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18)
小更4k8
又到了熟悉的鸡飞狗跳环节,嘿嘿,写爽了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八)
一周假期一过,关宏峰和宏宇就即刻回去上班了。
宏宇请假是和副班长调班的,所以这次回去,就轮到人家休息一周,他连上一周。
休长假休出了后遗症,一回去上班就收不住心,再加上回来就遇到童队长正式调离,他又自主要求,这次回来调到和光警务室值班,联防队成立至今还要在迎检会上组织同志们打军体拳,和耿大爷等退休老干部联合举办即将到来的十一联欢会活动,接手5个班的行动管理……
这一堆事压下来,搞得宏宇本来只是协勤辅助治安的工作,每天却在排...
小更4k8
又到了熟悉的鸡飞狗跳环节,嘿嘿,写爽了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八)
一周假期一过,关宏峰和宏宇就即刻回去上班了。
宏宇请假是和副班长调班的,所以这次回去,就轮到人家休息一周,他连上一周。
休长假休出了后遗症,一回去上班就收不住心,再加上回来就遇到童队长正式调离,他又自主要求,这次回来调到和光警务室值班,联防队成立至今还要在迎检会上组织同志们打军体拳,和耿大爷等退休老干部联合举办即将到来的十一联欢会活动,接手5个班的行动管理……
这一堆事压下来,搞得宏宇本来只是协勤辅助治安的工作,每天却在排练室、办公室、执勤点、警务室几头跑,忙得脚不沾地。
关宏峰更不用说,一回来就翻这个星期红梅记录的工作日志,大概了解了这段时间又有哪些警情,哪些事项值得注意,再瞅瞅还有没有需要事后回访的事件,好做准备。
关宏峰翻着翻着,翻到一起接处警记录,哭笑不得地说道:“这老太太的牛又丢了?”
“可不,这老太太真是,每次放牛都不拴,每次丢了都找我们。因为这个,所里专门添了一架无人机帮她漫山遍野地找牛。”红梅端着茶杯,无可奈何道。
“还有这个,”说起这事,小李显然很有表达欲,凑过来指了指前天发生的一项记录,“也是这位贺老太太报的警,说她家电视看不了津港文艺台,她又眼睛花,看不清字,说打电话去问客服,那边也不听她说话,就让她摁12345,她摁错几个键,就全不知道该咋办了。”
红梅笑道:“这种应该就是智能语音客服,机器人哪儿管你这么多,只管按程序说话。”
小李叹道:“但这事又不归我们管,让她联系修电视的,她说打电话过去,人家不听她说话;打电话来找我们,又说什么有困难找警察,我们不管,这是推诿。还扬言要是让她看不了文艺台,她就去村口摆露天歌唱厅,不让她文娱,她就自己文娱。”
关宏峰说:“最后高分贝扰民,打扰第二天上学的小孩休息,家长打电话来,我们也得出警。”
“对啊。”红梅和小李苦瓜着个脸,异口同声。
关宏峰去看他们最后的处理结果报告,最后因为去的民警也不懂修理电视,大晚上的,再怎么着急,修理师傅也得明天上门。临到终了,是把老太太接到警务室里,看警务室的电视解决的。
刚翻完最后一页,屁股还没在接处警平台的椅子上坐热,关宏峰的警务通就响了。
好巧不巧,又是那个老太太的报警。关宏峰接完警务通,就起身佩戴好装备,准备出警。
小李见状,好奇问他这回老太太又怎么了。
“维修师傅上门了,修完电视,价格没谈拢,因为老太太的家相较其他村户比较偏远,处理高压电要爬坡登高,交通和高空作业上就多了50块钱。老太太觉得师傅乱收费,就报警了。”
好家伙,这还是个连续剧。
红梅和小李对视一眼,无奈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社区民警嘛,干的不就是这个?
关宏峰跨出大门,正遇上宏宇三步并作两步地卡着时间点赶来值班,两个对上面,宏宇本来忙得焦头烂额的脸一下缓和了不少。
“出警啊哥,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是什么大事,你去里面帮他们吧。”
“什么事啊?”宏宇连忙给他让开路。
里面的红梅听到,笑着说:“贺老太太的事。”
很显然,贺老太太已经是这里的名人了,就连之前从没来警务室值班的宏宇都听过其大名。宏宇笑道:“原来是牛姥姥,那应该确实事大不了。”
关宏峰原本已经下了台阶的脚步,听到他这句话,忍不住当场折返,屈起食指,当头在他额头上给了一个板栗。宏宇被他砸得疼来变成蛇,捂着脑门,一直嘶嘶嘶个不停。
“痛,哥。”宏宇撇嘴抱怨,平时能抗能打的人,耐痛度在此刻却全然清零,甚至还到负。
红梅和小李一旁见了,忍不住捂嘴偏头,怂着肩膀憋笑。
“那以后给我少说这种聪明话。”关宏峰瞪他一眼,又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憋笑的红梅和小李,不再多留,快速出警去了。
宏宇冲他出去的背影鼓起腮帮子,故意嘬嘴学关宏峰的舌——以后少说这种聪明话。
关宏峰骑着警用电动车一路赶到和光村北面的一处小山坡上,小山坡上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被村民们走踏惯了以后,硬生生开辟出的一条杂草横尸的小道。关宏峰骑车踏上去,露水飞溅,瞬间湿了他一裤腿。
宏宇在警务室整装值班,今天刚好是附近高中开学前一天,又赶上附近的和光茶园办茶艺节,有不少学生家长和慕名前来的游客。他在警务室领好刚刚制作下发的辅警证,分给前来帮忙的30名队员,让他们去主干道上跟着派来的民警一起维持秩序。今天他刚当上联防队长第一天,考虑到这些年轻气盛的协勤队员不一定会真的听民警的指挥,他今天势必要从头守到尾。
关宏峰骑着的这台配发给警务室的电动车性能有些问题。骑着骑着就觉得下盘不稳,总有些打飘,关宏峰很少骑这个车,他开车的性格从来都是车迁就他,没想过要他去照顾车。但好歹是公家财产,关宏峰也不能压榨得太过分,最后一段磕磕绊绊的上坡路,他还是叹口气,自己下来,把车推了上去。
宏宇顶着虽到9月,但依然不可小觑的太阳,站在和光主干道南的一处执勤点,和前来巡逻完了一圈的队员换班。前方人群涌动,他带人围上去一看,原来是路边的果贩跟一旁卖煎饼果子的闹起来了。
关宏峰可以说是熟门熟路地到了贺老太太院坝口的铁门边,还没进门,就听到老太太和师傅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争讨。关宏峰刚把车停好进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止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围绕争吵双方的篱笆栏杆和果地旁,站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还有老奶奶搬着板凳坐在自己家的自建房房顶上,俯身摇着蒲扇听他们吵。
搞了半天,宏宇总算弄清卖煎饼果子的和果贩怎么闹起来的了。果贩叫嚷着卖煎饼果子的推车挡了他的摊位,卖煎饼果子的说果贩把装坏果烂果的泡沫箱堆他放食材的箱包旁边,导致苍蝇围着他的小煎炉转,影响生意,让他挪也不挪。两个人骂得越来越难听,周边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堵塞到交通。过往车辆排起进展缓慢的长队,一个赛一个的喇叭长鸣,你一下我一下,学起前面俩摊贩的你来我往,比谁嗓门大。宏宇抓着一脑袋的痒,连忙带队上去制止。
关宏峰一来,贺老太太一直不停的嘴才算歇了气。缺了一排牙的嘴瘪着,说,小峰来了,快给我评评理,看他到底是不是乱收费。在旁的师傅听老太太叫关宏峰叫得熟悉,以为他们俩关系不一般,这是叫来了欺压自己的救兵,火气更大了。关宏峰还什么话都没说,就说他们合起伙来欺负自己一打工的,不就是会打电话吗?他现在就打电话去市长热线投诉,警号呢?警号有种亮出来!
宏宇和前来的队员把吵的很凶的两人拉开,让他们有话好好说,先各自让一步,别堵塞交通。见两人不听,就说那就找城管先把各自的工具收了,看看是不是符合占道经营,再去警务室接受调解。两人见他只是个巡逻队员,充其量也只是辅警,以为他是吓唬他们,都不以为意。直到宏宇跟打架摇人一样地打电话给丁中队长,报了位置,丁中队长说即刻亲自带队前来时,两人这才慌起来,问是不是城管中队的丁中队长?认识认识,干他们这行哪能不认识他。不多说不多说,我们接收调解,都退都退,退多少步都退,别收摊具啊,就指着今天人流量多,在这里赚钱呢。
关宏峰一眼瞟到师傅身上制服的工牌,笑着叫他杨师傅,别着急,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我警号就在衣服上挂着,上面有规定,不许我们遮挡的。您看这么多人看着影响也不好,我们去里面说吧。好,不去里面也行。说着,他从里间搬出三条独凳,让双方先面对面坐着,他坐在中间,确定执法记录仪正在运作,这才当场做起笔录。看似了解完事情的起因经过,他笑着对杨师傅道,嗐,我以为这多大点事儿。要不这样,老太太可想看这电视了,您解决了这一问题,既让老太太如愿,我们也不用再接送她去警务室,也算间接减轻了我们的工作量,可谓一举两得,那这50块钱我就来帮老太太出了,您看能接受不?
两个摊贩规规矩矩地各自挪动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连带着一条街的摆摊营生,都以他们为准,往后挪。宏宇叫了两个队员留下看着,接着跟2班班长一起沿街往下走。耿大爷这时给他打来电话,听他那边人声鼎沸,就知道肯定在忙,挂了给他发微信,先是感谢之前帮刘音谈生意的事,再是问联欢会筹备事宜,他带队的军体拳表演,还有他们老年退休文工团的十一合唱曲目视频,有没有看,看了有没有意见?
贺老太太拽着关宏峰掏钱的手,说什么也不让他出这个钱。杨师傅经他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要,挠着头说,警察同志,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再说这个警也不是我报的……是这个……关宏峰连忙说好了好了,他已了解情况,让杨师傅不要多说。老太太见状,嘴更瘪了,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从兜里掏出三张10块,两张5块,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一块一角五角,凑齐50元整,不情不愿塞杨师傅手里。
宏宇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忙里偷闲地给耿大爷打了电话过去。表示军体拳视频他看了,大家要不是警校毕业的,要不就当过兵,这方面没话说。就是十一合唱曲目听起来有些不对,他在部队里时也排练过相关节目,觉得目前这阵仗还少了点人。耿大爷听闻,开始琢磨着去哪儿再薅点人手。
送走杨师傅,周边围观的吃瓜群众也就都散去了。关宏峰帮着老太太把板凳搬回里间,老太太忙招呼他坐,拿起杯子要给他泡茶。关宏峰让她不用忙活,他马上就走,老太太听他要走,明显有些失落。关宏峰便有意停留一会儿,一边环视老太太屋内的陈设,看到她以前老伴的遗照挂在堂屋,屋内一角摆放着还来不及拆的保健品营养品,一边顺嘴问她儿女在外地工作顺利吗?过年的时候回来了吗?去年没有,今年可能会回来。老太太说起这个,脸上僵板的神情就化开了。关宏峰笑着说,花花还好吧,这段时间有没有听话,有没有四处乱跑?老太太得意地站起身,拉着关宏峰去看她养在地里的牛,神气地说,喏,看,在哪儿!我经常跟她说让她莫乱跑,去外面转耍可以,但要记得回家,这几天表现很乖。
宏宇这边刚巡完一圈逻,就收到关宏峰的一条微信,点开,发现是一条整60秒的语音。宏宇正疑惑,他哥可是打字党,就算手上夹板,都是给他能发文字发文字,鲜少发过语音。该是什么重大事件,宏宇谨慎地插上耳机,点开,那边一开腔,就给他整得原地懵住——语音播放着一老太太正声情并茂地唱《在希望的田野上》——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宏宇还没消化完毕怎么他哥的手机发出老太太的歌声,聊天框顶部就显示那边正在输入。宏宇死盯着屏幕,势必看看还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出现,只见那边打出一行字:你们联欢会合唱团还缺不缺人?
宏宇无言半晌,打字表示可以接洽,让老太太得空来社区排练室一趟,让耿大爷面试一下,看放在哪个位置。打完这行字,宏宇不禁感叹,这活儿干着累是累点,遇到的奇葩人和奇葩事是多点,但起码比起刑警,这要安全多了。哥要是真回去,又得过着把脑袋系裤腰带上的日子,说实话,他现在想起来这件事,甚至还私心觉得他不回去也挺好。
关宏峰回来之后,就加入了维护秩序的队伍,和弟弟一同,在主干道及校园附近巡逻,帮外地来的家长和旅客指路。在此期间,俩人又一起接处警了三起警情——帮家长找走散的小孩,抓了一个趁人多准备行窃的扒手,联系交警处理了一个酒驾。
宏宇和关宏峰忙到晚上十点多才换班回警务室吃饭,食堂送来的饭菜早就凉了,关宏峰连同宏宇,及和他们一同回来的同志们的盒饭一并提着,送去微波炉加热。
在等菜热的间隙,关宏峰见缝插针地把拿燕尾夹夹着挂在排钩上的工作日志摘下,开始填今天的记录。宏宇拿着两块冰镇西瓜进来找他,说你们所长请客,这可比你上次买的甜多了,快尝尝。
宏宇一边吃自己的,一边把另一块喂他嘴边,关宏峰张嘴咬了一口,继续埋头写。宏宇吃完自己的,开始和他哥同吃一块,他咬一口,再递给他哥一口,就这么越吃越近,像是两条亲吻鱼。宏宇贴到关宏峰的脑袋边,把下巴放他哥的肩膀上,舌头搅动满口的汁水,看他写了啥。
写贺老太太那一栏,处理结果是,到场,当事双方因50块维修费发生争执,经调解,贺某愿意支付杨某维修费。系贺某常报警,民警调解完后又与其谈心拉家常,一番接触下来,发现其不仅爱好唱歌,且具有一定歌唱天赋,便推荐入社区合唱团,现已接洽妥当。
宏宇看着看着,一口气没绷住,差点把满嘴的西瓜汁喷他哥此刻浅带笑意的脸上。
-tbc-
【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14-17)
这次更的稍微长了一点,1w2
因为想把这几章故事一口气讲完XD
照例全是醋(。
下章葛格就再次回去上班啦,这篇到这里,总算进度一半了!(瘫)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四)
翌日早上8点,哥俩吃好早餐,宏宇就载着关宏峰往城北物流园驶去。车程大概两小时,一路上,宏宇先是跟刘音通话说他们已经出发,再跟朋友们频频致电,再次确认地点时间,外加寒暄问候。关宏峰坐副驾驶,静静听,细细梳理这些朋友跟宏宇牵扯到的关系。
他打和接了大概十几通电话,每次通话的人都不一样。
十几个人,这还不是全部,有一些还是代表打来,说他们一个小团体的人都...
这次更的稍微长了一点,1w2
因为想把这几章故事一口气讲完XD
照例全是醋(。
下章葛格就再次回去上班啦,这篇到这里,总算进度一半了!(瘫)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四)
翌日早上8点,哥俩吃好早餐,宏宇就载着关宏峰往城北物流园驶去。车程大概两小时,一路上,宏宇先是跟刘音通话说他们已经出发,再跟朋友们频频致电,再次确认地点时间,外加寒暄问候。关宏峰坐副驾驶,静静听,细细梳理这些朋友跟宏宇牵扯到的关系。
他打和接了大概十几通电话,每次通话的人都不一样。
十几个人,这还不是全部,有一些还是代表打来,说他们一个小团体的人都会过来。可能宏宇事先有打招呼,他哥就坐旁边,所以来电的通话听起来都很平常,有些甚至还有礼有节,不像认识很久。
这些人中,有些听起来是上学时就认识的,有些则是后面做生意以后遇到认识的,还有些都说不上认识,只是彼此知道,但这次因为要帮刘音多物色几个供应商和送货渠道,所以就一并约上。关宏峰知道这些人并不能完全囊括宏宇的社交圈,他弟弟认识的人以他这么多年对他的管控来判断,这还不足百分之一。
二人如约先是抵达城北园区边缘的一处酒商供应仓库,刚把车找地方停好,刘音就发消息过来,说她已经到分拨中心周边的共享办公会议室,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单间门牌号,进去坐,发现事先约定好的人已经来了有10分钟了。
现在生意不好做,有生意做,那肯定要积极点。宏宇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先等等,他们这就上来。
园区建在城郊,四周还正在开发,周围都是建筑工地,到处飞尘跑沙,到处是钻子钻地钻孔嗡——嗡——嗡——的隆隆噪音。考虑到这点,大家把谈事地点选在这单间会议室,真是再好不过,厚重的玻璃门一拉,贴了隔音垫的墙壁和半边窗户,就能带来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关宏峰和宏宇拉开门刚刚进去,就听到刘音已经和对面的人交谈得眉飞色舞,热闹非凡了。
“郑经理,我说实话,我这地儿是小了点,但这是我第二家酒吧了。之前还算有些经验,这报价和那酒吧一条街的那些清吧比起来,是不是高了?”刘音说着说着,磕了下烟灰,把报价单往桌子上平推一下,像是要通过此动作,擦掉上面报价的零头。
“刘老板,你也清楚,正是因为他们店大,可以年采购200瓶,这肯定就和你采购20瓶不一样。”郑经理朝进来的宏宇和关宏峰打了下招呼,面上顷刻间就带了点突如其来的无可奈何,好像这情绪是宏宇和关宏峰从门外给他带来安脸上的。
他叹了一口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他在叹气的气,朝对面的刘音摆出比苦瓜还苦的笑道:“不过我们和宏宇老朋友了,你是他朋友,我不能不给面子。倒不是不能谈,你这次订多一点,我们可以往下压,但这就必须现结。”
刘音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但宏宇和关宏峰在这里,宏宇的“面子”又这么大,不好好玩玩怎么行?于是,她不免一改之前好好商量的语气,笑着向郑经理说:“那就增到40瓶?这我仓库倒是能放,但是现结不现实,毕竟我那地方才刚装修好,前前后后花了将近20万呢。这样,老饕我上回没有卖完,你给我格兰菲迪15年,原价你卖420,搭货给我380,我搭着卖,调个新品,取个契合的组合名,再编个故事,想个文案,放平台上引流,看能不能做营销网红款。”
郑经理拿手背擦了擦汗:“刘老板,这真不行,你看要不这样,你还是按我们的价买,我可以送给你三盒杯垫——虽然上面印着我们公司的电话和地址还有logo,但是这杯垫很好看,放你酒吧里用起来绝对有格调。”
宏宇听着听着,听出一脑袋的黑线,那一进门就围绕起他讨论起来的面子,现在在他脸上也是越来越挂不住了——别的不说,就说那印着小广告的杯垫放人家新开精装修的店里,还是主打品味情趣,讲究身心放松的清吧,别人喝酒低头一看,不吵眼睛?哪儿来的格调?
关宏峰坐在他们谈事一旁的小桌子上,听着,都忍不住装作咳嗽的模样,实则手圈拢嘴,偏过头去扯嘴角。
宏宇很没面子,但是关宏峰在旁边看着,他又不想表现出对自己朋友很无语的模样,所以只能即刻起身,勾起郑经理的肩膀,递了烟过去,说一些好久不见,哥们儿变帅变成熟了啊之类的话,还说别光谈生意,过会儿还要一起聚聚,和其他兄弟一起吃饭。说着说着,就把他们一干人等往外面带。
宏宇在外面和他们掰扯,关宏峰和刘音在里面坐着。
刘音朝他努努嘴,朝他打起迟来的招呼,叫他,Tom。
关宏峰说:“我说过了,不要把我叫得这么卡通……”
刘音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停顿片刻,突然笑出声:“别说,我还真该这么试试!”
“试什么?”
“刚刚我说的两种酒的组合,强烈独特浓郁烟熏泥煤味儿的老饕,以及熟梨子青苹果香草荚甜味果香的格兰菲迪,”刘音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商机,现在的调酒配方都很透明,要想有竞争力,那就得包装产品,讲点故事,“要不这品鉴套餐就叫‘猫和老鼠’吧?我研究出来,一定第一时间叫你们哥俩来尝尝。”
“谢谢,我不喝酒。”关宏峰礼貌拒绝。
“那没关系,你弟喝,”刘音说着朝门外偏了偏头,特指此刻正和朋友们聊得热火朝天的宏宇,“他要是想来喝,你不就得来吗?”
“以前会,现在不会。”关宏峰陈述。
“你们吵架啦?”刘音问。
“不是,是达成了共识。”关宏峰纠正。
“那就是吵架了。”刘音点点头。
关宏峰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没有说出口。眼神瞟到门外看了宏宇一眼,又慢慢地转回来,像是踱步一个来回。
“Tom,我当你是朋友,才管闲事插这个嘴……你别对他太严苛,”刘音说着,磕了磕烟灰,夹着烟,突然又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好笑,她笑着补充道,“但同时也别太溺爱。”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五)
事实证明,宏宇还是有一些靠谱的朋友的,抛开郑经理这个小插曲不谈,接下来来办公室的人就要明显耿直好合作一些。不过谈下来,要么是对方不能满足非营业时间的配送要求,要么就是最后谈的价格超了刘音的预算。
但大家还是很好说话,没有谈拢也互相留了名片说等下次合作的机会。有些人来了之后,就谈了几句,知道不合适,也不多留,直说在这之后还有事,跟宏宇和关宏峰打了招呼道别,连等下的饭也来不及吃,就要离开。
关宏峰坐在一边,脸上保持着礼貌的表情,目送着这些明显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的背影,争着从会议室的门口鱼贯而出。
宏宇无奈摇头,冲他哥说道:“瞧瞧,我这些哥们儿都怕了你了。”
宏宇调侃完他后,也没在意他的反应(他哥没有反应实属正常现象)就笑着过去和刘音一起准备见接下来的朋友。
关宏峰没有说话,还是坐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小桌子边,端起纸杯,喝了一口宏宇给他泡好的茶,把杯子放在桌面上转了几转,等了片刻,见刘音和宏宇交谈甚欢,没有注意他这边的情况,再不动声色起身,装作看风景的模样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上大方地拉开半边帘子,但脸却侧在挡住的另半边窗帘里,如冬日在被窝里全副武装一般,轻易不肯露出来。
刚刚离去的人中,有三个上了楼下停车场的一辆黑色商务车,起步车灯亮起,缓缓驶离这里。他迅速从兜里掏出手机,用身体遮挡可能来自室内的视线,找好角度,对着那辆车连拍了几张照片。接着,他若无其事地放到面前,让荧光照亮他此刻紧锁的眉头。确认半天后,他动起了仅有右手能动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快速敲打。
崔虎是最后来的。
来之前,他刚顶上临时请育儿假的员工的缺,骑着电动车去配送。夏日炎炎,他又肥胖,来的时候,不光气喘吁吁,汗水也早把他明黄色的制服浸泡成棕黄色。和宏宇发消息打了招呼,他特意快速去卫生间换好带来的衣服,拿干巾擦了擦汗,洗了把脸,才急忙赶来。
刘音注意到他提来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的外送制服,有些好奇,问他当老板还要亲自配送?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崔虎嗐了一声,慢慢说:“刘老板见笑了,什么老板,才……才刚刚起步,加上我就三个人。少一个人,这堂子都转不动。哎,不说这个,说正事。刘老板应该知道,我……我租的宏宇的地儿,入驻了本地的生活服务平台。喏,这是我做的APP,刘老板可以看看……”说着,他拿出手机,刚想给刘音递过去展示,又怕他刚刚跑了一路,一身大汗,被人家闻到不好,于是便转而递给宏宇。
宏宇很帮忙,帮他拿着,亲自点开,意识到好兄弟有点大舌头说话不利索,还帮着他向刘音解释APP上的各个板块。
关宏峰把手机扣上,在旁边开口道:“虎子不光经营这个,还帮过我们宣传科搭建开发过同城旧物交换的网络平台。之前所里一直很头痛几个小区内有囤物癖的老年人,因为常年拾废品、捡废品囤积在家,又不处理,搞得满屋子异味牵连左邻右舍。我们因此经常收到疑似发生凶案的报警,让我们赶去处理不说,这还有很大的消防隐患。后来社区出面,做通户主工作,找了清洁公司,我们又去走访调查,发现不光老年人,现在还是有很多年轻人有旧物囤积的习惯,刚开始没有察觉,后面等到满屋子堆得满满当当的物品,就不知怎么处理,后来干脆就不想处理了。”
宏宇笑着,不动声色接着他哥的话说:“兰主任开会说了这件事后,我就想到了虎子,请他出面,厚着脸皮,让他以人情价帮忙,一通折腾,社区再做做工作。这个旧物交换二手置换平台可是帮了我们大忙。虎子顺势还接了不少同城闪送的单。”
崔虎被他们哥俩默契的一唱一和搞的,本来觉得没什么,现在反倒弄得很不好意思。只低头摇首,咧着嘴嘿嘿笑。
刘音听着,觉得很有意思,问他介不介意她直接拿着手机看看。崔虎摆手说工作手机,随便看。
刘音这才点进去,看看他到底在做哪些业务。
“宏宇应该给你说了吧,我……我基本什么都做,但大部分找我们的,都是酒店、果品店、还有一些本地的饮品店。我……我的实体店就开在仓库附近,哪儿离新高铁站近,所以就离连带着附近新开业的酒店近……我,我就送点杯具耗材,洗漱用品,生鲜水果,冰块供应啊这些,有时候婚庆公司也找我们,送鲜花气球啊什么的……”
这一次谈得倒是很契合,基本上谈完就定下以后和崔虎可以长期合作。价格其实都大差不差,上次说帮朋友忙给人情价,但长久生意是给不得人情价的。这点刘音很清楚。崔虎胜在配送位置离她的新酒吧较近,可以在非营业时间灵活送货,而且虽然他不主营酒水,但是不代表他做这一行不认识几个靠谱的酒商。崔虎很积极,既然定下,就当着三个人的面拨通了那几个酒商的电话。对方表示愿意合作,还说他们要是现在想来,就可以来看看货。
关宏峰查了一下地图,离这里不远,都不用开车,走路过去竟然就10分钟。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几个人合计着一起过去,到地儿看了一圈,宏宇和崔虎一直帮着问这问那,关宏峰跟在后面,不时看看手机,再敲敲打打。
刘音很满意,再了解了解情况以后,就说回去考虑一下,等到明天再给答复。
刘老板这么开口,那么今天的事总算有了一个相对圆满的句号。几个人离开仓库,往回走,走到停车地方旁的一个凉快的顶棚下躲太阳,看看时间,快到傍晚六点半,也正是饭点。
刘音正说这顿她请,不光感谢哥俩帮她跑这一天,还要再认识认识宏宇带来的朋友。宏宇说什么也不干,把两条眉毛挑得老高,高声嚷他一直在说,这把朋友们叫来不光是为了谈生意,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为了聚聚,结果这最后成了让老板请客,那他像什么话?
刘音笑,不再和他客气,直说那就改天。
宏宇拿起手机,一手揽着好久不见的崔虎的肩膀,大力拍了好几下,直把人家拍得连连叫痛,听不出结巴,一手嘻哈笑着拿起手机,正打算给还等在原地的兄弟们说吃饭的位置,结果好巧不巧,那边的一个人就率先给他打来了电话,正是郑经理。
宏宇接起,笑道:“郑子,就你小子吃饭喝酒最积极,走走走,叫上兄弟们,老地方,现在走。”
郑经理在那边心急如焚,听他这么潇洒,咬着后槽牙说:“吃什么啊,宇哥,出事了,刚刚说回去办事,急匆匆离开的高子他们,被警察找上门带走了。”
“什么?”宏宇大惊,“你们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他们的代驾公司就跟我们公司隔一条街,我们公司的前台在大厅内都能把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宇哥,这你可得跟你哥说清楚,我们兄弟一直在做合法营生,不能因为以前我们和你一起胡闹过一阵,今天生意也没谈拢,就这么搞我们。”
他们这么说并非随口乱诌,那位叫高子的朋友,经营的代驾公司就在和光派出所的辖区范围内。他这边跟他们打了一个照面,刚刚开车回去,还没多久,就被警察找上门带走,很难不说跟他哥没有关系。
宏宇心里一块石头腾空跃起,抛了老高都没见着地的踪影。他没再多说什么,旋即挂了电话,转头去找关宏峰。
关宏峰在来的一路上都在悄声打电话,此刻正通完话,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回兜里,视线抬起,竟刚好和他相对。
光凭他此刻的表情,宏宇就能在脑海里找到无数个电影里主角被亲近之人背叛后,对方露出的经典反派脸。更何况,他相信以他哥这原则大于一切,又自有一番灵活的做事标准,绝对干得出这等事。
宏宇攥着手机的手几乎快把机身捏得粉碎,本来眉开眼笑,兴致高昂,热情满满的面容,此刻僵硬成岩浆冷却后的死火山。
他瞠视着他。想要看清他。想要绕过那些萦绕在他身边,标着“哥哥”的温暖滤镜,看清他;想要撇去昨日,他坐床边对装睡闹脾气的他,作出的那副好商好量的形象,看清他。
他毫无自觉地用恶意揣测他的恶意,揣测他是不是早有预谋。揣测他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他制定计划中的一部分。而他这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有多早呢?会不会早在警务室,他和他开玩笑,说所以你们兄弟团聚,带上我,那得多扫兴?——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他就想调查他朋友这帮人到底有没有问题了呢?就跟他以前调查宏宇做的那些事一样。
他哥又在骗他,又在拿他当小孩耍。
宏宇被情绪左右。
以至于关宏峰面色紧绷,步伐急促地向他走来,都被他扭曲看成关宏峰穿黑压压制服,挺正直身板,顶逆光,一团黑脸,一步一步,踏出用军靴才能在石板路上拓印下的哒哒哒声,不留情面地踱步向他。
关宏峰的身高随他脑海里梦呓般的几字词语——不行。不可以。你不能。不许。不准。照我说的做。我数三下,三、二、一……逐渐高耸到可完全俯视他……而此时此刻,这些命令式的字眼,正在他的头顶上方,具象化成扭动着黑红相间,乱如麻线的符咒镇帖,直劈他天灵盖。
宏宇打了一个寒战,几乎遵从以前对此的经验,想要拔腿就跑。但他内心压聚的怒火和不甘,就像压缩海绵吸了水,膨胀泡发到盈满溢出,就算再怎么刻意去挤,也只能挤出多余的水,却绝不会缩回它原来扁平的状态。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现在新账旧账总计起来,高利贷一样滚雪球,让他此刻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跟他算这笔总账。
于是,宏宇没有跑,反而站定在原地,关宏峰走近,他就攥紧拳头,直直朝他的面中挥了出去。
刘音捂住嘴,惊呼出声;崔虎张大嘴巴,下巴都要落到地上。
关宏峰的鼻子离他挥出的拳头仅有一厘米的距离,拳头没有打到他,但他刚刚感受到这近距离的拳风——压着黑,像是一把能迅疾划灭烛火的尖刀。
半晌,宏宇像是从一堵墙里费力地拔出了他刚刚挥出去的拳头。
关宏峰吞了一口唾沫,湿润刚刚瞬间干涩的咽喉。他刚想开口,宏宇就哑声让他闭嘴。
宏宇转身就走,关宏峰即刻抬起脚去跟。
宏宇转头警告,“别管我。”
他弟弟的眼神恨到让他心惊。
关宏峰之前被他挥拳差点打到,都没有此刻被他这一眼瞪到几乎忘了使力行走。他脚上重重走几步,突然猝不及防地停下。
宏宇的车快速独自驶离了停车区。
“这……这怎么办……”崔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刚刚和和气气的四个人准备去吃饭,这接了一通电话,这哥俩就又闹成现在这样。
“这得去追吧,不然他这样不得出事啊?”刘音担心道。
关宏峰从不说多余的话,在他们还没理清现下状况的时候,就已经用力拔起刚刚僵住的腿,迅速往外走。走还不行,还得用跑,一边跑,一边转头,不客气地问刘音:“你车停在哪儿?”
刘音和崔虎反应过来,几乎下意识的,抬起腿跟着他一起跑。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六)
大巴车要1个小时,小轿车要45分钟的车程,被宏宇一路狂飙最后只用了30分钟。其实要不是一路上红灯频频,他本可以再快,但宏宇不知道的是,他要是再快,那他车屁股后面闪红灯的,就不只是路面上的灯桩,还要有交警的警灯。
回到警务室,值班的只有红梅和小李,二人看他假期中途突然回来,都心感奇怪,又见他似是独自一人,都下意识纷纷朝他身后去望,好像双胞胎单独行动要比他假期途中回来还要奇怪,还要令人生疑,他们这一望,保不准就能打破这怪异,把关宏峰给望出来。
宏宇一路上的火气,经过车子的飞速行驶,给暂压了窜出火舌的势头。理智终于被他从冰窖里拾起,有了回温的趋势。
来不及算他哥瞒骗他的账,既然他不想从他哥那里知道这件极有可能被“润色”的事,那么他就要主动去调查。
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他这朋友到底犯了什么事。于是,宏宇不动声色说,他哥向所里汇报提供线索之后,还是不放心,本要亲自专程来看,但他到底现在是个病号,不好四处奔波,所以权衡之下,宏宇就来代为问询了。
他这么说,两个人就都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关宏峰是个工作狂人尽皆知。但他现在得到的荣誉,以及今后会有的发展,两个年轻人却一点都不羡慕——都放假了,负伤了,该休息了,这都还想着做工作,都还要派弟弟来专程了解,做到这个份上,两个年轻人扪心自问,他们绝对做不到正休息时间还要心甘情愿加班。
宏宇这么问,两个人便沉吟着说起这事件基本的原委,说一个月前所里进行的专项治赌行动中,关宏峰带队在和光村抓获的几人聚赌的事。
宏宇问那其中之一的聚赌人员,是不是当初还把赌具赌资塞他女儿书包里,现在被罚了款,老实了一点,在卖西瓜,当瓜农。(说起这事宏宇就有点来气,他哥只顾着了解情况,也不管那西瓜到底甜不甜,买来他们吃了几口,全是西瓜瓤的白皮味儿)
二人点头说是,又接着说这种情况其实在他们辖区内的和光村并不罕见,抓这几条小鱼小虾,罚点款起不到威慑的作用。他们了解到之所以这种情况这么猖獗,除了村民本身的思想,就是有人组织聚赌,再配备望风。这些人很精,反侦察意识很强,每次联系都是专人专线,这些人手伸得也长,不光做村民的赌博生意,还做老板的。会雇人开车,专车接送,并且赌资都拿专门的pos机结算,隐蔽性很强。
听到这里,宏宇在心里基本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禁咋舌,原来这小子是涉嫌手底下的人给那些老板代驾,被雇来参与聚赌。
当初骂那塞赌具赌资到女儿书包里的赌狗的话,现在在他心里冷不丁浮现起来,当初大放厥词说这种人该剁手指,暴力整治,现在这一句句话,就像抛出去碰了壁的回旋镖,全打在他嘴上。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他哥在他说完这番话后,用那种眼神看他,似乎不像是为了话里的暴力内容,而只是在试他对这件事的反应,想以此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和这件事有牵扯。
果然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在高高在上地骗他!把他耍得团团转!
宏宇越想越气,那股火又开始从他的肺叶烧到胸腔,火势正旺,完全都没注意红梅和小李在叫他。
“宏宇?诶,宏宇,我叫你呢。”小李看他半天没反应,又提高了嗓门。
“啊,不好意思,刚刚想事去了。”宏宇艰难出声应对,声音沙沙的,好像那股火已经熏哑了他的声带。
“嘿,想什么事这么出神,想对象呢?”小李没好气取笑他。
要真想对象那倒还简单了,总比想他这个可恨的哥好。宏宇腹诽。但面上笑着说:“没有,什么事?”
红梅接话茬道:“你不是想了解情况吗?我看卓颖回来了,她是办案队的,刚刚还去了外围,情况肯定比我们清楚。”
卓颖一进来,就咕嘟咕嘟地猛灌自己一大口水,毫不在意灌得猛了,水都流到襟口上,她把水杯拿了坐下来,顶着空调的出风口,一边乘凉,一边给宏宇细细说情况。
她说代驾公司的高老板手底下的几个司机师傅,确认参与了几个老板之间的赌博接送工作,但是这不代表他就犯了事,因为司机师傅好像并不知情他们是接送这些人赌博。组织赌博的嫌犯,没有只盯着高老板一家薅,而是采取打一枪换一地的方式,基本上城里有名有姓的代驾公司,都被他们请过接送。不光这些代驾公司,就连租车行也是。
她还沉吟着说,而且这不单单是赌博这么简单,刑警大队的技术民警,通过技术手段,还查到这帮人有非法催债的行为,去债主家附近安针孔摄像头,非法监视债主动向,恐吓威逼这些欠了赌债的人还钱,这些债主被逼无奈,去借网贷,结果拆东墙补西墙,利滚利,欠的债越来越多,已经逼得跳河跳楼了好几个,这在治安上绝对是个大问题。
宏宇一愣:“所以把那个只是涉嫌接送聚赌人员的高老板抓来,只是为了了解情况?”
卓颖嘴巴一撇,“什么叫抓?我们这是传唤,希望他配合工作。查身份证的时候,查到这老板还有打架斗殴的前科,我们还没表明意图,他就以为我们是为了这事找他,态度很不好。还骂了和我们同去的小刘,说人家只是个辅警,神气什么。他不合作,还这么嚣张,没办法,我们只好把他‘请’来了。”
宏宇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小刘虽然当初在那乌龙假证案里搜过他的身,但后面他们相处得还挺不错的。
“再说,他手底下的人确实涉嫌接送聚赌嫌犯啊,我们的技术民警,正在研究去调取车内的监控和行车记录仪。他们这种租车公司和代驾公司最怕惹上和乘客之间的麻烦。老板为了撇清这样的利益纠纷,大多会特地做这样的措施。这辆车因为之前发生了事故,送去修理,所以还没来得及用新画面覆盖原有记录。这也是我们追踪嫌犯为数不多的线索。等到这些做完,我们再再三确认他确实跟这件事没有直接关系,就可以回去了。”
“那我哥是啥时候盯上这个高老板的?”宏宇装作好奇问,“他都没跟我说过,突然来这么一出,吓我一跳。”
“早盯上?不会吧……”小李皱了下眉头,“我知道峰哥确实深谋远虑,但是早盯上是多久?我们做这个治赌行动也没多久。你之前一直没来警务室值班不知道我们的具体情况,不知道我们每天到底忙成什么样!我和峰哥的值班时间基本重合,我更是天天和他待一块儿。每天处理的警情都鸡飞狗跳的。再说……”
卓颖在办案队,经常抽调去分局的刑警中队支援,不常待所里,对关宏峰每天干什么没有话语权。但是对这事,她因为都在参与,还是了解得比较清楚。
她接过小李的话茬,说道:“他发给我们的线索是一辆黑色商务车的照片,在专案组把这案子调查到嫌犯可能涉嫌专车接送的时候,我们在各个辖区的社区民警群里,以发布任务的形式,发了相关留意通告。描述了车子的特征,以及可能驾驶的车主的性别年龄。让同志们帮着留意留意。这消息发出去,简直石沉大海,结果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回应了我们。而且好巧不巧,还真就是负责接送过嫌犯的车辆。”
红梅笑道:“那肯定,不说全津港,就说这长丰区内,每天有多少辆符合你们说的特征的车?每天又有多少符合你们说的人物特征驾驶这样的车?更别谈这里面可能还有从外地到这里来的。让人家留意,根本无从留意。要我,肯定都有畏难情绪,并不把它当成能够完成的任务。”
小李感叹道:“没想到他还最后还真能够在这茫茫车海里认出来,并且还提供了信息。这下肯定又要记功……不得不说,这哥们儿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卓颖点头道:“一次两次还能说是运气,这么多次,跟人家的工作态度和业务能力绝对是分不开的,都是任务,别人不把这当回事,但是人家就能,还处处留心留意。别的不说,至少这件事上,我真挺服他。”
宏宇在旁听着,一半的心不以为然——开玩笑,这可是我哥,认个车这算什么?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他甚至还能猜出他哥怎么盯上高子的,他来前说自己经营代驾公司,手下有好多个帮老板开车的师傅,什么车都有,而且那些师傅的年龄性别也都对得上,再加上来时开的那辆车,估计也和他们要找的那种车型是一致的。
但与此同时,他另一半的心,又如绞了汁的青梅那样酸,感觉这些人拥有了具体了解关宏峰这个人的细节,能理所当然地对他哥哥进行看似客观的评论。而他坐在一边,竟碍于这氛围,插不上话,因为他对此事有着截然相反的看法。
说到底就算他哥没有一开始算计着通过他找线索,这一切只是巧合,但是他一路上瞒着他,在他们帮着刘音张罗酒吧事宜的时候,在背后大搞神秘独裁主义这肯定是真的。一想到这家伙黑着一张脸,背对着他们这群吵吵闹闹的人,独自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模样,宏宇就牙痒痒——这家伙不管如何,也还是可恨!
宏宇出了警务室,就找了个没人的地儿给郑经理打电话,一开头就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他一顿。说他没了解清楚事实原委,就胡乱臆测,说高子是被叫去了解情况,因为手下的人涉嫌接送大额赌博的聚赌人员,这跟被拘了完全两码子事。到最后,宏宇语气冷峻,说让他别随随便便揣度他哥,他哥绝不会干没证据就牵连无辜群众的事。再说,高子没干亏心事,干嘛见着他哥就急忙走?怕他干嘛?
这不以前因为你,我们都被你哥或多或少找过吗?再说他们之前或多或少都因为小打小闹有过前科,你哥坐那里,眼神那样看人,谁愿意在哪儿久待?
但郑经理自知理亏,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只在那边被宏宇说得如霜打了的茄子,还直让他不要生气,他也是看朋友被抓,心慌意乱。
“什么抓,那是传唤,了解完情况就能回来了。”宏宇忍着笑,学起了卓颖刚刚的语气,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说,“还有件事。”
“什么?”
“你小子提升下审美吧,你想送出去的那套杯垫我看了,大红大绿大黄大紫的,印的字体也是PPT上随便选的红绿渐变艺术字,简直丑爆了!”
说完心里话,宏宇彻底爽了,也不管郑经理在那边听到后到底有多郁闷,即刻挂断了电话。
宏宇拿起手机,在通话人那里,手指悬浮着在他标着G的特别联系人那里犹豫许久,到底是没有拨通。而是转而去打刘音的电话,刘音的电话也打不通,他又去打崔虎的电话。
崔虎接了,宏宇还没开口,崔虎就在那边无语地说:“我,我的祖宗,我来谈生意,最,最后这还进了局子是怎么回事……”
宏宇一愣,登时拔腿上车,发动引擎,问他你们在哪儿。
“还,还能在哪儿,”崔虎彻底服了宏宇了,在车上关宏峰大致给他们说了情况,他们对这件事也有了基本的了解。他说道,“峰哥一竿子把我们支到刑警,刑警中队了,现在我们在这里轮番做笔录,因为今天我们都有和那个高老板接触,而那帮人用的pos机好像被查到了,又有新的入账记录。峰哥说,要,要让你朋友早点回去,就要积极配合调查。”
“那这么说,我也得来。”
“快来吧,你不来,峰哥也,也说要让我打电话叫你来,他说他给你打,你现在不一定会接。”
“我哥人呢?”
“在技术部,他,他可真横啊,一来,说要了解一下上报线索的情况,还说又带来了我们两个今天和高老板有过接触的人。人家啥话都不说,就让他进去了,现在都还没出来。哟——这才出来。”崔虎朝出来的关宏峰挥挥手,打手势表示现在通话的是宏宇。
关宏峰神色稍凛,大踏步向崔虎走来。
“你跟他说,我正往这里赶。”宏宇似是感知到了什么,说完这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峰哥,宏宇挂了……他说正往这里赶……”崔虎无奈传达宏宇的意思。
关宏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崔虎看着从记录室里才刚做完笔录的刘音出来,朝他做鬼脸,十分郁闷,但又不敢向关宏峰发作,只得即刻朝发小宏宇发短信,文字不结巴,传达的内容也很代表他此刻的心情——我真是服了你们哥俩了,下次这种做传声筒的事,可别让我干了。
想着这程度还不够,崔虎又往后面加了五个感叹号。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七)
谈生意谈到最后竟然“进了局子”这种事,按照道理来说,刘音该有点意见。
但刘音是一个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人。见识各种有趣的人,听听不同人的生活,作为资深的酒类爱好者,逛过全市所有酒吧的刘音,把这作为想开酒吧的初衷。不然光为了赚大钱,酒吧绝不是一个好选择。她拒绝把生活过成一潭死水,所以今天的这场遭遇对她来说,反倒还是有趣非常的。
不过今天这顿饭是注定吃不了了,哥俩见了面一句话没说,宏宇做完笔录,他们四个人同路去停车场的路上,两个人都有意识地走在队伍的一前一后,均一言不发。
崔虎说他的电动车还停在物流园的那个停车场,要回去骑走,不然明天生意都没法做。或许是意识到这气氛实在太尴尬,他率先拦下一辆出租车,就说朋友们再见,以后再聚。
想到以后合作,那见面的机会确实很多,三个人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注意安全,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宏宇说改天一定四个人一起吃一顿饭,再好好聚聚。
崔虎摆摆手,意思是他们见外了。
崔虎一走,刘音被他们送到停车场,上车打算回去。临走前,透过车窗,看着氛围微妙的哥俩,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很有分寸地噤声。只简短说一句走了啊,便关上车窗,驶离停车场。
停车场停满了车,不时有其他人开车进来,也有人开车出去,他们身后刚好有一辆白色大众要开出去,见他们挡着路口,打喇叭,汽车的大灯把兄弟俩站着的整个暗空间照得局促大亮。
关宏峰下意识伸出右手,想去牵站在身边的弟弟的袖子,让他过来一点,注意安全。结果他的右手伸过去半路,宏宇的左手也抱着相同的意思跟着过来,两个人微微蜷曲,都想牵扯对方衣角的手指就这么碰在一起。碰在一起,像冬天毛衣摩擦,跟人皮肤接触,滋啦闪烁的静电,被电到,下意识就急速往回缩。
白色大众不清楚他们刚刚经历了何等曲折别扭的接触,只管自己通路,看他们不挪动,再次用喇叭充当他现在想要发牢骚的嘴巴。
两个人这才无声僵硬着挪动位置,一同站在边上,看着车从他们面前昂首驶去。
宏宇无言载着关宏峰回家,关宏峰无言坐在车上,直到进了家门,还是无言。
宏宇逃去厨房,翻出冰箱内的菜肉,再去做饭;关宏峰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终究还是坐不住,只能起身,在旁边帮他忙。
厨房内响起油花声,浮起菜肉香,但听着,闻着,却全然不如第一天来时那样悦耳动听,这菜香肉香闻着,甚至还让人想直打喷嚏,搞出点活人的动静。
饭吃的也是没有味道,宏宇现在再吃那辣椒酱,感觉自己应该是失去了味觉,舌头感受不到任何刺激。
洗碗的时候就更安静了,没了油烟轰隆的装饰,寂静的泡沫咕叽咕叽在海绵内过滤泡发,碗筷撞击,听着寡淡得尴尬。
晚上是关宏峰先去卧室睡觉,宏宇则在客厅坐了又站,站了又坐,最后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开始来回踱步。他只觉心里有一根刺,刺挠着他,让他实在无法安静下来。
最后他受不了了,跑去卧室,像是跳高运动员极力过了撑杆那样,背身一把撞到床上,床垫被他一百多斤的体重,震得往上弹了好几下,弹簧抗议地发出吱嘎声,连带着背对他睡觉的关宏峰也跟着全身一起跳。
关宏峰被他这下搞得装不了睡,只得转过身面对他。
结果没想到宏宇皱着,鼓着一张脸,脸盘子一会儿像刚出笼的包子,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气,一会儿又像是一只被捏得潦草的纸皮烧麦,瘪瘪地蔫着。
关宏峰没想到他会是这副表情,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宏宇就凑过来,脑袋抵着他的肩膀,脸埋在枕套里,闷声开口说今天他们在刑警中队见面后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怼乌鸡。”
“什么?”
“对不起!”宏宇抬起头,朝他耳边大喊大叫。
关宏峰快给他吼聋了,手揉着耳朵。
炸裂了这动静,过后又是一阵沉默。宏宇没等到回应,意料之中,但想说的话他终于说出了口,总觉好过今晚闷死。他刚想把他的枕头拿起来去睡沙发,关宏峰抓了他手腕,让他接着躺旁边。
空调嗡嗡开着,直吹身上甚至还有点冷。关宏峰盖了一条空调毯,朝他把毯子掀开,宏宇火气旺得很,根本没有冷的感觉,但见此情形,还是皱着鼻子哼了一声,钻进去,和他共享一条毯子。
两个人靠一起躺了一会儿,关宏峰忽然开口,郑重道:“我也要说对不起。”
这一刻,宏宇觉得他该是听到了什么外星的语言,耳朵顷刻尖起来,想化成喉镜去探探研究他哥声带该怎么振动。
关宏峰沉默半晌,又接着说:“宏宇,我没有不信任你,也没想过骗你,只是想着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暂时先不告诉你。今天你这样,其实是我之前对你太严苛慢慢产生的结果。但其实今天,你处理事情要比我想的冷静,我让刘音的车跟了你一段路,知道你先去的警务室,是想弄清楚这件事之后,才放心转道去的中队。”
宏宇忽然觉得眼睛里蒙起一股柠檬一样的酸来,他清了清喉咙,朝他又靠近了一点,“哥……我今天没想真正对你动手,我这么做其实只是想让你别跟着我……因为如果我不在你面前展露我真的很愤怒,你是不会把我的情绪当回事的。”
关宏峰听着听着,垂下眼睛,下意识伸手在他的肩背上一拍一拍,一拍一拍,这手的节拍打的,像是告诉宏宇,他知道,他知道。
宏宇心情一下明亮起来,连带着脸也不皱,也不鼓了。
他笑说:“行啦,今天去外面,飞尘跑沙的累了一天,出这么多汗,不会真就这么睡觉吧?走,我帮哥洗澡,洗完再睡。”
-tbc-
【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13)
这章3k8
又写到了想写的醋,嘿嘿,爽
不过下章又会写到鸡毛蒜皮,可能观感就有点无聊,不过鸡毛蒜皮也是我的醋(。我尽量写有趣一点吧(。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三)
不管兄弟二人今天一路上的火药吃了多少,但晚饭总算吃得尽善尽美。
宏宇快速出门,在楼下还正营业的生鲜超市里买好菜肉佐料,想着回家第一天,又是照顾病号,那怎么也要吃得丰富。
他办菜有道。考虑桌上只有两个人,便精心估好份量,只做小碗小碟菜,米饭用买电饭煲送的塑料透明米筒舀了一筒半,煮好饭后两碗分食下来,出奇得刚刚好。
关宏峰坐沙发上,看换好黑色...
这章3k8
又写到了想写的醋,嘿嘿,爽
不过下章又会写到鸡毛蒜皮,可能观感就有点无聊,不过鸡毛蒜皮也是我的醋(。我尽量写有趣一点吧(。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三)
不管兄弟二人今天一路上的火药吃了多少,但晚饭总算吃得尽善尽美。
宏宇快速出门,在楼下还正营业的生鲜超市里买好菜肉佐料,想着回家第一天,又是照顾病号,那怎么也要吃得丰富。
他办菜有道。考虑桌上只有两个人,便精心估好份量,只做小碗小碟菜,米饭用买电饭煲送的塑料透明米筒舀了一筒半,煮好饭后两碗分食下来,出奇得刚刚好。
关宏峰坐沙发上,看换好黑色工字背心和灰色大裤衩的宏宇提菜兜进门,将饱饱两手的塑料袋搁上餐桌,一一分拣,量大用不完的就准备暂储冰箱,现下即刻要用的就直取来码料备菜。
李桂兰和关图安在世,没有过多惯俩儿子,哥俩身高能过灶台,就让他们来厨房帮忙。每逢家里逢年过节,筹备年夜饭,烧硬菜请客,兄弟俩都会在妈妈和爸爸的身后一起择菜摘豆削皮剥蒜,听掌灶的二老口头传教,如何焯水爆炒炖汤。
从小养成的习惯,以至于关宏峰现在看弟弟做事,都闲坐不住,要站他旁边干点什么。
宏宇朝他嘿嘿笑,没有客气赶他,只把需要的东西拾掇进厨房,将冰箱门大开,留下一堆需要放进去的食材瓶罐。关宏峰心领神会,用右手慢慢把这些物品收拣进去。
在这过程中,厨房传来快刀击案板、刀片拍蒜、斩骨砍玉米棒的钝响;接着就是油烟机轰隆、灶台扭转点火、热锅烧油、略带水分的白菜赴进油锅后炸裂出滋啦油花的脆响。
原本被关宏峰久置积灰到人气全无的荒凉厨房,顷刻间被宏宇用各种煎炸炖炒声速速胀满。
晚上8点,天际那将落不落的夜色终于把最后一丝暮光挤走。厨房里的灯应时打开,橘黄色暖光如塞了一柜子的橙色海洋球,柜门一开,便哗啦啦雀跃着倾洒蹦跳出来。
关宏峰放好食材关好箱门,开始擦桌摆碗摆筷摆餐垫,做完这一切后,他终于坐下,对着虚掩着的厨门,听声猜烹调做法,闻香猜菜品色味。等到宏宇把菜全部在餐桌上上齐,谜底一眼揭开,结果竟真给他推得一丝不漏。
一小品碗的玉米清炖牛肋排、一碟上汤煎蛋白菜、蒸了两只一红一黄的水果椒、两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鲟鱼饼、外加各自拼了半盘的淮山肉沫和番茄牛肉。
菜品确实丰富,但也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病号餐。
关宏峰爱好油泼面这种重油重辣重盐的东西,而此刻在桌上前来面试的菜,却只在中规中矩地自我推销,它们很清淡,并且很有营养,甚至适合给三岁宝宝当辅食,所以肯定也适合你这个病号,请一定选择我。
关宏峰不自觉地瞟向他还未调职之前,买来放在橱柜上,那瓶还未开封的蒜蓉辣椒酱。眼神才和瓶身打了一个擦边的照面,还没来得及细细接触,宏宇就一把将这红彤彤的玻璃瓶给薅了下来,背在身后。
关宏峰收缩了一下嘴边肌肉,竟咋舌啧嘴,对着宏宇仰了仰面。
“这段时间,哥您就别想了。”宏宇把辣椒酱在他身后藏得严严实实,仿佛他哥此刻看不见它,就能当它不存在。
“拿出来,”关宏峰理不直,但气很壮,“就一点。”
“那我还就一根呢。”宏宇没好气地说,但语气用词间却颇有扬眉吐气之感,“我烟瘾犯了的时候,也没见你宽容宽容我啊?”
“因为你做不到只是一根。”关宏峰回答不急不缓。
“那我也不相信你只是一点。再说了,今天一点,明天一点,那积累起来得是多少点?不行。”宏宇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板着一张脸,语气沉沉,“为了你的身体,这我没收了。拆板之前,所有辛辣重油重盐的都不许碰,伙食都要经过我审核,不合格的都不许吃。”
关宏峰没说话,靠在椅背上,只定定看着他,看他还能学舌多少。
宏宇掌握他说话精髓,再加训人嘴瘾上来,更刹不住车,拙劣模仿起关宏峰阴着脸,两字两字往外蹦的简短问话模样。他兀自夸张地扬起下巴,声音发狠,“回答?”
关宏峰照镜子似的看着他,如果换作别人,多半会为他自己是否真这么蛮不讲理产生内耗。不过他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是他总有一套自我融洽的行事逻辑,并且从不为他真对弟弟“蛮不讲理”而感到有何不妥。
并且这场景摆明,只是宏宇刻意秀给他看的一场东施效颦。如果他觉得宏宇离谱,那恰恰就反射他平时到底有多么不可理喻。
想到这儿,关宏峰无奈摇头说:“行了,你也别光顾着骂我,坐下来吃饭吧。”
宏宇哼了哼,坐下,还要把那瓶辣椒酱打开,给自己佐餐。边吃,还边说哥真会买,这牌子就着这只有食材本身鲜味的餐可香,见关宏峰没什么反应,还故意吧唧嘴。
关宏峰看不过,忍不了,拿筷子另一端敲他头,说他怎么吃饭的,没吃相。宏宇笑嘻嘻地甘愿挨了,扁嘴装痛,揉自己后脑,却还春风得意,不同往日被关宏峰教训那样,憋不住笑道:“哥教训得是,我下次注意。”
“给我再拿支筷子,打了人的,我不想用。”说着,关宏峰把那支筷子扔到一边。
“好嘞。”宏宇扑棱着两个膀子起身,蹦去厨房的路中,脚后跟跳的快到屁股上。
关宏峰看着他那副欠收拾的背影,一直绷住的唇线和眉眼,终于得到懈怠,舒展开来。
晚上的菜估算得正合适,没有剩余,全部吃完。关宏峰在厨房一边帮宏宇放置清洗完毕的碗碟筷箸,一边和他说话。宏宇系着围裙,一双手,在洗洁精遇水后通过洗碗海绵挤压滤出的绵密泡沫中,抓捏碗沿,擦出搓干碟子的叽叽咕咕声,与其它瓷器碰撞得叮叮当当。
关宏峰说他把今天的菜办得这么紧凑,是不是明天有和他一起外出的安排。
“我就不能每天给哥做新鲜的?”
“那就不用急着把有些东西放冷冻,也不会把一些零碎常用,但不耐放的佐料买得刚刚好。”
还真瞒不过他,宏宇拿沾着泡沫的食指挠了挠鼻翼,“哥不是想和我一起见朋友吗?我们明天和刘音一起,在我之前干过的城北物流园内。有朋友刚好要过去提食材,下午2点又要去仓库看货,到时候我介绍他们给刘音认识,结束之后再一起吃个饭。”
关宏峰想了想,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那你是想到时候跟他们玩开心了,再把我叫出去蹭一顿饭?”
宏宇无奈道:“我倒是想,但是不让你去,我真怕到时候你跟踪我,那还不如叫上你……”
关宏峰看着他,没说话。
宏宇惊奇道:“诶,你怎么不反问我,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想给我看了?”
关宏峰无语地哑然一会儿,开口:“因为你就是打算和我一起去,所以我没必要这么问。”
“你这又是怎么……”
“你不可能只让我明天吃那一顿饭吧?真要这样,今天的菜就不会弄得刚好吃完了。”
宏宇咋舌,长嘿一声:“那你刚刚还那么问我?我不是才说过,让你别有事没事就套我吗?我真怕了你,一天到晚总把自己搞得跟在谍战剧里似的。”
“那如果我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说你明天的安排呢?”
宏宇仰头,长吸一口气,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他把最后的碗碟子洗完给他,甩了甩手;关宏峰正默默地把最后的碗碟归置回橱柜,宏宇就回来,把他刚刚冲去客厅拿到的手机,塞他手里。
“看我干什么,你不是能刷脸解锁吗?”宏宇没好气道,“你想看就看吧,我睡觉去了。”
虽然这房子是两室一厅,但两个人还是睡的一间房。
毕竟假期只有一周,这么短的时间,宏宇也没有必要去花大力气清理那被关宏峰当作书房和杂物间的另一个卧室,再说,要他清理,他也对那里无从下手。那里堆着满满的只有关宏峰才知道次序和摆放逻辑的书本及古怪道具:被改装了可折叠的放大镜,半人高的投影仪,北面墙上的展板和挂钉引线,以及可以显现指纹的化学粉末,能拓印钥匙的模具,一颗人类头骨模型,各种颜色的墨水瓶……
对比起他装有健身器材,一展柜的琳琅酒瓶,一展柜奇形怪状的魔方,还有各种古玩市场,潮玩店里淘来的新奇玩意儿的家,有时候宏宇也不免感叹,他哥像是活在和他不同的次元,想的也都是和他不同的事。
宏宇烦躁起来就喜欢搓两把魔方,他靠在床头,从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掏出一个普通的三阶魔方,随手打乱以后,就开始咔咔还原。只是这个魔方的性能一般,他转着转着,就不时卡壳卡角,这就不免让他更加恼火,玩到最后,还想拿把镊子,给它撬了。
关宏峰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宏宇撇嘴,把这可恶的魔方搁在床头,裹了被子,关上灯,就背过门口装睡。
关宏峰轻轻进来,轻轻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又一眼瞥到他那还没还原的魔方。他撑身单手,越过宏宇的侧脸,把手上的手机轻轻搁在宏宇那边的床头柜上,再去给他把那只还没还原的三阶魔方拿过来。
宏宇悄咪咪半睁一只眼,偷看他动作。
关宏峰捧起那魔方,上下前后左右观察了大概10秒左右,安静的空气里即刻就响起他单手拨弄棱块的声音,咔咔咔,咔咔咔。宏宇听着这声音,更气了——怎么这家伙什到他手上,就这么听使唤了,甚至还丝滑到能单手转拨。
关宏峰知道宏宇假睡,宏宇也知道关宏峰知道他假睡。
关宏峰边还原边说:“我没看你的手机。”
宏宇哼了一声。
“因为你能给我看,说明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我去,你就不能说一句让我能顺一口气的话?”
“给我点时间,宏宇,”关宏峰轻轻说,“妈和爸走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里,我也早习惯了自己该处于什么样的角色。我能理解你的诉求,但是这需要一点时间。”
“要多久?”
“你跟陶经理签的合约有多久。”
宏宇嗐了一声,打哈哈道:“其实这倒无所谓,我和陶子老哥们了,我不走主要也是各种客观因素和人情关……”
关宏峰单刀直入:“所以有多久?”
宏宇挤了挤鼻子,回答:“一年,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可以走人了。”
“那你把这一年干满吧。”
宏宇嗅到了点什么,说:“这么说,你也是?一年后,就能回去了?”
关宏峰苦笑道:“恐怕到那时候,我就是想盯着你,也分身乏术了。”
他这么说,让宏宇忽然感到一阵火车过隧道后突见天明的轰隆光感,释然的风吹过来,让他又兴奋,又惆怅。
咔咔咔,咔咔咔,关宏峰用食指小指连拨反拨勾回,调整顶层角块和棱块的位置,顺利还原。他将全数回归原点的魔方捧在掌心,左右静静细细辗转端详一阵。
末了,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垂下眼睛,再次以同样的动作,撑身打算将它放回原位。
宏宇旋即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关宏峰看向了他。
“谁让你给我还原的。我自己还没玩够呢。”宏宇不满道。将他手上的东西夺过来,再次打乱。
并且是有多乱,打多乱。
-tbc-
【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12)
小更四千八
正式进入二阶段的拉扯环节
继续为醋包饺中,嘿嘿XD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二)
和光社区警务室离关宏峰在长丰区的房子,车程将近一个小时,一般的大巴车停停靠靠,四处在几个点位接人下人,花费的时间更久。他们自己开车,路况好的话,最快就45分钟,时间更好掌控。
宏宇把东西收拾好,关宏峰说他还有事要去会议室的写字间一趟,让他先去联防队打下招呼。
宏宇把他的那辆已经很久不开的黑色路虎揽胜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停在总部楼下的停车位。紧接着,他就见了陶经理一面,把该交代的交代一圈,顺路叮嘱自己的副班长几句,让他辛苦这段时间...
小更四千八
正式进入二阶段的拉扯环节
继续为醋包饺中,嘿嘿XD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二)
和光社区警务室离关宏峰在长丰区的房子,车程将近一个小时,一般的大巴车停停靠靠,四处在几个点位接人下人,花费的时间更久。他们自己开车,路况好的话,最快就45分钟,时间更好掌控。
宏宇把东西收拾好,关宏峰说他还有事要去会议室的写字间一趟,让他先去联防队打下招呼。
宏宇把他的那辆已经很久不开的黑色路虎揽胜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停在总部楼下的停车位。紧接着,他就见了陶经理一面,把该交代的交代一圈,顺路叮嘱自己的副班长几句,让他辛苦这段时间带队,说他哥请病假,他怎么也得回去照顾他哥几天。
那天晚上的行动联防队大部分队员都参与了,大家很清楚关宏峰的受伤情况,均表示理解,还很热心,让他回去顺道转达给峰队一句大家的问候。
短暂告别了大家,宏宇把车从总部开到警务室外的路口上,关宏峰按照约定站在那里等他。他一边等,一边还从善如流地和一位卖西瓜的瓜农交谈着什么。末了,还买了他一个瓜,让他切好牙,装好袋。
等关宏峰上了副驾驶,宏宇快速帮他系安全带,调整座椅位置,询问他舒适度。
关宏峰坐上这位子,就注意到这个座椅膝部空间局促到只有一拳余,椅高也是让人快要顶到车顶,摆明平时这里是不坐人,专给后排空间腾位置的。看来要不就是宏宇当老板发家以后不久,找司机给他开车,他坐后排;要不就是他不想让人坐这个位置。
宏宇从他安静的表皮下读出他的想法,把他在位子上安顿好后,一边打灯稳稳起步,朝前驶去,一边笑道:“你弟弟我,可不给任何人当司机。”
这句话明明有更好的理解,但关宏峰还是故意剑走偏锋,不慌不忙地说:“怎么,你在骂我不是人?”
“嘿,你以为谁骂人都跟你一样这么阴恻恻的?”宏宇被气笑了,但好像又真怕他误解,急道,“我这意思明明是说,哥不是外人。”
这时候关宏峰又不说话了,只闭上眼睛假寐。从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现在好像就是要故意漏个几拍,把音往琴缝儿里塞。
宏宇没好气地瞥了他几眼,注意到他微微压不住的嘴角,郁闷的心情突然又释然了。他无奈摇了下头,告诉自己,特殊时刻就不要和一个叫作哥哥的病号计较。
想到这儿,宏宇又如往常跟他说话:“哥你刚刚跟那个卖西瓜的说什么呢?”
关宏峰这时又不打瞌睡了,耳朵也灵醒了,回复他:“一个被所里列为重点关注的人,刚好遇到就说了几句,了解下情况。他之前因为聚赌被抓进拘留所关过不止一次。他女儿刚上小学一年级,但从没管过,因为这事儿,小孩妈妈也跑了。这家伙赚了钱就在村里哪家的后院和同村的几个工友一起打牌赌钱,被我抓现行的时候,还正把赌具赌资往他女儿的书包里塞,想蒙混过关。”
“那可够混蛋的,”宏宇牙痒痒道,“那他现在呢?”
“你也看到,在摆摊卖西瓜,刚开始看到我来,我又把左手揣兜里,穿着便服,他以为我在蹲什么人。下意识想收摊就走。我说聊完买他一个瓜,他就停下来跟我聊了几句近况,说上次被我抓到,不仅没收了本钱和赢的钱,还被罚了款,肉痛死了,对我还算说实话,说还是想玩,但一来被我们盯太紧了,二来被逮到就要根据缴获赌资罚款,被留置,也不敢玩这么大的了。”
说到最后,关宏峰意有所指地深深看了宏宇一眼。
宏宇没有看到他此刻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情,自顾自笑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付这种人,你们算温和的了,要是我,那该让他痛就让他痛,剁他几根手指头,有些东西只有事教人。”
关宏峰没有搭他的茬,车内忽然沉静下来。
宏宇察觉氛围不对,偏头看他一眼。
关宏峰正把头靠在椅背上侧转盯着他,嘴角似有似无地抿着,蹙眉,眼睛深不见底。
宏宇最不想看到这样的哥,因为这意味着他此刻正用手术刀一样的观察力,在居高临下,一经一脉地研究深剖你。
宏宇从小被李桂兰这样剖,被关图安这样剖,长大后,就一直被他哥这样剖。
而且照如此下去,这还没有期限,如果他不跑,不做任何反抗措施,那不光过去现在,以后将来可能直到死,恐怕还要这样被剖千回万回。
面前的人行斑马线路口刚好红灯亮起,宏宇徐徐踩下刹车,停在斑马线外,看着视窗外街道两边两股交汇人流对立迎面擦肩走过。
红灯停车时间将近两分钟。
停车等待倒计时,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关宏峰看着前方那红色闪烁慢慢缩小的数字,只觉像是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车内酝酿着一股火气,但他还是无缝衔接地接着上一话题,问宏宇:“那你呢?”
“我?”宏宇本就有意压制内心烦躁,关宏峰这看起来是试探的反问,无疑是向他丢了一个火星,让他一点就炸,声音不自觉提高一个度,“我什么?哦,能教会我这个混球做人的,那不得只有你了。不然你干嘛死盯着我?——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没错,我说的,事教人,那你回去把我腿打断,我就哪儿都去不了啦,这总成了吧?”
关宏峰被他浑身火气燎到,但也只是把眼神从他身上慢慢移开,转而看视窗上那浅浅透明的宏宇脸影——他此刻正凝缩目光,咬着腮,呼吸很重。
“我是说,”关宏峰顿了顿,“你之后会想去干什么?这次照顾完我之后,帮完你朋友的忙的之后,你不想再干这个队长之后……”
“我做什么那这不得看你?”宏宇鼻子里冷哼一声,“我想做什么事,哪项最后不是都被你搅黄了?我现在每天烟不能抽,想去见朋友叙叙旧,你也要跟着,心里想什么都要在你哪儿过审批,就是正常聊个天,你都要明里暗里来套我话,那我要是想做什么事,没经过你首肯,我能做主?”
“不能,”关宏峰没管他前面一大段的痛诉,只沉声回答他最后的问题,“你不能。”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宏宇听着他装都不装了的发言,一口闷气化作邪火从肺叶出发,燎过胸腔,烧过喉管,燃到嘴边,劈天盖地一顿脏话呼之欲出。
但他最后到底还是瞥到关宏峰额角包着绷带纱布,左手揣兜的病号模样,又想起他这模样的原因,只得再三劝慰自己——骂他沾亲带故的脏话,无疑也是骂他自己,谁让他们双胞胎兄弟,在这方面就是这么局限。这才又狠压几口气,硬生生把那已经挤到嘴边的腌臜话拐弯瘪成一道哑火,逼迫它化作一捆泡了水的鞭炮。
关宏峰看他深吸深呼好几口气,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一番极度纠葛的内心挣扎,但他还是想出言提醒前方已经绿灯。
宏宇未卜先知,咬牙冲他低吼:“你闭嘴!我知道!你少管!”
这一语三连看似粗暴,但是熟悉宏宇的朋友看到,一定会惊掉下巴——第一次见到气成这样,还这么文明的小关爷。
这边刚吼来堵上关宏峰的嘴,宏宇就一脚轰上油门,路虎引擎咆哮着给力跟上,开火箭似的往前一冲,这一下,不仅一把将关宏峰狠拍在椅背上,还差点和前方的一辆奔驰S级的后屁股来个负距离接触。
宏宇控制速度,点了个急刹,关宏峰的头又一下向前弄了个趔趄。
之后拐弯,驶上大路,车速终于不急不缓,渐渐平稳。
关宏峰皱着眉,瞪他一眼。
宏宇看着前方,感应到了,哼了一声,没去看他。
系着安全带,不会出什么事,但把他那高高在上的哥搞得看起来这么狼狈还是给宏宇心里出了不小的气。
一路无话,等到车终于进了长丰,驶入关宏峰住的小区,把车停好,他们才整装下车。路程和预计时间差不多,开了有45分钟,还没到晚上7点。
宏宇把他们两个简单收拾好的行李全部拿上,但好巧不巧,他们这栋楼的电梯坏了,正在维修,宏宇只得扛着行李,嘴上叼着他哥给的家门钥匙,蹬蹬蹬连上8楼,先去开门。
关宏峰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看着弟弟在前面扛着东西吭哧吭哧地跑,忍不住嘴角溢出一道柔软的弧度。
宏宇给关宏峰留了门,进屋后先开窗通风,扯掉沙发、电视、餐桌、餐柜上的防尘罩,再熟门熟路地开衣柜,拿床单被套,枕套枕芯。宏宇在衣柜里看到一床和他哥风格不太相符的可爱小熊床单,忍不住笑了,心说这肯定是他工作忙,没时间看花样,随机根据床单大面积的格子图案买的。
他哥无心买,但宏宇却有心给他铺上,心说他们都一样大,他装什么成熟,该幼稚就幼稚。
他这边忙完出去,就看到关宏峰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正中央,把上了夹板的左手从兜里拿出来,连同右手一起,捧着一个包装规整的信封。
看他哥这么严肃,宏宇走向他的脚步都不禁慢了一拍。
“关宏宇同志。”关宏峰轻轻叫他,语气节奏却很有风范。
“到。”宏宇听他这么叫,下意识立正。
关宏峰起身,双手捧着那个信封,规矩递给他。
宏宇见状,双手在裤缝上擦了擦刚刚劳动完后一手的手汗和灰,也双手接了过来。
信封正面写明这是一份治安贡献奖励金,右下角则加盖了密封章,写明仅限本人亲启。
颁发单位和奖励金抬头是打印的,但是亲启人的名字是用黑墨水的钢笔手写的,宏宇认得出那个字迹。关宏宇三个字写得转折藏锋,绵里裹铁,他从小到大看了无数遍,绝对是他哥亲自写的。
打开信封,还有张配套的表彰信,上面不光写了宏宇名字,还写了此次搜捕的具体行动名称。数了数信封袋里的奖励金,果不其然,是按照保安公司加班费的标准发放的。
想起他哥换完衣服,不光去警务室和同事及教导员说话,还在所里的会议室写字间里又待了好一会儿,宏宇这才恍然大悟。
“哦……”宏宇挑起嘴角,“我说你怎么磨蹭这么久,还说让我先回队里一趟,再去路口等你。你们单位也真够省的,见你右手还能用,就让你一个病号写我们队里这么多人的名字吗?”
关宏峰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想问的是什么,他放缓语气,轻轻说:“我又不是神,哪儿能一个人这么短时间写你们四十多个人的名字?我就写了你一个,其他的都是陈警长写的。”
宏宇拼命压住自己那已经要蹦到天上的嘴角,但就算他想绷住笑,他的眉毛眼睛鼻子,还有脸上控制笑肌的肌肉,也在如化了的冰激凌一样不受控地滩成软泥。
里面的钱倒是无所谓,宏宇取出来,随意拿相框压在柜台上,说这几天刚好用来去菜市场买菜。
他把他哥写的信封及表彰信原样小心装好,翻开全家福相册,把信封慢慢规整平铺,塞进他和他哥小时候的一张合照后面的一处相片夹里。
关宏峰看着他动作缓缓地塞好铺平,心里反倒被弄得鼓鼓胀胀。
宏宇把相册小心放回原位,转头又问他:“诶,峰队,你也透露一下,这次奖了你多少?”
关宏峰难得开玩笑说:“遇到这种事,我们的待遇哪儿有你们好,你们名义上是义务参与搜捕,上面的肯定对你们要比对我们客气点。对我们,那都是要求无私奉献。”
宏宇撇嘴:“所以说让你快点回去当大队长去,别一天到晚盯着我了……”
说到这儿,刚刚缓和下来的氛围又突然沉默起来。
宏宇自知这话题他们千绕万绕绝对绕不过,逃避不是办法,他们两个也不是逃避的性格。
宏宇干脆坐下,和他面对面直说:“哥,你在平时鸡毛蒜皮的警情上,都巴不得扯上我一起。但是在这次,这么重大的搜捕任务上,却说什么考虑我的作息,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联系我。没有危险时,想把我拴上,有危险了,就装作深明大义的样子,一把将我推开。哥,你聪明,但我也不傻。”
关宏峰没有说话,只看他说。
“你一开始,只通知了2班班长,但无论如何,你都知道,这么大的事,他总会通知到我,我也肯定会来。你不亲自给我说,非要隔着一个中间人告诉我。因为你知道,你出了事,却是外人告诉我,我肯定会生气。听到我当时如你所料的说话,看到事情如你想象中的发展,你再弄点甜枣安抚我,见我吃这套。你这种心里七绕八绕,每天想很多事的人心里肯定很爽吧。”
关宏峰没有说话,垂下眼睛。
“但没事,我能理解,因为我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很享受你只想着我,眼睛里只有我的感觉。”说到这儿,宏宇放缓了语气,“在你心里,我并不是一个能为自己行为负责做主的成年人,你一直把我当弟弟,但说真的,哥,有时候这真让我喘不过气……而且我觉得我俩这样,有些病态……这不对,至少很不正常。”
关宏峰看了他的眼睛半晌,松下了自刚刚以来,宏宇说话开始,他就一直紧绷的肩膀,说:“所以你之后想干什么?”
“我想重操旧业,”宏宇把烟盒拿出来,想了想,还是没点,只放在鼻尖闻,“但我这次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
关宏峰和他对视片刻,确定了他肯定的态度,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钟表,钟摆一下,一下,一下……此刻晚上7点半,他们却还饥肠辘辘,没有吃晚饭。
“好,”关宏峰点点头,遂又说,“我饿了,吃饭吧。”
宏宇恢复了开朗的笑,拍了下脑袋:“哟,我都忘了这茬了。我也饿得不行啊,哥你想吃什么?我给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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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11)
小更两千,做个过渡。
这章还是醋XD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一)
等到他们醒来已经是下午5点,从中午11点半睡到现在,肠胃经历了5小时30分钟的睡眠运转,俨然已经把早上的那顿早饭消化殆尽,困意余威犹存,饥饿又大张旗鼓地在空荡荡的胃里下酸雨。
两个人几乎同时醒来,迷蒙之际,他们都听到了对方那将醒未醒时刻的深深呼气吐气声。
“哥,醒啦。”宏宇想翻个身,但是床太小,只能作罢。他偏着脑袋,眯着眼睛,抵在关宏峰的枕头边,打这一会儿浅浅的醒盹。
关宏峰伸手绕到他后背,缓缓拍了拍,以示回应。
两个...
小更两千,做个过渡。
这章还是醋XD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一)
等到他们醒来已经是下午5点,从中午11点半睡到现在,肠胃经历了5小时30分钟的睡眠运转,俨然已经把早上的那顿早饭消化殆尽,困意余威犹存,饥饿又大张旗鼓地在空荡荡的胃里下酸雨。
两个人几乎同时醒来,迷蒙之际,他们都听到了对方那将醒未醒时刻的深深呼气吐气声。
“哥,醒啦。”宏宇想翻个身,但是床太小,只能作罢。他偏着脑袋,眯着眼睛,抵在关宏峰的枕头边,打这一会儿浅浅的醒盹。
关宏峰伸手绕到他后背,缓缓拍了拍,以示回应。
两个人趁着即将消散的困意偎了一会儿,就像砂锅罐子将就余温煨着腹中的汤。
不多时,宏宇惺忪着眼,伸手抽纸巾,擦嘴角口水,迷迷糊糊起身,怕压到关宏峰的手,有意识地往外挪挪。他坐在床边,连懒腰都不想去伸,只管低头试图平稳从饱睡美梦中回到现实的落地感,脚刚勾着拖鞋沾了地,关宏峰看到他睡觉时一直被压的侧脸,轻笑声就在后面传来。
宏宇迷蒙着眼,转头不解看他,后似是又反应过来什么,顶着洗完又睡了一觉后满头蓬松到可以支棱起来跳弹簧舞的头发,往门背后挂着的穿衣镜上凑。
“啊,这都被那麻将席压出印子了,”宏宇偏头看他的右脸,上面一大半,尤其是腮帮子上肉多的地方,全是红白相间,整整齐齐的方块印子,“这一块块,跟梯田似的。这出去不得被人笑话。”
关宏峰用劲压下止不住往上扬的嘴角,拿右手支撑着起身,让他过来。
宏宇上床面对着他,和他一起盘腿坐好,关宏峰伸右手,用五指指腹去按摩他的右脸,两个大小伙子大热天靠一起睡觉,尽管吹着空调,刚睡完觉的手和脸都还热热乎乎的。
关宏峰和他面对面,右手对右脸,扯拐,不好使力,就让他转过去坐好。
宏宇转过去坐在床沿,关宏峰的手从他的右耳侧伸过来,一下,一下,揉着他的腮帮子。
正好他们这样又都能看到门背后的穿衣镜。
哥俩的目光不约而同都看向那长条的镜子,框里,哥能看到弟,弟也能看到哥。
两个人一模一样,宏宇眨着眼睛坐前面,关宏峰垂着眼睛坐后面,伸个手按他脸,又没开灯拉窗帘,屋里暗沉沉,跟个恐怖电影里的背后灵似的。
不过也确实,他哥这种把大晴天过成回南天的性格,可不是独一档。
宏宇被这滑稽场面和他刚刚心内的跑火车弄得止不住笑了一下,又哎哟一声,脸被扯着,含含糊糊说道:“痛,哥,你揪我脸干什么?”
“因为你刚刚在讲我坏话。”
“我有讲吗?!”宏宇把重音落在“讲”字上。
“心里讲,也是讲。”
“不是吧,我心里讲什么,你都管。要我说,你就不该调来当片儿警,该调去太平洋……”宏宇意识到他哥手劲儿加重,高声道,“别别别,手下留情啊,我不想方块没消下去,又来个椭圆。”
宏宇手没毛病,关宏峰现在只有右手可用,按理说身体康健的人,不该让病号上手帮忙。但揉脸全程,宏宇的手都垂在两侧,只出个脸,其他都一动不动。
本来预定下午5点起床,5点半就出门回长丰区关宏峰的房子,经过这么一折腾只能往后延到6点。
宏宇见印子消得差不多了,就起来帮他哥脱睡衣睡裤,洗脸,漱口,换便服,收拾行李,联系陶经理请假。
关宏峰换好衣服,出宿舍门,去警务室再转了一圈,临走之际,不忘跟老陈和小李还有佟教导员聊了几句,把近期说是去蹲守辖区内老旧居民楼电瓶车被盗的几个点位,还有小刘和几位业主代表就居民楼安全防范,建议加设安保执勤,聘请物业公司,召开业主大会沟通的记录,交代了一遍。
佟教导员听他这个刑侦干家熟门熟路地介绍小区情况,还具体到哪户哪户业主对他们工作有意见,说电瓶车频频失窃那就是治安问题,追踪失物,那也是他们警察的工作,归根到底这本来就该是他们警察的责任,怎么这电瓶车他们追不回来,反过来还要求他们出钱去聘请物业公司,安装小区安全门?
再说,不是每家每户都丢电瓶车,要请,就让那些丢电瓶车的业主出钱去请;而丢了电瓶车的业主也有说法,说丢一个电瓶车才多少钱,他们出钱建立安保系统,那每年在维护上花的钱就多了去了。而且业主们刷短视频看新闻,身边亲戚朋友也不时有人说起现在物业怎么怎么不负责,黑心坑业主钱的例子,言而总之,这个工作就更不好做了。
佟教导员在基层干这么久,这些都见怪不怪了,但看才来不久的关宏峰说起这些情绪倒十分稳定,忍不住好奇笑问:“怎么样,小关,这工作不好做吧?”
“没什么好不好做的,都是工作。”
佟教导员点点头,别的人听来这或许是场面话,但佟教导员及在内的几位社区民警知道,他这说是实话,而且还是大实话。
进了这行,没有哪项工作是好做的,在刑警中队,遇到案子,跟同志们天天熬大夜,蹲点,摸排,走访查询,出一线的话,肯定还免不了和嫌犯面对面搏斗,见识各种各样的尸体。
缉毒大队的同志们,抓到毒贩,遇到在肚子里藏毒的,都还要把嫌犯押去医院,请医生开泻药,再上手过滤嫌犯拉下的粪便,找出目标物。
这年头还有不少奇奇怪怪的警情,有想省车费的老人报警声称自己记不清回家的路,让警察开警车送回家的;有自己上厕所忘带纸,报警让警察来送纸的;还有家里养猫养狗,但因为自己要出差,报警让警察上门帮喂猫遛狗的;甚至还有报警说自己的房子闹鬼,让警察来家里抓鬼的……
“不过既然是放假,就别想这么多,你来我们所里以后,就一直连轴转,没休息过。趁这次回去,就和你弟弟一起,好好修整修整,养足精神再回来。”
说到他弟弟,关宏峰抿了抿嘴,做出一个疑似是笑的雏形,朝佟教导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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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10)
这章将近7k
嘿嘿,先来段日常过渡一下。
这章基本全是我的醋(。
干脆这篇重命名为我嗑西皮写醋实记算了(。
祝米娜桑阅读愉快XD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
关宏峰从凌晨1点半开始出警,到现在,已经不停不歇地工作将近5小时。而被二班班长在凌晨2点就叫起来,火急火燎赶往现场的宏宇同样也没轻松多少。
虽然说这来医院治伤,但却是和那名自己扎胎,把自己炸得半死不活的嫌犯一道坐车来的,所以这在感觉上,反倒不像是下班就医,更像是还在上班押送。他们一行人坐在救护车上,随着车全程响起“呜哇——呜哇——”的警示声,在凌晨少人少车的街道上火花带闪电地一...
这章将近7k
嘿嘿,先来段日常过渡一下。
这章基本全是我的醋(。
干脆这篇重命名为我嗑西皮写醋实记算了(。
祝米娜桑阅读愉快XD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十)
关宏峰从凌晨1点半开始出警,到现在,已经不停不歇地工作将近5小时。而被二班班长在凌晨2点就叫起来,火急火燎赶往现场的宏宇同样也没轻松多少。
虽然说这来医院治伤,但却是和那名自己扎胎,把自己炸得半死不活的嫌犯一道坐车来的,所以这在感觉上,反倒不像是下班就医,更像是还在上班押送。他们一行人坐在救护车上,随着车全程响起“呜哇——呜哇——”的警示声,在凌晨少人少车的街道上火花带闪电地一路飞奔。
宏宇和另一位被点名前来要求全程陪护的民警一同陪关宏峰坐救护车到定点医院,其他人则受命全去看着受伤的嫌犯。下地后,两拨人迅速在急诊区分流。
陪护关宏峰的民警负责接领导电话,作汇报。宏宇则守着他拍片。
给关宏峰看手背的创伤骨科贾医生和关宏峰认识。
贾医生还记得,在前不久的一起送因醉酒从阶梯上摔下致使左腿骨折的不明身份者进医院的警情中,是这位社区民警当时通过病患口袋里的半张被酒渍污染的号码,认出其号码前缀字母是附近工地上的工程代号。他通过管理的几个外出务工老乡群里群众的帮助,从而联系上了病患的前单位,锁定病患身份,接着找到了病患远住在距和光辖区三百公里外的家属。
关宏峰行事沉稳靠谱,但他身边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在贾医生的眼里就有些跳脱好笑了。
“伤到哪儿了?”贾医生问。
“骨头。”还没等关宏峰开口,宏宇就语速飞快,急切说道,“大夫,我哥这伤依我看多半是弄到骨头了,您快给看看,到底严不严重啊。”
“别急,小伙子,”贾医生言语亲切,但不知为何总能听出他语气里带着演员演戏时憋不住笑场的气流,“你们挂的是骨科,肯定是伤到骨头,我问的是哪儿的骨头?”
关宏峰用没事的右手安抚性拍了拍宏宇看到他受伤,紧张了一晚上的肩膀,把急得站起来的弟弟,一下一下拍坐到紧贴他身边的座位上。
待他坐定,关宏峰才慢慢对贾医生说他体感没有他弟弟说得那么严重,可能就是左手腕关节软组织挫伤伴肿胀……
这么跑上跑下,弄完这些已经到凌晨6点半了。
哥俩虽然都穿着各自的制服,但看起来均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烂尾楼负一层长年无人打理,又是跑沙过石的大车集散地,自然积灰聚沙,二人又在地上摸爬滚打一遭,被浑身烈夏激起的汗水浸透搅和,致使深色的制服上、裤子上、鞋上,分别深深浅浅嵌印起白色汗斑状的泥巴样子,像是用铅笔涂抹用力刻下划痕的白纸,显现出藏在表征下那一道一道运动的轨迹。
此刻他们谁要是摇一摇脑袋,都能抖落出好一把惹人喷嚏的白灰;揪起他们胸前已经被汗湿透的衣服一角往后弹,都能弹出受力摔打成雾化状态的热汗,以及随之而来的,被闷捂许久,终于得到释放的酸馊味儿。
宏宇散给帮忙的民警几根烟,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只说他哥这边有他。
按理说他至少该等到关宏峰治完伤回去再走,但现下他在这里确实帮不上忙。照顾关宏峰,家属肯定比他方便。而且此刻辖区又刚刚抓了三个杀人犯,单位必定为此忙成一锅粥,后续一堆事情都要追着他屁股撵。
权衡下,陪护民警也就没有推辞,与关宏峰礼貌寒暄几句,再给宏宇比了一个随时打电话的手势,便和哥俩匆匆道别了。
早上7点,兄弟俩才拖着被夜晚摔打摁压后的身体,走向已经天光大亮的白天。
本来想着弄完就先回警务室睡一觉,但他们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看守嫌犯换班出去吃早饭的刑警同志。同志们都很关心关队长的伤况和近况,以及好奇宏宇这个让关队长时常感到头痛的胞弟,于是大家热情地拉着他们搭了个伙,一起在院外的早点铺里吃了顿早饭。
关队长胞弟身手好,性格也好,很会处事,大家体感上觉得他并没有关队长之前言行表现出的那么令人头痛。有些直性子的同志,看到他之前进去搜捕时那不同于一般协勤的样子,好奇问他,得知他以前当过武警,印象更不一样。
宏宇知道要是话题拐到他服完役后又去干了啥,这印象还会更不一样,于是笑着不动声色把话题岔开,把水往他亲哥身上引,就这样,大家终于问到他们想问的——关宏峰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不光他们想问,也是宏宇想听的。大家心照不宣,都竖起耳朵,静声屏息,盯着坐在他们中间,因公负伤的片儿警小峰。
关宏峰悄无声息地瞥了坐在他身旁,故意转移话题的宏宇一眼,左脚伸出去,狠狠碾磨硬踩正嘿嘿笑故意装乖的宏宇脚背一下。
宏宇痛得把刚夹起的一根油条咬成电视里绑架犯塞到大喊救命的人质口中的抹布,差点没跳起来打翻店主此刻在他旁边给他上的热豆浆。
见他弟弟这样,关宏峰不显山不露水地抽动嘴角,可这动作竟又乐极生悲地隐隐牵扯到口轮匝肌处的一块愈发显青的淤伤,为此,他还搞得痛来抽了下颊囊。
关宏峰这转瞬即逝的微表情在和他一起长大的宏宇眼里却慢得不能再慢,他一下就读懂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于是,宏宇口中的油条除去封住悲惨的叫声,就又多了一项谨防他大笑的功能。
这一切进行得隐蔽,同志们没有注意到刚才十几秒的时间里,兄弟俩已经暗暗互相打了一个回合,只是仍关心关队长的回答。
但关宏峰只是声音轻轻地反问:“怎么,现在的队长不好吗?”
新来接替中队长的人姓付,别说叫付中队,就是叫付队长,听着都怪怪的。大家听到关宏峰这么称呼,都会心一笑,挠挠头,这怎么好回答?先不说付队长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肯定在这个场合你也不能说人家不好。关队长这么说,也就是不想再过多讨论这件事。既然如此,大家也就适时打住,不在这个话题上多问什么了。只说兄弟们的联系方式他知道,有什么事他们如果能帮上忙的,就多联系。
宏宇啜着灌汤包里的汤汁,看着他哥就这么过了关,瞠目结舌,心里嚯了一声,暗道他哥本来就老奸巨猾,没想到当这片儿警以后,天天和一些奇葩打交道,被锻炼来说话更是坏得比他嘴里的包子还流油。
关宏峰注意他弟弟的表情,知道这小子指不定心里怎么编排他,只暗暗瞪了这没大没小的家伙一眼。
大家吃完饭,道了别,同志们回去换班,哥俩回警务室。
关宏峰到警务室门口,见宏宇还跟着他进去,停下脚步,问:“你不回联防队吗?”
就像是宏宇当初问他为什么调过来一样,他这也是明知故问。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哥现在伤到了手,虽然没什么大碍,伤到的也不是惯用手,但在恢复期间肯定多少会对生活有些影响。不说为了不碰到额头和手上的伤这么大热天不好洗澡洗头,就是吃饭穿衣,肯定都不方便。
林所长是说要给他批几天假,回去好好养养,但是按照他对他哥的了解,就算是休假在家,他肯定也不会闲着什么都不干。不然不会处理完伤口,第一件事就是回警务室。
宏宇实在做不出为了图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就看着亲哥哥为他受伤变成这副样子撒手不管。
二人独处的时候,宏宇没有那么多顾忌,只没好气地瞟他一眼,说他在医院已经和陶经理说了这段时间把他安排到警务室值班,他是准队长,这方面的事就不用他操心。还让他快走,别堵着警务室的公共门口影响群众来办事。
关宏峰被他催着朝里走,宏宇在他身后跟着,又念叨他,你受了伤走那么快干嘛,走慢点……
他弟弟这前后矛盾的语言让关宏峰不禁嘴角抽搐,忍不住学起宏宇之前怼小李的话,“宇队您这指令下的,我是走快点,还是走慢点?”
他这么松弛的样子着实少见,忽然间,宏宇把他身心里本就活泼的特质蹦跶出来。他咧嘴,用玩笑话的语气说出真心话:“嘿,这事我都忘了,你还记着。哥你这人真的一直是个小心眼儿,心里憋这么多事,到了晚上你睡得着觉吗?”
和已经回警务室的红梅、卓颖、小李、小刘、还有待命一晚的老陈打了招呼。大家都招呼他们哥俩快去休息,一宿没睡,还受伤,应该要补补觉。
兄弟俩和大家简单交流了一下这次事件的后续处理流程——总的来说就是,这种大案要案归刑警队管,派出所忙了一晚,今天还得继续维护治安。
两个人浑身脏兮兮的,所以谁都没有去坐警务室里那张专给夜晚值班的人休息的单人床。椅子的数量又不够每个人都坐下,但大家都没有去搬多的椅子,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真的在这里有多的椅子,关宏峰就会真的在这里坐下。
关宏峰倚着墙面,翻看警务通,处理完上面的消息后。又打开自己的私人手机,翻到工作号。
在宏宇陪护关宏峰治疗期间,两个人的手机消息提示音都各自响个不停,但那时他们都没空去管。
还好没伤到惯用的右手。关宏峰指间划着手机屏幕,数了数未接来电,再点开微信,发现没接到的电话现在都通过满屏的红点和99+消息提醒无一遗漏地汇集到这里。
其中有不少是以前的同事发来的问候,还有之前加入的几个老干部退休职工群,以及兰主任在管理的社区联防队的几个大群,耿大爷在其中异常活跃,语音消息表情包玩得比年轻人还溜,大家表示他们都通过各自的渠道了解到深更半夜警方在抓人;医院的熟人又看到关宏峰负伤,所以这起案件还没来得及上新闻,他们就都大概知道了。
群里有不少吃瓜群众在自家阳台拍警车在街道行驶的视频,更有住医院近的,还拍到救护车跟警车进医院大门绿色通道的视频……
接着,又有几个外出务工的老乡群里讨论起这三个嫌犯的老家在哪,并说他们之前在一个施工队,一个拖车老板手底下做工,有的人甚至还和他们住过一个宿舍……
关宏峰当片儿警以来,真是屡次都对这些“朝阳群众”感到哭笑不得——真是一上网,那个个都是“神探”,个个都是天眼。
他连忙编辑消息和大家沟通,说正常的信息交流没问题,但是在案情侦破中,有些视频最好别往上发,接着,他又谢谢大家的关心,说他没事,只是点皮外伤。他顶着“和光社区民警小峰”的群昵称出现,而社区里的群众这段时间也都基本眼熟了他,平时他们有什么忙,只要不触及原则,小伙子能帮都会帮,所以对他的话还是比较听。
不一会儿,群里那些才刚刚发布没多久的视频,就即刻自觉撤回,只剩下一条条提示发布人已撤回的灰色提示语。
耿大爷很热情,见状,立刻接过群管理的接力棒,帮他维持秩序。
关宏峰又联系了一下刑警队的同志,说他管理的群里有人可能会提供嫌犯的相关线索,到时候他可以帮着联系,省去他们等嫌犯醒来再去审讯的时间。
宏宇和他待的群基本都重合,他哥能看到的,他也能看到,他正对他哥这番好声好气的话发笑,刘音就私发他消息,问他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如果算数,那他们什么时候一起出去?
宏宇正打算回复她,关宏峰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盯着他屏幕,冷不丁开口:“正好这几天休假,我和你们一起去。”
宏宇觉得他在这炎炎夏日里八字纯阳的体格,一下受到鬼气森森的阴气袭击。
他打了个哆嗦,甚至没顾及他哥这偷看别人隐私的行为(宏宇自身也早已见怪不怪)只说:“你知道我们干什么去?”
“上次在公园遇到她,交谈了一会儿,说她想给自己的小酒吧找二级经销商或批发市场。在物流方面,她那里没有足够的存储空间,需要那些有夜间接货经验的中小型物流公司灵活配送。你说在这方面,你挺有经验。”
“那是,不看看你弟弟之前在干什么,”说到这里,宏宇见他脸色不好,立刻转移话题,“我之前的仓库和车不是租出去了吗?崔虎租我的地方,做生鲜水果、杯具耗材、冰块供应啊这些,刚好我也认识做这方面酒水生意的兄弟,想着大家都是朋友,能帮就帮。”
关宏峰凝练总结他这段话的主旨:“所以你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去见你以前的好兄弟叙旧,就肯定不想我跟着,不然那得多扫兴。”
宏宇彻底服了他这总结能力,但他也不好反驳,因为他确实是这个意思。他只能不在这里纠缠,笑道:“你休假期间我肯定得照顾你啊,怎么能带着你这个病号到处跑来跑去,哥你说是不?”
警务室里的人这段时间也对哥俩这套见怪不怪了,都笑笑,没发表什么意见,老陈更是感叹年轻人就是精力好,累了一宿这下快早上十点,还能这么过经过脉地掰扯。说他们怎么站在这里半天了都没想过回去再吵。说到这儿,关宏峰和关宏宇就被警务室里的大家推赶着去后面里间宿舍休息了。
领导们都还在分局为这次事件开会,所里就只有佟教导员在。虽然已经知道大概情况,但佟教导员还是特地跑来警务室问问他的伤情,叮嘱几句让他放假期间就好好休息。想到他立功,这成绩也会算给所里,佟教导员更是喜滋滋,表示他会给他安排好代班。
佟教导员走了,给他们带上了门,也带走了这个世界最后一份喧闹。兄弟俩独处的空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没了工作交集,也没了人情世故,纷纷扰扰全部隔在门外,就连夏季最吵人眠的蝉鸣,也只在外面的烈日下燃烧生命。
恍惚间,这个小小的单人宿舍一下变成世俗之人只能在梦里找到一次的世外桃源,或是亚当夏娃还没造人之前,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宏宇惊觉原来在这之前,他们这一路是这么吵嚷,以至于现在终于得到了安静,脑瓜子和耳朵边,都还有大大小小的鸣噪在惯性地跳嗡嗡的线。
要补觉肯定得洗了澡再去,不然他们这浑身的汗臭泥巴味儿,就算没有心理障碍地睡着了,做梦也会被臭醒。
宏宇先去浴室打开所里统一配备的电热水器,翻他哥的衣柜,随便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放着,准备好两双拖鞋,又排好洗护用品、毛巾、牙刷、贾医生给的骨折洗澡神器(一个宽大的透明白色塑料套,能套在患处,防止水流侵入),准备工作做完,就等着水烧热的时间。
他和关宏峰换了鞋,一起坐在桌子边,二人均动作同步地拿右手撑着胳膊肘抵住腮帮子,眼睛将闭不闭。
安静下来,困意就具象化成瞌睡虫,一下一下混着室内空调运作的声音和窗外愈发刺眼的阳光,在他们酸涩沉重的眼皮上吸干水分。
差不多打盹打了有15分钟,宏宇差点被自己一下小鸡啄米给啄到了头。
他揉揉眼睛,把同样也困得不成样子的关宏峰扶起,进了浴室。将他们的制服、裤子、袜子一并脱下,小件的他现在就洗了,大件的就拿袋子装好,准备过会儿洗完澡,再送到洗衣房去洗。
宏宇一边调试水温,一边让他哥坐到事先准备好的宽凳上,给他左手上先套好护理套装,再坐到他的后面,让他靠在他的一条大腿上,仰起头,给他额角患处垫好毛巾,再拿莲蓬头的温水慢慢均匀打湿他的头发。
第一遍竟然还打不出沫,清洗的水也直冒黄浆,宏宇洗着洗着,刚开始还想,乖乖,这出个外勤回来跟滚了个泥巴地一样,还觉得好笑,可后面越想,又越觉得心里难受。直到把洗发水打了两遍三遍,这才泡沫丰富,洒下的水流也干净起来。
宏宇对那个不正经的贾医生没什么好印象,连带着对他给的洗护套装,更是心存戒心。他不敢让关宏峰把左手放下,只让他直臂高高举起来,这才拿搓澡巾和浴球打出泡沫给他浇水擦身。
热水实在是疲倦后腐蚀人神志的第一利器。
关宏峰一边累得来举着手酸,一边又被热水和宏宇细致的擦洗搞得舒服到昏昏欲睡。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真正让人胆寒的酷刑第一要义从来不是让你单纯感到肉体痛苦,而是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真的好,接着再让你体会什么是真的坏。
但病号的痛楚就是他们的行动和想法始终要受限给照顾他的人。
宏宇说什么都不让他放下,见他撑不住,还裸着跑出浴室,接着又带回来一副银手铐,和一宽带的纱布,说他要是撑不住,就先委屈点,拿纱布缠一圈在胳膊上,接着再留个缝儿,他拿铐子穿过去,再铐在水管上。
这个澡真是越洗越荒唐了,想到那个荒谬的画面,关宏峰说什么也不干,指挥他把手铐原样放回去,接着再次无奈地举着左手,让他动作快点。
宏宇一边快速保质保量给他洗,一边嘀咕:“就这还挑,你右手又没事,干嘛不自己洗……”
洗完,检查一下,发现贾医生虽然不正经,但是给的东西还是有质量的,没渗进去一滴水。
接下来,宏宇又是洗内裤,又是送衣服去洗衣房,又是给哥哥吹头发,给哥哥擦身……搞完这些,两个人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关宏峰趴在1.2米的单人床上,身心都被床铺里柔软阳光混合松木洗衣液的味道给吸进去。
宏宇送完衣服回来,看到他困成那样,太搞笑了,忍不住拿手机出来悄悄拍了一张,准备以后做个侃他的谈资。
关宏峰感觉到了,但懒得管他。
拍完,宏宇把空调调成睡眠模式,把窗帘拉上让室内昏暗,又把凉被展开,给他盖上。关宏峰被他盖被拉窗帘的动静弄得掀了掀眼皮,自觉侧身往里挪了挪,给他弟弟腾空间。
宏宇躺上床,床板太小,两个个子将近一米八的男性着实只能挤挤。还好他们从小挤惯了,都不介意挤挤,甚至还觉得挤挤也挺好。
宏宇正打算睡前再看看手机,结果关宏峰闭着眼睛都能用右手精准把他手机从手里拿走,静音,扣屏放在一边。
“睡前别玩手机。”他喃喃说。
“你怎么睡着了都还管我。”宏宇低声表达不满,不满完,又再次困得打了个哈欠,双眼生着湿润酸涩眼睛的泪花。
关宏峰伸出右手,横跨过他的胸膛,在他结实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拍抚。
宏宇被他这好睡的动作哄到,往他那边靠了靠,也就不再挣扎试图清醒,而是任由全身的酸软疲困拽着他往黑甜的梦境里下沉。
关宏峰拍了一会儿,感到他弟弟呼吸均匀,他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宏宇已经睡得死沉,面对着他,一边肉嘟嘟的腮帮子挤在枕头上,把嘴唇从侧面看挤成了一个被口水晶莹过的数字3。
关宏峰比宏宇老派谨慎,看到他的搞笑睡相,从来不选择用科技记录,而是将之稳稳记放在心上。
他笑了一下,也轻轻往他弟弟那边靠了靠,几乎头抵着头。
关宏峰一下一下扇动着眼皮,放慢了呼吸,宏宇身上散发出的,是他的浴液和洗衣液的味道,他闻着闻着,闻着他们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8-9)
这两章8k
又写到了我想写的醋,爽,嘿嘿。
这篇看来要花大力气,大字数才能写完了,说好了不写长篇的(。没想到又啰嗦起来了(烟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八)
宏宇收到和光警务室那边要求围堵卡点协助通知的时候,正是凌晨2点。他刚刚睡着,就被二班班长叫起来说,宇队,有警情了。
这个称呼只有他和他哥同时出现场的时候,为了分清谁是谁才会出现,平时他们都会叫他的姓。
想到这是和他哥一起出警,宏宇心里一紧,瞌睡醒了大半。他什么都没问,赶紧跳下床,连忙穿上衣服,和同志们一起整装,检查装备,戴好防刺手套、穿好防刺背心,拉上黑色作训裤,即刻...
这两章8k
又写到了我想写的醋,爽,嘿嘿。
这篇看来要花大力气,大字数才能写完了,说好了不写长篇的(。没想到又啰嗦起来了(烟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八)
宏宇收到和光警务室那边要求围堵卡点协助通知的时候,正是凌晨2点。他刚刚睡着,就被二班班长叫起来说,宇队,有警情了。
这个称呼只有他和他哥同时出现场的时候,为了分清谁是谁才会出现,平时他们都会叫他的姓。
想到这是和他哥一起出警,宏宇心里一紧,瞌睡醒了大半。他什么都没问,赶紧跳下床,连忙穿上衣服,和同志们一起整装,检查装备,戴好防刺手套、穿好防刺背心,拉上黑色作训裤,即刻将就近巡逻执勤的一班和二班的40人快速清点列队,上车出发。
对讲机中关宏峰的声音有些失真,伴随着不稳定的电流杂音,听着宏宇耳朵痒痒。
凌晨1点,和光辖区相邻的福光辖区主干道上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经目击者描述,有一名35岁左右的男子集结了其他两名男性,在一家海鲜大排档中,从店家码在门口成件的啤酒瓶纸箱里,分别抢夺一支酒瓶,分先后砸在一个5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头上,导致其当场昏厥。
目前该受伤男子已被送去治疗,伤人的三名嫌犯在伤人后从福光辖区逃到了相邻的和光辖区,其中两人已被抓捕,但剩下的一人,目前还逃逸在和光辖区范围内。
案件发生在福光辖区,但其中两名嫌犯却是在警情还没上报指挥中心时,就已经在和光辖区内被抢先抓到。这件事上报到指挥中心。让福光派出所及辖区领导很没面子。当即要求火速派人前去和光辖区支援。要求一定要把剩下的那一名下落不明的嫌犯在天亮前搜捕归案。
福光辖区的人正纳闷怎么这么短的时间,甚至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把警情上报指挥中心,和光辖区那边就已经抓了两个嫌犯。
直到在指挥中心的上级领导看到和光派出所此次出警抓捕嫌犯的正式民警的名字,他们才若有所思地相视一笑。名字是普通名字,同名同姓的肯定很多,但是调往和光辖区的就这么一个,并且还在分局指挥中心这里叫得响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指挥中心的值班指挥长老姜见状,甚至还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说这个小关真的邪了门了,原以为去基层锻炼总能压压势头,没风头出了,怎么这小子到哪儿都能遇到大案,到哪儿都能不声不响放卫星?
而之所以能抓捕其中两名嫌犯,是因为关宏峰要比下达搜捕命令的分局指挥中心更早知道这件事。
凌晨1点半,他接到了本辖区的一名和光路主干道上,在联华超市地下停车场负责收费岗的管理员电话。那名管理员值着夜班,泡好浓茶,刚揭开紫砂茶缸的盖子,刮了刮茶汤面,就看到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和另外一名男子蹲在收费岗左前边不到4米的花坛里。管理员不声不响盯了他们差不多有20分钟。大热天的,蹲在那儿蚊子肯定很多不说,那蹲着的两个人还穿着宽大的长袖衬衣,看背后衣物的褶皱,好像还有长条形硬物被硌出的形状,实在很难不引人注意。
这一发现让管理员坐不住了,联想到城管中队的丁中队长和社区里德高望重的耿大爷当初跟他们打过的招呼,当即哆哆嗦嗦地摸出了关宏峰之前发给他的警民联系卡,拨打了上面的电话。
关宏峰收到这一举报线索,即刻让老陈替他代为在警务室值班。再叫上卓颖、红梅、小李、小刘还有联防队之前安排在警务室值勤的三个队员一起出警。
他来这里这么多天,早已熟悉辖区内主要的街道,去时已经安排好了包抄路线。和光路主干道是一条南北通畅的大道,两边沿街全是商铺店面,只有一条邻坐办公楼的辅路穿插分流,除此之外,没有支路小巷。
关宏峰让卓颖和小李带上一名队员去和光路北段,红梅和小刘再带一名队员去和光路南段,他则带上余下的那名队员去辅路围堵卡点。在部署阶段,他已经让管理员在电话里大致描述出三名可疑人员的长相穿着,并且将消息同步给了参加行动的同志。
卓颖和小李那边刚一到达,才刚刚下车,就发现符合特征描述的其中两名嫌犯正往马路对面边走边看。人数不对,是因为剩下的一名嫌犯在关宏峰卡点的辅路上冒头了。
关宏峰一行的车,被有意隐蔽在一块维修路段路障牌的后面,借着后视镜提供的视野,他们知道嫌犯和他们仅隔了一条马路。
他压低声音通过对讲机让小李和卓颖实施抓捕,又让红梅和小刘带人直接过去支援,要注意他们身上可能都带着家伙,让二人和队员行动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布置完这些以后,他和身后队员一同推门下车,分东西两方,缓缓靠近马路,试图截堵目标前后。
嫌犯男,是个瘦高个儿,穿着长衬衣走着,风一吹,像是挂了个幡儿。才刚刚靠近他不到3米的距离,就能闻到浑身的酒气,也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嫌犯注意到事态不对,撒丫子跑的腿脚都打着晃……最后他们这边抓到了嫌犯,但是红梅和小刘那边却只抓到了一个,另外一名嫌犯十分狡诈,他率先发现不对,带着同伙进了一家饭店,接着借上厕所为由,让同伴在大厅等候,直到红梅和小李前去抓捕时,他早就从饭店后厨通往外围巷道的小路逃之夭夭了。
三队集合后,关宏峰让卓颖和小李先汇报情况给所里,接着自己亲自搜身,把铐住双手的两个嫌犯押到警用面包车后车厢里,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甩棍钢管还有折叠刀。仔细看他还发现其中一人的衣服前襟上沾有血迹,同时还混合一股酒味,他抓捕的那个人身上浓烈酒味的来源,是前襟衣服上沾染到的大量酒液散发出来的。
关宏峰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抬眼盯着那两个嫌犯,直弄得他们心里发毛。
卓颖和小李已经通过警务通联系所里了。林所和谭副所,以及佟教导员正参加区里为期两天的汇报工作会,第一天会完后,在后勤部安排的津港市区宾馆里入住休息。大半夜的,林所躺在大床房的床上正睡眼惺忪,在听他们汇报工作的时候,没把这么个疑似寻衅滋事的治安预防案件放在心上,但好巧不巧,分局指挥中心的命令在此刻同时传来。
他让两个年轻人先暂时停止汇报,听完姜指挥的话以后,他吓一激灵,彻底睡意全无,意识到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林所赶紧让卓颖和小李原地待命,让他们把警务通立刻给关宏峰,他有上级的命令转达给他。
就在卓颖和小李懵着,怎么林所的态度突然变得严肃紧张起来的时候,关宏峰适时哗啦一声推开车门,从后车厢里出来,眉间神色裹着寒铁。小李见状,还没等他开口,就自觉把警务通给他。
关宏峰率先对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林所,说起他刚刚通过又诈又吓等审问手段,从那两名嫌犯口中撬出的他们犯事的经过……
林所一听,暗里嘿了一声,又吓一跳。
关宏峰说的情况和林所接到的命令里道出的事发原委可谓八九不离十。这小子从接到报案开始,不光每一步的信息都走在前面,而且每一步应该有的对策也都想在了前面。别说,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还真有那么两下子。
林所不动声色地把这番内心感叹压下,清了清喉咙,声音沉稳地给他传达上级的搜捕命令。所里警力紧张,他们一时半会赶过来也需要时间,在领导没来之前,就由他先负责指挥,赶紧组织联防队,动用能动用的人员力量设卡围堵,绝不能再发生把嫌犯放出辖区,又逃窜到其他地方这种事。不光如此,离和光街主干道最近的巡警支队巡逻队也会安排前来支援,让他务必做好对接工作。
关宏峰调来的编制安排是社区民警,并没有把他规制到办案民警。
安排谁做什么是办公室里行政的事,办公室做工作,一般情况下最先管的是他们的工作好不好做,这么安排的话,那后续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至于安排专业人做专业事这样理应首当其冲考虑的问题,反而是次要的。
把关宏峰安排去社区队,一来是他当初志愿来这个所的办案队编已满,但社区队编却还很缺人;二来是想到他多半是挂职来“镀金”,待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就会调回去,但是办案队讲究专人专守,人员流动性太大,到时候他扔下个烂摊子就走,那对后面的工作就不好展开,到时候肯定很多人会有意见。再加上办案队时常还要协助各分局专案组作抽调人选,如此尽量要求人员稳定的岗位,从一开始的人事安排上,就没有把他考虑进去。相比之下,让他去社区队,就要合理紧凑一些。
但关键时刻,这些都分得没那么清,遇到了事,不管你是什么警种,就都要上。
说到这里,林所长已经穿好衣服,跳起来拉裤子,一脚蹬着皮鞋,趿拉着还踩在脚底的鞋后跟,跑去房间外面,敲同住一家宾馆,一个走廊的佟教导员和谭副所长的房间门,火急火燎地让他们同他一起,即刻打报告开车返回辖区赶到和光主街道北一同支援设防。
兵贵神速,关宏峰听他那边干仗一样的架势,没有多说什么,简短应答了是,便想要挂断通讯。
林所长突然让他等等。
“上级现在肯定正通过治安监控跟进你们的搜捕情况,让那些平时就不怎么注意出警纪律的人注意点,别撞枪口上,到时候还落个通报。”
关宏峰身边的同志们听到林所这么说,纷纷面面相觑,撇了撇嘴,下意识正冠立领,有几个打算抽烟的,都把正勾到手心的烟盒和火机往兜里回塞。
关宏峰视线转了周遭,见着同志们郁闷的脸色,忍住笑,回复放心。
被伤到的50岁男子目前还在医院抢救,随时有生命危险,这件案子很可能会从故意伤害变成故意杀人。事态紧急,嫌犯逃逸的地方不仅涉及两片辖区,从和光辖区逃逸的地方,步行200米左右,又刚好有一个废弃的烂尾楼,在楼的周围,有三个小区都在搜捕的范围中,这三个小区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都要在考量之内。
关宏峰安排了四个人在车里看守已经抓到的两名嫌犯。记起之前的值班表上,宏宇今天没有排班,这么晚应该也是休息了,关宏峰便给二班班长打电话,让他带40人过来配合马上到来的增援一起封锁设卡。
宏宇从对讲机里简短了解到这件事的经过,皱了皱眉,没有说多余的话。
“峰队,下命令吧,我们怎么做。”
虽然对讲机里声音失真,电流滋滋,但关宏峰怎么也听得出来,这是宏宇的声音。并且他听得出来他弟弟在生气。
正事重要。
关宏峰将事件发生的和光街主干道北方路段定位发在了群里,并用记号笔在纸质地图上大致画出了那名嫌犯藏匿的范围,把范围又分了20个小网格,把带来的三分之二的队员分了5个小组,每小组分别负责4个小网格,剩下的三分之一就负责守住外围,整个队伍要从外围慢慢包拢向内搜捕。
5个小组刚好是5个班长带队,关宏峰让他们汇报他们的途径位置,按照他们开车路线顺序的先后分别指派了任务。他在街道北,宏宇被安排到了街道南,虽然按照行动路线来说,这是最优安排,但宏宇还是对此心中不爽了一下。
“1班的任务很重,那个路线上辐射的全是住宅区,巡警支队过来也是最先和你们对接。对讲机很快就喊不到了,行动中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群消息打电话,副班长到时候就调他们那边的频。宇队调我的,我和你专向联系。”
宏宇一听,不知为什么,心里一哼,舒服了一些。连忙回复1班收到。
关宏峰又让管户籍的红梅带人去查查外来人口登记,让小李和卓颖带人去盘查这个时间段就近小区的门口监控,顺便又打电话回警务室,让老陈联系一下社区网格员让他们协助封控。
宏宇在对讲机里听到他哥同步这些消息,禁不住催促负责开车的人开得再快点。等到他们一行人赶到现场的时候,能看到的街道卡口和出入点都已经被拉上了警戒带,黑色夜幕下,红蓝交织的警灯焦灼闪烁,穿着制服的人已经陆续到岗到位,围堵设卡。
宏宇和1班的几个队员下车,让他们再次检查装备和执法记录仪,按照指令准备进入烂尾楼搜捕。
才刚刚下车,一辆巡警巡逻车就在他们身后长按了喇叭,里面的人摇下车窗,叫住了他们。
“关队长!我们来了,你是负责人,我们和你对接。”
宏宇知道他们这是认错人了,一时间只能让副班长先带队进去,再小跑到他们车边,手肘靠着车门,冲他们扬头笑笑:“我是关队长他弟,关队长让你们直接和我对接。”
黑灯瞎火的,只有警灯的红光蓝光一闪一闪,宏宇身上的黑制服还真会一晃眼认成外勤专用的黑色作训服。关宏峰还在刑警中队的时候,和这些巡警队的人打过不少交道,他们接到被扒窃失主的报警,或是反扒队有什么进展线索,又或是经侦让他们协助办案(一般牵扯到这种程度的协助,基本都是大案要案)都是第一时间和他当时所在的重案组联系。所以基本上巡警队跑一线的,个个的都认识他。车里的人刚刚接到命令,听闻关队长现在调去和光辖区当社区民警,都还面面相觑,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想到这儿,车内的人都免不了好奇去看宏宇的脸,看完后,又内心纷纷感叹这兄弟俩还真是一模一样。
他们这好奇探究的目光,让宏宇心里生出得意。他和他哥之间这份独属同卵双胞胎的唯一特殊性,从小到大,无论何时何地,被外人发现感叹惊讶,都会让他不可避免地从心底溢出别人没有,我独有的沾沾自喜。
宏宇正准备和他们同频,结果胸前本来安安静静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关宏峰的声音:“宇队宇队,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宏宇朝车内的巡警同志打了个且慢手势,回复道:“1班收到,请指示。”
“情况有变,领导下了指示,巡警支队的同志们先去外围设置防线,上级到时会专人专线调频和他们直接沟通。”
对讲机里传来货真价实的关宏峰的声音,巡警车内的人听到后,没有多说什么,当即和宏宇道别,打灯转向去了外围方向。
宏宇看着他们离去的车尾灯,向对讲机内报告了他们的去向。
“宇队还能听到吗?”
“啊,能,峰队您说。”宏宇忍着笑,内心腹诽,嘴上尊敬道。
“那名50岁男子已于10分钟前抢救无效死亡。这事定性为故意杀人了。”
宏宇一听,原有些松垮的肩背顿时如弹回定直的竹条。之前他那还有些打打闹闹,不甚正经的语气,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查到逃匿嫌犯的线索了吗?”
“拍到嫌犯的监控已经筛查清楚了,嫌犯确实进了这栋烂尾楼,楼现在的出入口已经根据东南西北分了四组,你们在南组,具体的地形图我们已经得到了,过会儿同步给你们。”
说话间,宏宇的手机上就已经收到了一个文件,点开查看,放大缩小,他已经大致心中有数。
“知道这伙人为什么犯事了吗?”
“为了讨薪,那个50岁的男子是承包这个工地的包工头,这几名嫌犯全是他手底下做工的工人。几名嫌犯全是同乡,一个村里出来一起做工的。”
宏宇没再多问这些细节,再说现在也不是多问这些的时候。他只点点头,却根本不考虑关宏峰现在看不到这个动作,原是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只要是和他相关的事,他哥都无所不知。宏宇转身朝里面已经原地待命多时的队伍里走去,边走边说:“峰队还有什么还要和我交代的吗?”
“随时随地和我同频。”
“是。”
“只和我同频。”
“是。”
“注意安全。”
“好,哥。”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九)
了解到事发的背景、作案动机、烂尾楼的地形图后,搜捕的行动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
宏宇负责的南组刚刚进入烂尾楼负一层原本准备用作大车库的地库,就发现了可疑的踪迹。他们的手电照着地面积灰后露出的脚印,很快就发现嫌犯躲在一辆大卡车的车底。
这地方有拉货的大车没什么稀奇的,大车司机拉东西为了省钱走小道,为了省边路停车钱也可以停在无人看管的烂尾楼负一层。事实上,这一带的拉车司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不仅离船港近,离附近的施工工地近,还离卸运沙子后专设的搅拌站仅半公里的距离。老板按照一车一货结算工钱,那什么地方能多拉货,能离拉货的地方近,那么他们就会把车聚散在哪里。再加上这附近还开了专门换胎的店铺,大车最易换胎,拉石沙、拖砺石的更是,所以这里一进来,就能看到各地各式的大车暂时停泊在这里。
比人高的大货车辆接辆,间隙均等地栖息在这个黑暗庞大的空间里,像是这里的空气都被它们攥去呼吸了,不留给进来的人半点。
被他们抓了一宿的嫌犯,是个中等身材,身高仅有一米六五的小个子男人。蜷缩在一辆货车的车底,被强光手电照到的时候,正在机械纵横,满是灰泥的大货车底盘下瑟瑟发抖。他面容憔悴,灰头土脸,凑近后,身上还能闻到酒气和血腥气。他身上的粗布蓝色工装衬衣也因为长久蹲在车底,被砂砾地面磨破了面子,东一出西一出地爆了线。
宏宇尽到了搜捕的义务,但没有执法权,只能指挥队员拿起装备把整个车团团围住,将最后的抓捕工作交给了闻讯赶来的刑警同志。
关宏峰的指挥权早已转移给来到现场的局领导,此时此刻,他又是一名社区民警,整装好单警装备跟着北组往这边赶。
宏宇在对讲机里告诉他具体情况,他前脚刚踏进烂尾地库的门口,借着巡逻队员身上的强光手电就瞥到在他三点钟方向的嫌犯正被刑警队的12名同志团团围住,举枪示意他慢慢从车底挪出来。
嫌犯也确实听着刑警的命令,一下又一下笨拙地动着胳膊和腿,贴着地面往外爬,像是只拿爪蹼游动的龟。
宏宇持警戒动作站在嫌犯手臂抵着的大车轮胎不到半米的距离。
关宏峰眼睛很毒,明晃晃手电强光晃过一瞬,一道金属冷硬的光泽在嫌犯的手和黑漆漆的轮胎间滑闪而过。
宏宇几乎和关宏峰同时发现嫌犯手里是一把尖利的钢锥。
看到那个玩意儿,他一下就明白这孙子要干什么了。他干了这么久的物流,每天都和这些大车打交道,见识过不少线路上被人放气扎胎的下作手段。
跟你爷爷我玩这招。宏宇心里嗬了一下,笑出声,瞬间将手中甩棍从空中展开,正举手蹬脚上去准备火速把他拿钢锥的右手打断……
事情发生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全体抱头趴下!”关宏峰加快脚步,飞速跑来,瞠目大喊,吼声一下响彻整个空荡荡的大车库,回音噪到墙壁,激起一层一层,反馈回来,声浪刺耳朵。
宏宇拿着甩棍的手正使力上前,听到他哥的声音这么由远及近反射墙壁传来,不免愣了一下。
赶来的刑警同志全部是他在重案中队里的老部下,听到前队长说话,竟没有一个有一丝犹疑,全体下意识听从。
“砰——!”
一股巨大的气压破裂爆空声在所有人的耳畔边炸开,耳鸣嗡——地一声,音线具象化成一条死人心电图上的无尽横线,像是拿着电容麦克风再接大功率音响,杵在一个不停打气亟待破裂的气球面前,百分之二百放大拾取它炸裂开的所有声音细节。
一道极快的浅蓝色身影以一股强烈剽悍到不由分说的外力把宏宇给猛地一下子撞扑到了一米开外的地方。宏宇的背部在砂砾地面上又因惯性堪堪摩擦了半米,还好制服耐磨,外加又穿了一件防刺马甲,不然他背部此刻的皮肉绝对会卷凸成好几簇蕨类植物。
关宏峰把他扑倒在地后,就迅速调整动作,用身体在他的上方匍匐覆盖着他,动作专业地用自己的前胸和双臂遮挡保护住宏宇的头部和胸膛。爆炸声此刻还未完全消失,还在空荡荡的地库里经久反射回响,搅得他们身下的这片水泥地都在微微震颤。
宏宇在部队里没少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但反恐演习时,都是他们用身体保护目标,却从未在这个视角里看到自己被人保护。
“哥……”
关宏峰不敢大意,手上仍护着宏宇的头部,保持覆盖动作,只把面孔转向后方,目光警惕,直到看到同志们躲过爆炸后,迅速起身反应,制作担架,联系救护车,按流程收拾那个猛地一下子扎胎,结果自己把自己炸个半死不活的嫌犯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哥……”宏宇仍低低叫他。
“让你趴下,”关宏峰在他上方叹口气,语气里有股很明显是装出来的释然,“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能真听我一次。”
听他这么说,宏宇突然感到委屈,“我还不够听你的吗?”
“你听过我的吗?”
“明明听过。”
关宏峰被他说得一下沉默,遂眼神深深,朝他直言道:“那就是听得不够。”
宏宇心底又感到窒息。
他下意识又想推开他。
但忽然,有血滴到了他的脸上。
他惊慌得连忙扶着他哥挣扎爬起,细看关宏峰左额角上有一道3厘米左右的伤口,左手的手背上也因刚刚箍住他头部磕绊蹭刮,手掌大鱼际的地方,碾磨出四五个大小不等,吸饱暗红的圆形血泡,手背上更是肿成一个大红大紫的鼓包,宏宇拿指腹去轻按观察,左右细看,经验目测这个程度多半是伤到了骨头。
他们这个工作受伤挂彩是家常便饭,宏宇还在部队里时,和战友一起协作,也吃了不少皮肉之苦。两个人理智上都觉得这是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情感上,宏宇看到自家哥哥为他受伤,心只觉一揪一揪地起着皮肉被狠拧一圈后快速泛起的痛感,紧接着,痛变成一道惊雷后,轰隆隆倾盆的暴雨,连绵不绝,不休不止地在这份痛楚上紧紧敲打着鼓点。
于是,他心底里对于关宏峰总是企图掌控他的抗拒抵触,被这份痛感暂时冲淡,并将之选择性地沉了底。
前来的同志们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有序报告给医护人员和上级,按流程让他停止活动。刑警中队的同志们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他,都很想念,总念着和他叙叙旧,问问他去新单位新岗位还习不习惯。但奈何此时此刻,时间和事件还有他此刻的情况都不允许,大家忙得满头包,只能和他匆匆打过照面,过来嘘寒问暖几句后,接着埋头去做自己事了。
手的情况肯定要去医院拍片,额头的情况也要让医生包扎敷料处理,在这种满是铁锈泥土的地方划口子,还得去打破伤风。当务之急,宏宇只能把他扶好去一边坐下,跑去用后勤早就准备好的冰袋包裹一层布,敷他的肿胀处。接着就是用生理盐水和碘伏帮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额角的伤口,他做完这一切后,就有医护人员紧赶过来,把他们送上救护车一起拉走。
说出来还是有点好笑,参与行动随行去的这么多正式民警、刑警、辅警协勤、义务队员,就他一个人受了伤。
指挥中心的姜指挥听到这么个报告后,先是急切问清楚关宏峰的伤势,放下心后,才啼笑皆非地开玩笑说,看来老天还是很公平,这小关,莫非立功运和挂彩命成正比挂钩了不成?
-tbc-
【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6-7)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六)
关宏峰晚上还有巡逻任务,就让宏宇先和陶经理回他们的总部,等到时候巡完逻再过来找他们。
宏宇会办事,知道这顿饭除了缓和今天上午的误会,还要加强两方之间的联系。
更重要的是,不仅他哥今天刚来,宏宇也是才上任不久,由于各种原因,没怎么和派出所的人打过交道。这样一来,除了让他哥熟悉熟悉他联防队的同事,二来也让他们哥俩同时再熟悉熟悉所里的同事。所以宏宇没有光叫他哥,还叫了常驻和光警务室的小李和老陈,今天搜过他身的辅警小刘,外加红梅和卓颖。
晚上警务室也需要有人值班,这几天又在迎市局的暗访明检,不敢大意。但他们也知道宏宇的用心,于是小刘就先留...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六)
关宏峰晚上还有巡逻任务,就让宏宇先和陶经理回他们的总部,等到时候巡完逻再过来找他们。
宏宇会办事,知道这顿饭除了缓和今天上午的误会,还要加强两方之间的联系。
更重要的是,不仅他哥今天刚来,宏宇也是才上任不久,由于各种原因,没怎么和派出所的人打过交道。这样一来,除了让他哥熟悉熟悉他联防队的同事,二来也让他们哥俩同时再熟悉熟悉所里的同事。所以宏宇没有光叫他哥,还叫了常驻和光警务室的小李和老陈,今天搜过他身的辅警小刘,外加红梅和卓颖。
晚上警务室也需要有人值班,这几天又在迎市局的暗访明检,不敢大意。但他们也知道宏宇的用心,于是小刘就先留下值班,等到过会儿小李吃完,再来换他。也算既不耽误工作,也不辜负人家的好意。
大家晚上吃完各自都有工作,不光派出所在迎检,街道也在迎检,还有班长过会儿得开着巡逻车去换班巡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没有上酒,而是泡了一壶苦荞茶冰镇着,大热天喝下去也好解暑。
关宏峰巡完逻,按照宏宇发的定位,开着巡逻车去他们院子的楼底下。街道组织的这个联防队总部就在他们和光警务室后门对街,走个100米左右就到了。
关宏峰把车在他们总部院子里划好的停车位上停好。刚下车,就看到宏宇穿着他们联防队的黑制服,有模有样地接待着已经来了的同事上去吃饭。关宏峰来得最晚,宏宇等他到最后,看到他,笑得灿烂,说哥辛苦,快来快来,就等你了。说着还勾着他肩膀就把他往楼上带。
小李和老陈在楼上的窗户里看到这幕,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这上午还剑拔弩张,大的要拘小的,小的还呛大的,这到了晚上就像一切都没发生,开始哥俩好了。
红梅发表感叹:“兄弟间我不知道,但我和我姐就是这样,总有不对付的时候,但都一阵风,过去了就过去了。”
卓颖点头,表示她虽然是独生女,但家族里却不少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所以这情况她也见过不少。
大家在席上都点头说是,也开始聊起自己家里的兄弟姊妹。聊着聊着,有些心里想念的,还拿出手机给坐在旁边的人看自己亲人的照片。
只有熟悉关家兄弟的陶经理不发表任何言论,只因他早就对关宏峰关宏宇这套做派见怪不怪,并且认为这俩人绝不能简单地以寻常兄弟关系来量度定夺。
等到兄弟俩进门,大家这才笑着说人终于到齐了,可以开饭了,遂开始分发碗碟,动筷倒茶。
因为是在联防队“总部”的接待室吃饭,餐桌就是用的六张猪肝色办公桌拼接后铺上餐布搭起来的。
在场的除了老陈和社区的兰主任,其他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没太讲究什么座位顺序,只是派出所的坐一长边,街道联防队的坐一长边,兰主任和童队长坐一宽边。
宏宇进来,发现整个长方形餐桌,就剩挨着进门口另一宽边上的两个位置了。他一下明白这是专门给他们哥俩留的,也就大方地笑着和关宏峰一起并肩坐了下来。
吃的饭是总部食堂专门开的小灶,坐下来的时候,戴着厨师帽的阿姨都还在接连不断地端菜上来。他们坐的上菜位,宏宇便时不时地起身帮着阿姨把托盘里的菜拿出来,关宏峰则在一边,给他接手,帮着递菜置菜。
宏宇端到汤菜,觉得烫手,递给关宏峰时,嘱咐他小心烫。关宏峰点点头,看他去端一大钢盆剁椒鱼的时候,又忍不住开口叮嘱他擎着沿边端稳。
看着他们上菜的一整个流程,大家像是看到在自己家里和亲人吃饭的场景,不禁会心一笑。
期间大家都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们哥俩,看他们相同的两张脸,笑说真是双胞胎,真的一模一样。要不是他们身上穿的制服不同,要不是宏宇一直笑嘻嘻的,关宏峰又着实面无表情,他们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这让他们止不住好奇心,开口问,哥哥弟弟平时怎么区分,被人认错了怎么办,他们两个会不会互相扮演,看别人认不认得出来?
哥俩从小到大听这些话,都听出茧子了。宏宇熟练地笑着回应,说那很好认啊,我气质比他帅多了,你们和我多接触,自然就认出来了。我才懒得扮他,那得憋死,而且还让我魅力全无,不过你们认错了也不要紧,我也不会管你们借钱。
大家都被他逗得哈哈笑,话匣子打开,忍不住纷纷去开宏宇的玩笑。说就应该让他跟他哥哥多学学,看人家多稳重。
见桌子上一下热闹起来,宏宇也没忘记这次安排的目的,趁机立马给关宏峰介绍社区的兰主任,马上要调离联防队的童队长,他们联防队的5个班长,还有他们早就熟悉的陶经理,以及陶经理联系过来一起吃饭的城管中队的丁中队长。
关宏峰严肃起身,和所里的同志们一并向他们郑重地握手问好,接着,他又开口,沉稳有序地给他们逐一介绍今天到场的几位所里同事。和光派出所社区民警老陈、小李、内勤组的红梅、办案队的卓颖,以及目前没到场,但是过会儿会和小李换班过来的辅警小刘。
其实大家在他们来之前在桌子上就已经简单地聊了一下,对彼此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但是听到才刚来第一天,以为会有点目中无人的关宏峰能这么正式准确地给对方介绍自己,心里的感觉那就不一样了。被尊重的感觉真好,被佩服的人尊重的感觉更甚。尤其是小李,经过上午和他一起行动,再到警务室的那一遭,现在看他更有不一样的感觉。
坐在长方形餐桌对面的街道的同志们也不敢怠慢,纷纷起来,随着关宏峰的介绍,逐一和对方握手问好。介绍完后,关宏峰看了站在一边大大咧咧笑着的宏宇一眼,又补了一句,说他弟弟性格顽劣,比较任性,希望没有给他们添麻烦。
宏宇听了,嘿了一声,佯作不高兴地说,怎么他这今天努力工作最后还被拘了半天的情况,这到他哥嘴里还变成麻烦了。街道的同志们见状,都哈哈笑着开起他的玩笑,说肯定是他之前在家太不听话。最后,玩笑归玩笑,大家又都很公道地对关宏峰说,宏宇很好。
丁中队长和陶经理是旧相识,和宏宇也是很好的朋友,听到他今天被搞了乌龙拘了半天,忍不住也开口笑话他。宏宇笑着怼回去。然后又摆手拒了丁队长递来的烟,用眼神暗示性地给朋友瞟了他身边的亲哥几眼。
他们哥俩的事,宏宇的朋友们都很清楚,也就没硬给,只绕过他们,给桌上的其他人散了一圈。
大家经过刚刚的氛围,都敞开了,没拘着,除了哥俩,坐在桌子上的人都把烟接了,大家互传打火机,一起吞云吐雾。
上午的事确实是个乌龙,小李一想他上午还把宏宇铐着要给他拘起来,结果晚上就和他坐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就觉得又戏剧性又好笑又不好意思。自己端着茶杯站起来,想再给他道个歉。
宏宇见状,也端着杯子,语气急忙,说让他坐着坐着,不然他还要站起来,这喝茶又不是喝酒,之后这起了节奏,大家要都站,跟玩人浪一样算怎么回事。
关宏峰在一边也对小李点头道:“宏宇他自己也有问题。”
“嗐,瞧瞧,这就是我亲哥。”宏宇装作吃瘪地撇嘴自嘲。
大家一看他这样,就又都笑了起来。
但小李执意要起,宏宇干脆也站起来,不光跟他碰,也跟来的所里的所有同志都碰了一下,说他哥性格比较难搞,要是以后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大家多多照顾,多多海涵。
关宏峰一边喝茶,一边乜斜了他一眼,宏宇感应到了,给他半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而且收获颇丰,以前所里的年轻同志是没机会也没时间去熟悉这个街道组织的联防队,现在不光认识熟悉了,不少都还彼此加了微信。联防队里的人还把所里的人都拉进了前几天他们组织登记清查外来人口的时候,组建的几个大的老乡群,商贩管理群,还有一些体制内退休职工自发组建退休娱乐广场舞吹拉弹唱群,各小区楼长群,老干部群……
关宏峰掏出手机,一一认真加上,各自备注好群名和名字。他看了一眼今天和他一起出警,面对脾气火爆大动厨房厕所用具的夫妻打架,都能轻车熟路,安抚调节的老陈。学着他的做法,先在群里发了段简短的自我介绍,接着就是给外出务工务农的群里发了安全询问,接着再在外来人口的那几个大群里转发宣传办理居住证以及法律法规安全防范知识……
老陈见他这么做,不免老同志照顾新同志的心理起来,又对他多说了几句:“这么做除了完成宣传任务,还有就是和他们拉近距离以后,要是遇到一些违法乱纪形迹可疑的人,就会给我们提供线索。你知道的,我们也有打击任务,也有指标。”
说着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又拿起老花镜戴上,给他看他来和光警务室这被调来两年多来的走访情况,看完又给他细致地介绍起他们负责的和光辖区,平时接处警要注意的地方。老陈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和光辖区内各街道各村的群众问题,其中还有定点扶贫对象的家庭情况,出警调节完后的定时回访信息等等。
关宏峰看着看着,听着听着,见老陈在笔记本上挨个将这些问题打钩画圈,用不同颜色的笔写了一个又一个的联系方式,不禁心里一阵感叹。
别看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他们派出所管的干的就是这些鸡毛蒜皮。这次的假证案,已经给小李他们敲了警钟,他们不能只顾弄套假资料去应付检查,工作中,那该走访走访,该服务群众服务群众,不然怎么做到情报信息收集,怎么做到辖区情况一门清?
丁队长也不是白来的,听他们这么说,表示很理解他们的处境,而且他们城管执法也不容易,经常被群众投诉,手下能干活的也就那么几个。还好宏宇够爽快,真帮着他们把联防队叫来一起协助执法,不然这几天的整治行动不会这么顺利。
说着,丁队长沉吟了一下,说他可以帮着联系环卫所和停车管理那边,让他们帮着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现象线索。像是他知道的一些交管所的人也会和这些人打交道,也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说到这里,所里的大家纷纷举起杯子表示感谢。社区的兰主任也趁着这热烈的气氛,适时开口,和关宏峰商量起联防队安全指导的问题,说和林所长讨论了一下,表示确实需要一个正式民警来挂名指导,林所长的意思就是让关宏峰去。她现在也计划着,让他来当教导员或者是大队长。
兰主任很满意关宏峰过来指导,刚刚接触下来,小伙子很稳重,被人夸奖不骄不躁,说话很有条理,看着就聪明醒目,听大家伙刚刚说起他还没冲进嫌犯的门,就知道宏宇在嫌犯屋里,这专业能力和冷静的判断力更是让人不得不服。而且他在公安系统里很出名,之前又是刑警队的中队长,来挂名指导完全名副其实。有了正式民警带队,接受正式民警监督,那么今后街道的一些工作也才符合相关规定,也才好开展。
说着说着,联防队的童队长又插进来说了一句,他马上也要调离了,接下来的工作肯定要给宏宇接手,让兰主任有什么事,直接和宏宇商量。
还没调离就想甩锅,按理说兰主任心里该有些意见,但是兰主任此刻非但没有,还有些开心。宏宇毕竟这段时间在她手下做事,她对他要比对关宏峰熟悉。小伙子武威区武警学校毕业,在部队服过役,能抗能打,性格也好,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开朗外向很阳光。联防队里的几个班长和队员也全是部队出身或是警校生毕业,大家都挺喜欢他,也很服他。无论如何这能力精力性格上都要比55岁,满脑就是退休,总想着商调回老家,就想离家近一点的童队长好太多。
但这让宏宇坐不住了,心里啊了一声。
开什么玩笑?这挑的担子越来越大,真要应下来,这以后不光是名义上受他哥指导,以后的工作那更是要直接围绕他来展开。这出来正经上个班,本想逃离窒息的原生家庭,这怎么还越搞越回归家庭了?
宏宇越想越觉得是不是他上午说小李他们跟他哥做同事,接下来要倒大霉这件事造了口业,遭到反噬,这下倒霉到他自己身上。
他倒不是没想过关宏峰会来指导,但他没想过这茬儿来得这么快,这才短短一天,他还被拘了半天,着实还没来得及想怎么重新跑路呢。
宏宇又一想,可加速造成眼前这个局面,不都还多亏他攒了这个饭局吗?想到这儿,想到他这完全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兰主任这意思还巴不得趁着今晚的气氛,直接把这事敲定。
宏宇哭笑不得,当时就想推,还给陶经理使眼色,没想到还顾不上陶经理开口。兰主任就眼珠一转,大叫一声好,旋即站起来,左右两手分别各抓他们哥俩手腕,把他们一起拉到一边,高举双手,跟在领奖台上宣布成绩并列第一的裁判一样,对着全桌人,中气十足地高声大喊:“各位兄弟姐妹,今后我们街道治安联防队的‘文武双子星’就诞生了。为了分清谁是谁,我就先叫了,峰队和宇队。我回去就向街道工委办事处拟定文件。以后关于街道的治安联防维稳,肯定少不了大家的支持合作。今天上午的事,也给我们敲了警钟,以后有事一定要彼此之间多多沟通,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好!”
“支持支持,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峰队宇队好,这不光分得清,叫起来还简练,响亮!”
氛围到这里,大家一起鼓掌,一起叫好,纷纷不约而同地要举杯庆贺。
兰主任不愧是领导,很会来事。见大家都做好,赶紧把关宏峰和关宏宇放在桌上的茶杯拿来,让他们各自端着,然后自己再去端自己的,一起笑着和大家碰杯。
被架到这儿了!
宏宇有苦说不出,有苦也不能说,只能干巴巴笑着,跟大家共饮这苦苦的茶。
关宏峰一边喝,一边余光去扫宏宇——他那副不情不愿的倒霉样,让他抿着杯沿的嘴唇,像是章鱼小丸子旁受热的木鱼花一样止不住舞动舒展。
但他一深思起宏宇不情不愿的点,这刚刚勾起的嘴角,就被泼冷水,逐渐减弱停止,恢复原状。
这顿饭注定吃着吃着最后全是在讨论工作。小李出去给小刘换班,小刘一来,这个讨论热都没消掉,等到小刘加入进去,那又是一轮新的讨论热。
饭吃到晚上九点半才结束。宏宇这边安排好夜间执勤点后,就让班长们先坐巡逻车回去。关宏峰在这档口,也刚好送走同事们。
整个院子兜兜转转,转瞬间突然就剩下他们兄弟两个。
刚刚饭桌上的喧嚣热闹过后,一股独属于他们兄弟之间特有的,诡异的,尴尬的安静袭来。像是热空气遇到了冷气流,冷热交替,产生了风。
之前在大家面前扮演的哥俩好,在这里还演就显得太假。
两个人对望着,对望着,一个把眼神移开,一个挠挠脖子。竟一时间不知道在这个他们独处的场合里,应该说些什么才比较应景。
或者换句话说,应该说些什么,才不会吵架。
关宏峰看着宏宇把热情的笑容卸下,在口腔内抻着舌头把腮帮子弄出鼓包,活动因为笑太久,有些泛乳酸的颊囊。他伸个懒腰,问关宏峰晚上是打算住哪儿,这地方离关宏峰在长丰区的房子距离可不近。他哥又不自己开车,这个点公车也早没了。
关宏峰说所里现在推行住所制,他回所里去。
宏宇不情不愿地说:“那我送送你?”
又是不情不愿。
一句很正常的话,关宏峰从他的语气里读到不同的意思。
他说:“你很想让我回去吗?”
宏宇知道他这问的不光是今天晚上。
他也没兜圈子,直说是。想想,他又说:“我们说好的,我帮你熟悉走动,以后工作上你指导归指导,生活上,你少管我。你最好快点立功,不要辜负上级领导对你的期待,快点再升,接着去当你本该就要当上的大队长去。”
其实他们在口头上什么都没说好,他也什么都没答应。关宏峰这么想着,但看着他弟弟这副很抵触他的样子,他垂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对视着又沉默一会儿。关宏峰说:“你今天的录音笔很有作用,刑警队的同志们说帮了他们大忙。让我来替他们谢谢你。”
宏宇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没想到竟然话题一转谈到这个。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微微一愣,挠挠头,啊了一声,说是吗。想着又嗐了一下,说那都是瞎猫碰死耗子,毕竟从小到大,关宏峰和老爷子两个可没少套他,他总要学一点不是。
“不,你做得很好。”关宏峰声音轻轻,但语义很重,“今天这顿饭,也谢谢你。”
之前那是转达刑警队同事的心意,现在这是他自己想说的话,两者含义和份量是不一样的。
宏宇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嘴一下被向来沉闷的关宏峰这短短的两句话给打得找不到北。竟呆在原地,张大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关宏峰没再说话,看他一眼,伸手从宏宇右裤兜里,自然地掏出他的手机,同时再掏出自己的。没等宏宇反应过来,他就用自己的面容给宏宇手机解锁,给自己手机打电话。
拨他自己号码的时候,关宏峰看到他弟弟给他的备注是G。他微微点下头,手机传来震动提示,得到宏宇的新号码,给他备注了D后,关宏峰这才把刚刚“抢”来的手机还给他弟弟。
宏宇接过,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插裤兜抓手机的手指一阵使劲,把机身都快捏碎。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哥做完这一切后,一句话不说,默默转身上他之前开来的巡逻车,准备回去。
宏宇抓抓头发,脑袋四处局促地张望一下,迈开飘浮在地表的脚步,跟到他的车边,站在一旁。帮他看着倒车,拐弯,转向。
“开慢点,注意安全啊哥。”宏宇见着他开到大门口,这才站定。
“回去吧,”关宏峰在驾驶车窗上转面对他察不可闻地笑一下,“明天见。”
“明天见,哥。”
直到他哥的车屁股开出他站的地方二里地,宏宇这才回过味儿来……
诶,等等?
这不太对。
是不是他哥觉得,老用硬的不行,这是改变策略准备给他来软的了?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七)
既然已经确定联防队的安全指导大队长是关宏峰,那么联防队作为与和光派出所社区队共同治安维稳的力量,理应也要让保安公司安排值班表,派人轮流去辖区内的和光警务室值班。
这事由陶经理操办,在一星期内,就把值班表排好,发给关宏峰。
关宏峰在这段时间,很快上手熟悉警务室内的工作内容,才刚刚在新岗位上待了一个星期不到,他就已经处理了大大小小的警情35余起。
这其中,有小区居民报警说居民楼内有养半人高大狗不栓绳吓坏小孩老人的;也有夫妻吵架,老公小心眼儿离家出走,妻子报警来找人的;还有大晚上在河边违规电鱼的;也有偷电瓶车被停车管理员发现,来给他打电话揭发举报的;此外还抓了几个拿胶水堵卷帘门锁眼,再在卷帘门旁贴换锁开锁小广告的……
总之每天过得是鸡飞狗跳,每天也都是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
关宏峰晚上12点刚帮附近小学的一名班主任和一名学生家长找他们小孩放学不回家,到底出校是去哪儿的沿街监控。得知小孩是和一名隔壁班的同学放学同路,疑似贪玩去对方家里后,又让管内勤的红梅打开户籍档,查对方家长的信息住址电话号码。直到和对方家长通完话,确认小孩没事且已经睡下,双方沟通明天上学时再来接送,才算把这事处理完。把老师家长送出所里后,他才又回到和光警务室。
关宏峰坐在接警台边。
忙一天,他现在才有空看电脑上陶经理发来的值班表。因为联防队执勤点能动性强,变化大,所以值班表都是一月一排,看完这整一月的安排,他嘴角微动一下,若有所思,似笑非笑。
第二天中午,他给宏宇打电话,问他既然身为联防队的准队长,值班表上一个月只来和光警务室轮一次岗是怎么回事。
宏宇早有预料他会打来,此刻正在执勤点休息处翻看队友间传阅的一厚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刚好看到上面人傻钱多的霸总男主打电话质问不受嗟来之食的女主:“你为什么要逃离我的掌控,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
宏宇眼光瞟到这儿,一下没忍住一口气喷出来,笑出声。
关宏峰在电话那头,听他笑,不自觉眼神瞟了接话屏幕一眼,似是确认这确实是在和真人通话。他弟弟有时的行为逻辑,着实有些跳动脱线。
宏宇清清喉咙,啪一下把书一关。
关宏峰在那边听到关书声。
宏宇走到执勤点的窗户边,手抵着栏杆望着蓝天白云,跟他通话:“就因为是准队长,所以更要注意几个执勤点之间的治安防控,怎么可能有空天天坐在警务室和你一起接处警。再说我们队里也有要参加公考的,人家想准备考试复习,我们也要考虑照顾一下,多安排人家去警务室值班。”
关宏峰眼神微微扬动,左手食指中指松松并拢,侧边在桌沿上,节奏缓慢敲动几下,说道:“那你就别看莫名其妙的书,好好工作吧。”
宏宇长嘿一声,刚想说这是休息时间,怎么他这都要管,关宏峰就把电话挂了。
“没礼貌。”宏宇心里不爽,双手抓着手机,对着屏幕挂断界面撇了下嘴。
下午一点开始,关宏峰就和小李换班,去当和光公园滨江路段的“河长”。
这几天迎检,要负责注意这个路段的环境卫生,也因为是中小学暑假,更要天天巡逻,去盯有没有小孩下河游泳,再有就是个人或者商家给河里倒垃圾。
今天下过雨,天气还算好,阴着,没有平时那么闷热。和光公园有不少老人在里面散步锻炼。关宏峰开着巡逻车先在河边花坛边缘绕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找到个阴凉地把车一停,然后下来步行。
从这几天的接处警来看,有不少群众反映,这个公园的步行道路段上,会有家长指使小孩来管行人乞讨要钱,行人如果不给,小孩就要大吵大闹吐口水,甚至还会动手抢包。这事儿不好办,因为小孩和家长确实是亲子关系,别说这不好把家长抓了,就算把家长抓了,小孩的后续安置都会很麻烦,而且有这种思想的家长,光批评教育根本不起作用。
与此同时,宣传卖保险,免费旅游,游山玩水陪老年人组团去度假,最后让老年人心里不好意思,去买他们保险的宣传组织也很多。
这帮人全都很精,见到有警察巡逻,就跑得没影。等到一撤,就又卷土重来。
步行道一旁的大柳树下,热闹非凡,一群老头老太正围观一老一少下象棋。棋局正结束,大家都叽叽喳喳,热烈讨论。
“诶!小峰来了,今天这么早!”坐在柳荫树下,棋局对弈胜方的耿大爷看到他,喜笑颜开。
耿大爷是之前吃饭的时候,加的其中一个和光小区文工团退休职工群的群主,耿大爷退休前在西南边防军区,于和光公园这一带老年人群体中,威望颇高。社区组织的各种老年文娱活动或是老年大学组织的文艺汇演和书画摄影展,基本上都能通过他联系组织起来。
关宏峰走到那处柳荫树下,扫了一眼他已经赢下的这盘棋,对他笑笑,说道:“顺炮横车破直车,下得好。”
耿大爷听他这么说,原本就打得溜直的腰背,抻得更端正挺拔了。他得意地说还是小峰懂我,接着又笑着对坐他对面的女孩说:“怎么样,音子,还要不要再来一局?”
“不是吧,耿叔,都三局了……那让Tom跟你来吧,我歇会儿。”刘音坐在这硬石板凳上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实在想不通怎么比她大三轮的耿大爷下个棋精力能这么旺盛。
她看到关宏峰来,像是看到救星。赶紧起身走到一旁,从烟盒里不紧不慢地弹出支烟点上,徐徐吐雾。
“也好,你歇歇,让小峰来,”耿叔说着,有些不甘心道,“上次你小子运气好,赢了我,这次可没这么好运。”
“没问题,不过说好,就一局。”
关宏峰坐下,把公文包放在一边。和耿叔一边下,一边聊天。他穿着警服,坐在这里,和社区里基本没人不认识的耿大爷下象棋实在很扎眼。不一会儿,周边的群众就越聚越多。
最里面站着的都是些棋蒙子,还有些好奇凑热闹的老太太止不住往这儿瞅。整个棋盘里三围外三围,全堆满了人。他们不光对这个组合好奇,也对他们谈话的内容好奇。他们如果只是谈谈棋局,那不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兴趣,但他们聊天的内容是关宏峰在回访耿叔之前和一老太太因下棋争吵打架后的调解后续情况,那就有很多人上心,很多人想听八卦,凑凑热闹。
听着听着,群众的心思活泛起来,不时有人问他——是哪儿的警察,管什么的?正式的还是临时工?哦,片儿警啊,一个月工资多少?那肯定做不长久吧,现在哪儿有正式民警下基层,有事都全让临时工去干,等出了事就全推临时工身上……
大家围着棋盘,叽叽喳喳,聊的却不是棋盘的事。
哼,这些老头老太太。
耿叔很不高兴,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更何况他们聊的还不是棋,真是让人兴致全无。再加上他对关宏峰印象不错,听他们这么说,更不乐意了。
棋痴难得停下棋子,举手示意:“诶诶诶,各位,各位,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在这儿坐着和我这个群众‘拉家常’呢,你们就算有其他意见,能不能背着人家说?等等……小峰,我刚刚下哪儿了?哦,这儿。嘶——瞧瞧你们!左一句又一句,都给我急忘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嘿嘿嘿的笑声。
关宏峰看了一圈周围黑压压的人,微微点点头,一边继续和耿叔下棋,一边有意识地和周围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聊着聊着,就把和光派出所的具体分工,所里最近开展的工作,还有和街道联防队合作展开的专项维护治安行动都跟围观群众全部大致介绍了一遍。
他这招是跟老陈学的。
现在的人都很忙,说是要组织辖区群众开会,向群众介绍所里工作,宣传法律法规知识,警醒电信诈骗等各种常见骗局,但是要开这个会根本不现实,在各个群里发也容易被刷屏或当垃圾信息。没人想来听,来了听你说一通也打瞌睡,所里也忙得根本没时间开,所以一遇到上级检查相关资料,那基本就是造假。
关宏峰完成这项工作,就只有来这边巡逻的时候,瞅准不忙的间隙,一边熟悉辖区群众,一边完成宣传工作。
耿叔就是这么认识的,当时他和另一个老太太下棋,那老太太说他的棋是“长将”,但耿叔不认,两个人就这么吵起来,甚至要打起来。
宏宇那时正在这片河坡上巡逻,见到这一幕,从河边长坡上下来,还没到俩人身边,那两个人就已经开始越吵越凶,互相丢棋子。老太太的额头被自己丢到棋盘上的棋子弹起来磕到,肿了大包。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地骂起来,越想越不服气,就嚷嚷着要报警。
宏宇知道打110的话,最终出警的还是和光警务室的警察,而且打到指挥中心,就要进分局的统计,到时候和光辖区的发案数上就又要被记一笔(这也是到处发警民联系卡,张贴社区民警照片联系方式,宣传所里报警电话,让他们别动不动就打110的原因)
他当机立断给他哥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说老头老太太打架他可不敢动手。
关宏峰说他也正在这片,带联防队几个队员,协助丁队长对占道经营烧烤摊的桌椅板凳进行暂扣执法。他让他在原地等着,他马上到。
宏宇秉持着能少和他接触,就少和他接触的原则,说凭啥,他还要继续巡逻,他要是怕搞不定,他就帮他找一个队员在原地等。
“因为你是报警人,你不能走。”他哥说完就把电话一撩,留宏宇睁大眼睛在原地长嘿一声。
关宏峰赶到,双方的家属也已经到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是调解的地儿,而且确实有人受伤,还好只是皮外伤,不过鉴于老太太年纪大了,还是让她去医院做了处理,弄完后进调解室,两方竟然还在吵“长将”的问题。
宏宇在一旁看着简直哭笑不得,禁不住同情他哥来这工作,注定一天到晚尽遇到这些奇葩。但一想到他来这里的原因,宏宇在心里又不自觉地沉默起来。
关宏峰照例做了基础笔录,听着听着,记着记着,抬头让宏宇去楼上文娱室找副象棋盘来。宏宇找来给他放好,就出了调解室。
刘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他们哥俩。她那时站在调解室外面抽烟,宏宇自来熟,管她要了一支,偷感很重地才刚点起来,还没吸上一口,他哥就跟未卜先知似的把门打开,盯着他,用眼神警告他自己自觉一点,赶紧灭了。
“怎么着?对群众如春风般温暖,对你亲弟弟就如寒冬般无情?”宏宇嘴里叼着点着的烟,含含糊糊嘟囔着,但当着他的面,却没敢吸一口。
关宏峰不说话,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就这么盯着他。
贫嘴没用。宏宇悻悻地把烟灭了,冲他这才关上的门,哼了一声。
刘音在一旁观察着他们相处,笑说他们哥俩是猫和老鼠,是Tom and Jerry。
宏宇摆手笑说他就算了,他哥可没那只猫那么可爱。接着,他又问她怎么看见自己家属和对方闹成这样还能这么淡定。她直说受伤的又不是耿叔,如果要赔医药费赔就是了,再说这样的两个人,有了棋盘,那一切就都好说。
最后真如她所言,双方不打不相识,耿叔走时还和老太太嚷道下次再战三百回合,又对关宏峰不服气说:“小峰,你能赢我那全凭运气。”
宏宇一直忍着两方及家属走出警务室老远,才转身对着关宏峰面无表情的脸哈哈大笑。
“小峰?哈哈哈——不一般都是小关?他主动这么称呼你,还是你为了套近乎,主动让他这么称呼?”宏宇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这个称呼越好笑,如果是他哥为了拉近群众距离,主动让别人这么称呼,那真的好笑加倍。
关宏峰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把脸往旁边特别冷淡地一偏,遂又像是为了找补面子似的,转过来盯着一直小峰个不停的宏宇,愠怒道:“没大没小。”
宏宇被他一瞪,面上收敛,转过头去,又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说到这儿,有些群众猛然反应过来,说之前配合街道查外来人口居住证身份证,大清查活动中,见到的联防队副队长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啊。
“他是我弟弟。”关宏峰嘴角扬一下,“社区组织的这支联防队,负责和我们一同维护社区治安。我是他们的安全指导。”
原来是文武双子星。
群众们好奇心一下起来了,纷纷又向他问各种问题。
见机会来了,关宏峰立刻从放在一旁的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警民联系卡,脑海里播放着宏宇社会哥散烟的模样,向周边的群众散了一圈,一边散一边对问他怎么称呼的老头老太说,阿姨叔叔们叫我小峰就好。
通过耿叔这个大点,带出了这么一大片的面,效果不错。接着,关宏峰又将早就准备好的宣讲电信诈骗、保险诈骗、还有各种医疗保健品诈骗的案例宣传单拿出来,一张一张发,一张一张讲。讲完,又说起小孩乞讨的事,让大家如果注意到了,或者遭遇到了,不要发生纠缠,直接联系他们,他们会联系调解委员会,让那些家长接受接受社区“德高望重”调解员的再教育。
到这一步,耿叔也早就明白他和他下棋之意到底在哪儿。他没有生气,反而对他印象更好,这恰恰说明小伙子干工作很积极。且初来乍到,必定需要成绩。他把关宏峰当成忘年交,认为该帮要帮。
于是他又对围观的熟人语重心长地说:“小峰说的这些事很重要,大家相互转告一下,对那些只有老人机,不识字,或是根本没有手机,加不了居委会大群的老人也要通知到位。另外大家多多留意,要是发现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可以给小峰打电话提供线索。这么着吧,过会儿我再跟居委会反映一下,做个专项宣讲活动。”
关宏峰转头看了耿叔一眼,刚想说些什么,耿叔却朝他摆摆手,示意他继续下棋。
但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耿叔,已经没人关心这个棋局的最终胜负。
“还是我来吧。”刘音烟抽够了,活动活动手指,把关宏峰替下来,对耿叔说道,“阿姨让我早点让您回家遛狗,您赢了就会一直在这儿坐着,所以这局我要认真了。”
“马三退四。”刘音笑着,原本前三局跟耿叔磕磕绊绊,左顾右盼的推子动作突然变得行云流水,自信非常。
耿叔揉了揉眼睛,看着棋局,啊了一声,一下陷入苦战之中。
关宏峰光看一眼就知道这棋局的结局最终如何,他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正打算和围观群众道别离开这里,继续巡逻。刘音放在棋盘一旁的手机突然因为有人发消息过来亮了屏。
关宏峰不经意一扫,发现发消息过来的人刘音给的备注是Jerry。
-tbc-
【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5)
服了,这章死活发不出去……明明啥东西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
自主规避了几个我觉得可能让审核看不顺眼的段落(。如果想看完整的同好,可以去微博 看。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五)
要说宏宇为什么会到这里当上这个职务,那就说来话长。
和光保安公司的陶经理和宏宇是同校的战友,本身就是很过硬的朋友。他和宏宇同时服完役后,就商量着一起办了个托运站。当时有一个物流公司的老板为了最赚钱的线路,集结了一堆打手欺行霸市,是宏宇上去和他一起耍狠角斗解决了一场争端。
宏宇下手虽狠,但却十分讲究。
(自主规避段落)
而那些看到他这才哪儿到哪儿的做法就吓尿裤子...
服了,这章死活发不出去……明明啥东西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
自主规避了几个我觉得可能让审核看不顺眼的段落(。如果想看完整的同好,可以去微博 看。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五)
要说宏宇为什么会到这里当上这个职务,那就说来话长。
和光保安公司的陶经理和宏宇是同校的战友,本身就是很过硬的朋友。他和宏宇同时服完役后,就商量着一起办了个托运站。当时有一个物流公司的老板为了最赚钱的线路,集结了一堆打手欺行霸市,是宏宇上去和他一起耍狠角斗解决了一场争端。
宏宇下手虽狠,但却十分讲究。
(自主规避段落)
而那些看到他这才哪儿到哪儿的做法就吓尿裤子,直打哆嗦的小弟,他就随便每人照面门给一拳头,让他们躺地上哎哟叫唤,弄个轻微鼻出血好向老大交差——表明他们也曾努力过。
因为那堆人也背着比打架斗殴更严重的事,所以打输了也不敢叫唤,就按照江湖规矩私了。陶经理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宏宇的孪生哥哥关宏峰。那群人不敢报警,但是敢告诉当时的他。关宏峰暗暗放话,鼓励他们向他告密他弟弟的一切。
陶经理还记得,当时关宏峰风尘仆仆,警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脸色铁青地赶到已经完事的争端现场,把带着一脸伤痕,还坐在酒桌上和他们开庆功宴,讲兄弟义气,吹瓶子的宏宇拽了起来,要他跟他回家。
在陶经理的印象中,关宏峰总有办法让宏宇回家。
他猜测在他们的母亲还在世上的时候,母亲就是关宏峰口中约束弟弟的办法;等到母亲离世,他这个全身上下凭实际行动完全践行“长兄如父”的兄长,就用血缘压制,用制衡手段,用中式家长从上至下的俯视迫使他回家。如果前两项黔驴技穷,那他就微微卸掉硬壳,透露出对弟弟现下行为感到无力的一点点脆弱。让他心软回家。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当时宏宇打嗨玩嗨喝嗨了,醉着,不想理他,他就脱下了大檐帽,微微俯身,和他平视,对他轻轻说:“宏宇,算哥求你,跟我回去吧。”
宏宇能接受他哥对他使用暴力等一切手段,因为在他看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时候挺出格的,换作别的普通家庭,见到家人这样,说不定早就分家断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他哥对他做法越激烈,就表示他越想要他这个弟弟。宏宇对此一直感到心安,觉得他无论走向其他路多远,都会有人能拉他,等他回来。
但宏宇最接受不了他哥变得不像哥哥。这倒映到他自己身上,会让他自我认为是他自己已经无可救药,连他哥都没了办法。
那时的陶经理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宏宇在他哥说出那句话后,就自己眨巴着酸酸涩涩的眼睛,乖乖跟着他回去了。
陶经理印象最深刻的还不是这个,是事后,关宏峰把宏宇送上自己叫来的车后,转头,对着他们一帮傻在原地的兄弟,挨个冷静地扫视了一圈,旋即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陶经理当时被他看的,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但事实是,宏宇越被他这么弄回家,下次就跑得越远。
宏宇向他们痛诉他哥的变态控制欲,说他过分到每天要他向他打卡他的体征情况,清晨要看到他的体重指标,判断他前一晚有没有暴饮暴食抽烟酗酒;他混迹的场所都被他哥打了招呼,看到他进去,总有人会打小报告;他甚至怀疑他哥在他现在住的房子里安了监控,不然怎么会在他出门不到一小时,就打电话过来问他现在在哪儿。
关宏峰疑神疑鬼的时候,就抓着他去做一次体检。
(自主规避段落)
结合体检结果,外加平时对宏宇的观察,关宏峰知道他还患有轻微的慢性喉炎——清晨夜间时常咳嗽,有喉部异物感灼烧感和痰液增多的症状。因此他还强制要求宏宇戒烟。
原先为了考学,让自己在体能上过关,宏宇自主戒过从中学开始抽的烟,那滋味不好受。
在学校,这方面的管控虽然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严于律己,但也不至于每天过得吞云吐雾,再加上这玩意儿客观上确实影响集体形象和个人的战斗力,所以他在役时也算少抽。
结果这回来以后,宏宇本来以为终于能够自在逍遥,结果关宏峰又来“上纲上线”。本来他说一次性戒断的成功率要比逐渐减量的成功率高,但他明白他弟弟的性格,逼太紧了会适得其反。于是便让他从最开始的一天一包(20支),一周7包,每周减少20%-30%,每天从15支、10支逐渐减少到5支,最终过渡到完全戒烟。
关宏峰口中是说要保证他没病没灾身体健康,但宏宇当然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他哥不信他的一切说辞,怀疑他会采取的一切行动,并且完全不管他弟弟还是个有着基本精神需求和精神文明需要,以及有百分百隐私空间需要尊重的人。
陶经理想到这里,就有些无奈。刚开始,朋友们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和他一起骂关宏峰这不可理喻到窒息的控制狂变态心理。还给宏宇出主意,怎么反抗他哥的独裁政策,怎么跑路离他远点,但话一出口,最先急的又是宏宇。
“到底他是我哥,我们家有些事你们不懂,有些话就别乱说。”
这话倒没错,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断不好还给自己惹一鼻子灰。
他们哥俩之间隔阂是很大,但从来就没闹出过大事,关宏峰作为哥哥,管弟弟的手段是很极端,但是看得出来对他弟弟是真的很关心,而且要真想管住宏宇不出事,那确实一般的手段不行;宏宇确实对他哥意见大得不止一点,但是也很见不惯外人对此评头论足,说他哥不好。一来二去,遇到宏宇谈论他亲哥的话题。他们这帮人都保持沉默,不再发表意见了。
但是再坚挺的网,也耐不住重力过大的重物。
在一次宏宇进家门,看到他哥坐在他家沙发上,手捏着他们这次的货流单,指着某一项货源地说是前段时间被基层办案队上报,证实这个城中村是集中贩运假*的重要地点的时候。宏宇双手挠在发间,把梳得人模人样的头发,弄得西出一撮,东窜一支,他忍不住又和关宏峰大吵特吵了一架。
宏宇说你又在调查我?你监视我出行也就算了,现在又来搞我工作?能不能少管我事,我做什么我知道。关宏峰让他停手。宏宇说凭什么,他们有准运证,程序上完全合法合规。关宏峰说那他知道他这是运什么了?宏宇说,你不拿着我的单子了吗?你从上面知道我运什么,那我就运什么。你要是觉得这单子有问题,就去揭发检举我吧,刚好给你升职立功上再添一笔。关宏峰冷静说,单子看着没有问题,如果你和你的公司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运的,那一般没事,顶多算查证不力。
最后,他加了一句,你不知情吗?
宏宇笑,无语了,叉着腰,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他想说,哥,这是做生意,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要赚钱那就不能像你说的那么做。但他当然说不出口。
关宏峰盯着他,神色依然看不出喜怒,只是例如往常那般再次冷静地说,停手吧。
宏宇坐下来,也朝他冷静地说,你真是个变态。
关宏峰听了没什么反应,毕竟这句话宏宇从小说到大。
宏宇停了手,但也不想再干物流了,处理完仓库货存,把拉货的大车叉车出租出去,又把仓库便宜租给做电商的好哥们崔虎。想这次是真的要离他哥远点,跑到他哥彻底管不到的地方。
他本来想狠心出国,但是一想到这样不光一年到头,他哥看不到他,他也很难看到他哥了。他哥这工作危险,保不齐哪天要他过来去医院签字,或者哪天就上了烈士名单,在晚上7点的新闻联播上被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音腔沉重念出讣告。
为此,本来没有答应陶经理去他保安公司帮衬一段时间的宏宇,这下应下了朋友的请求。
陶经理原先和他一起干托运站,生意大了就做物流公司。后来结婚有了家庭有了小孩,开始追求生活上的稳妥。就和宏宇谈妥离职,自己出去又找了保安公司工作,当上和光保安公司的经理。最近因为义务治安巡逻队的童队长要调到其他地方,队员内部也一直在频繁地来人走人,所以一直想找个信得过的人过来帮衬帮衬,熟悉熟悉情况。如果能当一段时间的副队长,再接这个队伍的班,那肯定最好。
陶经理分身乏术,听到宏宇和他哥又闹掰,甚至掰到连物流都不干了的消息,最先想到的就是让宏宇过来帮他。
早先宏宇没答应他,他本来都在学校的战友群里发消息,希望广大昔日战友能给点力,这工作每天都要执勤,配上特殊时期那更是要天天巡逻,节假日也只能调休,没什么人愿意来。结果宏宇那边又回复说愿意帮忙,这可把他高兴坏了,来了就让他当最好的一班班长,过不了多久又是副队长。
宏宇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也不在乎他给他讲的工资和班长津贴还有绩效奖金,只说来一是看重和他关系好,二是他想躲他哥一段时间,因为他越来越觉得他哥管他管得有点不正常,甚至不正常到他都开始心生恐惧。
你哥管你的方式那一直以来都不太正常,但是你直到现在才觉得苗头不对想跑,那你同样也不太正常。
这话陶经理当然只敢在心头说说,在外,则是有分寸地说,他知道哥们儿的痛点,保证绝对会守口如瓶。
但关宏峰只是去了一趟他的物流公司仓库现场,装作例行询问检查地走访了宏宇租给的那几家仓库,再去崔虎搞电商的办公室里坐了坐,就基本清楚了他们的租金会往哪里打的动向。
他早年也时常在基层办案,出一线也和不少基层的办案队打过交道,向和光辖区的公交分局里的同志们交代了一下,让他们给反扒队查盗窃监控的时候,顺带注意一下和他长相相同的宏宇。没过多久,关宏峰就知道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本来还想着这次他会跑到离他更远的地方,搞不好还会出国,没想到宏宇只是玩“人间蒸发”那套躲他而已。
关宏峰有一个无解的逻辑,那就是宏宇躲他,那一定是宏宇心虚,他心虚那一定是他有问题,那他到底能有什么问题?这就是很大的问题。想到这,他就跟着“下沉基层锻炼”的风,报了名,然后在意向栏上写了宏宇所在的和光辖区。
他弟弟性格顽劣,从小跳脱,不服任何规制的束缚。
关图安去世得早,去世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他;李桂兰后来或多或少,把基本的关注度都放在了宏宇身上,对沉稳的关宏峰表面上倒很是放心;后来李桂兰病弱,他就自主担起所有的监护权,盯着宏宇不要乱来。
李桂兰去世之前,分别把他们叫来,说虽是哥哥弟弟,但相差不过几分钟,兄弟间要互相帮衬。
兄弟俩听后,都走了心,但却分别有不同的理解。
-tbc-
【双关年下】《片儿警小峰》(1-4)
和阿晨@goodmorninga 讨论,第一季结尾有说葛格年轻的时候,被认为是警民一家亲风格的警察,当过派出所副所长,会和想讹人的卖簸箕的老太太讲道理……又想起第二季葛格跟迪迪打电话,得到灵感,在渔港跟当地人套话,自称小峰,I装E的样子(。突然就手痒想写不善交际的片儿警小峰通过学习前辈做法,下基层和群众打成一片的情节。
虽然葛格能通过学习,应试一样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是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面对迪迪这个不按套路出牌,总是活蹦乱跳,心思活泛的性格,又该采取怎样的措施去管控呢?
迪迪是葛格生活计划中关键又不稳定的变量。
觉得这种设置会很有趣,于是这篇就这么神奇地诞生了(。...
和阿晨@goodmorninga 讨论,第一季结尾有说葛格年轻的时候,被认为是警民一家亲风格的警察,当过派出所副所长,会和想讹人的卖簸箕的老太太讲道理……又想起第二季葛格跟迪迪打电话,得到灵感,在渔港跟当地人套话,自称小峰,I装E的样子(。突然就手痒想写不善交际的片儿警小峰通过学习前辈做法,下基层和群众打成一片的情节。
虽然葛格能通过学习,应试一样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是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面对迪迪这个不按套路出牌,总是活蹦乱跳,心思活泛的性格,又该采取怎样的措施去管控呢?
迪迪是葛格生活计划中关键又不稳定的变量。
觉得这种设置会很有趣,于是这篇就这么神奇地诞生了(。
本人逻辑苦手,肯定很多地方会有bug,请见谅(。
因为没时间查资料,故事时间就架空到2016年(。再因为葛格参加工作后的履历实在太可怕了,这里为了剧情,就稍微改了一下,对不起葛格(。
赶死线赶到最后,写了3w+,实在是低估了这个梗需要的体量,确实是写不完了,只能先把写了的发出来,等到时候有时间把后续写完(。
能接受以上,就祝阅读愉快!
感谢阿晨goodmorninga和我一起的讨论口嗨,没有她就没有这篇。
虽然赶到最后,预定的元宵节元素没来得及写上,但元宵节快乐。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一)
27岁的关宏峰在和光派出所初来乍到第一天,就接到了去和光小区7号楼101抓捕卖假证团伙的警情任务。
他从长丰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刚调过来,还不熟悉和光派出所的辖区情况。但是和光派出所包括所长、教导员、副所长在内的17名正式民警对他倒算十分熟悉。
他来这里之前,是刑警队重案中队的中队长,并且有望,在下个民主推荐、组织考察、任职公示中成为大队长。
这个家伙的证件照,在他们每月组织的学习会和定时更新的内部网络公告栏、刊物、官方网站上,总会和“突出个人”专项表彰几个红头大字紧挨在一起。相关内部网和各大公安系统工作群中去搜他名字,看相关文件消息,一溜下来,入眼的全是立功事迹,公开表扬的书面通报。这在极度重视荣誉的公安集体中,简直让人想不熟悉他都难。
驱车前往捣毁制假贩假窝点的途中,和光警务室59岁的社区民警老陈抽出时间,打量着这个两小时前才和他们匆匆打过照面,就领过黑色作训服换上,与他们一同登车出警的小伙子。
察觉到老陈探询的视线,关宏峰原本安静平视的目光,微微抬起,和他光明正大地对上。
老陈咳了一声,视线转移。开口对他,以及对在场的9位民警及辅警协勤,简单说了一下这次行动的安排。
他们通过技术手段,查到了卖假证的线索,在进行核实、调查取证后,确定和光小区7号楼101是一处制贩假证的窝点。嫌疑人两女三男,都是35岁左右,外地人,搬来租住在这里不到半个月,所里推测这是一个分工明确的团伙,他们此次的任务就是负责抓捕这伙在他们辖区的嫌疑人……
“居民楼的地形图呢?”关宏峰打断他问。
老陈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小李则从口袋里掏出了他们之前去蹲点盯梢的时候,用铅笔画在笔记本上的草图。上面不光有这次行动的目标居住地地形图,周边居民的居住情况,还有他们去城北城南盯梢时,对那些散落在外的小鱼小虾的落脚点记录。
此时是津港的7月,入伏大暑,撕下的纸页一直放在久待室外的执法人员贴身口袋里,冒着他们汗水洇湿的味道。关宏峰稳稳接过,细细展开,轻轻揉平纸张折起润湿的褶皱,眼中凝起严肃,一张一张看。
一边看,他一边对老陈说:“您说一下具体安排吧。”
车里冷气算足,但老陈还是拿常备在口袋内的汗巾擦了擦一脑袋的汗。
“考虑到嫌犯居住的地方有窗户,而且就在一楼,所以让小邹、小杜二人在窗外楼下蹲守。由小李带队,你、小刘、小钱、小王、小吴几个冲进去,控制住那三名男嫌疑人。红梅和卓颖负责两名女嫌疑人,他们一帮男的不方便对女嫌疑人动手,所以你们两个女同志的任务就要重点。行动的时候要注意,一定要先控制住嫌疑人的双手,尽量减少抓捕的时间和空间跨度,避免引起群众围观,减少对周围环境和群众的干扰,避免群众受到伤害。”
老陈说完,下意识去看关宏峰的反应。
在他这个即将退休的老同志眼里,关宏峰能来这儿,要么就是那种上级领导为树典型,特地把他弄到基层锻炼增加履历,好日后在提拔任用上能优先考虑的那种先进代表。要么就是得罪领导,或是犯了什么错误,干脆就沉到基层去自生自灭。(但这个不太可能,不然不会长期任用的同时还保留他的职级)
现在的大趋势是上面一直在推动新一轮警力下沉,要增强基层实力和战斗力,市局又要对基层派出所推行“三队一室”警务改革。但这些话说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又会形成一种奇怪的轮回,就是下沉没多久,一些年轻能干的民警又会调回机关或是机关内设机构,这样两边人数又不平衡,就好为下次下沉“再做准备”。
对此,在接到他要调来的调函的时候,上级领导对此暧昧不清,不温不火,说着不能搞特殊化,该怎样就怎样的态度,让老陈和所里的所长、教导员们有些喜忧参半。
一来是基层派出所警力一向紧张,考核又多,都巴不得来一个像他这样,不需要培养就能立马上岗干活的,但另一方面,既然有这样的能力,那能安心待在基层吗?现任领导布置工作,这干活积极性能高吗?左来右去,大家又希望来的人最好还是警校毕业生,因为刚参加工作很听话,指哪打哪。关宏峰年纪不大,但已经算是“老油条”了,这种人调来基层当社区民警,不知道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当佛的。
但经过刚刚的相处,老陈可以肯定,小伙子工作态度的积极性上是没问题的。
那他或许就是单纯想被领导树典型,因此要在基层立大功,破大案,好快点随着“基层服务经历是晋升的重要考核指标”高升去机关的“刺头儿”。
尤其是他刚刚打断他这个行动指挥说话,后又让他继续安排的行为,更让老陈这么觉得。不过年轻人有理想有追求是好事,他一个快退休的人,犯不着跟这样的小年轻置气。
说来他刚来第一天就参与进捣毁制假贩假窝点的行动,不得不说确实在立功方面有大运。
办假证是刑事犯罪,虽然这在关宏峰之前待着的天天负责侦破杀人、抢劫、绑架这些重大刑事案件的刑警大队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日常处理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的社区民警,也就是以前说的片儿警来说,这真的是特案要案了。
老陈19岁开始参加工作,没当过领导,但是在基层满打满算干了也快40年。他见过太多瞧不起这份工作,或是嫌这份工作太辛苦,想要跳到其他警种的年轻人。更何况他这种好苗子?
想到这儿,老陈看他的眼神,就像看马上就过去的三月阵雨。
只是没想到,关宏峰竟认真听完他的安排,对他最后说的几个注意群众的事项上更是重重点头,旋即和同志们一起发声说是。
车停到了小区门口,他和大家一起整装待发,检查执法记录仪,带队的小李一声出发,他们就一起下了车,按照预定计划包围进入7号楼。
关宏峰入小区的途中,下意识凝神左右观察,一辆贴着“治安”,属小区物业公司保安队的警用电动巡逻车正停在7号楼不远处。里面坐满了四个人。
关宏峰的目光在那辆车上扫视片刻,随即不动声色地收敛回去,专注在了眼前的行动上。
和光小区7号楼比较特殊,是一座老楼,外墙是水洗石,每个住户之间楼梯过道墙是镂空设计,海棠窗样式的窗花砖花格。101的入户门材质用的甚至是木板,没有猫眼,锁是单排弹子锁。这种楼加上本身构造和年深日久,并不隔音,一群人上去,就算嫌犯是在1楼,他们的脚步也是放得轻了又轻。
101门口环境卫生很差,二楼楼梯拐角堆着住户捡来踩扁收攒的塑料易拉罐瓶子。
潮湿的水汽腐蚀了墙面,墙体又落下黑黢黢的墙灰掩埋地面,极易留下脚印。关宏峰抬眼瞥了那堆被收纳得整整齐齐,放在二楼拐角处的“塑料瓶子军队”一眼。复又低头,眼神细细转动,去看在101门边的那几个清晰的鞋印,其中有一只右脚印,前脚掌和后脚掌呈现痕迹深浅不一,显示着,进门前曾用力踩碾过什么。
在那脚印之上,扁了头的半截新鲜香烟,接着一管全覆盖式的一次性滤嘴,嵌在那深深的前脚掌脚印里,镶在前脚鞋印起伏的纹路间。
带队的小李敲了101的门。
“谁啊?”里面一个粗壮的男声喊道。
“您好,我社区物业公司的小马,有居民反应,你们在一楼搞违建,自搭雨棚不说,还要圈绿化带搞养鸡养鸭,我们上来了解下情况。麻烦您开一下门。”
“我们刚搬来,那是房东的,我们不清楚,你们自己去和他联系。”里面另一个女声吼了过来。
房东他们调查过,不在他们辖区,去了外地,还换了电话号码,不然就能联系他拿钥匙。这帮人一杆子支这么远,显然就是不想开门。
见他们不开,小李看了身后的同志们一眼,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站在他一旁的关宏峰举起食指放在嘴边,眼神示意他安静。
小李看着他,对于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竟然真闭了嘴,下意识地听从了。
关宏峰悄悄走到门边,瞟了一眼锁孔,右手抬起,捏着不知何时捡到的,被捏扁剪开的矿泉水瓶子薄片。
在场的人见到这玩意儿,一下清楚他要干什么,顿时屏息凝神,绷紧腿根,做好准备。
小李瞪大眼睛,吞了口唾沫,还没来得及眨眼,关宏峰就已经从善如流地把塑料片儿往锁孔旁门缝上边一插,巧劲儿一使,抓着U型门把手,带动门板,给它一勾一晃,再奋力一摇,整个过程2秒不到,所有人即刻听到锁舌收拢弹开,咔哒一响。
门刚向内开了一条缝,关宏峰就猛地用肘膝将门朝里一撞,刚刚听声辨位,嫌疑人是站在门口应答,还没来得及回去,整个开门过程实在太快,他没有防备,口中哎哟一声,一下被这一记开门猛冲,撞倒在了身后的花砖地板上。
关宏峰身后的同志即刻跟随他破开的门冲进屋内,按照之前的计划,六对三,二对二,打了待在屋里的三男两女一个措手不及。
其中一个男嫌疑人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小李就按照程序给他出示了工作证。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男嫌疑人见状,立刻说警察同志这是搞错了,他们没干坏事,只是约在一起打麻将,而且还只是随便打打,几毛几角的,够不上他们的业绩。其他人一听,即刻点头对对对上了,每人各执一词,他们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其他人一听,又跟着附和。
关宏峰给小李一个眼神,小李睁着懵懵的眼睛,没懂。
关宏峰刚想开口,控制住两女之一的民警红梅突然叫道:“不对,李队长,还有一个人。在里屋沙发上坐着。”
小李和其他同志进来,只顾计划中说好的三男两女,成功抓好后,还没来得及按程序去检查其他房间。红梅胆大心细,一下就发现里屋的客厅沙发上,还气定神闲地坐了一个男人。那个人背对着他们,看背影是抱着胳膊,叉着腿。
小李让和他一起行动的小刘先控制住他们的目标,自己上前严厉呵斥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我们是和光派出所的,不许动,蹲下,双手抱头!”
那个人听了,笑道:“警官,您这指令发的,又是不许动,又是让我蹲下,那我到底动还是不动?”
小李参加工作成为社区民警一年半,平时就是处理一些你拆我墙,我占你地的民事纠纷,虽说遇到不少胡搅蛮缠的人,但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动,第一次遇到这么大阵仗的出警情况下,还能风轻云淡,不把警令当回事,且还要反呛回来的嫌疑人。
小李火了,拔起腿就要过去反剪他双手上手铐。
那个人扭了扭脖子,关节在空气中发出丝丝活动的喀喀声响,他把原本抱胸的手分开,却只在惯用右手上撰了拳头。
小李的手刚碰到这位男嫌疑人的右胳膊,男嫌疑人的肩部肌肉刚绷紧出即刻发力的弧度,右脚在底下热身性地重碾摩擦了几下,关宏峰就在最远的门口处开口说话了。
“别反抗,听命令。”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嫌疑人在关宏峰说完这六个字后,冷哼一声,卸了胳膊上的力,顺从地让小李给他戴上了手铐。
小李正怔愣这是怎么回事,结果把他架起来,瞧见正脸的那一刻,突然就傻了。
那是一张和关宏峰一模一样的脸,但面部表情和整体气质却截然不同。此刻这个人,看着呆住了的小李,仰偏着头,下巴轻点,嘿嘿露出痞味儿十足的笑来。
“警官,他刚刚的意思是让你叫他们几个闭嘴。他们每人一句,这样下去就得串上供了,到时候你们所里审着,就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嫌疑人帮助小李解答刚刚关宏峰朝他使眼色的意思。
他这么说,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嫌疑人顿时就息了声。
随后,他又冲关宏峰的位置努努嘴,对小李笑道:“不是我说,跟这么个惜字如金,我行我素,总喜欢发号施令,认为全宇宙就自己最对的独裁者当同事,你们接下来是真的要倒大霉了。诶,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吗?因为我已经倒霉倒了27年了。”
关宏峰原本冷静的眼神和表情,因他这番话稍微走了形。
他对上那个满嘴跑火车的人的视线。
对方却丝毫不惧,竟也朝他飞来用瞠视做成的刀片。
两方视线若能具体化,便像是奥特曼对波怪兽,一蓝一红两道高饱和光柱相冲撞,角力一样的你进我两步,我推你三分。
关宏峰不擅长,也不屑于这种掰腕子一样的蛮干。所以他偏头转移视线,惯例冷处理,选择卸力化劲,把对方视线晾在脑后。
他朝已经僵在原地的小李缓缓开口:“李队长,按照计划搜他们身吧,给队……所里汇报一下,让陈警官上来清点理证,也可以通知协助其他辖区的办案队收网了。”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二)
三男两女外加新发现的嫌疑人被押到墙角,开始按照程序搜身。卓颖和红梅负责搜女嫌疑人,小刘、小钱、小王、小吴负责搜四个男嫌疑人。
办案队从城南城北盯梢完毕,打了一个时间差收网,正传来捷报,此刻也正紧赶慢赶过来。
老陈和原本守在窗口的小杜、小邹一起进来,翻看嫌疑人电话联系簿,研究嫌疑人手机,搜查垒了快到天花板的空白假证的纸箱。屋内的三个房间,全堆满了假证套餐,床底下甚至还有一箱箱码得整整齐齐的伪造公章。
关宏峰和小李一人摄像一人拍照,老陈待在旁边,指挥小杜、小邹对这些物证分拣清点,造册登记。
他们几个人全待一个屋内,除了工作上的交谈,和相机咔咔咔的快门声,其他时间都很沉默。
气氛有点尴尬,而大家都知道尴尬从何而起。刚刚在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的孪生胞弟,竟然是他们此行的在网嫌疑人之一,还是小李逮的。
小李瞟了一眼老陈,老陈装作没看见他;小李又瞟了一眼站在门外墙角正被搜身,已问清楚名字的关宏宇。
关宏宇倒不避讳他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的情况,见小李看他,甚至还对他笑笑。
最后小李又逡巡着,瞟了眼关宏峰。
关宏峰照例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一屋子的假证,设置相机参数,对焦,按快门,再检查拍摄结果。
小李腹诽这哥俩都不是善茬,正胡思乱想着,门口传来已搜身完毕,要把嫌疑人押上警车的报告。
一直专注自己手上事情的老陈,这时候才看了关宏峰一眼。
关宏峰拍摄相机的手顿了顿,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前来报告的小刘。
小刘被他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摸了摸鼻子。
“搜好了?”关宏峰问。
小刘看着这张和关宏宇一模一样,但是却一脸严肃的脸,心里有些恍惚,点点头,说道:“按照规定抽了他们的裤腰带,检查了身上有没有匕首之类的利器。这是他们的手机。”小刘用“他们”说了一个泛指,但是也算是汇报了当前语境下的特指。
按照规定,关宏峰没去碰这些东西,而是绕开小刘,走向了宏宇。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关宏峰。
宏宇双手铐在身后,面对着墙站着,眼睛瞧不见身后情况。但他十分清楚,屋子里出现这样的气氛,准是他哥正向他走来。宏宇撇了撇嘴,眼睛象征性地往旁边一瞥。
关宏峰在他正后方站定,缩紧瞳孔,视线死盯着他的背影,目光犹如饱蘸强力免钉胶水,把他从头到尾刷上一遍,顷刻间,就让他的每寸皮肤都受紧绷拉扯之苦。
宏宇从小到大,犯错之后,最先是被他们妈妈爸爸这样严厉审视;之后妈妈爸爸相继离世,他哥自然而然,就继承掌握了这份真传,修炼至今,早就已臻化境。宏宇甚至在想,物业公司经理指挥后勤给小区花草打药防虫,这等差事该外包交给他哥去做。他哥光站在那里,镭射眼一放,就能让路过的蚂蚁,爬过的害虫,啃草蛀叶的病害全数销声匿迹,自觉当场自尽,好给大自然做贡献。
但宏宇何许人也,从小到大这么炼造过来,早就产生能抵抗其40%的抗体。
关宏峰看了他此刻情况下,还吊儿郎当的背影半晌,低沉开口:“头抵着墙面,双腿撑开。”
抗体打败,下降到20%,宏宇从嘴里发出一声有起伏的啊,咋舌不耐烦道:“不是吧,他们刚刚搜过了。”
“少废话,快点。”关宏峰的声音同样也很不耐烦。这种不耐烦常常在为生计疲累奔命一天的大人回到家,还要弓着腰追着光脚丫满地跑的小孩喂饭时出现。
小李和老陈对视一眼,意识到这是今天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带着这么明显的主观情绪的发言。
中式家长命令式语气让宏宇本就一身的反骨更加锃光瓦亮,他刚想开口再反驳些什么。
关宏峰便开始熟练地倒数起来:“三、二……”
“行行行,你搜,你搜。”
宏宇无奈,这个倒计时警告源自关家家法,由先母李桂兰创立,再由先父关图安改进发展,最后二者融会贯通,在犯错后年幼的关氏兄弟身上均效果显著。
后来关宏峰醒目懂事,再加关图安又病发离世,身体逐渐虚弱的李桂兰面对年龄越涨,越加叛逆不着边际的小儿子宏宇,就把这个倒数权分给关宏峰一半,希望它能在面对弟弟犯浑不懂事的时候,能发挥积极作用。
有这等曲折,饶是在外横行霸道的小关爷,听到他这世上唯一亲人嘴里说出这熟悉到刻进他DNA的倒数三声,都会暂时偃旗息鼓。
宏宇脑海里闪过抗体下降至0.1%以后弹出的感叹号警告弹窗。最后的这0.1%是特属于他的倔强,表示他虽暂时落入下风,但并不是被完全KO。
想到这儿,宏宇这才还算过得去地摇摇头,额面抵着墙角,把腿打开。只是动作之快,行动之娴熟,比刚刚小刘搜身时还要配合。
小李看着,有点不合时宜地觉得好笑,同卵双胞胎,前后出生时间绝对相差无几,怎么会让人感觉,关宏峰就是大关宏宇很多岁,甚至两人还差了辈儿一样。
就目前看来,关宏峰在家里应该没少收拾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没想到家教这么严,最后还是出了个罪犯。
关宏峰检查执法记录仪是否正在运作,又叫了小李小刘过来亲眼监督,这才动手上去给他重新搜身。
到底是亲兄弟,小刘彻底服气了,看着关宏峰娴熟地双手齐用,从宏宇肩膀一路往下摸排,翻他口袋,找他暗兜,检查纽扣,掀衬衣后领;然后蹲下来,双手从腰间到屁兜翻拍周转,拉起裤管,检查袜子鞋子,鞋底,鞋内……
一番操作下来,竟真给他找到一支小型录音笔,还有一支瘪了的香烟。
其他的倒还好说,宏宇看着他哥到底还是给他搜出了烟,撇着嘴,无语地叹了口气,再次摇了摇头。
关宏峰把搜到的东西重新交给小刘,说道:“可以了,押他们回去吧,要注意街道综治办那边的联系,”说到这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宏宇一眼,“他们到时候可能会管你们要人。”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三)
果不其然,刚刚对几名嫌疑人发起审问,和光社区的兰主任、和光保安公司的陶经理,以及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的童队长,就来派出所解释要人了。
和光派出所通过技术手段查到卖假证的线索,但早有居住在和光小区的群众把7号楼有人疑似卖假证的消息告诉给了街道。
津港市的治安不容乐观,津港市下的长丰区更是,而长丰区下的和光派出所辖区,更跳不出这个大环境。
和光社区早些年为了加强社区治安建设,也为了保证当时的拆地动迁任务顺利进行,就由社区居委会出面,注册成立了一个保安公司,招聘安保人员,组建治安联防队。这个队伍按理说除了要受到街道的直接领导,还要接受派出所的安全指导。但是和光派出所的林所长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没把这个义务治安巡逻队当真,毕竟上面有“义务”二字,就以为只不过是临时建来凑数弄资料应付检查的。
没想到居委会动了真格,申请了保安服务许可证,去了人才市场,组织过面试,要按照小区保安队的薪酬标准发工资,缴保险,发加班补贴和绩效奖金。
这边的班子越拉越大,甚至都把手伸向了区里主干道上的好几个重要执勤点。但所里因为警力不足,所领导一天到晚不是为了考核忙这忙那,就是要去局里开会弄材料跑审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班子建设到底啥样。一来二去,街道觉得所里不支持工作,对所里意见很大。
两边不通气,不走动,结果就搞了这么个乌龙——所里这次抓捕的嫌疑人中,那个超出计划之外的关宏宇,就是这个保安公司里的一员,担任一班的班长,同时还是新任的义务治安巡逻队的副队长。
群众提供的线索是和光小区7号楼有疑似卖假证的,但是具体哪一户哪一栋,他们都不知道。
这边街道想把这个群众提供的线索利用起来,召集几个媒体记者朋友,争取拿到第一手团伙卖假证的证据资料,接着再上报派出所,让街道和所里共合作。当然,卖假证的又不是杀人犯,抢劫犯,但好歹是个刑事犯罪,如果最终掌握证据后,直接凭借联防队的力量“扭送罪犯”到分局,直接跳过派出所,那这一事迹上了媒体新闻,他们的脸不就更有光了?谈到年底评奖授功过考核,那更是手到擒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综合考量后,宏宇就被安排去做了这个暗访人。街道有查外来人口居住证身份证,宣传走访的任务,但说是这么说,哪个犯事儿的看到你穿着肩章带金银两穗的黑制服,戴着“检查”红袖章上门会让你入户?
当然得装作有需求的人上门。
宏宇很有经验,旁敲侧击之下查到了这伙人贴桥头电线杆的广告,通过拨打上面的电话,一来二去交谈下博得了对方的信任,让他进了门。交谈结果也很顺利,录音笔可谓收获满满。但就是三男两女人数太多,这些人倒是手无缚鸡之力,跟他这个练家子没法比,但要他一个人完成五个人的制服扭送,既不伤着嫌犯,又不打草惊蛇,这就有点强人所难。
他这正想约好下次见面“交钱交货”的时间地点,准备兜里揣着证据先撤,结果关宏峰那边就用塑料片片上了门……
林所长一个头两个大,这一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在他的大脑里快要炸成烟花。
他从此次收获颇丰,捣毁了假证窝点,抓到了六个嫌疑人的振奋鼓舞;到嫌疑人之一是今早才调来的关宏峰双胞胎弟弟的大为震惊;到街道跑来要人,声称关宏宇是他们的人,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的不解迷茫;再到此刻他终于彻底清楚明白过来,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啼笑皆非。
从早上10点抓人收网,到一直为了搞清楚这个事,他和三位前来要人的街道领导一起,反复确认,反复查实,轮流提审折腾到了下午4点。
关宏峰在这期间,已经被小李带着参观完了即将上岗的和光警务室,和光派出所全所,还有辖区范围的地图。在向他介绍今天和他一起出警的几位同志的时候,小李发现,他竟然都能一一对上号,叫出的名字都分毫不差。他正问他是怎么刚来就知道的,关宏峰撇了撇头,小李跟着他看到警务室内挂着那面人员分配照片墙。
小李大惊:“你这是什么脑子,你才刚进这间屋子一分钟不到吧。”
关宏峰说:“还有陈警官之前下达命令的时候,叫过他们的姓。”
小李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当时除了他,在场一共有9个人。老陈确实每喊一个人的姓,就对着那个人的脸看了一下,但是当时喊得那么快,又正是听命令细节的关键时刻。现在让小李回忆大家那时各自坐的位置在哪里,小李都记不起来,更别说还就这么一两秒的时间把所有人都对上……
小李越想越惊,暗叹这不愧之前是搞刑侦的,联想到他之后的一系列行为,以及他现在不慌不忙根本不担心他弟弟这事儿的样子,好奇心又起,正打算再问他些什么,关宏峰的警务通就响了。
才出完任务还没喘匀气,这下又接到个两口子用马桶橛子和平底锅飞菜刀打架的警情。
老陈一听这情况,知道到场不光要阻止,更重要的是还要调解,调解不好,那三天两头都要接到这种报警,而且这种事向来可大可小,但如果事态升级,弄成常说的“民转刑”,这就是大麻烦。好歹干了这么多年,阅人也是阅了不少,他一看就知道关宏峰脑子是聪明,但肯定不擅长搞这事,便说和他同去。
结果两人刚跑出去,刚坐上警车出发没多久,红梅就走了进来,说叫小李和关宏峰两个,林所有事要找。还说了句他弟弟没事要放了。
按常人的思路来揣测,领导找不找先放一边,但听到自己亲弟弟有事没事这肯定很重要。
红梅一听他出警,便让小李给他打个电话。他们都才刚认识,还没来得及存彼此的电话,又想到现在出着警,打警务通也不太好,小李只好打给老陈。
电话一接通,说明情况后,小李和红梅两个头盯着按了免提的手机屏幕,半天没听到回应。
两个人脑海里不知为何,竟共同浮现出关宏峰听到这消息后的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二人对视一眼,竟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又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关宏峰那边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红梅和小李留在原地。两个人一起对着他挂断电话后熄屏的手机屏幕发呆。
红梅:“……那你还不快去?”
小李反应过来:“哦对,哦对。”
[双关年下/长篇]《片儿警小峰》(四)
小李被叫过去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以后,也是啼笑皆非。
他也是听闻社区正在搞这个义务联防队,但是没想到竟然搞得这么大,他们这些人天天坐警务室值班,遇到出警的情况才跑来跑去,这几天又要查卖假证,又要迎检市局下来的明察暗访,着实没有心力去了解。
但林所长想的还是比较远。
说到底也是两边沟通不足。
而且换一个角度想,为什么群众知道消息,告诉街道,但是不反映给他们呢?这是不是说明人家街道的群众工作,做得要比他们好?林所长想来想去,觉得关键点还是这个,他其实也明白,为什么群众会有这样的想法。所里警力不足,负责和光社区这个辖区的警务室也很特殊,刚好设在和另一辖区派出所的交界带上,当时划分了职责区域,马路隔离带对面发生的事,要归对面的派出所去管,这不是搪塞推诿,而是你管了别的辖区的事,到时候怎么算成绩?怎么弄指标?到时候分局统计发案数和破案率,影响了年度考核,这又怎么办?
而很多群众不清楚,也懒得管你这个,尤其是一些老年人,觉得这莫名其妙,怎么我在这儿离得这么近出了事,而且我就坐在你警务室里,结果你还让我去街对面报警?
但结果也就这样,给和光辖区的部分群众,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想到这儿,林所长很不是滋味。
这事情要是不解决,以后保不准还会有麻烦。
看着小李一个人来,林所长问他关宏峰呢?小李只好实话说出警了。
听到有任务,林所长没说什么,但联想到他弟弟这个乌龙,他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们双方是协同单位,那在以后社区综合治理工作中,总会遇到需要合作配合的时候,尤其是所里警力这么短缺,现在看到街道组织的联防队规模了以后,林所长更不想把关系搞得再僵,这次就是因为这个出了这么个幺蛾子,要不是他们先赶到把嫌犯抓了,等真等到社区把证据拿到,拍几张威武的照片,再扭送罪犯去分局邀功,那他们不就成笑话了吗?而且他们这个联防队,肯定是需要派出所的安全指导的……
林所长在交谈中,一个心思拐了八个弯。对社区兰主任表示会澄清事实,纠正错误,肯定街道在这件事上的积极作用,但与此同时,也对宏宇的个人危险做法提出批评教育,搜出来的录音笔因为是重要物证,他们就暂时不归还了……说到这儿,小李也就读懂了领导的暗示,点点头,对坐在所长办公室里来解释要人的三位表示人是他抓错的,这次也是他负责带队的,他会去给宏宇道歉。
宏宇早解了铐子,但是还要坐在后面的接待室里等他们“研究”,这快研究了一上午加一下午了。
规矩多就是麻烦,这么一想,他哥还真跟这地方是绝配。
宏宇想到他哥看着他一脸大义灭亲的表情就觉得可乐。
但他的脑海里一旦出现他哥的脸,可乐的心情就随着时间的增加渐渐蔫萎,像是漏了三天气的汽水,再怎么摇晃也发不出一点活泼的声响。
他来这里上班之前,倒确实听说他哥的工作会有调动,不知道会去哪里,只想着多半会升,还准备找时间旁敲侧击打听打听,没想到在今天上午,关宏峰开锁推门冲进来那刻,他就在嫌疑人客厅里的那个黑屏电视机屏幕上通过反射看到了答案。
当时那三男两女都还懵在原地,只有宏宇已经提前看到了结局——看到了这些人包括自己在内,被压在地下,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然后警车“文儿啦——文儿啦——”开向派出所的结局。
思及此处,他反倒是这一屋子里,最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人了。宏宇好笑地想,他哥进来看到他,会是什么样?会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吗?会愤怒吗?会失望吗?会伤心吗?如果最后,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个乌龙,又会怎么样呢?
这可太好玩了。
从小到大,关宏峰对他都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要是有一个超出他掌控范围的事情发生在他不得不面对的当前,会是什么样的呢?
宏宇坐在里屋的沙发上,光是想想他哥可能会有的表情,就觉得很精彩。没控制住,还差点笑出声来。
只是没想到后续发展这么无聊。关宏峰对他出现在那里,没什么反应,还尽忠职守地给他搜出了他千辛万苦收集的证据。而且都到现在这个点了,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好像一点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宏宇撇着嘴,撑着腮帮子,眼皮子打架,头在第两百次快点上桌子的时候,
接待室的门终于开了。小李走了进来。
宏宇瞌睡醒了,看到是他进来,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万万没让小李想到的是,宏宇很大度。
小李一脸诚恳,道歉的话说了半截,他就挥挥手,特别豪气干云地说:“嗐,所谓不打不相识,打过了,相识的交情更深。李警官你说是不是?我们以后说不定还要常常配合彼此工作,要我说,这就是缘分。”
小李原本以为宏宇是假江湖,没想到是真豪情。一下对他的小混混印象好了不少。
保安公司的陶经理忙不迭把宏宇接了出来。
陶经理不好意思对宏宇说着兄弟你受苦了之类的话。
宏宇听着没好气,气哼哼地直说:“我本来就是嫌我哥控制狂太变态,哪儿哪儿都管着我,受不了,想离他远点,才答应来你这儿帮忙。结果好嘛,我这边刚来没多久,我哥眼瞅都要升大队长了,现在跟个战斧巡航导弹似的精准打击追踪过来……被搞个乌龙拘了半天不说,这下倒好,他现在待着的是安全防范的指导部门,我现在待着的是安全防范的具体落实部门,这还更加‘名正言顺’地要受他指导,服他管了,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叫?”
宏宇很郁闷,没想到来帮朋友的忙,没有让他获得自由,反倒还“重陷囹圄”。
“是是是,这不没办法嘛,宏宇,兄弟,宇哥,你可得可怜可怜我。这年头工作不好做,我们这行更是人员流动大,上个月又辞了三个,你答应来帮我可不能现在就跑了啊……”
“嘿!哥们儿是这样的人嘛?”
“还是宇哥义气!”
“去去去,少来这套。”
二人正叽叽喳喳地路过接待室的拐角,关宏峰正好从所长办公室里出来下楼。
一看到他,宏宇和陶经理嬉笑谈天的话语就停了,连带着脚步也停了。
关宏峰也看到了他,同样也停了脚步。
陶经理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哥俩一人一眼,向关宏峰礼貌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对宏宇轻声说在外面等他,便自己一个人先出了院门。
所里正值马上夜班的时候,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忙,整个院子很安静。
关宏峰等他开口。
宏宇也等他开口。
关宏峰等了半天,见他没什么要说,便把视线自然转移,向院外走去。
他一转身,宏宇这才看到他哥夏季警服的背面,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浅蓝色的布料被汗水染成深蓝色,两副肩胛骨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在湿透了的警服里硌出了两条背反的痕迹。
要是一直在室内吹空调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绝对是刚刚又出警了。
宏宇扁了扁嘴,看着他这样,一下又心疼起来。
于是宏宇在他身后开口说了他们这次见面的第一句话:“你到底为什么调过来?”
明知故问。
这种话他一向不会回答。
关宏峰脚步顿了一下,微微向后以极小的弧度转了一下头,没有说话,接着向前走。
宏宇又开始说第二句:“既然为了监视我调过来,那见到我没什么要说的吗?”
关宏峰停下了,但没有转身,半晌,他开口:“你现在挺好的,我没什么要说的。”
“那你什么时候调回去?”
“来了哪儿那么容易回去。”
哼,又打马虎眼。宏宇心里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面上也毫不避讳地跟着显现出来。但与此同时,他一想到他哥本来该升,却又为他下沉基层这点也有些难受。
关宏峰见状,把头偏向一边说:“快回去吧,社区给你们安排的执勤巡逻任务不要耽搁了。”
他语气平静,结合之前他在101里按理说该是意料之外见到他的反应,以及最后那句提醒会有街道的人来所里要人。宏宇一下理清了思路,明白了。他快步走上前,窜到他面前:“你早知道我当时在里面,也早知道我不是嫌犯。但你还是装模作样搜我的身。”说到最后,宏宇明显有些咬牙切齿。
说了又会吵架,关宏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说话啊。”宏宇气道。
关宏峰从鼻子里轻微呼出口气,他说:“那为什么在现场的时候,从头到尾你都没有主动解释一句呢?因为你很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宏宇被他说得一愣,眼神心虚,往外瞟了瞟,“你不是让我服从命令吗?再说我当时被你们扣着,有资格解释吗?”
没再和他在这件事上继续争论,关宏峰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由物证袋装着的香烟。
透明袋子里装的东西,是宏宇抽过的烟,因为上面接着的,是他哥要求他戒烟以来,他惯用的一次性滤嘴。
“门口还有符合你鞋码的鞋印,你的每双鞋我都知道,也知道你出门办事最喜欢穿哪双。你所有鞋底的花纹拓印,我都背下了,”说到这儿,关宏峰停了一下,“你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惯常扭动脖子活动胳膊还有右脚旋转碾地,因此你的右脚鞋印贴近前掌的花纹,总会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你思考什么的时候,还会下意识把烟嘴叼在嘴角,口含较长时间,拿臼齿咬,这支烟就是被你这么碾过的,上面的滤嘴湿润程度,以及被你啃咬的痕迹也很明显。我控制你每天抽烟的数量,所以能够让你将只抽了半截的烟丢在地上碾灭的事,肯定不会是要进别人家那么简单。”
虽然这种事从小到大经历了很多次,但宏宇这次还是皱着眉,不太舒服地吞了口唾沫。他哥这种撩开别人私密门帘,观察别人私密动作,剖析别人私密情感的细致描述口吻,不管有意无意,出于主观还是客观,都难免会让人感到壅塞窒息。
“你当时进门以后想动手制服为你开门的人,所以把烟丢在门口,惯例活动身手,按理说应该是被你制服的人,却还能在我们上门之后,和我们的人若无其事地搭话,”关宏峰看到他有些排斥的反应,垂了下眼睛。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那应该是你们得到的信息有限,不知道这个团伙一共有五个人。所以你改变了策略,选择和他们正常交谈,再趁机搜集证据。我搜你身,除了搜你的烟,还有就是确实要掌控你带来的东西,不然等到时候真的泄露出去什么,追责起来,你会很难做。”
宏宇摆摆手,无所谓道:“大不了把我开除,在哪儿干不是干?要不是为了帮朋友……诶,那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哪儿混?等等,你不会又故技……”
“我进7号楼的时候看到了有辆电动巡逻车停在楼下,”关宏峰皱眉打断了他,“里面坐着那位你在学校上学时,和你关系挺好的那个姓陶的战友。看你刚刚说的,应该就是为了帮他。”
宏宇看向了陶经理刚刚走出的院门,不甘心地撇撇嘴。
“我本来不想说这些,是你非让我说的。”看到他的表情,关宏峰眉头也是越来越紧。
“在你眼里,我经常会做一些以后会让我后悔的事。那些事我目前还一件没有,但是如果指刚刚让你开口说话,那确实。”
耍嘴皮子关宏峰不想理他,他刚想继续转身就走,结果看到宏宇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烟。
关宏峰见状,又停了下来。
这是刚刚小李还给他的香烟。他原来的那根因为他当时看到他哥进来,吓得藏在鞋垫夹层里的缘故,肯定也不好还回去了,小李重新散了他一支新的。
“宏宇……”关宏峰语气里有些隐忍的怒意。
“你知道我今天还有半支没抽。”宏宇指了指他手上的证物袋。
关宏峰一听,只能站在原地,狠狠盯着他嘴里香烟燃烧的距离,心里默默计算着二分之一。
宏宇看他表情,心里又可乐起来。宏宇一向承认他自己性格恶劣。比如在此刻,他就很喜欢看他哥因为他的事生气,但又不得不控制住情绪以免失态的样子。
他哥面露任何主观情绪的模样,都是有人味儿的模样,因他而起那更是。
宏宇性格乐天,坏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面对他哥,更是从来没往心里去过,不然那仇从小记到大,他们之间早就是恨海难填了。再说了,他都答应了朋友,那就不好再跑路。他哥也来都来了,事已成定局,他这下就是再有意见也不如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这么想着,他干脆美滋滋地边抽边笑嘻嘻说:“哥,既然以后我们都属于协同单位了。那今晚的伙食要不就上我们总部那边去吃?正好介绍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你以后干这活儿,还常驻和光警务室,那就少不了和我们打交道。”
关宏峰看了他一眼。
不熟悉他的人,看不出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但宏宇完全能读懂,他笑了一下。
“嗐,我要是你们领导,我也这么安排。有一个管事儿的弟弟在社区组织的联防队里,怎么着都要把你弄来好做我们工作啊。”
关宏峰思索片刻,又看了他一眼。
“那当然,我也有点小小要求,”说着,他拿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了个小,“工作归工作,你指导归指导,但别因公济私,也就是少管我。我都这么大了,快奔三了,你别总拿那套对付我。”
关宏峰没说话,继续看着他。
宏宇融入很快,才来不久,就能颇有认同感的以“我们”自居。关宏峰注意着他的语气和他的措辞,体感他确实过得不错,没有再走之前的老路,心里放心不少。又想到今天这事,他干得其实不赖,录音笔的内容很有用,所里很清楚他们办不了这大案,已移交给刑警队,队里的老同事刚刚打电话过来问他,先感叹关队长怎么走哪都能遇到大案,据录音内容,他们经过初步判定,是一起牵扯多省产业链的假证案。其中他们误以为录音笔里面套假证贩子话的是他,因为声音很像,套话也很专业。
——“那是我弟弟。”
——“那厉害啊!不愧是……”
——“没什么,他不成熟得很,还需要好好锻炼。我现在不在刑警队,不好过问这件事,你们继续忙吧。”
宏宇观察他哥的嘴角有点点上翘。这是心情大好!
他暗想果然说好话服个软之类的于他哥这种人是真的有用,如果真以后他哥真能少管他一点,离他远点,少介入他的生活,那他也不介意扮个符合大众认知的(主要是他哥认知中的)听话弟弟。
关宏峰看着他动脑袋瓜的样子,很清楚他是在想些什么。这刚想夸他的话到了嘴边就拐了道:“也好,刚刚所领导也找了我,和光警务室准备建立综合接警平台,让我更要适时和你们多熟悉,多走动。”
宏宇嘿嘿笑着,听他这么说,以为是成交。老神在在地抽了一口烟,特别老大式地摆了摆手,表示熟悉走动这事包他身上,让他不要担心。
院子里的槐树正是花季,大团大团沉甸甸的挂了满树,小片槐花簌簌掉,深绿色复叶结构的小叶片则看心情不间断掉。宏宇头上刚好就有一片,关宏峰目测长度2-5厘米,宽度1-2厘米,边缘有细锯齿。
关宏峰伸手想去帮他拂掉头上的叶子,但是宏宇以为他要用暴力的方式去把他嘴里已经过了大半的香烟拔掉,随即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他。
关宏峰伸出去的手见此情形,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收了回来。
宏宇见他用那只手孤立出了一根食指,指了指他自己的头。跟着他的指引,宏宇愣着伸手去摸他头上同样的位置,这才摸到了那片悄无声息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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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关年下】《走夜路》(下·完结)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四)
将近年关,市内不少街道要弄结彩福灯,其中拉线挂灯泡定卡口组串联的活就派发到他们头上了。这活儿需要团队合作,一个人是肯定干不完的。我原先有些担心他之前闹那么大,会不会遇到这种需要多人协作的境况融不进去。但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
他很有一套,把事先藏在垃圾桶内的好几半截烟掏出来,悄悄笼络住他隔壁监舍的几个牢头。烟鬼们看到有烟,像是狼看到了肉,都两眼放光。但之前抄监的时候,他们被搜出了火,现在看到烟,只能干着急。
于是他教给了他们一个办法,用电池和这小灯泡的电线相连,让灯泡亮起来,再敲掉,用监舍内铺盖里的棉絮引火...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四)
将近年关,市内不少街道要弄结彩福灯,其中拉线挂灯泡定卡口组串联的活就派发到他们头上了。这活儿需要团队合作,一个人是肯定干不完的。我原先有些担心他之前闹那么大,会不会遇到这种需要多人协作的境况融不进去。但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
他很有一套,把事先藏在垃圾桶内的好几半截烟掏出来,悄悄笼络住他隔壁监舍的几个牢头。烟鬼们看到有烟,像是狼看到了肉,都两眼放光。但之前抄监的时候,他们被搜出了火,现在看到烟,只能干着急。
于是他教给了他们一个办法,用电池和这小灯泡的电线相连,让灯泡亮起来,再敲掉,用监舍内铺盖里的棉絮引火。
当天晚上,他们回去一试,第二天再来都对他眉开眼笑,说脑子灵活的人就是不一样。
他也呵呵一笑,说,兄弟们笑话了,再灵活现在大家也是一样。
他这话传达出了肯入伙的信息。再加上这几天,这些人也都在悄悄摸他的底,见他进来后,除了管教对他的态度确实挺客气以外,其他的都没有两样。于是胆子大的,也就上前和他搭话了。他这拖了好几天的串灯泡的活儿,也终于找到人愿意和他一起干了。
那天之后,他带来的情报就更丰富了。
因为在一起干活,有了共同合作的语言,也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交际。他的指标是每天完成50个灯泡组的串联搭线,当天没有完成,就要加班,而且活不会越干越少,第二天还有第二天的任务,叠加在一起,连续三天不合格就会扣分。一旦扣分,那么轻则伙食,日用品供应,活动空间还有亲友会见次数会打折扣,重则就是影响减刑和假释。
他对那些人说,伙食日用品这些他倒不在乎,他全家上上下下,现在活着的也只剩他一个;之前在外面是有些人脉,但是他的罪名里有渎职一项,因为这个,本就连累了好几个同事朋友,所以之前有点交情的,现在都唯恐避他不及,也就绝对不会有亲友会来看他。
但是要说减刑和假释,这可是每个进来的人都会关心的,所以为了这个他总得想想办法,和大家搞好关系。不然三天两头都像上次和猴屁股那样发生冲突,虽然后来查监控他全程没有动手,定性下来错不在他,但他也是一介凡人,长此以往,哪儿能吃得消。
这些话很现实,被他说得很有感染力。不少人听了都在暗自点头琢磨。
那群和他一起干活的人里,有一个叫老六的,开口打听他单人的每日指标,听到数字后,笑得哼哼,说让你1人弄3人的活,这么黑,你这到底特权在哪?
他知道这些人想听什么,又老调重弹一遍:甭管他在外面之前是什么人,在里面,大家都一样,他要真有特权,哪儿会天天蹲小黑屋,犯错上铐子,坐老虎凳,吃喝还和大家一样。
这话是事实,虽然知道这其中多少有点掺假(因为管教对他始终带点尊敬,和别的犯人不同,从不打骂,犯错受罚大多都是走个形式)但他们听得受用,表示如果他能给他们定期供烟,那么他们愿意接下来帮他干活。
监室里从外得到烟的途径很少,一般就是家属送衣物(缝在衣物鞋袜夹层里,但一般这种都会让老犯亲自去搜,老犯为了挣表现,会根据自身经验,恨不得把上面的每根针脚线都挑开看一遍,所以一般很难有漏网之鱼)接着就是会见律师,还有管教谈心,维稳放风时给点甜头,好听他们讲讲各自监室里的情况。
再然后就是里面犯人之间的秘密交换了。而这个途径正是他想打听的。一个封闭空间里,有一条成熟的交换信息物品的渠道和办法,能查出来就是对这次任务的一个突破。
他对这些人套话显然很有心得,先是欲擒故纵地摇摇头,说就算他有门路,但接下来就到了每月一次的监室与监室之间调整放风时间了,他们以后放的都不是一个风次的风了,这怎么给?再说了,监规里明确表示,不准通信,不准串供,这要被逮到,交换香烟事小,再安个串供的罪名,那麻烦就大了。
老六哈哈大笑,说他果然是读书人,空有脑子,没有胆量,进来了都还这般看规矩。
“进到这儿来的,最不缺的就是胆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右手食指中指松松地夹着一截燃烧到一半的烟,蹲在风场梯步截面半干的水凼上,从上到下看着他们,表情似笑非笑。
天边阴云密布,笼子的上方,铁条分割,打着棘圈的高压线重重压在他们头顶上空。此情此景,连带着他脸颊上还没好完全的淤青,及那道肉色的弯疤都成了一款为恐吓而生的造型。
这唬得他们把嘴边的风凉话吞进了肚子里。
老六上了钩,嘿嘿笑着,一口被烟熏黄了的牙从干燥的两片嘴皮子之间掀出来,如驴嚼干草。他说关队果然豪气干云。接着,老六收了笑,朝他附耳过去。
于是当天晚上他和我信息交换的时候,说了监内怎么交换东西的方法。
首先,交换双方最好是在一个风场,如果不是,也可以交换,但是那难度就要增倍,还得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他敲:如果是在一个风场,就要先搞清楚风次,如果对方是第一风,他是第二风,那么第一风就可以把要交换的东西事先用塑料袋装起来,和着早晨整理内务的垃圾袋一起提出去。之后,要放在事先约定好的垃圾桶里,这样等第二风来丢垃圾的时候,就可以顺势捡走。这是单向交换,如果双向交换的话,那就是第一风把东西藏在要晾晒的衣服被子鞋袜里,然后第二风就趁机去拿,拿完后,再把他们要给对方的东西原样放回去。第一风要取东西,就直接给管教打报告,说要去收衣服,那么就可以收回去了。
我闪烁:那不在一个风场呢?
他敲:一般就是组织犯人剃头,或是练队列,排队做工的时候,这种时候就要看情况,因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一个监就只占一个风场。可以以别的风场阳光好,视线好,容易剃头,也可以说别的风场背阴,不晒,好训练。总之这要根据当时的情况随机应变。
第一次交换进行得很顺利,他按照事先约定的数目,准备了20根香烟包起来送出去,接着又收到了他们帮他串联组的灯泡。
他一边翻查他们帮他组的灯泡,发现了有一根电线不太一样。
我闪烁:数数灯泡数量。
果然数来多了一个。
接着他将那个电线与众不同的灯泡接住的电线卡扣拆开,又把灯头一点点拧下来。
我闪烁:这不是你送出去的结彩灯。
他微微点了点头,敲:这个我拆开的灯泡不太对劲,是个坏灯,(说着他向我的镜头展示)里面有明显改造的痕迹。
我闪烁:再把灯泡底座和外壳内部拆开看看,要小心。
他慢慢拆,将底座下的金属片一点一点用指甲撬开。终于,在撬开一角后,看到了有个金棕色的小标签。
他拿到灯光底下照明,角度上也保证了我的镜头能看到。
他敲:你是技术人员,看看这是什么。
我闪烁:看起来像是有NFC功能的标签,能存储网址、文本、联系人等容量不大的信息。
他手放在下巴上摩挲,显然在思考这是否是一个局。
我闪烁:给你灯泡的,是那群人里的谁,还有印象吗?
他敲:就是那个老六……
突然,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五)
根据资料显示,张老六之前在城边的那条古玩一条街确实呼风唤雨过。后来被抓后,以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聚众斗殴,开设赌场,强迫交易,敲诈勒索,故意毁坏财物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被判了二十年。
他说,活珠子那种人当初听到小汪说出这家伙的名字,都要在心里掂量一下。
他疑惑为什么这种人会主动给他传递信息。
我去查了一下最近在古玩一条街有没有案件报告,发现果然有好几起危害社会治安的案子发生。涉案人员都出自不同的堂口,被抓进了看守所,拘役几个月就放出来了。
看来是张老六进去太久,原来的地盘动荡不定。这是表象,如此频繁被人在原来的盘子上闹事,是一种警告,如果不采取措施,或是满足对方要求,那么下一步就不会是普通的打架闹事了。
我旋即让人去查张老六亲属的情况,果不其然,据说他们家里那个刚上一年级的孙子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这种情况下,张老六一定比我们更着急。于是他决定静观其变,吊一吊张老六再说。
我们佯作没有发现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那串灯泡,也作为出工业绩交给事先安排好了的内部人员。
我按照程序得到那个灯泡后,三分钟内就破译出了里面传达的信息。那是一个简短的数字,216。
又是216。
他敲:今年的农历腊月三十是除夕,那天是2月15日,第二天2月16日是春节。
我还在思考,没来得及回应他,他接着向我敲:他们春节那天一定又会有什么行动出现。
说到“又”这里,他全身不自觉紧绷起来,下巴微颤,右手开始捏拳,咬紧牙关。
临近春节的日期,阖家团圆的寓意,此刻于他而言,就是黑暗里慢慢逼近的庞然噩梦。
吴征一案的卷宗,关宏宇的尸检报告,施广陵拘捕正法后经落网调查出的一桩桩一件件,多沓纸本压缩这些罪恶叠放在一起,每翻一页,血腥气均扑面而来。
我有监护他生命体征的义务。
他的心率监测器24小时都会工作,那颗之前为了定位,被施广陵打入他身体的子弹,没有取出,信号从他体内发射,经过接收器接收,继续在我的屏幕上旋转着雷达的坐标点,亮着一闪又一闪的圆圈。
按照目前上报频率下估算这个定位器电池的使用时间,可以坚持2年半左右。
所以与其说他因任务身陷囹圄,倒不如说,他这确实跟坐牢无异。
我让他先放松,不要去想他现在脑袋里的那些事。
他敲:你知道我脑袋里现在是哪些事?
我闪烁:是会让你焦虑痛苦的事。
对此,他笑着敲:你放心,我之前在家也坐过半年牢,后来稍好一点。一天中,到了晚上,有半天的放风时间,那段时间就相对自由一些。也就郑旗来了以后,要上监下监打卡,而现在,不过也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全勤坐牢罢了。
我说的肯定不是坐牢这件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我知道他这么说并不是需要我的安慰,他只是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提醒我,他到底是谁。他抗拒我们每个人把他当成另外的人。
他敲:吊唁要找对坟。
他笑着把每个字敲得轻飘飘,但他的话译在我的脑海里,字字句句都颤巍巍地抗着千斤的鼎。所以遇到这种话题,我都按照纪律保持沉默。
张老六不出一天就主动来找他了。
来的时候,他脸上挂着彩,按要求进了医务室,铐在拘束椅上,坐在他隔壁桌上药。他俩现在不在一个风场,要想见上,似乎只有这个办法。
他看了张老六一眼,一脸“你来这儿还真下血本啊。”的表情。
我通过内部通信把医务室内的医生支走,留守的值班撤走就太明显了,所以那俩我就没有动。而是安排分管他们监室的管教进来,等他们上完药把他们一起叫到另一个空房间谈心。
两个人一起谈心的情况在狱内很少见,因为找犯人谈心在狱中其实就是另一种监控的手段,发点香烟,给点好处,让犯人说说自己监舍的情况。这种事通常是只有牢头才会有的待遇,因为牢头管理着监舍大小情况,比如有没有人藏火藏烟,搞新犯有没有搞得太狠要出事,死刑犯临刑前的心理问题等。
刚好他们都是因为打架斗殴进的医务室,所以更有说头。
但是我的目的只是为他们创造独处交流的机会,我通过内部渠道,传达了要求这位管教装作很忙,只为敷衍任务走形式那样——要表现出我知道问你们肯定问不出来什么,但这短短几天又是打架又是自杀的,总要在领导面前把这些基本的流程走一走的样子。
管教一会儿出去接电话,一会儿回来找他们了解情况,让他们写这写那。制造了不少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在这段空隙里,张老六着急问他,有没有看到给他的信息。
他露出了关宏峰特有的不说话只阴森森盯着你看的表情。
这让他更急了,说他身家性命全家人的脑袋都别在这里,如果逼急了,他就算同归于尽,搞不了他们,也要拉这里的人垫背。
他察觉出张老六话里的关键词,问,他们?
张老六上下嘴嘬出啧来,盯着他半天,说,别以为我们瞎,自从你一来,监狱长都被换了人。显然是有东西来的。我愿意投诚,只要你们保护好我老婆孩子。
见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还在避开什么,他微微嘴角动了一下,露出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只说不太懂你的意思。要论投诚,他们现在都被铐着,蹲在笼子里,这又打算往哪儿投。
张老六戴手铐的手往上抬抬,抠了抠脸颊的痒,装蒜说还以为关队是敞亮人,怎么到这个节骨眼儿还玩这套。
他的双手在手铐的桎梏下交握,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捏拳后,手背上一处凸起的骨节,他诈他说因为你的投诚毫无诚意,而且掌握的东西可能还不如他现在看到的。比如那个新人因你而死。
张老六面露诧异,瞪着他。看表情是说对了。
他的表情继续维持成一汪风吹不皱的阴冷湖水。张开嘴,用一种平静到没有波澜的声音继续在张老六心理防线上加压。
他说:“谈心时间快到了,我就长话短说。说实话,我之前这么拼命,就是为了给我弟弟翻案,”说到这里,他喉结一颤,不可抑制地吞了口酸水上涌的唾沫,以防声音黏连,“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我弟弟如今是翻案了,但人也没了。这段期间,我也害了不少朋友,就算有立功表现,减点刑期,但我也早就搞砸了我生活的一切,出去了也没什么颜面见他们。你也知道,我在这里,那必定其它地方也都撒了网,我在这个纵横交错庞大的网中,不过其间一组经纬——他们并不一定会用我。所以在这老老实实蹲个十多年,逃避一下现实,对于现在的我,说不定还是最好的选择。放心,规矩我懂,我会忘了我们今天的谈话。”
他这真假掺半的话一说完,就像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我弟弟……从这里开始,把自己放在假设中,与该说此话的人共情立场。我不知道关宏峰会不会用这样的口吻阐述这件事,但从他的理解来看,此刻关宏峰如果站在这里,该是一个平静到十分残忍的叙述者。
张老六一把将他叫住。
他这段话里,显然某句刺激到了张老六的神经,他牙一横,手捏成咯咯作响的拳,骂了句脏,说:“就你弟弟死了?我弟弟也死了。”
他盯着他,张老六牙一横,面露狰狞,终于开了口。
我用内部通信告诉一直待在门口的管教,让他再多打一会儿电话。
当天晚上,他再次和我把这得来的信息梳理了一下。
那群待捕的残党里,有一个俄罗斯女人是当局一直秘密监视布控的对象。
她生于1957年,早先跟随家族做运酒生意,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开始和本地黑帮勾结。她最先进入警方视线,是在一次与国内犯罪分子勾结,进行洗钱与非法资金流动的案子里。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开始与国内的犯罪团伙合作,进行武器、藏毒等各种走私活动。张老六没进来之前,就是协助运输、藏匿走私物品,给这个俄罗斯女人当过打手和运输手。
后来接触深了,他才发现这群人的势力不光是在国内和俄罗斯。缅甸、泰国、老挝都有他们的身影。这几个地名一出来,要干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1997年底,一个15岁的缅甸小伙带着一大包东西过国内的边检,缉毒犬闻到他的东西显得异常亢奋,这让在场的战士提高了警惕。于是他们要求这个小伙打开包装,结果发现竟然是一大口袋的狗粮。战士们看着冲上去就舔吃狗粮的缉毒犬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放行,结果那几只吃了狗粮的犬过了几秒后就七窍流血,呜呜地躺在地上四肢抽搐。
据悉,当他们把那个缅甸小伙摁在地上实施抓捕的时候,他的胸前正绑着由硝酸铵化肥、硫磺、铝粉、电路板、胶带、定时器组成的土炸弹。
炸弹爆炸,让那个缅甸人和摁住他的两名战士当场死亡,三人受伤。
这是一次宣战。后来1998年,经特情人员拼死传送回国内的情报。知道了他们那所谓黄金的运输路线,一场巨大的缉毒行动展开,至此,重创了他们往国内边境运送的不法势力。
后来警方顺藤摸瓜,摸到了张老六和这个组织的关系,为求自保,他主动入狱,并担下了除运输之外的所有罪名。按理说只要拼死不承认,不把这最重要的关系暴露出来,那么他就不会有事。但施广陵被捕正法后,草木皆兵,他们要丢车保帅。
张老六清楚这帮人的作风,只要他拖着不松口,那么他的家人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那个进来的新人就是他兄弟,叫张老七。他兄弟不像他,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人很白,回来之后发现家里变了天,他们控制住与他有关系的人,不允许有人来给他探监。应该是偷听到了什么消息,张老七为了进来给他递话,不惜端着一把没子弹的枪去抢银行。最后进来了。通过监内交换的渠道,他得到了张老七想告诉他的话。但是就在那之后还不到一天,张老七就出了事。
凶手是猴屁股几乎没有存疑,但是因为没有在他身上找到凶器,所以证据不足。凶器推测是一把一字型水龙头开关,在搜监的过程中,没有发现哪间监舍的水龙头出现异样。那应该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这种金属棒需要一定时间的打磨才能锋利到取人性命。
线索梳理到这里,他闭上眼睛,稳了稳情绪。
张老六因为弟弟因他而死,拿袖子拼命抹泪,后又知晓张老七还活着时那喜极而泣的表情仍历历在目。
我示意他可以休息一会儿再继续,但他拒绝了。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六)
我将得来的情报汇报给了顾郑二人,行动日期定在了2月16日。如果不出他所料,当天狱内会有一场大动作。
按照他的话来说,时值春节,是动手的好时机。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但在那之前,我们无事可做。
2月15日除夕那天,监内送来了提前订好的水果,他从小铁窗哪儿收到了一斤橘子,一斤苹果,半斤香蕉,还有一口袋的卤肉。
他把苹果橘子香蕉分别堆成一个小山包,卤肉放在中间,让它们排成一排,坐放在监舍的西角。接着他又在饭盒里倒矿泉水,一边倒一边轻声和他的家人聊天。先是母亲父亲,最后才拐着弯聊到他哥,他对着面前一堆贡品抱怨发牢骚怼人的语气稀松真切,像是真的在聊家常。
我默默听着,原本窸窸窣窣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的铅笔,不自觉停了下来。
聊完天,他把饭盒里的水往地上倒成一字型后,就开始吃水果。结果门外突然传来管教带着食道炎犯了的犯人出门的声音,不多时,一阵喉咙里哦嗯的反胃声传来,接着就是黏糊糊的呕吐物撞到塑料袋上的滴答滴答响。他吃水果,别人呕吐,这让他一下兴致全无,把吃了一半的香蕉搁在了一边。
之前做工时,还留了不少灯泡,他把那些灯泡拿出来,组装串联,抠出电子闹钟的电池与它们连接。将这一串灯泡挂在了他床板的上方。
打开开关,灯泡适时闪亮,在这昏暗的监舍内发出一闪一闪的暖光。他憔悴发青的脸被这光染到,看起来都有气血了不少。
他笑着敲:谁过节不听爆竹声,听别人呕吐?看看这灯,这才有过节的味道。
重大节假日,监内按规定是要放假的。今天没人出去做工,只在监舍内过节。夜晚到来的时候,不少监舍开始搞联欢会唱歌,在他顶上的那个监舍最热闹,在唱《从头再来》以及颇有点黑色幽默的《快乐老家》。
这些犯人把歌词中的“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中的“有一个地方”改成了“在这个地方”。
他听到这儿,直笑,说,这些家伙还真把这儿当家了。
说到“家”这个字,他的眼睛明显雾气蒙蒙了一下,接着,他又抽了下鼻子,开始评判这些犯人唱歌水平不好,他上去拉风箱都比他们好听。
他说着说着,兴致起来了,拿起个矿泉水瓶,放在嘴边,随意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头顶隔壁都在联欢歌会,随着墙壁时远时近地传来,再配合他墙体上挂着的一闪闪灯泡,恍若置身K厅。
在嘈杂的环境音中,我努力分辨他藏在其中,带着脆弱的声音,闪烁:你唱得很好听。
他很得意,说这是他之前当老总的必备技能。话说到这儿,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挠了挠鼻子。
我闪烁:今天放假,不用上班。
他笑,笑着笑着,脸就变了形,转身背对着我的镜头,拿袖子一下又一下地擦脸。过了一会儿,他转过来,看起来一点事没有。
他敲:从我闯社会以后,在除夕这天,没有哪一次是团团圆圆的。之前我和我哥关系不好,说不上几句就要吵架,每次聚会都是不欢而散。没想到今年更好,我直接在笼子里一个人过了。
这是在这里以来他第一次向我说他们兄弟俩的事。我沉默着,看着他再次把矿泉水瓶捏扁,咕嘟咕嘟灌水,喘了口气。
片刻后,我缓缓闪烁:新年快乐。
他看着我发出的光点,愣了愣,嘴角勾出一点弧度,大大咧咧地朝我的镜头举起那半瓶子水。
隔着屏幕,我也举起了我的杯子,和他一起隔空碰了下杯。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七)
2月16日这一天全程风平浪静。正过年的时候,不少犯人特批会见亲属,监舍的门一开一拉,重重地在水泥地钢板上发出震耳的声音。
他意识到情况可能有误,有些着急,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和事先联系好的前往缅甸的特情人员通信,一边朝他闪烁,网已经在事先做好的布控点撒出,不要着急。
他坐在床板上,显得有些心绪不宁。突然,他敲,或许是我们一开始想的方向就是错的。
他迟早会意识到这点,我也没有隐瞒,想了想,闪烁,没有关系,你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
他愣住了,看着我发出的光点,明显想再问些什么。
我闪烁,会有人之后接你出去的,你放心,这次之后,你以后就永远是关宏宇了。
他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我已经掐断了屏幕信号。
我背起背包,戴上口罩,拉好帽子,和已经站在门口多时的一组行动队出发离开了这间临时小屋。
临走之时,我转过头看向了这间小屋的三点钟方向。越过层层交叠,重重铁门铁网高压线后,那里有一栋筒子楼模样的建筑坐落在这些重压分隔物的中央,视线再望上抬抬,能看到二层中间,那个亮着黄光的小小监舍。
我的弟弟,宏宇,此刻就在里面,被很安全地关在那里。
这段时日以来,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是这个院墙的东南角到西北角。
“关队?我们该出发了。”行动小组里的人提醒我。
我想了想,又叮嘱道:“那个在监内蓄意杀害张齐的犯人候古,已经重新控制起来了吗?”
“都按照您的意思控制起来了,张齐也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们按照您的说法,真的在搜监收缴到的布条中,找到一根带有不明显血迹的。不过那不是在候古的身上或是他的监室里搜到的。”
“没事,进到这里的人,都知道栽赃陷害是怎么回事。那根布条上带着的不明显血迹,应该是我弟弟的,当时他诱使了候古攻击他的脸,致使鼻出血。而整个可见的过程中,只有他和我弟弟发生了肢体斗殴,所以可以肯定当天搜到的这根布条,就是候古的。他出手后没过多久,就被当成寻衅分子控制起来,只能选择将它丢弃藏匿,没有时间去销毁证据,你们把这个送去物证科,他们应该也会在这上面,找到张齐的DNA。”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和他们上车,一边说:“我弟弟发现凶器后,根据他自己的经验,这种一字型金属小棒,捏在手里作为凶器是不好发力的。想要达到张齐身上的那种伤口,换作是他,那他就会选择一种将缠绕物通过上方小孔穿过,固定在指间的方式。在监舍里,他向我示范过这种方法,我认为可行性极高。而这种极近距离,不会留不下证据的。”
“知道了,我们立刻派人去办。”
“等等,”我想到了宏宇脸上被他打出的伤痕,轻轻说,“候古在没亮出实质证据前肯定会继续死缠烂打,到时不急着让他认罪,可以给他吃点苦头。”
“明白。”
我点点头,顿了一下,不自觉又把目光投向车窗外,走到这里,已经看不见宏宇所在监舍的位置了,我只能凭方向感眺望。
我忍不住问:“宏……他的新联络人什么时候到?”
“我们一走就到。”
一走就到。
我默念着这句话。
司机一直盯着后视镜看我的指令。我又朝他所在监舍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在口罩中轻轻呼出口气。接着,我转面过来,朝前方点点头。
车发动了,快速驶离了这里。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八)
我或许不是一个可靠的叙述者,但我可以保证,从我口中叙述的所有事情,提供的所有信息,都是基于眼睛能够看到的现实。
在我的整段叙述中,我都没有说过关宏峰已死这句话。
那具焦尸的尸检报告,确确实实写着,检测出了与我相同的DNA。结合当时宏宇顶着关宏峰的身份赶往现场的情况,那死在那里的人就只能是关宏峰的孪生胞弟关宏宇。而写这份报告的何法医是韩彬的人。
商凯的母亲玛丽卡就是那个当局苦苦追查多年,每次都如鲇鱼一般从网边溜走的俄罗斯女人。不光当局查她,商凯也在查她,不过他和她之间身份特殊,为避免招来忌讳,所以一直都是低调追查,但也因此一直没有结果。他得知我掌握了一定线索,又正好与我碍于现实状况寸步难行,难以独自前往漠河以北查明真相的困境互补,于是便向我指了路。
在被他勒昏过去之前,他悄悄告诉我,让我动作快点,我这一招,注定最后他和宏宇会有一战。
宏宇……我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希望能为眼前的黑暗带来一点光亮。
5月4日下午4点,我摇晃着脑袋从一架私人直升机里醒来,咳嗽着摸着脖颈。抬眼看向舷窗的时候,波光粼粼的松花江正映射着天边的太阳,流碎成金。
玛丽卡是她最早的名字,期间她早已化名多次,光是我查到的,就有娜塔莉亚、索菲亚、塔季阿娜……我根据最近一次发生在此地的私造枪支案锁定了她的行踪。
在这期间,一张秘密拍摄到她乘坐当地燃油机的照片发到商凯的手机上,照片中,那个裹着巴布舞头巾,穿着舒巴大衣的女人,额角漏出苍苍白发,正侧脸看向绥芬河市的方向。
过不久,施广陵拒捕正法的消息传来,让她有些乱了阵脚。
我因此得到了两个重要的情报,一个是M镇监狱,她将去这个监狱里避避风头,与此同时,市内的那座关押重型犯的监狱,也会成为这场地震的震源。
我把这两个情报拜托给了韩彬,让他传送回津港给顾郑二人。两天后,郑旗在北红村一家当地住户自主经营的农家院里秘密见到了我。他当时看到我还活着,眼镜一直止不住起雾,谈话不到几句,就要拿下来细细擦拭。
具体交谈过程不再赘述,最后我们商定了计划,我也表达了事件解决后,如果我还能回来,我会遵照程序,公事公办。一直讲纪律按规章办事的他,没有多说,给了我能够在这次行动里的最高调度权,但有几个条件,就是我不能离开他安排的监视范围之外,并且所有下达的行动,无论事前还是事后,都要向他和顾汇报。
还有就是,他当了这么久的领导,他知道,让我不要给他画饼,必须要好好活着,等回来好再秋后发落。
我低头笑了一下。
“要告诉你弟弟吗?”
“没那个必要,他知道了,无非也就是接受我早死,还是晚死的区别。”
他认真说:“关队,生命是很可贵的,就算是自己的命,都绝不能拿来随意挥霍。”
似乎是见我有点心不在焉,他又继续说:“你弟弟,他最近过得并不好。”
我抬起头看他。一种重压缓缓沉到了我的胃里。
宏宇。宏宇。小宇。我的弟弟。
宏宇按照计划替我入监以后,我一直在镜头里看他,照计划策应配合关注着他的安全。因他是替我入监,我得按照我的名字称呼他,才能执行下这个任务。
监控24小时不停,我每天除了和他一起入睡的时间,全程都无一刻不盯着他看,看着看着,我心里竟可耻地再次生出那种满足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半年前我和他昼夜交替轮换上岗,我主导他行为时出现;在我把照片上属于他的指纹拓下,企图让他和我登上同一条独木舟时出现;在他每次因我独断专行冲我发火,后又笑着叫我哥主动与我和好时出现……
宏宇每天基本无人可以交流,回到那个逼仄监舍后,只能对着我的镜头,一点一点敲下密符,我再一下一下发送光亮。
在这个封闭单向的语境中,镜头里,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弟弟,他的喜怒哀乐在这个空间中,只给我一人展示。我们共同读着相同的语言,嚼着同一段频率的符号。我和他又再次深深捆绑在了一起。站在了同一艘独木舟上。
无数次夜晚,他做着噩梦,一声声哥把浅睡的我唤醒。我隔着屏幕,盯着他冷冰冰的身体数据分析,心脏在收缩膨胀之间,都是由痛苦泡出的欢悦——我弟弟在为我做着噩梦,为我这个毫不负责,卑鄙阴暗,窥伺他人痛苦的哥哥做噩梦。
过去的这几个月里,我一边为这样可耻阴暗的想法深深痛苦自责,一边又希望这个任务能久一点,再久一点。我知道在这里结束后,我又将去M镇,那我可能将无法再见到他。
除夕那天晚上,我们都适时放了个小假,我只用盯着他整整一天,看他在这个小单间里上蹿下跳,左右捣鼓。我也没有任何从泰缅那方传来的消息需要我处理。
他心思活泛,装饰监舍,拿矿泉水瓶唱歌,竟然还给我和母亲父亲设了个临时的灵堂。
那个场景,再加上他把果盘举过头顶,拜三拜的景象,让我到这里来这么多天第一次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听着他对着我的鬼魂说的悄悄话,我的嘴角又不自觉下垂瘪去。
别的弟弟在哥哥的灵位前总要说点他好好表现的好话,这臭小子可倒好,全说的是能把我气活的坏话!
小到小时候他偷偷在我的作业本上画乌龟,被抓到撅了学校的花草,就装作是我;大到长大后他和社会上的人厮混,到处寻衅滋事,卖盗版碟,玩弹簧刀,当一拳超人……
听着听着,我细数和他从小到大走过的这些年,深刻意识到我确实不配当一个哥哥。
不过还好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弟弟这么多年来的劫也终于要结束了。
坐在车上,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丝绒布袋,打开,一只小灯泡滑落在我的掌心里。
——“这几天做灯泡,我手都被电线磨出血泡了,不过上次那个NFC标签挺有意思。我托他们帮我带了一个,自己做着玩玩,咱俩也算绑一起坐牢了,这一个就送你了,解解闷儿,等下次上缴做工业绩到你哪儿技术检测的时候,你拿去。”
——“我们有纪律。”
——“那我也有我的纪律,你现在不是该听我的吗?”
——“好,收到。”
我摩挲着这颗灯泡,细想片刻,让他们找来电源连接。
灯泡通电,一闪一闪,我看着它,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直到它闪了片刻,我这才注意到其中的问题。
那不是无意义的闪动。
我脑子里登时绷起了弦,紧盯着它,在脑海里画点打线。
--. --- / - .... . / -.-. .- -. -.. . / .-.. ..- -.-- ..- --..--
“哥,注意安全,我爱你。”
-End-
【双关年下】《走夜路》(上)
day 8 ,1.1, 第二棒
看完破晓结局以后的一个脑洞。
全文有2w,怕放一起太长,就分了上下。
番外可能会有,如果有时间,有脑洞,就写。
时间仓促,在三点之前我都还在赶死线(口吐灵魂
再加本人也是逻辑苦手,很多地方肯定有bug,请慎入,轻喷(。
真的好久没写双关了(烟
能接受就祝阅读愉快XD
元旦快乐。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一)
摆在我面前的是关宏峰入狱后的一次寻衅滋事的记录。
记录上写的事件发生时间是半小时以前。那个时候,两名狱警正一左一右奋力摁住他暴力捶打监区格网的双手。......
day 8 ,1.1, 第二棒
看完破晓结局以后的一个脑洞。
全文有2w,怕放一起太长,就分了上下。
番外可能会有,如果有时间,有脑洞,就写。
时间仓促,在三点之前我都还在赶死线(口吐灵魂
再加本人也是逻辑苦手,很多地方肯定有bug,请慎入,轻喷(。
真的好久没写双关了(烟
能接受就祝阅读愉快XD
元旦快乐。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一)
摆在我面前的是关宏峰入狱后的一次寻衅滋事的记录。
记录上写的事件发生时间是半小时以前。那个时候,两名狱警正一左一右奋力摁住他暴力捶打监区格网的双手。
格网对面是清身区大楼,楼门外停泊着一辆写明押送重刑犯的警车。据事后取证,当时他之所以做出这等过激行为,是因为在场的一名被押解的犯人,微笑着用戴在腕间的戒具向他比划了一个握拳勒紧的动作。
这名犯人叫商凯,除了是已被击毙的幕后老大施广陵的爪牙,也是杀害他弟弟关宏宇的凶手。目前商凯已被判死刑,但因他涉的案重大复杂,所以执行日期还未确定。
我看过关宏宇的那份尸检记录。按照何法医的验尸结论,他弟弟关宏宇在被焚烧之前,已经因机械性窒息死亡——舌骨大角和甲状软骨上角被推压至颈椎前骨折。
关宏宇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分辨,尸体的DNA鉴定工作困难,但并非毫无方法。何法医从焦尸的耻骨联合连接处的纤维软骨中提取了DNA,使用了Chelex-100法和磁珠法纯化后,核实了被焚毁碳化尸体的身份确实是关宏宇无疑。
这事发生的时候,我不在现场,那时候我正赶往黑龙江和俄罗斯的接壤处,紧急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等我任务执行成功,返回津港,一切都变了天,一切也都看似尘埃落定。
那位在津港被誉为警界神话的关宏峰失去了他的孪生胞弟。
而他本人,也自主坦白他为查吴征一案,前前后后做出的违纪甚至违法的行为。其中,逃脱、制造伪证和渎职这几项罪名,让他在号里起码要待3年以上。连带着周巡、曲弦这些帮过他的内部人员,均做了停职查看。
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郑旗和顾志昌经过商议,认为就施广陵生前的职级,绝不会有这样手眼通天的能量。他们判定鱼还没有全数落网,但施广陵已拒捕正法,断了线索。非常时期,非常的人就有非常的作用。
施广陵能凭借一个电话,就决定看守所被关押犯人生死这件事给了他们思路。按照他的犯罪逻辑,他一个不孕不育的人,死之前一直想要建立他所谓的秩序,想成为新世界的神,那有关他挑选爪牙的资源就很重要。
经排查他那些手下落网之前的身份,发现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在市内及泰国和缅甸交界处的一个叫M镇的监狱里有过前科。那个叫M镇的监狱据之前的可靠情报描述,有不少当地老板和克伦族联盟的人前去招募门生。
而且那里离金三角很近。
M镇的监狱,已指派经验丰富的特案组探员前去勘察摸底,其中就有周巡和曲弦;而本市的监狱,则特事特办,让现在身负数罪的关宏峰前去搅搅混水。
市内有两座监狱,一座是关押较轻犯罪的,刑期较短。另一座则是关押重型犯的,刑期都是十五年至二十年往上。
按理说,他犯下的事不足以去这个地方。那一般对于这样的情况,号内坊间往往就会有三种看法。第一种是他作为长丰支队的前支队长,犯事进去,不会真如表面罗列的罪状那么简单。这种是大多数人的逻辑。
第二种,正因为他捅了天大的篓子,得罪了太多得罪不起的人,所以他才到这儿来躲躲风头。毕竟比监狱还安全的地方,那是太少了。
第三种的话,有心之人会认为这是一个阳谋,他是警方特意想搅出点动静的鲶鱼。
其实这三种都猜得并不离谱,但就算他们知道,也无计可施。因为放鲶鱼进来,摆明了就是为试探虚实的,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那后续就会理所当然引来更大的风暴。如果这边一直风平浪静,那么M镇那边就总会出现声音,这会给去M镇监狱的同志创造撕开口子的机会。
特殊行动,肯定会严格控制知情人员的范围。这次行动的内情,除了我这位这次被安排做策应的后方人员,就是顾郑二人,以及顾亲自选人任命,新调来的监狱长了。
为了做得像,关宏峰一开始并不是单独关押,而是进了一个15人的大号。
看到新犯进来,号里的老犯总要摆摆资格。
似乎不管哪里的监狱,规矩都是一样——新犯进来第一天就要挨打。
牢头是外地人,不认识他,其余人有认识他的,但是在这等级分明的一亩三分地上,也不敢对牢头这种土皇帝多说什么。
在这个枯燥乏味,被剥夺了自由的地方,欺负玩弄新人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乐子。
牢头一开始骂骂咧咧问他犯什么事进来,准备趁着新犯战战兢兢的样子,来一顿下马威收拾收拾好服管。结果他一句话没说直盯着对方,把对方挑衅得冒火。
对方把他揪到角落里,从脚底抽出胶底硬拖鞋。拖鞋没有抽中他的脸,反倒是牢头自己被他闪身到身后的动作晃到,失去重心,一趔趄,整张脸嘭一下撞到了监舍的大门上。
上述是我从管教民警的值日记录上看到的。
在我的监控里,我只看到他被揪过去以后,接着过了几秒,那个牢头的面门就一下撞在了大门上。那些牢头狱霸这么干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在什么地方是监控死角,搞人能够不被发现。所以到底是他挨打还是他打人,我都没有看到。
但我知道,真实情况是,牢头那只抓着拖鞋的手,还没使劲,就被关宏峰反剪擒拿。牢头手指被掰得骨骼咯咯响,拖鞋拿不住,掉在地上,关宏峰再一推掌把他摁在监舍大门上,让他整张脸变了形。
关宏峰放狠话,说他从小到大除了老妈老爸,就只被一个人扇过巴掌,那个人他没二话。但其他人想弄他,就算再在这里多蹲个几十年,都要先被他卸了胳膊。
他狠厉的口风和利落的身手让在场的人都相信了他就算在这儿也能做出这种事。更何况这里还有人认识他。于是他们都说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关队手下留情,保证他进来是什么天数,出去还是什么天数。
牢头听其他人对他的称呼,知道这人之前是有些职务的。也就咬牙认栽了。
于是我就这样得到了两份截然不同的情形描述。
一份是管教民警听到动静太大去了解情况的,一份则是来自当事人关宏峰的。据我当时看到的部分镜头中那个牢头的动作和后来他被撞到门上的身位朝向推断,必然是后者的描述要符合逻辑一些。
他向我转述这个经过的时候,嘴角带着点笑,小隔间的专属摄像头把他的表情衬得半明半暗。他表示这些犯人之间果然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并且和一般号内的小打小闹不同,大家都会遵守。能够让这些人渣服软,说明背地里果然有人在暗中操控。他告诉我,他之后会想办法去摸清。
老犯间互有渠道,这件事的真实情况在一个放风的时间过后就都传开了。
这里面有不少人是被他抓进来的,现在看到他也和他们蹲在一个地方,都心痒痒,牙痒痒。
关宏峰后来调了几次监,结果都被监内的牢头打报告说管不了他,要求调监。这当然是表面话,毕竟没有哪个监舍想把这个明眼雷放在自己地盘上。
因此从那以后,关宏峰就很自然地进了单间,开始单独关押。不了解内情的人一看,都以为他这是犯了什么通天大案,或是得了什么传染病。
号内的人看他住进单间,都幸灾乐祸,笑说他不愧是关队,一生为大案奔波,外面破大案,又因为大案进来,进来了,都还有特权住单间。
罪犯太多了,监舍人满为患。不可能真单独空出一间监舍给他一个人住。
关宏峰住的监舍之前是由一间禁闭室改造的。这种禁闭室作为惩戒囚犯的初衷,特意不设置窗户,只安了一个小小的排气扇,整个空间专门修得逼仄狭小。按照规定,禁闭室要在3平方米至6平方米之间,他住的这间的面积,就刚好规规矩矩地卡在中间,只有4.5平方米。进去就像进了口豪华棺材。
监舍内四面墙水泥都没走好,踢脚线到墙一米的地方是青色,再往上半米是灰白色,再往上就到顶了,也就是说,进去的话,腰都伸不直。更别说里面还得放个床板,安个马桶。
天花板就更五花八门了,被潮气浸润得打一个喷嚏就能震掉半块墙皮。照明是一颗悬挂式的小灯泡,它是这个地方唯一的太阳。
环境另说,明面上他们是不敢把他怎样,但住他顶上的监舍知道下面是他,半夜三更都要叫人轮流值班起来给牢头打蚊子,或是把其他打呼噜的犯人踹醒,美其名曰以免影响牢头休息。
腊月已到,蚊子在这个时候是不是还能活动不知道,但禁闭室不隔音,与上层监舍之间的隔层犹如一块纸板,每次他们走来走去,踹人弄人的时候,都会刻意又跺又敲,搞出点不大不小的动静,尺度拿捏合适,不会惊动管教。再加上这里规矩,夜晚睡觉,每个监舍都会留夜灯照明,所以一旦睁眼,灯光刺激,更难入睡。入了睡,又会被下一轮值班打蚊子的人给弄醒。
按理来说,每天这样,他跟我交流时脾气差脸色黑是很正常的,但是他没有。竟然还能顶着眼底的乌黑,和我开玩笑,说这跟当初周巡整他去看监控,熬他整宿的鹰要舒服得多。而且他也习惯了晚上开灯睡觉,现在一闭眼,没觉得四周有光,还睡不着……
说到这里,他的话头轻轻拐了个弯,避开了其中的曲折幽暗。
只要不涉及这个他想避开的话题,我和他在信息交流上不会有什么很大的分歧。
他说,我听人说起过你们这种一线人员的难处,有那种一开始就从警校里抓来干特情,为了锻炼去执行开枪射杀死刑犯的。也有坐上军用直升机,二话不说就背着降落伞往指定地点跳的。为了隐姓埋名,避免任务连累家人,组织上还要给家里说你们被学校开除了,一通坏话下来,家里人看你回来,都要拿菜刀把你这个丧门星驱逐出去。
这种涉及此次任务之外的交流,我遇到都会按纪律保持沉默。他说这话的时候,鼻子有些一抽一抽,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为了遏制这情绪,每逢此时,他都会抓起矿泉水瓶子,一边把瓶身咔哧咔哧捏扁,一边仰头往嘴里大口大口灌水。
我自然也顺着他,不去深究。
除了这个禁闭监,以及他每次提审询问,都是专人专线外,他其它的待遇也就和别的囚犯没有区别了。
每天6:00起床,别的监是半小时的洗漱整理时间,他一个人,就只有10分钟。接着就是30分钟的学习反省时间,开头要对着墙壁上挂着的监规默背,之后背熟了,这30分钟就要闭眼静坐在床铺上,不能挪动。不然被上头的监舍听到会打小报告。反省学习结束以后,才是早饭时间,早餐通常是一个塑料包装袋包着的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中餐和晚餐则都是没油没盐的汤菜,其中一道菜被他戏称为白开水炒白菜帮(后来他直接管这叫开水白菜,是国宴)都说嘴里淡出个鸟来,这菜则淡到他看一眼就学会了鸟叫。
7:00-7:30是整理内务,要经过管教检查;8:00-12:00就是出工劳动改造和放风的时间,午休午餐加起来是一个小时;13:30-17:00又是做工,18:00是晚餐,之后要静默看新闻,集体学习;21:00熄灯睡觉。
就这么循环往复,除了重大节假日以外,一周七天都是如此。
在这里如果是独自一人,待久了,没过多久就会疯掉。
可要是想根据那份名单拔出萝卜带出泥,就非这样做不可。
这段时间,里面外面都风平浪静,这也间接佐证了顾郑二人当初的推断。逼到墙角后,他们只能蛰伏起来,以待时机。
他们不会等很久,毕竟那些还蛰伏在暗处的人是不会放过关宏峰的。
上述这些不是我的单独臆断,是关队在小隔间内对着摄像头向我分析的。
我的摄像头就在他监舍的东北角,能对他进监室后的行为动线一览无余。除此之外,监狱内一切能运作的摄像头我都能操控查看。
纪律要求,及以防隔墙有耳,我们之间不能直接见面,不能文字交流,和语音通话,我通过控制摄像头上闪烁的红点频率作成长短信号,译成摩斯密码向他传递外面的指示。他则通过食指点击床板墙壁挂钉好的桌面,向我传输情报。当传输信息有局限性时,他也会采用唇语和手语增加信息的精确性。
工作需要,我之前有很多种身份,而现在也是工作需要,我此刻的身份是他暗处的联络人。
尽全力配合关队在狱中的表现,并保证他的安全,是我这次的全部任务。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二)
看完那份他在狱中抓着监区格网,对商凯寻衅滋事的报告后,我点开和他联络的摄像头,首先确认了他的状况。
他的暴力行为让他被戴上了脚镣。
他的状况很差,脸色白得像纸,这衬得他按要求剃的卡尺头像是因病脱发。他两颊凹陷,右脸上的那道弯疤匍匐在此刻那有些凸起的颧骨上,感觉硌着骨头。在他泛青的眼底上方,眉弓骨间拧着一股怎么也抹不平的褶皱。因阴冷干燥皴裂的嘴唇发着病态的颤。他两只手捏拳,抓在膝盖上,使膝盖上的那块囚服布料生了层层叠叠的沟壑。
我一直关注着他的各种状况,在一些特定时刻,他会有这样焦虑不安,难以控制情绪的行为出现。根据给他戴着的心率监测器显示,他时常在半夜出现心律变异性降低以及心跳间隔不规律的情况。
我想他那是在做噩梦。
遇到这个时候,我会熬夜监视他入睡的状态,黑暗中,在泛着蓝光的监控屏幕上,我盯着这唯一的光源,几乎不眨眼地看着他在那只有0.9米的小床板上辗转反侧。因为这个,我患了轻微干眼症,屏幕盯久了,总会不自觉眼睛里渗出用来湿润眼球的眼泪。我盯着他呓语的唇形,知道他这是在念某个人的名字。
不,不是名字,那是一个称呼。
一个只有一个音节组成的称呼。
他此刻坐在我的镜头面前,微微颔首,眼神盯着虚空,看起来只凭着一股怒火与悲怆支撑。
我曾经向他提议找医生进行心理辅导,他却说他当初也跟一个人如此说过,但那个人没当回事。当时他不理解,现在他却明白,因为那个人深深清楚他病在哪里,所以他知道他不需要医生,他需要的,是真相。
——“真相能治他的病,而现在我也一样。”
真相。
两个音节,嘴一咧一圈,就能轻松念出来,但份量又好重好重。
所以此时我没有再说找医生的事,只是控制摄像头的光点,向他说:关队,深呼吸。
他不耐烦地瞟了我的镜头一眼,又因为我的称呼把拳头慢慢松开,自己闭目调整了半天情绪。我等了他大概三分钟,注视着他之前因愤怒颤抖的下巴渐渐平静下来。期间,我放在右手边的那杯热水,也在跟着这段时间慢慢变冷。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的坐姿换回了之前与我交流的惯有姿势——微微弓着背,冷着眼,岔开腿,戴着拷的双手交叠放在那块被两颗拇指大的铆钉固定住的隔空小桌板上。他的这个坐法,让这间本就小之又小的监室变得更加局促,供不住他。
他扭了扭脖子。
我看他准备好了,也就开始将事先准备好的记录本放在面前。
今天的情况还是一如往常,除了他刚刚闹出的那等事,其余的情况都跟他之前探听到的差不多。监狱内的两大帮派自他进来以后,都一直偃旗息鼓,没有什么幺蛾子。根据他的调查和推断,所谓表面上的一山不容二虎,其实根本上应该就是一家。
前阵子有新人进来,因为过了“头七”(入狱七天)没有给两方中的一方上供,遭打的时候,狗急跳墙,一口咬在对方的食指上,惊动了放风口的哨,这时候另一方的人有出面协调。说小打小闹还好,但这里要是见血麻烦就大了。
另一方这时出手有些蹊跷,他后来仔细盘过这两拨人各自占据放风口的地盘,以及当那个新人伤到其中一方,却并没有受到另一方的拉拢来看。各自为王应该只是个他们想在这拓宽视角,了解复杂情况的幌子。
他在放风的时候,接触过那个新人,此人背景简单,结合狱警提供的信息,确认不会是配合他们做戏。
我将这些都逐一记录下来,准备到时再去了解一下M镇监狱那边的情况。
他接着向我敲:看他们这样的小动作,再加上我在这里,应该在没正式做出下一步举动之前,不敢在国内搞什么花样。当务之急是要紧盯M,不能出现纰漏。
我闪烁:收到,关队。
他把头转到一边,笑了一下,因为牵扯到皴裂的伤口,这个笑看起来隐隐作痛。他敲:你们这些人早就搞到了我的指纹,知道我是谁,我们单独会面的时候,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也因为这个,你也不要就我刚刚发生的事,对我说一些废话。
我闪烁:这是纪律,也是任务。请你理解。这样也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他向我敲了一句脏话。说我一看就是郑旗找来的人,因为放出的屁一样的臭。
按照纪律,我如实记下他的这句话。
他接着又敲:我不是他。没有任何人会是他。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一件他没有完成的事,你们看不到我老老实实坐在这里。
他的手指点得很用力,小桌板像是挨板栗的学生,下意识地抖了好几下头。
按照纪律,我没有记下这句足以暴露他身份的话。
停顿片刻,我不眨眼地盯着他那张阴郁愤懑的脸,直到看出两个重影;我眨了眨眼,两个重影又渐渐回归一处,变为一人。
我手指捏着鼻梁,想起那些视关宏峰为榜样,前仆后继,以身涉险,不惜违纪、致残、甚至殒命的同事……看着他此刻和关宏峰那一模一样的脸,我的干眼症恰逢其时地又犯了,眼泪淌在干涩疼痛的眼球上,像是盐腌到了眼球。
半晌,我向他回复闪烁:不,现在你就是他。
我一定得坚信他就是关宏峰,不然我无法把这个任务执行下去。
[双关年下/短篇]《走夜路》(三)
除了和他在隔间里的每日汇报,我还得在他每日出去放风做工的时候,调动监控监视他的情况。狱内情况复杂,每次遇到问题只能随机应变,我会根据他遇到的情况帮他策应掩护,传递情报。
在他进去后的第二个月,事情才算来了点苗头,那个被迫进贡的新人,在一次出操队列后返回做工地点的途中,突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后面有人传他是自杀,自杀用的工具是一把只能用手指套着才能使劲的短柄牙刷。没人相信这话,无论是工具,还是自杀。
新犯倒下的时候,他正迎面走去换风场,看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那时他们所待的地方正是监控盲区,据他后来所说,新犯一开始因为动作慢吞吞的,被后面的犯人推搡,推了几步,他还不动,正要引起纠纷,结果就看到他直挺挺地捂着肚子面朝地倒了下去。那把短柄牙刷,就这么插在他的肚子上。
那名推他的犯人首先被其他人指认抓捕,接着就是狱警拿担架把新人抬走。
情况发生突然,其他风场的犯人都扒着自己监区的格网往这边看。嘴里都念叨着死人了死人了。
他一开始有些惊诧,后反应过来,刚刚队列进行的时候,有两组监舍的犯人朝他那里并列行进,其中有一个人的袖子长到盖住了整只手。后来他对我说,因为闯社会得早,就对这种下三滥比较敏感。
当时他朝左上方离他最近的摄像头颔了颔首。
我会意,帮他在广播中制造了点话筒对着音响啸叫的杂音。
现场被这刺耳如指甲刮黑板的牙酸音色,弄得上下牙打架。号里生活实在枯燥,遇到点这样的事,他们都觉得刺激。开始起哄,发出哨音,敲打格栏。
他趁着管教去管那些起哄犯之时,悄悄溜出自己的队列(因为他是单间,没有队友,他的队列位置都是在隔壁监室的队尾)
我的镜头一路跟着他的背影,看他凭直觉经验去寻找在这混乱人群中的那个人。
直到他发现了那个之前要给他摆资格的牢头。
他正在外围看热闹,眼睛看着,嘴里还发泄式地叫嚣着脏。胳膊上的袖子长到像是手上生了一双袜子。
经过这几天的“深入群众”,他知道这个牢头有痛恨别人盯着他脸看的习惯,因为他天生长了半张左脸的红胎记,小时候常被人笑话因为他爹是一只猴子,他混有一半猴子的血统,所以遗传了半边猴屁股。因为这个,猴屁股常和人打架斗殴,后来心理逐渐扭曲,认为他们面相正常的人有资格瞧不起笑话他的胎记,那么他就理应比那些真正有生理缺陷的人高人一等。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他无差别选择了一位双腿残疾的老大爷,并在他的轮椅轴承上动了手脚。因以故意伤害罪,他被捕入狱。
他去拍了拍那个猴屁股的肩膀,让猴屁股转过头来。接着,他就一句话不说,盯着他那半张红脸,直看得他发毛。猴屁股先是一怔,后又气又恨,拳头捏紧,朝他打去。
他没躲,结结实实挨了猴屁股一拳。鼻血流了半拉。接着,他食指指关节点了点到人中的血,又转过头去盯着他。一脸嫌他这拳是没吃饭的轻蔑表情。
矛盾一触即发。
现场又有热闹看了,还是前警察和罪犯,场面混乱到好几声平时的哨音都已无法遏制住。
猴屁股那只袖子盖手的拳头突然暴起,他这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偏头躲过二次攻击,趁势将抓着他手腕的掌心外翻。猴屁股痛得直叫,一根闪着微光的坚硬棍类物体从他用袖子包着的拳头处滚落。
东西刚砸到地面,就被涌上来不受控制的人群一脚脚踢开。
他正想逆流人群去追,我即刻又在广播里发出一次啸叫。
管教狱警带着警械装备前来,把现场围堵得水泄不通。
“双手抱头,蹲下不许动!”
一声声强制性命令传来。
我看到他抬起头,对着在铁网角落上的镜头皱了皱眉,然后照令蹲下了。
在刚才的暴动中,他受了不小的伤。被押送着进了医务室。现场涉及打架闹事的,则被铐起来押去了禁闭室坐老虎凳。
我的镜头一路跟随,直到他进了医务室后,屏幕上的切换模式才稳定下来。
刚刚的场面如果再不制止,就会演变成多人围殴他一个,而他孤身去找证据,也很容易受到人群的踩踏。他的防御动作很标准,黑的狠招都被他躲了过去,被一拳打到的面中,青一块红一块,破皮流血,看着吓人,但还好没有伤及要害。
我注意到他刚刚一直有意地压制住自己动手的本能反应,他右手使力暴起的肌肉线条,被他死命攥住的拳头遏制住了进攻的意图。殴斗过程中,他的惯用手臂膀上一直绷着一股蓄势待发,好战斗狠的弧度。
我闪烁问他为什么被挨了一拳后也只是防御?他敲回,拉着我的人不在了,我怕控制不住,真的下了死手。
他隔壁床就是那个新人。其他人要打报告找医生进来,本来应该留人在这里值守的,都被我打内部通信找人给支出去了。于是这里现在只留下了他们两个病号。
他睁开一只眼睛盯我的镜头,直到我传出肯定的信号,他才起来,拿手背蹭了蹭破了的嘴角,咧了咧嘴。
那个牙刷柄还插在肚子里的新人已经人事不省。他走过去掀开罩在他身上的白床单,去看他伤口,看了一会儿,朝我这里瞪着眼摇了摇头。
我拉近镜头,按照他的提示去细看他的伤口。
伤口呈长条形,创口小而深,创缘相对整齐,凶器的尖端很锋利,不然不可能会造成这样的创口。
新人突然从昏迷中咳嗽了几声,睁开眼睛,看到是关宏峰的脸,不停嗫嚅着嘴唇,想发出声音。
他一边让他别激动,一边急忙附耳过去。
说话间,我看到镜头上出现了来人的信号,即刻闪烁信号灯告诉他。
当天监内就传出这个新人的死讯。
猴屁股抓去审问,72小时后,又因证据不足被放了回来。
所有监室又进行了一次大抄监,这次专门叫了武警来协助,把每个犯人,每个监室内的所有东西都搜了个遍。但搜出的东西无非就是打火机,暗藏的香烟,不合规的画报,还有就是为了不让裤子掉下来,自己搓的棉条布,因为进监以后,皮带上的金属制品都要收缴,所以这些都是犯人自己搓的布条勒裤腰带(但为了防止犯人上吊,这种也要收缴)
他们很谨慎,做得很干净,光凭这种表面的搜索无法搅动这里的黑水。
想到这里,我又去调取了刚入职这个监狱的人事调动——有不少在职人员确实是刚从别的区调动过来的,调动理由也很正常,监区扩建扩招,程序合规。就是进来的时间和关宏峰入狱的时间基本吻合。仅凭这得到的信息,无法判断到底这里面有多少黑的,多少白的。
当天晚上他治好伤回监舍后,我就把得到的信息和他交换。他听到我说调了不少人过来后,很镇静,只是笑。
他敲:看来无论他到底是死还是被抓进来,那帮阴沟里的老鼠是真的怕他。
为了避免分歧,我和他之间已经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再去讨论他口中的这个他到底是谁。
接着,他跟我说那新人昏迷前跟他说了几个数字。216。
他敲:他说完就昏过去了,后面也来人了,不然应该还能知道更多。
我闪烁:他现在还在被监控治疗中,等到他醒来我们会加急审问,谨慎起见,对外就宣布他已死亡的消息。
他点点头,没再和我通信,一个人靠在脱了墙灰的墙壁上,拿手指抠着床板旁的护栏。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敲:我想我知道那个凶器是什么了。
他从床板下来,走到水龙头那里,向我指了指。
我认同地闪烁了一下。
一字型水龙头开关。
他扭了扭脖子,双手交叉捏紧指间,让关节发出咔咔响动,朝我点了点头。
-tbc-
【双关】当时.10
锁定对象之后,针对性的调查就变得事半功倍了,两个小时后,支队就近调派了五辆车加一个地区队的人马,协助关宏峰去孙正磊最后出现地的市郊搜人,在此之前更是把对方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知道对方的身手利索,是受过训的专业人员,不敢大意,一行人出门前领了枪支,带上了警车。
关宏峰出乎意料地在门口看见不知道等了他多久的关宏宇,对方有些尴尬地开口,“你吃饭了吗?”
身边一群警队干员正在训练有素地集合,他这话显得有点不合时宜。关宏峰没有回话,只是抓住对方的胳膊,单独塞进了车,他摸出铐子来,把关宏宇扣在了副驾驶上,然后甩上门,面色如常地大跨步过去向行动负责人陈述理由,“我申请多加一个人跟进这次行动,他和嫌疑人曾...
锁定对象之后,针对性的调查就变得事半功倍了,两个小时后,支队就近调派了五辆车加一个地区队的人马,协助关宏峰去孙正磊最后出现地的市郊搜人,在此之前更是把对方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知道对方的身手利索,是受过训的专业人员,不敢大意,一行人出门前领了枪支,带上了警车。
关宏峰出乎意料地在门口看见不知道等了他多久的关宏宇,对方有些尴尬地开口,“你吃饭了吗?”
身边一群警队干员正在训练有素地集合,他这话显得有点不合时宜。关宏峰没有回话,只是抓住对方的胳膊,单独塞进了车,他摸出铐子来,把关宏宇扣在了副驾驶上,然后甩上门,面色如常地大跨步过去向行动负责人陈述理由,“我申请多加一个人跟进这次行动,他和嫌疑人曾在同个军区服役,在抓捕过程中,有可能需要参考他的建议,这人的安全由我全权负责。”
再等关宏峰挟着一股寒风钻进驾驶座,关宏宇就知道事情都败露了,对方冷着一张脸,干脆利索地给油上档,车子飞了出去。关宏宇往前一仰又被铐子给拽了回来,关节拗着劲,疼得他嘶了一声,“哥。”服软认怂地叫唤着。
关宏峰看也不看他一眼,“刑 法第三百一十条,明知是犯罪人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者,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事前通谋者,以共同犯罪论处。你来告诉我,自己该怎么判?”
关宏宇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觉得说什么都要挨骂,一下子哑口无言,关宏峰冷哼,“你最好祈祷我们这次能顺利抓到他,不然别怪我亲自把你送进去,关宏宇,给我下药,你真干得出来。”关宏峰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换了条车道,擦着旁边的集装车越了过去,关宏宇眼角瞟着窗外近在咫尺的车身货箱,吓出了一身冷汗,紧紧绷在座位上。他们这辆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在前面开路,关宏峰的目光锁在前方,慢慢又开口,“你是不是以为我平时只是说说,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顾及两个人的感情放你一马?”
关宏宇早没了往日飞扬跋扈的样子,听到他哥这么问,低声下气地讨好人,“哥,我没那么想过,这次的事是我一时糊涂,但除了昨天那两片药,我什么也没干,不仅没干,我还劝那孙子自首来着,你看我脸上的伤,都是因为抗击恶势力被他打的,我真是时时刻刻紧记你的叮嘱,老实做人,你相信我。”
关宏峰在平坦的大道上一往无前,车里很安静,过了很久,他才出声,“你以为得对。”
关宏宇一下子愣了。
“我瞒着支队的人做了血液检测,不但没把检查结果送上去,还销毁了报告,并且比任何人都要更早抓到凶手,是为了让他没有供认你的机会。”关宏峰仍然一眼都没有看向他,“失望吗?口口声声把自己看做正义的执柄人,却没办法公正处理自己的私欲,老实说我挺失望的。“
关宏宇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跃跃欲试地想要从嘴里蹦出来,他紧张地口干舌燥,“哥…”
“所以关宏宇,你最好一辈子给我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如果有一天,真的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无论最后是毁了我还是毁了你,我都不会放过你。”
关宏峰的眼神,像是黑色的一丛火,望过来的时候,荡进他的心神,烧光了五脏六腑。
关宏宇脑子发热,难耐地舔了舔枯竭的嘴唇,“哥,你能把铐子解开吗?”
“你又想惹什么麻烦?”
“我想…亲你…”
车尾甩出去,关宏峰狠狠打了个弯,关宏宇脑袋撞在了车门上,又被钳制自己的外力扯回去,跌了个东倒西歪,撞得是头昏脑涨,只能连连告饶,“哥,哥,我错了。”
封锁圈推进到一处烂尾的建筑工地,几辆车绕着彩钢板房周围的空地停了下来,关宏峰根本用不着关宏宇,把他铐过来也只是以防他和对方牵涉太深,平白惹出多余的事端,现在到了地方也没松开铐子,自己下去,把他扔在了车里。
鞋底踏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正是天光微熹的时候,空气还夹着一股冷冽的寒意,关宏峰在那房子前面站定,“你已经被包围了。”他扬声说道。
“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条是负隅顽抗被打成筛子,一条是开门出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他停了停,“你有十秒钟的时间回复。”
“你们不管人质的死活了吗?”里面传出来一道沉闷的声音。
关宏峰往前走了一步,看到窗口晃动的人影,给车体掩护后的同事打了个不要开枪的手势,“我是关宏宇的哥哥关宏峰,在支队门口我们见过面,我再给你一个选择,谈谈三年前那起绑架案吗?”
身后的小高听了一懵,从身后小声给关宏峰打招呼,“关哥,不是抢劫金店的案子吗?”
没等来回应,里面先出了声,“不能带武器,脱了外套,转一圈。”
关宏峰照做,他拆下枪套,给自己人扔过去,里面穿得单薄,衬衫在温和的风中微微扬起,是让一切都无所遁形的坦诚。
“一个人过来。”听到对方又发号施令。车里的关宏宇坐不住了,拼命砸着窗户,声音被屏蔽在车窗之内,听不真切,只能辨认出几个阻止他哥的口型,然而关宏峰的身影还是稳步走了过去,开门关门之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关宏宇愤恨地一脚踹上车门。
被绑架的劫犯让黄胶布贴着嘴,戴着铐子的两只手和窗边的桌子腿拴在一起,看到关宏峰后不住支支吾吾地叫嚷,挣动的时候,恰巧能从窗口露出脑袋。孙正磊正坐在张靠墙放的床上,床头柜上是一面塑料化妆镜,镜面对着窗外,照出屋外的情形来,关宏峰把视线落回男人身上,看到他的手边摆着一柄黑色的刀。
“坐吧。”男人用下巴点着门后的四方木头凳子。凳子上蒙了一层土,关宏峰看了之后摇摇头,“长话短说得了,三年前连城那起绑架案,被绑架的人是你妻子吧。”
“关子说你厉害,我开始还没当一回事,现在看来,他还真没说错,我不该冒险跟你接触,这么快就把我底细查清楚了。”男人也没看他,目光虚浮地停在前方,陷入了回忆当中,“没错,当时我退伍没多久,转业在机床厂当工人。死的那个叫赵成的,原本是我老乡,常来我家喝酒,一来二去我老婆也认识了他,那会儿他做个体户的小本生意,常遇到流氓来捣乱,我出手教训了那些人几回,赵成看出来我身手好,怂恿我去做单大生意,我开始一直不同意,然后有天回家,霞霞就不见了,她那时候快生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不怎么出门,就爱在家给还没出生的孩子做做衣服。”
提到老婆孩子,孙正磊软下来,缓了口气,“赵成后来给我打电话,说我老婆孩子在他手上,想让她们平安无事就照他说的做。我们当初训练用的就是五四式,那玩意儿熟的很,闭着眼都能拆装,我照着脑子里的样子画了图纸,用厂里的机床加工了配件,自己组了把出来,后来拿着它去抢了金店。绑架的事是真的,只不过通知警方的地点是假的,就是为了分散他们的人手。事后,赵成打了颗子弹拿走,说是以防我秋后算账,拿来当我入伙的证据。他们拿了钱走了,跟我说了个地点,我过去的时候,霞霞跟孩子都已经没了。”
孙正磊情绪不稳,一双眼里都是血丝,凶神恶煞地瞪着关宏峰,“她受了惊吓早产,又赶上大出血,那帮畜/生也不敢送她去医院,我去的时候屋子是从外面锁上的,霞霞死在门口,门上全是沾血的手印,一人宽的血迹从床上拖到门口,她死得那么惨,我就要他们偿自己一条烂命不过分吧?”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锁在窗户底下的劫犯都不吱声了,关宏峰察觉到这句话里的问题,“他们?”
“赵成还有个同伙,现在还活着,所以我今天既不会自首,也不能让你们逮回去。”孙正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刀上了,“关子他哥,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打不过我,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别耍什么花招,当个人质让他们放我出去,我杀了那个人就投案…”
“你要知道…”关宏峰自然不可能同意对方的提议,正打算据理拒绝,刚张口就被对方打断了,“你要现在让他们抓着我了,我绝对有办法让关子在这件事里摘不干净,这回是我对不起你们,不过为了给霞霞报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关警官,你考虑考虑吧。”
关宏峰蹙着眉,让他脸上原本的一丝悲悯消逝了,“考虑什么?我绝没有可能答应你的要求。”
【双关】流年.11
关宏宇在隔间里提上裤子,脱了外套,两手左右卷着衣服边,绕头把贴身的毛衣也脱了下来,打着赤膊走到关宏峰身后,不由分说地开始扯他的衣服,“关宏宇,我这儿没时间陪你玩了!”他心里觉得关宏宇忒不识好歹,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贪图一己私欲,声音里夹杂着不耐烦的怒气。
关宏宇只是脱了他的毛衣,又把自己那堆破烂扔到关宏峰怀里,“你这副德性还想去哪儿? 我替你,你给我乖乖等着警察同志来接头。”
关宏峰怔了片刻,马上厉声拒绝,“不行,赵胜勇不仅涉毒,还跟命案有牵连,我不可能同意让你这个没受过训练的普通群众参与行动。”
关宏宇一仰头,无所谓地笑了,“哥,你连普通群众都干不过,就别逞能了,你要是真心疼我,记得自己答应......
关宏宇在隔间里提上裤子,脱了外套,两手左右卷着衣服边,绕头把贴身的毛衣也脱了下来,打着赤膊走到关宏峰身后,不由分说地开始扯他的衣服,“关宏宇,我这儿没时间陪你玩了!”他心里觉得关宏宇忒不识好歹,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贪图一己私欲,声音里夹杂着不耐烦的怒气。
关宏宇只是脱了他的毛衣,又把自己那堆破烂扔到关宏峰怀里,“你这副德性还想去哪儿? 我替你,你给我乖乖等着警察同志来接头。”
关宏峰怔了片刻,马上厉声拒绝,“不行,赵胜勇不仅涉毒,还跟命案有牵连,我不可能同意让你这个没受过训练的普通群众参与行动。”
关宏宇一仰头,无所谓地笑了,“哥,你连普通群众都干不过,就别逞能了,你要是真心疼我,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回来好好补偿补偿我得了。”
他也不等关宏峰回话,两三下把毛衣套身上,开门走出去,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埋怨,“还是第一回听话,怎么感觉亏了。”
找了一会儿,关宏宇才看到赵胜勇的卡座,他借着灯光在反光的柱子上瞧了瞧自己的仪容,整理出套消极萎靡的表情,揣着兜走了过去,几个人之中空着个位子,他也不在意,硬是挤进去坐下来,旁边有人给他递了支烟,他眼角瞥到赵胜勇在观察自己,视线停留在舞池里,嘴角却露出抹讥讽地笑意,“不敢不敢,勇哥这么看得起我,见面就送我份大礼,喂我那点货,放市面上怎么也得小一本儿吧,这根烟里要是再掺点高档东西,我可出不起这么多钱。”
赵胜勇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打发了周围的人起来,坐着的就只剩下了他和关宏宇,关宏宇仰着头,脖子搭在沙发背上,手揣在兜里,两只脚在桌子下面垫着,准备随时有点不对就跳起来先抓个瓶子炸了旁边几个人的脑袋,“老弟,你知道自己拿走的是什么吗?”
关宏宇横了他一眼,“这还真不知道,啊,你也不用告诉我,我就是受人所托递个货,这会儿活早就做完了,你要有本事呢,就自己去查,自己去追。”
“你他妈怎么说话呢?”最近的男人看不下去,躬身要动手,被赵胜勇摆摆手阻止了。
“行,那就跟你说点你感兴趣的,我不管你从这里面拿到了多少,那东西少说值三十万,你要是能把东西原封不动记下来给我,这个数也依然有效。”赵胜勇不动声色,捞起面前的酒杯,冰块咔啦作响,引得关宏宇朝他看了一眼,他想了想,点头,“行,你还别说,我怕丢了,真把上面的东西记下来了,不过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刚才在厕所老远就听见了警笛声,近了反倒安静了,我琢磨着不太对,想做生意可以,咱们换个安全地儿。”
对方一听这话,脸色倏地大变,烟酒都撂了,起身离开卡座,冲着一个人低头耳语了几句,对方离开转身挤进了人流里,“关兄弟,那就跟着哥哥走一趟吧。”赵胜勇回头说了一句,周围的男人一边一个挤着关宏宇。关宏宇也不客气,起身跟上,“走啊,有钱不赚王八蛋,看这么严,你们还怕我被金钱势力吓跑了不成?”一副谁拦着老子发财干他全家的阵势。
双关年下庆破晓only
各位喜欢双关的朋友们,好久不见。
等了漫长的七年,哥俩终于回来了。为了庆祝关宏宇和关宏峰的生日,也为了迎接白夜破晓成功开播,我们怀着对弟哥的爱集齐了33位老师带来为时三天的双关年下活动接力。从11月20日至11月22日,我们都将在微博和lofter的#1120迎白夜破晓双关年下only# tag里发布产出。
希望各位同样带着对弟哥的爱与期待的朋友们能多多捧场,积极给每一位老师评论和红心蓝手。
1120,不见不散。
各位喜欢双关的朋友们,好久不见。
等了漫长的七年,哥俩终于回来了。为了庆祝关宏宇和关宏峰的生日,也为了迎接白夜破晓成功开播,我们怀着对弟哥的爱集齐了33位老师带来为时三天的双关年下活动接力。从11月20日至11月22日,我们都将在微博和lofter的#1120迎白夜破晓双关年下only# tag里发布产出。
希望各位同样带着对弟哥的爱与期待的朋友们能多多捧场,积极给每一位老师评论和红心蓝手。
1120,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