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躑躅森貴明 x 佐佐木常宏 | 溺水的魚
♢10话观兩人吵架后速打,约7K+
♢所有描写皆属本人曲解造谣,情节也不尽相同,反正就是主打一个OOC,请自行避雷。
summary: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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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常宏是一个极度喜欢逃避的人。每当看见前面有障碍的时候,无论是微小或巨大,他就似乎丧失了全身的力气。负面想法随时都沉浸在他的心里,就如巨浪捲来一样不讲道理。
他在海里挣扎双手双腿想要找到平衡,然而潮水慢慢涨起,冰凉的水面像果冻一般升起,渐渐没过他的鼻尖、他的眼睛、他的身体。明明是一条鱼,为何还要担心溺水呢。那自然是因为,他并不是那样自由的存在。如果,真的成为鱼就好了,佐佐木闭上了眼睛。
车厢...
♢10话观兩人吵架后速打,约7K+
♢所有描写皆属本人曲解造谣,情节也不尽相同,反正就是主打一个OOC,请自行避雷。
summary: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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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常宏是一个极度喜欢逃避的人。每当看见前面有障碍的时候,无论是微小或巨大,他就似乎丧失了全身的力气。负面想法随时都沉浸在他的心里,就如巨浪捲来一样不讲道理。
他在海里挣扎双手双腿想要找到平衡,然而潮水慢慢涨起,冰凉的水面像果冻一般升起,渐渐没过他的鼻尖、他的眼睛、他的身体。明明是一条鱼,为何还要担心溺水呢。那自然是因为,他并不是那样自由的存在。如果,真的成为鱼就好了,佐佐木闭上了眼睛。
车厢内部的气氛瀰漫着少有的安静,常宏看着窗外掠过的城市夜色,手指却不安分地缠绕着鱼线。耳边的对话让他莫名提心吊胆——明明只是店长受了小伤入院了而已?只是恰好和他确诊的病院是同一间而已?他在不安什麽?于是,在匆忙说出的劣质谎言下,他比通缉犯还慌张地奔到了家门口,颤抖的手指对准了数次钥匙孔,一进门就直接倒在床上。
只要是闭上眼,就想起那张确诊的证明与医院的一幕。不,他不愿想起……他讨厌想起麻烦的事情。只要假装看不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了,把自己也骗过去不好吗?佐佐木一边急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忍不住回想起这半年的时光。
时间过得太快了,尤其是在没有任何惩罚、没有任何人迫使着你、得过且过,似乎这样下去又是一天,混吃等死的日子,真的太舒服了,根本不想再挪动一分。尤其是在遇见了钓鱼的大家后……佐佐木常宏似乎有了一种错觉:他是个正常人,他能够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他拥有了友情与爱好,他融入了这份热闹当中,他再也不孤单了。佐佐木痛苦地抓着被单的一角,大口喘息着,像是在对抗什麽一样,一遍遍摇头否认着。他不想面对。
「常宏?你怎麽了?哪里不舒服吗?」踯躅森贵明开门的声音传来,他来不及放下手中的物品,就急匆匆地冲过来扶着他的肩膀。
佐佐木被吓了一跳,只弱弱地唤了声。「你回来了……贵明。」
踯躅森连忙担心地摸了摸他浸湿了冷汗的额头,似是低温燃烧的蜡烛一样,略有温暖又有丝丝寒意。常宏轻轻喘着气,他深知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但他不能确定是因为生病了,还是心理因素。
温暖的怀抱传来,贵明的肩膀无论何时都如此是可靠的,他的身形也刚好比自己大一圈。佐佐木尴尬地移动了一下,发现根本没法挣脱,也就只好安静地度过这段沉默的拥抱。贵明没有说些什麽,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包裹住佐佐木不安的火苗。
过了一会儿,贵明终于放开了他。他略带尴尬地摸了摸微微发热的脸颊,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厨房,不太熟练仍开始料理起了鱼的刺身。踯躅森也顺手收拾了下桌子,两人在客厅里默默吃起了晚餐。
「谢谢你,但我只是……只是做噩梦了。呃,我的意思是,之前的几晚,不是刚才。总之,什麽事情也没有。」面对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佐佐木恨不得生出第三隻手把嘴给缝上,但他也说不出什麽有说服力的话来了。踯躅森一脸複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点头应允。一双手在他乱糟糟的黑发上使劲蹂躏了几下,「早点睡觉。」
常宏做了个梦,梦里的他就像是被捕获的狩猎对象,他拼命跑啊跑啊,最终也逃不过被人用线捆住打捞上来处理的下场,锋利的刀刃想要剖开这脆弱的躯体,不要啊,不要啊,他想活下去。
猛然地睁眼,他醒来了,下身的腹痛让他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这是终于要恶化了吗?佐佐木勉强在手机上搜索着症状,还没来得及看几眼,止不住的呕吐欲望,便果断地决定冲向厕所再说。
贵明满脸问号地看着大早上混乱的场景,他顺手接住常宏手中飞脱的手机,一眼扫过搜索上的关键词让他惶然无比,瞳孔瞬间收缩——那分明,是某种疾病的名称。踯躅森呆滞地眨了眨眼睛,满脸懵然的面孔忽然照映在了漆黑的屏幕上,徒留一人的心慌意乱。是刚刚在不自觉收缩掌心时,把常宏的手机熄灭了。没事的,那不过是……踯躅森的眼神暗沉起来,他不安地摩擦着那部略有些裂痕的精密机器,再次点亮,壁纸上正是他们第一次出海钓鱼的风景。那是别人的私隐,对不对?
事情最终以「吃了不新鲜的鱼所以肚子不舒服了」作定论,在休息数天后,佐佐木再次接受了熟悉的钓鱼邀请。
将手中的竿抛往深不见底的海面后,佐佐木悠闲地享受着徐徐的晚风。他慢慢喜欢上这种只需要等待的时刻,车水马龙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身边来回穿梭,而他只是世界上缓慢飘行的一片小叶子,无论是要吹向何地,那也只能这样随风消散了。烦恼短暂被抛在脑后,而天空海洋之间那广阔而深刻的世界,也就如此顺着河水流淌而去。
佐佐木感受到踯躅森贵明紧紧投射而来的视线,这几天贵明都是这副模样。那人本来是开朗的那一挂,一旦冷下脸来,就像是主动进入了隔绝外部的结界里。贵明阴沉的脸色躲在了蓝紫色交汇的灯光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又像是望向触摸不到的远方。常宏能感觉到贵明身上埋藏着许多故事,而自己却对这人却一知半解,或许说万分之一也没有领略到吧?贵明太优秀,太完美,对他太好,总有种不真实感。
「你不会又忽然擅自消失的,对吧?」浅粉的发丝掩盖住青年的眼帘,极度克制的语气下却轻轻的颤抖,像是用了巨大的决心才讲出来的话。见他不应答,踯躅森忍不住有些恳求地问道,露出少有的脆弱表情,蕴含的意味却无比的沉重。「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我……」佐佐木如鲠在喉,只能无助地握紧了手上的鱼竿。他也想堂堂正正地说出,『不会』这两个字,可是喉咙被酸涩的情绪堵住,连简单的两个音节也没法发好。他可没法保证,随时都可能看不到明早的太阳。「……为什麽这麽在意我?」
「废话,因为你是我的,呃……那个。唔。」踯躅森激动地张大了嘴,本意是想反驳什麽,却在最后的称呼上犯了难。
他们这算是什麽关係?非要说的话,算是暂时没付房租的同居室友吧,往最普通的方向想,也可以说是钓鱼的同好、机缘巧合认识的独特朋友、在同一家便利店打工的同事。但是为什麽,就是没法用这样单纯的词语去描述呢?贵明紧紧抓住生鏽的栏杆,关节发白,他咬住下嘴唇,又沉默了几分,扯向第二个疑问。
「我知道,你一开始就说了,你活不长了,这也是在开玩笑吧?」
「所以……到底是为什麽呢?这对你有什麽好处?不要管我不就好了吗?」佐佐木感到喉头的酸涩已经涌上顶端,彷彿一开口会倾泻而出。踯躅森犹豫甚久,也没有用准确的词语去形容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繫——难道说,连再简单不过的钓鱼友,也算不上吗?没有任何意义地转动着摇臂,佐佐木也不明白自己在彆扭什麽。或许渐渐迫近的死期,才能看清人的真面目,他就是这麽一个毫无优点、不知感恩、一点就炸、任性妄为、破罐子破摔的差劲人类。明明踯躅森帮助他那麽多,他还能有什麽怨言?
「我没法不管你。」踯躅森稍微恢復了状态,只是平淡地回道,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在两人走回家的路上,常宏想着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或许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暗暗下了决心,才勉强坦白了一些。即便从口中吐露的那皆是些没头没尾的碎片,贵明依然听得懂那话中的话。
「……即便知道那是生病了,但我依然没有办法与现实联繫上来。我只是,像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很害怕,我不想知道这一切。自从检查出来后,我有意无意地避开医院,可能觉得那样,就可以当没事发生吧……」
「去医院吧。」贵明坚定又温柔地看着常宏。事实上他早就无比的动摇,只是昏暗的黑夜淡化了贵明发白的嘴唇和颤抖的瞳孔,贵明努力压制住自己,试图扮演回那个贴心可靠的大哥哥。「有什麽事情,我都在你旁边,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吧?」
佐佐木看向那被拉长的身影,就像是海岸线的灯塔一样散发着暖和的光芒。他安静地点点头,然后任由贵明牵起他的手,两人沉默不语地握着对方的指尖,贵明迟疑了一下,又静悄悄地改为十指紧扣。常宏默许了他。即便刚才海边对话中所有两人抛出的疑问句,都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他们也保持这个样子,走过了长长的路。
直到陌生的中年人出现在便利店前,常宏才终于从别人口中稍微得知了那位粉发青年的故事一角,叔叔幽怨又略带失望的眼神看向门外,只声称至少请让那离家出走的哥哥回来帮弟弟扫墓。佐佐木还没完全消化得来的讯息,迫切地想知道多一点,无关重要的问题却脱口而出。「贵……踯躅森的弟弟,是,是什麽样子的呢?」
「他啊……」中年男子沧桑的背影一顿,喃喃自语着,随即便推门离开了。
「和你差不多高,那时两兄弟都还留着黑发,他是坚强开朗的孩子。不过,一切都不在了。 」
佐佐木常宏转身便缩在柜檯的下方,他似乎又感觉到身体在疼痛起来,心脏与腹腔的部分似是绞成一团,用力地攻击每个神经。佐佐木感到难以言语的折磨,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发丝,但他仍旧不能断言这是生理还是心理原因。他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自己折成不能再小的团状,似乎这样就能变得安全些。
贵明他……有个病逝的弟弟。自然是没有见过的,听着小学生玩闹的欢声笑语,脑袋里模模糊糊拼凑出破碎的形象。如同做梦的朦胧画面,兄弟互相开心奔跑玩耍的身姿,以及贵明那副温柔体贴,朝着他微笑的模样向他奔来——踯躅森绝对把他当成是某种替代品了。
佐佐木咬紧牙关,他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情,那又如何?但他现在就是非常彆扭,非常难受,又有一点释然。不然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人有什麽理由需要去帮助一位亡命之徒。这样也好,至少能了解他的动机了,他只是个寂寞过头、失去至亲的好人罢了。
佐佐木高高地仰起头,后脑勺狠狠地撞到了坚硬的木板,却变得更加清醒。或许是刺骨鑽心的深层次疼痛变得剧烈,适当的粗暴行为倒能让他平静下来。佐佐木并没有太在意,抓起地上散落的鱼线,想起不久前才学会的特殊结。不同的线能融为一体吗?但是,终究是要解开的。他将坚韧的线随意地缠在手腕上,只需要一拉扯,就将皮肤绞合,细微的血管在皮下爆裂,也只是让腕骨处蒙上数圈暗红的勒痕罢了。不晓得到底是想着钓上大鱼的冲劲,还是幻想着被人类追杀的逃亡,佐佐木试图让自己有了快窒息的感觉,才捨得放手。他甩了甩手掌,无视那青紫色的瘀痕,才开始了正经的FG结尝试。
成功了。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绑出来了。
……不知道下次能不能派上用场呢。下次?佐佐木虚脱地坐在角落的边缘,看着天花板的吊扇。那又怎麽样?他快要死了,直到这时候才有了想要继续的意识,人就是犯贱啊。追逐着相反的目标,到上天真的要收回这条烂命,他又捨不得了。他想着未来,想着没钓上的大鱼,没偿还给贵明的钱,没买到的工具,没吃完的火锅……这一切一切。全都。不会达到了。
佐佐木心想,要是踯躅森只是想凭藉照顾某人来获得心灵上的安慰,我这样没用的人……简直没有比这更轻松的差事了。不过对不起了,连这麽简单的愿望……或许也不能让你如愿了。
当深夜回到住所,客厅的灯光也幽暗得很。踯躅森冷漠地抱着手坐在床边,散发着不稳定的气场,「常宏,你回来了。」他看了常宏眼空空如也的双手。「不是说今天去找医疗证件吗?在哪里?」
「啊……这个嘛,嗯……」佐佐木勉强微笑着,他彻底忘记了。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逃避老毛病又犯了,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常宏吞了吞口水。「明天,明天再找也可以吧?不然,后天?也、也可以……」
「明天?后天?到底是什麽时候?」踯躅森急躁地抓住常宏的肩膀,语气中再也没有平常那副从容与温柔。他只觉得火急火燎的,恨不得马上把对方拉去医院做全身检查,而这个人,居然能如此没有危机感,到底是有多不在乎自己?
「这可是不能挽回的事情啊,不是什麽过家家游戏,也不是什麽明天要不要去钓鱼的那种问题啊!」
「我、我知道的。这种事情我一直知道的啊!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啊!」佐佐木低声呐喊着,他别过头去,不想让踯躅森看到自己快处于崩溃线边缘的憔悴脸庞,他快哭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身性格缺陷的问题,他确切的知道,没有比他更糟糕的人了。
踯躅森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伤痕,连忙抓起来拉到自己的面前,他的脸色又焦躁了几分,眼眸里蕴藏着的疯狂与执着的情绪再也掩盖不住。他大声地怒斥道,如同八号颱风吹过的玻璃一样,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法?伤害自己?佐佐木常宏,你不要再逃避了!」
「那你又怎麽样?你很好吗?」佐佐木再也忍不住,狂暴的飓风已经汇聚成无法控制的规模,这场激烈的风雨是注定要爆发的。窗户紧紧关闭着,昏暗的客厅里只有两人互相对持着,每个人都如惊弓之鸟,尖锐的箭早就搭在紧绷的弦上,无论如何都是会毕直射出的轨迹。
「你难道不也是在逃避吗?踯躅森,你家里人来找你啊,听说你自从弟弟死去之后就……没有回过家了。你把我当成是他了吧?」佐佐木抬着颓废的双眼,黑色的卷髪早就变得乱糟糟的,黑眼圈增添了他阴暗潮湿的气质。他知道这样说是不对的,他知道踯躅森会生气的,他知道,但他还是说了——或许是,他隐隐约约地为那未曾谋面的弟弟而感到强烈的不甘心,那才是面前这人心里最重要、最碰不得的东西。而不是他。
「……三年了,你连回去扫墓都不愿意吗?」
「……!」
砰地一声巨响,踯躅森单手扯着佐佐木的衣领,将人狠狠地摔在牆上,两人就这麽在牆角堆叠在一起。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眼神凶恶地盯着面前的人,如同野兽般渴望刺穿对方的样子。踯躅森在听到那个关键词时,顿觉全身血气上涌,那些悔恨的回忆如潮水般向他袭过来。他压制住佐佐木,不再提着他的衣领,而是改为直接箝制住那人纤细的颈脖,瘦弱的身躯没有半分能抵抗的力量,他无法控制地收紧手上的力道。常宏跳动的颈动脉就在他的手中,似乎能感受到那份温热,即便是看起来轻轻一折就能断的躯干,也依然在活着、跳动着、原来是那麽的不堪一击啊。可是为何又如此的顽强呢?
踯躅森不免陷入了回忆。或许一切的错误都在那天他非要出去海钓吧,结果钓上了个佐佐木。要是不去,就没那麽多事了。不,他的人生就是因为钓鱼而走向错误的结局的。他回想起医院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弟弟留着柔顺的黑发,总是会撒娇让他买渔具给自己。
——总是在吃药,真的很无聊啊。
——好好好,等你撑过了这次的治疗,哥哥买新的钓竿给你,好不好?
——我要哥哥手上这个。
贵明陷入了长长的走廊之中,似乎永无尽头。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这样慢慢陪伴弟弟养病,一切就会变好,殊不知弟弟的痛苦远远比他想像中还要多。他还记得那天警笛鸣叫划破了染红的天空,弟弟留下他送的鱼竿,就这麽消失在了虚无的潮水之中。
贵明第一次见到常宏,就觉得他身上有着浓烈的不在乎生命死活的观念。那人留着和弟弟相反的黑色捲发,性格也似乎内向阴暗,踯躅森犹豫了,还是选择了靠近他。佐佐木常宏是个很好逗的人,只要稍微捉弄一下,就会获得一隻百分百炸毛的小猫咪。佐佐木非常的单纯,他就像是一块没有形状的陶泥,随波逐流,遇上坏事他或许就跟着堕落了,遇上好人就能知道,那只是块纯良又没攻击力的软泥巴而已。踯躅森思考着,他到底想要佐佐木被塑造成什麽模样呢?
不得不说,自己确实无意识地想要对弟弟补偿,那轻如薄纸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自己全然没能阻挡到。他不计较任何回报,选择把佐佐木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彷彿那就能拯救到当初没能救到的弟弟,把他重新养好,或许是一种替代性的满足。只是相处了一阵子后,踯躅森贵明就知道自己错得可以,佐佐木常宏不能代替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能代替他弟弟,他们只是两个毫无关係的人罢了。
踯躅森慢慢习惯了回到家就有人在的日子,佐佐木像是他捡来的流浪小猫。自己不要求什麽,他只不过是想要看见有人会因为他的话而动容,气急败坏也好、害羞也好、高兴也好,只是想要一些陪伴与回应。踯躅森与佐佐木向来没有距离感,自己就这麽随意地就勾肩搭背上去,在他的耳边讲话,因为说冷就要非抱着他看电视,一起和他吃早饭上班闲聊互道晚安。佐佐木一开始很抗拒,后来也慢慢习惯了,踯躅森得寸进尺,那人任由自己怎麽摆佈,也不会拒绝。两人就那麽微妙地过着同居生活,这算是把他塑造成小猫了嘛?踯躅森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种关係不能单纯地概括形容。毕竟对自己来说,这算是属于踯躅森贵明的『单方面索取』呢。
所以当他察觉到佐佐木身上或许与他弟弟有相同的命运之时,他是如此的不可置信。他不断寻找证据来打碎这可怕的猜测,然而越探索越是证明此乃悲剧的重演。在生命的支配下,自己是多麽的弱小,他试图获得一些承诺与答复,佐佐木却只会用那双悲哀又游走的双眼看着他,一遍遍地告知他,不,这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常宏终于愿意承认自己生病的那天,踯躅森用尽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情绪控制住。他低头收起那副难看至极的面容,笑着抬起头,就像是以前一遍遍哄着弟弟那般,轻柔地说着,「那我们去医院吧。很快就会好的了。」
而这一切,这埋藏在他心里面禁忌的回忆,以及他对佐佐木那超乎常人的执念,和自己几乎无能为力要再度失去重要之人的崩坏感,就这麽被当事者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心中似乎有什麽断裂掉,那股无法控制的情绪只让事态变得更糟。
踯躅森回过神来,呆然地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散乱的发尾,狼狈不堪的大口喘气,愤怒狂暴的表情就像是另一个人。他呆呆地站看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那精心打造的面具被亲手无情地扯下,他才不是什麽轻松游刃有馀的存在,他只是个在水波里痛苦挣扎的一条小鱼。他只是个爱逃避的废物。他怒不可遏,混乱不堪,迫切地想要反驳这副残破的局面。
「这一切和你又有什麽关係!?」他对佐佐木说,声音嘶哑着。
佐佐木常宏仰着头,刘海挡住了他的大半部分眼睛,嘴角上扬,似乎是在轻轻嘲讽着贵明。果然还是这样,说到底还是这一句话,也是的,这本来就是事实啊,自己又有什麽要期待的。常宏有些自曝自弃地笑起来,眼泪却止不住地留下来,他想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很难看,又哭又笑的,连自己也无法准确描述的崩溃模样。
「你懂我什么?」
「你又懂我什么了啊?」
常宏停顿了一下,他无力地垂下头,放弃这场争辩。「结果说到底还是那样啊,我们彼此都只是个外人而已……」
踯躅森放大了瞳孔,他抓住佐佐木脖子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了,佐佐木便全身脱力地顺着牆壁滑倒地板上,他只是在流泪,时不时发出一些抽泣的喘气声,薄弱的身躯微弱的起起伏伏。踯躅森仍然在为那句话而停顿——那是一句很伤人的回应,而他竟然就这样讲出来了,佐佐木说出了让他痛心的话。他不是外人,他是踯躅森贵明重要的人。
贵明缓慢地随着常宏的身躯而滑落,他跪在黑发少年的身前,两人的肢体仍旧纠缠在一起,就像是解不开的死结。贵明伸手抚摸了常宏的耳朵,那人正因为泪水而模糊了面庞,染上一抹红色的眼眶,他轻轻擦去那些泪水,又舔了舔指尖的液体。就如同微咸的海水。是海洋啊,常宏。他温柔凑近对方,低头触碰上那双冰凉温软的嘴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这样做,但似乎只能这样才能拯救他,获得一些呼吸的机会。
贵明温柔且缠绵地感受着与少年的唇齿相依,他们的身体自然而然地靠近又靠近,他们依偎着紧紧地拥抱着对方,就像是要将彼此融化糅合进对方的身体一样。踯躅森与佐佐木似乎是缺氧了,他们就像是在深不见底的潮水中即将沉溺的鱼,贵明认为那是一片广阔的海洋,只有蓝色的波浪存在,给予他呼吸的权利。常宏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沉溺感,海水淹没过他的头顶,而他却不是自由的鱼儿,他静静沉去,不想思考这个亲吻的含义。
等待许久,贵明终于放开了常宏,常宏只是茫然若失地注视着他。踯躅森想这对他们的未来毫无帮助,对他们刚才失控的争吵则有害无利,以及的对他们两人最终的结局,更是徒增麻烦。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不知道故事的结尾,但此刻他们只是两条溺水的鱼,只是,仅此而已。
■end
每个礼拜都坚持追更到今天终于忍不住动手了...第10集你做得好啊做得好啊……虽然目前看来剩下的时间得和解兼包饺子了,哎呀你们崩溃的样子真美啊(不是变态)想看更多扭曲的粉毛与黑毛啊唉哟喂(喂)
很努力想要描写但是被我弄得有点像流水帐作文(汗)真是越写让我觉得越语死早啊,超绝OOC,对8起看文的宝宝了。看完就动手了完全是即兴的速打,也就什麽都没修了,有错漏就无视吧呜呜
当然喜欢的话很感谢!也欢迎多多评论口牙!🎣
PS.写的时候脑海里一直响起<我是一隻鱼>的BGM……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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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关|年下】稠雨不知
一个年轻时的粘腻小故事
关键词:暴雨+车站+杨梅+爱撒娇的关宏宇
一
“这雨下得活像一锅粥。”关宏宇评价道。他和关宏峰两人都被忽如其来的大雨浇透,狼狈地苟藏在公交车站的遮阳棚下,硕大地水滴把薄硬的塑料砸得暴动,从下倾的棚顶落下时几乎汇聚成水幕。年轻的男孩徒劳地抹了把脸,不禁神游天外。“哥,你说要这些雨都是钻石该有多好。”
关宏峰靠着泛黄的广告墙坐到长凳上,没好气地说:“少做梦了,要不是你忘了拿伞,我们也不至于被困着。”
关宏宇凑过去挨着他坐下,被关宏峰歪着身子躲开。关宏宇瘪起嘴,有些不服气地站了起来:“你自己的伞,你怎么不记得拿啊?”
关宏峰瞥了他一眼:“关宏宇,如果不是你又犯事,...
一个年轻时的粘腻小故事
关键词:暴雨+车站+杨梅+爱撒娇的关宏宇
一
“这雨下得活像一锅粥。”关宏宇评价道。他和关宏峰两人都被忽如其来的大雨浇透,狼狈地苟藏在公交车站的遮阳棚下,硕大地水滴把薄硬的塑料砸得暴动,从下倾的棚顶落下时几乎汇聚成水幕。年轻的男孩徒劳地抹了把脸,不禁神游天外。“哥,你说要这些雨都是钻石该有多好。”
关宏峰靠着泛黄的广告墙坐到长凳上,没好气地说:“少做梦了,要不是你忘了拿伞,我们也不至于被困着。”
关宏宇凑过去挨着他坐下,被关宏峰歪着身子躲开。关宏宇瘪起嘴,有些不服气地站了起来:“你自己的伞,你怎么不记得拿啊?”
关宏峰瞥了他一眼:“关宏宇,如果不是你又犯事,我也不至于这个天气还去派出所接你,结果叫你拿个伞你都给忘了。”
“……”关宏宇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关宏峰看了觉得好笑,拍拍身边的空位:“坐吧。”
“不坐。”关宏宇双臂环抱,委委屈屈地别过脑袋。“坐过去也是被你嫌弃。”
关宏峰仰起头看,只见他的穿的黑色金属乐队短袖被淋得湿透,贴在晒得赤黑的胳膊上,隐约能辨出男孩结实的肌肉线条。但关宏宇的脸依旧是肉乎乎的,下颌线圆润流畅,依旧泛着青紫色的眼角嘴角都耷拉着,好似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做哥哥的喉结滑动了下,眼神松动了一些,一张口却是硬邦邦的:“下次再这样我绝对不会来接你了。”
关宏宇重重哼了一声,故意站到斜对面去背过身不理他。关宏峰懒得去管,听着暴雨轰鸣作响,过了几分钟顺着密密麻麻的啪嗒声低低地说:“如果都是钻石你捡得过来么?”
“我又没想捡,”关宏宇吸吸鼻子,“我就想浪漫一点。”
“这里只有我,你浪漫什么?”兄长淡淡地反驳道,关宏宇敏锐地听出了点笑意来。他偷偷转回去些,看到关宏峰整低头拧着衣角的水,他的白色T恤暧昧地粘出肉色,胸前隐约可见薄红的凸点,偏偏关队长没自觉,把下摆皱得向上蜷起,露出很小一截腰肢。忽然间,关宏宇又无端委屈了起来,恶狠狠地把手挤进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包潮烂的破烟。
“哥——”他喊道,顺手把烟和打火机都甩进身边的垃圾桶里,“我饿死了都。”
关宏峰擦擦额头:“别闹。”
关宏宇赌气地蹲了下来,嘟嘟囔囔道:“我是看穿你了,你弟弟就是饿死在这里你也不会管——诶!”
他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长凳下面;关宏峰眨眨眼,弯下腰去看——广告墙的对面有两条腿,那人脚边放着两个箩筐,里面装满了杨梅。
关宏宇雀跃地望着兄长,关宏峰点了点头,他便冲了过去,没几秒钟又讪讪地蹭了回来。
“哥,”他挠挠头,“给点钱呗。”
二
拿着一小袋杨梅在关宏峰身边坐下时,关宏宇莫名地有些无措起来。他哥身上散发出湿漉漉的热气,直勾勾地撞到他鼻尖上。关宏峰见他连头帘都沉沉地挂在眼前,伸手替他拨开:“怎么,淋傻了?”
“哥——”关宏宇赖赖唧唧地抓住他哥的手腕。从理论上来说他俩的体型应该一模一样,只是关宏宇好动又好斗,手腕愣是粗上一小圈,两人的皮肤都漂着水,和鱼一样湿滑,偏偏关宏宇又捏得紧,把雨水捏得发稠。关宏峰晃动两下挣扎不掉,抬起另一只手敲他额头:“你又干什么?”
关宏宇的肩膀塌了下去:“你这么凶干嘛,我他妈气还没消呢。”
关宏峰觉得好玩,拿指尖去戳他软软的脸:“你买了杨梅怎么不吃啊,哪儿那么多废话。”关宏宇不理他,做哥哥的又开口唤,他才不情愿地说:“你最近老骂我。”
“宏宇,”关宏峰冷静地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能继续这样了。”
“我心情不好不要听实话,你不许再骂我。”
关宏峰捏了捏他的脸颊,关宏宇眼睛耷拉着:“你玩儿我呢?”
“好吧,我不说了。”关宏峰拍拍他,关宏宇兴高采烈地拿了颗杨梅捧给他,严谨的长丰支队长摆了摆手:“没用盐水泡过,可能有虫子,我不吃——行吧。”
他叹了一口气,接过杨梅咬了一口。
三
关宏宇的湿漉漉的指腹摩过凸起的的杨梅表面,像洪水盖上山岳。他的双眼在坠下的刘海后边闪动,大拇指向下一用力,凿开细针般绵密紧实的果瓣抠进杨梅里,甜媚的酸味和汁液一起泄了他满手。他抬眼看,兄长一口吃不下一整个,只能一半一半慢慢地咬。他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安静得像在执行机密任务,只有玫红的水顺着他在阴天显得透白的手臂漏了下来,像一条蜿蜒游走的蛇,收起信子去探究他的肌肤。
“哥,你手臂上脏了。”关宏宇说。关宏峰低头看了一眼,用拇指揩掉,杨梅汁渗进皮肤纹理中,模糊得像弟弟之前给自己留下的那块红痕。
他收到了关宏宇的目光,朝他摆摆手:“湿答答的,你别粘过来。”
关宏宇翘起嘴,下巴皱得像核桃:“哥,你手里的好吃吗?我拣的怎么老是酸的?”
关宏峰顺势把剩下的半个含下,朝他挑起半边眉毛:“你自己买的,怪谁啊?”
关宏宇忿忿地把被自己戳得软烂的果实丢到嘴里,只是嚼了一口,眉毛眼睛便夸张地挤到一起:“哎呦,我嘴里破了,痛死了哥。”
关宏峰歪过头瞅着他,倒也不说话,关宏宇抖抖肩,有些底气不足:“之前打架的时候有个孙子往我脸上抡,牙齿给自己磕破了好大一块,遇到酸的就疼。”
关宏峰还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自己读出了“活该”,刚想耍赖说你得给我吹吹,做哥哥的便拍了拍他的脸,指尖的红水沾在男孩的侧面。“行了”,他说,“我给你挑甜的。”
四
色泽越黑红、手感越紧实的杨梅越甜,而发红发白的则是没熟透,放进嘴里一口能给人酸得吐舌头。关宏峰挑一个好的丢给弟弟,再挑一个丢给自己。关宏宇吃得快,眼巴巴直看着他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咬。“我怎么总觉得你嘴里的甜一点啊?”他伸手去抓,就被关宏峰一巴掌打开。兄长一如既往绷着一张脸,可连这哗啦啦的暴雨都变小了,关宏宇怎么都觉得能从关宏峰的眼里边淘出点笑意来。
“哥,”他又小心翼翼地叫他,“我这几天想和你住一起,好不好?”
他哥愣了愣,从塑料袋里拿出一颗杨梅丢给他,自己也又咬了一口。他半边淡色的唇被染得艳红,刺得关宏宇心毛茸茸地发痒。
“我忘记说了,我明天要离开津港一段日子。”
关宏宇迟缓地眨了眨眼:“去干什么?”
“隔壁市的一个警队要我去做开讲座。”
“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
又来了,又来了。关宏宇捏着那颗杨梅站了起来,顿了顿,又猛然转回去:“反正如果我不问你也不会和我说对吧?”
“宏宇,”他哥开口,依旧是清清淡淡的,“我并没有想瞒你。”
“你压根连瞒我的心思都没花过!”关宏宇抹了把脸,觉得脸上的伤口又灼烧般地发疼。“你就是压根没把我当亲的,我路上随便找个人和我喝一顿都比跟你好。”
“这是市局的意思,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再说了,不出几周就会回来了,你急什么?”
关宏宇吸吸鼻子,他觉得眼睛里可能进了雨,撑得又酸又胀。他的拳头握紧,杨梅无声地变了形,汁液血淋淋地溅了满手。
“那是甜的,你别糟蹋它。”关宏峰说。关宏宇只觉得委屈,他的嘴角抽动几下,哀求似地唤道:“哥——”
“别和小孩子一样搞得脏兮兮的,”关宏峰说,“……宏宇?”
下一秒,他被弟弟掐住下巴。关宏宇拿干净的那只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用沾满汁液的拇指恶狠狠地压上的嘴唇。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发泄什么,只是来回几下把兄长的唇抹得通红。
“你说是甜的,那你自己尝尝。”他甩开手,又背过身去。
五
雨逐渐变小,广告墙后的杨梅贩子淋着毛毛雨挑担走了,而关宏峰没再和关宏宇说过一句话。兄弟两人沉默地吃着杨梅,当关宏峰拿过最后一颗的时候,雨也停了。
野茫茫的阳光铺天盖地地荡开,堪堪停在二人的脚边。关宏宇把塑料袋团起来掷进垃圾桶,挺挺腰站了起来。他向外走了两步,被太阳刺得顿住,这一刹让世界停了一秒钟。
“宏宇,”他的兄长叫住他,鲜艳到狼狈的双唇翕动了一下。关宏宇眯起眼睛转回去看,只见他朝自己举起那吃了一半的最后一颗杨梅。
“这颗是甜的,”关宏峰说,“你要尝一口吗?”
END
【好东西】也许有一天(王铁梅/小叶)
“你喜欢胡医生什么呢?”王茉莉把笔放下来,她读到了一则爱情故事,女人和男人相爱,都会这样失去理性吗?爱情真可怕。
“那是以前,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小叶声明这一点,想了想,“他很会夸我,看到我的闪光点。而且他很帅。”
“可是我和妈妈没有夸你吗?因为他是男的,你就爱上他了?”
小叶的笑容停在了那里,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这比被骂恋爱脑还让人难受。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恋爱荷尔蒙,还是因为从来没有男的对她这么好过?但是这点好连这对母女对她的万分之一都不如,她后来也发现了。
小叶无意识地盘弄着卷发,思考怎么给小孩讲正确的......
“你喜欢胡医生什么呢?”王茉莉把笔放下来,她读到了一则爱情故事,女人和男人相爱,都会这样失去理性吗?爱情真可怕。
“那是以前,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小叶声明这一点,想了想,“他很会夸我,看到我的闪光点。而且他很帅。”
“可是我和妈妈没有夸你吗?因为他是男的,你就爱上他了?”
小叶的笑容停在了那里,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这比被骂恋爱脑还让人难受。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恋爱荷尔蒙,还是因为从来没有男的对她这么好过?但是这点好连这对母女对她的万分之一都不如,她后来也发现了。
小叶无意识地盘弄着卷发,思考怎么给小孩讲正确的恋爱观,虽然她自己都没想明白:“因为......你们就像我的家人,对我好我当然很开心。但是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许有一天你就懂了。”
“噢,你会爱一个没有我们这么爱你的人。我不懂。”
王茉莉的阅读量远超成年人平均水平,小叶头疼地想,王铁梅说得对,她说不过小孩。
“所以说,你会为了一个男的离开我们吗?”王茉莉总觉得爱情好像没书上说得那么好,反正她也没见过好的。
“我不会,我保证不会。”小叶把王茉莉拉过来,下巴靠在她的头上。她想象了一下自己有天突然爱上一个男的,觉得那个人比王铁梅对她更好,认为她最可爱最讨人喜欢,能够理解她所有隐秘的痛苦和不安,一直支撑陪伴着她。
神经,脑子坏掉了吧。小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开始骂自己。她小时候可喜欢幻想了,期待有完美的白马王子来拯救她的生活,从此过上快乐平静的日子。没遇到王铁梅之前她仍然在幻想,万一呢?不过她现在不太想了,没有王子送她回家,也没有男的来温暖她的灵魂,却有一个骑着平衡车的高大的东北女侠在深夜里从天而降。
小叶在这之后的一周内,每天凌晨两点翻来覆去地想这段对话,小孩把她害惨了。前夫哥人品烂,都能排进基本盘前10%;小马就那样吧,再说他们俩都分手了,小马崇拜铁梅,老感觉她身上有一种母性的光辉照耀所有人,但他也谈不上多爱她,铁梅说有点无聊了。
到底谁能配上她呢?谁能看见她的脆弱和眼泪,让她每天高高兴兴的没有烦恼?小叶想不出来,似乎任何人都最好别插进她们三个人的家庭,是的,她默认自己是属于王家的第三口人。
我可以,我也必须得做这事儿。所以,这个人就是我了。小叶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上艺术学校的时候有很多异性恋之外的人群,她以前没想过,因为她被言情小说毒害太深了,其实公主没说过一定要和王子在一起。我是异性恋吧。我不是该死的异性恋吗?她根深蒂固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今天王铁梅穿的是真丝衬衫和紫色裙子,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那么吸引人,比谁都漂亮。她想,坏了,王铁梅把我变成女同了,她得对我负责。小马都能行,我怎么就不行了?他配不上铁梅,但是我还算不错吧,铁梅说了,所有人都会喜欢我。
铁梅昨天说她非常可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狮子。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之后,小叶想着这句话又睡得很好,她没地安放的灵魂好像被这个女人轻盈地拽下去了,落到了地上。因为铁梅就在她楼底下的房间里睡着,刮台风也好下暴雨也好,她会一直在那里。
一想到明天,她竟然不想死了,也不觉得迷茫,而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她反复咀嚼着自己给小孩说的话,也许有一天你就懂了。原来她以前没懂爱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天真的下起了雨,春雨绵绵地打在窗户上,她翻出曾经录的王铁梅做家务的音频听,一边打拍子一边扬起了嘴角。幸福是突如其来的奇妙片段,从前这种幸福会让她惶恐,但由于它是王铁梅带来的,所以就不用害怕了。
“小叶,你笑得这么害羞干嘛?我瘆得慌。”王茉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死小孩!”小叶心事被戳破,慌了一瞬间,跳起来去点王茉莉的头,小孩偷笑着跑开了。小叶追上去,和王茉莉一起读王铁梅十年前的报道,她看过一些,但不是特别懂,此刻又渴望多靠近这个人一点,了解她的梦想和未竟的事业。
她拿着报刊去问王铁梅,采访这个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故事?你是不是最喜欢这篇选题?王铁梅说你问这些干嘛呀,早都过去八百年了。小叶说,你都记得吧,我看得出来。王铁梅不给她的带货公众号打字了,停下来仔仔细细地看她曾经最爱的作品,她引以为豪的心血。小叶趴在桌上等待她的回忆,眨着眼睛给每一个转折点和心路历程捧场,搞得王铁梅都不好意思了。
过了几星期,小叶穿着王铁梅的桑蚕丝睡衣靠在她身边,郑重宣布了一件好事。
“房东给我降房租了,降了一千八呢。”
“哦?这么厉害?”王铁梅侧过头看她,惊讶于她竟然有勇气拒绝被人坑了。
“我说我失业了没钱,付不起这么贵的房租,要搬去和我对象同居。”
王铁梅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呢?”
“然后房东大爷就急了呀,说愿意给我降房租,劝我要保持距离感,女性要人格和经济独立!”小叶笑倒在床上。
“你真不怕他不同意,叫你搬走就搬走!”
小叶盯着她在昏黄灯光下的面庞,声音里不再有那种犹疑和不安,轻声说:“我不怕,大不了我就搬到你家。”
王铁梅不笑了,她看起来好像要生气似的。这次小叶脸上没有露出那种空白的叫人心疼的表情,只是直直地和她对视。
“真会打算盘,你出息了!”她憋不住笑,拍了一下小叶的肩膀,欣慰地感慨孩子长大了。
小叶环住她的腰,自信地判断自己变得比以前靠谱了不少,但有一个问题,她需要小心翼翼地确认:“铁梅,我想做一件事儿,但是我不敢,我怕你骂我,跟我绝交。”
“有那么严重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小叶在心里默默补充,因为我不想当王茉莉的姐姐,我想当她真正的后妈。
“自己衡量好后果,是不是真的值得。如果你是真心的,那就去做。你呀,我还能怎么办呢,我都一中年妇女了什么没见过?大不了再臭骂你一顿!”
“铁梅,王铁梅,妈,你怎么这么好啊。”小叶毛茸茸的波浪脑袋扎进王铁梅只穿了一件短背心的怀里,开心地拱来拱去。
“行啦行啦,别这么腻歪。”王铁梅扯了扯小叶的脸颊。
小叶把耳朵贴在她肚子的伤疤上,随着王铁梅的呼吸起起伏伏,胡言乱语道:“我爱你,特别爱你。”
小叶总是甜蜜地说很多动听的话,自己前夫都没说过那么多。她太讨人喜欢了,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孩。人的情感是一条河流,王铁梅这么敏锐的人当然察觉到了最近那种微妙的流向的变化,小叶拥抱她的双手不再那么自然,她的眼神里带上了闪烁的期待和纠结,她埋进自己脖颈里的时候悄悄的深呼吸。她都快四十了,二十多的小孩怎么骗得过她呢?更何况小叶这么天真,什么都藏不住,也没想过要藏。
“小叶,你恋母情结犯了?”王铁梅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你妈,我不也好玩儿。”
“我知道你不是我妈。你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铁梅女士。”
“小叶。”
“哎。”小叶笑眯眯地抬起头,有点紧张地望着她。
王铁梅欲言又止,她最多就说到这里了。她凝视了一会儿跟前的那张脸,一双明亮又快乐的眼睛离她那么近,暂时没了乱七八糟的阴影和胆怯的讨好。她不知道这是年轻人的心血来潮还是什么,就这样吧,起码现在她不想去破坏。
她摇摇头,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顶:“小卷毛狗。”
“哎!”小叶欢快地应了一声,蜷缩起来钻进她暖烘烘的怀抱。
END
【小叶/王铁梅】五次我想亲王铁梅一下
周一,啤酒与饭团
戒酒是一件需要循序渐进的事情,这个道理王铁梅肯定没我懂。她懂的东西好多,执行力也比我强了不知道多少个level,我拜托她帮我戒酒,她直接把我家里的酒全拿走了。半夜十二点我睡不着,想出门去便利店买我的液态安眠药,下楼就撞见她坐在单元门口秋千上。我心里极度恐慌,少部分是因为被她发现了我的企图,大部分是因为我想起上次出门撞见她坐在楼梯上哭。大晚上不睡觉,八成是心里有事——我除外,我晚上不睡觉纯粹因为睡不着——她心里一有事我就发慌,这种情况下一般要上前安慰吧,但我能怎么安慰她呢?我能说服我自己就不错了。
但她已经看见了我,我只好走过去在她身边站着,...
周一,啤酒与饭团
戒酒是一件需要循序渐进的事情,这个道理王铁梅肯定没我懂。她懂的东西好多,执行力也比我强了不知道多少个level,我拜托她帮我戒酒,她直接把我家里的酒全拿走了。半夜十二点我睡不着,想出门去便利店买我的液态安眠药,下楼就撞见她坐在单元门口秋千上。我心里极度恐慌,少部分是因为被她发现了我的企图,大部分是因为我想起上次出门撞见她坐在楼梯上哭。大晚上不睡觉,八成是心里有事——我除外,我晚上不睡觉纯粹因为睡不着——她心里一有事我就发慌,这种情况下一般要上前安慰吧,但我能怎么安慰她呢?我能说服我自己就不错了。
但她已经看见了我,我只好走过去在她身边站着,站了两秒钟又蹲下,俯视一个人的感觉太奇怪了,当那个人是王铁梅时尤其奇怪。不过两秒钟的时间也够我想东想西,第一秒想我好像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她,她仰起脸看我——她坐在秋千上仰起脸看我,还挺可爱的。第二秒想我这样看着她比较多吧,我就爱这样看她,她垂着眼睛看我的时候,我觉得我在被她拥抱。那些时候她也会觉得我挺可爱的吗,这样一想又有点不好意思,还好她没给我太多想东想西和不好意思的空间,第三秒她说话了。她说:你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别蹲地上,等会儿站起来要晕了。
谢谢王铁梅,她帮我找到了一个理由。我立刻站起来,说我没吃晚饭现在有点饿了所以想去买点吃的,一气呵成,自然流利,大概率不会被拆穿。王铁梅说哦,我沉默,不知道这个哦有何深意,她也沉默,吐了个烟圈又问,你那些储备粮呢?我大惊失色,忘记这茬了,胡乱地顺着她的话回答,你都说了是储备粮,不到危机时刻不好动的。她没再多说什么,把烟灭了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饿了。
零点过十分,我和王铁梅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面,她喝一罐啤酒,我吃一个饭团。每一百毫升啤酒所含的能量和碳水化合物大约占人体每日对这两者需求的百分之三,所以饿了喝啤酒不管用,难道王铁梅其实是来监督我的,同时照顾一下我小小的尊严?但看起来不像,她小口小口地喝啤酒,脸上的表情写作心事重重,我不太好问,一边小口小口地吃饭团一边观察她,观察得比较投入,忘记饭团很烫,吃到第四口的时候不小心叫了一声。王铁梅看着窗外的眼睛转过来看我,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表示没事,艰难地把嘴里的饭团嚼吧嚼吧咽下去,顺着她的话问,你怎么了?她说茉莉明天要开家长会,但她天亮之后就要去出差,后天才能回,正发愁呢。
嗐!就这件事呀!我大言不惭,完全是包在我身上的语气。早知道随口一问她就回答,我就不在自己脑子里猜来猜去了。不过既然这事能让她忧心,说明她对此很看重,我必须给她办好了。她没说拒绝,但也没同意——暂时没有,欲言又止的样子跟当初说怕我带不好茉莉的时候差不多,事实证明我把茉莉带得蛮好的,那说明这件事我也可以做好。我把这个推理演绎讲给她听,自觉天衣无缝,她一开口就把我的逻辑全推翻,我没怕你带不好,我刚刚是在担心小孩儿爸爸带不好,那就麻烦你去吧,你还能少带她吃一顿炸鸡,冰淇淋也减一个球吧,我给爸爸发消息让他不用过来了。
好尴尬,我忘记茉莉还有个爸爸了,但话都说到这里只好继续忘记,同时假装不知道王铁梅对我带着茉莉玩了什么一清二楚这件事,跃跃欲试地问她,那我以什么身份出席茉莉的家长会呢?跃跃欲试是真的,我还没有站在家长的视角开过家长会呢,关于家长会的记忆,只有小时候中规中矩的成绩、老师的三分表扬和七分批评、妈妈仿佛无穷无尽的指责。当然那些都很遥远了,我要先应对好眼前这个家长会。是不是要穿得正式一点?还是成熟一点?到时候需要有什么发言吗,要不你先教我两句?王铁梅摆手的动作相当无所谓,哪有那么多规矩,你怎么自在怎么来,平时你就很好了呀。
为什么王铁梅总能把这种话讲得这样自然呢?她又喝了一口啤酒,酒在她口腔里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间,那一瞬间她的脸颊微微鼓起来,我想到茉莉给我看的毛丝鼠图片。我的饭团还没有吃完,嘴巴上一定沾了油,也有可能沾了饭粒,要不然我真怕我会去亲她一下。
周二,称呼问题
家长会完成得很顺利,我切实体会了茉莉平时的另一种生活场景,最后得出结论:闻闻很可爱,张家新很讨厌,茉莉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很友善,以及上学其实是一件苦乐参半的事。最后一点有待商榷,因为茉莉并不认可,她说那是因为你现在不用上学了,我狡辩道,这就是基于现在的我而得出的结论呀,小时候我可讨厌上学了,只有苦没有乐。茉莉又说那我比你好一点,有时候觉得上学也没那么讨厌,苦乐的比例大概是七比三吧。
这小孩儿,说话总像个小大人似的老神在在,又不爱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得太明显,但刚刚会上老师拿她举例子,说家长应该保护小朋友的想象力和对生活的敏锐度,我猜王茉莉同学的家长这一点就做得很到位,王茉莉同学的写作水平很高呢,我偷偷看到她左手捏右手手指,右手捏左手手指,捏了好几下,那是她开心的表现。我当然也很开心,因为今天我是她的家长,我们手牵手走出校门,还在讨论关于家长的问题。王铁梅让我怎么自在怎么来,但我还是觉得我需要一个名分,说我是姐姐不太合适,王铁梅也没比我大多少,所以我征求茉莉的意见:如果有人问的话,我可以说我是你小姨吗?被拒绝。我退而求其次:那说我是你姐姐?再次被拒绝。王茉莉同学一本正经,小叶就是小叶,为什么一定把小叶变成其他呢。我也不是想变成其他,只是觉得那样会显得更亲近一些,虽然最后没有人问我和茉莉的关系,但我试图向茉莉解释我的亲密理论,然后茉莉说:爸爸。
叫这个就更不合适了吧。我瞪大眼睛看茉莉,茉莉抬头看我,有点无语地指了指前面,噢,原来是真的爸爸。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投机取巧以最低成本彰显自己存在感的技术太高超,还是反射弧跟他散漫的性格一样随意到总在事情将要结束时才出现,总而言之,他再一次验证了他的可有可无。今天可以算在“可有”的范围内,我把打车的订单取消,和茉莉一起上了他的车。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主要是我觉得微妙,毕竟他才是茉莉真正的家长,但去开家长会的是我。还好他的咄咄逼人一般只针对小马,我虽然是小马的朋友,但眼下没有被连坐。他开车蛮安静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趴在车窗上向外看的茉莉聊天,我在旁边假装自己不存在,相安无事到了弄堂口,他又刷新我对他的认知。茉莉已经讲完爸爸再见,转身要走被他叫住,宝贝,你不要来亲爸爸一下吗,你都没让我去家长会了。我在原地一动不动,茉莉心情较好,不跟他一般见识,但还是先解释了一句,这是我的监护人决定的不是我决定的,然后去亲了他一下,他才乐颠颠地离开。我知道他有时会在王铁梅面前顺带在茉莉面前发嗲,但每次见到他如此自然地讲出如此,呃,的话,还是要花几秒钟告诉自己,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茉莉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主动拉起我的手——这能算作安慰吗——向家里走,说他就这样。
晚上和王铁梅打视频电话汇报今日事宜,省去我和茉莉吃的冰淇淋火锅,略述家长会结束之后遇到小孩儿爸爸的事,详述家长会上情况并对茉莉得到的表扬进行适度夸张,然后又提起悬而未决的称呼问题。我说了我的理论,茉莉讲了她的观点,王铁梅在小小一方屏幕里很专注地听我们讲话,我忽然感觉到幸福,讲着讲着就不想讲了,我要先认真回味一下这种幸福感,就潦草地给自己的话收尾,推了推茉莉说剩下的你来讲吧。茉莉稍作思考,只讲了两个字:没了。王铁梅说好,我明天就回家了,明天见。
电话很普通地挂断了,我问茉莉怎么不亲一下妈妈,茉莉反问我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白天爸爸的告别余音尚存,我怀疑他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叫作和女儿分开前要问能不能亲一下的程序,目的是在和王铁梅离婚后仍要捍卫自己作为小孩儿爸爸而存在的合理性与应有权利。茉莉的解释就比较直接,我爸太肉麻啦,他们没离婚的时候,我妈出门,他有时候也会问我妈要不要亲一下。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王铁梅只略略讲过他们差不多已经相看两厌时期的事情,原来这人还能更进一步。我想象了一下,确实好肉麻呀,但又想象了一下假如是王铁梅问这种问题,我觉得我会亲她一下的——王铁梅还是不要问这种问题了,想象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周三,对欲望要诚实对没有欲望也要诚实
王铁梅出差归来!
我们站在阳台上聊天,她在抽烟,我在她的监督下喝一杯酒。烟抽到一半她突然被呛到,我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发现她是在笑。她说我一想起你说你是茉莉小姨就特别想笑,笑点比较奇怪,不好意思啊。能给她带来快乐我很荣幸,但我确实没找到笑点在哪里,勉强跟着她笑了两声,听她阐述她对我发表的亲密理论的看法。大街上叫一声小孩儿,不知道有多少小朋友会应,但只有茉莉是我的小孩儿,就算我换个叫法还是这样,我觉得茉莉说得蛮对的,小叶就是小叶,你就是你,不管叫你小姨还是小猫小狗,茉莉喜欢你这件事不会变的呀。
我必须承认我好像有偏见,同一句话从小朋友口中讲出来和从大人口中讲出来怎么不一样?还是说只是因为讲出这句话的人是王铁梅。同时我还发现酒量的好坏与饮酒频率的高低似乎真的呈正相关,戒酒两周之后,一杯酒就能让我达到从前要喝一瓶才能达到的效果。在我和王铁梅还不熟的时候,一瓶酒可以让我对她讲出我爱你;现在我和王铁梅挺熟的了,一杯酒可以让我看着她被阳光照耀的脸说,如果我真是茉莉的小姨,那我们就是姐妹了,如果我们真的是姐妹,我就能在很早很早之前认识你,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说完我就清醒了,大脑在向我发出警报,此情此景此种话,王铁梅会不会以为我在向她表白?天地可鉴,我对她绝对没有这种心思,我很喜欢她,但没想过跟她谈恋爱啊。以免她产生误解和困扰,对我们的伟大友谊有所损害,我紧急补充了几句,将其他可能性也一并扼杀。我的意思是,我觉得现在很幸福,我没有想跟你谈恋爱,也没有想跟你上床,我对你没有那种欲望。
——我真想从这里跳下去。越急越错的定律倒是从来没出过错,我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些话相当不礼貌,我觉得我马上要哭出来了,这原本应该是一个美好的下午,都怪这杯酒,我发誓我真的要戒酒——王铁梅拍了拍我的脑袋,一个动作就把我的眼泪和跳楼之心拍回去了,她说没事儿我懂,我对你也没有,不过你怎么确定你没有的?
我不知道王铁梅是真的好奇,还是想这样开开玩笑来缓解我刚才的高度紧张,但我还是给她讲了一则小故事。
我和小马眼镜卷毛他们的乐队,大学时候就开始了,大家都挺熟的,连带着互相的朋友也挺熟,我男朋友还和小马同系,小马女朋友是我们学姐,那时候已经毕业,但常常来和我们一起玩。学姐人特别好,对我们都很照顾,对我当然也很照顾,那我当然也要大力回馈,很快就从朋友的朋友变成了自己的朋友,维持着相当不错的关系。然后有一天学姐说她喜欢我,我说我也喜欢你呀,学姐说,那你要和我谈恋爱吗。
后来我拒绝了,因为认真思考之后我觉得我对学姐的喜欢不是想和她谈恋爱那种喜欢,如果事情只到这里还一切正常,但很巧的是学姐讲那句话的时候,小马恰好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学姐,又看了看我,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所以要分手是因为她吗?我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谈分手的地步,而小马这句话实在太好笑了,我没忍住笑了一下,略微尴尬的氛围立刻变成滑稽。还好他们两个都是比较冷静的人,没有吵架,面对面坐着,三两句把事情说清楚了。
以下是我残存的记忆——
小马:所以要分手是因为她吗?
学姐:因为我发现我好像不能把你放在优先级了。
小马:她是女的。
学姐:我知道。
小马:那我呢?
学姐:你是男的啊,你应该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自我认知偏差吧。
所以也不能怪我笑出来,学姐和小马脑回路都挺独特的,比如在发生了如此这般一番对话之后,小马的结尾句是:好吧,我们要排练了。
学姐离开的时候看我的表情带着一点歉意,歉意很快转移到我脸上,我和小马面对面坐着,用尽我毕生的真诚向他发誓,我绝对没有想过要做他们之间的第三者。小马无精打采,说我不用发誓,他没怪我,也没怪学姐,他知道人的感情很难控制,之类的话。我说你别叫小马了,不如改叫大师吧,这句被他无视掉,他接着又说,但我再也不想把我女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了。我控诉他以偏概全,他说你得理解我的心情,起码得暂时理解一下,如果今天是你看到我对你男朋友说那你要和我谈恋爱吗,你什么反应?我想象了一下,决定暂时理解他。
讲这个小插曲不是为了对小马进行褒贬,而是为了说明我虽然有较强的爱人的欲望和能力,但一直很明确自己的取向,刚刚讲的那几句话真不是有意冒犯王铁梅。王铁梅表示理解,说这很正常,又说,后来小马真跟你男朋友搞到一起了?她的八卦心之强烈、想象力之发散、言辞之直白,让我大为惊叹,我说那倒没有,很不幸,他是个直男。
周四,家庭影院
直男的小心思实在太明显了。
我们齐齐坐在王铁梅家的地毯上看电影,起初的位置是小马、我、茉莉、王铁梅,电影开场的第十分钟,小马站起来说要去卫生间,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在王铁梅旁边坐下了。隔着两个人我都能感受到他那点小得意,这种场合王铁梅又不会对他有什么特殊对待,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电影是关于花的——从名字来看应该是,看到一半我睡着了。朦胧中听到小马离开的声音,茉莉戳了戳我的脸说晚安,王铁梅在我身边坐了会儿,她好像在看着我,我觉得很安心,又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去床上睡呀,她拉着我的手臂起身,我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跟着她一步一步飘到卧室里。
我喜欢王铁梅身上的味道,那绝对不是可以被简单地称作“妈妈的味道”之类的存在。我试图将她的味道具象化:睡不着的时候喝酒,喝到最后往往很难把控一个合适的量,要么躺在床上发懵但知道自己仍然清醒,就这么熬着把酒意熬没;要么喝得太多,最后抱着马桶吐;只有喝到一种恰好的程度,才能以最佳状态入睡,载着我的床变成飞船,我在天旋地转中感觉到充盈的快乐——王铁梅有时候让我想起那个“恰好”。
我抱着王铁梅买的玩偶躺在她身边,困意让我讲话讲得含糊不清,电影是好的结局吗?有一段时间我很在意电影或者书的结局,我希望所有的故事都能圆满,现在其实已经没那么在意了,但还是下意识这样问了一嘴。王铁梅大概也困了,她转过身面向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讲话声也很轻,你不是没看完吗,所以你想它是好的结局它就是好的结局。她拍我的动作很熟练,不知道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对茉莉,我把她的手臂和玩偶一起抱住,想如果今晚做梦的话,要给这部电影写一个属于我的好结局。
周五,谁会在意叶子呢
我睡得很好,没有做梦,醒来还给我们三个做了早饭。茉莉说我煎的蛋特别圆,是因为我的眼睛很圆吗,我很开心,想现场给她展示一下我的煎蛋技术,被王铁梅阻止了。晚上再表演,我要上班,她要上学,你不去排练了?
差点忘记晚上还有演出,但这个点儿其他人应该都还没起,我暗暗赞叹了一下自己现在规律而健康的作息,自告奋勇承担了送茉莉上学的任务。王铁梅说还有时间,不急,于是我们三个人就散步似的出门了。路上说起今晚的演出,正好也要唱关于花的歌,写那首歌的时候去做音效采集,花朵之间相互摩擦,诸如之类的声音,后来有一天我在屋子里也听到这种声音,抬头一看,是你在写字。王铁梅挺高兴的样子,说那我也有机会成为艺术的一部分了。
她是不是在夸我的歌是艺术?我大为惶恐,她又没给我留什么惶恐的时间,问我,是什么花的声音呢。
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似乎是春天去的,那应该不是梅花,也不是茉莉花,梅花大多在冬天开花,茉莉大多在夏天开花,温度特别低或者特别高,都会让人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其实是叶子的声音也说不定,但谁会在意叶子呢。王铁梅说你傻呀,冬天没有茉莉花,夏天没有梅花,春天秋天更不用说了,可一年四季叶子都在,而且有些植物天生就不用开花。
我的惆怅大多突如其来,往往也好快就过去,此时更谈不上惆怅,只是说到这里有感而发,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不知道王铁梅是以为我在为此而伤春悲秋所以安慰我,还是仅仅对我的有感而发做出客观回应,但她的语气太认真,我就想她说得好有道理。之前写到一半就卡住的旋律豁然明朗,我抱住王铁梅,亲在她的脸颊上,然后转身回家了。比起被我亲了一下,王铁梅好像更在意我忽然跑开,她在我身后问我,怎么啦。
没事,我举起双手向她挥了挥,高声欢呼,这次我要写一首关于叶子的歌。
【王铁梅/小叶】镜框
一则短打
小叶抱着晒干的衣服经过客厅时就看见王铁梅抱着书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连眼镜都没摘,一只手撑着脑袋诡异地保持住了平衡。
可能是醒着的王铁梅太无懈可击了,才显得处于off状态的她更柔和,不过无论哪种铁梅姐都很好,这是小叶现在所想的。
当你开始觉得一个女人怎么样都可爱就说明你完蛋了。小叶笑眯眯地盯着睡着的女人看了一会,愣住了。
这几天她和王铁梅单独相处时,脑中总是会莫名产生了一些类似她俩这样简直就像是同居情侣的越界想法。难道她真的像王铁梅说的那么缺爱,只要谁对她好一点就会爱上那个人?不对不对,铁梅姐对自己才不是一点好,是特别特别好!
潜意识告诉小叶不要再想下去了,......
一则短打
小叶抱着晒干的衣服经过客厅时就看见王铁梅抱着书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连眼镜都没摘,一只手撑着脑袋诡异地保持住了平衡。
可能是醒着的王铁梅太无懈可击了,才显得处于off状态的她更柔和,不过无论哪种铁梅姐都很好,这是小叶现在所想的。
当你开始觉得一个女人怎么样都可爱就说明你完蛋了。小叶笑眯眯地盯着睡着的女人看了一会,愣住了。
这几天她和王铁梅单独相处时,脑中总是会莫名产生了一些类似她俩这样简直就像是同居情侣的越界想法。难道她真的像王铁梅说的那么缺爱,只要谁对她好一点就会爱上那个人?不对不对,铁梅姐对自己才不是一点好,是特别特别好!
潜意识告诉小叶不要再想下去了,她一直以来对于问题的处理方式就是如此,认为就像之前那样装傻充愣就能一直维持最好的状态,反正她和王铁梅不会分开,这样不就行了吗?
小叶像是跟自己赌气似的攥紧了怀里的衣服,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想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抓紧去把衣服挂好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她刚走了两步又慢慢折了回来,鬼迷心窍地俯下身靠近还在沉睡中的王铁梅,盯着她鼻侧的痣和眉眼间的细纹看了好一会,最后用嘴唇轻轻地贴了一下女人脸上歪在一边的镜框迅速起身离开。
这真是……什么啊!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另一边。
王铁梅睡眠一向很浅,小叶在她身后来回踱步的时候她就已经渐渐恢复意识了,但还是被困意裹挟着有些不愿醒来。
她起初以为这家伙打算搞什么恶作剧,没想到却感受到了渐渐靠近的洗衣液清香和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王铁梅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反正就继续保持着熟睡的姿势,等待着女孩下一步动作,但只等到了贴近脸颊的温热吐息和眼镜被触碰。
听着小叶慌乱离去的脚步声,王铁梅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她胆子怎么小成这样,连偷亲也只敢亲眼镜框,倒不如直接亲脸或者亲嘴,这样被发现了也不亏。
距离王铁梅反应过来自己也出了问题还有十秒。
【吕土】动物园
【大量捏造了一个主动且别扭的土豆】
【造谣嗷纯造谣】
在吕严吐槽出谁和你一起逛动物园了之后,大部分人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找错了的吐槽点或者是他和搭档之间的过度避嫌。
如此避嫌并不是两人真正不和,吕严转头,郭洪泽正一脸认真地问他,“你就说去没去过?”
“去过…”吕严不得不承认,他盯着他搭档可恶的脸庞。
是的,吕严之所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又或者是像一个急于吐槽的新手即兴演员,对搭档土豆一句话反应那么大,其实完全是因为:那天他们在动物园真的发生了什么。
01
去动物园是大家一起的主意。
土豆说,“没什么不好的,咱俩去呗。”
说这话时他正把一对打印出......
【大量捏造了一个主动且别扭的土豆】
【造谣嗷纯造谣】
在吕严吐槽出谁和你一起逛动物园了之后,大部分人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找错了的吐槽点或者是他和搭档之间的过度避嫌。
如此避嫌并不是两人真正不和,吕严转头,郭洪泽正一脸认真地问他,“你就说去没去过?”
“去过…”吕严不得不承认,他盯着他搭档可恶的脸庞。
是的,吕严之所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又或者是像一个急于吐槽的新手即兴演员,对搭档土豆一句话反应那么大,其实完全是因为:那天他们在动物园真的发生了什么。
01
去动物园是大家一起的主意。
土豆说,“没什么不好的,咱俩去呗。”
说这话时他正把一对打印出来的废本子归纳整齐,身后的吕严试图指了指地上被糟蹋成一团的废弃材料,“可你上一句话是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吕严呐。”郭洪泽端起架子,用播音腔一般的语调说,“去动物园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吕严挠了挠头,“这我倒是没什么。”
“而且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场约会。”郭洪泽说,一卷废本子顺手敲了敲吕严的胸膛,吕严下意识伸手接过,土豆指了指垃圾桶,示意这些材料的最终归处。
当时正是一喜的末尾,吕严作为胖达人中早就被淘汰的那一个,正作为外场援助留在宾馆里——和土豆一起。有时候土豆把本子带回睡觉的地方写时,半夜会叹一口气,为什么他在熬夜掉头发的时候,吕严却满脸安详的露出睡颜呢。
吕严抓住了土豆话题的重点,颇有震惊地重复了一遍,“约会?”
人类都是会说错话的,据科学家统计,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类在生活中会出现“词不达意”这种状况。如果这个时候土豆不是诚心的,他会挑一下眉,然后换个词语,在这之后吕严会嘲笑他一两句。
但偏偏土豆开始使相了,他郑重地向吕严道歉,并让吕严不必放在心上,这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约会…啊,不是,出去玩的过程,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你刚刚是不是又说了约会?”吕严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没有,哥。”郭洪泽一脸正气。
这不怪他多想,吕严呼吸一顿,他很明显看着郭洪泽脸上藏着事,一副你快来猜猜我要干什么的样子。
当时吕严思考了一下,“是咱们十三代宗师有谁要谈恋爱是吗,借此机会揣个局?”
郭洪泽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没说话。
吕严往后撤了一步,很有眼力劲地将地上的废纸捡起来,“哈哈哈谈恋爱这是好事啊,谁啊,不会是你吧?”
郭洪泽依然沉默。
吕严的干笑逐渐变得更加尴尬,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太过于熟悉眼前的搭档,郭洪泽现在完全就是等着他猜到某个正确答案,留着自己抓耳挠腮。吕严摆弄着手上的废稿,看着上面被圈起来的爱情,继续干笑,“你真的要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认识的,诶呦,这是好事啊…”
土豆拍他的肩膀打断他,“不要多想,哥。”
眼神完全是在说:这个方向是对的,继续往下想。
于是吕严还想说什么,郭洪泽转身从他手里抽出那皱皱巴巴的剧本,并平铺在桌上。吕严在“是重要的东西你就随便乱扔”和“你到底在给我卖什么关子”的吐槽中犹豫了一下,出口的时机错过了,郭洪泽心情愉悦地哼着歌出门,临走时还不忘把垃圾捎上。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呢。
吕严尴尬地拍了拍手,摸出自己的手机,里面关于去动物园的消息已经被抬到最上头。虽然认为自己是多想了,但吕严反复扒拉着上面土豆发出的两句话,试图找到搭档一反常态的原因。
02
“我理解你工作压力大,想出去玩的心情。”吕严说,两只手摊开,“但你有没有觉得你穿的有点太正式了?”
土豆正在给自己的西装打领带,镜子前稍微扭动一下身体,“你觉得不是很好看?”
“我觉得正常人不会穿西装去动物园。”吕严顿了一下,然后说。
然后吕严看了看自己身上可以说得上是精心挑选的品牌,又看了看土豆那套西装。
“你是不是偷偷在外面接活儿了?”吕严发出疑惑。
郭洪泽笑了一声,果断把西装脱下,在吕严嫌弃捂脸“诶呀你就在这里换,那卫生间是干啥使的”中掏出了自己行李箱里一堆的备选衣服,最后硬要吕严表达了对他的穿搭虚伪的赞赏后才肯出门。
“哥们你有点不对劲。”吕严说,他看着正在弄自己帽子的土豆,对方毫不在意地走在他面前,扶正帽子后掏出手机询问大部队到了哪里。
土豆依旧不回答,让吕严看手机里传来的其他人拍的搞笑动物。“人家都玩起来了,咱们还没出门。”吕严吐槽了一句,看郭洪泽毫无愧疚之意,甚至随口说出来一句“那不是挺好的嘛,咱们两个。”
吕严嘟囔地吐槽了一句哪里好,在手机软件上打车,只听见郭洪泽幽幽地接了他的话头,“约会嘛……”
脚步一下子被绊住,吕严抬头,看着土豆的脸色斟酌了半天措辞,“郭洪泽你,不会说话把嘴捐了。”
郭洪泽接过他的手机查看出租车位置,并催促他赶快把房卡保管好快一些出门。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吕严想,穿棉服的天气,他把手揣进兜里,楼道里两人并肩,吕严的心思已经没有一点在即将到达的动物园上。
偏偏郭洪泽心情愉悦,他还颇为高兴的向吕严讲解毕业大戏的舞台系列,划拉着手机照片看本子的细节。“这一块我就上场,给大家升个番,”出租车上土豆介绍着,手指在相册里一滑,下一张吕严的丑照就露了出来。
“啊这里,在这里我们就有个吐槽角色,你觉得怎么样。”郭洪泽再次划到自己想要的照片上,一脸正经地问。
“刚刚那是什么?”吕严说。
“是我们的舞台规划。”土豆回答道。
“我的照片。”吕严在手机上划过两张无足轻重的图,指了指丑照上的自己。
“是我的照片。”土豆及时把手机向后撤,阻止了吕严企图删除的手。
“你的照片上有我的脸。”吕严笑着说,喜剧演员笑有百般相,土豆明显从这个表情上读到一丝咬牙切齿。
“那也是我的。”土豆说,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推了推自己的眼睛,“你的手机里没有有我的照片吗?”
“凭良心,哥们,我是不会留你睡觉时的大脸照片的。”
“哦,那你可以现在拍啊。”
吕严心跳一沉。
郭洪泽贴近了他,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面部解锁后打开相机,他居然僵硬到一动不动,直到郭洪泽更近了一点,两个人贴着,手机相机的咔嚓一声,吕严才挤出一句吐槽,“你就在这里拍啊?”
土豆一脸的让你拍你还不乐意。
“你真的很不对劲,郭洪泽。”吕严说,叫了他大名,带着严肃的语气,“你规划着什么,有必要瞒着我吗?”
对方摇了摇头,眼神诚恳,“怎么会呢哥。”
“非要这个时候叫我哥吗?”吕严拿手捂脸。
03
动物园里抠门的很,一筐蔬菜一点肉沫花了五十块钱,这还是特惠价。
吕严吐槽着,往鸵鸟那里扔了一块圆白菜,立刻就有嘴叼走了。
郭洪泽手插在兜里,完全没有要参与的意思,偶尔接吕严两句话,顺便抛出两个烂梗。
吕严发了两个人在鸵鸟面前的自拍在群里,又问大家逛到哪里了,半天没人回消息。土豆清了清嗓子,“吕严,喝点什么吗?”
“谢了,还不渴。”吕严只顾低头回消息。
“那你吃点什么吗?”
“现在是饭点吗?”
几乎是本能的吐槽,吕严抬头,正好撞见土豆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自己身上转开,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郭洪泽,你对我嘘寒问暖的想什么呢?”吕严问。
郭洪泽一脸真诚,“哥,对搭档好点不是你说的嘛。”
得了。吕严说,继续往前走走看有什么吧,那边有猩猩你感兴趣不?
两人肩并着肩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直到郭洪泽开口,“现在有点约会的氛围了。”
吕严顿了一下,等郭洪泽转移话题或者是其他谐音梗什么的,但都没有。“你的意思是,”吕严伸手比划了一下,“咱俩在约会?”
郭洪泽大胆且真诚地点了点头。
“约会一般指情侣什么的。”吕严说。
“哦,搭档啊,朋友啊之类的,也能约会。”郭洪泽瞎扯,一只手拉着吕严的包让他看旁边的商贩,“我敢打赌里面没有适合你头围的帽子。”
“我头大招谁惹谁了……诶一般来说朋友是不会用这个词的吧?郭洪泽你能慢点吗,你别把我的包拽坏了!诶!”
果然郭洪泽说的没错,吕严怀里抱着郭洪泽精心挑选的纪念品想,确实没有适合他的帽子。
04
“我们在约会啊,暂时就不过去了。”
吕严瞪大了眼睛,看着郭洪泽把这条消息发在让他们快点集合的群里。
“是这么用的吗?”吕严暴怒,“你解释清楚啊,就这么爱玩彩虹梗吗。”
“哦。”郭洪泽看了他一眼,在群里继续发语音“吕严老师说我用词不准确啊,我俩不约了,等一会儿过去。”
吕严倒吸一口凉皮。
他放下筷子,“郭洪泽你很不对劲。”
“景区的菜又贵又难吃的。”郭洪泽驴唇不对马嘴地回话,“一看就是预制菜,等一会儿我们去看猴子吧。”
吕严盯着他的搭档看,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下筷子看接下来的游玩路线。他心脏不是很舒服——并非病因,只是每从郭洪泽嘴里说出一个暧昧的,对他们关系边界模糊不清的词语,他就感觉心脏被人轻轻挠了一下似的。
郭洪泽说,“还是去看猩猩吧。”
冬季工作日的人非常少,猩猩馆里没有人,吕严试图联系群里其他人没得到回复,郭洪泽盯着猩猩但实际上走了神,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只好装模作样地拍两张照片。
片刻之后,郭洪泽在手机上记下了什么,然后去拉吕严的手,“看看别的吧。”
“诶诶诶,”吕严警告似的发出声音,他努力忽视手上传来的温热并拒绝掉,“俩大男人拉什么手。”
郭洪泽看着他笑了一声,“哥,你躲什么。”
又来了,郭洪泽一到这种时候就叫他哥。这个称呼一开始源于初次见面,对方很有礼貌,“哥你怎么称呼,”,而他现在用吕严称呼多过于用哥,偶尔出来一两句多半于他心虚理亏想糊弄下去的时候。
吕严接着听郭洪泽说,“牵手会显得太亲密了吗?”
他刚想点头,郭洪泽又说,“还有更亲密的,我今天还没做。”
他脸颊上传来温热。
“刚刚那是什么。”吕严捂着脸,不可置信。
“搭档间约会的互动。”郭洪泽说,“只有咱们俩约会,所以整点浪漫。”
“不是,谁说这个了,郭洪泽,约会什么的…诶你别走啊,约会是什么个意思啊,你是那个吗,诶诶诶你等等我啊!”
05
时至今日,吕严正努力把自己塞进猩猩的玩偶服里,他也不知道郭洪泽当时是个烂梗还是表达了什么难得一见的情绪。
“所以你在问我,”酷滕说,“你和土豆两个人逛动物园,又一块吃一块喝的,亲了一口后问我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就亲了一下脸。”吕严指正着句话。
“纯友谊,哥们儿你信吗,纯友谊。”酷滕回话,“你放心嗷哥们儿,你没爱上土豆,那老土豆也没爱上你,哥们儿你俩纯友谊哥们儿。”
06
进化论拿下不少票数,深夜吕严拉着土豆吃庆功饭,只有他们俩人。吕严曾笑说和土豆只有吃饭上的情意。等菜上桌的时候吕严主动提及当时动物园里的约会,并刺激似的,“你看现在咱俩算不算是约会?”
吕严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他感觉自己是个愚蠢的猎人,当着精明的猎物面前挖了一个坑。
“也算吧。”
土豆漫不经心地说,他低头把餐具摆好。
吕严撑着桌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和当时一样是不是,还给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郭洪泽稍微有一点动容的脸,吕严笑不出来了。
和搭档关系熟了就这一点不好,搭档要干什么他一清二楚。他看着土豆左右环顾看周围只有他们一桌人,推开椅子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撑在自己的椅背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靠,好像被郭洪泽壁咚了一样。吕严想。
郭洪泽摘下两人的眼镜吻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虽然只是短暂几秒就分离,但那是一个吻——想到这点,吕严头晕目眩,不得不抓住郭洪泽的手才能稳住自己。
“哥,”他听见郭洪泽说,他确定这不是即兴表演,而是那家伙真正想说的,“哥,这个,也要还给我吗?”
比起骂“郭洪泽你有毛病吧”,吕严先咽了下口水。
完了,这下全完了。他想。
——————
【吕土吕】亲密关系
吕严不想让自己陷入一段感情之中,他努力把自己置身事外,尽量像一个指引者,可靠的兄长以及挚友一样成为郭洪泽在这条道路上的并肩者。
直到有一天,郭洪泽先递上了真心。
01
火锅下肉,羊肉卷在锅里随着热水沸腾,吕严先下手捞了一筷子,蘸料碗里滚一圈,他还在听郭洪泽关于某作品的话题,然后他察觉到郭洪泽语气一顿,话题断了。
吕严抬头,自然的补上了话题,“你的意思是,这个作品的完全优势在于它人物延展性?”
“嗯。”郭洪泽说,他招呼服务生加肉,筷子放在碟子上,土豆撑着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进入一段亲密关系的开头是什么样子的?”
“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不过本子可以写得飞一...
吕严不想让自己陷入一段感情之中,他努力把自己置身事外,尽量像一个指引者,可靠的兄长以及挚友一样成为郭洪泽在这条道路上的并肩者。
直到有一天,郭洪泽先递上了真心。
01
火锅下肉,羊肉卷在锅里随着热水沸腾,吕严先下手捞了一筷子,蘸料碗里滚一圈,他还在听郭洪泽关于某作品的话题,然后他察觉到郭洪泽语气一顿,话题断了。
吕严抬头,自然的补上了话题,“你的意思是,这个作品的完全优势在于它人物延展性?”
“嗯。”郭洪泽说,他招呼服务生加肉,筷子放在碟子上,土豆撑着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进入一段亲密关系的开头是什么样子的?”
“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不过本子可以写得飞一点,是外星人为了地球户口不得不结婚也可以。”吕严说。
“我们现在跳出创作的思维。”郭洪泽语气淡淡的,“吕严,你本人进入一段亲密关系是怎么样的。”
吕严心里警铃响了一声,他说,“哦,可能也就那样,就,遇到了,觉得合适的…之类的。”
他不想把话题冷下来,于是他问,“你呢。”
郭洪泽轻飘飘地用了一句“我不知道”堵回来。
当时是夏天,这顿火锅结束后,小蝌蚪找妈妈改的胖达人正式成立,两个人对真人秀还是有点犯怵的。
他们在摄像机看不到的背面吵架,但是没有撕破脸过,吕严安慰自己郭洪泽毕竟比自己小,再加上为人比较社恐,所以能忍的尽量忍了。吕严自认为自己是个比较好相处的人,直到土豆看他的本子,一口咬定:“不行。”
吕严牙关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郭洪泽从不解释,“不行就是不行。”
好在这个节目他不只有一个人,编剧老师给出了不少建议,避免了刚开场就散伙的场面发生。那时吕严并不知道自己的舞台效果怎么样,他拼命吸收着舞台下外界的能量,生怕哪个梗被忽略了,可郭洪泽只是淡淡的,“不好。”,否决了他的本子。
吕严叹气,但不得不妥协。他估计着和郭洪泽的商业合作就到第一季他俩都被淘汰为止,他有些遗憾,因为他俩在舞台上的化学反应还是不错的。
但没想到淘汰来的这么快。
他俩并不知道自己还会复活,回了酒店,郭洪泽有些失落,见弟弟沉了脸当哥哥的立刻就去安慰,可嘴巴只能笨到说出“没事”“我们已经挺好了”这种不如白说的话。
郭洪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哥。”
反倒试图安慰他来了。
他俩惺惺相惜了一阵,吕严说不上来是客套还是真情实感,夜晚降临,郭洪泽对楼下咖啡店情有独钟,吕严交代他回来敲门,若是他睡着了打个电话就行。郭洪泽挑眉,“哥,拿我当弱智还是小孩啊。”
吕严从这句平淡到没有尾音上升或下降的语气中读到这就是一句平淡的吐槽,随即推了推人,“去吧去吧。”
等敲门声响起来后,来的是摄像机。
吕严时常觉得,从那一刻开始,他们才算是踏上真人秀的节目。
02
吕严本不觉得自己会完全被什么才华吸引。
也算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他身边朋友也不少,有才华的朋友更不少。世界上的天才并不是屈指可数,所以有一个两个在身边也是正常的,自大的劲上来时,他时常觉得自己也属于天才这一列。
直到郭洪泽对他说,创作充满痛苦。
不是抱怨,是陈述,两人半夜去吃烧烤,郭洪泽说。他们私下的氛围目前还离不开吃饭这个借口,对美食的共同爱好成了他们隔三差五小聚的理由。话音刚落,吕严的心脏突然被小小的电流击中了一下,他转头看郭洪泽认真吃饭的模样,心里的声音开始掩盖他的头脑:他开始觉得郭洪泽是那种真的天才。
羡慕和嫉妒是分不开的情绪,内心被发了光的人填满,疼痛不像是外在疾病。但郭洪泽抬头,眼神无意,“哥,我真需要你啊。”
吕严的心里就只剩下莫名涌起的惬喜。
他们创作了一个备受好评的本子,吕严说,还不够,他们得坚持这个风格。他想在舞台上打破第四面墙,但失败了。
吕严没从观众反应中读到这是一个好作品的欢呼,他呼吸有些急促。
在判决他被淘汰的那一瞬间,他坦诚地表示接受这个结果,可郭洪泽哭了。
转头看到郭洪泽正躲避着擦眼泪时,吕严咧嘴笑了,即兴演员善于感知舞台上的情绪变化,他感觉到郭洪泽为他伤心和不公。
他拍了拍郭洪泽,尽量以年长者的姿态表示自己无所谓。他在舞台上给土豆老师加油,尽管土豆老师今晚就会回到和他一起住的酒店里挤一间房,而回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后吕严就再也不能说出如此坦诚,不含私心的鼓励。
他们两个的私人空间是被看不见的屏障隔开的,吕严称呼其为“不熟,”而郭洪泽像个直人一样吐槽,“你还得要多熟?”
淘汰当晚吕严正要收拾行李,郭洪泽推开门,“哥,我认真跟你商量个事儿。”
吕严问,“什么。”
郭洪泽说,“你能不能别走,我们本子有几个点可能需要你帮忙。”
他说的诚恳,吕严想都没想就点头了。吕严又把这个称为社团的大家关系好,帮个忙又没啥。尽管他的作用是提一两个点然后在创排室溜达一圈,偶尔承接给郭洪泽送个衣服外套的服务。
吕严没对郭洪泽说,在那个他们面上充满嫌弃,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吵架的磨合期,他因为郭洪泽的一次需要就感觉内心的欢呼雀跃。
人可能是趋光性生物,一次半睡半醒间,吕严说,看到欣赏的人就会去跟着,夸父逐日。
郭洪泽说,扯上成语了,吕严老师真有文化。
沉入梦乡前,吕严察觉郭洪泽关了灯,他又嘟囔了一句,“开着吧,你别关灯玩手机。”
小房间里还是黑了,他听见旁边的床铺窸窸窣窣的声音,郭洪泽说了句晚安。吕严只当他迁就自己的作息,安心入睡,梦里郭洪泽对他说,“吕严老师,你的意思是咱们是两个太阳吗?”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翻了个身,梦境跟随他翻了个篇。而现实中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的土豆老师没得到回应,觉得此人入睡快真是令人羡慕。
03
如果有人真情实意地采访土豆,“第一次感觉到没他就不行是什么时间”,土豆会先嫌弃演戏没他怎么就不行后,真挚地说,在吕严淘汰之后。
他负责的是感情的吸收并将它外放在作品上,没了吕严,他自己游荡在外面的世界里,等着谁通知他处理什么工作。
他知道吕严本来定好了机票,但是他说吕严,我需要你。
第二天他的好搭档窝在酒店房间里玩手机,不经意间向自己透露了他还想留在这边看到毕业大戏,于是取消了飞机票。
郭洪泽心里一软,谢谢挤在了牙关就出不去口。他表达关系想进一步发展的行动是更进一步的分享:他们的聊天框是干净的,除了日常商量不带一丝闲聊的;逐渐被打折券的分享和有一搭没一搭的烂梗顶到了微信最上面。
因为摩擦而拉黑吕严的第一天,吕严在被子里生闷气,“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有game点要和你分享。”
郭洪泽没由来地生起愧疚感。
第一季终于落下帷幕,两个人分道扬镳之前商量了下未来。吕严认为这次的分离是短暂的,他们终将重逢合作于其他舞台上;郭洪泽认为是长期的,他喜欢和吕严合作,可他太累了。
“哥,不行。”郭洪泽躺床上,“明年说什么我也不来了。”
吕严挠了挠头,“那就算了,”
哄小孩一样的语气,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能软成那样,“如果它让我们痛苦了,那我们就不来了。”
04
郭洪泽捏着电话犹豫了一下午,还是按出去了。吕严很敞快,他发出来一个定位,让郭洪泽到他家商量报名参加第二季的本子。
压力再一次回到土豆身上,当晚,土豆前行的背影留在了吕严的手机里。拍照咔嚓一声,郭洪泽回头,“吕严,你拍什么呢?”
“留个纪念。”吕严说,他心虚地放下手机。
郭洪泽不予他计较,他反复品着米歇尔吕严中尉的结局。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不熟的屏障开始溶解了一部分,郭洪泽察觉到吕严的逐渐试探,他问自己拿钱而不是借钱,尽管他本人并不缺钱。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你这起码构成抢劫或者诈骗。”郭洪泽吐槽,看着吕严对为什么急用钱的借口闭口不提,但他果断转了账。吕严笑得很傻,“亲搭档啊。”
郭洪泽笑着摇头,“吕严呐。”
重新踏入喜剧监狱的那一天,关于创排的痛苦压力扑面而来,郭洪泽说,“吕严,我有点不舒服。”
吕严从善如流递出了氧气瓶,郭洪泽拒绝了。
他们这个赛段压力大的要死,而吕严突然发觉自己被叫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本想着找机会问一下的,正式开拍前郭洪泽的脸色差的要命,他也没敢问。
郭洪泽感觉吕严在逐渐试探自己。
如果一个人要闯入另外一个人的世界,那就像要去别人家一样:你得先敲门,主人发话后,你才能进门。郭洪泽把门留了个缝,示意吕严随时可以进来,而吕严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一会儿喊一声郭洪泽,一会儿喊一声土豆老师,就是不敢往里面迈一步。
郭洪泽叹了口气,门又打开了一点,他说,“告白总是要铺垫一下的。”
当时吕严带着耳机傻乐,他们二喜成绩平均来说都不错,“怎么了。”
“吕严,我今天在台上那都是真情流露。”郭洪泽说。而吕严误以为他是在说本子的表演,“哦对,土豆老师的哭戏绝了。”
于是郭洪泽恨铁不成钢地又叹气。
郭洪泽开始逐渐对吕严说,吕严你很重要,吕严你一直都很厉害,吕严这个本子没你的话推不到这么高的。而吕严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我没偷懒啊郭洪泽,你别讽刺我。”
郭洪泽开始对各种后采真情实意,逐渐吐露出吕严是他默契的搭档,这个话题刚一开始吕严就掐断了,“咱们不整流量那一套。”
“你多少有点油盐不进。”郭洪泽评价他,吕严不明所以。
05
吕严始终认为自己照顾郭洪泽更多一点。
“我比你更年长,总比你有经验是吧?”吕严说,他在饭桌上借着亲昵的劲头搂着郭洪泽脖子,“哥还能害你不成?”
郭洪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躲开,任凭吕严这么挂着。吕严借住他家,没带猫也没带狗,管了三天的厨房,今天中午决定下馆子。
他穿了吕严的外套,吕严说,“你多这么穿,多好看啊。”
“两千六。”郭洪泽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外套,“奢侈啊。”
在吕严搬出那一套时尚大法前,郭洪泽同意吕严的穿搭。他们不再单纯地以吃饭为目的,可以偶尔去逛个街什么的。
吕严的情感反应慢,他只觉得自己的这个搭档弟弟可爱。一脸认真的时候可爱,不说话时候也可爱,偶尔使相的时候更可爱。郭洪泽问他笑什么,他又不能说你他妈的真好看,于是吕严说,你瞅我给你搭的这一身,多时尚。
他把郭洪泽当弟弟,当天才,当一个需要他引导和保护的后辈;他认为他的目光落在郭洪泽身上是因为组合的关系,他总得拉着他玩起来;他认为把本子的创作权交给郭洪泽是正确的;他认为对郭洪泽萌生出这种“想捧在手心里”的想法,完全是因为郭洪泽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直到二喜结束,郭洪泽主动约他去家里,开门见山,“聊聊吧吕严。”
“聊什么。”吕严说,“你还有力气参加第三季啊?”
郭洪泽摇了摇头,“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吕严,我不想铺垫那么多。”
“什么啊。”吕严拉了一把椅子,坐着听郭洪泽说。
“我喜欢你。”
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他被惊的炸起来,一句完整的话成了奢望,“你不是,我,你…”
“你不需要现在给我答复,”郭洪泽说,“不给我答复也行,我对亲密关系并不很期待,我们之后的时间还长,你拒绝我也可以。”
口干舌燥。郭洪泽想,他觉得自己不紧张,只是抒发了一些早就想说的话,但他的心率加快了。
没有答复,吕严夺门而出。速度之快,让郭洪泽感慨不愧是瘦了四十斤的人,看来自己也得早点减肥。
在情感问题上,吕严比谁都能躲。
06
吕严是被郭洪泽从家里挖出来的。
“你是土豆吗?”郭洪泽说,“快发芽了。”
接着话题一转,“有几个商单要给你看一下。”
他没在提那场有些郑重的告白,像没有这个事一样;他们还有很多剧本要排,所以重归于好——没人爱上谁,诡异的状态。
只是夜深人静只剩下他们两个时,吕严总要忍不住提起这件事,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而郭洪泽就说,“别在意,吕严。”
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内心有一块大坝决了堤,洪水泛滥,但好像郭洪泽是一个怪人,他是吕严见过最怪的人。他努力摆正自己的位置,他是朋友,是搭档,可以是哥哥,也可以是领路人。
这些关系流露在外,不是郭洪泽也可以,他对每个朋友都真诚。只不过郭洪泽属于更加亲密的,他想。
但更进一步的关系,他没有勇气。他对一些细腻的情感视若无物。
某一次吕严提起五万的事情,郭洪泽不经意地说,“那是拿不是借。”
吕严猛然发现自己也是一直被照顾包容的那个。
06
“土豆不来吗?”
这是三喜里吕严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问这话的人多半带着一种仿佛冒昧说出他和配偶离婚消息后的愧疚来安慰他,“没事没事,吕严老师,你一个人也很厉害。”
他和郭洪泽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是不提节目上的事情。郭洪泽收到很多人发来吕严精神状态的消息,他也对吕严绝口不提这件事。
直到土豆真的来了,名单上有土豆明显是吕严的专属定制,其他人默契地避开了选择他;只有吕严第一时间捡起来,摄像机关闭后怀着激动地心情打了电话。
郭洪泽创排拍戏两头跑,他不接吕严的道谢,仿佛他来是理所应当的。他不提麦粒肿和呕吐事件,吕严偏偏逢人便讲,他为郭洪泽的疲惫感到难过。
郭洪泽说,没事儿,哥。本子很好。
展演后他安慰他,我们演的效果很好,哥。
吕严听到他的称呼笑了,“哥”现在是郭洪泽的变扭安慰时的称呼,他私下里会拍自己的肩膀,紧凑地挨在一起,“哥,我没事,医生就说压力大。不愧是喜剧监狱么。”
吕严胸腔响起巨大轰鸣声,他因为郭洪泽明明讨厌现在的创排环境还愿意来而开心。
更重要的是,郭洪泽为了吕严而来,哪怕说是压力的重担直接转移到他身上。
郭洪泽有多爱自己啊。吕严想,他把手抬起来,在路灯下使劲捏了捏郭洪泽的脸颊肉,捧在手心里,像是得了心爱的玩具。
郭洪泽一声不吭地任凭他玩,他以为吕严压力过大,智商有一定的下降。后面实在烦了,他拍开吕严的手,“早点休息吧吕严,我先回去了。”
“别走。”吕严说,他抓住郭洪泽的衣角,郭洪泽惊讶地看着他,但安静地等他的话。
吕严在脑子里找借口,“大晚上的,你酒店定的那么远,你在我那里凑合一晚上不好吗。”
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节目上的重担压的他快撑不住,但和郭洪泽待一起,他轻松多了。
郭洪泽嘲笑他的借口,但跟着吕严去他那边。吕严愧疚地说他作为东道主应该提早给郭洪泽定好房间的,但是他太忙了。
“我知道,我知道哥。”郭洪泽摸他的脑袋,轻轻的,像是对待什么小动物。吕严感觉眼皮沉的很,“哥睡一会儿,”吕严说,他的声音低且模糊。“到了酒店你叫我。”
出租车内安静的只有呼吸声,郭洪泽说,“那你睡吧。”
车程不长不短,吕严却在中途醒来,他发现自己枕着郭洪泽的肩膀,郭洪泽脑袋歪在一旁,也睡着了。
郭洪泽的手——吕严捏了捏,那只手就放在自己的手上面,说不清楚是无心的还是郭洪泽刻意为之。郭洪泽睡眠很浅,他拒绝让吕严把玩他的手,抽离开。
“牵手了刚刚。”吕严低声傻笑。
冷风吹过两人的脸,郭洪泽感觉脸上的温度退不下去,他盯着吕严的眼睛,“喜欢的人靠在身上,控制不住。”
吕严替他拉着行李箱,他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想扔下那个行李箱给郭洪泽一个拥抱,能把对方揉碎进自己身体里面的那种。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回过神来时,郭洪泽无奈,“吕严,你不冷吗?”
“我控制不住。”吕严喃喃说,他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像表白一样。
郭洪泽说,“进屋说吧,冻死了我要。”
07
那一晚没人休息的好,吕严一心想留郭洪泽陪自己,忘了自己定的是大床房。吕严体重反弹,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有些拥挤,郭洪泽刚想张嘴抱怨,就听见吕严入睡的稳定呼吸。
“算了算了。”郭洪泽自言自语,他哥脑子不好使,让让他吧。
那一场拍摄结束后,郭洪泽要赶着去拍戏,吕严没法送他,只能一个劲地表达感谢。摄像机无人之处,郭洪泽提醒他,“吕严,你现在能给我答复了吗?”
吕严说,“回去我找你。”
他们偷偷牵了一下手,郭洪泽感觉像是任务完成后的握手,幻视吕严下一秒会说出,“土豆同志辛苦了”。看着一秒红温的吕严,郭洪泽还是决定不计较了。
只是,回剧组的飞机上,郭洪泽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按理来说这是他俩刚刚互通心意,日子还长着呢。
【吕土】年下不叫哥,心思有点多
01
脱口秀管这个叫call back,但现在郭洪泽管这个叫无理取闹。
吕严那体格,一巴掌把他摁倒后他还手都没劲,吕严笑嘻嘻的,“叫哥。”
当然,自然界的动物有互相追逐打闹的习俗,防止野外突然冒出的危险,故意压倒对方的玩闹行为是为了演绎被体型更大的食肉动物捕杀。人类没有,郭洪泽强调了一下,至少一个在现代社会多年的成年男性是没有的。
吕严一个人玩得乐呵呵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下巴被郭洪泽脑袋上的头发扎的痒痒的,他顺手捏了一把郭洪泽的脸,“叫哥哥就放开你。”
“多新鲜呐吕严老师,”郭洪泽奋力寻找挣脱点,但是这在吕严这种体型力气更大的生物看来反而成了玩闹的一部分...
01
脱口秀管这个叫call back,但现在郭洪泽管这个叫无理取闹。
吕严那体格,一巴掌把他摁倒后他还手都没劲,吕严笑嘻嘻的,“叫哥。”
当然,自然界的动物有互相追逐打闹的习俗,防止野外突然冒出的危险,故意压倒对方的玩闹行为是为了演绎被体型更大的食肉动物捕杀。人类没有,郭洪泽强调了一下,至少一个在现代社会多年的成年男性是没有的。
吕严一个人玩得乐呵呵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下巴被郭洪泽脑袋上的头发扎的痒痒的,他顺手捏了一把郭洪泽的脸,“叫哥哥就放开你。”
“多新鲜呐吕严老师,”郭洪泽奋力寻找挣脱点,但是这在吕严这种体型力气更大的生物看来反而成了玩闹的一部分,“平时也没见您这么缺弟弟啊。”
当然,从禅让制改为分封制开始,人类的血液里就流淌着权利一脉,父亲,兄长,更高的身份象征着更多的权利,郭洪泽眯了眯眼睛,因为吕严把他的脸捧着,正笑的见牙不见眼。
“吕严,”郭洪泽在挣脱无果后说,“不要玩了,赶紧点外卖吧。”
脸最后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吕严一脸傻笑着离开,玩闹后的体温开始升高,北京冬天的暖气让郭洪泽思考室内该不该套一条秋裤。
“郭洪泽来帮忙,你把茶几东西搬一下。”
喜剧暴君在客厅里发号施令,郭洪泽揉了揉自己被吕严摸到发酸的脸,慢悠悠地推开门,“吕严你傻吗,你放旁边不就行了吗?”
热汤热气伴随着食物扑面而来,两个人偶尔唠嗑,吕严会给他夹点自己喜欢的菜。很久之前这样的行为第一次出现郭洪泽还会诚惶诚恐地说谢谢哥不用麻烦了,现在郭洪泽把碗递过去,“吕严你把那边牛肉再给我夹点呗。”
直呼喜剧暴君大名,并指使其给自己倒杯水。
吕严乐呵乐呵地照做了。
02
两人感冒症状逐渐消退,郭洪泽踩着拖鞋去浴室时候,正撞见吕严在客厅喝药,一次一小瓶的冲剂苦的要命,吕严像是喝汽水似的,悠闲地拿着去找他的游戏机。郭洪泽问他,“还难受吗?”
“好的差不多了。”吕严说,“你呢。”
郭洪泽低声说了什么,吕严没听清,但是吕严知道郭洪泽这是还没好全,嘱咐了两句别着凉,让他在家也把外套披上。
于是郭洪泽脑袋四处晃找他的衣服,吕严从沙发上扯下来不知道他俩谁的、胡乱丢在那里的外套,大步走过去一把披在郭洪泽身上。
“瞅孩子难受的。”吕严故意用看热闹的语调说,手上的动作却是摸上郭洪泽的额头,声音也低着,“还行,不烧了。”
“你像一个老妈子。”郭洪泽说,他想打个喷嚏,就扭过头去。
“叫哥。”吕严眼睛带笑,他从不放弃占点口头的小便宜,郭洪泽没理他这一句,没头没脑的叹息着,“吕严啊,为什么咱们两个都感冒了。”
“大降温吧。”吕严说,德文跑过来蹭了蹭两人的腿,他一直手把狗抱起来,逗了两下,又回头对郭洪泽说,“多穿点。”
此时,郭洪泽本计划留宿吕严家一晚,意外变成三天,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还得好几天。郭洪泽从浴室回来后要迷迷瞪瞪推开卧室门睡回笼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床垫来自吕严严选,他很难不犯迷糊。
他来的第三天,房间开始沾染上他的气息——衣柜里塞了两件和吕严一起买的衣服,睡衣已经有了他的专属替换款,连一猫一狗路过时都会蹭蹭他。
郭洪泽想,还不够。
他想让吕严这里至少多一点他的痕迹。
03
“土豆来过你这里了吧?”酷滕说,他一出洗手间看着吕严举了个手机试图拍些可爱的小猫小狗照片,快门一按下猫狗就立刻起身不给定格时间,照片糊成一团。
“你怎么知道的。”吕严说,他看都没看酷滕那个方向,回了一嘴。
“我刚在你卧室床上一个翻身,你猜咋的,硌得慌。”酷滕说,他从身后掏出郭洪泽的随身笔记本,吕严抬头,立刻去抢。
笔记本是空白的,只整齐地在扉页写了郭洪泽三个字。吕严给郭洪泽的,因为郭洪泽平时用来记录灵感的小本子已经写满了,他在郭洪泽提了一嘴以后就从自己的抽屉里拿了一本给他。
“我寻思是土豆的字迹,”酷滕还正准备开玩笑损兄弟,但是吕严已经一脸傻笑在给郭洪泽发微信,并问郭洪泽什么时候有空来取。
“就这么个大街上十块钱能买一打的东西,你让他过来取是不是有点……”酷滕话还没说完,微信语音发过来一条,“行,谢谢哥,你先帮我收着,我后天角色杀青,完事儿过去。”
酷滕的眼神看穿一切。
而吕严像是耳背一样,又点开那条语音听了一遍,“诶,你说他是不刚叫我一声哥?”
酷滕一把捞起德文闭眼入睡。
04
“这是无意识行为。”郭洪泽宣称,“人类的本能,吕严你不能这么反人类。”
吕严反复点开手机上的语音条,里面正是郭洪泽似睡非睡,而当时吕严非要捏脸挑逗人家,给土豆老师又气又无奈,困死的边缘恶狠狠又没什么力气的,“吕严,你等着。”
他嘚瑟地把语音条放了好几遍,旨在证明一件事:郭洪泽完全任他拿捏。或许潜意识的,吕严完全认为郭洪泽很可爱,但他应该是不会在郭洪泽面前提起这件事。
一个合格的漫才直人此刻就该狠狠吐槽吕严一番,但土豆不是,他就盯着吕严看,直到吕严这股玩笑劲变成尴尬劲,土豆才慢悠悠地说,“吕严,我说了,你等着吧?”
郭洪泽不喜欢玩笑地肢体接触,但他扑倒吕严,动物有模仿习性,幼兽模仿着成年野兽的模样玩耍着。而对于吕严来说,郭洪泽的力道也不算大,但是他乐得其所,笑呵呵地卸了力道倒在床上。
直到玩累了,郭洪泽趴在他身上,两人鼻头对鼻头,吕严见郭洪泽眼睛亮晶晶的。
如果我现在回忆过去土豆在台上亮晶晶的眼睛时,我可能立刻会爱上他。
吕严内心警铃大作。
而郭洪泽,他纳闷自己的心跳为何如此之快。感官在那一刻无限放大,他听着吕严和自己同调的呼吸,鬼使神差地,他把手放在吕严的胸膛。
“哥,你心跳声好大。”
05
吕严在健身房里带上耳机,郭洪泽在微信那头不断发外卖链接,安利自己在家写本这几天是如何发现味道还不错的馆子的。吕严看了看因为拉练而发软的腿,“吃不了一点,”他发语音,语气半是威胁半是无意识地撒娇,“在健身房呢,这一顿下去一天白练了。”
郭洪泽突然消失没回话,过了一会儿,再次练到胳膊发酸,微信震动一下,吕严立刻打开手机,郭洪泽的语气又全是无辜,“哥,你那边说什么,听不清楚。”
吕严莫名其妙地听了两遍,尽管他每一个字都能听到耳朵里。
于是他又打字把刚才的话又发一遍,郭洪泽回语音,“是谁说我恩情大如山,又是谁说必须请我吃顿好的?”
语调质问,吕严能脑补到他装腔作势的样子,他嘿嘿一笑,“咱们不是吃过了吗,再说了,你吃外卖也不健康,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俩去外面吃,或者家里做一顿?”
我想让土豆老师叫我哥。这不只是一句简单地玩笑话,吕严之前是拿这句话撑场面,但现在,郭洪泽跟猫儿似的,精明的很,他那聪明的大脑早就看清楚他的小心思,像是用尾巴钓鱼。
那边的语音夹杂着呼吸声,“后天有空吗,后天,来我家吧。”
吕严说,“行。”
06
吕严拉着郭洪泽下楼扔垃圾,美其名曰饭后消食。
为了避免离过度肥胖的路越来越近,吕严说,他们俩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给出的原因是为了能更好地听见对方的声音,说话距离近些,但是当吕严的手碰到郭洪泽的手腕时,他突然发现这距离着实有些近了。
他说着不好意思啊,往旁边迈了一步,郭洪泽自说自话脚步挪了过来,手又碰到了一起,郭洪泽神色过于正常,显得吕严才是不对劲的那一个。
郭洪泽说,“最近有什么能帮忙的事吗?”
吕严还沉浸在如果现在牵手是像gay还是就是gay的思索中,随口回了一声,“没啥事。”
郭洪泽哦了一声,不再提起。他也走神了,他脑子里在想吕严创排精神压力大的时候,他去拍吕严的肩膀让他回去睡觉,吕严摆了摆手,“哥,你先去吧。”
困得连谁是哥都分不清了,郭洪泽想,当然,也有可能他想说的是哥们,们字不发音。
所以,郭洪泽给两个人相处笔记做了重点标记:自大如吕严,也有不得不依靠他的时候。现在郭洪泽指了指前面的叶子,“吕严,能够到吗?够不到叫我声哥。”
他学会了一些吕严才玩的小玩笑,并乐在其中。
07
两个人非要借着暧昧劲黏糊在一起是要出事的。土豆心想,一瞬间脑子里过了很多悲剧的爱情名著,一时有贾宝玉要归顺佛门的顿悟。吕严背对着他,一秒红温,而俩人只不过是玩一个短视频刷到的游戏,手指相扣,不知道为什么,笨拙得刚刚才解开。
郭洪泽三天后又有演出,飞往南方,他没回自己家,拿吕严给他的备用钥匙开门时完全有主人的风范,他甚至帮吕严把门口放着的快递盒抱回了家中。
吕严咳嗽了一声,“不分伯仲啊土豆老师。”
“哪里哪里,您技高一筹啊吕严老师。”郭洪泽说,手机短视频下滑,像是翻过了这个篇章。从对方和自己一样暧昧的视线,通红的耳尖,想躲开但是又忍不住找借口接触的手,他们明白对方多半成和自己一样,早就陷入了出不去的泥潭。
他们默契的没人再向前一步。
也许是一厢情愿的误解呢,也许是对现实的害怕呢。
也许,不说出来反而能暧昧一辈子呢。
08
吕严因为人缘好,人又乐观,所以朋友也偶尔来家里串门。他很不解,每个人都没撞见过郭洪泽,但是每个人都能确切地了解到郭洪泽到底是什么时候从他家离开的。
“他跟你们说了?”吕严拿着瓜子等外卖,漫不经心地问。
“我掐指一算。”酷滕不着调地说,“那浴室明晃晃的俩套洗漱用品是你一个人用的,那拖鞋是因为你脚大一个人穿两双,那土豆的身份证放你床头是因为你叫郭洪泽对吧。”
下一秒吕严立刻拿起手机,“郭洪泽啊,你身份证带了吗?”
然后吕严又说,“外卖到了你自己先吃着,我马上回来。”
“哪有主人把客落家里的啊!”
09
郭洪泽的行李箱放在吕严家里已经一个礼拜了,主人仍旧在外漂泊。金毛有时候会跳到行李箱上打盹,吕严会小心地把猫抱下来,维护郭洪泽行李箱安全,以免变成猫抓板的下场。
“今天晚点回家。”郭洪泽和他连着电话,“你吃饭就行,不用管我,我在外面吃。”
吕严挠着猫头,“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他们两个说了“家”,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这个“家”有的时候指吕严的房子,有的时候指土豆的房子,根据他们那个时间段到底谁在而定。郭洪泽的一套西装被粘上了毛,吕严拿着粘毛器替他除毛,并替他收纳起来。
吕严想,就这么过一辈子挺好的,也不错。
那是非常有氛围的一个晚上,他们看电影,听歌,然后互道晚安。第二天行李箱不见了,德文趴在卧室门口,歪了歪脑袋,似乎疑惑土豆出门打猎为什么不跟吕严告别。
第三天,第四天,郭洪泽回避他的所有暧昧话题,他们的聊天框越来越简单。
第七天,家里土豆老师的痕迹正在逐渐消失。
第十天,吕严想,郭洪泽一定是有自己的工作节奏,再等等他吧。
第十五天,吕严发的链接再也没回过。吕严开始生闷气,尽管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所有朋友吐槽郭洪泽不接他的微信电话的事情,但如果哪位朋友说郭洪泽耍大牌,吕严也会将这位朋友一起吐槽,久而久之,暴君重出江湖的流言逐渐开始传起来。
第一个月,吕严直播的时候已经忍不住不提土豆了,他假装自己回弹幕,不经意间提到土豆老师。
第三个月,闫佩伦抱着德文,迷迷瞪瞪地靠在沙发上,酷滕拿啤酒往嘴里灌,王天放一脸痛苦,不知道是使相还是发自内心,“好了,停停停,哥几个来找你是打游戏来的,不是听土豆去哪的,哥们儿,一个小时了,这手柄找不着咱们就不玩了,干点别的?咱们要不找个电影看?”
吕严打开投影仪,“哦,这部电影我和土豆看过……”
“闭嘴嗷!哥们儿!!!”酷滕惊坐起,“哥们儿,我受够了,如果这里再出现一个土豆的名字,哥们儿把德文金毛抱走再给你一顿削啊!”
然后他们安静地看了半场电影,好不容易沉浸在剧情里,听见吕严叹了一口气,声音幽幽传来,
“郭洪泽看到这里笑得可开心了……”
10
一个人习惯大鱼大肉但现在每日吃糠咽菜,虽然怀念但都要吃习惯了。
吕严想,土豆如果今晚不回家的话,他就不理他了,他将打一晚游戏,并睡到明天中午。
反正他没了郭洪泽又不是……
吕严沉默了一刻,他给自己摆出了一张吐槽脸,没有郭洪泽怎么了,呸呸呸,想什么不吉利的话。郭洪泽的飞机今晚回来,凌晨三点,吕严接机。
郭洪泽上飞机前收到吕严要给自己接机的消息心惊肉跳了一下,上一次拼命的创排给他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遇到什么事了,他问,对面没回消息,而他上了飞机。
吕严没举牌子,没带摄像机,一个人来的,甚至给土豆带了件外套。吕严平淡但不像吕严。
“哥,有事不行直说吧。”郭洪泽说,而只是吕严低声的,有些委屈地问,“这次还来我家住吗?住多久?”
“要是麻烦的话……”
“不麻烦。”吕严立刻截了话题。
“你希望我住很久吗?”郭洪泽找到话题的重点,把它抛了出去,他有预感,有什么他想要的要得到了。
“………”吕严没说话,他似乎在琢磨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沉默了好些时候。
“不急,哥。”郭洪泽说,吕严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抓了一下。
他咂了一下舌,去抓郭洪泽的衣角,“多住几天吧,”吕严说,他希望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像客套话,“上次那个电影,再一起看吧。”
“哥。”郭洪泽叫了他,但不说什么东西,他们沉默着,期间吕严用开玩笑的方式问郭洪泽为什么不联系他,郭洪泽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吕严,你知道的。”
你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
吕严感觉似乎有万斤重。郭洪泽想要什么?一个承诺?一个坦诚?他知道什么,他又会回报什么?
于是他什么也来不及说,下意识地,冲动的一个吻。郭洪泽略带惊讶地看他,眼神带着考究的意味。
“不要说这是玩笑,”郭洪泽说,“不要找任何借口。”
吕严把头埋在郭洪泽肩膀上,“郭洪泽,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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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洪泽他真的很会。”吕严回忆道,“但如果不是他推了我一把后,我们可能就一直那么暧昧着下去了。作为年龄更大的一位,表白的时候主动点也好。”
“你在说什么啊。”真的只是单纯出差的郭洪泽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老枪][耿顾] 哑火
电影《老枪》耿晓军/顾学兵
-击发一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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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普通病房的头一个早上金雨佳就来了,提着写“早日康复”的大果篮,步伐蹒跚。顾学兵余光瞄到,下意识想坐起来,她连声说别动别动,自己将果篮放在床头,擦擦额角坐下。他于是转头望她,有些歉意地笑。
咋样呢,金雨佳问,严重不?
顾学兵摇头。她松了口气般,喃喃说,那就好,那就好。
他们沉默了一阵。
“晓军......”顾学兵开口,声音干涩,努力咳了一下,“晓军没事吧?”
“没事!没事。说学校里叫他,今天先去了。”
他们沉默了一阵。
“你说晓军........
电影《老枪》耿晓军/顾学兵
-击发一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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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普通病房的头一个早上金雨佳就来了,提着写“早日康复”的大果篮,步伐蹒跚。顾学兵余光瞄到,下意识想坐起来,她连声说别动别动,自己将果篮放在床头,擦擦额角坐下。他于是转头望她,有些歉意地笑。
咋样呢,金雨佳问,严重不?
顾学兵摇头。她松了口气般,喃喃说,那就好,那就好。
他们沉默了一阵。
“晓军......”顾学兵开口,声音干涩,努力咳了一下,“晓军没事吧?”
“没事!没事。说学校里叫他,今天先去了。”
他们沉默了一阵。
“你说晓军......”金雨佳开口,声音比刚才轻,害怕惊动什么似的。
你说晓军每天都在想啥呢,他跟这群人的事儿。我以前也不知道。唉,这事儿整的,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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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晓军进来,肩膀和半个身子湿漉漉,啪嗒啪嗒踩了一地的水。顾学兵皱眉,眼神跟着他一溜的脚印走,等他到跟前了,才说:“怎么不在门口把脚蹭蹭。”
他想答话,忽然深吸一口气,皱起鼻子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顾学兵示意他将自己放在床边的外套披上,他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床边,伸手从果篮里拿个香蕉:“谁送的?”
你猜,顾学兵说。
“不能是内......”耿晓军忍住将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脏话,“不能是他吧?”
“哪儿能呢?”顾学兵说,“再猜。”
耿晓军放下心来,三两下剥了香蕉往嘴里塞,讲话含含糊糊:“不是他就行呗,是谁都行。”
你妈送的,顾学兵心平气和地说,满意地看到耿晓军抻了抻脖子,突然对香蕉十分为难。他笑了两声,腰侧一痛,大概是表情不对,耿晓军又凑过来,咋的了?他问,边说边把手往顾学兵被子里塞。
你真是多动症吧?顾学兵把他的手打掉。
又想起来,问:“学校里啥事儿啊?”
耿晓军愣,反应过来,才答他:“没事儿,我没去学校,我......”顶着顾学兵骤然严肃的目光,他还是说下去,我去小马的店帮忙了,现在他店里只剩阿亮跟大壮,忙不过来。
顾学兵哑然,靠回枕头上,很久,说了个轻轻的“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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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位腾不出来,他提前两天出院。金雨佳不太满意,所幸没试图跟医生再掰扯,回来时给了三蹦子五块钱而非三块钱。
耿晓军在楼下等着迎接,在顾学兵下车时毫无必要地伸手搀扶他,摸了个空,毫不放弃地继续伸手抓他的小臂,拉着顾学兵在地上站稳。
上去呗,金雨佳说,杵着干啥呀?饭都在锅里了,咱一块儿吃顿饭!
耿晓军也拉顾学兵,顾叔,他说,来呗。
顾学兵站着不动。
“那个,”他说,“饭就不吃了吧,我还有点事儿。”
金雨佳很惊讶地看他,眼睛瞪大,眉毛抬高:“瞧你......才刚出院,咋能有事儿?”
我去趟公安局,顾学兵说,当时来医院做完笔录,不是说有个,有个治安处罚吗。
这下金雨佳的眉毛深深皱起,是对顾学兵这种不可理喻的着重强调。咋可能,她说,人家都没来逮你,上赶着蹲号子......咱上楼吧?饭都在锅里......
“妈,”耿晓军忽然说,“我跟顾叔去一趟吧。
你又来掺和啥?金雨佳几乎有点想发火,顾学兵看得出,连忙说,晓军,先上去。
耿晓军不听他的,微微努着嘴看金雨佳,她也努嘴,怒火被不断撩拨,顾学兵有些无措,只能连声说,没事我自己去,我,我一个人去——
顾学兵,耿晓军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为啥我觉得你比姓赵的强。
街道灰蒙蒙的,路上积着几个亮堂的小水洼。顾学兵绕过一个,没有应声,耿晓军一脚踩下去,溅湿裤脚:“也不是比姓赵的......比他强,比他们也强。”
顾学兵笑,从鼻子里出气,近似叹了口气。
公安局的人登记完叫他回去等通知,他四十年来头一次进公安局领罚,这局面属实有些超出他的生活常识,忍不住问,治安处罚还能等通知?
怎么不能呢,那人说,笑眯眯地,并没有对他的敌意,顾学兵视线下移,瞥到桌上一张“奉铁四十周年庆险被劫”的报道,便不作声了。
耿晓军在外面等,一刻也闲不下来,在门口旋圈儿,见顾学兵出来,又毫无道理地想扶他下台阶,顾学兵要推他,小腹一痛,被耿晓军结结实实接住,扶着他走了几步。
说的啥?
等通知。
这还能等通知呢?
不知道,先回吧。
哦。
我没事了,晓军,把我放开。
耿晓军不语。顾学兵转头,他侧着脸,又在努着嘴,抵抗顾学兵的指令。晓军,顾学兵叫他,他转头,他们的距离太近,他的眼神因此坦承又毫无保留,让顾学兵想起他以为自己不愿主动回想的一个晚上,耿晓军越过半开的车窗盯着他,说你带上我吧。
于是他忽然像那晚一样开始耳鸣。
先是地动般沉闷,震动逐渐强烈,接着冰河初开,摧枯拉朽清洗他舌尖的言辞。你跟他们都一样!耿晓军喊,你知道还放他走!老顾!老顾!开枪!我不怕他!
耿晓军的嘴一张一合,顾学兵惶惑地看他的嘴唇。就着这个距离,他轻易地看清耿晓军下唇一点湿润的亮光,可耳边的嗡鸣无限拉长,夹杂着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掉进水里的动静。他接收不到新的判词,无从得知此刻在耿晓军眼里他是“都一样”或是“不一样”,而他突然开始没来由地为此恐慌。
“晓军,”带着这种恐慌,他开口,“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耿晓军的嘴唇慢慢合上,他只是用那种与顾学兵记忆联通的眼神注视他,很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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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里报纸登了给大雷和刚子追授英雄模范的事。看见他们的全名被印成铅字的感觉无比陌生,而看到他们的全名飘扬在工人文化宫门口,俯瞰保卫科和老厂房,不仅陌生,还有些怪异。
表彰开始前厂长叫人将他请到办公室,张嘴第一句话是“我代表厂里的八千个兄弟感谢你”。
顾学兵不作声,眼睛老老实实盯着茶几边磕出来的一道伤痕。
但是啊,厂长说,这个表彰,只能给大雷和刚子,毕竟啊......
原来最怪异的是听到厂长四平八稳说出他们的绰号。
顾学兵忽然有些恼怒,他认为这种恼怒是由于他想起了被没收的那把枪,他花了许多心思在上面,全部的心思,但现在它没了,什么都没了,全完了......
于是他愤怒地继续看着茶几腿的伤痕。厂长俯身,推过一个信封,顾学兵改看信封没有裁切干净的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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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楼,想着信封中的钱要怎样划分是完整均等的三份。楼下众人陆陆续续开始入场,大雷和刚子的大名在礼堂舞台上方飘扬。顾学兵看了一会儿,门口接待的人跑过来,在他胸口别了一朵代表嘉宾的小红花。
他掉头向礼堂的另一侧走去,耿晓军在门口等他,一手拎着书包,百无聊赖晃悠。见顾学兵出来,他便自动跟在顾学兵身边,两人如同这场表彰的引子,那个雨过天晴的午后一样,闷头走着。
顾学兵这时候想起胸口晃荡的纸花,他将它扯下来,想了想,拉过耿晓军的手将花放在他手心。他迟疑地看这朵花。
你想打枪吗,顾学兵突然说。
耿晓军缓慢地将视线移到顾学兵的脸上,又越过他的耳廓,看向远处。
走吧,顾学兵说。
打不了,射击场看门的说,天天下雨,仓库潮了。
“总还有能打的吧?”
“打不了。”
“你让我进去看看。”
“真打不了。”
“能不能打你能有我清楚吗!”
耿晓军被吓了一跳,顾学兵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看门的不言语,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圈,转身去仓库拿枪,出来又垒几盒子弹,一起向他们推过来。
行,你清楚,去,你去打去。
他冷漠地说,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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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学兵将手枪放在耿晓军手里。他接过,紧盯那货真价实的枪柄,眼里有种敬畏的虔诚。还没装子弹,他已迫不及待将手枪高高扬起,停在直角,枪口微颤。
他微笑,过去把他倾斜幅度过大的肩膀扶正:“要稳,直一点。”
老顾,耿晓军小声唤,这......这跟你那枪不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了,”顾学兵说,“这是真家伙......你看我。”
耿晓军双手握枪,枪口垂落,转身。顾学兵侧身,一手插兜,迅速找准他构建的稳固三角,抬手,定住,小腹被牵扯得痛,他决定不去管它。
你看,他说,就要像这样......
耿晓军没搭话,顾学兵看他,他正直愣愣盯着顾学兵握抢的手。顾学兵也看自己的手,标准握抢姿势,没什么不对劲。
“怎么了?”
耿晓军回过神来,磕磕绊绊:“没,我,我在想,是这么握抢呢。”
“那还能怎么握抢呀?”顾学兵忍不住笑,觉得他犯傻,“你握一下我看看?”
耿晓军握抢。太靠上了,顾学兵说,往下,他又往下。
再往下点,顾学兵说。
“我不会。”耿晓军回答,他忽然在此刻变得愚钝。
顾学兵的笑容融化,耳边传来遥远尖锐的汽笛声,预知梦般的恐慌短暂支配他,尽管他并不知道症结在何处。他晃晃脑袋,说,就往下——
嗡鸣声愈发强烈,恍惚间仿佛脚下都在颤抖,顾学兵闭上眼睛,短暂封闭与世界的联结,等它放他回归人间。天旋地转中他未曾察觉身上多了不属于他的温度,亦没有听见任何他不应该听到的言语,只在睁眼后发现耿晓军的双手裹着他握抢的那只手,仿佛要以自己的双手作模拓,将此刻印下,方可长久保存。
这绝非一双孩子的手,顾学兵想。
其实他不应该在此时想起这件事,他应该生气,至少应该觉得困惑,他应该说,放开!或者说,晓军,你干什么呢!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非但如此,他还感到手心传来的灼热,一点点出汗的征兆,还有身旁人刻意不看自己而看向枪管的顾左右而言他。
这绝非一双孩子的手,他继续想,假装是第一天发现这件事一样。
“就这样——向下握。”他冷静地说。
他没有看向耿晓军。也没有说“放手”。
耿晓军学得很好,立刻领悟正确的握抢姿势,只是那天一直到最后,射击场没有任何声响。
事实证明看门人是对的,无论是枪还是弹,他们至少有一个,或者是两个一齐,已经在连日阴雨中受潮,不能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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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雨佳要去外地待一阵子,公事,赵老板的外贸生意得有人顾着。
顾学兵对此颇不放心,好歹赵老板没有同去。金雨佳留他吃饭,话语很殷切,也很客气,说,老顾,实在不好意思,晓军......
这有啥,顾学兵说,惊讶于她的小心,晓军就放我那,没事儿。
他在金雨佳闪烁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什么,倒着想了一回,渐渐明白。耿晓军此前干过的事,他没有说,而耿晓军因为他陷入何境地,金雨佳却知道。他放下筷子作保,说,晓军也大了,自己有主意......你就让他有事找我就行,我都在。
金雨佳点点头,这才笑了。来,吃,她说,将盘子往顾学兵那边推推。
老顾,咱们去把姓赵的打一顿去,耿晓军说,就罩个纸板箱,一脚给他踹下去,他啥也不知道。
顾学兵身上好几处开始幻痛,他伸手拍了下耿晓军的脑袋:“想啥呢你?”
耿晓军的自行车不知道被谁戳漏气了,他只能推着走。顾学兵走在他身侧,他还没换下汽修店的工服,第一次见他穿这身,顾学兵来接他的时候上下一打量,觉得很显成熟稳重,于是没有任何立场地感到满意。
来接我呐,耿晓军说,嬉笑,不上班?
他成熟稳重的幻象随着这句话迅速远去,但顾学兵发现自己还是同样满意的,尽管不知道为什么。
他顺着他的话:我哪有班上?奉铁厂给我把工资结了。
耿晓军变脸,弓身,很像要拎起车头痛击假想敌,顾学兵及时按住他的躁动:“他们说老有人来采访,不方便,厂子也快空了,用不着那么多保干......”
全是假话,耿晓军说。
顾学兵说,对。
“你上去吧,”顾学兵看他,“我走了。”
楼道口灯光很亮,一直拖到他们脚下,飞虫绕着灯泡鼓动。耿晓军看着地面,很像有什么话要说,顾学兵伸手推推他,他突然问:“那你住哪?”
“厂里说宿舍还给我留着......”
“顾学兵,你来跟我住吧。”
“你要照顾我。”他补充,仍旧盯着地面。
顾学兵微微怔住,下意识拒绝:“住你家不太......”
“那我去跟你住。
他有些轻微地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你就住你这儿挺好......
“顾学兵。”
他的名字。听起来很恳切,还有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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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学兵向窗外看了一眼,属于耿晓军与金雨佳的那个窗户还亮着。他猛地缩回脑袋,不愿去想刚才窗口的人影是否是他的一种幻觉——重新躺回床上。
靠窗的单人床,确凿只能放得下他一个人,他躺了一阵,翻身,又翻身,最后一次翻身时他的腰与小腹一同作痛,顾学兵伸手触摸,隔着纱布感到伤口沁出血来。他起身亮灯,就着灯光去镜子处检查伤口。
窗外不知何时闷雷滚滚,他掀起背心,一道闪电破天而下,将窗外的走道照得雪白。顾学兵忽然不安,几步奔出去,趴到窗口向对面看。对面的窗户熄灭了。不,他想,它不应该现在熄灭的——他打开门要跑出去——
耿晓军就在外面的走廊,靠墙坐着,浑身浇得湿透。
晓军?顾学兵惊讶,他抬头看顾学兵,整张脸连同鼻尖都通红,顾学兵慌忙将他拉进房间,毛巾裹住脑袋搓几下,又去柜子里找干衣服。他回身时耿晓军脱下上衣,顾学兵盯着他的后背,屋内光线晦涩,看不分明。
他想,这绝不是一个孩子——他的个头比自己还要高一点儿,已是成人身形。
他微微颤栗。他可以想,他已经长大了,带着做长辈的欣慰。你看这孩子!他会说。
可他想,这绝不是一个孩子了。
海啸席卷而来,洪流将他包围,他耳边混沌,头痛欲裂,只能看着耿晓军一步步向他走来,轻易伸手碰到他的脸。触感难以形容,只知道自己心中没有丝毫恼怒。男孩变本加厉,双手放在他腰侧,抚摸纱布边缘。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顾学兵将自己瑟缩起来,但他们的距离已近无可近,几乎感到耿晓军温热的鼻息,眼神晶亮,毫无保留地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在他耳边说话,但他只感到热气拂过,不自觉地颤抖。手指在唇角轻轻摩挲,恍惚间他张开嘴唇容纳这种触感,浑身因这个想法过电般颤抖。
惊雷劈响,顾学兵猛然从床上坐起,确实是大雨。
大雨已下了大半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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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里的奖金最终成功被他分成三份,插在三个门缝里。听见田永烈家里传来家具被磕碰的声响,顾学兵做贼一样勾着头匆匆跑出去,临下楼时一脚踩空,险些跪在地上。自家屋顶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的心才安定些许,直到看到楼下站着的人。
耿晓军迎上来,喊,老顾!很轻松,没什么负担。
他黏着顾学兵上楼,顾学兵试图摆脱他,未果。怎么了,他问。
耿晓军在他身后说,怎么最近不来找我。
“我跟你妈说,有事儿你来找我,没事就......就没事。”顾学兵开门。
“咱们打枪去吧。”
顾学兵转过身来。
“我听见响了,”他很笃定,“能打了。”
边说,他一边跟着顾学兵进屋,顺手将窗台上的半块砖头掂在手里,垂直举起。手臂肌肉绷紧,线条漂亮,展翅欲飞般。
顾学兵盯着他的小臂,已准备好的托词忽然忘了,他发现耿晓军将这半块砖头举得很稳,很有天赋的样子,紧接着他发现他们此刻的位置与一个亦真亦幻的恍惚的雨夜别无二致。下眼睑微微抽动,顾学兵预备好再接受一次席卷而来的震颤,将他与面前的世界之间隔上一道毛玻璃门,他平生第一次感激这种混沌,这样他便可以躲在后面,不必将任何一种感情看得清晰。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耿晓军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过来,清楚得像顾学兵此刻看到的画面一样,耿晓军说,老顾,顾学兵?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顾学兵不清楚。这是比去公安局领罚还要稀有的事,他领过一次罚了,虽然未果,但眼下这件事,他从未遇到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搞清楚。他很困惑而且恐慌,他很......
耿晓军眼睛微微睁大,顾学兵不知道自己脸上带着什么神情。他说,啊,打枪。这才注意到耿晓军还举着那半块砖头。他的心短暂轻松起来,在他身上找到一些孩子的部分:“怎么还举着?累不累?”
耿晓军不动,顾学兵过去托住砖头欲将它取下,但他的手抓得很紧,顾学兵不得不去掰他的手指,怎么了?他说,放开吧。
男孩的睫毛微微震颤,似被呼吸撩动。顾学兵低头,他抓着他的手指,一种隐秘的燥热沿手背而上。
这同样使人困惑,他们有过比这亲密得多的接触,但现在为何会这样?他该放开手吧。
于是顾学兵松开手指,将那半块砖头从耿晓军手中拽出,重新放到窗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手腕翻转,耿晓军反过来抓住他的手。
在顾学兵来得及惊恼之前,他已垂下眼睛,将他手心的灰拍掉,很快放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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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了,今天来人查库存。
那就是修好了?啥时候能打?
明天吧,明天不是我值班,你来时候跟人说一声。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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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东西顺道回去,天刚擦黑,还不是很实在。耿晓军硬要将两大包东西都提在手里,顾学兵要帮忙,他也不让。两人走过“自立自强,走出困境”的大标语,仍在拉拉扯扯,忽听见轿车轰响,抬头,金雨佳自副驾下来,对主驾招呼。
主驾是个年轻小伙子,金雨佳说,小周,帮我谢谢赵哥,他抬手示意,倒车滑入黑夜。
一转头看见他俩,顿时笑开:“哎,这么碰巧呢!还想着上哪找你们去。”
妈!耿晓军跑上去,试图将她手中的提包接过,她玩笑地躲一下。他们向顾学兵走过来的时候,他听见耿晓军问,妈,不是说下个月回来吗?
结果挺好,大家谈得也好,提前回来了呗,咋的,不欢迎啊?
耿晓军挠挠后脑勺,嘿嘿笑。顾学兵迎上去帮她提包,她没拒绝。
走了啊,顾学兵说。
哎老顾!金雨佳叫他,我送送你!
“不用!”顾学兵抬头喊,“现在有亮了!”
“妈,”是耿晓军隔着门板说话,“我去送送顾叔去。”
金雨佳犹豫了一下,顾学兵听见她最后说,也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下楼时,楼梯拐角的灯光将影子拖得很长。
行,顾学兵说,你上去吧。
他不吭声,继续向前走,顾学兵不再试图叫住他,跟着他一起走了几步,拐弯,重回标语广告牌,这才问,又怎么啦?
耿晓军停下脚步。顾学兵转头看他,他眼中含着一种很直白的情绪,直白,却难以用一个简单的词概括,只是望过去,使人心没来由地发颤。
我心里难受,他简短地说。
顾学兵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也许他可以说,明天打枪也是一样的,装个糊涂。但他尝试了好几次,无法吐出这句话的任何一个音节。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耿晓军回头看,标语牌的缝隙里看得到楼梯角的灯,明黄的灯光,灯泡新换不久,黑天里带着暖意。
“我知道灯是你换的。”
被他没头没尾地戳穿,顾学兵有些慌张,但耿晓军并不看他,只是遥遥望着那盏灯,眼中说不清却直白的情绪愈发浓厚。顾学兵咕哝,那也没啥......
——
“顾学兵,你家的灯咋没坏呢。”
——
顾学兵猛然抬头,被惊骇填满。
可耿晓军的声音清晰、语气认真,又含着一丝难过,就好像他家的灯没有坏,至今仍好端端照着亮,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好像他单为了这一件事难过,无关顾学兵与其他任何的因素。
顾学兵转身就走。
步子迈得很大,跌跌撞撞,砂石路年久失修,一个一个凹坑连环把他绊了又绊,但他依旧直冲向前,不敢回头。身后没有脚步声,耿晓军没有追上来,也许他也回去了,也许他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他不知道。他不回头看。
他气喘吁吁地在楼下站定,凝视楼梯角的灯光。这一盏因灯泡老化,灯光略显黯淡,玻璃里面有几只死虫子,光线又打了折扣。大概是走得太快,跑得太快,他现在感到双腿十分沉重,百米十二秒三的神话已离他远去,距他有二十年之久,于是他站住不动,看着这盏灯。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可以迈动双腿上楼,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剧烈的爆响,延伸至耳畔,而耳畔传来遥远的呼啸,是几十几百人同时踏在运动场上时沉闷的脚步声,轰隆隆经过,教练举起发令枪,他抬手,脊椎与地面垂直,找到稳定的支撑,扣下扳机——没有任何事发生。一片寂静。
顾学兵觉得疑惑,教练的嘴一张一合,他焦急起来,低头看自己的手。它被一个陌生的温度裹住,在这种温度的包围下他重又向远方发射,二十年前与那天在射击场上的一枪此刻终于击发,遥遥飞过惶然不知如何自处的岁月与惶然不知怎样面对的一种感情,骤然间他被火花与玻璃碎片包围,从天而降,在他身旁短暂地闪烁一瞬,迅速熄灭。黑暗来临。
他无声跌落在黑暗中。
-END-
赠:雏菊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耿晓军/顾学兵】即将成熟
前后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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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一把枪,起码需要套筒,枪管,复进簧,枪身分解销。
这是顾学兵告诉他的。
组成顾学兵需要什么?楼道里累月没人来修的灯,扯电缆皮时在指甲缝里留下的油泥,抬枪的小臂。
和一个奉林多雨的夏天。
耿晓军连吃代拿骗走顾学兵三个流着油的肉包,还有被汗沁得掉了色的表。溜出保卫科时表带里侧还残留着点顾学兵的体温。耿晓军心里没多少愧疚。都是钢厂欠马二勇的,保干是钢厂的保干,拿着钢厂的工资买着表,那也自然该归到他们约好的三千块里头。
只是还没来得及去销...
前后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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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一把枪,起码需要套筒,枪管,复进簧,枪身分解销。
这是顾学兵告诉他的。
组成顾学兵需要什么?楼道里累月没人来修的灯,扯电缆皮时在指甲缝里留下的油泥,抬枪的小臂。
和一个奉林多雨的夏天。
耿晓军连吃代拿骗走顾学兵三个流着油的肉包,还有被汗沁得掉了色的表。溜出保卫科时表带里侧还残留着点顾学兵的体温。耿晓军心里没多少愧疚。都是钢厂欠马二勇的,保干是钢厂的保干,拿着钢厂的工资买着表,那也自然该归到他们约好的三千块里头。
只是还没来得及去销赃,就在他妈家楼下撞上顾学兵。当时的耿晓军汗毛直竖,只顾着插科打诨央了顾学兵别跟他妈告密——顾学兵拿信了他鬼话时候一样的容易任人搓扁揉圆的眼神瞅他,最终替他圆了这个谎——而忽略了金雨佳和顾学兵之间微妙的氛围。
他搬来的时候金雨佳已经转手了饭铺开始倒腾服装生意,直到过了几天的早上在桌上吃到同样鼓囊流油的包子,这才在猪肉大葱馅里咂摸出来意味。
读小学的时候金雨佳就离开了他们家,母亲这个角色在耿晓军记忆里已经泛黄到面目全非。父亲的位置也在经年的酒气和拳头下逐渐消解。
于是他舔着脸喊顾学兵老顾,顾哥。
顾学兵开始日日接他放学,反抗没用,耿晓军逐渐顺从安排。顾学兵推着自行车在他旁边走,细微的歌声模模糊糊绕在耳边,耿晓军竖起耳朵。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还唱歌呢老顾。”耿晓军乐了。
顾学兵脸上升起一阵赧然,胡乱应着点了点头。耿晓军看他那样儿,就忍不住可劲儿埋汰他。
“不会是给我妈学的吧?”
亲母子就是亲母子,被耿晓军猜中了心思,顾学兵更恼了,作势要踹他,“走你的路,哪来那么多话。”
耿晓军一拧身躲开,大笑着继续撩哧他,扯了嗓替他大声唱出来。
耿晓军看不惯顾学兵那墨迹的熊样。耿晓军也看得出赵老板眼里的欣赏。
平心而论,顾学兵不合适,金雨佳跟了顾学兵要吃苦。
顾学兵适合什么?
顾学兵在他面前擦了枪,手卡进木套里,明明依旧是落拓的沾了洗不净的钢厂机油味的一身,抬臂的一瞬间,全身的生命力都静默着爆发。
肱肌和肱桡肌在手肘处旋出一个好看的凹陷,肌肉流畅延伸到手腕,四两拨千斤,流动如兴安岭般的起伏,刚劲柔美,山川没进笨重的木头里。
顾学兵就适合这一刻。
每次销赃的钱马二勇拿出来一部分,用来给他们去音像店租碟子看。港片看得差不多,马二勇揣了一打外国片回来。
黄沙为背,噙着雪茄的镖客从牛皮帽底下抬起眼,对面还在愣神时,手已摸到腰间羊毛格子披风下的左轮上,六发子弹出膛,啪啪啪啪啪啪,全中。
马二勇带头欢呼起来。
耿晓军不屑一顾:“不如顾学兵,你们那天再跑晚点,看看顾学兵怎么拿枪的。”
半大小子替人吹牛逼也不嫌害臊。
“顾学兵……顾学兵……”马二勇对错失的那票大的耿耿于怀,他数次怀疑耿晓军联合顾学兵诓了他,也把自己人怂怂一窝的火气撒出来,“你真把那保干当爹啊?等他干了你妈再这么孝顺也不晚。”
耿晓军就手摔了大绿棒子,拿碎碴指向小马,“你再说一遍试试。”
小眼镜出来打圆场,眼疾手快换了张碟。
“来来来,看这个。”他嘿嘿笑得猥琐,“看完回去消消火。”
液晶屏闪动几下,亮出两具交叠的肉体。高昂吟讴里,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晚上回去耿晓军做了梦。梦里是下着雨的那天晚上他把顾学兵压在墙上,没说今天不是刚叔值班吗,也没说你不要命了,而是就把顾学兵压在墙上,一下一下亲他,刮不净的胡子和深厉的皱纹带着年长了几十年的粗粝,磨得他浑身发紧。顾学兵拿手推他,发了力的小臂如持枪时一样优雅。
小眼镜的手电灯打过来,把所有潮湿肮脏如砖缝青苔的心思照得一览无余。
所以,心不平,心怎会平,又怎么论。
顾学兵不合适。
耿晓军从迪厅出来,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刚才每掀开一道帘子,他都心惊肉跳,害怕在后面看到骑在男人身上的金雨佳。丢了魂,他踩进水坑,几次大雨积聚出的泥水溅了一脸,耿晓军清醒一些,抬头发现不知不觉间游荡到了顾学兵楼下。
他冲上去敲开门。顾学兵穿了个跨栏背心,洗得又松又垮,诶诶诶地叫着被耿晓军拉到烧烤摊。
一人一瓶北大仓。耿晓军说,我去迪厅了,把顾学兵所有疑问堵住,只陪他一杯接一杯,嘴上说着小孩别喝太多,不好,却比耿晓军更早摔在桌上。
“你个怂货。”耿晓军盯着顾学兵脸颊上的酡红,没头没脑一句。
他把顾学兵扛回家,扔在席上,自己蹲在床头,把顾学兵细细从眉头描到嘴唇。
我没你怂。顾学兵嘴上的干皮,翘着,搔得耿晓军心里痒痒。顾学兵的鼻梁,顾学兵常常搭着的眼皮,露出一点精光的眼,顾学兵,顾学兵,顾学兵,我妈不选你就对了。他凑到顾学兵不灵光的那只耳边,轻轻说。
手指搭上顾学兵的小臂,探着摸出印在心底的肌肉轮廓,带着汗迹,顺着向上抚至胸口,喉结,下巴。顾学兵醉得安稳,胸腔一起一伏。
越来越近了,起着皮的,日思夜想的,魂牵梦萦的,耿晓军心一横,低头印上去。
没有小眼镜,没有手电灯,只有顾学兵突然睁开的眼。
顾学兵悚然,大叫一声,把他推开。耿晓军跌在墙角,背后是一箱铁丝。那天顾学兵从他家背走,给服装店折衣架折到一半。再也用不上。
“你干什么?你有病吧。”顾学兵已经吓到口不择言地骂,目光惊惶。
清醒梦消耗了耿晓军太多的情感,此时他好像被轧干的甘蔗渣,挤不出来其他反应,头闷闷的,耳朵连着脑子轰鸣,好像突然感受到顾学兵的右耳。
“对,我有病,那咋了?大男人亲一下又死不了。”耿晓军破罐破摔,语不惊人死不休,耍起无赖,“你不有枪吗?枪毙我?”
“滚!滚蛋!滚出去——”顾学兵抓起所有能抓起的东西,胡乱朝他扔过来,起身连推带踹把他丢出家门。
夜色里,耿晓军又游荡回家。
暖光灯光下,金雨佳哼着歌在纸上写写画画,看到儿子回家,招呼他过来看。
桌上是存折和写满了算式的草纸。
“你看啊,这部分钱,留着你上学。”金雨佳指向一个数字。
“这部分钱,还得继续攒,留着你结婚。”
“工作了你自己挣点,妈再添点,给你买个大房,两室的。”
窗户开着,夜风温柔,穿堂过室,酝酿着下一场雨。
耿晓军感到一阵眩晕,他想,多好,多幸福,毁了这一切多可惜。
“我结不了婚,妈。”
“什么?”金雨佳一时没听懂,抬起头看到自己儿子一脸惨淡,不详逐渐笼罩住这个强行帘子隔出两间卧室的小小房间。
“我有病,妈,我结不了婚。”耿晓军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喜欢男的。”
原子笔掉在地上。金雨佳遗传给他同样的眼睛,惊惧时瞪得大大的,显得可怖。
“我喜欢顾学兵,我刚从他那儿回来。”
金雨佳眼里的血丝快要迸出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干了什么?”
歇斯底里的尖叫惊了楼上楼下,吵嚷的怒骂声里,金雨佳撕碎了草纸,砸了桌上所有能砸的东西。
纷攘的纸片如雨如蝶,在狭小客厅里漫天飞舞,搪瓷缸夹在中间,直直朝耿晓军飞过来,砸到额角,他眼前发黑,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上。
“畜生,畜生,小畜生!”
缸子掉在地上,一阵叮叮咣咣,印着的奉铁字样沾了血。家里短暂安静了一阵,金雨佳神经质地发着抖。血顺着流到眼睛,流到嘴里,耿晓军突然笑了。
“那你打死我,妈,把我打死算了。”
事情不了了之。
他一段时间没见过顾学兵,整日和马二勇厮混。朝赵总挡风玻璃上扔完鞭炮那晚,耿晓军回来发现楼道灯突然亮了。他站在楼下,直视着灯泡,不断颤抖。
直到一晚他起夜,看到桌前披头散发如女鬼一般的金雨佳。
听到动静,金雨佳看过来,瞳仁映着月光,还闪着什么东西,黑暗里,耿晓军努力聚焦,看清楚那是金雨佳用来给他削苹果的小刀。
“妈的错,妈不应该把你留给你爸。”金雨佳恍惚着,喃喃自语,慢慢抓起刀把,“是妈的错。”
耿晓军拔腿冲上去,打掉水果刀,摔跪在桌边。
“对不起妈,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拽着金雨佳的裤腿,泪已流了下来。
“妈,我不这样了。妈……”
金雨佳摸上他的头,像小时候每一次那样,掌心柔软干燥,“好,好孩子,我们跟你顾叔叔道歉好不好。”
他抽噎得难以呼吸,靠在金雨佳腿上,慢慢点头。
耿晓军在饭店里和顾学兵见面。金雨佳要了几个菜,买了瓶老龙口,白瓷瓶上青花双龙戏着珠。
席间只有金雨佳和顾学兵的寒暄,耿晓军觉得好笑,也尴尬。他只是漠然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态度。最后一道雪绵豆沙上来,金雨佳给顾学兵倒上酒,顾学兵哈着腰接了。
在这一瞬,耿晓军发誓,顾学兵看了自己一眼,在金雨佳未能注意的一瞬。顾学兵说他们射击队的眼都不好,瞄准是一种感觉,经年累月的眼神落在瞄点上,层层叠叠地沉重,却是轻而易举的一瞥。
耿晓军再也无法忍受,金雨佳却提前预料到儿子的异动,一把拽住耿晓军,把他提起来,往手里塞了同样一盅酒。
“晓军一直跟我说呢,有话跟他顾叔叔说。”金雨佳笑意盈盈,手却在下摆里拧他,威胁的态度,“说啊,晓军,快啊。”
耿晓军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抽离在刚才的一瞥里了,子弹早已出膛,被瞄住的人浑浑噩噩。
他抓着酒杯,没看顾学兵一眼,仰头灌进喉咙,接着郑重其事地一弯腰,鞠了个躬。
“对不起,顾叔叔。”
腰弯下去,身体里也有什么东西断了,曾经以为是越烧越硬的精煤,此刻成了腊月被冻脆了的白杨枝子,咔嚓一声折在本该枝繁叶茂抽着条儿的奉铁厂夏天里。
不能哭,不能哭,耿晓军咬牙拼命忍了,嘴里又尝到血腥味。
顾学兵说了什么,好像是说了没事,小孩不懂事,接着聊到他毕业以后的出路上。他和金雨佳笑得慈祥,体面,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灌进去的一两白酒在喉管横冲直撞,不甘翻涌出来,耿晓军终于推了桌,冲到马路牙子对着窖井盖把闷在夏雨里的知觉剧烈呕吐出来。
【双高胎】《拴住大象的绳》
年上。隐性控制。病态慎入。
“我想吃火锅。”高越说,瞥了高超一眼。
“你去吧。”高超语焉不详地笑着说。
“我真想吃火锅。第几名我也想吃火锅,我就是想吃火锅。”他边说边扭搭,偷眼瞧他哥。高超就是倚在旁边笑,不表态。
“吃火锅你老看你哥干嘛。”PD说。
“付账。”高超说,笑着走开了。高越一下失笑,从后面扑上去捶他,说:“去不去,你去不去?”
高超给他晃出了三个波浪,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回头失笑说:“高越你别烦我行吗。”
“你去吧。”他笑着轻飘飘地说,晃悠悠走开了。高越杵在原地摆出一张傻子脸瞪他,转头走了两步赵本山的步伐。PD小姐姐没忍住笑,说:“他不陪你吃啊?”
“这人这......
年上。隐性控制。病态慎入。
“我想吃火锅。”高越说,瞥了高超一眼。
“你去吧。”高超语焉不详地笑着说。
“我真想吃火锅。第几名我也想吃火锅,我就是想吃火锅。”他边说边扭搭,偷眼瞧他哥。高超就是倚在旁边笑,不表态。
“吃火锅你老看你哥干嘛。”PD说。
“付账。”高超说,笑着走开了。高越一下失笑,从后面扑上去捶他,说:“去不去,你去不去?”
高超给他晃出了三个波浪,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回头失笑说:“高越你别烦我行吗。”
“你去吧。”他笑着轻飘飘地说,晃悠悠走开了。高越杵在原地摆出一张傻子脸瞪他,转头走了两步赵本山的步伐。PD小姐姐没忍住笑,说:“他不陪你吃啊?”
“这人这辈子没吃过好东西。火锅?他认识什么叫火锅吗?害!没有品味。”高越怪腔怪调。
没一会儿下了班,结伴往门外走。高越在后面不抬脚,走得像个铁桶僵尸。PD小姐姐问高超:“去不去吃火锅?”
高超回头瞟见高越就笑了,说:“去去去。”
高越原地复活,大猴子一样两步蹿过来,抱住高超胳膊,高超微微扭开脖子躲他,高越一如既往的使用大傻子腔调:“好哥哥带我去吃火锅,嘿嘿嘿。”
高超把他脸推开。
于是在门口随机抓了两个幸运同事。高越人来疯,一路上都咋咋呼呼在耍宝,高超靠着窗坐着,偶尔才搭上一句。途中高越撩闲好几次,高超手都抬起来了,没打。高越哭脸摆一半,得意吐舌头。
大概是成功吃上火锅,高越一直很振奋,同事听他绘声绘色在那儿说话,乐个不停。高超一个人默默去调火锅蘸料,喊他:“高越,你吃不吃!”
高越回头甩他一眼,根本不搭理傻哥,从来他也没自己干过这事,不知道高超喊他干什么。半分钟不到高超端着盆回来,只有一份。估计是人多,装相,说:“你自己去调。”
“ri——”他出怪动静,“李制止去调。”一边做鬼脸一边把碗挪到跟前来,眼神都不偏一下。
高超坐那儿看着他,无奈地抿着嘴唇,看了三秒,站起来去调蘸料了。
同事都笑。
“还是有兄弟好,至少有人给调蘸料。”同事说。
高越低头咬着豆皮,抬起眼帘笑,神情有点不动声色的小得意。但是没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直起身来就忍不住摇头晃脑,嘚嘚瑟瑟地去锅里夹菜。高超低头笑着吃东西,不说什么。
高越咂了下舌,说:“不要把高超当什么好人。这人变态的,真的。这是什么,这就是为了让我离不开他。变态,真的,变态。”
这像得了便宜还卖乖。高超撩起眼皮看向他,笑脸没有变,等着他下文。高越转过脸拍他肩膀:“你这是七形的爱,哥们儿。”
PD小姐姐笑着说:“可以了高越。”
发出去的时候,配的花字是:“知道你哥爱你了。”
“不是,真的。他这人控制狂。”高越说。高超坐直了一点,还是笑着吃饭。高越也坐得笔挺挺的,一说话一甩脑袋,说,“管太严,啥都管,我穿啥衣服他都管,这不变态吗。”
高超笑,用纸巾擦了擦嘴,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良恭俭让,笑着很无奈地说:“你穿的衣服也会影响我的形象,好吗。”
高越同时也没住嘴,大拇指指着高超,控诉:“前两天我买了件衣服,哎,给我退了,哎,就退了。死活不让穿。有没有这样的。”
他低头吃东西,女同事笑了,说:“你该不是买了,那个,小蜜蜂套装。”
“也可能是扑腾蛾子飞行服。”男同事说。
话没说完所有人都笑了,觉得是高越风格。高越自己也失笑,笑了一声,才摇头,说:“不是,就是西服。”
“大马猴子西服。”男同事说。
又是集体失笑。高越低头笑着吃东西,没反驳。
其实就是普通西服。
甚至说不上普通,很帅的一身衣服。他这人多少带点自恋,看了毒蛇帮剪辑,上来了偶像包袱,心血来潮买了一套风格很相似的西装。
快递送到的时候高超在客厅玩游戏,问他买的什么,高越说:“衣服。”
高超没工夫分神理他,玩完一局,抬头就是一愣。高越穿得条顺盘靓,对着换衣镜在臭美。太正经了,像个男人,像粉丝视频剪辑里的那样,高超乍一眼没认出来。
他莫名就有些不高兴了,没说话,低头领游戏奖励。高越转过脸来,感觉出来他打完了一局,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是高越,一开口还是高越。
高超说:“不好看,像傻子,退了。”
“不好看?老大,不好看?”他嘴巴张得有那个雕塑大,抬着腿弓着腰,两条手臂展开,夸张地用着劲,“我去你啥眼光,你有审美吗高超。”
“不好看。”高超压了个重音,“退了。”
“幺八三型男,不好看。”高超无语地摇头,对着镜子撇嘴,反应过来,说,“你是不是因为我没买你的了?”
他凑过去栽倒在沙发上,说:“你胖了哥,我得对着这套给你估估码。”
这算是服软。高超嘶了一声躲开他,回头看他,高越仰脸看他,的确幺八三型男。因为脸上做着怪相,才显出点小孩子气了。
“退了。”高超说。
高越撇撇嘴。高超拿起手机走开了。走出没三步高越在沙发上鲤鱼打挺地发疯,高超乐了一下,上楼了。一整个下午高越都在叽歪,直到快递员来把件取走他还在哼哼唧唧。高超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稳如老佛,就全跟听不见一样。
大概有个三分钟没动静,高超从电脑后面歪出一点头去看。高越穿着他那身高中生般的黑色居家服,坐在沙发上像个邪恶摇粒绒一样瞪视他。高超就乐了,把头缩回来。耳机外面听到高越说:“哥,大哥,你真有点变态哥。”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听话,就算不退高超能把他怎么着?这种事都不至于打他,他也不怕挨打。但他就是莫名害怕。
这人性情实在太不好了。根本不是外人看起来的憨厚小熊。高越有时候想跟生产厂家投诉,但奈何又是同一对爹妈。
火锅咕嘟嘟冒热气,还是高越的主场。高超笑眯眯地听,一口也没少吃。大概是因为话少,所以长得胖了些。他转头看了会儿高越,又笑了一下,话痨居然还能减肥,也是个办法。
“真的,真变态,老打我。啧,你们还不信。”高越说。一转头,看见高超一脸慈爱笑,人就无语,把脸凑过去贴着他耳朵,用狼人杀时候那种小狼崽子的气声说:“别装相了高超,装什么好人,啊?”
高超笑眯眯的都不抬头,手握着高越大腿捏了两下。捏第一下的时候高越没觉得不妙,第二下时候紧张已经来不及了。然后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拳凿下来。
他吭哧了一声,直接把脸埋碗里。从脖子根到耳朵后瞬间全都红了。
在场的各位谁也没挨过高超的打,显然联想不到手劲。高超收回手还在敦厚地笑眯眯,甩了甩手继续夹菜,挑了下眉头。
高越哆嗦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话里跟带着哭腔似的,但听着像撒娇,指着哥说:“看见没,就是这样!”
他捂着腿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说:“疼疼疼。”
这看起来纯是耍宝的画面,对高越来说也是比较常规的挨打。女同事笑得捂嘴,说:“也很难不打你。”
“哪个打呀。”高越说。
别人也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只当作是吐槽。
男同事跟哥聊起来,聊高越的闹腾,聊哥俩的感情好。高超笑着应和。同事说:“真的,他现在这样你绝对有责任。一般这个年龄很难这么耍宝了。”他开玩笑说,“有人爱。”
高超笑眯眯地听,高越说:“嗯,是,有人爱看。”
高超转头看他,高越说:“那也不是我想这么耍,谁乐意当傻子。”他故意摆出男人在酒桌上侃大山的丑陋姿态——不自觉就耍起来,“高超!他就爱看,他变态。”
全桌子人都在笑。高超也在笑,笑着盯他。高越余光瞄他,语气一转,说:“哎,是哥哥范儿。喜欢当哥哥。五分钟,了不起。我哥哥了不起。”
大家又笑,男同事说:“但是你确实爱耍。”
高越两手拄在两腿间的椅子上,低着头点头乐了两下,说:“是,那也是。”
他从余光里瞥高超。
“他在喜欢女孩面前也会这样吗?”同事问。
“哪有喜欢女孩。”高越说。
高超也一下笑了,笑得很包容很家属,说:“不是哪有喜欢的女孩,是哪有女孩喜欢他。”
他很玩笑语气,表情也笑眯眯的,听着就像是兄弟的互损:“哪个好姑娘乐意谈恋爱,谈这么个玩意儿在旁边啊。”
“那不一定,有的女孩就喜欢搞笑男呢。”女同事说。
高超笑着摇头,寻思了什么,顿了一秒,又摇了下头。同事就笑,高超说:“真受不了,谁也受不了他。也就我吧。”
他笑着拍了下高越后脖颈,说:“珍惜吧,好弟弟,出了老高家你要挨社会的毒打的。”
高越低头笑,微微往反方向偏了偏脖子。女同事笑着说:“绝世忍人。”
高超点头乐,像是觉得用词很恰当,说:“修炼出来了。”
后半场吃得就很贤者时间,高越话少了,但还是像是个坐不住的猴,歪歪着身子往他哥肩膀上撞。撞到第四下高超才推他,没推开。高越脑门顶着他手心往上凑,拿他肩膀擦嘴。
挺红的油,高超低头一看,当场翻一忍着怒气的大白眼。高越又欢腾起来,原地起跳好几步跳开。高超面带骂人的微笑坐在那里,看着就很忍人。女同事笑得前仰后合。
结账,散伙,打车,回家。
上了车高越就消停了,不知道是闹腾累了还是怎么样。哥俩坐在后座,脑袋点着脑袋,高越轻轻地撞他。
高超歪头凑到他耳朵后面,说:“高越,到家你就死了。”
高越按住他手腕,说:“别死。”
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喜人夜聊当晚高越就挺不高兴的。分开的话题是他先挑起的,他故意的。也说不清楚是故意想刺激高超还是想试探他反应。他没想到高超顺着话头往下说。
高超肯定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也知道高超是故意的。
知道也架不住他不高兴。
当天晚上想闹别扭,但没敢,而且自己也觉得有点娇气。本来就是自己先提的,就算是发作也不占理。憋憋屈屈生了一小会儿闷气,他哥逗了他两句,他就给忘了。
等节目播出的时候,看完了就更生气,加上网友一些分离焦虑的分析,把他看得很叛逆。
是谁离不开谁啊,是高超离不开我。你们不知道吧,他变态的,他控制狂。
怎么说也没人信。
不要让他有一点不如意,不要跨出他给你预设的圈子。让他生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他不敢不退掉那件西服。
他被扔下过一次,高超临时出去约会,不带他。他知道他是故意的,反而更加难以忍受。时间过去这么久,他都忘了自己干了什么事,只记得高超出门时候很莫名其妙地说:“为什么要带你呢?”
这不是莫名其妙,这是惩罚。高超就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他控制他就像控制一条狗。
那一个多小时,高越度日如年。高超不允许他自己一个人去跟别人玩,那他就只能自己在家玩游戏了。但他玩不了,一直失神。高超回来的时候,他正趴在床上哭。高超在旁边掐腰看着他,有点无奈的样子。好像他就不是故意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高越扭头看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把脸埋在胳膊里,也装作若无其事。
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像噩梦,比挨打要疼。
他是有分离焦虑,他的分离焦虑就是哥制造的。离不开哥,不能离开哥,一点想离开哥的想法都不能有。高超没说过一句这个话,他用行为教他的。
他已经忘了那次是因为什么惹到他,但永远记得这代价。
代价是什么?
《头号玩家》创排时候他耍宝,坐在滑椅上把自己滑出三里地外——“不好笑,这种不好笑的梗,我要离得远远的。”
他听见哥在笑。
他莫名其妙地更加起劲了,那种心理就像是五六岁的孩子发现做出什么举动能吸引大人的注意就变本加厉一样。这不该是一个成年人吸引别人目光的手段,这种讨人欢心的方法明明只该属于十岁以下的小孩。
是高超塑造的。
他不允许高越做成年人。弟弟成大人了,他就不再是哥了。
高越清楚。他们血浓于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是被如何造就的,只有他知道高超的病态。他能用身体感知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已经被养出了一种条件反射,得到哥注视的行为才是好的。所以要问,要得到同意,要听话地退掉西装,要在他的边界里绝不迈出去一步。
使相是好的,耍宝是好的,坐在滑轮椅上幼稚地转来转去是好的。自己做下决定想吃什么就去吃是不好的,穿一件像成熟男人的西装是不好的。
做了不好的事,就要付出代价。他不敢赌。
他害怕。
代价就是哥不再看他了。
不打他,不骂他,不奚落他,不嘲讽他,甚至不冷落他。就是不再看他了。
不是真正的目光,是一种虚空的口哨。哪怕高超在他旁边笑,他也能感觉到那种冷淡的触角。一个无形的狗绳套在他的脖子上。
不被看,他就会死。
这他妈不公平。
真男人就要勇敢地不爽。高越这次决定让高超知道一点好歹,君子有一没有二。他也要让网友们开开眼界,别太小瞧他。高超的伎俩他都看透了,他这次就是要一个人去玩密室。
不过是老三招,还能怎么样呢。要么挨一顿,要么冷一顿。前者甚至有点爽,后者可以靠撒娇。
刚出来就看到高超发微博,控诉他抛下亲哥哥。
一时间高越得意到了。既是为高超表现出来的“弱势”,也是为高超让网友看到他的“弱势”。他也知道高超知道他得意到了,高超故意让他得意的。他在回应他,他看着他呢。
高越一瞬之间就被哄好了。但豁然之间,一股堪比痛苦的,巨大的心灵的震撼抓住了他。双胞胎对彼此的了解是一种毒药。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次所谓的叛逆仍然是一种投诚,是弟弟的幼稚,是孩子气,是正中高超下怀的“邀宠”。是他的无意识已经被培养成了本能。
而高超如愿给了他他想得到的。
高越什么都知道。但高超一吹哨子,他就跑回去了。
扔下高越那一天,高超没有约会,他只是哼着歌,愉快安静地在阳光明媚的小区里转了一个半小时。
高越的表现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得多。
门从来没有锁,高越不知道自己可以出去。
关于抽烟
土豆是不抽烟的,这在编剧行业里是少有的。不仅在编剧行业少有,在做喜剧的这行都是少见的。没办法,太熬人了,在这种能憋死人的压力环境下,烟草成了麻痹大脑放松神经的最好选择。
这也不怪为什么似乎在普罗大众眼里每个成功的伟大艺术家的形象都是,消瘦颓废抽烟酗酒,是不被世俗理解的疯子,是怀才不遇的天才。
刚接触喜剧时,土豆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刻板印象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行业霸凌。因为往前倒两年自己和这种形象完全相反。毕竟学播音的嘛。梳理的板板正正的头发,一身西装,整洁的指甲,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相貌堂堂主持人,宜......
土豆是不抽烟的,这在编剧行业里是少有的。不仅在编剧行业少有,在做喜剧的这行都是少见的。没办法,太熬人了,在这种能憋死人的压力环境下,烟草成了麻痹大脑放松神经的最好选择。
这也不怪为什么似乎在普罗大众眼里每个成功的伟大艺术家的形象都是,消瘦颓废抽烟酗酒,是不被世俗理解的疯子,是怀才不遇的天才。
刚接触喜剧时,土豆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刻板印象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行业霸凌。因为往前倒两年自己和这种形象完全相反。毕竟学播音的嘛。梳理的板板正正的头发,一身西装,整洁的指甲,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相貌堂堂主持人,宜室宜家好男儿!
抽烟?对整个播音专业来说,嗓子几乎是自己看家吃饭的家伙,从开学第一堂课老师就强调了身为一名播音人,应该如何爱护自己的嗓子。抽烟这种爽了大脑,死了咽喉的行为,无疑是自砸饭碗。土豆觉得就算自己的嗓子是金饭碗也没法这么砸。
不过也不是所有播音人都不抽烟,毕竟年轻人总有好奇的,总有忍不住的。当时土豆的宿舍也不是没有偷尝“禁果”的,甚至盛情邀请土豆一起,郭洪泽表示“毕业没有转行玩摇滚的打算。”婉拒了。
这种保护嗓子的良好习惯,一直被土豆带到了毕业,甚至被带到了做单口那段时间。
那时候开放麦的后台全是不认识的,来自各行各业的或是郁闷或是无聊或是失意的“艺术家们”。那时候一进门,点个头,散根烟是这群人心照不宣的成年人友好社交方式。
刚开始的时候土豆实在受不了后台的烟味。一开门,知道的是到开放麦后台了,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把南天门给打开了呢。那叫一个烟雾缭绕啊,伴随着不洗三遍衣服下不去的焦油味儿,后台演员跟十八罗汉似的坐在“云雾”里候场。所以土豆那会儿从来都是卡着演出的时间到现场,尽量减少呆在后台的时间,说完就赶紧回家也不做过多的人类社交。要是实在到早了,也不去后台,就站侧目条边上听听别人的表演,顺便学学人家的优点。
再后来,土豆被过载看中了,签了合约。有了固定的说单口的场子,也不得不开始在后台和同事们社交。不过好在那时候成都就不让室内抽烟了,当时土豆觉得这项政策可能无形之中延长了脱口秀演员们的平均寿命。虽然不抽了,但散烟的礼仪还是流传了下来,一个两个的土豆会礼貌的指指嗓子解释自己不抽烟。后来实在是太多人给他递烟了,实在懒得解释,干脆直接接过来别再耳后或放上衣口袋里再说上一句马上上场了不抽了,就遮过去了。时间长了,还攒了不少,土豆觉得如果哪天播音干不下去了,自己靠倒卖脱口秀“二手烟”也能挣一笔。
刚认识吕严的时候是在即兴后台,三三两两的即兴演员堆在一处商量开场的互动游戏,吕严自己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抽烟,穿着了件带剧团logo的黑T,胳膊上的花臂格外显眼,带个黄色墨镜看着不像搞喜剧的,像是玩儿摇滚的。周围人的忙碌衬的刚进门的土豆有些尴尬,好在吕严恰好抬头看见了略显窘迫的土豆。顺手掐灭了烟起身迎接“过载来的老师是吧,我叫吕严,是这个即兴团的负责人,也是这场的主持。”吕严笑道。
“吕严老师好,叫我土豆就行”土豆听着对面的自我介绍下意识的反应是“这人嗓音条件不错,抽烟会毁嗓子的。”
“真是麻烦土豆老师了,来支持我们即兴新剧团。”吕严说着从兜里掏出烟盒,抽了根烟递给土豆。吕严刚抽完烟,身上的烟味还没散尽,但大概抽的是贵上许多的烟,味道要比之前后台的味道好上许多,没那么呛人带着股薄荷味。不过烟嘛,再贵也好闻不到哪儿去,这会儿吕严离得近了,土豆皱了皱眉“不好意思啊我不抽烟。”吕严笑了一下,随即收回递出去的烟,似是早有预料“土豆老师学播音的吧?规定记得很牢哦”这下换土豆楞住了,还没等开口询问,吕严就又紧接着说“我也是学播音的,不抽烟确实对嗓子好,你看我抽烟现在只能来播喜剧了”说完自己在旁边嘿嘿的笑起来,墨镜后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憨厚起来。土豆本来没觉得这个梗好笑,不过看吕严笑的开心带着自己也跟着笑了两下。因为这个插曲土豆放松了不少,后面一切也很顺其自然,过载的其他受邀的演员也到了,大家看了演出,结束一起吃了顿饭,就各回各家了。土豆觉得虽然都是在成都搞喜剧,不过即兴和单口怎么也凑不到一块去,以后估计也没什么见面机会了。
事实证明,那时候西南喜剧市场真是不景气。这边过载连续几场线下卖的票都不够填场地费的,那边即兴怎么也招不到合适的演员,两边的项目几乎都要黄汤了。两边领导一拍桌子,干脆一起吧!干什么不是干呢,于是过载的老板关了半个月场子自己去打工挣场地钱,把演员打包扔给了开麻即兴。吕严呢乐呵的接收了这群单口演员,留下合适的在开麻当助演,给他们培训提供演出场地。
土豆本身不是特别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但是自己又实在需要一个表达的平台,加上之前吕严留给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于是也在这次帮忙的行列。
这一帮忙土豆感觉自己给自己搭进去了,本来自己在开麻帮忙是等着过载老板赚够场地费就回去说自己的单口,可突然吕严就和开麻大老板闹翻了,要自立门户了。然后吕严转头就问自己要不要跟他走,拜托!我只是借调啊!不是你们单位的啊!而且你老板还在这儿呢?!你就这么问我??
“行,我支持你”土豆说完就后悔了,郭洪泽啊郭洪泽你真是疯了,你有病吧怎么说出来了?!他想不通,明明自己应该说点缓和气氛的话,或者劝两人冷静冷静,结果却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郭洪泽你真是脱口秀说多了,什么都脱口啊”土豆腹诽道。
不过吕严听到这句就笑了,两个眼睛又眯成了逗号。
不光吕严笑了,大老板也笑了只是大老板是冷笑“那就祝二位成功,早日实现理想,功、成、名、就。”他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土豆心想应该是他当老板以来没被人这么挑衅过。不过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人敢这么跟开麻这种体量的喜剧厂牌对着干了。
没过两天土豆就知道自己还是想错了,因为吕严真的和朋友一起用所有的积蓄砸出了一个喜剧厂牌叫AUV,还连带着挖走了开麻所有的即兴演员。也算是反手又打了大老板一个脸,不知道大老板的脸色还可以不。
那两年时间过得飞快什么事儿都过的特别紧。离开了开麻,土豆帮着吕严在AUV演出,过载的老板还在赚钱。然后就看到了米未的海报决定去试试,过载的老板还在赚钱。几个人搭来搭去,土豆和吕严开始说漫才了,过载的老板还在赚钱。他们几个人蹭着单立人的报销来到了北京参加了喜剧大赛,过载的老板还在赚钱。土豆吕严上节目了,淘汰了,又复活了!又淘汰了一个,过载老板……节目结束,胖达人小放异彩可名气不显。不过过载老板终于赚到了足够的钱能重新把场子盘活了!土豆吕严也终于决定!参加第二季……【过载:??】
录节目的时候为了照顾真人秀环节,导演组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出现烟盒打火机。米未有两种编剧,一种是像土豆这种觉得这项规定没什么反正自己写本也不用抽烟,一定程度上还提升了自己的创作环境,简直一举两得!其他大部分是像吕严这种写本必须嘴里有点什么的编剧,那会儿到米未的快递十个里有八个是编剧购入的电子烟和烟油。和工牌一样,几乎人手一个挂在脖子上。土豆还问过吕严这是不是什么北京独特的时尚单品,自己要不要也买一个,迎合一下潮流。后来吕严给土豆买了个卡祖笛挂他脖子上。不过电子烟终究只是在镜头下的一种无奈妥协,真上劲儿害得传统烟,于是那段时间你总能看到米未门口墙根儿上总蹲着一群人抓耳挠腮吞云吐雾。不论土豆和吕严什么时候去米未上班,都能看到几个跟石狮子似的站那看大门的编剧。到后期想不出本儿的时候,大家也喜欢休息的时候勾肩搭背的出去抽两根。开始时会有刚认识的朋友经过他俩创排间的时候叫上一句要不要一起。不等土豆从本子里抬头回应,吕严就会自觉站起来,替他解释“啊土豆不会抽烟,你们去吧。”或者“我跟你们去,土豆不抽”然后起身或把创排间的门带上。
土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吕严在旁边自己好像就不用在操心其他事。就像现在自己甚至不用抬头,吕严就会帮他挡下别人递过来的烟,而且不会让别人觉得不开心。吕严是一贯比自己会处理人情事故。
土豆是觉得如果两人中的一方在一方面付出多一些的,那另一方理应在其他方面付出多一些,补偿回来。土豆的补偿的方式就是用几近折磨的方式逼迫自己写本子。他需要灵感,他需要自己写出一个又一个的好本子,一个好到他们俩不会淘汰的本子,一个好到能支撑吕严以演员的身份站在领奖台上的本子。
一喜《学长》出3800分的时候,土豆其实没多难过,只是觉得自己可能要走了,终于要回过载演出了,遗憾吗?可能吧。但其实也没什么,回过载继续说单口也挺好,毕竟来北京这事,就是事儿赶事儿的意外决定,来北京的这段日子,土豆见到了很多以前只能在电视里看见的人,学到了很多以前自己琢磨单口时学不到的喜剧技巧和表演技巧。能留下几个作品交几个能上电视的朋友也挺值的。他是真觉得该自己走的,毕竟十三代宗师的直人很少,能像吕严一样使用全力吐槽的更少,土豆是真的觉得吕严的吐槽是可以的。而且在凝聚力方面也是吕严更能融入其他小组的作品。
可是吕严淘汰了。在导师念出吕严的名字的时候,土豆第一次感受到血液倒流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手脚一瞬间变得冰凉,眼睛也疼的厉害,让人忍不住去揉。后来怎么样了土豆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大家都去和吕严告别了,于和伟老师抱了抱自己,应该是在安慰自己。演播室里吕严没和土豆告别,交完麦包直接走了。收工后土豆在楼梯间看见了吕严,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抽烟,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土豆就顺手熄了烟“房卡在你那儿,我就没先走,想着等你下班回去了,我再回去。”吕严起身走到土豆身边,拍了拍土豆“走吧,你是编剧导师留你是因该的,没事儿,多写几个好本子啊,别让那群北京看不起我们成都搞喜剧的。”土豆又闻到了吕严身上的烟味,这次抽的应该不是什么好烟,呛的土豆眼睛又开始疼“知道了,走吧,回酒店吧。”土豆扭过头出了楼梯间,将吕严留在身后大步向前走。
后来再没土豆一作的本子,土豆成了别人本子的助演演员,吕严被留下来做了幕后编剧,坐在台下看完了十三代的毕业大戏。
土豆本来是不打算参加二喜的,重新去走走过的路是需要勇气的,因为没几个人能接受重新来过却仍然失败了的懊悔与无力感,人会对自己做出错误的评判的。可吕严说他要去的,他说他想在内个舞台上演一次毕业大戏。
吕严找到新搭档那天吕严给土豆发了条微信,土豆说声恭喜然后把他拉黑了。
土豆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打了15天游戏,每天就是睡觉,吃饭,思考,打游戏。土豆每天动的很少但想的很多,他想要不要回成都,想下一顿外卖吃什么,想吕严的新搭档是谁,想金铲铲阵容,想自己能不能接受在那个楼梯间再看见吕严。郭洪泽觉得自己好像是要死了。第16天土豆接到一个电话,接了,没人说话有时候能听到点风吹过的声音,过了会儿好像是有人从远处和电话那头的人打招呼“又出来抽烟啊”,随即电话就挂断了。土豆又开始思考,不过这次思考的内容没有外卖和金铲铲。须臾土豆叹了口气,把吕严的微信从黑名单拉了出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米未。
找到吕严的时候,排练室里只有吕严一个人,又是短袖,墨镜,花臂,角落,抽烟。不过没当初的意气风发,周围也没了之前一起的朋友。旁边的白板上是写满了又被划去的game点。桌上是早就堆满烟头却没倒的烟灰缸。
“怎么就你一个,搭档呢”土豆现在门口出声问到。
吕严抬头才发现土豆站在门口,于是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掐了。“不合适,分了。现在空窗期。”
土豆看着这个满眼红血丝胡子也不刮的失意“艺术家”,很难和自己之前内个傻嘚儿的搭档联系起来。
“没找好下家呗”土豆皱着眉头走进排练室找了个空位,打开电脑开始码字。一抬头看见吕严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土豆干脆回看回去“我的搭档吕严老师,你最好散散这屋的烟味儿,我写不出本,你别说毕业大戏,你连展演的台都上不去。”
吕严看着土豆的眼睛,又是嘿嘿的笑,又变成了当初的傻子。起身坐到土豆对过“保证给我的搭档土豆老师创造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你写,我睡会儿啊,熬半个月了。”说完就闭着眼睛趴桌子上了。随着土豆的打字声,吕严的呼吸也逐渐均匀。
土豆原先想着反正就第一赛段熬一熬,等入了社团就行了。结果不分大组了,没有毕业大戏了,自己只有吕严了,要想站到最后只能靠他俩一个本子一个本子慢慢写了。
内时候每个赛段都很难熬,短时间既要出本子还要保证质量和创新是很难的事,他们也曾一起商讨过要不要做点老东西。可是被两个人一致否决了,土豆觉得老东西太容易对不起观众,吕严觉得那样再回来就没意义了。
第三赛段,决赛前的最后一个赛段,距离最后的领奖台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土豆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了,就在那个当初熬过无数大夜的排练室,土豆看着一屋子等着他拍板的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了,他写不出好本子了。土豆看着手里的螃蟹星人入侵被吴京老师一拳打飞的本子,开始思考,自己真的要拿这个本子去演给观众吗?第一季吕严在楼梯间抽烟的背影渐渐和眼前的本子重合。他可能真的写不出好本子了……
“让我再想想吧”土豆说完定定的起身离开了创排间。三某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回头看见吕严在低头摆弄手机,维伊刚想开口就被吕严截住了话头“啊,不用管他,他自己出去晃两圈就好了。”创排室里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只有吕严抖腿时和地面碰撞发出的哒哒声。吕严突然出声“我出去抽根烟”说完,也没等三某反应就直径出了门。
另一边土豆确实是在门口溜达,通常他没灵感的时候都会出来溜达一圈,一是能换换脑子,二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今天这招好像不太管用。土豆回头看了看其他在米未门口吞云吐雾抓耳挠腮的编剧。鬼使神差的摸了摸上衣兜儿,竟然还真的被他摸出了一个已经弯曲破缺的香烟,土豆借着路灯仔细看了看隐约还能看见一些已经干涸而留下的水渍,这大概是当初谁递给他的散烟被他忘记拿出来了吧。
‘水洗了还能抽吗?’思考间自己竟然已经问门口的同事借了火点着了这根旧烟。
看着燃烧的烟草,土豆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角,学着之前看吕严的那样,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香烟,试探的将滤嘴贴近唇瓣,慢慢的吸了一口。一瞬间,烟草焦油味儿,潮湿的霉味儿,家里洗衣液的薰衣草味儿全部充斥在土豆口腔,并一个劲往土豆的支气管钻。土豆只觉得自己好像吞了五六个刀片,划的他气管生疼。没忍住直接在门口剧烈的咳嗽起来,生理盐水止不住的从眼睛里溢出。土豆难受的紧,突然感觉有人接过了手中的烟,并开始给自己顺气。接着就听见了吕严吐槽的声音“你不会你抽什么烟啊?!”
土豆没功夫回答吕严的问题只顾着咳嗽,等喉咙和气管稍微好受点了才哑着声音闷闷的回答“哥…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次换吕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土豆了,土豆听着耳边风吹过的声音,吕严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我来写。”土豆看着吕严,吕严回望过去又快速移开视线“看我干嘛,真当你哥不会写本啊,再说不是还有三某嘛,给他们都用上!”说完不自然的用余光扫了一眼土豆,然后把手里所剩不多的烟放嘴里猛抽了一口。突如其来的复杂的味道呛得吕严也扶着墙在门口咳嗽“咳咳…你这什么咳烟啊?!咳咳…什么味儿啊…咳咳…劲儿咳咳…还挺足。”
土豆看着咳嗽的吕严笑了“我知道刘同那番儿怎么写了”回头,转身就走
吕严起身追上去
“等等我啊…你那什么牌子的烟啊。”
“蓝月亮的。”
“蓝月亮?没听过啊,我就知道有个洗衣液叫蓝月亮。”
“得了吧,你啥也不知道,说好了,回去你写嗷”
“好好好我写我写”“对了你刚看我干嘛?”
“我看你的头在路灯下像一个大球生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啥啊?!”
…………
直到确认胖达人2晋级决赛,土豆悬着的心才算真正放下来,回酒店的路上土豆心情颇好的哼着不成调的歌曲。吕严撇了撇旁边的土豆“土豆老师很开心啊,进决赛这么高兴啊”
“高兴啊”土豆坦然道
吕严对于土豆的坦诚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还挺看重这个,我还以为你挺淡泊名利的,但也别太高兴咱还没拿奖呢”吕严笑道
“你啥也不懂你”土豆有些嫌弃,但还是好心情的没有怼吕严。
当然高兴,不过不是高兴进决赛,是高兴和你一起进决赛。
完
————————
时至今日吕严也没找到那条烟的牌子
土豆:“你知道吗其实我抽的时候,那根烟可能一文不值,但你抽的时候它价值千金。”
吕严:“为什么?”
土豆:“因为二手霉贵”
吕严:“那也是二手烟g……欸?!发霉了啊!发霉了你给我抽?!”
土豆:“你自己抽的”土豆笑着用手指在嘴边模拟抽烟的姿势
吕严忽的凑上去微微偏头,隔着土豆的手指,唇瓣贴上土豆的嘴角,落下一个轻吻。
“我尝尝这次的烟是什么味”
【林灰】俄尔普斯流浪记
*《无神论者消亡史》的平行世界,双活的世界线。全文9000+
*陈桂林/陈灰,斜线有意义。又矫情又OOC的情节展开。
Sum:但命运总是偏爱他,一次次的手下留情,放任他打破诅咒,在死亡的禁锢中伸出双手拥抱留下的人。
—————
六点半细光撒进窗帘缝隙,碎金似的星星斑斑落满腰间的被单。他患有睡眠障碍,遗憾的失去欣赏朝日的权利,为了防止阳光透射眼睑,必须在前一天傍晚就把窗帘拉严,并用夹子牢牢夹闭,但奈何刚入住旧买来的窗帘遮光性堪忧,仍有几米阳光要偏执地普照这片方寸之地。
六点五十手机预设的闹钟叮铃铃响起来,最古板的默认铃声,响一声被按掉,起床、洗漱,用毛巾擦干净脸的同时就顺势捞出消毒...
*《无神论者消亡史》的平行世界,双活的世界线。全文9000+
*陈桂林/陈灰,斜线有意义。又矫情又OOC的情节展开。
Sum:但命运总是偏爱他,一次次的手下留情,放任他打破诅咒,在死亡的禁锢中伸出双手拥抱留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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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半细光撒进窗帘缝隙,碎金似的星星斑斑落满腰间的被单。他患有睡眠障碍,遗憾的失去欣赏朝日的权利,为了防止阳光透射眼睑,必须在前一天傍晚就把窗帘拉严,并用夹子牢牢夹闭,但奈何刚入住旧买来的窗帘遮光性堪忧,仍有几米阳光要偏执地普照这片方寸之地。
六点五十手机预设的闹钟叮铃铃响起来,最古板的默认铃声,响一声被按掉,起床、洗漱,用毛巾擦干净脸的同时就顺势捞出消毒液里的义眼片,正好十分钟。他捻着义眼片,二指分开眼皮塞一枚玻璃珠似的塞进眼眶,回想之前经手过的肢解杀人魔案,持枪闯进嫌疑犯的地下室,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罗列在展台似的木柜子上,悬浮着很多种人类的残片,也是这么浮浮沉沉。
七点准时出门,扇动门刮来的细风凉到佛手柑味道的须后水浸润的下颌,或许其中添加了薄荷成分,他漫不经心的思考。公寓到警局步行只要十五分钟,脚程快一点,十二分钟就够。昨天轮到夜班的同事刚刚发消息请他在楼下的蛋饼店带饭团加蛋,他扫码付钱,两份一样的就好,再加一杯冰豆浆,不用去冰,可以多放糖,谢谢。
路过毗邻警署的小巷,他特意往里看了一眼,昨晚堆积如山的五颜六色垃圾袋,已经被环卫工清空,连同连着两天蹲在巷口往里二十米的流浪汉也消失掉。
出于对周围居民和陌生人的安全考虑或某种职业病,每当看到可疑的人埋在深不见底的阴翳里,他总想过去盘问一下情况,家里的原因还是精神上的问题,为什么在这里,需不需要援助?
但半个月前他独自赴日休年假,享受到彻彻底底的休闲时光,前天落地台中复岗,堆积的文件排山倒海的压过来等他签字敲定,他在有条不紊地焦头烂额中忘记。
把早餐放在工位上时,整夜未休的下属阿和刚从小憩中醒来,一张乖乖仔圆脸上哈欠连天,谄笑地谢了他的早餐。各自吃起饭来,熬夜劳心劳力也劳胃,圆脸仔吃的香喷喷,但陈灰做什么都安静,此时却莫名心念摇晃,问起:“外面有个流浪汉,你们有关注过吗?”
“谁?”下属脸颊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问,“哦...是那个人啊,已经有半个月了。”
陈灰还没说话先微微竖起眉峰,眉心藏着一点愠色:“有半个月?你们都没有人去调查一下吗。”
阿和不管饭粒从嘴角掉出来,立即大呼冤枉,刑警队长平素佛面示人,从不端着领导的架子,他几乎忘记陈灰面对工作有多么谨小慎微,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我和嘉慧分别都去找过啦,但是他...我们一接近就会立刻跑掉,”下属悻悻地说,“靠//北啦!根本跑超快,但是隔了几天又坐在那里,穿的破破烂烂,失智似的什么都不做,我看就是那种欠了一屁股债看见制服就溜掉的赌鬼。”
陈灰后知后觉自己严肃到像提审,自行解开眉毛皱起的结,无缝从上司下属切换到长辈后背的亲疏关系,声音和缓地说:“那之后请大家特别关照一下。”
其实他心知,不必过分吹毛求疵,全台湾多如牛毛的身份不明者在流窜,但掐指一算警察也只有那些,不是每个人都有对每个过路者人口普查的闲情逸致。
回程他又看过,环绕着苍蝇的垃圾袋又在后巷盘踞领地了。他直接去了全家便利店,从琳琅满目的货架随便选了几样,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的早饭提在手上,消遣用的香烟塞进夹克口袋。他回家的步伐总是很慢,一模一样的街景看了几十年按理来说早该生厌,但他对一切事物都意兴阑珊,整个人像台上世纪已作古的晶体管收音机,吃饭睡觉回家都在已调试好的频率上完成。
还有八分钟到家。
陈灰左手的塑料袋轻轻地摇晃,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衣兜外面,状似随意地垂在裤缝旁边。刚刚他把便当放在台阶上蹲下去系鞋带,晚风冲他耳畔窃窃私语,告诉他七点钟方向电线杆后面有个男人,一米八五上下的个头,高大但孱瘦。
那个人也跟了八分钟。
被小看了啊,刑警队长波澜不惊地走着,从业二十载没少被人跟踪,打击报复的黑恶势力也好,请求审判网开一面的家属也好,多到他安之若素。但遇到这么拙劣的伪装还是头一遭:帽子和覆面的口罩都没戴,身型高挑的显眼,找的掩体窄到根本遮不住半个身体,乃至刚跟上来就被他注意到。
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怀好意,不确定的是这个人身上是否携带凶器,是否能对无辜群众造成威胁。好在这天并非工作日,居民大部分都去市中心聚餐娱乐,不大的小区称得上萧条。
陈灰在心里演算他的行动轨迹,步伐越来越慢,两个人距离还剩五步路,他正好拐进单元门,突然发难转身掐住嫌疑人的左臂反折,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狠狠扣在墙壁上。
他下班从不带枪,惩恶扬善的银手镯倒是时时别在腰间,威胁性质的又用力按了一下那个人的胳膊,陈灰空出一只手去摸手铐,眼睛仍然去盯着他贴在墙上按到塑胶泥一样变形的脸。
声控灯早就应声而亮,老旧的白炽灯透过陈灰黯淡的眼珠,照亮被他反按在墙上那个人惊慌失措的脸,下垂的眼角带着他陌生而难以读懂的凄惶,出现在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三十六岁破衣烂衫的陈桂林脸上。
“陈…”他心中涌起激荡的海啸,陈桂林从生到死的走马灯华丽到晦暗的在脑子里闪烁着走了个过场,像一场夸张的、荒诞不经的默剧。
不管是闹鬼还是借尸还魂,首先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他。陈灰只允许自己神游三十秒,当机立断握住“陈桂林”的手腕连拖带拽的上楼掏钥匙开关门,再把他扔在沙发上,一气呵成。
他拖来凳子坐在对面,问:“你是陈桂林?”问出问题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在心里否认,不要肯定的答案,最后见到的以死刑犯身份安然受刑的陈桂林,来自很多个三十天以前,夙愿已了,安心合眼,趴着软垫,像被永久的睡眠困在了死亡里。他从崩溃哭泣贪生怕死到心平气和的接受死亡,只用了短短一个月,
但良久的沉默回应他,不置可否,陈桂林只是惶惶地坐在沙发他被安置的地方纹丝不动,脊背尽量紧地贴近沙发靠背。
警察最不缺耐心,尤其是用在陈桂林身上,这个耗费他四年光阴追寻踪迹又轰轰烈烈的死掉的逃犯,穿着受刑穿的有个从肩胛贯穿到前胸的血洞的白衬衫,已经被污泥和雨水践踏的像一坨抹布,西装不翼而飞,破裂处明晃晃地袒露在外。
他迟钝的发觉这套装扮相当眼熟——在警署外蹲守了半个月的流浪汉,竟然就是陈桂林。
“你是陈桂林吗,拜托啦,说句话。”
流浪的动物张开嘴,却发不出哪怕一个他想听或拒绝的音节,陈灰这才意识到他干涸的两瓣嘴唇像皲裂的土地,焦渴限制了他的声音。
哪怕对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审问都会供给饮水,刑警有点脸热,暗中道歉,是自己太着急了。
于是他倒满水,分出自己的便当,看着陈桂林狼吞虎咽的吃掉,又赶他去洗澡,找出几件自己常穿的尺码偏大的衣服给陈桂林换。此间背对着听话脱掉破衣服换上干净的那一件的的陈桂林。那时他很难抑制自己去一遍一遍的确认现在站在那里的男人的念头,会进食,会自己清洁沐浴,活生生,好端端的站着,带着如若第二次降生的新生儿的眼神,像从未走入过崎岖破碎的一生,从未被罪行引入冥河,从未给陈灰留下数个夜里无穷无尽辗转反侧的回忆。
但他清楚那些事件是怎么真实的发生过,比什么时候都更清楚的知道陈桂林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他俯下身揉陈桂林又长长的头发,整理成跟新换的衣服相称的整齐的样子,温言软语地说:“我们一起去见个人好不好,很快就回来。”
张贵卿已经被癌细胞侵蚀的细骨伶仃,肿瘤宣布双肺全线溃败之后,又随心所欲地到处扩充领土。她正经历第八次化疗的胃肠道反应,整日咳血,吃下去的东西转眼原封不动的呕出来,但仍然处心积虑地抗癌求生,想看着儿子长大一点,能在人生轨迹中多留点关于母亲的回忆。
陈灰每周末都去医院看她,有时带着定居乡下的程小美,问候完病患去郊外兜风,陈桂林死后在世间留下两件遗物,戴在小美手腕上的小猪手表算一个,小美算另一个,作为幕后主使的张贵卿已然行将就木。陈桂林没有别的亲人和朋友,警察倒反天罡当起他遗物的保管者,隔三差五的为陈桂林留下的痕迹打磨抛光,为他在他人的记忆中尽量的延长寿命。
张贵卿接到陈灰的来电,一刻不停地约到已经关门歇业的药店,时值盛夏深夜,但她畏寒得厉害,夜露深重,她要穿着风衣和长袖长裤,颧骨瘦到暴突,枯河似的灰暗眼球在看见陈桂林的时候泛起了一丝激动的涟漪。
“你说的是真的...”张贵卿伸出皮包骨头的手颤颤巍巍地去确认陈桂林的脸,紧绷着的一层皮让那截手腕像某种苟延残喘的节肢动物,陈桂林瑟缩着躲了一下她枯槁的手,他的恐惧由直白的天真裹挟而来,好像未开化的孩童,本能的畏惧散发着未知和死亡气息的事物。
“张医生…”他忍不住想打断这幅情景。
“没关系。”张贵卿笑了笑,还是轻轻碰到了陈桂林的脸颊,陈桂林像第一次被家长带着探亲的小孩,无助又好奇的睁着的眼睛在交谈的陈灰张贵卿之间逡巡。
“好像失忆了对吗?明天我会托人给他做个全面检查。”
“那就麻烦您了,不好意思,都这个时候了…”说到这里,陈灰又更觉冒犯,好像在变着法暗示眼前的人生命灯尽油枯,干脆闭嘴不言。
告别张贵卿回家的路上,陈桂林呆呆的望着窗外,他们此时的困顿迷惘链接在一起,但陈灰只是喉头滚动着沉默,身边坐着的杀//人/逃逸的陈桂林,大难不死的陈桂林,扬名立万的陈桂林,又死而复生,摇身一变,成为奇迹本身的陈桂林,带着一个愈合的枪眼,会从口唇挤出黑血的胸腔,空落的好像初始化过的大脑,好像生来就应该这样。神仙是不是给予最虔诚的信徒很多回馈?好像他的一枚右眼、午夜梦回的失落、长久绵延的悼念、坟冢的白菊金线纸钱也都该是这样,活该不讲情面的被风剥夺走。
那些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以为自己早就消遣掉的东西,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都回来了。但是,在看见陈桂林不设防的扎着安全带睡在副驾驶座椅上时,那些多到无以复加的困惑全部轻飘飘地坍缩折叠、落地,陈灰把它们默默收进匣子,安宁地向前,注视霓虹与行道树错落的夜景。
车停在楼下,他再次光顾便利店买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具和一人份绰绰有余但两个用会很快告罄的日用品,然后叫醒副驾睡眼惺忪的陈桂林,游魂似的跟在身后飘上楼,他好久没在室内待过,困倦又虚弱,能睡倒在能看见的任意一个平面,旧茶几似的一动就嘎吱嘎吱地抖落尘土,但陈灰教他睡前要刷牙洗脸洗脚,他眯缝着疲劳的眼睛照做,流动的温水柔润的冲击面部,他端详着镜中人发短暂的呆。
陈灰打断他的思索,因为想起一件暂且没法迁就陈桂林的事情,他说:不好意思,我睡眠一直不好,今天要麻烦你先睡沙发,这几天闲下来我会把书房整理出来再放一张床。他顿了几秒钟,又改了说辞:或者我去睡沙发,都没关系。
陈桂林还是不说话,但是自己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了,像个乖乖等着被父母安排的孩子。陈灰很难分辨他保持缄默是情绪使然还是死而复生的某种后遗症,在这个问题上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明天张贵卿的帮助。但陈桂林似乎并不拒绝沟通,只是被尚且未知的东西限制住了,他协助陈灰给窄窄的沙发铺了一层更好睡的褥子,自己躺进被窝。
配合度很好。陈灰悬而未决的思绪稍微落地一些,他抱着一丝不安回到卧室,拿出放在抽屉里安定片的盒子,想到它会让自己肌肉松弛头脑混沌的睡去,还是选择尝试与失眠交战。
最初追捕陈桂林的那一年,这个男人在他的印象中简直就是社会不稳定因子活生生的写照,他循着陈桂林留下的微乎其微的蛛丝马迹去寻,遗憾的是每个疑似与他有交集的人都守口如瓶,再多线索都随着这些人的不配合胎死腹中,这场被上司笼统归为黑吃黑的案件却牢牢扎根于他的生活之中。
他对吃喝玩乐都欲望淡薄,活得像个轻轻浅浅的影子,调查的执念倒赋予他一丝人的活气,陈桂林死得太仓促,仿佛第二次见面就是为了告别,让他总觉得有很多话还没能说完,困惑还没能解答,比如对他的行为放任自流到底算不算同流合污,警匪之间产生的惺惺相惜怎样解释合理,香灰和子弹硝烟的气味要在他鼻尖萦绕不散到世界末日,久到他终于做到置之不理的时候,执念的源头又完完整整的回来了,现在他再难分辨这对自己是喜是忧。
思潮的紊乱让他睡得极度不安,像是一股气冲进脑袋里显现出许多死人活人的身影,化作交织的梦让他身陷囹圄,死在车里和大排档外面的三个马仔凶神恶煞地绞住他的手脚和脖子逼他下跪,新心灵社的二十多个教徒涌过来把他团团围住,板着麻木不仁的面具脸,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喊:杀!杀!杀!挣扎无用,他看见短刀捅进肚腹,肠子串成紫红色葡萄流出来,他与陈桂林走上相似的骷髅末路。
他背部全被冷汗濡透,听到巨响时,以为犹在梦中,直到左眼看清蒙在黑夜中的泛灰的天花板,意识到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
“陈桂林!”陈灰没来得及穿上拖鞋,喊着他的名字急匆匆地走过去,陈桂林跪在垃圾桶前,干裂的嘴角外渗黑色的污血,陈灰的手垂在他的背上,想把阻滞在支气管的血痰帮他拍出来,还没来得及这样做,剧烈的咳嗽再次从他的嗓子里喷薄而出,更多的血点溅在沙发巾、地板上,像坏掉的钢笔尖甩出的墨水。
“对...”陈桂林发出自重逢以来第一个字,声音像撕裂的布帛,混杂着断气似的低声呜咽,他悲戚的望着他,上半张脸混着眼泪和额头细密的汗水,“对不起,陈灰。”
警察的脑袋被这短短的五个字敲了一棒,砸出阵阵连续的电流声,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眼睛聚焦在自己卸掉义眼片后空空荡荡裸露着红肉的眼眶,陈灰不知道陈桂林一个人在沙发上记起了多少,但这些陌生的、迟来的愧疚足够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浇个透。似乎刚体会到台中夏季的溽热,陈桂林梦醒后干透的冷汗又从心头漫漶出来。
“先去睡吧。”陈灰语言蹇涩但动作轻柔,他俯身到陈桂林肩膀旁边把他扶起来,带进自己的卧室,让他睡在靠墙那面的位置。超龄的大孩子手脚挛缩,神魂不安的脑袋放在胸口,陈灰节奏缓慢的拍他的背,这是母亲哄还在上幼儿园时的陈灰被梦魇住时复睡的惯用手法,在这种不紧不慢的节奏下,竟催眠了陈桂林也催眠他自己,后半夜无梦也未醒。
第二天清晨陈灰和闹钟同时清醒,他嘱咐陈桂林不要外出,快马加鞭的把需要处理的事情做完,跟下属告假后早退,带着陈桂林去和张贵卿约好的医院。一套全身检查下来,肺部CT显示他左肺下叶多了一个钙化灶,颅脑和心脏都安然无恙,除了多日没有好好进食喝水出现的可逆转的电解质紊乱,几乎和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该有的身体状况完全吻合。
医生和警察可能是最唯物主义的群体了,但张贵卿已经没有能量表现出太多震惊,更多是奇异,陈灰亦波动很浅,他渐渐发现自己对于陈桂林复活接受度尚可,比起这个他倒更无法想象有哪个平行宇宙陈桂林循规蹈矩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告别张医生,新生版本的陈桂林虽然嗓音沙哑,精神却恢复得很好,他说:“这很好哎陈灰,你以后出任务就把我带着做挡箭牌。”
“乱讲,想跟我一起工作先去考警校。”陈灰斜乜了他重燃星光的眼睛一眼,少见的拌了句没营养的嘴。其实心里被另外的潜台词堵着,那么多人倾尽一生的想活第二次,凭什么造物主会凭白无故的给陈桂林机会,复活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
后来的十几个日子都过去很快,大部分趋于平淡,陈灰照常上班下班,只是多了一张喋喋不休的嘴,劳动之余的生活终于能够分门别类,可以郊游、看电影、选择吃中餐还是日料,过去清扫陈桂林的遗物占据他太多时间,现在陈桂林本人回来又挤占他私人空间,但并不令人生厌,心理专家都束手无策的睡眠障碍得到缓解,或许连他自己的精神都一并丰满了。有时看着陈桂林被滋养的又精壮充实的体型,陈灰会以为素来古井无波、平淡如水的日子会在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只是陈灰还是顾及陈桂林的身份,坚持不肯让他独自出门,嘱咐他假如遇到麻烦而自己又联系不上,就打这几个电话。后来程小美登门拜访了一次,顺便给陈桂林剪掉过长的头发,把地板上散乱的断发一团团的收进垃圾桶里,陈灰蹲在她身边帮她,程小美一双翦水秋瞳盯着他,像是有话要说。
“你自己去洗头啦,别麻烦小美。”
陈桂林走进浴室,流水声哗啦啦的响起。程小美说:“他不记得我了,陈警官。”
陈灰说他复活之后就是这样,他会想起来的。
程小美摇头:“不是的,刚才帮他洗头的时候,我有看过很多次他的眼睛,那里面并没有我的影子,陈警官,你好好想一想,他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呢?他跟你说话的样子,就像你们认识很久了一样。”
这时话题中心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眼睛笑的像一勾只照亮他的弦月。
当晚他们同枕而卧,陈灰都快忘了是什么滋味的失眠又找上门,耳中喧嚣的与程小美的对话让他静不下来,背对着陈桂林他突然萌生出诡异的尴尬情绪,经常的夜谈也放弃了,闭上眼匀速呼吸装睡。
“陈灰陈灰陈灰,你睡着了吗?”陈桂林在后面细若蚊蚋的耳语。
警察置若罔闻,双眼皮胶水黏住似的纹丝不动。一双手把他翻过来,温热的鼻息酥麻了半边脸,陈桂林干燥的嘴唇在他侧脸上浅尝辄止的触碰了一下,停在他干瘪的右眼皮上,烫到他纤细的神经末梢,呼吸崩成一盘散沙。
“你干嘛啊...”陈灰无奈的睁开眼睛,有种被欠遛的狗拱醒的感觉。
“谁叫你装睡。”陈桂林凭借离他只有一个额头的位置居高临下。“我们谈谈。”
“这么有精力就下楼去跑圈,我明天八点还要上班...”
“反正你每天都会上班,就一天迟到能怎样。”陈桂林赢在仗着他的迁就,耍赖也能耍的理直气壮。
“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情,陈灰,其实我最近只能想起关于你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噢,可能我就是为了还你的债才活过来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陈桂林埋脸在他肩头,那里的布料压出层叠的褶皱,他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样能还,我们都同居了,是不是可以先结婚,之后再看。
要探索陈桂林的大脑比遨游宇宙更难,陈灰想说你不要老是这样想,为了谁才能活,你好好活自己的就够了,哪条法律规定同居就要结婚,就没有折中的办法么,不对,你法律意义生理意义上都死掉了,应该先上户口,好像哪里不对,好想哪里都不对。
拒绝没有立刻说出来就会被当成默认,陈灰在陈桂林这里总吃到惜字如金的亏。
(删了一丢丢,请去wb➡️Aspirin戒断反应)
陈桂林睡到日上三竿,警察留在桌上的牛奶和咸粥已经凉了,附一张便条让他自己放进微波炉热。他哼哼着走调的童谣,给他们的公寓擦窗洗地板,扯下弄脏的床单手搓了一遍又放进洗衣机,通心舒畅的做计划:大概多久陈灰会批准他出门呢?他知道的啦,撒泼耍赖的话一定会同意的,过几天就是奶奶的忌日,想带陈灰一起去看奶奶,讲起读幼稚园的乡下虽然落后偏僻,他在漫山遍野穿梭奔跑时看见夕照大得像火红的车轮,那浸满炊烟的瓦房半间太令人留恋。
话说回来,陈灰是不是回来太慢了。作完清洁的陈桂林坐在沙发上休息,看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慢悠悠地晃到了六点半。
来的比想象的晚太多了。
陈灰正被自己的手铐拷住,鼻孔淌血,左脸青紫的像谁恶作剧涂鸦,眼皮已经开始充血肿胀,还是依稀可辨眼前的六张脸,曾贴遍大街小巷,都是从新心灵社逃走的残党,老大死后就作鸟兽散,本以为会就此销声匿迹,果然一直躲在暗处窥视伺机报复。而最近警惕性因为家里那个人的缘故松弛的不是一星半点,加诸他分了一半注意力到隐隐作痛的隐秘处,屁股后面尾随的车跟到还剩十米都没发现。
这些难以启齿的想法全部藏在一张冷冰冰的面皮下面,扮演警察这个角色的陈灰尽职尽责,冷酷的像石头,他知道这幅姿态更能激怒恶棍,即便这让他受了些皮肉之苦,但并不以为然,这远远够不上此生渡过的最大危机。最让他记挂的反而是家里的不稳定因子,见他迟迟未归,不知道会怎样暴躁的炸烂全世界。
“死条子,软硬不吃喔!”为首的抓着他的额发撞向墙面,陈灰感到后颅发间有阵湿漉漉的热意,刹那眩晕令他几欲作呕。他开始出现复视,人影幢幢,六个变成七个八个九个,回缩成三四个,一个人守着门口,五个人付诸暴力,第七个人打死了门卫,现在又是六个人。
陈灰头皮上流下的血液模糊了双眼,昏暗的地下室笼罩在一片血腥浓雾中,他在寂静里嗅到恐惧的气味在加重。
“今天我心情不好,只给你们三秒钟喔。”陈桂林踹开挡路的尸体,拿笔似的举他的枪,面带笑容,用血液和脑浆做颜料喷溅越来越浓艳的死亡图腾,这代表地狱里的阎罗今天又要为他加班了。
陈灰手不能动,但很想扶额叹气,不得不承认:在时间永恒的流动中看见一成不变的陈桂林,还...挺让人安心的。
被扶上黄毛汽车后座的时候,陈灰逞的强已经透支得像气球瘪掉,但陈桂林扶着他的上半身慌里慌张地叫他不许睡。
白痴啊,没那么严重,不会一睡不醒.....
陈灰,你再坚持一下,我讲故事给你听。
谁要听你讲的故事...
陈桂林说:那我给你讲讲,我这两次是怎么样活过来的。
他软泥似的下滑动作停了,兴趣像打进一点点肾上腺素,他问道:死而复生是什么感觉?
有股令人怀念的气味,像用旧的皮革。陈桂林一边想,一边说。离死亡最近的那次,在林禄和的灵修中心,四个教徒把他关进棺材的时候,长发男人的刀插进他的肋间隙,却正好避开心脏插进肺叶,很不痛快的死法,血源源不断的涌进胸膜层,他一息尚存,耳边回荡着自己破风箱似的呼吸和液体汩汩流动的声音,大量失血和被诓骗的暴怒令他晕眩。那时候他应该是真的死去了,只是三更半夜灵魂莫名其妙归还给肉身,顺便修复了他被尼古丁和刀伤腐蚀的肺脏。山公地母接到菩萨的授意不断地向他呼唤,他又从新挖的泥土中睁开眼,香港仔和教徒们留下的伤疤都不痛了,反而是新肉萌发的瘙痒似蚂蚁筑巢。
醒后他知道身后垫着一具开始僵硬的尸体,太阳穴立刻迸发愤怒使然的胀痛,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想报仇。
他蹒跚着回忆到心脏被一颗子弹洞穿后那段时间,其实并不是漆黑如墨,也不是一片空茫,他灵体悠悠忽忽地出窍,时间空间的界限立刻就不甚分明,好像高度近视眼中的凝成许多色彩团块的世界。他梦到慈眉善目的地藏菩萨,低垂眼望着他说:陈桂林,你这次想死还是想活。
他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坐在三途河岸想了好久好久,撑船的船夫引渡死魂灵循环往复的路过,陈桂林记起欠世间的难以计数的债和罪孽,数一个叫陈灰的警察的最难还,一把枪、两次无条件的信任、终身遗留在右眼眶的残疾,如果回到那个人身边,到底能成为灾厄还是庇佑,他也说不清,只是好像活着更好,活着就有希望,于是他垂首闭目合手,恭恭敬敬地对菩萨说:菩萨在上,我想活。
地藏菩萨应允他的愿望,但那段思考的时间已经长到留在尘世的身体凋敝腐烂,心脏的空洞住进菌类和昆虫,神说需要很多精力把他的尸体修复完整,需要他付出更多代价,陈桂林不假思索的同意,甚至没有过问代价是什么。
沿着暗红的三途河往回走,耳边遍布鬼魂嘶鸣哀嚎的声音,陈桂林害怕到牙齿打颤,想到此行是为重返人间,又难掩欢欣雀跃,越走越快。穿过一道门,他就一无所知的从土地之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醒过来,可惜无论怀抱着多么深刻的情感和记忆,作为新造的人重活一次的时候都会被扯的支离破碎。
他只记得因为械斗被送进少年辅育院,因为表现很好一年就释放,他正要去看山脚下看奶奶,给她送生活费,得去找个来钱更快的路子。但关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身边只有一支没电的剃须刀,但对于物主是谁,活埋在此的前因后果,他一概不知,甚至忘记了自己曾在相似的情境中不慌不忙的逃出生天过,在腐朽的棺材里声嘶力竭地喊了很多声,才试着撬开木棺的缝隙。他是土壤和昆虫的巢穴里爬出来的活死人,路边的人看怪物似的看他,路延伸向四面八方,他只能凭直觉走,运气好时会捡到记忆碎片,发觉奶奶已经去世那天,他蹲在路边哭了整夜,想找条江投水自尽,瑟瑟江风吹的遍体生寒,归还他一只灰色的眼睛。
即便他此番陈词听起来像酩酊大醉的痴谈,神昏时的梦呓,但陈灰明白过来,陈桂林那时的破败落魄都有了解释,你不可能从神灵手中三番五次的捡回性命却什么都不留下,手指滑过陈桂林前胸被子弹近距离洞穿过的地方,疤痕像恸哭的眼球在手中颤搐。神到底从他身上夺走了什么,永生比起赐福更像诅咒,或许某一天陈桂林会刻骨铭心的体会到比起被带走,留下更是一种痛苦,但命运总是偏爱他,一次次的手下留情,放任他打破诅咒,在死亡的禁锢中伸出双手拥抱留下的人。
陈桂林听不到他的心声,又把他的身体往上抬了抬,让他尽量舒服的把体重全放在自己的身上。车辆平稳的行驶,陈灰在温暖中放心的昏迷过去,对见到陈桂林口中所述神明的这一天,竟隐隐有所期待了。
END
【陈桂林/陈灰】野兽神明
防止侵入的铁门厚达十厘米,这一路走来共有有三道。
过了这三道门,是密码锁。
陈灰输入自己的专属密码,又验证自己的生物信息,看到“右眼:无”的提示,习惯性地眨了眨灰蓝色的义眼。
喀喇喇——大门开启的闷声惊动坐在里面的死刑犯。
刮干净胡子的陈桂林正在看一本儿童杂志,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是他,露出一个看起来有点傻的笑容。
明明不小了,笑起来却有点像个儿童。
没被人类世界驯化过的人,总保有原始的兽性,初级人类的孩童身上最明显。
陈灰想,或许这就是他笑起来有点像孩童的原因。
他在陈桂林旁边坐下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伸开腿,放松得像是旁边这个人不是报纸上铺......
防止侵入的铁门厚达十厘米,这一路走来共有有三道。
过了这三道门,是密码锁。
陈灰输入自己的专属密码,又验证自己的生物信息,看到“右眼:无”的提示,习惯性地眨了眨灰蓝色的义眼。
喀喇喇——大门开启的闷声惊动坐在里面的死刑犯。
刮干净胡子的陈桂林正在看一本儿童杂志,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是他,露出一个看起来有点傻的笑容。
明明不小了,笑起来却有点像个儿童。
没被人类世界驯化过的人,总保有原始的兽性,初级人类的孩童身上最明显。
陈灰想,或许这就是他笑起来有点像孩童的原因。
他在陈桂林旁边坐下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伸开腿,放松得像是旁边这个人不是报纸上铺天盖地报道的“杀人狂魔”。
陈桂林还在看那份画报,问他:“出完任务了?”
“嗯。”陈灰点点头,手掌搭在自己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
“顺利吗?”哗啦一声,画报又翻过去一页。
“还行,没让人跑掉。”陈灰抬头,望向窄窄牢狱间的灰色墙壁。
“那要Zuo吗?”陈桂林开始用戴着手铐的手掌艰难地解自己的蓝色狱服。
陈灰本想说我其实就是来聊聊天,但陈桂林的肌肉就怼到他眼前。
精瘦、强健、富有力量感。
形成一种原始的野性。
永远能吸引到陈灰。
这种时候,拒绝就是矫情,陈灰干脆利落地踢开军靴,抱住眼前人的脑袋,并不温柔地薅下来,深深吻上去。
短短的茬,有点扎手。
那点被扎的痒迅速从手心弥漫到整个身体……
完事后陈灰和陈桂林头顶头靠着,躺在硬板床上喘粗气,陈灰盯着屋顶暗沉的灰色,和快要落雨的天气似的,他问陈桂林:“你怎么在看画报。”
“我没看过。”陈桂林并不讳言自己过往的混子经历,“我学习不好,早就不学了。我奶奶老骂我,我当时顶她,说念书没有喝酒抽烟打架有意思。我奶奶就戳我头,说念书比这些有意思的多。”
陈灰没起身,伸长手臂去够床头皱巴巴的儿童画报,他身体扭成一个怪异的姿势,手指夹住画报扯过来。
陈桂林看着他这个姿势,哈哈大笑,陈灰不爽地抽一下他结实的肩膀,恼道:“笑什么?我还没笑你看儿童画报呢!”
“看儿童画报,很好笑吗?”陈桂林挠挠脑袋,忽然问道。
陈灰本来以为这是恼羞成怒的问话,没想到陈桂林表情还挺认真,是在真心发问。
他不懂,他的世界里面只有生与死、输和赢、打和杀。
陈灰于是耐心给他解释:“也不是,就是这给小孩识字用的,你挺大了,看的书应该是能让你懂道理那些。”
“什么道理?”陈桂林嗤笑一声,“林禄和讲的那些道理吗?”
“也不是。”陈灰摇摇头,短发蹭在陈桂林胸前,有点痒,陈桂林转头看陈灰一眼,陈警官很仔细在思考,额角眯出一道皱纹,比装神弄鬼的尊者看着顺眼多了。
“他讲的是歪理,有道理的比他讲得更有道理。”陈灰也不知道怎么说。
陈桂林哈哈笑起来,听起来太拗口,他颠了颠很脆皮的陈警官,问他:“什么事更有道理的有道理?”
“你先别乱动。”陈灰想了想,向他承诺,“我明天给你带一本来。”
“你明天还来?”陈桂林却抓的是另一个重点。
他甚至眼睛都微微亮起。
“来,我明天调休。”陈灰站起身穿衣服。
按照规定,他不能待太久。
床上大块头的男人便咧开嘴朝他嘿嘿一笑。
像他那条死了三年的警犬。
陈灰走出牢间,也扯开嘴角笑了笑。
但那笑容很快被身后铁门喀喇喇的声音打断。
第二天,陈灰果然又来了,带来一本《论犯罪与刑罚》
警校里的必修课。
陈桂林看不懂,一看到字多就头疼,陈灰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索性打开书念给他听。
还是不太懂,那些理论陈灰也忘得差不多,只能用自己的理解将书中的道理直白地讲出来:
“如果法律没有尽力用时代和彼时环境下所允许的最优选择来阻止犯罪,那么对犯罪的惩罚就不可能是公正、必要的。这句话的意思是……”
“如果福利院对孤儿不好,让他们吃不上饭,饿肚子还要做活,那他们要是去偷、去抢,也不能算全是他们的错。”陈灰解释给陈桂林听。
那一瞬间他是有动摇的,陈灰低头看自己的胸章,才发现自己今天穿的便衣。
那便放肆这种动摇。陈灰想:陈桂林杀的那些人,从黑道大哥到邪教头子,也不算完全无辜。
这是错的。陈灰在心里猛掐自己,这是错的,法律还在,警察也在,就算那些人有错,自然有法律制裁。没人可以用私刑,陈桂林不行,谁都不行。
“对不起。”陈桂林突然开口,撞上陈灰惊讶的眼神,又重复了一句,“对不起。我伤了你的眼睛。你没有任何错。”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是个好人。”
沉默片刻,陈灰的脸上闪过动容。
陈桂林再补上一句:“但做刑警,你也太容易受伤了点,追人都能崴脚,你们警局应该有轻松点的工作,换一个吧。”
嘭——肩膀上挨了陈灰一拳。
“欸,你当年,眼睛坏了,为什么还干下去?”陈桂林好奇。
他们挨得很近,两只动物窝在一起休息似的,陈灰那只灰蓝色的眼睛眨一下,再眨一下,想了想回答他:“因为我有个执念。”
“什么执念?”陈桂林问他。
“没抓到你。”陈灰坦诚。
对快要死的人,坦诚比较好。
陈桂林就扭头,看着空气里震荡颤抖的灰尘颗粒,眯眼笑一下,“那我让你圆满了,没执念了,你是不是得谢谢我。”
“怎么谢?”陈灰转头去问。
正对上陈桂林勾起的笑容,格外不怀好意。
那双戴着手铐的手伸进他的衣袖,金属又硌又凉。
“换个姿势?”陈桂林挑眉。
这一次,他们面对面看着彼此,陈桂林忽然用手铐勾住他的脖子,一个犯人格斗前的标准姿势,陈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却没反击。
陈桂林湿漉漉的嘴唇贴上来,短绒绒的胡茬蹭在他唇角。
陈灰闭上眼睛,任自己陷入这个越界的吻里面。
不知道会不会有明天,也因之无从得知会不会再有第二个吻。
但下一次陈灰来的时候,陈桂林听他给自己念格林童话,突然问他:“你结婚了吗?”
“没有。”陈灰怔了一下,摇摇头。
“那有女人吗?”陈桂林又问。
陈灰还是摇头。
“那男人?”陈桂林微微皱起眉头,追问的眼神像是真的在意。
陈灰将书翻过去一页,许久没回答。直到陈桂林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突然听到回应:“有一个。”
“快死了的死刑犯。”
空气凝滞几秒。
陈桂林忽然高声笑起来,是真的开心。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陈灰就看着他那副极快乐的模样,也扯开嘴唇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笑声稍止,陈桂林啪一下握住他的手臂,对他说:“你这样……这样不行的……”
“你得再找一个。找一个能帮你的,或者能照顾你的。”陈桂林劝他。
陈灰忽然想抽烟。
他当然知道,和死刑犯鬼混是不行的。
可是这辈子最深的执念起源自小巷追丢了一个杀人犯,终结于那个杀人犯要向自己自首,送自己一份晋升的功劳。
他心愿已了,三大通缉犯都已除去,现在觉得能在出任务的时候坐在绿荫里吃盒饭,这种日子挺好。
“完了,陈灰你完了。”陈桂林欠揍的笑脸凑到他眼下,完全看穿了他,“你就是喜欢刺激。你都有过我,以后是不是别人刺激不了你了?”
陈灰推开他的脸,不让陈桂林看到自己脸上的苦笑。
这家伙真的有够了解自己,他天生就是喜欢刺激和冒险,不然不会读警校,更不会做刑警。
“你别太高看你自己。”陈灰狼狈反驳。
传来陈桂林得逞的大笑。
“那你是不是肯定会记住我了。”陈桂林又靠过来,听起来很满足。
他杀了香港仔和林禄和,就是为了活一个名。
没想到还额外获得大奖,在陈灰心里扎了一根刺。
这买卖做得赚。
可他看了陈灰一会儿,还是说:“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忘了我好。”
陈灰只恨现在手边没有啤酒,不能喷他一脸。
他本想反驳“死刑第二天,我连你叫什么都会忘掉!”
可嘴巴跟被粘住了一样,说不出口。
“陈桂林。”牢狱间的光线昏沉沉,陈灰借着这一点光去看陈桂林,轻声念出他的名字。
“嗯?”陈桂林转头。
“陈桂林。”陈灰又念了一声。
两个人隔着灰尘对视。
陈桂林野兽一般的目光盯着陈灰的嘴唇。
他有点想咬上去。
“不忘……也挺好的。”陈桂林嘿嘿笑一声。
陈灰只盯着他,又念了一声:“陈桂林。”
他就这样看着陈桂林的脸,生机勃勃的,蕴藏力量的,足以摧毁一切的。
忽然想象不到眼前这个人死去会是什么样子。
陈灰缓缓抬起手,捂在心口上。
有点痛。
意想不到的有点痛。
他记住了这个人的脸。
早就记住了,在追缉他的那么多年。
本来是恨,失眠的时候这张脸一遍遍出现在他脑海里,跟警校没完没了的集合铃一样。
后来……这个人杀了令全台湾警皆头疼的两大通缉犯,主动送上门,又和他莫名其妙搞在一起。
这张脸没有从脑子里淡去,反而添了很多生动的神态,害他记得更牢固。
害他从此之后都很难忘掉。
下一次来,陈灰好说歹说,还是用自己身上的伤和功劳,搞来一个旧电脑,他播放动物世界给陈桂林看。
他们挤在电脑屏幕前,一起看黑豹追击斑羚。
陈桂林看得很入迷,陈灰看看他,又扭头看看那只大口啃食斑羚的豹子,觉得……很相像。
“我有点想去这里。”陈桂林指指屏幕。
“不奇怪,你就和森林里的野兽一样。”陈灰接话。
陈桂林为什么会长成这样?他生长的环境里没有法律,也没有道德,是和丛林一样,只奉行弱肉强食的规则。
“可惜了。我要是在那里,说不定会活得不错。”陈桂林闭上眼睛,听风吹过草原的声音。
有点像下雨,却不让人心烦。陈桂林静静听了一会儿,说:“下辈子吧。”
下辈子?陈灰转头凝视他一阵子,开口道:“其实……你体力很好,打架也很行,用枪也很准,比我天赋高多了。你要是读了警校……”
“我家没钱,我还得养奶奶。陈警官,别讲童话故事。”陈桂林还是闭着眼,摆摆手,微微皱起的眉头像是因为被打断听风声而不悦。
陈灰张张嘴,刚想要叹气,一双嘴唇就贴过来。
吞下他所有的叹息。
屏幕上,一只狮子正在向另一只求欢。
陈灰汗湿的手掌在空中乱抓,被陈桂林握住。
“要是有下辈子,我也想去丛林。”陈灰离开前转头对他说。
“不。”吊儿郎当靠在床头的陈桂林却站起来,身体笔直,很严肃地摇头,“陈灰,我之前说错了,你是个好警官。”
“你不适合那里。”陈桂林语气非常肯定,“总得有人去保护兔子,保护鹿,保护猪崽,不被狼和狮子都吃掉。”
陈灰看着他严肃的面容片刻,点点头。
也不知道这家伙懂不懂。陈桂林在心里嘀咕一句,反正应该比他懂。
凌晨,陈桂林正在睡觉,叮——神经被微弱的动静扯一下,他霍然睁开眼睛。
常年逃亡,他习惯浅眠,因此总是头疼。
看到推开门进来的是谁,他更头疼了。
陈灰站在牢门口,定定看着他,对他说:“你跟我——”
走字还没说出来,陈桂林就蹿过来捂住他的嘴。
同时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陈桂林将人扯进来,外面今天值班的是陈灰的学生,被陈灰救过命,权当没看见。
陈桂林将人扔到床上,戳他醉蒙的脑袋,嘴里念叨:“你看,能为你交出命的徒弟都不信你会私放死刑犯,陈灰,喝醉了就回家睡觉。”
“陈……桂林……”生平第一次喝醉的陈警官双手在空中乱挥,陈桂林无奈,握住他的手臂,应他一声。
陈灰看着他,灰蓝色的义眼蒙了一层雾气,像是要流泪。
“你……没去过桂林吧。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个大陆的……地名。那地方……特别美。你奶奶……就是从那个地方……来的……”陈灰一把揪住他的牢服,盯着他讲。
陈灰使劲摇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他说:“你要是能走……你就能回去……看看桂林……多美的地方……那里的山比玉山好看……”
“你不想……去看看吗?”陈灰一字一顿问他。
陈桂林望着他的灰蓝色眼睛,回答:“想。”
“下辈子吧。”轮到他叹气。
这一次,主动吻上来的是陈灰。
很急促,很不甘心。
但他们都知道,陈灰绝对不会做傻事。
陈桂林看着睡倒在身边的陈灰,将一条手臂盖上去。
他睡不着了,盯着陈灰看了一整晚。
多看几眼,下辈子就能找到他。
早晨陈灰醒来的时候,捂住脑袋,全身都疼。
他一瘸一拐朝外面走,没有回头看的意思。
“三天后,你别来了。”在他将要走出牢门时,陈桂林忽然出声。
三天后就是死刑的执行日期。
他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眼泪在小美面前流过了,他不知道要留怎样的最后一面给这个人。
再见梗在嗓子眼,根本说不出口。
陈桂林希望陈灰别回头。
也别来见他最后一面。
“……好。”沉默良久,陈灰的声音哑得厉害。
他拖着脚步走出去,吱呀一声,大门关上了。
陈桂林把头埋在臂弯里,等到陈灰的气息彻底散去,他抬起头来,看到地上的动画书。
陈桂林翻开,看到插图“森林一家人”,兔子、老虎、长颈鹿和小狐狸相亲相爱。
他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三天后,被摁在行刑垫上,枪抵在后心时,陈桂林朝着阳光抬起头——
他看到正对的窗外,隐隐约约透进来一只灰蓝色眼睛。
怎么就……非得来呢。
他对行刑官说,给我十秒。
然后对着那只眼睛,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下辈子,我来做你的眼睛。
嘭——
【林灰】笑一下算了
*吃断头饭,但主菜是陈灰。
*occ,包含对删减内容和人物过去的造谣。
*
陈桂林走进房间。
本来以为应当和一般的会面是一样的,没想到狱警打开一扇门,进去片刻,不知是说了些什么,这才退出来,示意陈桂林进去。
——陈桂林走进房间,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不用狱警在场吗?他有些意外,随后才是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四面都是坚实的墙壁,没有窗,天花板上的灯提供了所有的照明,靠墙摆了一张床,床头有个柜子,就是房间里所有的陈设。
这并不是寻常的会面。他做出结论,视线则落在房间中的另一个人身上。
他请求会面的对象——陈灰。
陈警官坐在床......
*吃断头饭,但主菜是陈灰。
*occ,包含对删减内容和人物过去的造谣。
*
陈桂林走进房间。
本来以为应当和一般的会面是一样的,没想到狱警打开一扇门,进去片刻,不知是说了些什么,这才退出来,示意陈桂林进去。
——陈桂林走进房间,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不用狱警在场吗?他有些意外,随后才是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四面都是坚实的墙壁,没有窗,天花板上的灯提供了所有的照明,靠墙摆了一张床,床头有个柜子,就是房间里所有的陈设。
这并不是寻常的会面。他做出结论,视线则落在房间中的另一个人身上。
他请求会面的对象——陈灰。
陈警官坐在床边,看到陈桂林进来,也没有起身迎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穿了件单衣,没有太多额外的物品,显然也是经过了检查才被放进这间房间同陈桂林会面的。
说实话,他没想到会收到陈桂林的会面邀请。狱警向他转述当时的情况:例行询问死刑犯的遗愿和未尽事宜时,陈桂林只说了两个字。
“陈灰。”
虽然特殊了些,不过会面的申请还是递到刑警这,陈灰考虑了一会儿,签上了同意。
只不过……他看着眼前在门口打量环境的陈桂林:高个的年轻人流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像一只刚被放出笼的大型犬。
——陈桂林好像并不知道他的会面申请的含义。
陈灰也不知道是该为此松口气还是觉得更麻烦。他拍了拍床面——床并不算太舒服,毕竟在这种地方,这样的会面申请实在是不多,能被同意进行的更是寥寥——示意陈桂林过来,别傻站在门口。
陈桂林在他旁边坐下,离开了一点距离,手铐和脚镣随着动作发出金属摩擦的噪声。
“恭喜你,身体健康啊。”
陈灰率先打破了笼罩在这场特殊会面中的沉默。他从密医那听说了陈桂林“误诊”的始末,也看到了陈桂林真实的体检报告:说实话,陈桂林生命力旺盛到可怕的地步,状况远好于已经开始时不时被旧伤所累的老刑警。
他摸摸裤子口袋,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两根香烟,一个火柴盒,火柴盒里只有一根火柴。
这样的会面按说是不能携带此类高隐患物品,刑警的身份让他在狱长面前得到了几分方便,靠通融夹带了些违禁物品。
“现在抽还是待会儿抽?”他问陈桂林。
意识到自己的肺还在健康工作之后,那种对尼古丁的渴望反而不知不觉地消退了。但陈灰的烟和他抽惯了的不是一个牌子,于是他说:“就现在吧。”
陈灰擦燃了火柴,点了一支烟,无视陈桂林抬起来的手,直接送到了他嘴边,陈桂林歪过头接住,抬眼便看见刑警甩甩手腕,把那唯一一根火柴熄灭了,随意地把火柴梗按进空盒里。
另一支烟被陈灰夹在指间放在嘴边,然后俯身向他靠过来——陈桂林一动不动,看着刑警靠近他,将另一支烟凑近燃点。
烟雾在两人中间缓慢地升腾起来,他的视野被灰白色填满:四年前陈灰也有这么多灰白的头发吗?他想不起来了,当时残留下来的记忆全是关乎生死的较量:呼啸的风、奔跑中模糊的斑驳光影、追楼而下时飞快上升的景色、肾上腺素飙升时耳边的轰鸣……至于难缠的对手本人,反而没留下什么具体的印象,还是隔天再新闻报道中看到记者身后人被送上了救护车,才记得了这个刑警的名字。
——“陈灰。”
“陈灰。”
陈桂林又喊了他一声。视线定定地望向他。
更具体地说,是望着他灰蓝的那颗眼球。
隔着两层薄薄的烟雾,他离陈灰更近了些,看向那颗浑浊的玻璃球里无神的瞳孔,试图从中看到自己倒映的影子。
陈灰皱了眉,但仍然没有避开,脊背笔挺,安稳地坐在床边,任由他进犯到了一个并不得体的距离,直到陈桂林抬起胳膊,用被铐在一起的手动作有些别扭地取走了他的那支烟。
陈桂林深吸了一口,随后把自己那支烟也取走,然后靠近默许了他动作的刑警,消弭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与其说是亲昵,更像是一种恶作剧。年轻些的犯人在这件事上彻头彻尾地没有经验,也全无旖旎的意味,陈灰有一种被大型犬不分青红皂白地舔了一脸口水的错觉——当然只是错觉,实际上陈桂林是在饶有兴味地捣乱,要把更多烟草味借由毫无章法的纠缠送进他嘴里。
追打时从未在陈桂林这占到什么便宜,当下竟然也是:这人时常被评价为疯子,与那无法用常理推断的行事作风和横冲直撞的蛮干精力脱不开干系,以至于就连是这样的胡闹,陈桂林都能因为肺活量的优势到上风。
陈灰终于侧过头,因为来不及呼出的烟草气味和缺乏的氧气连声呛咳,同时暗想,自己当初怎么会相信陈桂林肺癌晚期。
两支烟都被陈桂林按熄了。他发了一会儿愣,不知道该把视线往面前的刑警身上哪里放。
倒是陈灰很快又是一副平静的模样,抬起手解开衣领的扣子。
“所以这个会面其实……”陈桂林终于意识到了,这场会面中种种微妙之处其实指向一个很简单的答案。
“问死刑犯要见什么人干什么事,你以为是做什么。”陈灰语气散漫,心里反而觉得有些好笑:陈桂林黑道里混了这么多年,本以为耳濡目染也该知道些别人常带着促狭笑意说的轻浮话,没想到真是完全不懂这些心照不宣的弯弯绕绕。
“那你还来,陈警官,人很好哦。”
陈灰不置可否,继续解着上衣扣子。
“让你做个饱死鬼,不乐意?”
陈桂林舔了舔嘴角,尝到一点残留的烟草味。
他笑起来仍然显得眼睛很亮,有一种和高大的身材完全不相符的天真,像是春游时终于听到老师让大家开始野餐的国小生,用这种发亮的眼神看向主动送给他吃的陈灰。
刑警有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
*
狱警把陈桂林手铐和脚镣的钥匙事先交给了陈灰——陈桂林从他身上摸出了那串亮闪闪的钥匙,然后毫不留恋地扔到了枕头旁边,再过一些时候,反而是陈灰用力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抓过钥匙,给他解了锁。
原因很简单,陈桂林把那套不管不顾的行事作风也带到了特殊的会面房间里来,他自己不觉得束手束脚是件麻烦事:总归只要力气够大动作够胡来什么都是能做成的,反倒是陈灰被他脚上结结实实的锁链硌得吃痛。
刑警脚踝上留下泛着红的印痕,反倒像被锁的是他一样了——托陈桂林的福,这条腿伤得不轻,如今还处在剧烈运动格外需要谨慎的康复阶段。
然后,陈灰又想了想,干脆也替陈桂林打开了手铐。松开了一只,链子在陈桂林手上挂着,他抬起手来看另一只空环悬着晃荡,又看向陈灰。
警惕在面对陈桂林时并不能发挥作用,这个疯子总能在陈灰这让自己得逞。比如当下,他把另一只手铐铐在了陈灰手腕上。
刑警似乎是想控诉他无趣的癖好,然而叹了口气,再次默许了他的行为。下一秒他被陈桂林卡着腰压倒:更确切的说法是撞倒。突然的眩晕感让他有一瞬间恍惚,认真思考起是不是该教育一下,让陈桂林不要把逞凶斗狠那一套带上床。
陈桂林用另一种全新的视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不是作为对手,不是作为目标,也不是作为朋友,也许是每一种都有,也有可能是和每一种都不沾边。
他顺应自己本能的愿求,解开身上的囚服。
“陈灰,你对你每个犯人都这么好?”
刑警难得地感到无语。他忽视了这句多少有些无理取闹的揣测,屈起腿,用膝盖蹭了蹭陈桂林腰侧那道有些狰狞的伤疤。从骤然紧绷起来的肌肉感觉到对方的躁动不安,陈灰这才对他笑了笑。
“就你一个,行了吗?”
*
陈桂林对于陈灰的认知停留在两次不打不相识得出的经验:陈灰是个只要还有一点力气就会毫不犹豫地用到试图制服他的尝试上的家伙,因此,想要达成目的——不管是脱逃还是休战——不得不对陈警官稍微过分一点才可以。
除去杀人如麻这一点,平日里陈桂林也许能得到一句“是个好人”的评价,毕竟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对人发难、不会有一些恶劣的癖好、也不会打着仁善的名号做黑心事敛财。
所以,他也不是存心在做坏事,如果对象是其他人的话,陈桂林大概也知道要顾及对方的体验,只不过这是陈灰……于是某种意义上正在发生的事被他下意识地认定为是另一场搏杀,并本能地迁移来先前积累的经验,用于压制对手。
陈灰差点被撞到床头的时候不得不用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撑住了床架,试图稳固住自己,随后发现这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捣年糕时扶稳臼器的举动如果在年糕的视角看来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助纣为虐,如果年糕有自我意识,应该会由衷地不欢迎铆足了力气冲撞进来的木杵——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被送去医院的时候跟忙着用纱布堵住他眼眶的同僚抱怨过,和陈桂林交手简直像被坦克车撞:这个桂林仔实在是疯得有些不讲道理。
这样的做风还要带到睡觉的地方来,就更不讲道理,比起被坦克车撞现在更像是在被疯犬扑,刑警吸了一口气,被抬起的小腿靠在陈桂林腰上:这回没有什么余裕去做发力把人掀翻过去的尝试,纯粹是快要支撑不住自己。
还是要和陈桂林讲一下才好,这种事不能当做搏斗来做的……他被过于不体贴的粗暴进攻搅浑的脑袋里开始旋转着冒出许多念头,在被弄得零零碎碎的理性站出来指明其中不可靠之处前,不知道是他的什么无意识的反应刺激到了精力正旺盛的危险分子,陈桂林握着他的脚踝,刚好施力到了先前伤过的地方,惹得刑警闷哼一声,皱起了眉。
他的感官因为过量的冲击变得有些不太可靠,因此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桂林似乎被按下了某种暂停键,停下了烈火烹油的攻势,正俯下身来,不知发现了什么一样盯着他不放。
刑警终于有了缓神的空当,尽管对方目前的姿势就算是按兵不动仍然构成一种有点难捱的压迫,但也总好过方才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于是也就不管陈桂林又在酝酿着什么准备发作,半眯着眼平复着呼吸。
陈桂林看着他,和他离得很近,基本上是脸贴着脸,但又不是要接吻,更多是一种新奇的感觉:还没有见过陈警官这样子。毕竟陈警官就算就算被弄坏了眼睛、弄伤了腿,也只会继续冷着脸追上他,他差点以为陈灰是完全不知道痛的。
陈桂林就知道痛,伤口会发烫,又会因为失血而发冷,眼前一阵阵昏黑——但是在生死关头这些都会转化成一种引擎轰鸣一样的兴奋,反倒能让他越战越勇。但是陈灰……他觉得陈灰只是单纯地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破损到了什么地步,只管执行追捕的指令。
而现在,他得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陈灰,是通过他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于是那种新奇很快变成了一种开心,然后转换成更加直观的兴奋:刑警为此抬眼瞪他,作为回应,他得到的是陈桂林更为兴致盎然的眼神。
陈桂林反扭过与刑警铐在一起的那只手,在铁铐磕碰两下之后握住了陈灰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沿着比他年长些的男人眉骨描摹,拂开散落的有些汗湿的灰白额发。
这种诡异的温情的表象比起方才的狂风骤雨反而更让人不安,陈灰虽然早在走进房间前就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百密一疏,他确实没有做好准备和危险人物之间营造这种氛围。他偏过脸去试图躲避这种别扭的接触,陈桂林却对此很不依不饶,又把他的脸扳正,视线追着他的眼睛——成为刑警之后与各式各样的危险分子打交道就成为贯穿他大部分人生的主要基调,所以陈灰很难相信,一个杀人如麻的死刑犯能有陈桂林这样的眼睛。
他再一次默许了陈桂林的行为,任由手指停在他的左眼旁。
*
陈桂林想起他刚刚杀死香港仔的那个夜晚。
他还未从血腥气味和濒死的极限带来的亢奋中完全清醒过来,腰侧的伤口和异物带来的撕裂的疼痛也还未清晰到难以忍受——因此,在被按在水中扑腾了很久又伤到腿的刑警面前占到上风其实并没有太难。
他当然并不打算杀陈灰,从来没想过。全台第三的通缉犯从草丛中摸到方才打斗时刑警失手掉落的手铐,把对方铐在了铁网上。
陈警官的腿以一个很容易造成二次伤害的角度弯折着,于是桂林仔自认为很好心,拿枪对准陈警官确保他不要乱动,一边慢慢蹲下身来,挪了一下刑警那条伤腿。
陈灰正在等待着每一个他可能露出破绽的瞬间,陈桂林对此毫不怀疑:刑警的神色丝毫未变,眼神牢牢锁定着他:从四年前的那场追悼会开始,陈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就是如此。
这让陈桂林心情很好。和杀掉了一个排在他前面的恶人一样让他心情很好。于是他向前倾身,如同蓄势要进攻的野兽那样,靠近被铐住的刑警——
“我杀了香港仔。”
紧绷神经的陈灰没有想到他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我杀了香港仔——我!陈桂林!”
陈灰身后就是铁网,于是退无可退,只能无奈地让陈桂林快要贴到他脸上,那张四年间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记忆里的脸上现在浮现出一种天真的喜悦,刑警再三思考之后才谨慎地得出结论:陈桂林那种邀功一样的语气确实不是他的错觉。
这是搞哪出……是拾了飞盘回来在朝他摇尾巴的狗吗——考虑到在他身后某处又发生了一起血案的既成事实,这种错觉反而应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陈桂林——”
刑警开口,试图把他的通缉犯唤回到一个能冷静对话的状态,同时屈起现在唯一还能动一动的右腿,膝盖压在陈桂林带伤的腰侧,用力想将他推开一些: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近得让刑警有些不快。
“陈桂林。”
对方一瞬间龇牙咧嘴的反应让他意识到陈桂林腰上的伤远比他以为的严重,于是就当做自己给了人一个教训,再说话时语气和缓了一点:“别逃了,跟我回警局。”
陈桂林因为伤口被压迫到的疼痛从那种亢奋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然后,终于意识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想要的能认出他、能记得他的人,不就正正好好在他前吗?
陈灰可是实打实地在全台第二的通缉犯和他之间选择了一路追着他来这里的。这个事实让陈桂林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鉴于他牙缝里还有香港仔的血,在陈灰看来,这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
“陈灰,如果我和香港仔落到水里,往两个方向逃,你追我们哪个?”
那种二选一的问题竟然还可以有这样奇怪的变体吗……陈灰虽然没开口,但毫不掩饰地用表情传达了对于他的通缉犯精神状态的怀疑。
他意识到了,陈桂林大概已经不是哪里接错弦,根本就是脑子里所有弦都是胡乱接起来的。
把他抓起来该不会被当做精神病判不了吧——陈灰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了,而陈桂林终于在这个关头展示出一些和正常人类接近的地方,主动换了一个问题。
“那陈警官,如果我去自首,你认得我吗?”
“你自首?”陈灰看着他,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那你走到门口,我立刻铺红毯来接啊。”
陈桂林忽略了刑警讽刺的语气,很快地想明白了一个事实:如果那天去的是陈灰在的地方,他大概已经自首成功了,想着这个不依不饶地追查了他四年的家伙看着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地盘上时会有的反应,当初连自首都要排队的憋闷似乎也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是要自首啦,不过不可以是现在。”
陈桂林大大咧咧地在刑警旁边一屁股坐下,如果有人从远处经过看到这边,也只会觉得是一对老友在深夜谈心,实际上陈桂林迅速地搜了一遍刑警的身,从他外衣口袋里顺走了烟盒。
陈灰从河里爬上来时身上差不多湿透了,烟盒也不可避免地受潮。陈桂林取出一支毫无疑问已经潮了的烟,叼在嘴里摸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之后深吸了一口,然后止不住地呛咳起来——不只是他那强弩之末的肺在作祟,实在是潮了的烟抽起来不怎么样。通缉犯心有余悸,改为从自己口袋里掏烟,点上送到刑警嘴边。
过了一会儿陈灰才开口:“真要自首?”
“问过关圣帝君啦,给我九个圣杯。”陈桂林坚持着吸那支受潮的烟,一边咳一边给刑警讲周处除三害的故事,顺带一提自己肺癌第四期的事实。
如果不是被铐着,陈灰看起来很想替他灭了那支烟:“肺癌晚期到最后很遭罪。”
陈桂林没有回答,换了个姿势靠在铁网上。
“所以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在那之前受审。”
被执行死刑比被癌症折磨痛快——陈桂林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他把自己那包烟和打火机塞进陈灰口袋里,摸出手铐的钥匙,放在离刑警有一点距离的草地上。
“下次见,陈灰。”
他大摇大摆地往出迈了两步,然后猛地转过身,果不其然地看到陈灰已经在尝试把钥匙用离得更近的那条伤腿踢到身边。陈桂林又在他身边蹲下,拎起钥匙换了个方向放,顺手从刑警口袋里摸出手机。
陈灰看着他动作,荣升第二的通缉犯毫不在意,把手机塞到他手里,让他解开锁定的屏幕,随后拿起来拨了一串号码:陈桂林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通缉犯满意地放下他的手机,和钥匙放到一起,随后就像要结束在朋友家做客的小孩子一样跟他挥手告别:“等我联络哦!”
*
“陈桂林——”
又被刑警叫到了。他从神游的状态回到当下。
说实话,陈桂林真的蛮喜欢陈灰这样子:看起来有点恼火,但又很是无奈,然后看向他,叫他的名字……而且虽然在当下的时机想事情对于另一方来说是失礼的行为,不过他想的也完全是陈灰的事情——所以不算是一个错误。
于是记忆里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和现在重叠起来,陈桂林突然有些后悔四年前没有好好看一看陈灰的样子:至少也该在弄坏那只眼睛之前记住刑警用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样子才好……
他看着陈灰那只没有神采的灰蓝的眼球,近乎感到一种着迷:拇指缓缓地抚过年长些的男人湿润的眼眶,指腹粗糙的触感让那些四年前尚未被完全损毁的纤弱的神经本能地做出躲闪的反馈,牵动那层薄薄的皮肤在他的指节下颤动,挤压着那颗没有任何生机的人造的球体。
那让陈桂林想到了包裹着异物的蚌肉。
陈灰终于注意到了,陈桂林对自己这只义眼格外的在意:如果这时候再注意不到的话,刑警的观察力也该变成笑话了——难道是陈桂林其实是属于那种对于人身上欠损的部分会抱有兴致的小众趣味群体……陈灰觉得,就算问出来,这个好像只有杀人时反射神经格外发达的危险分子可能也理解不了在这种场合提及的趣味或者癖好其中那意味深长的含义。
就在他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以忽视陈桂林那似乎在为了剜出他的眼球而进行的事先准备时,陈桂林的手指突然用了一些力气。
像是要把珍珠从柔软的蚌肉里剖出来那样——哪怕对于义眼来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隐患,身体的条件反射还是让一直用沉默纵容着陈桂林的刑警猛地挣开。
尽管因为他们二人被铐在一起——以及还有另一种链接方式的存续——这样的动作只会让陈灰再自己吃一些苦头。而忙着重新稳定自己的陈灰并没有注意到,陈桂林同样在不知不觉用上力气的下一刻就收回了手,他张合着手指,脸上有一种对自己的不可置信的神情。
随后,他俯下身,整个人几乎快要压到刑警身上。陈灰没有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眼角飞快掠过的湿润的感觉时,才意识到陈桂林舔了一下险些被划破的地方。
“会痛吗?”陈桂林问他。
“你说呢。”陈灰语气并不太平稳,毕竟正在大量反馈着知觉信息给他的部位可不只眼角一处。
“不是说现在……”
是说更早一些的时候、再早一些的时候——腿伤成那样子有没有痛、眼球不得不被摘除有没有痛——陈桂林开口之后,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本该早一点关心到这些事情的。他真的杀了很多人,搞过许多破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想起来,是从在念国小的时候。
十岁的陈桂林在学校里和人打架,被奶奶带回家,奶奶给他伤口擦完药,让他去关圣帝君面前认错,他跪在那里,等奶奶出门,取来了筊杯。
“我打恶霸,替天行道,不可以吗?”
那时他掷了三次杯,没有和任何人提过结果。
陈桂林自觉死在他手上的都是该死之人,合该是为民除害,也算是一种正义之举:而陈灰是例外,他伤害陈灰为的是让自己有机会出逃。
这确实是一件错事。他看着刑警灰白的鬓发和那颗泛着浑浊的灰蓝的眼球。
“是不是很痛?”
陈灰听到他的问题,反而扯起嘴角笑笑。他们离得很近,因此稍微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很容易就会注意到刑警的呼吸和脉搏的节奏。陈灰说话时声音几乎就在他耳边,带着一种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暧昧的沙哑。
“不痛啊,满眼都是你,别的什么都感觉不到——满不满意,大英雄?”
看到陈桂林颇感冲击而愣住的表情时陈灰因为扳回一局而心情转好,但是——但是年轻一些的囚犯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现在都还比他多出很多,所以,在这种情境下有点接近撩拨的措辞可能更多是一种效果拔群的火上浇油。
铁链和镣铐闷重的碰撞声几乎要被掩盖在另一种碰撞的声音里,汗水顺着陈桂林下颚滴落到刑警身上,这种若有似无的触感都被放大了无数倍,陈桂林用一点力量上的优势封住他除了迎合之外所有的可能:他的经验确实是没有错误的,对待陈警官还是需要稍微、稍微的过分一点。
刑警因为适应不了的节奏而变得有点狼狈,他的眼眶又有些湿,那颗灰蓝的眼球被泪液浸润过,折射出微弱的光彩,与他右眼有些迷茫的眼神一并被陈桂林看去。陈桂林为此很是得意,咬着他发烫的薄薄的耳骨,磨牙似的在齿间碾,又让人好一阵颤,这才笑眯眯地开口:“好浪漫啊,陈警官。”
陈灰也不是完全落到下风,捏着他后脖颈拎狗一样把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挪开一点距离:“这种程度的好话都没听过?”
他收住后半句话,压住因为对方的进攻颠得发抖的语气,呼出一口气才又开口:“——好逊啊。”
*
陈桂林最后倒是终于有分寸了一次,完事之后就翻身给陈灰让开空间,刑警从过于汹涌的感官刺激里挣脱出来,支起手臂坐起身,然后因为眩晕和倦怠皱了皱眉,索性又倒回了床上。
陈桂林已经简单收拾好了自己,陈灰手上的那半截手铐已经被解开了——大概是什么时候陈桂林摸过钥匙帮他解开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那时大概没有余力关注。
他转过头,就看到陈桂林把双手递到他面前,那半只被解开的铁铐垂在半空中晃荡。
囚犯看起来和那天兴冲冲地找来他自首时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动作,陈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但还是重新坐起来,咔嚓一声脆响,手铐重新回到陈桂林手腕上。
“真应该把烟留到现在,”陈灰现在倒是真的想点支烟了,他拿过上衣穿上,翻折的有点硬挺的衣领擦过颈侧,带来一种微妙的颤栗。
大脑似乎延迟了一秒,随后反馈给他这种感触的由来:某个时间陈桂林带着他翻了个身,他实在不喜欢那个深度,想要躲开,然后就被一口叼住了脖子——这种习性过于像兽类交尾,陈灰几乎同时爆了一句粗话,让陈桂林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是狗吗……”刑警反手去摸那一小块皮肤,房间里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说不定下辈子就是啦。”陈桂林坐在床边,蛮不在乎地说。
“还有下辈子啊?”陈灰一边系扣子一边说:“下地狱受苦去吧。”
“我听的关圣帝君话啊——而且我替天行道,说不定不用下地狱呢。”陈桂林自己把脚镣重新锁回去,然后抬眼看着刑警:“不让我做人,下辈子做小猫小狗也可以啊。”
“做猫做狗比做人快活吧,这种好事怎么轮到你——”陈灰对上他看起来又很亮的眼神,还是改了话。
“那我在街上看到流浪狗,就叫你名字,你要答应喔。”
“那你多叫我几次,我好记得啊。”
陈灰有些无奈,但还是再一次默许了他胡闹。
“陈桂林——”
他已经听过刑警差不多用所有能用的语气叫自己名字,以至于他的名字被对方念出来,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考虑到他们不久之前还应该是势同水火的关系,这其实应该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陈桂林的心也被这种奇妙感染了一点,微微地热了起来:他想到他死后会被作为一个传奇大肆报道,他死后三个月也许会有新的通缉犯成为全台第二第三,看着他的照片咬牙切齿,他死后一年会出现在茶余饭后的闲谈里,他死后三年也许除了熟识他的寥寥无几的人很少会被提起——但是陈灰还在。陈灰会记得曾经很多次念过书他的名字,会在看到那颗灰蓝的眼睛时想起曾经有一个很麻烦的家伙,警局的后辈会注意到他与众不同的那双眼睛,然后得知他的经历,连同“陈桂林”这个名字……
如果他再早一点遇到陈灰的话……不是在第一次试图自首时那么早,也不是在四年前那么早,是再早一点、更早一点的时候……
他想起了那对筊杯,然后摇了摇头,丢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陈警官,”他向刑警挥挥手:
——“你要长命百岁啊。”
*
陈桂林被执行死刑那天,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所以陈灰也没有太多的在意。
他把很多人送进过监狱,也看着很多经由他送进监狱的人被宣判死刑,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走上各种各样歧路的人里不乏有一些很特殊,他身上也从来不缺因为他们而留下的伤疤。
可是——他看着自己的镜像。
镜中的男人不再年轻,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而最为特殊的,第一次见他的人无论如何不会忽视的——是那颗灰蓝色的眼睛。
陈桂林——在所有特殊的意外里,他的特殊也行会是陈灰一生中最为特殊的一种。
离开那个房间之前,陈灰问了他一个问题:既然这场特殊会面实际上是一个误会带来的结果,他想知道,陈桂林一开始要求见他,是想做什么。
陈桂林沉默了一会儿:一开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再见一见这位刑警,以至于被问询时只能内容模糊而态度笃定地给出陈灰的名字。
但是现在,他似乎知道了他想要干什么。
他也想留给陈灰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如今在陈灰手里已经有了一些时日,他被刑警安置他与它一同从陈灰家中拿来的木盒里。
盒子里,两枚筊杯被妥善地安放着,双双是正面向上的状态。
“陈警官,你问了什么啊?”他第一次打开木盒时,年轻的后辈从后座伸过头来,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是不是没问清楚,要不要重新抛一遍?”
“没关系。”陈灰合上了那个木盒。
他没有再打开过那个盒子。木盒被他放在抽屉的最深处,偶尔翻找什么东西时会被触及,就像偶尔会有不明白情况的人好奇地打量他的眼睛。
那对笑杯是回答陈桂林什么问题的答案?很偶尔的时候,陈灰也会也会想一想这个问题,而这种偶尔的降临,也许会贯穿他的一生。
END
【婕洁】春雨不眠(八)
最后一章,完结啦!凑个520快乐!
本章已删减至连吻都没有请审核高抬贵手
【和谐!】
她低喘着气,感受到尚雯婕手心的热度终于紧紧地,带着湿意地贴上她的脸颊。
这样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说不出的时刻,何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来意。
“……你心情好一点了吗?”
她微微仰着头,又肆意地枕在尚雯婕赤/裸的胸口,无意识地把这句本是心绪的话说得像撒娇一样。但是这反而似乎像是最后柔软的一击,彻底敲开了尚雯婕的心房,她有些意外地看着尚雯婕面上露出又怀念又陌生的温和笑意。
“嗯,大概吧。”
何洁应声而笑。其实她没有听明白尚雯婕的言下之意,也懒得去揣摩,只是有些疲惫地这样满头大汗地蹭着尚雯...
最后一章,完结啦!凑个520快乐!
本章已删减至连吻都没有请审核高抬贵手
【和谐!】
她低喘着气,感受到尚雯婕手心的热度终于紧紧地,带着湿意地贴上她的脸颊。
这样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说不出的时刻,何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来意。
“……你心情好一点了吗?”
她微微仰着头,又肆意地枕在尚雯婕赤/裸的胸口,无意识地把这句本是心绪的话说得像撒娇一样。但是这反而似乎像是最后柔软的一击,彻底敲开了尚雯婕的心房,她有些意外地看着尚雯婕面上露出又怀念又陌生的温和笑意。
“嗯,大概吧。”
何洁应声而笑。其实她没有听明白尚雯婕的言下之意,也懒得去揣摩,只是有些疲惫地这样满头大汗地蹭着尚雯婕的胸膛,便又觉得笑意止不住,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无所谓,反正尚雯婕说心情好了,也就是默认她霸占整晚的意思了。
——
次日谁也没有早起。
一是公演录制得晚,加上之前还在宿舍录了真人秀花絮,节目组体谅她们,今日本来日程安排就不早,整个上午都是空着的。
二者大抵也有昨晚那一夜的因素,反正至少何洁是的,她睡得又格外的沉,早上狠狠赖了一回。在“身边睡着的是尚雯婕”的认知前提下,甚至敢在闹钟顽固响起第二回时蒙着枕头翻去了尚雯婕的“地界”,然后抓着尚雯婕的被子口齿不清地抱怨怎么还不关闹铃。
“——这是你手机来电。”尚雯婕说。
可惜,在这句话传入何洁的耳朵前,她就已经成功地再度飞速陷入梦乡,半张脸不怎么体面地压在尚雯婕的胸前,脸颊压出印子,头发乱飞,从自己的枕头一路到尚雯婕的锁骨。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有那么一丝尴尬无奈,也只会是尚雯婕的。
连起床的动静,尚雯婕都细心地压着。过了好一阵,才有人捧着何洁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挪回枕头上。
她又翻了一个身,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听见耳边铃声陡然停止,然后便是听不清的模糊人声,她满意地咕囔了两声连自己都听不清的感谢——或者是又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抱怨——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枕头里。
唯有尚雯婕的只言片语顽强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嗯对,她在我这儿,没什么事……等她起来了我让她给你回消息。行。”
然后,世界才终于清净了。
尚雯婕转头去卫生间洗漱,门一关,整间房的浮沉都重归原处,一片静谧。
但也许是身边的热源消失不见了,也许是何洁其实早已睡饱,没过一会,等尚雯婕打理好,从那卫生间再开门出来时,她已经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神情迷糊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瞧不见自己的形象,但以尚雯婕嘴角微翘的神情来揣测,大概是比较滑稽的。好在她何洁从来不在意这些,和尚雯婕那面带笑意的目光对视着,就这么大咧咧地当着面又伸了一回懒腰。
“……刚才你助理打电话来找你,让你看消息。”尚雯婕说,也许是见她实在迷蒙,又贴心地冲着床头柜扬了扬下巴,“……手机在那儿。”
说罢,又转身去收拾衣服,留何洁一个人在床上发了会呆,猛地一甩头,才看也不看地自信伸手,往床头柜一“掏”。
一个硬/块块被她捞回床上,显然的确是她的手机,又不止是手机。似乎还有一张卡片伴随着这个动作一飞,跌入起伏的被子中。
何洁眨眨眼,困意去了一半,抬头确认尚雯婕背着身子没有瞧见,才又俯身,飞速而心虚地将那东西收进手里。
就在她正准备“乘胜追击”,放回原处时,不小心瞟了一眼。正是这一眼,教她停住了动作——
这是一张房卡。
不说长了,至少接下来还有好几个月录制节目的时间,而这张卡,就像是那恶魔的诱饵,不必招手,就静静地呆在她的手心,也能让人描摹出那几个月的未来。
至少这层早已捅破的窗户纸是该扯掉了。
她剩下的所有困意瞬间烟消云散,原本打算将卡放回去的手臂一收,已经开始好奇地打量起来。顿时,她哪里还记得膝间放着的那个手机,心思全落在了这一小片卡里,心下冒出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九九,忙抬头再一看。
好巧不巧,尚雯婕正好看过来,将她“未遂”的罪抓了个正着。
如此,何洁反倒没了顾忌,脸皮一丢,直接拿起那卡,仰头问:“你的房卡?”
“——你想要?”尚雯婕不答反问。
“你这是什么问题。”睡衣没兜,何洁只好夸张地把那卡塞进被窝里,哼哼唧唧地说,“——我找到了就是我的了!”
“拿着吧。”尚雯婕蓦然笑了,摇摇头,转身披上外套,又留下一句,
“本来放在床头就是留给你的。”
【婕洁】春雨不眠(三)
本章只有吻麻烦审核高抬贵手谢谢。
尚雯婕对何洁向来很没辙。
如果说老鼠遇见猫有天然的、本能地恐惧,那么何洁就是那只天底下独一份的,会在猫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甚至会靠近猫、捉弄猫,把尚雯婕这只猫弄得一头雾水,怀疑是不是世界线出了什么变动,猫与老鼠是不是天生就该做密友,又不方便与她计较的“奇葩老鼠”。
毕竟她自诩是一只猫,一只猫怎么能同老鼠计较呢?
如果说某个动作,某个眼神是出格的话,细究下来,何洁已经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出格了无数次了。她踩在尚雯婕忍耐的边线上蹦哒,甚至招手要尚雯婕一起来。
尚雯婕只好忍气吞声地把边线又往外挪了挪。一挪再挪...
本章只有吻麻烦审核高抬贵手谢谢。
尚雯婕对何洁向来很没辙。
如果说老鼠遇见猫有天然的、本能地恐惧,那么何洁就是那只天底下独一份的,会在猫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甚至会靠近猫、捉弄猫,把尚雯婕这只猫弄得一头雾水,怀疑是不是世界线出了什么变动,猫与老鼠是不是天生就该做密友,又不方便与她计较的“奇葩老鼠”。
毕竟她自诩是一只猫,一只猫怎么能同老鼠计较呢?
如果说某个动作,某个眼神是出格的话,细究下来,何洁已经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出格了无数次了。她踩在尚雯婕忍耐的边线上蹦哒,甚至招手要尚雯婕一起来。
尚雯婕只好忍气吞声地把边线又往外挪了挪。一挪再挪。
这个节目是乘风,它曾经的全名也是叫乘风破浪的姐姐,不叫一地鸡毛的前任。
但事实上她们两人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最终促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事到如今,尚雯婕再来开始反思自己的容忍是不是太没有底线,已经来不及了。
何洁已经靠在她的背上,贴着她的脖子,把下巴勉强搁在她的肩上,摆出一副认真思考来回答她的样子。
天知道她的那句“问题”不过是个脱口而出的质问,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回答——都到了这个份上,若还要互相确认,那也太明知故问了,跟情趣对答似的。
但她很快意识到最大的问题不是出在这里。
话说错了可以转移话题,可以玩笑地“撤回”,甚至可以假装没说过,而她这句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错。问题出在她了解何洁,知道何洁这样没有边界感的热情哪怕是拒绝也只会火上浇油,而相应的,何洁当然也了解她。
知道她表面上的冷淡不过是一层保护壳,知道她有时木着脸只是在发呆和短暂地充能,还知道问她最好的方式不是通过嘴,而是肢体接触——
只要一个拥抱,尚雯婕越强装冷静,越绞尽脑汁,她的心跳就越快。保护壳下的情绪瞬间暴露无遗。
一下、一下,隔着衣料也能清晰地传进何洁的心中,就好像她们不仅要对唱,那心跳声也在相和,不过一日一夜的排练,却教那心跳也交错起来,越来越不受控制。
“……我也其实没想干什么。”何洁突然泄了力,靠在她的背上,耳语一般地说,“我就想唱好这歌,比好这场赛。”
好了,这下尚雯婕的喉咙更是仿佛堵住了。
何洁明明听见了她不受控的心跳,明明感觉到了两人相贴的温度,却反而后退一步,就此揭过,不再提了。
这算什么?何洁交际花式的处事法则,不来乘胜追击,倒讲究穷寇莫追?
难不成她何洁大无畏地在摄像头下也试探前任,融化她的防线,到了此刻,应该坦诚相见,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反倒人生头一回怯了场?
这个想法甚至荒谬得令尚雯婕都有些想笑,但一阵笑意过去,又是只余下这满室的郁热。明明才三月,明明是夜里,但湖南已经热了起来,何洁说话时的那若有若无的热气也有些烫得人心里空落落的。
尚雯婕挣了一下,这回,倒是轻易地挣脱了。
她没有回应何洁,而是先走到床边,与何洁刚进门时一样,坐在床的一侧,甚至手里还能感受到刚才何洁留下的印子。很软,一压就平。
“……我觉得你不妨直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说歌的事,把我当傻子糊弄吗?”尚雯婕说。起先她没有去看何洁,而是一直盯着玄关声控灯映出的棕黄地面,直到说完这句话,似乎也说服了她自己,才抬头,看向何洁。
这回,她把自己摆在下位,很诚恳地,甚至在自己心中很大无畏地说出了这一段话。
何洁似乎也一直看着她,只是眼里没什么外溢的情绪,连她说完了话,终于下定决心看过去时,何洁也没什么反应。
就像是看着她在发呆,咬着下唇在想着些别的事情。
尚雯婕不免更头疼了。
“——何洁?!”
“——哦!”何洁应声醒转,视线很明显地闪烁了一下,才回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这种时候你也走神。”
“很少见你生气嘛。”何洁说,又咬了咬唇,状似天真地问,“你真的生气了?感觉好久都没怎么见过你真发火啦——”
“——我没发火!”尚雯婕飞快地抢话回来,但这次是真的带着些恼羞成怒,“我在认真地跟你沟通……况且我对谁发火也不可能对着你发火,我敢吗?”后面半句的声音越说越低,但说到最后三个字,她的气势好像又回来了。
很难说这句话没有夹杂一些旧日恩怨。
这下,何洁是真的笑了,眉眼弯弯地看着尚雯婕怒视着她的表情,又抿住唇,往前走了几步,走回她原先坐下的位置前。
尚雯婕已经在那儿放了只手,又有些恼怒地瞪着她,但还是心一软,把手收了回来。
何洁不无得意地坐在她身侧。
“那你别生闷气了!”何洁拍拍她,“我确实也没想过糊弄你,以前都是你糊弄我才对,是吧?就是真想唱好这歌,今天晚上你陪我唱了这么久,就有点想抱抱你。”
尚雯婕看她一眼,瞧她面色坦然,气已经消了大半。
“……但我陪你一晚上,不是为了把你陪回酒店来的。”她转过头,不耐烦地解释。
“这不是还没一晚上呢吗?”
明明方才尚雯婕才强迫自己转回头,不再看着何洁,不再被她那双眼所影响,但听见这话,又不禁倏地转回头,与何洁无辜的视线相对。
何洁脸上的笑意有些得逞,有些狡黠,狡黠到连尚雯婕也些微地晃了神,才想到要去躲。
然而她还是躲迟了。
哪怕有训练室的前一遭“败北”在前,她也没能成功地吸收经验,又一次,被何洁抓到了空档。只不过这回不止是一个湿漉漉又轻柔的接触了。
越贴越近,近到她看不清何洁背后昏黄的灯光,也看不清何洁发间泛着光的小巧耳钉。
只能看清何洁那张化了精致妆容的脸。
何洁看着她的双眼,嘴唇翕动,仿佛要说些什么,就这么简单地牵制住了尚雯婕想要避让的动作,听人说话时看着对方的习惯已经刻进了她的骨髓,她也不由自主地,本能地对视过去,接着,便见何洁反而轻轻地闭上了眼。
恍若是明快如何洁,也得闭上眼,才能汲取足够的勇气来再吻她一次一样。
这点距离,呼吸纠缠,尚雯婕明明完全可以退开,但她就是这么僵在原地,看着何洁这样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猛地被触动,仿佛有无形的力死死把她禁锢在原地,堵住了所有她逃离的想法。
——她僵硬着,任由着何洁吻了上来。
这个吻不似她们原先感情还好时的吻那样娴熟平常,乃至没有刚才何洁亲她那一下那么轻松,反而是缓慢又生涩的,好像回到了最初,她们头一回不经意间牵起手时那样青涩,但又背负了更多的,更深沉的东西,让人不由地心里发酸。
何洁只吻了两下,尚雯婕就由着她的吻张开口——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再多撑一会,撑到何洁悻悻退开,然后她再宽容地安慰两句,此事就此揭过,但何洁真的只像小兽一般舔了舔她的唇,又试探地往里抵了抵,她便立刻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地张开了嘴。
她当然可以拒绝的,但是……
尚雯婕,你该死的心软病又犯了。
温热的舌扫过牙尖,终于与她的舌交缠。
耳边隐约有水声,还有断续的喘/息声,一点一点地拨弄着她仅存的理智。尚雯婕几乎怀疑是何洁故意哼出来的——她恍惚记起以前何洁使性子的时候就喜欢哼哼唧唧的,知道她耳朵敏感,还故意爱朝着那耳垂呼气,然后抱着她的胳膊挤进她怀里……
最后一粒火星终于点燃了她。
尚雯婕蓦然用了力,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便把上身压了过去,一只手撑在何洁身后,另一只手则抬起,几乎要捧起何洁的脸,然后就在她真正摸上何洁脸颊的前一瞬,她硬生生地止住了。
她确实还有理智尚存。一丝理智也足够让她止步。
但取而代之的是发泄一般的吻,主动权交易,何洁方才摆出的小心很快被她亲手拆散,不是她们的唇齿相缠了,是尚雯婕一点点地吻走了何洁的呼吸,每一处都席卷而过,逼得何洁没了力气,渐渐后仰,丢城失地——
她很快满意地感受到何洁的手已经攀在了她的后颈。
重量压在后颈,却没有丝毫的负担,只觉得被拥着一样,源源不断地传达着她无法阻拦的爱意。
那么缱绻。
但当她又要再继续吻得更深时,在某一刻,理智即将要断弦的那最后一秒,何洁捏了捏她的后颈,喘着气,撤了出来。
何洁这一退,尚雯婕惯性地又往她侧过去的脸追了一截,然后,也许是何洁耳边那耳饰的一阵反光,教她陡然惊醒,悬崖勒马,止住了动作。
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事情已经做下了,她只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正在回味那个绵长的吻,一半跟在这一半的后面吃力地追,努力把这一段回忆立刻抹去。
谁也没说话。
二人的脸相错着,呼吸落在对方的颈间。尚雯婕有些不快,不知道是气何洁还是气自己,一闭眼,一睁眼,平复了心绪,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何洁转回头来。
暖光照上何洁的脸颊,但这光甚至还不如她的脸更烫,满是潮红,好像再晚一秒就要倒进尚雯婕的怀中了。
……确实只是何洁缓口气而已。
不是她突然转了性子,明白前任之间不应当亲嘴了,也不是她一吻作罢,突然对尚雯婕失去了兴致,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
尚雯婕无声地为自己方才的紧张感到莫大的尴尬。
何洁看着她,也不知道在她有些尴尬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低下了头,一点不客气地靠在她的肩上开始止不住地偷笑。
软软的头发蹭上她的脖子,有些痒。
“……又怎么了。”尚雯婕大感无奈。
“你挺主动的嘛!”何洁说。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感慨,在她嘴里,竟然有了几分幼儿园老师送小红花的口气,直教尚雯婕一噎,半晌没答上话来。
她眼睁睁看着何洁又起身来,不过这回是从她怀中起来,一只手撑在她身体的另一侧,然后——
一整个人都压了上来。
尚雯婕没有拦,最初的坚定过后,她的防线早已七零八碎,顺从地被嘿嘿笑的何洁推倒在床上。
而何洁用力又从来不算后果,这一推,尚雯婕倒是没啥,不过被再压上一压,她自己却是再度倒进尚雯婕的怀中,整张脸埋入软和的被子里。
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好不狼狈。
尚雯婕冷不丁被她逗笑了。下意识去扶,又撤回手,淡声道:
“看来还是没有你主动。”
话音落下,何洁才吃力地撑起半个身体。这一撑,终于挡住了尚雯婕视野里的全部灯光。
她只能看见何洁背着光,大大的笑脸。
“谁说的?我还没开始主动呢。”
——
感觉快写成心软的神vs主动的神了()
【聊叭/张杨】近日点
# 现实向禁上升
# 都rps了,就当我发癫好了
/
油星溅得噼里啪啦,温度好像太高了。
杨二搓了搓发红的指肚,把案板上最后一块烤好的猪五花夹给了正埋头苦吃的张三,招了招手叫来服务生:
“这里麻烦换张垫纸。”
/
赶紧把桌子擦擦,可乐泼的地方黏滋滋的。
杨二正在打理拍摄仪器,想把东西努力地塞进自己小房子的边边角角,给可活动生命体留出更多的空间——指她自己、张三还有两只猫。
哦哦等着。张三捧着相机检查素材,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但盘起腿像个石墩子,半天没有动静。咖啡见她一动不动,脚步沉重地爬过去窝在张三脚边,懒洋洋地躺下...
# 现实向禁上升
# 都rps了,就当我发癫好了
/
油星溅得噼里啪啦,温度好像太高了。
杨二搓了搓发红的指肚,把案板上最后一块烤好的猪五花夹给了正埋头苦吃的张三,招了招手叫来服务生:
“这里麻烦换张垫纸。”
/
赶紧把桌子擦擦,可乐泼的地方黏滋滋的。
杨二正在打理拍摄仪器,想把东西努力地塞进自己小房子的边边角角,给可活动生命体留出更多的空间——指她自己、张三还有两只猫。
哦哦等着。张三捧着相机检查素材,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但盘起腿像个石墩子,半天没有动静。咖啡见她一动不动,脚步沉重地爬过去窝在张三脚边,懒洋洋地躺下蹭起热量。
杨二呼哧呼哧收拾完用掉的纸巾,叉起腰还没来得及催张三,先是被对方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顿觉满胳膊鸡皮疙瘩:“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洗碗去。”
噫。张三翻个白眼,相机扔到沙发上,又把咖啡从身上赶下去,终于挪动了身体,端着盘子慢吞吞走到狭窄的流理台旁边,经过杨二的时候用手肘碰碰她。
吃不下了,剩一块拿走。
这都吃不下,你什么时候变小鸟胃了?
杨二嚼着饼干也凑过去。也许是录视频说了太多的话,这会儿的她和平常比起来显得有点沉默,背着手把脑袋搁在张三肩膀上。张三也不管,故意耸了耸肩:要咬到舌头也是你自找的。
“没良心的东西!”,杨二啧啧,随即被张三反手甩来的水又滋了一脸,大喊一声,表情狰狞地伸手去按对方的后脑勺:我靠老娘化了妆的啊!
“早就说过我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了!”
混战间两个人终于把东西都拾掇整齐,张三扭身躲进厕所,杨二也抹抹脸上的水,躺回沙发上拿起相机。画面被恰好暂停在她哭得快流鼻涕的一帧,而小液晶屏上的张三还摇着扇子咧嘴笑,杨二面目扭曲了一秒:“妈呀我好丑。”
卫生间立刻传出张三幸灾乐祸的笑声:想不开照什么镜子。她出来后还想继续挖苦,见杨二手里抓着相机,嘴忽然卡了下壳。
挖草我都哭了你还一直在笑,有没有一点尊重!杨二左看右看,越看越生气,刚想谴责张三没有人性却被拿走了相机。
吃你的外卖去。张三利索地把机子一关,踢踢对方的小腿,咖啡恰也举着尾巴从腿边走过,毛蹭得杨二有些痒。
她捏起一点沙发套揉了揉:哦。
/
为什么别人都能进我的房间你不能!你他妈的根本没弄懂怎么玩是不是!
随即吓走了一个路人,张三无语地放任手柄挂在腕上,懒得摘VR眼镜,看着眼前的虚拟场景,胡乱摸索着对方的位置。
啊,是的,我根本连杆都没甩出去。
你等着,我来教你钓鱼。
杨二的确是有点头晕,气势稍弱,但不妨碍她理直气壮地不会,也没听清张三说了什么,一股脑地试过按键,越试越迷茫,随即被忽然到来的凉凉触感一惊,胳膊不自觉晃了晃。
“手给我。”
张三先挽住了她小臂,顺肢体走向一点点探着目标,这人末端的指节还凉得厉害,到无衣物覆盖处刺得杨二一激灵,再抖抖索索顺着手背一路找迷路的指尖,经行处似乎都留下隐形的痕迹,被捏到掌骨的瞬间,杨二在设备的遮挡下眨了眨眼。
你按这个键,然后用力甩出去,同时松开。
我觉得你教的不对。杨二又捣鼓半天,总算进了房间,张三还在旁边兢兢业业地抱着她胳膊检验“教学成果”,可惜没有任何进展。这下一肚子气都漏完了,杨二哼哼唧唧道:“不钓了,我还不如钓你好了。”
张三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接什么话,而刚进房间的陌生人刚钓了条鱼上来,听见这句忍不住笑了一声,弄得杨二脸上猛地一热。
“不行,再来!给我甩出去!” 张三索性不理刚才那句撒娇,握着她手腕就要动作,杨二一边不情不愿,一边半被动地又甩了次胳膊,“嘟”的鱼饵落水声意料之外地响起。
啊?杨二震惊,这才算甩出去了啊?
所以你刚才就没甩杆成功过是吗?张三一脸无语地听见肯定回答,恨铁不成钢地抬手就是一推杨二的脑袋。
我靠!为什么你摸不到我的手却可以精准地打到我的脸啊!
/
虽然对话总是很像在吵架,但杨二终归是可以被张三划归为自己人的,即便都是朋友,也有更相熟的区分。
杨二天生外向,虽然平常看着不着四六,外人面前认真了倒显得稳重,相比起来张三却拘谨更多些。
但这一点拘谨并不妨碍聊到感兴趣的话题时张三滔滔不绝的输出,杨二并不抢话,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果酒,一面偏过头去看正说话的张三。
“你居然觉得年上没有性魅力?!”
张三正说到激动处,神色生动,佯装要撸袖子开打,配合着表情有点好笑,杨二瞧着不由得也乐,又在口红干到粘牙前及时改成微笑。她不爱打断对话,但另两人唇枪舌剑持续了好一会儿,杨二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等回过劲只能归咎于方才吃饭虎牙上粘的一小片辣椒皮,太难弄掉,才让视线原地停留了那么久。
在镜头面前却保持沉默对杨二来说少见,她不知道干什么,无意识中咬了咬自己掌指关节,像是什么在磨牙的小动物。
不多会儿张三又和人说到兴起,凑过去握手认亲,两条胳膊正横在杨二眼前,她撇撇嘴,故意装出副幽怨模样,狠狠斜了张三一眼。
她这“醋”吃得不知道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张三也不知道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笑眯眯地继续说话,只是身子朝杨二那里歪了点角度,手也交错着撑在女人手旁边。杨二大概没有发现,所以也未作声,目光无意追着张三腕上同自己配套的深绿色玉镯跑,大约又走神了片刻。
视频录到最后,杨二有点发晕,她今天说的少喝的多,倒个不停最后还留整整半杯,跟着张三举杯,作势往对方杯里倒酒,谢语那里更是头重脚轻,忍不住把脑袋往人肩膀上一搁,发声都黏糊糊的,张三同样向她那里歪头,真情实意地笑出白牙。
直到两个人乘上返程的车,并肩在后座,两个人低头戳弄手机,张三忽又短促地笑了一声,杨二不明所以地瞟她一眼:笑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很容易吃醋?
我靠别说这么恶心的话。暗处表情看不清楚,但杨二可以想象到张三脸上的揶揄,耳根子一热,上手就要捂她嘴。
因为刚刚录的时候你和上次表情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张三笑着躲开,还指了指手机屏幕示意她看。杨二龇牙咧嘴瞅了瞅,画面正停在錦鯉那句“该死的占有欲”,她摸摸下巴坦然道:好像是哦。
车此刻靠边停下,张三收起手机开门出车,头也不回:走吧,杨二应声,从里侧位子往外挪,最后不小心撞到车顶痛呼一声。
张三任杨二一把攥住自己手腕,忍着笑换手摸了摸对方头顶:没撞成痴呆吧?
/
杨二正在用勺子挖东西吃,那仗势几乎是要把桌子都擓出个窟窿,张三不错眼地瞧着,说实话,除了杨二,她也很少见能一口气吃完一个蛋糕后又大口炫俩红薯的奇女子。
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张三好像忽然想不起来,杨二“百忙”中抬头,嘴里还包着东西:说到灵魂伴侣。张三回过神,刚想接起自己前面的话茬,又一转口风:“你吃慢点!我还没说完呢你都快吃光了!”
哦好吧。话是这样说,杨二勺子却没放下。张三也不管她亮晶晶的眼珠子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桌上剩的半块甜薯,整理思路又开始讲起脑洞。
灵魂伴侣不就是爱情吗?杨二插空问。
当然不是。张三看她咬着勺子,语气激昂:灵魂伴侣是指我们之间可以没有爱情,但依然可以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杨二又恍然又惊讶:啊,啊?这叫灵魂伴侣啊,我以为看对眼了就是灵魂伴侣的。
当然不是!没有品味的东西!
张三龇着牙,杨二当然知道她不会为这种事动气,调侃似的地歪了歪头:那你写啊,都讲这么具体了,就按你喜欢的写啊,我当你的第一个读者。
别想骗我写东西!
张三上半身倒向身后的沙发,错开杨二的视线,抓了抓头发:“弹幕老说你是给所有人讲故事,但是我的故事只讲给你听,我倒不信邪了。”
杨二不以为意:讲给我有什么不好?
话说得好像在麦麸,张三腹诽,却看准了杨二注意力被转移的空挡,侧过身去拿那块红薯。
“啊——!别抢我吃的!”
/
“其实……剪得还行。”
最起初知道有人嗑她们俩时,杨二震惊得无以复加,张三是看表情看出来的。习惯了,她无视对方活跃的面部肌肉,从浏览记录里翻出了那条视频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杨二立即凑去看了,不出所料看笑了,因为张三自己“审阅”的时候也差不多这个表情,古怪神色里带点忍俊不禁,视频播完把身上鸡皮疙瘩抖掉一些,再发表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噫——
她们不是没看过cp剪辑视频,背景音乐和手法都耳熟能详,只是其中的主人公有朝一日换了自己,那滋味还真不太一样。
哎呀……杨二搓了搓前臂,又猝不及防拍了张三后背一巴掌:我们俩真是火了啊。张三忍住恶寒,点头表达了同意。
后来也习以为常了,前同人女对此很坦荡,杨二甚至还翻出了同人文学创作,两个人津津有味地凑一起,用同步的神情品鉴完了几篇大作,最后一不做二不休,读出来做了期视频。
只是偶尔张三也恍惚一下,被剪辑提醒到自己说过的一些话被单独提取出居然如此的意味不明,不乏表演中的断章取义,可总有些是真心的,就好像是“一百年后总被一道提起的名字”。
对待粉丝一厢情愿的创作两人尚可保持戏谑,最叫人无措的是在摄影师的手拿把掐下表演的亲近。两人双双变成木偶戏的演职人员,听着“前世回眸”的分镜安排,不良居心等于是刻在了脸上,张三表情麻木,杨二无奈中夹杂蠢蠢欲动,结局自然是在花絮里面对面狂笑。
隔了几日成品发来,杨二和张三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为不辜负一番酬金和视频素材,杨二颤巍巍点开了预览,张三一边尖叫一边遮住了脸,可惜手还是被同样羞耻的杨二尖叫着扯下,互相掣肘下面对了漫长的两分钟。
等关掉视频,杨二才放下了手里张三的一小撮头发,张三攥着的拳头还没能松开,视线不敢相对,余光里却都确认对方已然从脖子涨红到了耳根子。
双双红了脸大概也不算太丢人。
剪得不错剪得不错。杨二闭眼转头,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张三憋了半天,对着相机大吼一句:都给我夸好看!
/
这一切都很奇怪。
她们奇怪地投缘,奇怪地打闹却亲密,奇怪地反差却互补,奇怪地被这个频道栓系在一起,奇怪地渗入对方的生活,是无法解释的miracle。
譬如张三怕坡、怕水、怕巨物,杨二怕痒、怕秃、怕分离。
但张三不敢爬上呼呼刮风的山顶时,杨二会举着手机站到最高的观景台,风声中扬声与她玩笑:you jump, i jump;但杨二讲述童年失望的电话铃响时,张三会笑着递出一块饼干,轻拍拍几乎要流泪的对方的后脊。
她们亲密得合乎常理,在镜头下却甚至近乎暧昧。
杨二嬉笑去按张三脑袋时,会被对方架着胳膊去挠腰上弱点,涨红了脸,怕摔倒手还死死勾着张三脖子,等全无反抗之力地软到地上再被张三揽着后腰捞入镜头;被亲吻面颊时,无论杨二是已经被自己抹成一张血盆大口,还是十指相锁地死死抱住她肩颈,张三每每一脸嫌弃,但都下意识闭上眼睛。
雪地里张三一边嘻嘻哈哈地小跑,一边将手中的镜头仍对准了后面踩着小碎步作势追逐的杨二;理发店里她们面对面坐着,在桌下模仿鞋底相对,扮作镜像人,一起幼稚地晃荡。
于是亲密必用玩笑承接,这是心照不宣的约定,否则会显得过分暧昧,不像密友,倒像情人。
她们可能相爱,但绝无可能是情人。
/
动物自会趋利避害,如猫会护食、会攀高避难,人类总不至于更迟钝。
有真心诚意的我爱你,但到此为止是最好的结局,毕竟,好奇火焰的温度是人之常情,但舍身赴火只有飞蛾和黄继光才干得出来。
在那些荒唐走板的行文里、并不认真的剪辑里、被过度解读的慢镜头里,大概能看到一些无法实现的虚影,但只会是虚影。行星最接近太阳的瞬间也是速度最快的瞬间,无法逃逸但可撤离,这是宇宙法则。
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但兴许有一个瞬间,她们看着对方,也曾幻想过永不分离。
——即便永恒是一个伪命题。
/
「如果水要流向我,我拿什么阻截?」
——END——
【斐玲】眼神 再续
依旧很短
张小斐走后的第二个小时更新了朋友圈。
这是贾玲每隔几分钟刷一次朋友圈的关于她的唯一收获。
"搞点小烤串尝尝。"
图片有点暗,贾玲点开大图,只看到几箱啤酒堆在地上,已经喝完的两个空酒瓶乖乖地待在桌子上,肩并肩,特别整齐的。
贾玲不知所措地滑动着屏幕,大脑飞速旋转着,想着要不先点个赞,又觉得这太缺德了,人家为你深夜买醉你点赞?这太不是人了。要不先评论吧,可打了又删好一阵,全是些不痛不痒的话,最终没什么可说的。
她心下涌起一阵烦躁,将手机屏幕向下拍到床上,想着闭上眼睛睡觉吧,就当没看见那条朋友圈。可还是在一分钟后拿起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半了。
"......
依旧很短
张小斐走后的第二个小时更新了朋友圈。
这是贾玲每隔几分钟刷一次朋友圈的关于她的唯一收获。
"搞点小烤串尝尝。"
图片有点暗,贾玲点开大图,只看到几箱啤酒堆在地上,已经喝完的两个空酒瓶乖乖地待在桌子上,肩并肩,特别整齐的。
贾玲不知所措地滑动着屏幕,大脑飞速旋转着,想着要不先点个赞,又觉得这太缺德了,人家为你深夜买醉你点赞?这太不是人了。要不先评论吧,可打了又删好一阵,全是些不痛不痒的话,最终没什么可说的。
她心下涌起一阵烦躁,将手机屏幕向下拍到床上,想着闭上眼睛睡觉吧,就当没看见那条朋友圈。可还是在一分钟后拿起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半了。
"都一点半了。"她即将拨通张小斐助理电话的时候没头没尾地嘀咕了这么一句。
算了,都一点半了,助理也要休息,打工人的命也是命 。贾玲又点开了微信,那条朋友圈下,已经有了不少共同好友的点赞,以及几条挺扎眼的评论。
"你不是送玲姐回酒店吗?怎么俩人又撸串去了?"
"小斐,快让我看看微醺的玲姐!!"
…
她没有回复,一条都没有。
又等了好几分钟,贾玲看到她自己评论了一句,"好啊,等你来接我。"
什么意思?
贾玲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不是共同好友是看不到对方的留言的。
贾玲走到窗边,夜黑的可怕,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幢幢高楼,手中手机的屏幕光几分钟一灭,私聊对话框里的那一句"你还好吗?需要我去接你吗?"没有发出去。想着有去接她就够了,又觉得心头压抑的紧,贾玲伸手将窗帘拉住。
一夜无眠。
再见面是两天以后的双人采访,热辣滚烫票房见佳,关于二人关系的讨论度也一路高涨,一个采访无可厚非。
贾玲照例翻看着采访的流程,一些重要的问题被她用笔一一圈出,这些需要模糊回答,这些需要制造话题度,她是一个真诚的创作者,但同时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在不伤及关系的情况下,利益最大化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现在二人的关系似乎没什么可挽回的余地了。
不会再有红酒烤鱼了。
可她的笔还是在一个问题上顿了顿,是关于二人的情感问题:最近"斐玲CP"的热度很高,大家关注你们的同时也好奇两人的感情状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贾玲将薄薄的一页纸翻来翻去看了好几次,觉得这个问题尤其不顺眼,于是用笔重重地划了一个大斜杠,又反复描黑。
临采访前十五分钟,张小斐才来到房间里,贾玲背对着她,只听到一声声的"张老师",她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然后迎上去。
虽然心跳一百八十迈但嘴角弧度刚好职业微笑。
"阿斐,来啦。"贾玲尽量自然地问候。
"贾导。"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没多看她一眼,略过她,拿起助理递过来的流程单坐在位置上看了起来。
贾玲愣了一瞬,然后没事人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将被黑笔涂黑的问题不动声色地折住,估摸着张小斐快看完了,连忙开口,"这些问题都挺友好的,你也不用紧张。"
没人回答她的话,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张小斐的助理也只是对她笑笑。
"我是说啊,这些问题照实说也行,模糊报也行,你回答不了我帮你答,都行。"
气势明显弱了点,她怕张小斐真的不回答她。
然后她听到张小斐特别爽朗地笑了笑,接着走到她的座位旁,将单子轻放在桌子上,"那想请教一下贾老师,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顺着她手指的地方,贾玲又看到了那个该死的问题。
"你就…你就照实说呗。"
张小斐又笑了,凑到她耳边,"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样说?"
贾玲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男朋友?
她勉强挤出梨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阿斐,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
"是吗?"
什么时候有的?昨天?还是一直都有。
张小斐没回答,又用那双眼睛盯着她,盯的她心里直发毛,贾玲用最后一点理智制止住心中马上要爆发的火山,转头对工作人员说,"我和张小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采访。"
采访开始,一切意外地顺利,贾玲松了一口气,又惊讶于张小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抢着接话,热情洋溢的样子让贾玲怀疑刚刚的剑拔弩张根本没存在过。
"在我的心里呢,我的姐姐导演贾玲一直是特别专业的艺术创作者…"
"片场发生了挺多蛮让我感慨的事情的,当然啦,以姐姐的事情居多。"
"我对乐丹这个人物的解读是以姐姐扮演的乐莹为基础的…"
"第一次看到瘦下来的姐姐吗?很心疼吧,虽然见证了她这一路,但每一次见面她的变化都让我觉得心疼,特别想保护她…"
贾玲听着这一声声"姐姐",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张小斐把她当姐姐,当最值得信赖的人,甚至是爱慕对象,可是自己甚至没有勇气给她一个正面回应,没有勇气接受她,更没勇气拒绝她。
更要命的是,张小斐对待自己的态度,倒是真的像是一个很合格的合作伙伴了。镜头前营业甜度爆表,镜头后零交流。
一点儿感情都不浪费。
愣神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最让她头疼的一个问题上。
贾玲打了好几个磕巴,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个字。
直播还在继续,主持人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她只得把目光投给张小斐,张小斐像是料到她反应一般地接过了话头。
"首先谢谢大家对我和姐姐友情的喜欢,作为朋友,我和姐姐还有好久好久。其次,我个人的感情生活特别简单,希望大家把更多的目光放到电影上,看看乐莹的故事,或许收获更多。"
贾玲默默点头表示赞同,虽然她不想承认张小斐说出的一些字眼实在刺痛了她的心。
采访很快结束了,张小斐在结束拍摄的一瞬间 便和贾玲拉开了距离,毫不留恋地离开采访场地。
"贾导再见。"
贾玲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后彻底坐不住了,赶紧回到休息室,开门后却只见张小斐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不是预想中的直接离开,还好。
贾玲平复了一下呼吸,一步步走到张小斐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张小斐神色如常,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贾玲对着镜子笑了笑。
"姐姐,我好看吗?"张小斐先开了口。
"好看。"
"真的吗?"
"真的。"
"那你现在应该来吻我。"
张小斐转过身子来,扯着贾玲的衬衫领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又看着她。
"什么?"贾玲没有反应过来,被突然缩短的距离吓了一跳。
"那天是你先开始的。"
都说忘记,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贾玲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天。
"姐姐,我是可爱,还是好看?"
"又可爱,又好看。"
贾玲觉得自己真是喝醉了,要不然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搂着一大块棉花糖一样,身心都软了下来,她看着棉花糖,心里感叹,她真的好漂亮啊,眼睛只看着我。
然后侧着脸埋进张小斐的脖颈里,吐出的热气搞的张小斐很痒,脸也变的红红的,贾玲觉得有趣,凑上去亲了亲她红红的脸颊。
"我们阿斐真的好容易害羞。"
将张小斐的脸对准自己的,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笑了笑,两唇相接,贾玲吻了上去。
发生的事情一帧帧地过,贾玲看着张小斐的表情越来越冷。
"阿斐,你那天不是说我还是你的姐姐、你的…"
"可是你没有回答我的话啊,你只是站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我没办法,我以为你并不赞同我的话,所以我只好用我自己的方式对待你了。"
贾玲不反驳,那天她确实什么都没说,有的只是摔门声后的一声叹息,和后知后觉的眼泪。
"你恨我。"贾玲抚上张小斐的肩膀,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对上眼睛后,贾玲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
"是的,我恨你。"
她快恨死自己小心翼翼对待贾玲的样子,也快恨死贾玲什么都不说的样子。
她好想让这一切都没发生,让她还能做个默默的注视者,但是不能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走吧。"张小斐将扯着贾玲衣领的手放开,对方踉跄了一下,然后站稳。
"你恨我,所以你找了一个男朋友?"
"你太高看自己了。"
"是吗?所以你真的找了个男朋友?"
"是啊,我是找了个男朋友,他哪哪都不好,哪哪都不如你,但他起码不会像个木头一样。"
"阿斐,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说真的。"
张小斐起身拿起手边的一张纸,看着被折住的一角下黑色的涂痕,然后重重地摔在贾玲的面前。
"姐姐,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斐玲】眼神
短打
张小斐在心里是害怕与贾玲起冲突的。
肢体的,语言的,各种意义上的。
不管以什么身份,朋友也好,下属也好,合作伙伴也好,她都不想让她们的关系出现一点差池。
所以比起可能会成为伤人不见痕的利器的语言,她更习惯于用她的眼神来表达一些什么。
即使很大一部分时间,贾玲不会有什么回应,最多几个眼神上的接触,只匆匆看她一下就避开,她有时候觉得贾玲的反应有些迟钝和冷漠了,因为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只盯着她看。
有的时候贾玲与别人互动,或者口头上的打趣,或者必不可少的肢体接触,镜头切过来的每个瞬间,张小斐始终是看着她,微笑的弧度也没什么变化,当然,也会有挂相的时候,表情失控的瞬间被网友截下来,她翻......
短打
张小斐在心里是害怕与贾玲起冲突的。
肢体的,语言的,各种意义上的。
不管以什么身份,朋友也好,下属也好,合作伙伴也好,她都不想让她们的关系出现一点差池。
所以比起可能会成为伤人不见痕的利器的语言,她更习惯于用她的眼神来表达一些什么。
即使很大一部分时间,贾玲不会有什么回应,最多几个眼神上的接触,只匆匆看她一下就避开,她有时候觉得贾玲的反应有些迟钝和冷漠了,因为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只盯着她看。
有的时候贾玲与别人互动,或者口头上的打趣,或者必不可少的肢体接触,镜头切过来的每个瞬间,张小斐始终是看着她,微笑的弧度也没什么变化,当然,也会有挂相的时候,表情失控的瞬间被网友截下来,她翻微博时看到也只是当做没看到似地快速划走。
得空时她也会问问自己,为什么表情失控,又为什么不敢回看,但她从不深究这些,她不想因为自己多余出来的情愫而对她和贾玲的关系产生哪怕那么一丁点儿的威胁。
但人体毕竟不是精密的冰冷的仪器,失控的瞬间总是让人忘却一切,哪怕只一瞬间。
一次简单的朋友聚餐,她们的座位不挨着,其实她是想过去和贾玲坐的,但她看到贾玲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她坐在哪里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吧。张小斐低头叹了口气,只几秒钟,再抬头时笑容又挂在了脸上,很自然地落座在就近的位置。和旁边的人该打招呼打招呼,该聊天聊天,眼神还是时不时落在贾玲的身上,聚餐期间她说了好几句好玩儿的话,大家笑时她就看着贾玲,看贾玲有没有笑。
贾玲笑了,并且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很自然地叫她小斐。
张小斐觉得自己好开心。
场子快散时贾玲也被灌的差不多了,可她依旧坚持自己是微醺,表示自己还可以再喝下一场,张小斐能看出来,她是开心,想和大家多待会儿。她也就不说散的事情,只是安静地待在座位上,除了看看工作消息,就是盯着自己的老板看。
微醺玲还是很可爱的,她这么想着,又偷偷拍了一张她的照片发给文件传输助手,留言:姐姐今天又喝嗨了,哈哈,记录一下。
放下手机,她习惯性地看向贾玲,嘴角的笑还没下去。
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张小斐心跳突然变得好快好快,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重了几分。
疯狂地眨了眨眼,她很不自然地抓起手机划拉着主页面。
姐姐怎么在看我啊。
她回想起贾玲刚刚的表情,眯着眼睛,仿佛在对自己说,张小斐,你偷拍我。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开闪光灯啊,你是我的姐姐导演贾玲我拍一张你的照片怎么了,理不直气也壮,干脆看回去,张小斐想。
于是她试探性地抬了抬头,贾玲果然还在看着她。
她不自然地咳了几声,抬起头,终于是和她对视了。
一秒,两秒,贾玲破功般的笑了出来。又用撒娇般的口吻说,小斐你真可爱。
好像怕她没听清楚似的,贾玲又坐到她身边来,搂着她的肩膀,凑到她耳朵边说,小斐你真好看。
而张小斐除了耳畔热乎乎的气息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姐姐,我是可爱,还是好看?"
"又可爱,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