被叫起来干了好几天的活,东跑西跑地收集证词,笔尖画得都快冒火星了。只是每个目击证人描述出来的疑似凶手的长相都大不相同,以致到现在还是没能画出完整可靠的嫌疑人画像。

 

所以仅仅是享受这片刻的平静已经很奢侈了,梁精寅想。他们是在缉凶的路上与罪犯赛跑,只是晚一分钟抓到犯人,都有可能多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牺牲。因为达成了这种共识,所以每个警员都日夜不分地工作,拼命去抓住任何一点点线索。他瞥了一眼陷入浅眠的金昇玟,在拐弯时尽量放缓了车速,尽管忙起来的时候金昇玟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在抓到凶手之前,他还不希望队长先被累垮。

 

弯进小区大门的时候,梁精寅把警官证出示给门卫看,说明完情况收回警官证时身旁的人却猛地从座位上坐了起来。

 

“你有没有听见刚才广播里说什么。”

 

金昇玟把外套丢到一边,迅速调大了对讲机的音量。梁精寅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先把堵在小区门口的车往里开了一段,广播里的第二遍播报才传入了耳朵。

 

“……紧急情况各组注意,金城公寓7栋5层发现一具男性尸体,呼叫警力立即前往现场。”

 

金昇玟死死攥紧了对讲机,放大的瞳孔剧烈地震颤着,狰狞的红血丝在眼眶中蔓延。梁精寅被这情状吓到,小心地问哥你还好吗,手腕却被紧紧抓住重新放到了方向盘上。

 

“精寅,倒车,快。”

 

“好。”

 

梁精寅倒转方向盘,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金昇玟显然不对劲,作为刑警队长的他经历凶杀案不是一次两次,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一次……会是前几起连环杀人案的那个凶手吗。

 

车速加快的时候,金昇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紧紧抓住门把手才维持住身体的平衡。梁精寅赶紧放慢车速,心中不免更加担忧,因为连环杀人案的事,金昇玟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就算是铁做的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更何况他也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而已。梁精寅又问了一次,“哥你还好吗,用不用先送你回去休息。”金昇玟捂着因咳喘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回答他说不用,先去案发现场。

 

车开到公寓楼外,警戒线已经拉起。梁精寅找地方停了车,刚下车就见金昇玟已经越过警戒线冲了进去。梁精寅向同事出示完警官证赶紧追上去,跑了好一段路才看到他那警犬似的队长正在电梯前焦灼地转圈踱步。

 

“哥、哥,你跑得也太快了……”梁精寅扶着墙喘气,不禁感叹普通人跟警犬果然还是有差距,看了眼慢吞吞变化着的电梯楼层数字又忍不住抱怨。

 

“这电梯也真够慢的……啊来了来了,对了,是五层来着吧。”

 

金昇玟早已按下了五层的按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里似乎能听到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梁精寅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金昇玟,突然感觉那种错觉好像并不是错觉,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金昇玟的手甚至还在发抖。他的状态显然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到了糟糕的境地,颤抖到那种程度的手,是不可能握得住枪的。

 

梁精寅紧张地将目光移向电梯上方的数字,3,4……5。电梯门随着叮的一声打开,两人快步走了出去,梁精寅拿出手套戴上,金昇玟却停滞在了原地。

 

“哥,发什么呆呢,快进去了。”

 

“7502……”梁精寅听见金昇玟喃喃了一句,又将目光看向门牌号,嗯,确实是7502没错。这层一共就两家住户,7501那家紧闭着门没动静,这家已经有警察进出,这里当然就是案发现场。

 

金昇玟戴上手套和鞋套进了现场,死者和前几个一样,存在着明显的颈部伤,死因很有可能也是扼死。法医已经看过,也基本可以确定是被扼住颈部导致的机械窒息,不过具体情况还需尸检来进一步确定。

 

“发现尸体的是外卖员,因为来送外卖时没人应答,发现门开着就推门进来查看,然后就在客厅发现了死者的尸体。从垃圾桶中遗留的两份外卖来看,应该和前几名死者一样,是平时很少出门的类型。”一位新人警员向金昇玟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说证据还在采集当中,但目前还没发现可疑的指纹。

 

金昇玟点了点头,梁精寅见现场的工作不必再插手帮忙,便拍了拍金昇玟的肩膀。

 

“哥,我们去问问隔壁住户吧,反正这里有他们在呢。”

 

金昇玟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犹豫片刻,脱下手套退出了房间。

 

“精寅,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说这话的时候,金昇玟的眼神明显地闪躲,就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麻烦你去隔壁做个笔录吧。”

 

梁精寅面露迟疑地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金昇玟可能是在逃避什么,以至于都用上了这么蹩脚的理由和拙劣的演技。只是他暂时还猜不到那是什么,出于对金昇玟的尊重,他也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做出太过越界的猜测。

 

目送着金昇玟离开后,梁精寅深呼吸了一口气,按响了7501的门铃。铃声响了许久,里面才窸窸窣窣地传来一点动静。

 

直到门打开的那一刻,他才瞬间明白了金昇玟的那些反常从何而来。门后探出一张熟悉的脸,只是唇有些苍白,身形也比记忆中更瘦,松松垮垮的睡衣垂落下来,略长一截的衣袖被紧紧攥在手心。见来人是他,那双如同小型草食动物般胆怯畏缩的眼睛才放下了些许警惕。

 

“啊,精寅,你怎么来了……”

 

“知城哥……好久不见。”

 

 

 

 

 

 

 

 

 

 

金昇玟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但关于韩知城的事,他总会下意识用谎言修饰。这种习惯像难以拔除的病症,从十八岁那年意识到自己对韩知城的心意时起,就再也无法治愈。

 

我怎么可能喜欢韩知城,就是他撒的第一个谎。那些爱起哄的同学信以为真,放课后把韩知城围在楼梯间嘲讽羞辱,说他是死皮赖脸的黏人精。彼时还是个小霸王的韩知城把其中两个男生揍得鼻血直流,最后被叫来家长赔钱加赔罪才终于息事宁人。

 

知城妈妈说,你就不能学学昇玟,打架斗殴是谁教你的?什么时候才能让爸爸妈妈省心。韩知城吸着鼻涕,眼泪把脸上的创口贴浸湿大半还昂着脑袋不回一句话。金昇玟也不知道那时哪来的勇气,跑过去把韩知城护在身后,对叔叔阿姨道歉说是他说错了话,不关知城的事。即使这样说了,家长们也根本不信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昇玟会挑起事端,反而是骑士救公主的故事成了学生们口中的笑料。

 

为什么要替我说话。韩知城低着头问,视线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金昇玟撒了第二个谎,说阿姨本来就血压高,要是被你气出病怎么办。韩知城很轻地哦了一声,像是接受了他的说辞,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塞到他手里。是谢礼,没有别的意思,韩知城是这样说的,说完就默默走掉了。

 

于是那之后的一整周金昇玟都在想那句话。他明明可以说句谢谢就走掉的,为什么要加上后半句。没有别的意思,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喜欢他的意思?

 

放学后他们还似往常那样一前一后地走回家,只不过以前总是韩知城跟在后面,现在却像生怕被金昇玟追上似的,一个人在前面越走越快,到了亮起红灯的路口还一个劲往前冲。金昇玟赶紧伸手把他拽了回来,一辆汽车就那样呼啸着从他们眼前疾驰而过,留下一串难闻的尾气。

 

韩知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金昇玟盯着那颗快要缩进衣领里的脑袋,而韩知城迅速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去,倔强地转头说没有。

 

金昇玟从那种不自然的神态中判定出韩知城在说谎。该说是他自己作为一个说谎惯犯的敏锐性吗,所以发现眼前人在说谎这件事也轻而易举。

 

喂,韩知城,你想变成长鼻子怪物吗,不想被我讨厌的话就乖乖说实话。

 

我不是早就被你讨厌了吗。韩知城的眼睛很红,那种颜色被信号灯的红映衬得更刺眼,下一秒又转为醒目的绿。他头也不回地过了马路,金昇玟小跑几步跟上去,在最后一个分别的路口再次抓住了韩知城的手。这一次他抓得很用力,所以尽管韩知城涨红了脸努力挣脱也没能挣开。

 

我没有讨厌你,金昇玟喘着气说,韩知城,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知道了。韩知城皱了皱鼻尖,语气里带着近似娇嗔的责怪。你能不能先把爪子松开,手都要被你捏断了。金昇玟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喉结轻微耸动了一下,说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真话了。

 

不要,我才不要告诉你。说这话的时候,韩知城的双颊明显起了红晕,然后趁金昇玟不注意一把扒开他的手就跑向了家的方向。金昇玟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愣怔着展开手掌又合上,就好像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还留在手心。

 

二十八岁的金昇玟睁开了眼睛,从办公桌后面坐起身来。太累了,毕竟不是通宵看棒球赛还能精神抖擞的年纪,身体实在有些吃力。睡眠浅的时候总是连番做梦,结果就是睡得更短醒得更早。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刚过,警局里除了某个总喜欢在大半夜画画的家伙还亮着灯,其他人基本都东倒西歪地睡得正熟。

 

桌上放着梁精寅拿来的案件资料,金昇玟粗略地翻了几页,抽出了那份署着韩知城签名的目击者笔录,在扫过第一行字之后瞬时屏住了呼吸。

 

那个凶手,竟然真的进过7501。

 

原来他又生了病,发烧的时候迷迷糊糊给那人开了门,那人说五楼的空调排水管道似乎出了问题,渗水到了楼下,接到四楼的投诉所以物业找了维修人员上门来查看。因为难受得厉害,韩知城给他指了指空调排水管的位置就窝在客厅沙发上昏昏欲睡。那人爬上凳子去摆弄了一会儿水管,说好像没什么问题,就那样拎着东西走了。

 

就那样走了……?

 

金昇玟把那张纸翻了个面,空白的,昭示着笔录内容确实到此结束。难道是提前踩点吗,不,不对,面对那样一个病弱的目标受害者,明明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他为什么放弃这个机会转而去了7502。这不合理。

 

更何况,韩知城完美符合前三起案件受害人的共同特征。

 

单身独居,没有固定工作或因工作特殊性而深居简出,少有社交活动,甚至在社交方面有一定障碍。还有就是,几个受害者都长得很清秀,可以说算得上好看。

 

那就更不合理了,因为韩知城比那几名死者还要好看得多。

 

金昇玟锤了锤自己的额头,不对,觉得韩知城好看纯粹是他自己的私心作祟,不能作为客观分析条件。会不会是因为生了病,看起来没什么血色,所以凶手对这个目标不满意,又或者是觉得这样孱弱的目标没有挑战性。金昇玟在脑中高速推演着各种可能性,最终还是没能得出满意的答案。

 

“喂,小金毛。”某个不靠谱的艺术家又抱着画板转了进来,发尾绑起来的小辫子上还插着一支铅笔。

 

“明天让我去找那个目击证人问问呗,他应该是最近距离接触到凶手的一个了。”

 

“随你,但我估计不会有什么收获。”金昇玟揉了揉酸痛的睛明穴,说实话指望一个发高烧的病人准确描述出凶犯的相貌实在没什么希望可言。黄铉辰哼了一声,把新画出的那张不完整的脸递给金昇玟看,得意地说这家伙虽然带着口罩,但五官轮廓我已经构建得差不多了,说不定问完那个证人就能把整张脸给画出来了。

 

“那明天也辛苦黄大警官了。”金昇玟说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继续翻看起资料来。

 

狗大了,逗起来都没意思了。黄铉辰夹起画板没趣地往外走,却在快出办公室的时候又被金昇玟喊住。

 

“他……”金昇玟顿了一下,像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才好。黄铉辰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等了片刻才听见金昇玟的下一句。

 

“他胆子有点小,你去的时候……尽量别吓到他。”

 

“啊?”

 

 

 

 

 

 

 

 

 

 

黄铉辰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人看起来确实胆子很小,尤其是看到黄铉辰从衣兜里掏出来的警官证时,简直就像一只把脑袋缩进毛里的仓鼠。

 

“警警警官好。”受惊的仓鼠结结巴巴地说。

 

“你别紧张。”黄铉辰笑着说,“我就是来画个像。”

 

韩知城点了点头,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给他。黄铉辰盯着那过分可爱的小狗图案看了几秒,又望向韩知城脚上的那双,嗯,怎么看都是情侣款。换上拖鞋进去坐下的时候,韩知城已经倒了一杯茶出来,端到茶几边上推向黄铉辰。

 

看起来是真的很社恐,黄铉辰忍不住想。明明他才是客人,韩知城却比他还拘谨紧张,两只手都藏进睡衣袖子里,坐得离他远远的,感觉两人中间起码还能坐下三个金昇玟。

 

黄铉辰本想挪过去一点,但想起金昇玟的叮嘱,于是还是保持了这样天涯两隔的状态,就这样从包里拿出画本,询问他昨天看到的情况。

 

“你说你见过嫌疑人对吧,还记得他五官的具体特征吗?”

 

“他戴着口罩,只能看清眼睛……但是鼻梁应该不高。”

 

韩知城小心地凑过去抽了张纸巾,然后缩回位置上擤出一点鼻涕,有点不好意思地半掩着因感冒而发红的鼻尖。

 

韩知城记得的细节特征比预期中还要多许多,黄铉辰一边画一边提问,逐渐把整张脸画得越来越完整,到了后来他都快怀疑韩知城其实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了。而且,这家伙不是昨天还发着烧吗?到底是怎么记住这么多细节的。

 

最后黄铉辰实在没忍住问他怎么记忆力这么好,而韩知城给他的理由是因为太害怕陌生人了,平时来访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印象很深刻。黄铉辰觉得有理,最后问了一点问题就完成了作画,将画本翻转过去给他看。

 

“是长这样吗?”

 

韩知城凑近一点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确认完又迅速缩回了原来坐着的角落里。黄铉辰对他这害怕生人的表现哭笑不得,但也只是无奈地收回本子放进了包里。

 

“哦对了,”黄铉辰在起身之后又毫无征兆地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吓得韩知城一哆嗦往后缩了缩身体。而下一秒,不怀好意的脸就凑到了韩知城的眼前。

 

“你是不是,跟刑警队那个小金毛认识啊?”

 

黄铉辰邪笑着盯着韩知城发抖的瞳孔看,觉得自己这次绝对是问对人了,而韩知城结结巴巴地问小金毛是谁,身体几乎都快要缩到沙发里面去。

 

“哦最近升官了,得叫金队了,就是金昇玟金大队长哪~你是不是之前跟他认识啊?”

 

韩知城攥紧了衣袖,迅速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真的?”

 

“真的。”

 

“真的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绝对认识,黄铉辰得出了结论。不仅认识,而且绝不是普通的那种认识。光看韩知城那濒临崩溃的表情就知道了。

 

黄铉辰重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拎起包一边假装抱怨。

 

“哎呀,我来之前他还特意跟我说你胆子小,叫我问话的时候注意点。不是,我看起来有那么吓人吗?”

 

韩知城小声回了一句“没有”,也随着黄铉辰站起了身,但还是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眼神畏缩又好奇地看着他把铅笔在发尾绕了几圈固定住,绑成了一个迷你小团子。黄铉辰招了招手,说那我先走了,多谢今天提供的线索,祝你早日康复。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韩知城在送走黄铉辰后拢住自己的发尾,回想刚才那一连串一气呵成的动作,越想越觉得神奇。可惜他的头发不够长,手边也没有木制的铅笔。

 

他刚才说,金昇玟特意叮嘱过。是梁精寅告诉他的吗,见过凶手的事……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来呢,明明以前是那种可以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赶去案发现场的人,这次怎么会没有来。

 

韩知城蹲下身去,把那双原本属于金昇玟的拖鞋拎起来,在胡思乱想中走到阳台将鞋晾到阳光下。昨天还是小雨转阴,今天就放晴了,暖阳伴着和煦的风扑面而来,照得长久龟缩于暗室的韩知城有些睁不开眼睛。一只麻雀从对面的窗台上跳下来,笨拙地扑闪了几下翅膀,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飞行轨迹。

 

韩知城扶着脑袋用指尖去勾勒那条空中的曲线,在阳光中眯起了眼睛。

 

他想,今天应该能写出一首好歌。

 

 

 

 

 

 

 

 

 

 

谎话说三遍就会变成真理。

 

高中即将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金昇玟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打破僵局,所以主动把韩知城约到了离学校不远的咖啡厅。4月1日愚人节,表白失败也不会丢脸的日子,一年只有这么一次,可以说是为他这种口是心非的人量身打造的机会。

 

韩知城含着那根粉色的吸管,嘴唇嘟起的样子可爱得要命。金昇玟看得出神,连手里的冰美式在桌上留下一大滩水渍也浑然不觉。还是韩知城率先开了口,问金昇玟突然把他叫出来有什么事。

 

金昇玟喝了一大口咖啡,没给苦味在舌根蔓延的机会就咕咚咕咚咽了下去。韩知城被他的模样逗笑,衔着的吸管从唇间掉回饮料里,皱褶处弯曲的爱心形状勾住了杯壁。韩知城,我喜欢你。金昇玟在韩知城咯咯笑着的时候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但是韩知城没有听清,笑完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饮料,问你刚才说什么啊。

 

金昇玟突然没了信心,埋下头去喝了口咖啡,闷闷地说没什么。韩知城觉察他情绪不对,迟疑地咬了一下吸管,但不知道怎么开口继续聊下去。这时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好像是愚人节。

 

是愚人节的话,有些话是不是说出口也没关系。韩知城嘴里的吸管已经被咬出了牙印,这时金昇玟才又找了新的话题,说他今天怎么喝饮料不喝咖啡,什么时候换的口味。韩知城转动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偶尔想换一次所以就换了。

 

就像喜欢金昇玟这件事,因为喜欢所以就喜欢了。

 

那个,金昇玟。韩知城终于放过了那根被咬瘪了的吸管,看向金昇玟的眼睛。金昇玟也回望过来,视线相撞后两人又心怀鬼胎地同时移开了眼神。

 

金昇玟,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韩知城很小声地说,就像是害怕这句话真的被掌管愚人节的神明听到,将它判定为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种说法,如果将一句谎言重复三遍,就算是假的,也会成真。于是在金昇玟听到那句话后陷入呆滞的时候,韩知城攥紧衣袖,又重复了两遍。

 

金昇玟,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金昇玟确实是彻底呆住了,明明是打算向韩知城告白的,怎么反而他成了被告白的那个。韩知城咬着唇,说那天在路口你不是想听我的真话吗,现在告诉你了。金昇玟嗯了一声,冷淡的反应让韩知城难堪到把眼睛埋进了手里。

 

你说句话好不好,求你了。韩知城闷在袖子里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叫金昇玟顿时放下了迟疑。

 

我也喜欢你,知城,我也喜欢你,虽然今天是愚人节,但是这句话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金昇玟下意识地用手去擦韩知城的眼泪,把花猫似的脸越擦越脏才想起来拿纸巾,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一包手帕纸来。都怪你,韩知城抽噎着说,要是你早点告诉我,我才不会哭得这么难看。金昇玟的语库只剩下了对不起,只能机械循环着这句话给韩知城擦眼泪鼻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的话从18岁说到了23岁。第一次接吻磕到了大理石桌台的边角,升温的粉红泡泡被啊的一声痛呼打破,结果最后变成耷拉着脑袋一边道歉一边给韩知城上药。第二次接吻被叔叔阿姨撞了个正着,两位长辈惊得说不出话来,韩知城吓得抱着脑袋缩进卫衣帽子里,还是金昇玟率先开了口,说叔叔阿姨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其实我们只是在排练毕业晚会的戏剧。

 

第三次接吻总算没出什么岔子,两个少年吻得忘情,金昇玟抚着韩知城的腰把衣服下摆撩上去,摸到一处结痂的疤恍惚出了神,再摸上去是第二处、第三处。金昇玟松了唇,韩知城轻喘着气,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知城,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金昇玟盯着那双被情欲笼罩的朦胧不清的眸,而那双眼眸在一瞬间转为了慌张。韩知城从床上坐起来,重新落下的衣摆遮住了淤青与疤痕相间的皮肤。金昇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而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不要问了,求求你。

 

为什么不还手。金昇玟轻声地问,又在问出口后内疚地扭过头去,因为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韩知城不还手的原因。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明明那一次给他上药的时候,身上还没有那些多余的伤。在空气凝固了数秒后,打破沉默的又是那句对不起。金昇玟低着头,感觉鼻腔被酸涩的绞痛感占据,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因为没有指认霸凌者的证据,尽管告诉了老师,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金昇玟攥着拳,在老师劝他放下这些事专心考个好大学时,突然觉得优等生的标签是那么讽刺又无意义。

 

我想做警察,那样就没人敢再欺负他了。十八岁的金昇玟在日记本上一字一句地写。我要亲手把那些恶人抓起来,铐上手铐送进监狱里。警校的体测报名还没有截止,一切都还来得及,常年在棒球队训练的强度也足以让他达到录取的标准。这件事他没有告诉韩知城,但还是露出了马脚,因为他太不擅长说谎了,只是一个闪躲的眼神就让所有心思暴露无遗。

 

韩知城不明白是什么让金昇玟突然放弃了保送医科大的机会,他只能隐约感觉到那理由可能跟自己有关。但是当金昇玟激动地把他拥进怀里,笑着说知城我考上了的时候,韩知城也从心底里为他高兴。两人录取到了同一个城市,于是便租房一起住,晚上韩知城窝在被子里作曲,金昇玟就趴在桌前整理侦查学笔记。睡觉的时候韩知城还觉得像梦一样神奇,身边熟睡的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一只没长大的小狗崽子,几年后真的能变成威风又帅气的刑警吗。

 

噗。韩知城想到小狗穿警服的模样,笑着摸了摸金昇玟的鼻尖。

 

明明还是更像警犬,笨拙又坚毅的那种。

 

 

 

 

 

 

 

 

 

 

“那个叫韩知城的,记忆力不错,描述得也挺清晰,加上之前拍到的监控画面,现在这张脸应该画得大差不差了。”

 

黄铉辰把画推向金昇玟,忍不住仰起脑袋打了个哈欠。明明本来就是个在警局混日子的闲职,这几天却被刑警队这群热衷加班的天煞狗崽子硬拽着从天黑画到天亮。早知道当初就不招惹小金毛了,谁知道当年那只愣头愣脑的小奶狗如今会变成这副冷峻的模样,板着脸的时候简直比警队养的那条最凶的杜宾还吓人,搞得他偶尔想偷一下懒都不敢。

 

金昇玟嗯了一声,把那张画接了过去。虽然黄铉辰表面总没个正经,但能把戴着口罩的嫌疑人的脸给画全,莫说全警局,恐怕在整个公安系统里除了他都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辛苦了,黄警官。”金昇玟面无表情地道了谢,那神情冷得都叫黄铉辰怀疑他其实不是在道谢而是在威胁。在金昇玟将画扫描成电子版的时候,黄铉辰终于忍不住问起了八卦。

 

“你跟那个韩知城,是不是谈过?”

 

金昇玟的手明显停了一瞬,但很快又佯装镇定地拿起扫描完的画放进文件夹,冷冷地回了句没有。黄铉辰拿起金昇玟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一边拿勺子搅拌一边吐槽,你俩还真是绝配,撒谎的技术都这么烂。金昇玟有些恼火,皱着眉说没有就是没有,你爱信不信。黄铉辰嗤笑了一声,把咖啡一口闷下去,咂了咂嘴说某些人就是死鸭子嘴硬。

 

“既然没谈过,那我想泡韩知城行不行?”

 

黄铉辰戏谑地看向金昇玟的眼睛。他急了,这狗崽子绝对急了,就说还是逗狗最好玩,虽然长大了没那么可爱,但还是那股子倔脾气。金昇玟捏紧了拳头,牙关咬紧,眼神中满是警告的意味,就算是在审问犯人的时候,他也从没像现在这样一瞬间爆发出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敌意。

 

于是梁精寅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势如水火的画面。不对,确切地说呢,是金昇玟单方面对黄铉辰的暴怒,看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就知道黄铉辰这家伙又在金昇玟的雷区蹦迪了。

 

“铉辰哥,我跟你说过昇玟哥有洁癖吧,别人杯子里的咖啡就这么好喝吗?”梁精寅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尸检报告放到了办公桌上,就伸手去夺黄铉辰手中的杯子。

 

“我们精寅果然还是小孩子啊。”黄铉辰顺手将杯子递了过去,笑着拍了拍梁精寅的脑袋。“我可不是要抢什么咖啡,你还不知道吧,你们金大队长好像还对前任念念不忘呢,我刚才就那么说了一句,他就气成这样。”

 

梁精寅瞬间感觉拿着杯子的手都有些发软了,连忙放低声音凑近黄铉辰耳朵问哥你刚到底说啥了,黄铉辰却坦坦荡荡地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想泡韩知城,怎么了,不行啊?

 

梁精寅两眼一黑,赶紧连拖带拽地把黄铉辰从办公室给拉了出去,警告他千万千万别再出现在金昇玟面前,这才把杯子洗干净送回了队长办公室。黄铉辰只觉得有趣极了,原来整天冷着个脸的狗崽子也有在意的人,瞧他那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还以为早就断绝红尘封心锁爱了呢。

 

送完杯子的小梁警官重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手还在胸口顺了两下气,一副后怕的模样。瞧见黄铉辰嬉皮笑脸的样子,梁精寅还苦口婆心地劝,哥我真的不是跟你开玩笑,你平时怎么惹昇玟哥都没事,那是因为他懒得跟你计较,但如果是关于知城哥的事,他恐怕真的会记仇,就你刚才说的那种话……算了哥你自求多福吧。

 

梁精寅叹了口气,想到刚才进去时金昇玟那几乎要火山爆发的状态,就暗自替黄铉辰捏了把汗。万一真打起来的话,就黄铉辰这常年画画几乎不出外勤的身板,绝对会出大事的吧。但应该,不至于在警局直接打起来吧,嗯,应该不会……

 

“不是这狗崽子什么脑回路,他都分手了还不许别人谈,怎么,还要让人家给他守活寡啊?”

 

梁精寅喝到一半的水差点噎在了气管里,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又恨铁不成钢地教育起他这缺心眼的哥哥来。

 

“不是,那哥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啊!什么泡不泡的,知城哥又不是浴缸,能随便让你泡吗?哥这话也太不尊重人了……”

 

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黄大警官一下被弟弟训得没了气势,伸出手拽了拽梁精寅的衣袖,垂下脑袋小声嘟囔说我错了嘛精寅,刚才就是想逗他玩玩的,谁叫他整天那么凶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玩……而且、而且你也知道的,我早就有订婚对象了,怎么可能去招惹那只小仓鼠嘛。

 

“什么小仓鼠……哥又在给人乱起绰号了。而且哥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吧?”

 

“那……要不我帮他把小仓鼠追回来?”

 

“不是哥,就你这心眼子,乖乖待着别帮倒忙我就替昇玟哥谢谢你了。”

 

“梁精寅你小子怎么瞧不起人呢??”

 

拌嘴的时候一名年轻警员激动地喊了声“找到了”,两人立马就凑了上去,电脑屏幕上显示的那个画面,可不就是黄铉辰画出来的那张脸吗!

 

“就刚刚,Y氏集团门口,看起来像是在接待什么人的样子,我查一下Y氏员工的资料……找到了,就是他!”

 

黄铉辰刚要凑近仔细看,就感觉背后升起了一股凉飕飕的感觉,接着金昇玟的声音就在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

 

“辛苦了。精寅,跟我去抓人。”

 

“好!”

 

梁精寅一边走一边在腰间别上配枪,跟着金昇玟出了门,另几名队员也紧随其后。滞留在警局里的黄铉辰不免觉得无趣,其实以前他也撺掇过梁精寅让他们把自己捎上,看看热闹也行,结果那臭小子说哥你连枪都不会开,到时候我们还得保护你,你就别来添乱了。几句话说得黄铉辰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虽然吧……这小子说的确实也是事实。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现在就开始密谋狗狗仓鼠复合计划吧。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为什么分手,如果讨厌金昇玟的话,韩知城怎么会还在家里留着他的拖鞋呢,至于金昇玟那小子,一看就是对韩知城余情未了。两个互相喜欢着的人都能分手,成年人的感情可真够复杂的。

 

黄铉辰想起了那天说要去找韩知城问话的时候,他把手机号记在本子里了来着,不如趁这个机会把韩知城约出来问问?可是看那只社恐小仓鼠的模样,首先就不太可能会答应他的邀约,而且就算真的约出来问了,关于感情的那些事,小仓鼠恐怕也不会实话实说的吧。而且现在重要的不是他跟小仓鼠见面,而应该是让小金毛跟小仓鼠来个浪漫邂逅才对,说不定这么一邂逅,两人就又旧情复燃了。

 

边转悠边琢磨不知不觉走到了隔壁治安警队门口,这边一群人还为着扫黄的案件头疼,甚至都提出来让他们那貌美如花的李大队长去牛郎店里当卧底搜集证据,还说什么凭我们队长的脸混个头牌根本不成问题。偷听墙角的黄铉辰忍不住猖狂地笑出声,还没来得及溜就被带着可怕笑容的李旻浩揪住了领子,求饶喊着“哥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也没用,还是当着众警员的面被扔在了画满案件线索的白板前。

 

“这不就找到了嘛,卧底的人选。”李旻浩微笑着指了指捂着脸快要缩进地缝里去的黄铉辰,明明语气温柔得很,黄铉辰却好像听见了死神的敲门声。

 

“事不宜迟,今晚就上岗吧。”

 

“什么,今晚???”

 

直到被他们治安警队的小警员带上了车,黄铉辰都还有点精神恍惚,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担压得昏过去了。那警员还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哥你别怕,我早跟那儿的老板混熟了,到时候就说你是我刚来城里找工作的大表哥,就你这长相身段他指不定都得跪下来求你入职。

 

“不是,那你都跟人家混熟了,你咋不入职呢??”

 

黄铉辰一脸愁容地反问起小警员来,那警员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人家那店的受众都是男性,我一看就是个铁直,站那儿哪有客人愿意找我啊?黄铉辰刚想反驳那我怎么就弯了,结果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毕竟好像确实没什么可反驳的。到了那烟花柳巷里,小警员从后备箱拿了件朋克风的铆钉皮衣换上,把头发胡乱撸了两把,该说不说还真有点小混混的感觉。

 

“哥你把衬衫多解开两颗呗,身材这么好不露出来多可惜。”

 

黄铉辰不免一脸堂皇,这小子换了身小混混装备怎么讲话都变得这么流氓。都是为了任务,黄铉辰只能这么说服自己,然后咬着牙把上面两颗纽扣给解开了,领口瞬间冲进来几股凉飕飕的风,搞得他忍不住拽住衣领打了个寒颤。

 

就这么进了店里,那小警员还跟老板击掌握手hey bro love & peace呢,黄铉辰都快被香水味和烟味熏到晕过去了。Oh、my、god,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表哥?老板一脸不可置信地围着黄铉辰转了两圈,眼睛瞪得快从眼眶里掉出来,激动地在小警员肩上狠狠拍了一下,又因为扎到皮衣上的铆钉嗷叫出声。

 

黄铉辰扯起嘴角赔笑,却猛然看到趴在前台的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帽子口罩戴得严严实实,但还是瞒不过画像师敏锐的眼睛——这这这不就是金昇玟心心念念的小仓鼠吗?!

 

韩知城有点拘束地捏着口罩的上端,一副生怕被人认出来的模样,时不时用手比划两下,说话的时候还有点结结巴巴。

 

“我、我想找一个,一米八以上的,肩宽腰细腿长的那种身材,眼睛是单眼皮但是有点内双的感觉,长相最好、最好有点像小狗……”

“价钱的话,大概是多少呢……”

“不不不是,我就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不需要别的服务,真的不需要……”

 

接待小哥露出了“我懂我懂”的表情,把收款码拿出来放到了台子上。

 

“懂懂懂,来我们这儿的客人都这么说。您放心,做咱们这行的最讲究信誉,客人的隐私绝对不往外面泄露半个字。只要钱到位,服务保证包您满意!”

 

黄铉辰都快同情起这只小仓鼠来了,不是,难道说韩知城真的是个天生倒霉蛋?怎么刚跟连环杀手打过照面,又撞上警队扫黄打非,就是瘟神附体也不至于这么衰吧?

 

还有他提的那些要求……怎么听都是想找个金昇玟代餐吧?!

 

眼看着韩知城要被带进包厢去,黄铉辰赶紧跑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笑着跟老板说这个客人就先给我练练手吧,还朝着老板和愣在那儿的小警员抛了两个飞吻,一下就把老板迷得晕晕乎乎找不着方向,还嘿嘿地眯着笑眼招招手说那你们玩得开心。

 

“黄黄黄警……”

 

韩知城没说完的话被黄铉辰用手堵在了嘴里,一边往里走黄铉辰还一边大声演着戏。

 

“啊什么小帅哥你说要给我送黄金?哎呀真是的才第一天见你就这么客气,走走走咱们进屋慢慢说……”

 

把门啪地关了个严严实实,黄铉辰往门缝里瞄了一眼,确定外面没人跟过来后才松了口气。韩知城早就尴尬到把整个脑袋埋进了袖子里,身体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跟一团仓鼠根本没什么两样。

 

“那个……”黄铉辰试探着跟仓鼠团子对话,但那个团子显然更害怕了,哆嗦了一下又团得更紧。

 

“那个,知城啊,其实我呢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因为这里可能有非法交易,所以我要在这里假扮店员搜集证据……”

 

仓鼠团子轻轻地嗯了一声,抓着袖口的手露出来了一点,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那你看,咱们现在一时半会儿可能也不方便出去,你不是想找个人聊天嘛,要不跟我聊也行?”

 

韩知城摇了摇头,然后试探着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红红的眼睛。

 

“警官,我、我是不是会被抓起来……”

 

“不会!不会的!”黄铉辰凑上去对他露出一个笑来,“有我在呢,我会罩着你的!”

 

“你……真的可以陪我聊天吗?”

 

“当然!”黄铉辰感觉心中的八卦之魂都开始熊熊燃烧了,谁能想到刚刚还在纠结琢磨的问题现在就有机会直接问当事人了,简直就是天助貂也。韩知城这才把抱着的两条腿从沙发上放下来,两只手有些局促地在大腿上画着圈圈,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我、我有个朋友……他想跟前男友复合,但是又害怕前男友不喜欢他了,而且因为他的前男友是个、是个特别优秀的人,所以他总是很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你说,我、我这个朋友,他应该怎么做才好……”

 

黄铉辰听得明白,一拍脑袋瓜说,诶,那我帮你,哦不帮你朋友算算,他前男友还喜不喜欢他,怎么样?韩知城显然不信,还歪着脑袋问,你们警察不是不能信牛鬼蛇神的吗,怎么还能算命?

 

“哎呀你就别管这些细节了,我帮你算算……”黄铉辰捏着手指皱着脸咕噜咕噜地嘟囔了几句咒语,然后啪地合上手说算出来了,你朋友的前男友肯定是个处女座,长得像小狗,喜欢看棒球赛,有严重洁癖,职业是警察,你说我算得对不对?

 

韩知城顿时红了脸,觉得黄铉辰根本就是在调戏他,难为情地捂着脸说你明明都知道了,干嘛还要演戏给我看。

 

“那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现在还喜不喜欢你吗?”

 

黄铉辰扶着脸颊,笑眯眯地盯着他看,盯得韩知城更无地自容了。

 

“不要,不想。”韩知城躲开他的眼神,下了决心似的捂住耳朵,捂得双颊都肉嘟嘟地鼓了起来。如果不听的话,还可以继续骗自己,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可是、可是如果听了,却不是那个答案的话……

 

这时黄铉辰却接起了一个电话,表情瞬时转为了惊诧,韩知城偷偷将手松开了些许,使耳朵漏进了一点点声音。

 

“金昇玟呢?……没回来?没回来是什么意思?出去的时候人不还好好的吗?”

 

韩知城瞬间僵在了原地,心跳都像被凝固般停跳了一拍。黄铉辰挂了电话,就看见韩知城挂着泪的脸,吓得差点儿跪倒在地。

 

“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韩知城一边哭一边问,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衣袖都被擦得乱七八糟。黄铉辰本想说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又觉得这话太不适合安慰人,便换了个说法,说没什么大事你别自己吓自己,你家狗崽子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出事。

 

谁知道这么一说韩知城哭得更厉害了,如数家珍般地把金昇玟从进警校到当刑警之后受过的伤遇到过的危险全列了个遍,越说越心疼越说哭得越起劲,还自责没有好好照顾他,自己还总生病叫金昇玟担心。一字一句讲得黄铉辰都要为他俩的爱情感动落泪了。

 

可问题是……金昇玟这小子真的没出啥事儿啊!

 

 

 

 

 

 

 

 

 

 

 

本着拯救一对恋人胜造七级浮屠的美好品德,黄铉辰决定把哭出两个肿眼泡的韩知城带上去见金昇玟一面。

 

到了交警队门口黄铉辰赶紧提醒韩知城捂上耳朵,韩知城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照做了。黄铉辰也把耳朵捂上了一点,没走几步就听见徐彰彬正用他那震天动地的大嗓门吼人。

 

“呀!本来开的就是便车还不放警报灯,开着车在市区横冲直撞,你知道给市民、给我们交警队带来多大麻烦吗?!”

 

“都说了警报灯坏了不能亮了,我开到半路才发现的,那个时候急着去抓人哪有空换灯啊……”

 

梁精寅在门口焦虑地踱着步子,看见黄铉辰身后出现的那个疑似韩知城的脑袋瞬间瞪圆了眼睛。

 

“哥你疯了吧?嘴上说说也就算了,你怎么还真泡人家啊???”

 

“不是我没……”黄铉辰百口莫辩,只能转移了话题,“那什么,金昇玟咋样了?”

 

韩知城捂着耳朵没听清什么泡不泡的,只是眨巴着无辜的仓鼠眼睛偷偷往里看,金昇玟正坐在桌前耷拉着脑袋被训,而训他的那个显然被气得火冒三丈。黄铉辰在门口朝里头招了招手,那训人的警官竟瞬间没了脾气,甚至还露出了一点害羞的神情,一脸羞涩走了过来还温柔地叫了一声恰gi呀。韩知城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打电话叫黄铉辰过来了,似乎……是要让他帮忙把金昇玟给捞出来?

 

这时金昇玟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出现的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影,韩知城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赶紧挪开了视线。而门口的另一对情侣还在腻歪,一个撅着嘴说wuli恰gi怎么衣服扣子都不扣好,被别的臭男人看见了怎么办,另一个扶着额说还不是那个李旻浩非要我去当什么牛郎,哎不说那个了你先把那只狗放出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让他写个检讨报告就行了。

 

韩知城已经有了逃跑的冲动。如果不是一开始听黄铉辰说什么“没回来”的话,让他误以为金昇玟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他根本不可能那样心急火燎地上了黄铉辰的车,可结果竟然根本不是那样。

 

在转身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一只手扯住了衣角。韩知城顿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回头,“哥……”梁精寅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刚被黄铉辰领出来的金昇玟,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空气一时间凝固到了冰点,黄铉辰实在看不下去,在背后猛地推了金昇玟一下,把他一把推到了韩知城身上。韩知城下意识伸手把金昇玟抱住,梁精寅还在后头扶了一把,这才没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去。

 

“真搞不懂这俩人到底在别扭什么……”黄铉辰小声附在徐彰彬耳边吐槽,而某对已经恋爱五年分手五年的couple还跟早恋高中生般满脸通红地迅速从对方身上弹开。梁精寅在一旁轻哼了一声,这叫纯爱啊纯爱,他那天天嚷嚷着喜欢就要直进的铉辰哥一看就是不会磕。

 

举着我的cp由我来守护的大旗,梁精寅把那对根本静不下来的情侣赶了出去,尽管其中一位十分委屈地据理力争“那明明是我们交警队的休息区啊”,但还是没能争过刑警队的某位过激玟城cp粉。

 

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之后,韩知城更不知所措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金昇玟沉默良久,垂着眼牵起韩知城的衣袖,将他领到一旁坐下,然后蹲下身去,就像多年前那样,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哭红哭肿的眼角。

 

“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韩知城摇了摇头,紧咬着唇一言不发。金昇玟收回手,但望着他的眼神还是似从前一样温柔。

 

“病好得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韩知城又摇了摇头,一颗泪从眼眶沁出来,掉落在裤子上晕出一块水渍。金昇玟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来,一点点拭去他脸上的泪,就像少时在咖啡厅里的那天一样,韩知城越哭越厉害,鼻子止不住抽吸,最后连擦都擦不干净,彻底变成了大花脸。

 

“对不起……”韩知城终于开了口,尽管话语已被断断续续的抽噎弄得七零八落。

 

“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事了……”

 

金昇玟眼神里的光颤动了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他当然欣喜韩知城还会为他担心,可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出事的时候,韩知城还是选择了逃离。如果不是精寅将他留住,也许这一刻的温存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

 

韩知城颤抖着手,努力把不停掉落下来的眼泪擦去,鼻尖还因不流畅的呼吸而一抖一抖,泛出病态的红色。

 

“那个凶手,明明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放过我……我真的害怕,上天让我活下来的代价,会不会、会不会是失去你……”

 

金昇玟的手停在了半空。这时他才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也在知晓7502才是案发地后,狼狈地撒谎逃离。如果他去了,就会知道韩知城也曾和那个穷凶极恶的犯人共处一室,甚至差点就被杀害。刚得知这种事的时候,知城他该有多害怕啊。明明发过誓要保护他一辈子的,明明……

 

“昇玟……”韩知城哭着念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说,没有人欺负我,我也没有生病,我只是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可是我这么胆小这么窝囊这么没出息,永远都只会躲在你背后哭鼻子,就算你真的遇到了危险我也什么都帮不了你,他们说得对,我明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适合跟你在一起的人,却还要死缠烂打地黏着你。我知道,表白那天你只是看我哭得那么厉害,所以才不得不答应,如果我早点放手就好了,如果我……

 

“傻瓜。”

 

金昇玟牵起他的手,与那只手十指相扣,指腹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纹理,眼睛望向韩知城的眼睛。

 

“韩知城,傻瓜,你也不想想,一个人假装爱另一个人,怎么可能坚持五年的时间。愚人节那天是我先表的白,你那时只顾着笑没有听见,可我却没有勇气再说一遍。知城,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觉得能保护你都是一种幸福,就像童话故事里,保护公主的骑士只会感到荣幸。你明明那么厉害,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把那些奇奇怪怪的音符连成一片,变出一首好听的歌来的,在我眼里那好像比变魔术还神奇,最后思来想去我也只能用韩知城是个天才来解释。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难道韩知城其实是天上派来的仙子吗,可是我又发现他也会受伤,会伤心难过,一踢被子就会感冒发烧,和我们许许多多的普通人都一样。所以知城,我的天才作曲家,不许再说那些傻话,适合或不适合从来都不是由别人定义,你永远可以依赖我,因为我很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韩知城止住了哭,眼神却呆呆的像是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金昇玟轻轻将他的碎发抚到耳后,闭上眼将唇贴了上去,吻得温柔而绵长。松开唇的时刻,韩知城双颊绯红,手还攥着金昇玟的衣角不放。金昇玟弯起笑眼说,抓着我不放,是不是还要的意思,韩知城赶紧松开了手,害羞地捂了捂脸颊。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金昇玟像电影里的骑士那样朝他伸出手,韩知城抿了抿唇,将手搭了上去,就这样被牵着手往外走去。上了车,系上安全带,看着坐在驾驶座的金昇玟的侧脸,还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

 

到家的路程不长,他们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在开口之前就心照不宣。广播里播放着轻音乐,窗外已是月色朦胧。到了公寓楼下时,金昇玟欲言又止,韩知城主动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唇,说我知道你晚上还要审案,放心回去工作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金昇玟目送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进了楼,直到属于7501的灯亮起,才重新发动车子离去。

 

嫌犯已经被收押,在凶手被绳之以法之前,他绝不能松懈半分。到达警局时梁精寅正站在审讯室外观察着里面的情形,说这个人嘴硬得很,一直到dna比对结果出来,证实死者指甲中残留的皮肤碎片跟他的dna一致,才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至于犯罪动机,似乎是因为伴侣出轨受了刺激,所以选中的目标受害者都与他的前夫有相似的特征。

 

“那他的前夫呢?”

 

“死于车祸,半年前,还不确定是不是人为。”

 

金昇玟向里看去,被问到作案过程的凶手显然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一边回忆一边发出怪笑。

 

“你们根本不懂那种美妙的感觉……生命就在我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流走,他们快要窒息的时候眼睛是那么漂亮,像极了那个人的眼睛。他们还真是可怜又可笑,在临死前还哭着求我,说什么都愿意给我,跟离婚时那个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审问的警员早已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只是淡定从容地做着记录,问起他第四次行凶的情形。

 

“那为什么只有在第四次的时候,你已经获取了7501室住户的信任,却没有实施行凶?”

 

凶手突然激动起来,拷在桌板上的手剧烈摆动,面目因狰狞的神情显得更加可怖。

 

“因为去之前我不知道那人有男友,而且是个警察!”

 

梁精寅一脸惊异地望向金昇玟,而金昇玟本人显然比他还要震惊。

 

“进门的时候他找了双拖鞋给我,明显跟他穿的那双是情侣款。在客厅我看到他们两个人的合照,就摆在电视柜上面,傻子都看得出来另一个人穿的是警服。我那时甚至都怀疑他根本就是在装病,故意引诱我下手,好让那个警察抓我个现行。可我还没杀够,还远远不够……当然不能把自己送到枪口上去。”

“所以我走了,可我不甘心,我准备了那么久的计划,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我知道那层楼的另一个住户,他也在我的名单里,所以我敲开了那扇门,他真的太好骗了,刚开始还以为我是来送外卖的,根本没有一点防备。我就那样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太瘦了,都没有挣扎的余地,死掉的时候还无助地睁大了眼睛……”

 

杀人凶手沉浸地闭上了眼睛,双手还模拟着扼人咽喉的动作,猖狂地痴笑着,嘴里不断地呢喃,只不过在场的人没人听清,也没人愿意去听。

 

金昇玟推门而入,冷冷地睥睨着那个近乎失智的凶犯,看着他的眼神从痴狂一点点转为惊惧。如果不是跟交警队的人交涉耽误了时间,他们本应该在今天下午就见过面了。

 

“是你……”凶手睁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双手不断挣扎着想要逃离,“竟然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是个陷阱!我早该想到的……”

 

金昇玟几步上前,用力扼住了他的喉咙,使那人因呼吸困难而不断挣扎,脸色变得越来越红,嘴里却因濒临窒息几乎喊不出求助的话语。“队长?!”身后的警员吓得慌忙起身,刚要上前阻拦时就见金昇玟松开了手。

 

“可以结案了。”金昇玟拿出纸巾擦了擦手,看着那人捂着喉咙狼狈地咳嗽,眼神冷得像冰。两位审问的警员怯怯地不敢上前,还是梁精寅拎了串手铐进来,笑着说你们愣着干嘛,快把人给带走啊,对了审讯报告记得发我一份哈。两个小警员这才赶紧收拾好资料,把犯人给押走了。

 

“哥,你跟知城哥……”梁精寅试探着发问,就见金昇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来了一句,“对,知城……我先回家了,剩下的交给你了精寅”,说完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看样子应该是和好了,梁精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线,也抱起资料册哼着歌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于是韩知城刚打开门,就见一只大型犬摇着尾巴扑了过来。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把门给关上,金昇玟还在鞋柜里找他的那双拖鞋,韩知城拍了拍他的小狗脑袋说你等一下我给你拆双新的,金昇玟听了这话却一脸委屈。

 

“为什么嘛,之前的那双就很好啊。”

 

韩知城拎着新买的拖鞋过来,抬起自己的脚给他瞧,呐,刚买的新鞋,给你也买了一双,旧的被那个杀人犯穿过,你不嫌弃我还嫌弃。

 

小狗点了点头觉得有理,于是乖乖换上新拖鞋进去,盯着鞋面上的卡通仓鼠越看越觉得可爱。韩知城一边捣鼓咖啡机一边问他Coffee or tea,金昇玟从背后抱住他吻他的耳朵,说为了晚上精神加倍,请小韩服务员来杯冰美式。韩知城红透了耳朵,伸手打他骂臭流氓,金昇玟把脑袋凑过去任他打,鼻尖埋在韩知城颈窝里一下一下地蹭。别闹,韩知城放下杯子难为情地推搡了两下,却被翻过身来靠在桌前亲,只是这样亲了一会儿就止不住颤抖喘息。察觉到他的反应金昇玟吻得更深,一如既往的得寸进尺,唯一不同的是抱起他往桌上放的动作比以前还要熟稔许多。韩知城坐不稳,亲得大脑缺氧身体发软,才在迷迷糊糊中小声央求,昇玟,不行了,好晕。随着啪的一声,咖啡杯翻倒下去,冰块和咖啡洒了一地。

 

韩知城像只受惊的松鼠抖了抖身体,金昇玟无奈叹了口气,明明过了这么多年,可一接吻就会出事的魔咒还是没解。结果两人就那样蹲在地上收拾残局,又尴尬得沉默不语,还是金昇玟先开了口,问起两人合照的事。韩知城支支吾吾地回答,说前两天无意间翻出来一次,后来又不知道塞到哪儿去了。金昇玟只是轻笑了一下,看地上擦得差不多了就接过韩知城手里的抹布说我去洗。

 

韩知城跟着他进了厨房,似乎是怕他生气似的,还小心翼翼地说那合照应该还能找到备份,明天就再去印刷几张。金昇玟又笑着说他是傻瓜,我这么个大活人就站在你面前,合照想拍几百几千张都行。

 

“不过……”金昇玟洗完抹布和杯子放到一旁,擦干手就一把环住了韩知城的腰,往自己身前靠得更近,审视的眼神盯得韩知城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你今天为什么会和黄铉辰在一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金昇玟说着,嘴角露出了玩味的笑。

 

“他好像是去,扫黄的吧?”

 

韩知城绝望地把脸埋进了手里,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被黄铉辰戴上手铐带走呢。对不起、我错了、请您逮捕我吧……韩知城闷在手心里小声地道歉,根本不敢看金昇玟的眼睛。金昇玟凑到他的耳边说,那韩先生,现在给你一个贿赂警官的机会,如果做得好,我就可以不抓你,你愿不愿意做这个交易。

 

韩知城抓住金昇玟的衣领,主动亲了上去,松开唇的时候还满脸的羞涩,眼神却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

 

“金警官,我、我会努力让你满意的。”

 

 

 

 

 

 

 

 

 

 

End.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不冻港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05.


  金昇玟的大学末尾是被猫抓过的一团乱遭。


  因为换季中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而无法治愈的流感,因为过分放肆的柳絮而复发的鼻炎,多次发回重改的文章和项目……日子过得一派昏天黑地,他拖着头重脚轻的身体到达校招现场,只感觉自己是被赶上架的鸭子,是静默着坐上货架的残次品,在一次次生疏的自我介绍和并不客气礼貌的上下打量中被比较、被挑选。


  那些人朝他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或是轻轻摇摇头,或是默不作声捻皱他的简历,他一只脚踏在象牙塔之外,忽然有些失重。


  从场馆侧门溜......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05.


  金昇玟的大学末尾是被猫抓过的一团乱遭。


  因为换季中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而无法治愈的流感,因为过分放肆的柳絮而复发的鼻炎,多次发回重改的文章和项目……日子过得一派昏天黑地,他拖着头重脚轻的身体到达校招现场,只感觉自己是被赶上架的鸭子,是静默着坐上货架的残次品,在一次次生疏的自我介绍和并不客气礼貌的上下打量中被比较、被挑选。


  那些人朝他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或是轻轻摇摇头,或是默不作声捻皱他的简历,他一只脚踏在象牙塔之外,忽然有些失重。


  从场馆侧门溜出来的时候男大学生仍不太好受,过密的人群,不足量的氧气,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却不小心撞到正在抽烟的男人。还没等他磕磕绊绊地哑着嗓子说抱歉,那边已经迅速搂着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撑了起来,金昇玟后知后觉地抬头,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陌生的男性。对方几乎不看他,但敌对和蔑视的意味却很明显,他比金昇玟身旁的人整整高了半个头,却不知怎的落了下乘。


  金昇玟还有些发热,意识游离,只听见莫名其妙拉他做挡箭牌的人冷声骂了句滚,于是对向的男人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冷漠中落败,失去了继续站在这里同那人博弈的资格。


  场面平静下来,身旁的人很快松开了手,为自己突如其来而失礼冒进的行为低声致歉。男大学生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对方规整西装外的工作人员证件之上。


  浦项集团,李旻浩。


  李旻浩打眼一看就知道对方大概是来参加校招的学生,虽然口罩和有些狼狈的前额发遮去了大半五官,他却仍然从垂下的眼角眉梢读出几分迟疑和犹豫。他不知道对方是何情况,却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小孩的领带在刚才的突发状况中已经歪到一边。年长者自诩并不是那种过分善良和心软的人,只是觉得刚才给人添了麻烦,需要给予一点同等的回报才好。


  他于是伸出了手。


  年长者将领带夹从自己衬衫上取下,小心而疏离、在尽量不增加不必要的身体接触的情况下替金昇玟整理好衣物,为他佩戴好这并不算起眼的小物件。


  外头天阴沉沉的,并不明亮,大抵昏暗就是金昇玟二十岁初半的底色,他被困在条条框框方方正正的牢笼里,只留下一张模糊的记忆。


  但他仍然记得很清楚,那瞬间领带夹金属光面反射一闪而过的光亮,于是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颓唐而糜烂的模样,明明连体温和淡淡的香水味道都没有留下,只剩空气中没有完全消散的尼古丁与焦油混合燃烧的薄薄烟气,夹在在阴沉而风雨欲来的潮湿泥土气味中,金昇玟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像迟来的生长痛突然叫他难以忍受。


  那人早已离去了,他不自觉抚上那枚金属物件,捉住一闪而逝的、即将消散的暖意。


  一个月后,金昇玟来到了浦项集团的面试现场。


  流感好得七七八八,文章和项目总算也都过了关,他于是终于有气力和闲暇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穿一套挑不出错的西装,用温润有礼而不失态度的神情和言语应付过一个又一个提问,在最后被问到为什么会想选择浦项时,他难得地怔愣了片刻。


  那枚领带夹揣在他的外套内兜里,因着男大学生的体温而微微发热。


  金昇玟缓慢抬头,扬起一个极淡的笑。



  厚重的窗帘透进来一点阴沉的天光,金昇玟醒了,却还是陷在被子里不肯起身。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许其实根本就是想的太多,所以那些思绪都缠成一团,混乱而不着边际。又梦到李旻浩了,大抵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一直以来不愿意诉诸于人的心事,两个人之间模糊的边界和距离,成年人之间不必把话说得太满,即使知道或许年长者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或许他很快就会开启一段新的情感,像柔软的猫科动物和攀附而上的植物一样向他人索取爱意,金昇玟向前走了一步,却仍然犹豫。


  有些事情没有结果大抵才是最好的吧。


  成年男人终于坐起来,洗漱,换衣服,因着那点并不光明正大的心思而难得地出门晚了些。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金昇玟往里走了两步才觉得不对劲,一抬眼便发现平日里早早就应该到达集团的李旻浩不知怎么今日也拖到了这个点。


  四目相对,一派无言。


  金昇玟率先打破沉默。他好像向来如此,即使表面看起来并不那样圆滑而面面俱到,实质上却总是不忍看到年长者难堪。


  他说,中午的时候要去跟正昌集团的负责人吃饭,哥坐我的车吧。


  李旻浩刚要开口道谢,突然发现余光里的成年男人自始至终都微微低垂着头,视线向下聚焦在空气中模糊不清的光点上。他不知道金昇玟在想什么,却莫名觉得对方好像一只局促不安的大型犬,不知道言行举止在哪种情况下会让他人不适,于是只好以小心翼翼又察言观色地态度来面对一切。


  ……明明其实什么都没做错来着。


  李旻浩抿了抿嘴,突然又回忆起昨晚的画面。


  是了,他想,金昇玟是犬科动物,皮毛骨头加上真心一起百来斤重,沉甸甸又热乎乎,却不知怎的压得年长者有些喘不过气。


  李旻浩故作轻松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就谢谢你啦。他轻轻地叫,昇玟。



  工作仍然是固定而无趣,除去饭局因着一些不可抗力因素从中午推到晚上又占去许多私人时间外,这全然是无比寻常的一天。李旻浩早早做了今天要喝酒的打算,从早上出门开始就同金昇玟一起行动,下班之后也是一样。年长者往后仰着陷在副驾驶座的皮面里,伸手轻轻地把领带往下勾了勾,露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金昇玟其实比他早一些下楼,却不知怎么绕了一圈回来。李旻浩对此并不好奇,正转头打算问问等下的安排,突然又被便利店的塑料袋塞了满怀。李旻浩打开看了一眼,是一些常见的保健品和解酒药,他想道谢,却好没道理地打了个喷嚏。


  金昇玟系安全带的动作便一下子迟滞下来,轻声问,哥感冒了吗?


  李旻浩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只是被唾液呛了一下,犹疑片刻还是应下来,为自己开脱:可能这两天天气太反常了……


  坐在驾驶座的成年男性倒是丝毫没有怀疑,只是松了安全带,侧脸低声道:哥来开吧,等下我来喝,他们问的话就说你吃过药了。


  他的话很轻,却莫名有些不容反驳的意味。关心和周到都压下不表,又或者是在这个时刻已经过分顺理成章,他已经为李旻浩妥协许多,不是原则或者尊严,而是无法遮掩的心跳与心甘情愿的让渡。他不喜欢喝酒,李旻浩知道的,与他相熟的人都有所耳闻,但他就是想这样做,就是愿意这样做,即使金昇玟对一切都心知肚明。


  他知道他们从来不同频、不共振,他知道一厢情愿写在纸上压在舌底是多么难堪而苦涩的词语。


  他都清楚明白,却难以自拔。


  金昇玟坐上副驾驶,拧开解酒药的瓶盖,侧过视线向窗外望去。李旻浩开车很稳,没什么颠簸,首尔夜晚的霓虹灯光一点点闪过,金昇玟咽下有些苦涩的药液,心里道,从来都是这样。


  钥匙交给别人去泊车,金昇玟慢了两步落在后面,李旻浩先行迈进大门,突然被躲在一旁的黄铉辰扑了个正着。金昇玟对对方印象不深,只听韩知城说起过,说是正昌集团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在集团里挂了个闲职,平时什么也不干,只负责外出谈合作的时候充当吃饭喝酒谈天侃地的所谓吉祥物,是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纨绔子弟,此刻却不知为何同李旻浩表现得过分亲近。


  他无法揣测李旻浩面上的表情,不知道其实年长者已经皮笑肉不笑地威胁了一句说等下我就给龙馥发消息,也瞧不清黄铉辰突然挤成一团的五官和震颤的瞳孔。金昇玟不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鲜少有陪李旻浩出席这种场合的时刻,于是难免生出一些无谓的猜想,好像那点苦涩仍然留存着,无声地淌下来,漫过他的喉咙和眼眶,令人窒息。


  金昇玟顿了顿,无声无息地走上去,不动声色地用手扶上李旻浩的肩膀,把年长者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而后扬起一个过分温润有礼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疏离的笑容。


  久等了,小黄总。他说,刚才路上有点堵,您别介意。


  黄铉辰笑眯眯地瞥他几眼,倒像是来了兴趣,松开李旻浩便朝他这边走了过来。金昇玟一边应付着场面话一边悄悄松开了手,不去管因为过分用力而泛起青白的指尖。


  ……从来都是这样。


  年长者的的体温和气味一闪而过,他面上平静,暗里一派汹涌,沼泽粘稠而沉重,冰冷且污浊。


他惴惴不安地独自下落,所以知道,那不是安慰物,是笔直而赤裸的剑,是他头颅骨里经年累月、难以祓除的一颗钉子。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蒙马特遗书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窗外飞来一只蝴蝶。

 

  李旻浩不太认识昆虫,对此毫无造诣,自然不知它是什么品种,只晓得在种有鲜花的露台边遇上这种轻飘飘的生物实在是一件常事。

 

  但很遗憾,他从出生开始就对一切活着的、会动的东西没什么好感。

 

  成年男人抿着嘴,随手拎起咖啡厅提供的餐刀。那是冰冷而沉重的金属物件,本应用于进食——比如三分熟、切开还带着血丝的牛肉,又或者是用于点缀而将将断生的,柔软的菌类——此刻却倒转过来,被他用于谋/杀。......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窗外飞来一只蝴蝶。

 

  李旻浩不太认识昆虫,对此毫无造诣,自然不知它是什么品种,只晓得在种有鲜花的露台边遇上这种轻飘飘的生物实在是一件常事。

 

  但很遗憾,他从出生开始就对一切活着的、会动的东西没什么好感。

 

  成年男人抿着嘴,随手拎起咖啡厅提供的餐刀。那是冰冷而沉重的金属物件,本应用于进食——比如三分熟、切开还带着血丝的牛肉,又或者是用于点缀而将将断生的,柔软的菌类——此刻却倒转过来,被他用于谋/杀。

 

  李旻浩眼也不眨,手起刀落,那可怜的玩意儿便被钉死在实木餐桌当中,陈尸其上。刀尖向下刺进几分,不偏不倚,甚至没有半分犹疑,他却只是笑,好似全然不清楚眼下的场面在他人看来是怎样一种挑衅与疏狂。

 

  餐桌对面西装革履又容止可观的男人仍然十分平静,面不改色地咽下一口酒液。

 

  那就决定了。他说,如果没有其他异议的话。

 

  李旻浩点点头,一双兔科动物一样圆润又良善的眼睛透出几分狡黠,斩钉截铁咬金断玉,结婚两个字被他说得像要杀//人,在那破碎的笑容里拼凑出一点劫掠的情欲。

 

  金昇玟已经用餐完毕,拾起餐巾压过唇边,掩藏住那几不可闻的笑意。

 

  下次我会换个约会地点的。他道。

 

 

  李旻浩其实很讨厌金昇玟的那一双眼睛。他见过不少人的眼睛,也曾身体力行地将那柔软的球状物从坚硬的头颅骨里挖出来,混着黄黄白白的体液扔下地面,踩个稀碎。他看的太多,却没见过有谁的双眼会像金昇玟一样投来那样的视线。

 

  不是怜悯,不是平静,更不是恐惧,那个人瞧他像瞧一只并不乖巧的宠物猫,伸着爪子虚张声势,使出最大的气力也不能在自己身上留下半点血印,于是生出一种滑稽而诡异的宽容。

 

  李旻浩扭断手下正在疯狂挣扎的人的脖颈,起身又补了两刀,其实他早就知道人已经死透了,再怎么折腾也只会像个劣质的橡胶人偶一样任他摆弄,但偏偏他这会儿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任谁三十来岁还要被抓回去搞包办婚姻那一套也不会高兴得原地转圈再用力鼓掌以示喜悦,于是俯身又捅了可怜蛋一刀。

 

  他曾为这件事回去找过老爷子,反抗的下场是在单挑中惜败,被笑眯眯的老狐狸拿枪抵住大动脉,苦口婆心地劝解。

 

  给你挑了个最好的。老爷子笑嘻嘻地拍拍李旻浩的脑袋,说,去吧,享受你人生的坟墓。

 

  到底是围墙还是坟墓,李旻浩不爱咬文嚼字,也并不关心。如果非要给婚姻下这么阴暗潮湿的定义,那他和金昇玟倒是免不了在当中互相厮杀。

 

  他答应了,他很好奇,到底谁会赢呢?

 

  

  李旻浩俯下身去吻他。吻这个用资本和权力当武器的刽子手,像撬开蚌壳一样钻进齿间找他的舌,珍珠是冰冷的,圆润的,昂贵而全然野生,金昇玟却冷静自持,被咬了一口也不羞不恼,只是伸手扣住对方的后脑,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强迫他继续。

 

  铁腥味在嘴里蔓延。

 

  大概这就是婚姻吧。李旻浩想。

 

  血淋淋的承诺,会割伤彼此的言语和唇舌,猩红的眼泪蜿蜒而下,两个相互折磨的人扯住对方的头发和手脚,咬牙切齿地为对方烙下相同的诅咒。

 

情欲和私欲混合在一起,召来一场久违的阵雨。

 

  泥土的气息翻上来,带着一点难言的腥味。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本身也是一座坟墓,埋着零零落落不知道多少具尸骨,这会儿那些腐烂的、潮湿的都一起翻上来,无端端的令人作呕。

 

  李旻浩赤裸裸地坐在落地窗前,手机把玩着一支刚开封的Cohiba,他其实不会抽烟,也对一切能控制人的神经的东西表示深恶痛绝——年长者极度厌恶自我脱离掌控的感受,所以金昇玟地下室一列的名酒他都全然不感兴趣,也对这会儿正在翻看文件的男人提不起什么好感。

 

  明明比他还小个几岁,却总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像个土里挖出来的老古董一样,李旻浩甚至怀疑敲一敲能从金昇玟身上找到不少开掘的尘土痕迹。

 

  他于是真的这么做了。

 

 

  金昇玟并没有阻止。

 

  无论是初见时李旻浩把带着血迹的刀和刚割下来的人耳摆在面前请他吃,还是后来火并现场年长者肆无忌惮地拿他的衣服外套擦去面上温热的鲜血。他的纵容像一种本能,默许对方做着一切出格的事情。

 

  没什么所谓,因为他们已经落锁在同一座牢笼里。

 

 

  两个狼狈为奸、病入膏肓的共犯。

 

  

  金昇玟合上文件,垂着视线望向李旻浩下腹的疤痕。已经过去很久了,皮肉再次合为一体,只余下淡淡的、增生的痕迹,像矮而平坦的丘陵。

 


 

  他们这种人大抵是没有感情的,不会怜悯,不会关心,就连谦让也显得虚伪,更勿论爱。

 

  ——爱。

 

  折断的重音,变质的浓汤,枯萎的花叶。

 

  他不需要,李旻浩也不需要。

 

  

 

  沉默片刻,金昇玟开口了。

 

  他的话很轻,却像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的咒语。

 

  他诅咒李旻浩,也诅咒自己。但不是折磨彼此,互相残杀,不是耶和华的神谕,也不是美杜莎的低吟。

 

  这是他们仅此一次的婚姻,是方正板直的窗格,坍塌的祭坛,荒芜的灰烬。

 

 

  他说,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到底谁会赢呢。

 

他也拭目以待。

 

 

没有良心只有偏心

【全员群像】惊天魔盗团 ep.31首尔篇

突发奇想地想写黑道文…一些流血悖德,或者父子兄弟骨科

不过还是先更新吧…




 

 

 

 

方灿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虚无混沌,漫漫无际的黑暗吞噬四周所有轮廓。他分辨不出自己此刻是否睁着眼,抑或是是否还有呼吸,空气中只有一种模糊悠远的回响环绕周围,像不知何人在低声说话。

 

辨不出具体的字句,无垠的黑色和愈来愈低的气温正无声麻痹着他的五感,将他吞入深渊中。方灿迟缓地眨了下眼睛,似乎连睫毛上都结了霜。

 

体力在流失。他阂上眼睛,疲惫地向后一靠,等待全身没入死亡的那刻等来。

 ...

突发奇想地想写黑道文…一些流血悖德,或者父子兄弟骨科

不过还是先更新吧…




 

 

 

 

方灿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虚无混沌,漫漫无际的黑暗吞噬四周所有轮廓。他分辨不出自己此刻是否睁着眼,抑或是是否还有呼吸,空气中只有一种模糊悠远的回响环绕周围,像不知何人在低声说话。

 

辨不出具体的字句,无垠的黑色和愈来愈低的气温正无声麻痹着他的五感,将他吞入深渊中。方灿迟缓地眨了下眼睛,似乎连睫毛上都结了霜。

 

体力在流失。他阂上眼睛,疲惫地向后一靠,等待全身没入死亡的那刻等来。

 

……等等。

 

他猛地睁眼。

 

——向后一靠?

 

 

 

方灿迅速伸手往背后摸,指尖触到了某块冰冷的东西。是铁皮。

 

背后是一扇铁门。

 

 

 

……混沌虚无中怎么会有铁门?

 

 

 

方灿艰难地转过身,眼前仍然黢黑一片,周围仍环绕着泠泠低声,他只能继续盲目地伸手去触碰——确实是铁门。

 

有门就意味着有出口,他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把手处。方灿卯足所有力气将其向下拧,把手却纹丝不动,在浑浊的、灌着某种低语的环境里他甚至听不到把手是否有转动的声音,只感受到手掌因接触低温物而近乎僵裂的剧痛。

 

……可为什么会打不开?

 

方灿猛地撞向门。骨头要断裂似的发痛,铁门却依然闭合,他翻身爬起来,又一次竭尽全力撞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次次反反复复的撞击中终于被彻底耗尽了体力,再次瘫坐下来时,倦意终于再次潮水般涌来。

 

这一路走得太艰难。他真的很累,很想睡了。

 

——直到那耳边的声音突然清晰。

 

 

 

“哥!哥你醒了!!”

 

“灿哥醒了!!”

 

 

 

方灿微微转动眼珠——四肢还动弹不得,他只靠眼睛向旁边看去,徐彰彬黄铉辰一前一后激动地扑上来,看起来险些涕泪纵横。

 

“你感觉怎么样?”徐彰彬正要上手摇他,被黄铉辰一把抓着胳膊勉强按住。方灿望着二人,一点一点调动许久未用的声带:“……还好。”

 

——不是这个声音。他在心里想。

 

在梦里最后听到的那句……他闭上眼,有些疲惫。

 

“其他人呢?”

 

徐彰彬和黄铉辰对视一眼,黄铉辰道:“Lee Know哥带龙馥和知城走了,昇玟跟精寅还在法国。”

 

“法国?”

 

喉咙还有点痛,方灿问完便皱起了眉。黄铉辰又跟他细说了他中枪后的所有事,方灿边听,记忆逐渐回笼,当听到黄铉辰再提起他们暂时还没时间追查处理的上海那些目标交易者、以及袭击自己的人时,方灿瞳孔忽然缩小。

 

他想起来了——对方真正的目标!

 

“灿哥你做什么?!”

 

方灿一把掀开被子就要往地下走,徐彰彬立刻跟被踩着尾巴的兔子似地跳起来,和黄铉辰一前一后把他往病床上按:“医生说了你不能动!!”

 

此刻的方灿简直都已经不能用虚弱来形容,甚至根据医生的说法,他压根没有转醒过来的可能,是已经到了“家属可以尽早做好心理准备”的地步——为此李旻浩隔着电话发了好大一通火,诚然徐彰彬黄铉辰不知道这一出电话还间接让韩知城心灰了大半、又间接使李旻浩得知了那三人捂了十年的秘密,但他们也确实在几番崩溃后,不得不接受了医生说的“没有救了”这一结果。

 

所以此时,虽然方灿奇迹般地真的醒了过来,但他全身仍未康复完全的每一个器官都在拖慢他的时间。他被徐彰彬和黄铉辰强迫地按回了床上,这时他喉咙里已经感觉到涌出的腥甜味道了,然而方灿再次狠狠伸手一挣,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徐彰彬都险些控制不住。

 

“黄铉辰!!去叫医生!!”徐彰彬惨叫。他看到方灿瞳孔都有些涣散,显然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却不知为何依然执拗地要下床往外走。

 

就在徐彰彬也快到达极限时,医护们终于冲进来了,在黄铉辰“快快快”的声音里将一针镇定剂打进方灿身体中。

 

紧绷的肌肉缓缓伸展开。二人大汗淋漓,总算松了口气,再睁眼时,却看到方灿涣散放空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二人,口中一字一句挤出些支离破碎的字符。

 

“他说什么?”黄铉辰看徐彰彬。徐彰彬皱眉歪着头看半天:“看……看不出来。”

 

如果此刻在这里的是李龙馥,他或许会很快意识到,方灿的口型,根本说的就不是韩语——而是一个英语单词。

 

——是他无比熟悉的数字。

 

 

 

看方灿终于闭上眼睛,二人吁了口气,走出病房、带好了门,靠在医院过道墙上长叹。

 

“……哥能醒就好。”老半天过去,徐彰彬这么挤出了一句。

 

“虽然我还是有点在意他想讲什么,但这个状态跑出去……真会死人的。”

 

“你看他像说得清楚的样子么?倒好像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难不成是药物副作用?……唉,算了,还是先把埋伏偷袭灿哥那人揪出来再说,也不知道那几个什么时候回来,金昇玟还一口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真是……”

 

“彰,彰彬哥。”

 

“干什么?”

 

看黄铉辰脸色不对,徐彰彬伸长脖子,凑了过去——当即僵在了原地。

 

手机上,网页正版面,极大的一张通缉令……印着李龙馥和韩知城的脸。

 

 

 

[台湾桃园国际机场 10:30 p.m.]

 

 

人潮拥挤间。

 

梁精寅带着耳机,麻木地望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他手心里全是冷汗,逃亡并不好过。

 

他们本是想直飞到首尔,奈何行程改得匆忙,又担心在法国的每一分一秒都有可能被总部追回,最终选买了这班要来台北转机的航班。金昇玟说这未尝不是好事,中转意味着他们有喘息和再改变行程的机会,其实反倒是多了个选择。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样去想。

 

金昇玟已经靠在自己肩头睡着了,这一路他都显得极其地累,飞机上也睡了一路,却好像并不安稳,眉头始终锁紧,额头上也一直密布着冷汗。梁精寅不太想叫醒他,又压不下心中的焦虑,只能不断刷着手机试图平复心情——当某个弹窗弹出来时,他突然愣了下。

 

耳边传来什么声音,梁精寅猛地抬头看机场里还放着新闻的电视屏幕。

 

“昇玟哥!!”

 

金昇玟人一颤,从噩梦中被惊醒。梁精寅眼睛死死盯着某处,简直是汗如雨下:“他、他们……”

 

金昇玟顺着看去,看到屏幕里韩知城与李龙馥的脸。他大脑霎时间空白。

 

“昇玟、他……”

 

梁精寅话音未落,屏幕却好像都抽动了一下——画面消失了。二人双双愣在原地。

 

“……看错了?”

 

不,没有看错。金昇玟看着漆黑屏幕中倒映出的路过众人疑惑交流的模样,死死掐紧了手心。

 

 

 

[首尔 江南区某隐秘医院 10:32 p.m.]

 

 

 

眼看屏幕转黑,徐彰彬黄铉辰长舒一口气,彻底瘫软,靠着走廊墙壁坐下来。

 

“还好有你在彰彬哥。”黄铉辰仰面朝天,气若游丝。徐彰彬闭上眼睛:“我这半年……都绝不再黑任何人的电脑了。”

 

“为什么?你动作明明那么快。”

 

徐彰彬吐出一口气:“积德。”

 

“……”

 

黄铉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这几个月遇上的倒霉事已经能说是过去几年的总和,等到一切告一段落他必再去趟寺庙烧香拜佛。

 

“所以做这个的是谁,哥你心里有着落么?”

 

“还能是谁。有他俩的照片却故意没向公众公布名字,摆上了通缉令昭告世界却又轻而易举让我黑了进去,任我把这事儿给抹消掉。”徐彰彬摁了摁眉心,“……金昇玟,你这是把总部那些老不死的惹出了多大火啊……要来这么一出威胁。”

 

黄铉辰没太听懂,也没力气追问了:“我们……我们先进去吧,我想拿个椅子坐。”

 

徐彰彬同样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开门。黄铉辰按下把手,控制着声音把门推开,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回事?!”徐彰彬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冲击,然而等他凑过去一看,他也瞬间失了所有力气——方灿的床上已经只剩下杂乱被褥,人无影无踪。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堪称惊恐的东西。

 

什么人……能背着枪伤,强行挣脱镇定剂的效果?



tbc.


很不好意思地这章又谜语人了,后面几章(应该)就都是连贯剧情了…很快轮到预告里的6。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不冻港

‘暗恋是他一个人的地狱。’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01.

 

  李旻浩分手了。

 

  这是开月公司里第一大新闻,金昇玟拎着咖啡杯从茶水间走到工位,听到不少于三拨人在小声议论。二十七八岁的金科长垂着眼咽下一口美式,把那些猜测和揣摩都尽收耳底。

 

  嘴里却漫上来一潮滚热的苦涩。

 

  ……烫。

 

  头顶的冷光散开,在金昇玟面上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有点想...

‘暗恋是他一个人的地狱。’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01.

 

  李旻浩分手了。

 

  这是开月公司里第一大新闻,金昇玟拎着咖啡杯从茶水间走到工位,听到不少于三拨人在小声议论。二十七八岁的金科长垂着眼咽下一口美式,把那些猜测和揣摩都尽收耳底。

 

  嘴里却漫上来一潮滚热的苦涩。

 

  ……烫。

 

  头顶的冷光散开,在金昇玟面上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有点想笑,嘴角扬起来,又很快落下去,像是对这个不大不小的失误感到荒谬。

 

  片刻后,过道里电梯金属门唰一声拉开,露出流言蜚语的男主角一个稍显落寞的身影。

 

 

  其实也不怪公司里那么多人关注着李旻浩的一举一动,在这么一个小社会里,权力分层,职位分等,李旻浩站在一个十分暧昧的地方,既不像再上一层的人那样叫人望尘莫及,也不是再下一层那样随处可见,扔进人堆里也找不着。他是翻转倒映在水里的月亮,触手可及,便总叫人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

 

  谁都想俯身弯腰去够,把月亮据为己有。

 

  金昇玟收回目光,把那杯有些莫名其妙的热美式一饮而尽,而后揣起桌上的文件夹向李旻浩的办公室走去。

 

  他们其实并不是一个科室的,只是恰好业务之间有重叠,于是安排在了同一层,倒是给了金昇玟许多机会。

 

  例如现在。

 

  他猜想自己大概是今天第一个同李旻浩交谈的,因而更能察觉出对方面上那丝疲态——这对李副部长来说很不应该,年长者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有时候甚至到了一个有些令人发指的地步,连金昇玟都知道他从不让自己在公司里出现什么私人上的情绪,却在这一刻发现了那点不为人知的乏意。

 

  ……就好像分手真的让他空了一块一样。

 

  金昇玟难以用言语形容那种矛盾的情感。是李旻浩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一面的惊喜,和发现这不过是因为他深陷在上一段情感无法脱身的酸涩,像咬一口未成熟的果子,各种滋味交错,只无论如何等不到回甘。

 

  而他全数咽下,不置可否。

 

  金科长俯下身,把刚才用一次性杯子接好的茶水和两袋红参液放到李旻浩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直到看着对方端起来小口啜饮才收回视线。

 

  他们虽然尚且有职位上的差距,李旻浩又是早他几年入职的前辈,但之前毕竟是直属上下级的关系,对方又带了他两年多,因而比起一般同事而言更像半个朋友,李副部长很自然地就接下他的周到和关心。

 

  这是上周交代下去的策划案。金昇玟开口,把文件夹放在了实木桌上,道,电子版本他们已经抄送到邮箱了,你记得查收,签完字叫他们拿到我这边来就好。

 

  李旻浩还在挤红参液的袋子,像小孩子吃棒冰一样缩着腮帮暗暗用力,显出一点和年龄不符合的稚气来,含含糊糊地问:小梁呢?怎么还让科长送上资料了。

 

  他有个小会议要开,金昇玟道,毕竟这小子也开始带实习生,当起前辈来了。

 

  哦哦,原来如此。李旻浩终于喝完红参液,炫耀一般地把空空如也的包装朝金昇玟晃了晃,说,多谢啦,昇玟。

 

  金昇玟摇摇头,转身准备出办公室,余光瞥见了李旻浩的条纹领带,愣了几秒才故作轻松地问出一句似是调笑似是试探的话:哥今天没戴领带夹啊?

  

  啊,你说这个……李旻浩瞧起来倒是全不在意,只朝他笑笑,说,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再戴了。

 

  

  领带夹是李副部长的小习惯,全司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旦开启一段新的恋情,他便会换着样式佩戴领带夹,直至他与对方分手。李旻浩的恋爱频率其实不算高,有人闲来无事拉过表格,总结出他一年大概会有两到三段感情,每次一个月到半年不等,而目前结束的正是他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恋爱。

 

  十个月……对普通人来说也是小一年的伤筋动骨,年长者瞧起来却还是云淡风轻,好似轻浮和随便真的是他灵魂的底色,爱欲和回忆都是轻飘飘的雾,他在天台抽下一支烟去便随风飘散。

 

  只有金昇玟知道不是这样。

 

  只有他能从李旻浩那些细微的神情、稍有不同的语气中找出蛛丝马迹,找出他仍然心有酸涩的痕迹。

 

  有时候他想问李旻浩,问他那句从书上看到的、早已烂熟于心的话:形形色色的憎恶、甜爱和欲望从哥身上通过,哥一点也不感到疼痛吗?后来他歇了这种心思,大抵还是保留了成年人之间一层心照不宣的客气和疏离,是最后的体面。

 

  梁精寅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下班的时候仍然东蹦西窜地揽人去实习生的转正聚餐——李副部长向来好性子,肯定不会拒绝,金昇玟这小子倒是不太喜欢喝酒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他本来要直接绕过对方,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嘴,结果得到了出乎意料的肯定的答案。

 

  嗯嗯不去也没关系,下次有机会……梁精寅嘴比脑子快,套话说出来一半才反应过来金昇玟说的是要去,于是整个人都有些怔愣,歪着脑袋再次确认。

 

  你真的要去?

 

  金昇玟不动声色地收拾公文包,淡淡地点了点头,“去给你带的实习生捧个场子,不过先说好,还是不喝酒。”

 

  “知道知道,你要开车对吧?”梁精寅倒是喜上眉梢,丝毫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那就说好咯,欢迎我们金科长大驾光临!”

 

 

  金昇玟其实不喜欢那些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聚餐,私人时间被工作上的同事占据也令他有些不快。只是李旻浩出现的场合他都不会缺席,比如现在,座次按职级排列的情况下他正好坐在李旻浩旁边,于是顺势而为按下了李副部长在两瓶清酒之后还想继续的红白混合的第四杯酒。

 

  那边还在调笑,实习生们热火朝天地投骰子玩游戏,其实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于是金昇玟也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低下声音道:别这么喝,会头晕的。

 

  李旻浩没有抬头。餐馆的灯太亮了,酒精洗刷过后那点脆弱和难堪都有点无所遁形,他还想继续喝下去,想至少能用它麻痹大脑和心脏,金昇玟的手却按得很紧,看见他坚持,又继续劝道:这杯喝下去一定会吐的,算了吧,哥。

 

  年长者有些头晕目眩,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点可笑的固执。

 

  毕竟金昇玟很少这么叫他。

 

  大抵是文化原因,不同辈之间的人称呼其实很刻板,不太亲近的时候只能一句前辈叫到底,金昇玟又偏偏不是那种容易和人很快亲近起来的类型,也就实习期结束才叫了第一句哥。

 

  那时候是李旻浩送聚餐的他回宿舍,金昇玟作为主人公推辞不掉其他前辈敬过来的酒,吐的一塌糊涂,李旻浩倒是不嫌弃,尽职尽责把他送到了员工公寓。

 

  ……哥。金昇玟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囫囵咽在舌下,怎么都说不清楚,只道,谢谢。

 

真心实意,重如千斤。

 

  他们当然是上下级,是前后辈,职场上却是半个朋友,下了班可以毫无负担地相互调侃。

 

  李旻浩已经有点不清醒,只眼睁睁看着金昇玟收走了他的酒杯,一下子不知道该反抗还是感谢,疑惑中又掺杂着半分试探,问:“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话不用问到底,成年人之间合该有这种默契。金昇玟放下茶杯,像是在这一刻有点厌倦了你来我往的拉扯和纠缠,只低声回复。

 

  他说,是因为哥总是在分手的时候喝得特别多。

 

  他不再犹豫,扶着李旻浩站起身,把西装、风衣外套替他一一穿好,一手扶着年长者一手拎起来两个公文包,同梁精寅交代了一声就往外头走。

  

  初秋的首尔已经透着几分冷意,门口树上仅剩的叶子被风吹得扑簌簌地响,金昇玟在餐馆面前站住,把围巾也掏出来帮李旻浩戴好,这才搀扶着他往车那边去。

 

  外头的路灯并不太亮,地面上投下两个交缠暧昧的身影,形影不离,好似亲密至极的爱人,金昇玟面无表情,却又有些执拗地追着去踩李旻浩的影子。

 

  好似这样便能追上他。

 

  四下无声,沉默蔓延,直至金昇玟搀扶着李旻浩来到公寓门口,哄着他用指纹打开了密码锁,再把人轻轻放到了床上。他不再看李旻浩,只把路边上买的醒酒药和蜂蜜水替他放在床头柜边,保证他半夜醒来第一时间就能找到。

 

  贴心的把戏结束了,他又变回卑劣的成人,倚靠在门框旁边有些贪婪地注视着年长者沉静的睡颜,像是不忍心打碎一场空茫的梦,又像是没气力从这死局中脱逃,只好咬着牙维持现状,却还是让隐秘从翕动的嘴唇中流出。

 

 

  ……哥,我不可以吗?

 

他小心翼翼,强压着哽咽的问句迎来年长者有些粘腻的呼吸,终究不敢再看,只转过身去,落荒而逃。

 


于是看不见李旻浩不安的睫羽。


蝶翅一般颤抖,似是骤雨狂风的前兆。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不冻港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04.

 

  五雷轰顶。

 

  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人生第二次下错单为自己买了一杯平常绝对不会碰的、苦药一样的热美式,金昇玟也仍然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因为当下的场景比热美式更令他坐立难安。

 

  上次坐在抬眼就能非常清晰地将年长者的一举一动看个清楚的位置还是在好几年前他通过校招刚刚进去公司的时候,金昇玟被分配给李旻浩,对方尽职尽责地带了他三个月又共事两年,后......

西伯利亚不种玫瑰

 

04.

 

  五雷轰顶。

 

  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人生第二次下错单为自己买了一杯平常绝对不会碰的、苦药一样的热美式,金昇玟也仍然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因为当下的场景比热美式更令他坐立难安。

 

  上次坐在抬眼就能非常清晰地将年长者的一举一动看个清楚的位置还是在好几年前他通过校招刚刚进去公司的时候,金昇玟被分配给李旻浩,对方尽职尽责地带了他三个月又共事两年,后来因为人事调动分在了不同部门,这样靠近的日子就几乎没有了。几年来金昇玟已经习惯了每天在例会和午休的时候同对方问候一声,偶尔在闲暇时候陪李旻浩抽一支烟,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对李旻浩散发着平淡的善意,把每一分每一缕的情感都压扁压平,薄薄摊开,好似这样就瞧不出来原来的形状。

 

  即使他包里随时携带的打火机和从未拆封的、李旻浩喜欢的牌子的香烟,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对方的喜好,不动声色地在桌上替对方挡下的酒杯以及其他一切的一切都早已出卖了成年男性的心思,但那些都被悄然无息地伪装成普通同事之间并不逾矩的好意。

 

  经年的情愫像倾盆大雨,潮湿又沉重,谁都无法承受,他于是独自淋得湿透,退回原点,只为李旻浩撑起一把伞。

 

  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当然,直到现在,他在抬眼时看见了对方趴在软枕上格外无辜的睡颜。

 

  金昇玟想起之前韩知城不止一次问过他到底为什么不主动,到底为什么不尝试,到底为什么连一点翻开谜底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就算失败了又有什么,你俩还得一起工作,到时候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维持普通的同事关系,但一直不坦白,结局不就是没有结局吗,这样你也甘心?

 

  韩知城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拱火。

 

  你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在他身边来了又去,难道就没有一瞬间的波动吗?

 

  金昇玟闭上眼。

 

  外面真的下雨了。

 

  再睁开时,他站起来,悄声走进李旻浩的办公室,把一侧开得敞亮的窗户轻轻带上,只留了一条缝,而后找出小沙发旁桌上的遥控板,摁下了抽湿模式。

 

  离开之前,金昇玟并没有多看年长者一眼。

 

 

  怎么会。他想。怎么会全不在意。

 

  偶尔他嫉妒得有些扭曲,抬头时在车内后视镜里瞧见自己眼中一点积淤的恨意。偶尔他想李旻浩想的心慌,头重脚轻,整颗心脏都揪在一起,像一场难以痊愈的沉疴旧病。

 

  他不向李旻浩坦白固然有考虑以后的因素,毕竟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可以做事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却不能让李旻浩也觉得难受。这份心意对方未必真的愿意知晓和探寻,待在原地还能遥遥相望,就此向前,说不定真的只能擦肩而过无法交汇。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那是他前阵子送李旻浩回家的时候,对着对方的背影沉默片刻,压在心里却又从眼中流露出来,蜷起手指却又从嘴边溢出的情意和疑问。

 

  他已经知道答案。

 

  这才是原因。

 

  不必开始,因为他已经出局。

 

 

  年长者待金昇玟仍然一如往常,除去一开始对突如其来的借调表示了抱歉和一些正常的关心客套,其余时候仍然和从前一样,既没有更热切也没有变冷漠,他还是那个彬彬有礼又周到贴心的上级。

 

  金昇玟对此并不意外,松一口气的同时又难掩失望。想来上次脱口而出的,在他心底压抑了太久的疑问并没有为对方所知,一切都只是一场巧合,尽管如此他却又无比窃喜,像是无端偷来许多再次与李旻浩相见的时间。

 

  心脏砰砰作响,用力跳动,甚至有些疼痛。

 

  金昇玟仍然体贴,在小憩时陪李旻浩去天台抽一根烟,替他递上口袋里的清口糖。他不抽烟的原因是受不了尼古丁和焦油混合燃烧的气味,但是呆在李旻浩身边的时候,他只会为了对方不经意投来的视线感到眩晕。两杯冰美式下肚之后,金昇玟会平静地替他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长期不定时加班的人肠胃好不到哪里去,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又绞尽脑汁在界限内表示一点顺势而为的关心。

 

  实在是五味杂陈。

 

  再见到年长者的笑颜,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声音,感受到对方靠近的时候耳后那点木质香水的气味之后他像浮在云端,轻飘飘地踩不到底,欣喜混着眷恋夺眶而出,流出一地已经远去的乱春。

 

  一旦李旻浩远去,那些脆弱的逸乐就好似肥皂泡沫一样全然破碎,屑末扎进他左胸聒噪不已的脏器,逼得成年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审判自己。

 

  不可以。我不可以。他对自己道,因为是我所以才不可以。

 

  尽管他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不可以。

 

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旻浩那么早以前已经为他宣判了结局。

 

  那个时刻年长者开了办公室,发尾衣角都从拐角消失得一干二净,金昇玟回过神来才看见手边的合同早已被他揉皱,是一团瞧不出痕迹的外置器官,即便再一遍遍舒展开也仍然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痕。

 

  太……太折磨了。

 

  他好想问啊。闭上嘴也会从眼睛里流淌出来,闭上眼睛也会从指缝间的温度里逃离,他好想问啊,即便答案在这一刻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即便那段问句对成年人而言是那么幼稚又偏执,他只是想问而已,只是想把三年前的春日里哽在喉咙里那团纯白的樱花吐出,即便它们已经长成他的一部分,寄生在他的血肉里,带着铁腥的气味,每呼吸一次都更酸涩,他仍然想把它割除、抛弃。

 

  但越是靠近就越是难以忍耐,越是淡漠才越是隐隐作痛。

 

  李旻浩无心无意,只余他一个人如此煎熬。

 

  下班时,金昇玟叹下今日第三百七十二次气。

 

  他收拾好衣物慢吞吞地下楼,指尖顶着自己因为高度紧张而无比胀痛的太阳穴,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却在地下车库里遇见了十分钟前就已经离开的上司。

 

  李旻浩背对他,肩背线条紧绷着,瞧起来像是警戒状态的猫科动物,防备而难耐。

 

  ……别让我警告你第二次。那些温柔和周到全被摘下,露出一地漆黑的冷漠。年长者在此刻表露出成年人应有的绝情和强硬,于是二人之间早已变味熟稔也成了慌不择路的手段。

 

  李旻浩斜过一眼,二话不说将路过的金昇玟扯到自己旁边,手攀着对方的小臂,以如此亲昵而暧昧的姿态给予不死心的纠缠者一记重击。他道,我已经有新的爱人了,你再这样,明天贵司就会收到我的电话。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二十七八岁,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不想出轨的相片传到你直属上司的邮箱,我劝你有多远滚多远。

 

  金昇玟沉默不言。

 

  没人知道短短几十秒内他到底想了什么,年青男人只是抬起头,不由分说地揽过李旻浩的肩膀,以一种居高临下又敌对的状态看向对面。

 

  请回吧。他说,我们要回家了。

 

  那人在对峙中终于败下阵来,灰扑扑地落荒而逃。年长者哽在喉咙口的气落下来,几乎一下子就失了气力,金昇玟眼疾手快地撑住对方,不再多话,找到自己的车扶着李旻浩坐了上去。

 

  大概是有些心悸,成年人握着打火机的手都有些颤抖,几次三番从顶盖上滑落,金昇玟便接过来,凑近了替他点烟。李旻浩抽下半根去才平静下来,简洁地说明情况:是被我撞见和其他人上床的前任。

 

  金昇玟并不回答。

 

  他们之间好像很少有这种时刻,李旻浩在他人面前总是完美无瑕,连一句重一点的话都不会说,更不会表现得如此锐利而冷漠。成年人自知把金昇玟扯进来并不明智,他们之间界限模糊,叫他参与到其中更让事态不明朗起来。但他实在没办法……是谁都好,是金昇玟更好,尽管这样的接触对对方来说太过残忍,但那瞬间他只想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甚至因为对方对自己有意,他才更多了几分心安理得。

 

  李旻浩是卑劣的长者,他为这点而致歉。

 

  对不起,昇玟。他低声道,让你看见这么狼狈的模样。

 

  他低垂着头,于是瞧不见金昇玟朝他投来的视线,粘稠而灼热,丝毫不因被卷进了麻烦里而觉得不耐。年长者仍然执着于自我剖白,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一声,道,我这种人——

 

  哥。年青男人终于开口了,他说,不要说这种话。

 

  金昇玟侧过脸来,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因着用力而泛起一点青白。他闭上眼,像是沉沉地坠入某种回忆之中,声音也变得很轻,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

 

  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人都要清楚,甚至……比你自己更清楚。所以请不要再说什么‘我这样的人’这种话了。

 

那人猛地转过脸来,像是想问,却又无比踟蹰,像是想要再靠近一点,却踩在阴影交界处,于是一切都如此模糊。

 

金昇玟再叹了口气。

 

他有点败给李旻浩了。即便知道这点颓唐也有可能是不怎么高明的拉扯和试探,即便知道示弱也是年长者常用的手段,但他总是败给对方,一遍又一遍,心甘情愿。

 

从以前开始,从那个凌乱而无措的春日、从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开始就是这样。

 

我都知道的,虽然哥已经忘记了,但我一直都记得,金昇玟说,因为我一直……一直注视着哥。

  

爱摄影的姆明

【玟城】底牌 1

-一句话总结:当了两年恩爱夫夫后发现互相把对方当替身,还搞出了人命的故事

-缺德的消遣文学,私设很多,若有不适请立即退出

-有孩子预警🚫

1

  “你和李晔什么关系?”金昇玟的声音出现的猝不及防,韩知城正蹲着倒腾家里的电视柜,明明昨天才看了现在遥控却找不到了。


  李晔是金昇玟公司新来的副总,韩知城前两天去找金昇玟的时候刚见过一面,此时在两人私人的空间里听到这两个字不免怔了怔。


  “哦?”韩知城嘴角勾起一抹笑,转头过去看坐在沙发上的金昇玟,“你能问出这个问题不就代表你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吗?”


  金昇玟皱了皱眉,对韩知城没有丝毫松动的情绪有些许不解,也没多问,韩知...

-一句话总结:当了两年恩爱夫夫后发现互相把对方当替身,还搞出了人命的故事

-缺德的消遣文学,私设很多,若有不适请立即退出

-有孩子预警🚫

1

  “你和李晔什么关系?”金昇玟的声音出现的猝不及防,韩知城正蹲着倒腾家里的电视柜,明明昨天才看了现在遥控却找不到了。


  李晔是金昇玟公司新来的副总,韩知城前两天去找金昇玟的时候刚见过一面,此时在两人私人的空间里听到这两个字不免怔了怔。


  “哦?”韩知城嘴角勾起一抹笑,转头过去看坐在沙发上的金昇玟,“你能问出这个问题不就代表你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吗?”


  金昇玟皱了皱眉,对韩知城没有丝毫松动的情绪有些许不解,也没多问,韩知城的遥控器好像找到了,坐回了沙发上,和金昇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却是逐渐怪异。


  韩知城和金昇玟,韩氏和金氏的现任总裁,两年前两家宣布联姻,金韩两家再一次巩固了自家在商界的地位,上市的很顺利股票也稳步上涨,两位联姻的主人公虽然没什么感情基础,结了婚倒是恩爱和睦,偶尔出席活动也都是羡煞旁人的存在,被媒体夸是佳偶天成。


  他们俩人也的确是这么干的,没什么互相妥协结婚协议,也没什么看不顺眼的培养感情过程,相亲时见了一面便一拍即合,对外说是一见钟情,结了婚该干的事都干过了,两年来也都没什么矛盾,工作上的事各自处理,生活上的事也都互相让着来。


  看上去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仔细觉察其实存在着很多问题,比如两个人从来不关注对方的私生活,除了工作上的事也基本上不聊天,没有人会因为不回家而报备,也没有人在意,一起在家的时候有人提出来想做就做了,却从来没在清醒时接过吻,更别说讲什么情话,尽管如此在外人面前却能表现出满眼的爱意。


  其实两个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却因为各自怀着自己的小心思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没有人提出来,也就没有人在意,所以干脆演好自己的戏,努力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境中。


  只是最近发生了一点意外,就比如李晔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了韩知城的生活中。


  “或许我作为你的结婚对象,我可以问问李晔是谁,我又是谁?这两年你又把我当什么?”说着质问的话,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好像并不包含着什么别的情绪,只是在问。


  一开始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刚好有一天和朋友出去喝酒,朋友突然问起李晔是不是去金氏了,他以前刚好和韩知城和李晔一所大学,韩知城追求李晔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八卦,可惜李晔取向不是男的,韩知城也不放弃,知道最后李晔找了个女朋友这事才结束。


  “你别说,这李晔远远看去和你还挺像的,那个身形啊,远远看去和你简直一模一样,我刚上大学看到他还纳闷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朋友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不对劲,拿胳膊碰了碰金昇玟,还特地放低了音量:“你说,韩知城有没有可能和你一样,都是……反正你们俩都是一幅对对方不上心的样子。唉,算了,当我胡说。”


  李晔和自己像这件事其实早就意识到了,从李晔来的那天起公司就开始慢慢传起,又是新副总,又是和金昇玟相像,确实是很大的巧合了,但是没想过居然是韩知城以前的追求对象吗?金昇玟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韩知城的声音从旁边不紧不慢的传来,电视机打开了,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放什么,韩知城的声音还是很清楚的传了过来:“你不应该问我,就像我也不会问你跟裴璨宇什么关系一样。”


  平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语句,就像他们俩的婚姻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色彩,看上去波涛起伏,其实就是一潭死水,家里的陈设是请设计师设计的,私人物品是助理安排的,回家基本上只是为了睡觉,平时额外的交谈也显得很多余,尽管有时候会有些许的慌神,但是也会马上回到现实。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听到裴璨宇以后,金昇玟说话莫名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心虚。


  “什么?”


  “裴璨宇”


  “前天碰见你们吃饭了,一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咔的一声,电视机被韩知城直接关了,转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金昇玟,笑了一下直接挪到了金昇玟旁边,说话的气息打在金昇玟身上:“明白了,你原来跟我一样烂。”


  两个都把自己丈夫当替身的烂人,因为见的第一面就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影子,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人,命运却推给了我一个如此相似的人,所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结了婚,装作爱那个人的样子,其实从始至终都在那个人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两年的时间心里有过无数次的愧疚,但还是选择沉沦。


  “不过也确实,如果不是因为一样烂,我们又怎么会度过这两年的时间,除了做爱几乎没有过别的交流,放在谁家都是冷暴力的程度吧。”戴了这么久的面具终于能撕下来了,韩知城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金昇玟倒是看着韩知城一言不发,眼里是韩知城看不懂的情绪,对于韩知城和李晔的关系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想过韩知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更加没想过韩知城已经知道了裴璨宇,自己好像确实从来没了解过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什么人,不过好像也不重要了,无论怎样,韩知城确实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两个人最不堪的一面,就这样在一个无比平常的夜晚坦露在对方面前,过了许久,金昇玟才开口:“你觉得这场戏还能演多久?”


  韩知城歪了歪头,对金昇玟说出来的话保持疑惑,金昇玟叹了口气,接着说着:“你认为,这样已经知道都被当做替身的这场戏还能演多久?即使我们俩互相扯平了,但是无论如何知道了被别人当做替身都不会觉得完全无所谓的吧。”


  “那又怎么样,那离婚?我们俩不可能分开的你不是知道吗,至少现在不行,反正我们俩除了感情剩下的都是对方的不是吗?既然都是生意的牺牲品,那感情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韩知城拍了拍裤脚站了起来,面向金昇玟:“得好好演啊,这样金韩两家的生意才做得下去。”


  两年的时间,金韩两家的合作早就达到了密不可分的程度,但是两家能互相成就也就能一起崩塌,金昇玟也不是算不清这笔账,只是没想过韩知城比他想的更加果断,无论如何,至少在他们两都没在公司真正站稳的时候,他们不可能分开,为了真正掌权,联姻就是要他们给的第一个条件。


  既然话都说明白了,就不可能像之前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金昇玟没犹豫太久就拎着自己的枕头去了客卧,韩知城看见了也没说什么,这样也好,两个人也到了该清醒的时候了,就算欺骗对方的事情扯平了,但是欺骗自己又应该怎么算呢?韩知城不是裴璨宇,金昇玟也不是李晔,这才是真正的事实。


  从结婚开始两个人也就没什么话说,那天晚上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就更没什么好交流的了,顶多是从睡一张床的室友变成了睡两个房间的罢了,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相爱的关系。


  裴璨宇刚回国,一回国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虽然对于经商管理的理论已经烂熟于心,实操起来也还是有困难,便时常向金昇玟求助,次数多了就说要请金昇玟吃饭,都被金昇玟以工作忙婉拒了,一是真的没时间,二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裴璨宇,或者说不知道以怎样的感情去面对裴璨宇。


  韩知城之前去找金昇玟见过一次李晔后两个人也没什么交流,还是李晔先给韩知城发了条消息说好久不见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才见了面寒暄了几句,也没人提起以前的事,吃饭的时候李晔问起韩知城和金昇玟关系怎么样,韩知城也只说挺好的,话题也就终结在这里,每个人都有心照不宣的秘密。


  金昇玟和韩知城更是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没有任何交集,在外人面前该演的还是继续表演,不过比起以前的相敬如宾,有时还会呛声几句你还真会演,又彼此彼此的回敬过去,本来以为日子可以就这样先过着,直到有一天工作时间金昇玟突然接到韩知城的电话。


  “谁?你说谁怀孕了?”


Psyche赛姬_

离危|KARMA宿命-02

*全员已登场 开启主线。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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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已登场 开启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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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e赛姬_

离危|KARMA宿命-番外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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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事件正式告一段落,但因为基地暴露,需要重新选址。于是队长大手一挥,反正新家装修暂时也没办法住,那就所有人集体带薪休假——环球旅行。


十月,拉斯维加斯。


他们八个人一人选了一个地方,这里是金昇玟选的。由于位于沙漠边陲,十月份来总归还是热的,夜幕降临后要好上许多。


吃过晚餐,外面的气温也降下来不少,一行人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


李龙馥手上拿着一只配色像梦幻独角兽一样的甜筒冰淇淋,黄铉辰的则是伯爵红茶味,但他趁小菲在和梁精寅聊天的空档,偷吃了一口对方的。结果被一旁的韩知城逮了个正着,连忙告状。四个人打打闹闹的,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方灿和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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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事件正式告一段落,但因为基地暴露,需要重新选址。于是队长大手一挥,反正新家装修暂时也没办法住,那就所有人集体带薪休假——环球旅行。


十月,拉斯维加斯。


他们八个人一人选了一个地方,这里是金昇玟选的。由于位于沙漠边陲,十月份来总归还是热的,夜幕降临后要好上许多。


吃过晚餐,外面的气温也降下来不少,一行人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


李龙馥手上拿着一只配色像梦幻独角兽一样的甜筒冰淇淋,黄铉辰的则是伯爵红茶味,但他趁小菲在和梁精寅聊天的空档,偷吃了一口对方的。结果被一旁的韩知城逮了个正着,连忙告状。四个人打打闹闹的,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方灿和徐彰彬走在最前面,听到动静之后转身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金昇玟手上提着一杯椰奶奶昔,喝了没两口就递给他身边的李旻浩了。后者最近重新补了发色,再次变成了一颗明艳的紫葡萄。


“提问,”彬尼举起手,“为什么那个男孩的定位器在仁川做检查的时候没有被发现?他在那呆了整整一年。”


最近他们会偶尔复盘一下关于花园的事。


“因为金家动了手脚。”金昇玟回答,“就像我能顺利在首尔大学医院实习一样,金家在医疗方面有很深的人脉。”


“你的意思是其实可能早就通过体检检查出定位器了,但是被金家给隐瞒了?”


“没错,相当于一早就留了一手可以逼我回去的把柄。”


“真狠呐,”方灿唏嘘道,“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抓我们的那一刻。”


室外气温比不得把空调开到最低的室内,李旻浩手中的奶昔杯外侧开始有水珠滑落,下面垫着的餐纸都已经被打湿了。金昇玟看到后把杯子拿了过来,并重新给他递了一张新的纸巾。


“反正他们也从来没成功过。”他边擦手边说,“在纽约那次,不仅没顺利绑走小馥,还把亲弟弟折进来了。”片刻后仿佛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偷鸡不成拙把米。”


金灿灿的龙馥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小跑上前问怎么了。


“没事,你二哥说你像小鸡崽。”方灿带着笑意摸摸他的头。


“说起来,”开口的是和黄铉辰停止争斗的韩知城,“之前我也猜测过,小菲的头发不是天生的吧?那个男孩也是金发,这是某种故意留下的特征吗?”


李旻浩思索了一会儿,问:“你们看过生化危机吗?”


“你是指游戏还是电影。”


“都行。”


“怎么突然提这个,说来听听?”


李旻浩示意黄铉辰把李龙馥的耳朵捂住,然后才说:“生化危机里面不是有个角色叫吉尔吗,反派拿她做实验,被注射了药物,导致出现白化现象。然后黑发就变成金发了。”


“好像是有点道理...”雪貂点点头。


“是吧。”李旻浩和他击了个掌。


一旁的金昇玟决定不予评价。


慢悠悠地晃到了停车场,拐了个弯出来后看到导航的地标显示,后面车上的方灿说那先去一下加油站再回酒店。同一时间,李旻浩注意到驾驶座的金昇玟不自在地踩了一脚刹车。


到了加油站后,黄铉辰摇下一点车窗,就把嘴对在那个缝隙里,冲外面喊:“金昇玟怎么了?差点给灿哥撞了。”


“可能是小狗不适应高温吧。”李旻浩接了句。


黄铉辰直接放下一半窗户,无语道:“这地儿不是他选的吗!”


本来都快走到缴费处的金昇玟突然半路折返,李旻浩还没回雪貂的话,就被打开了车门,对方也不吭声,就直愣愣地站着,手都还抓在门把手上。同一时间,原本坐在后排的李龙馥和梁精寅说要便利店去买水喝,用了平常逃离现场还快的速度,溜走了。


李旻浩深感不解,车上不是有现成的矿泉水吗?还是加了冰块的。


比不得冷风开得很足的车内,车门打开后热气瞬间扑面而来,黏哒哒地粘在皮肤上。看着眼前反常的金昇玟,他奇怪地问:“干嘛?你的英语水平应该不至于让我来教你怎么加油。”


“...麦当劳吃不吃,隔壁有一家。”


“刚刚才吃过晚饭。”


“我想吃冰淇淋。”


“刚刚才喝了奶昔。”


“麦旋风。”


“你自己去买。”


“大家都要吃,我一个人拿不下那么多。”


“...是吗?”


“是的。”金昇玟堪比抢答。


“好吧。”虽然很疑惑,但他还是同意了。


他都准备下车了,没想到对方把他车门关了,紧接着上了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不是说在隔壁?还需要开车?”


“稍微有一点距离。”


李旻浩见他没开导航,就信了。


现在快九点了,交通流畅,大概四五分钟后,车被停到了路边。


金昇玟停稳后又不说话了,他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


“你现在和停好车之后熄了火一样,你在紧张什么?”李旻浩问。


还没等对方回答,他的视线就被眼前砖红色外墙的建筑给吸引了。已经是夜间,灯光都亮了起来。尤其是那三个红色的单词,格外醒目。


——Marriage License Bureau


婚姻许可证局。


金昇玟那一系列反常的行为瞬间得到了解释。


“McDonald和Marriage差的是不是有点多了,金医生。”李旻浩看着他,脸上带着笑。


“前面七百米远就是麦当劳,二十四小时营业。我们什么时候去都不迟。”


“那这里什么时候关门?”


“晚上十二点。”


“噢,那是不是我还得再等三个小时?”


“...哥说什么呢......”


小狗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不能再继续逗了。


“你求婚还挺有创意,选你还是选麦当劳吗?”


“只能选前面那个。”


“那看来只有待会儿去买专门给小狗吃的甜筒了。”


他们下了车,并肩踏入婚姻许可证局。


再次出来后,站在阶梯上,李旻浩感觉到自己被牵住了。片刻后,他把左手伸出来看,无名指上的戒指正熠熠生辉。戒托是弧形的,像是蝴蝶翅膀,包裹着一枚黑欧泊。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指环上刻着名字“Seung Min”。


一般戒指的名字都刻在内侧,给他戴戒指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要刻在外面。


金昇玟比他低一个台阶站着,和他对视,说:“我知道龙馥也送过你黑欧泊,但他送你是因为它来自澳洲,也是十月的生辰石。”


“那你呢。”


“我这又不是礼物...而且,因为它很像你的眼睛。”


金昇玟一直觉得欧泊名字的含义就是在描述李旻浩的眼睛,集宝石之美于一身。


李旻浩朝他眨眨眼,“还有呢?”


“佩戴它可以预防疾病。”


“知道了,金医生。”


金昇玟再次牵起身前人的手,在无名指上落下一个吻。


“还象征着忠诚。”


不论是欧泊、吻手礼,还是他这个人。


李旻浩往下迈了一步,和他站在一起,说:“为什么这里十二点关门?是因为魔法会持续到午夜十二点吗?”


“跟赌城的营业时间是一样的。”


“好像有人把婚姻比作赌局来着。”


“那哥觉得呢?”


听到他的话,李旻浩指了指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我每次all in的时候,意思是这局赢定了。”


因为在关于McDonald和Marriage的选项里,在他心里都等于Seung Min。


金昇玟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又愣在原地像定住了似的。


“婚戒都是一对的吧,你的那一枚呢?”李旻浩戳了戳他的脸。


金昇玟这才匆匆忙忙地掏出一个黑色丝绒的盒子,里面躺着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上面刻着Min Ho。


“不问你的话,是打算待会儿去了麦当劳我再给你戴上吗?真是好别致的一晚上。”


“一激动给忘了。”


李旻浩把戒指拿了出来,牢牢地套在了金昇玟的无名指上。然后说:“我怎么感觉我们把结婚的流程搞反了。”


“是有点,但是我们谈恋爱的时候顺序也是反的,所以现在算正常。”


“其实我也定了戒指,不过不是这种。”


“什么?”


“回家之后你就知道了。”


金昇玟总感觉这句话的语气里带着狡黠。但是不管是哪种,既然是他哥定的,他觉得自己肯定会喜欢。


回到车里后,他们继续向前开。


“说真的,现在有一种私奔成功的感觉。”李旻浩还在端详着那枚戒指。


“还说你没想过私奔?”


“...想过,行了吧。结婚第一天我让着你。”


金昇玟没忍住笑,“今天是23号,我预约了后天神父见证的仪式,申请正式的结婚证。”


“那岂不是我以后我生日也是结婚纪念日了。”


“也可以把今天当作结婚纪念日。”


“通过你的提议。”


在看见不远处的标志性招牌后,就知道离目的地不远了。


“哥。”


“嗯?”


“以后不用刻意通过听首饰的声音寻找活下去的意义了,看看戒指吧,想起我。”


“嗯。”


“我们直到参加对方的葬礼前,一起努力的活下去。”


“...婚礼都还没办就开始说葬礼。”


“意思是这辈子都跟你在一起了。”


“知道了知道了。反正你也不姓金了,结了婚就跟我姓。”


“也不是不行。”


他们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隔着玻璃门他们就看到了里面的的几个人正使劲朝他们挥手。


餐厅人算不上少,但只有他们是八个脑袋凑在一起。


李旻浩拉开椅子,“我很好奇你们六个人怎么坐得下一辆车的。你们让小馥去后备箱了?”


“铉辰哥抱着他坐的。”梁精寅回答。


“当我没问。”


他倒可乐的时候露出了戒指,起哄声响起一大片。


“不过求婚戒指不应该戴在中指吗?”黄铉辰问。


“我们已婚,谢谢。”

“我们已婚,谢谢。”


难得的两人异口同声时刻。


“什么?!不是说今天是求婚吗?”


“都到领证的地方了,直接结了多好。”金昇玟说。


“那不行,我也要结。”


除了龙馥之外,众人停住了吃汉堡的动作,满头问号地看向黄铉辰。


“本来我的进度才是在前面的那一个!”


“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两个人争得没完没了,李旻浩索性跟金昇玟换了位置。放他们俩去最边上慢慢吵。


“哥,快给我们看看你的戒指。”韩知城好奇地凑过来。


他没摘掉它,只是伸出手等他们看。


“上面有蝴蝶诶。”小猫看得太认真,坐直的时候鼻尖都差点碰到戒指。


方灿感叹道:“蝴蝶有重生的意思呢。”


李旻浩听到他的话,抚摸了一下戒指上的字母。


“说起来,一直没揭晓那天的身份牌来着。”梁精寅举手,“我先说!”


韩知城给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哥、昇玟哥和我是狼,大哥和三哥是民,铉辰哥、知城哥还有lix哥是神牌。”


“说说看你铉辰哥、知城哥、lix哥都是什么神牌?”李旻浩正在拆麦乐鸡的蘸酱。


“没想出来,只知道他们是神牌。”


“那他们自己说。”


“我是猎人。”雪貂举手。


“我是女巫。”韩尼举手。


“我是预言家。”龙馥举手。


“难怪那天小菲拿到牌确认了好几次。”徐彰彬回忆着,“也怪不得二哥跟昇玟后面演的那么像,首先是他俩每次只要其中一个人是狼牌另一个人也是,而且我早说了他俩在捉弄人方面简直是灵魂伴侣。”


“演什么?”李龙馥默默地再次举手,有点状况之外地小声问。


彬尼解释:“故意在郑东勋面前表现得他们一往情深,虽然这个环节确实是真情流露,但主要是为了让对方觉得昇玟一定会去救他,所以就会为了等昇玟来而多关旻浩哥一会儿。这样能给我们争取到找到他们本部位置的机会,可以一网打尽永绝后患。顺便让他们觉得,我们可能真的不知道忙内是他们安排的卧底这件事,继续信任忙内,我们就能找到二哥的位置。”


“毕竟一开始我就让小羊去当潜水狼了。有些信息是我让他透露的。比如我们去加州那次,当时我们还并不知道ICPO那时候的头目是谁,在国外的话,他们会轻敌,毕竟很多人都认为我们的主要势力在韩国,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说到这里,李旻浩看了一眼徐彰彬。


方灿接着他的话说:“旻浩在跟我商量之后,就让忙内去给那边故意透露了我们在加州的行踪。因为我们不可能处在被动方,一定要在主动方,知道对面到底是谁。而且确实大鱼也上钩了,郑东勋敢直接让他弟弟拍照片,更何况他的家人也在加州,真是过于心急。”


“不过我确实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以防万一所以把你们都分开了,但知城那边是个意外...”


韩知城打断了李旻浩的话,摆摆手说:“哥都给我道了多少次歉了,还给我做了好几次大餐了。再说了,我们都没料到定位芯片的事,要怪也得怪金家太狠。所以今天这顿,金少爷请客!”


“我现在姓李。”金昇玟也举手。


李旻浩拍拍他的肩膀,“请客吧,金少爷,你要两天之后才姓李。”


停止拌嘴后的黄铉辰也加入了聊天,后知后觉地说:“怪不得精寅后来跟我说看着你俩耳麦都戴上了还拿手机打电话,在郑东勋面前玩着奇怪的play。你们真的很沉迷于角色扮演。二哥,别人都是熬鹰,你这是什么?熬狗?”


“我是专业的。”李旻浩笑眯眯地回答。


“啊?”


“我能用三十六种烹调法做雪貂。”


韩知城和李龙馥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两个人都靠坐在中间的梁精寅扶着才没倒。


黄铉辰做了一个给自己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所以是哥悍跳预言家,我悍跳女巫,精寅潜水狼。我们后来又一不做二不休地解决了首尔花园总部。”金昇玟作出总结。


“庆祝狼队大获全胜。”方灿端起可乐,环视大家一圈,补充道:


“毕竟在狼人杀里,守卫也是好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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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e赛姬_

离危|KARMA宿命-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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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他们决定同往常一样兵分两路。


方灿率先破门扑倒蹲守的敌人后,李龙馥立刻开枪击毙站着的两人。徐彰彬护着提着设备的韩知城,一拳把没死透的雇佣兵送上路。


电力系统多半是被破坏了,现在整栋建筑和黑夜融合在了一起。仔细看这东倒西歪的几人的装备和头盔上的符号,显而易见又是园丁派来的守卫。


金昇玟朝方灿点点头,然后带着其他人朝另一个方向走。黄铉辰的优势不止在据高点,还有他在夜晚中也仍能保持极佳的视力,在发现对面走廊有人冒头后,瞬间举枪击杀。


“我们只能开车走,老板娘给我们留的车停在前院。但前院现在有两支小队在待命。”梁精寅贴着墙壁,告诉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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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他们决定同往常一样兵分两路。


方灿率先破门扑倒蹲守的敌人后,李龙馥立刻开枪击毙站着的两人。徐彰彬护着提着设备的韩知城,一拳把没死透的雇佣兵送上路。


电力系统多半是被破坏了,现在整栋建筑和黑夜融合在了一起。仔细看这东倒西歪的几人的装备和头盔上的符号,显而易见又是园丁派来的守卫。


金昇玟朝方灿点点头,然后带着其他人朝另一个方向走。黄铉辰的优势不止在据高点,还有他在夜晚中也仍能保持极佳的视力,在发现对面走廊有人冒头后,瞬间举枪击杀。


“我们只能开车走,老板娘给我们留的车停在前院。但前院现在有两支小队在待命。”梁精寅贴着墙壁,告诉几位哥哥。


李旻浩如往常一样断后,听见忙内的话后“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而最前面的金昇玟却转过头,问:“你受伤了?”实际上用的陈述句语气。


“没有。”李旻浩回他。


“现在直接去前院岂不是送死?”黄铉辰说。


金昇玟在把一个守卫的头摁进墙上的挂钩后,道:“你不就喜欢找刺激?”


“说的不错。”


然后他俩就一人提起一把守卫的冲锋枪,站在楼道口,对准了往上爬的新的小队。楼梯间跟放烟花似的火光四射,子弹打空后,硝烟味弥漫开来。


他们扔掉枪,黄铉辰忍不住点评了一句:“你别说,这闪的还挺浪漫。”


“你找个房间用闪光灯拍一晚上照片一个效果。”金昇玟提议。


梁精寅拍了拍他俩的肩膀,示意他们让让,然后拔出匕首扔出一记飞刀,把扭曲着躺在地上还没死透的人的脑门捅了个对穿。接着露出一个笑,说:“哥哥们,不妨等下了楼再继续。”


另一边,遇上徐彰彬的基本上是单方面挨打,挨够了就被扔下楼。李龙馥把走廊里用来装饰的藤蔓扯下,缠绕在守卫的脖子上,然后一脚踹翻他们,翻下围栏的人瞬间就没了声息,仿佛是被吊死在栏杆上。小猫像发现了什么玩具的新鲜玩法,接连几个都这样解决掉。那一排被吊下来的尸体,看着瘆得慌。


走在最末端的韩知城对方灿说:“去前院开车走,但是有两支队伍在等着。速战速决我要回国度假。”


他们两波人同时到达前院,一时间子弹出膛和近身搏斗拳拳到肉的声音齐飞,只能从闪烁的火花里看清谁是谁,反正把穿了防弹衣带了头盔的往死里揍就对了。


“我说了速战速决啊!赶紧的!上车!”韩知城在掰断一个守卫的脖子后朝他们喊。


金昇玟没像往常一样进入驾驶座,而是一手拽着李旻浩一手扯过梁精寅,三个人一起挤进后排,紧接着黄铉辰一头扎进右舵。


而在看见面前的方向盘后,雪貂直接懵了,难以置信地眨眨眼,摸着舵盘左看右看好几次。他身上的无袖已经湿透了,顺着头发滴落的汗水像是在流血。


随即骂骂咧咧道:“为什么驾驶座是右舵!我他妈不会开车!”


金昇玟迅速抽出座椅下面的急救箱,一边拿出止血工具,一边回他:“这车上坐了三个傻子,一个中了手榴弹碎片不吭声,一个被刀划了不知道,一个再不开车明年的今天龙馥就要提着布朗尼来给我们上坟了。”


黄铉辰骂了句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原地转圈了,抓了几把头发,硬着头皮说:“行吧,听天由命了。你们系好安全带。”


但没想到他竟成功点火起步,一脚油门踩死,突出重围。就是踩得太猛让为了保护笔电的梁精寅额头磕了一下,撞了个晕头转向。


小羊左手臂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但他示意金昇玟先处理二哥的伤,自己能做简单的止血,而且需要有一个人监督黄铉辰开车。


李旻浩的后背肩胛骨处在渗血,他刚刚在房间里为了保护黄铉辰和李龙馥,被炸出来的碎片击中。金昇玟用剪刀剪掉了那一块的衣服布料,露出来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的人胆战心惊。


后座位置太窄,又是三个人坐,金昇玟毫不犹豫的把李旻浩直接抱了起来放到腿上,并让他抓紧副驾驶的头枕。金昇玟需要将碎片取出来,并缝合伤口。


幸好是在郊区,又是凌晨,一路的高速公路上根本没人,黄铉辰随便怎么开都行,只要尽量保持直线,也别开翻了,金昇玟的操作难度就不大。


但守卫像疯魔了一样穷追不舍,梁精寅给韩知城发信号说明了情况让他们那辆车作掩护。


这不是金昇玟第一次给李旻浩处理伤口,对方在决定不再主动露面之后的这几年里受伤次数已经屈指可数。因为李旻浩是个讨厌麻烦的人,生活里如果要时刻注意保护伤口不碰水、不感染、痒了不去碰,对他来说是很折磨的一件事。


李旻浩不喜欢麻烦,金昇玟不喜欢李旻浩受伤,他们似乎又掉进了一个奇怪的圈里,因为那被嵌进肌肉里的碎片,就如同一个在森林鬼打墙时的信号标记,看见它就表示:新的循环又要开始了。


——李旻浩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洗澡都将成为问题,但在金昇玟进浴室帮忙的时候会像对峙一般不吭声;而金昇玟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都会是给他换药,唠叨几句的结果也只是沉默。


金昇玟无法解释这种只要李旻浩一旦受伤,他们俩就会变得像陌生人一样的现象是为什么。


在清理伤口之前,他发现身上的人由于穿着宽松的圆领T恤露出来了一大片颈脖,原本白皙的肌肤正火烧似的泛着红,可见他忍耐了多久。同时,这代表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李旻浩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金昇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享受着对方展现出脆弱模样的时候,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种。


“可能有点痛。”


他轻声说。随后在李旻浩的后颈处落下一个吻。


凭借黄铉辰高超的飙车技术,他们比另外四人早到目的地。而梁精寅在车还没停稳的时候就直接推门下了车,扶着一棵棕榈树,欲吐又止。


八个人刚一会合,就听见金昇玟的声音:“我回国之后要找个地方拜神。”


“你们医生不是无神论者吗?”徐彰彬问。


“我开始信了。”


“?”


“黄铉辰开的车。”


韩知城闻言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毫发无伤的金昇玟,感叹道:“回国之后记得找个神庙给佛像重塑金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正在和李龙馥讲话的黄铉辰一听,跟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追已经跑远的韩尼,平常月末考核的时候都没见他速度这么快过。


“不然我还是教一下铉辰开车吧?”小菲在关心完受伤的两个哥哥弟弟后问大家。


他们挨个进入了早就被停到这里的直升机。


“为了你们的感情生活和谐,我看还是算了。”李旻浩摇摇头。


方灿倒是琢磨了一下,“那就旻浩去教吧。”


“?”

“?”


李旻浩和黄铉辰面面相觑。


后者本来是坐在前者身边的,在刻意跟梁精寅换了个位置之后才说:“那不然我也去找个神庙给佛像重塑金身吧,或者重新雕几个耶稣像…以求我不被二哥扔进他新买的烤箱。”


“新买的我把你扔进去干什么?”


“天呐,哥你回心转意了是吗?”


两个人隔着还迷迷糊糊的忙内对喊,在驾驶舱的小猫捂着嘴偷笑。


“我应该把你扔进炼丹炉,”李旻浩回他,“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把你放出来。”


“但是我不是已经有火眼睛睛了吗?”黄铉辰忽视了对他的勇气表示惊叹的阔卡。


“那就加一天凑个五十天吧,炼成炉灰。”


“…我选烤箱。”雪貂又转头问小羊,“精寅在用电脑干什么呢?刚刚在车上我就发现你在敲敲打打的了。“


“哥你真的想知道吗?”忙内抬头看他。


“哇,你长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了。哥的心好痛。”黄铉辰捂着心脏部位,甚至紧闭住了双眼。


“……写遗书。“在他快被他四哥惊人的车技撞得昏天黑地看星星之前。


黄铉辰一个鲤鱼打挺,又沉默片刻,在终于反应过来小羊的意思后,才说:“小孩子有点自己的秘密是好的,不一定要让大人知道。“


全场立刻哄然大笑。


方灿快背过气去,徐彰彬发出猪兔的叫声和已经笑到捂着肚子的韩知城纽作一团。李旻浩因为伤口的原因只能无奈扶额憋笑,顺便锤了几下身边的金昇玟。李龙馥本来在调整设备,忍了半天还是没绷住大笑到前仰后合,过了好一会儿才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准备出发了。


他们将直接抵达机场,换乘私人飞机回国。


不安宁的一天经历了几番折腾,把所有人都累的够呛,但上了飞机之后还是都第一时间争先恐后地抢浴室洗澡。两个年纪最大的哥哥没参与,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


徐彰彬和韩知城的声音吵的快把顶篷掀翻了,从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变成五局三胜,中间还有个拱火的黄铉辰。而聪明的李龙馥已经拿好毛巾遛进浴室开始洗澡了,梁精寅在金昇玟的帮助下将重新裹了纱布的手臂又包了一层保鲜膜,然后进了另一间浴室。


“旻浩。”方灿小声地叫了一声身边人。


李旻浩收回了视线,问:“怎么了哥?”


“变温柔了很多呢。”


“我受伤了哦。”李旻浩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这是原因。


对面几个弟弟们吵吵闹闹的声音一直没停过,方灿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他笑了一下,嘴角露出标志性的小括弧。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是受了伤。”


“纠正一下,哥你那是濒死,不是受伤。”


“我想说的是,”方灿带了点认真的语气,但声音还是温和的,“不要再受伤了,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哪一次的伤口会是致命的。”


李旻浩低着头。


“他们都叫你哥哥,但你是我弟弟。”


端着咖啡的人还是沉默,半晌后才轻声说:“谢谢你,哥。”


方灿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起身道:“昇玟过来了,我去看看那几个孩子的剪刀石头布浴室争夺大战。”


金昇玟和方灿对视了一眼,后者朝他点点头。他走过去坐到了李旻浩身边,手上拿着医疗箱。


“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再喝咖啡。”金昇玟平静地叮嘱到。


突如其来的尴尬客气,阴阳怪气般的敬语。这简直就代表着他们即将开启那个奇怪的循环,堪比报幕旁白。


果然,平常连挤个牙膏谁先谁后这种事,都要跟自己斗两句嘴的李旻浩立刻放下了杯子。说他在抗议吧,他又确实没再喝了;说他听话吧,他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金昇玟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给他重新检查了一遍伤口。其实并不算严重,就是位置多少有些折磨人,属于是平常挠痒都很难抓到的位置。这意味着需要更为谨慎地保护。


“小菲出来之后我们就去洗澡。”


“洗完澡之后把药吃了。”


“根据你之前吃这些药的情况来看,大概率会犯困,所以直接去睡一觉。”


“我们大概早上七点到首尔,我会叫你。”


金昇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和以前一样。


然后双方都开始沉默不语,也和以前一样。


其他几个队友有时会叫他小狗,李旻浩曾经罕见地喊过他“昇懵”。他自己也承认自己是生了副狗狗相,金昇玟开始思考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没办法理解猫咪的一些行为。


其他的暂且不提,但他知道这种“无法理解”绝不是单向的,因为他清楚李旻浩也不理解他。双向的无法理解导致他们之间会出现很多问题,很容易产生矛盾。但他们其实并不经常吵架,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为了争个输赢而已,比如谁先挤牙膏这种丁点大的小事。就好像谁拿到了“牙膏优先使用权”谁就是人生赢家了一样,可以揪着这个事说一辈子。


但这件无厘头的小事至今没分出胜负,问起原因就是要么忘了顺序,要么一个人挤多了下意识地给对方分了一半。因此金昇玟也至今不理解李旻浩一两个月前开始争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


而在任何对方无法理解的事情出现后,最终的解决方式都是——不解决。他们很难得地达成一致的观点,只要把无法解决的问题放在那不管,那就不是问题。


实在不行,床上见。


但今天,金昇玟突然非常想弄清楚原因,很想知道为什么李旻浩一旦受伤就跟他当陌生人。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在努力回忆刚刚到嘴边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想不明白就会抓耳挠腮难受的不行。


“哥。”他喊他。


李旻浩总算是看了自己一眼。可能是伤口痛,可能是有点困,也可能是累的,这让他的眼睛有些红红的,眨眼的频率好像也变快了。


金昇玟却犹豫了。他选择了咽下哪怕已经想起来的刚刚到嘴边的那句话。突兀地换成了其他的:


“…不会留疤的。”


“知道了。”


没想到的是,这次李旻浩回应了他。













-

下章开始回忆,交代一下以前的事情。




五条老师挂件

【辰菲】你们电竞选手都这么直球吗?7

  电竞选手辰x顶流爱豆菲

  双向奔赴,超级甜文


  

  

  “好啊好啊,我都有空,你什么时候要买衣服。”黄铉辰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李龙馥的邀请,一副恨不得马上就出门的模样看得旁边的徐彰彬连连摇头。

  

  “嘻嘻……”即便只是通过声音,李龙馥也能感觉到黄铉辰的积极。他很开心,忍不住笑出声来。明明李龙馥的声音很低,可是他一笑就是俏皮得像个小孩子。

  

  李龙馥笑着说:“我和成员刚结束了国外的行程,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你有空吗?”

  

  “白天有空。”黄铉辰回忆了一下战队的安排,开始跟李龙馥约定明天“约会”的时间和地点。确定了好一切,黄铉辰提醒李龙馥道:......

  电竞选手辰x顶流爱豆菲

  双向奔赴,超级甜文


  

  

  “好啊好啊,我都有空,你什么时候要买衣服。”黄铉辰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李龙馥的邀请,一副恨不得马上就出门的模样看得旁边的徐彰彬连连摇头。

  

  “嘻嘻……”即便只是通过声音,李龙馥也能感觉到黄铉辰的积极。他很开心,忍不住笑出声来。明明李龙馥的声音很低,可是他一笑就是俏皮得像个小孩子。

  

  李龙馥笑着说:“我和成员刚结束了国外的行程,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你有空吗?”

  

  “白天有空。”黄铉辰回忆了一下战队的安排,开始跟李龙馥约定明天“约会”的时间和地点。确定了好一切,黄铉辰提醒李龙馥道:“你累了一天赶紧睡觉吧,不然明天起不来。”

  

  “放心啦,我定闹钟的话不到一分钟就起来了。铉辰才是不要睡过头了。”李龙馥记得曾经看过SKZ官方发的团建视频,黄铉辰是著名起床困难户。

  

  “也是,那明天见。”黄铉辰说着挂断了语音通话。

  

  接着,黄铉辰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关掉了电脑,在所有人八卦的视线中扬长而去。

  

  徐彰彬早就已经把自己麦静音了,等黄铉辰离开,他疑惑地问方灿:“铉辰真的是在跟爱豆双排,不是跟哪个他喜欢的妹子双排吗?”

  

  “他说是爱豆。”方灿严肃道,“可你说的也不是没可能。”

  

  “看,你也觉得奇怪吧。”徐彰彬从方灿那里找到了认同感,忍不住碎碎念起来,“爱豆哪里这么容易就可以被约出来的,一点都不科学。”

  

  方灿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秒钟:“你不是也在带爱豆吗?你试试看?”

  

  “对哦。”徐彰彬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立刻开始给韩知城发语音,“喂喂喂,HAN吶,全明星大赛要走红毯你知道吗?我没衣服,一起去买吗?”

  

  徐彰彬发完语音后一脸兴奋地看向方灿,一副“哥你快看我做得对不”的求夸奖表情。方灿的表情却是一言难尽:“你也加到了人家爱豆的微信?”

  

  “不然呢?”徐彰彬反问,“光是在游戏上加好友我怎么传授技巧。”

  

  “行吧行吧。”方灿扶额,“你们都长大了。”

  

  “怎么了灿哥,我们战队有规定不准加爱豆的好友吗?”徐彰彬一脸无辜地看着方灿,不等他回答,徐彰彬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方灿低头一看,屏幕显示的备注是“HAN尼”后面还加了一个爱心。

  

  方灿眉头慢慢皱起,猛然意识到男爱豆对于电竞选手的杀伤力不比女爱豆小。随后,他一脸凝重地抬头看向满脸笑容接起电话的徐彰彬。

  

  对方毫无察觉,正在跟韩知城讲话:“啊,HAN吶,什么?你有空?真的假的,爱豆都有时间逛街吗?莫?正好休息?那真是太巧了,我也休息。”

  

  方灿听着徐彰彬迅速跟韩知城约好时间,眉头越皱越深,他已经有了一种自家战队要“完蛋”了的感觉。

  

  另一边,率先回到房间的黄铉辰并没有立刻上床睡觉,而是径直走到衣柜前拉开,一瞬间,黑色系的服装占领了他整个视野。

  

  “晕,怎么全是黑色的。”黄铉辰看着柜子里漆黑的一片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同一时间,李龙馥也一脸凝重地面对着自己的衣柜。他在服装上跟黄铉辰的喜好其实很像,衣柜里清一色都是黑色的衣服。

  

  面对着在曾经的自己看来非常酷的衣服,李龙馥陷入了沉思。最后他选择了一件黑色的体桖,天气还有些凉,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他又套上了一件黑白花纹的外套。

  

  因为黄铉辰跟李龙馥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所以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在地下车库。早早到来的黄铉辰帮李龙馥买好了奶茶,然后他靠着车等待着李龙馥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黄铉辰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像是一个在等女朋友约会的懵懂少年。在地下车库昏暗的环境中,黄铉辰隐藏在内心深处对于李龙馥变质的感情似乎找到了宣泄口,逐渐开始向外蔓延。

  

  这种感觉在黄铉辰的克制下勉强能够压制,可是当他亲眼看到李龙馥后就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李龙馥跟黄铉辰一样,也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停好车便开始在周围搜寻黄铉辰的身影。虽然黄铉辰是一身黑衣,但是他站在那里就跟头顶着聚光灯是的,让人看一眼就很难移开视线,所以李龙馥一眼就找到了黄铉辰。

  

  黄铉辰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李龙馥。在他确定李龙馥的身份后就看见李龙馥一路朝着自己小跑过来,即便看不清楚脸,可是黄铉辰依旧能够想象得出对方在发现自己后两眼发亮的模样。

  

  我担跑起来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黄铉辰看着李龙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接他。

  

  所幸李龙馥还有一点理智,没有一头扎进黄铉辰的怀里而是在他面前来了一个急刹车,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戴着口罩和脑子的黄铉辰问他:“请问是铉辰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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