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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

【关周/向哨】安全性评估(一)

向导老关和哨兵巡花

精神体大概是黄金蟒x雪豹

非典型向哨世界观,有一些我流设定,也算老关把周巡捡回家的故事

注:本文中哨兵向导之间的关系较紧张,有些向导认为哨兵仗着体格优势欺侮向导,有些哨兵认为污染区内向导把他们当消耗品,但也在同样为了人类安全努力。向导和哨兵之间不存在弱势方,各有各的优势,老关和巡花也是,是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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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作为难得一遇的S级向导,关宏峰离开白塔前的最后一项期末作业是为一位失控的S级哨兵做精神疏导。


老师一边将这项作业要求上传,一边嘴里碎碎骂着考试院今年的出题人。关宏峰作为他的学生,不仅是天赋满分的S级向导,治学方面也极为严谨,门门成...

向导老关和哨兵巡花

精神体大概是黄金蟒x雪豹

非典型向哨世界观,有一些我流设定,也算老关把周巡捡回家的故事

注:本文中哨兵向导之间的关系较紧张,有些向导认为哨兵仗着体格优势欺侮向导,有些哨兵认为污染区内向导把他们当消耗品,但也在同样为了人类安全努力。向导和哨兵之间不存在弱势方,各有各的优势,老关和巡花也是,是强强。

———————————


00

作为难得一遇的S级向导,关宏峰离开白塔前的最后一项期末作业是为一位失控的S级哨兵做精神疏导。


老师一边将这项作业要求上传,一边嘴里碎碎骂着考试院今年的出题人。关宏峰作为他的学生,不仅是天赋满分的S级向导,治学方面也极为严谨,门门成绩稳坐榜首,打从进入向导学院以来,就是未来不可限量的天才。临到毕业却偏偏摊上考试院改革,说着什么天赋越高责任越大,为了公平,按层级划分重新出了题,所有S级向导的期末考题都变成了为失控的S级哨兵做精神疏导。


公平个屁,这一届不就关宏峰一个S级向导。


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得罪了哪位权贵,针对他出了个这样的考题。老师在心里双手合十,暗暗祈祷这小子不要太犟,他今年才22,哪怕这学期挂了科,重修一年仍然是前途无量的天才,随便分去哪座哨塔都可以做一把手。


不是老师不上进,实在是哨兵之间的武力界限太分明。有研究表明,一个S级哨兵基本相当于八个A级哨兵,十五个B级哨兵,三十几个C级哨兵,而所有失控狂化的哨兵战斗力成几何倍数增长。先不说疏导失败是否会对关宏峰的精神图景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要是没拴住,被发狂的哨兵推一下都要给关宏峰这个向导摔够呛。


按老师的意思,他今年就旷考,等着明年重修是最好的选择。偏生关宏峰不信邪,他实操过很多哨兵,其中就包括自己的弟弟关宏宇,同样是S级哨兵,为关宏宇疏导时也并未受到太多阻碍。关宏峰从导师的办公室走出,阳光透过白塔的窗子射进来,打在关宏峰的脸上,他身上是向导学校整齐的制服,白手套一尘不染,臂下夹着他期末考试对象的资料,A4的卡纸厚厚一沓,从生活习惯到身份资料事无巨细,关宏峰习惯做万全的准备。


打开的牛皮纸密封袋上部写着这位哨兵的名字,此时正被羁押在危险级哨兵管理局。


周巡。


人间甲子周千岁,灵境杯觞初一巡。


和他标红的危险等级相反,这位哨兵有着一个很书生的名字。



01

关宏峰把这件事告诉了关宏宇,关于自己的期末作业是替一位S级哨兵做精神疏导,他不想弟弟太过担心,省略了狂化这个前提。电话那头的关宏宇却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一下炸起。

“周巡?他不是污染指数过高被羁押了吗?!”


关宏峰听着弟弟的话头不对,皱眉问道:

“你认识他?”


大概是声音太大被室友锤了一拳,关宏宇的声音明显压低了一些,碎碎念着:

“是啊,我们学校的,比我小几届。他们那一届教育改革,入学第一年就有老师带着新生里的尖子下了污染区,这个周巡是最厉害的那个,二年级的时候就已经被许多岗哨预定了。你也知道,S级哨兵少,那一届就只有他和一个叫赵馨诚的,学校要成绩,偶尔会给他俩一些秘密任务,一直都挺好的。”


关宏宇话锋一转:

“但听说一个月前,他们去执行一个A级任务,四个哨兵一个向导的队伍,最后只有他们俩回来了,就是两周前的事。赵馨诚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没醒,周巡更严重一点,不只是受伤,他精神污染超过百分之八十了,身体已经出现部分异化,被管理局羁押了。啧,可惜啊。”


关宏峰不动声色地听着,作为关宏宇的亲哥哥,他太知道这人的夸奖是有多难得了,由此可见,这个周巡应该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么说的话,更要救。


关宏峰淡淡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徒留关宏宇在电话那头吱哇乱叫,严厉反对他哥准备为周巡进行精神疏导的想法。


认可周巡是一回事,让自己哥哥以身犯险是另一回事。他就这么一个亲哥,万一真让周巡一个失手弄死了他怎么办。


要让关宏宇说,考试院这题出得也是脑子有泡,知道他们初衷是好的,是为了缓解哨兵和向导两个群体之间的矛盾。可是缓解矛盾的办法有很多,干嘛非拿S级向导和S级哨兵开刀呢。等到真出了点什么意外,他们又哭都找不着调。


关宏峰的缘故,关宏宇自己是对向导这个群体没什么偏见的,身边有哨兵同学嫌弃向导太过羸弱,战斗时只能处在被保护的一方,另一个海王室友还嬉笑着打趣:“不也挺好,打一巴掌跟小猫挠人似的,还不谢谢人家。”


关宏宇当时没说话,坐在下铺静静听他们讲,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刚刚分化那一年能力很不稳定,关宏峰明令禁止他下污染区,可惜关宏宇从小就不是什么听话的主,拿哥哥的话当成耳旁风,别人一叫他,乐颠颠就跟着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受伤不轻,躺了半个月疗养舱,再见到关宏峰时还以为哥哥要对他进行一些亲情上的关怀,结果这人关起门就给了他一巴掌。


当场关宏宇就噤了声。爸妈走了以后他哥就很少打他了,这回是真生气了。那次的最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已经忘了,他是怎么跟他哥保证的也忘了,就记得脸上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还跟小猫挠人似的,一看就是没被扇过不知道疼,给你一巴掌你要不要啊。



02

关宏峰是个很有效率的人,他不会让任何事情阻碍他毕业的步伐。第二天就跟哨管局预约了探望周巡的时间。


毕竟是期末作业,还是要谨慎对待,做作业之前要先留出时间观察作业样本。


哨管局羁押的都是精神污染指数达到百分之八十的哨兵,身体或精神多多少少已经受到了影响。关宏峰一路走过去,看见隔间的栏杆都是精钢制成,比起房间,更像一间间小小的囚笼。工作人员带他走到最里一间,屋子正中吊着一个人。


关宏峰用手指扶着栏杆,眯眼向屋内看去,这间屋子稍微大一些,屋顶上垂下锁链,锁链末端绑在一个人的手腕上,那人的手腕交叠,被牢牢捆住,已经勒出了血印子,他整个人处于半悬空状态,只有靴尖能勉强碰到地面。关宏峰皱了皱眉,这是很消磨人的绑法,他在教科书里看过,绳子的长度是经过设计的,被绑的人如果完全不作为,全身的重量就会都压在手腕和肩膀上,时间一长脱臼是必然的,可要是踮起脚尖勉强碰到地面,缓解一部分来自上方的压力,时间一长,对于脚踝和膝盖同样是不小的负荷。


关宏峰看向身边的工作人员,这个周巡是因为在污染区受伤,精神指标才下降,按理来说算是隐秘的英雄,不说特别优待,也没道理这么绑着他。


大概是读出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同为向导的工作人员摸了摸耳朵,嗨了一声。

“不是我们虐待他,这小子攻击性实在是太强了,就昨天,我们同事想给他注射支向导素,虽然作用不大吧,但好歹你来的时候他能稍微安静点。针还没等拔呢他就冲上来了,他戴那个电击环都不好使,到底是S级哨兵啊。”


那人说到最后,居然还感叹了一下。紧接着自己也咂摸出了画风不对,赶紧对关宏峰说。

“要不你也算了吧哥们,你老师都跟我说了,一个期末作业,不值当,就算我们现在绑着他,那万一他在精神图景里攻击你呢,那个时候我们可没法救你了。”


关宏峰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人也是好心,只不过他是完全站在了向导的立场上,完全没有把眼前的哨兵当成一个人,而只是作为一种耗材。哨向间矛盾对立之所以这么严重,向导在战场上对哨兵的过度使用其实也是原因之一。


向导在必要时可以封闭哨兵的痛觉,掌控他们的精神,让他们成为只知道进攻的战争机器,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所有伤口都是真实存在的,断开精神链接后痛觉感官恢复正常,甚至有哨兵因为治疗不及时活活痛死。


这是积压了百年的矛盾与偏见,关宏峰自己可以做到一视同仁,却没有立场要求所有向导都做到,只能沉默着点头,示意那人开门。


那人看劝不住他,只能叹口气摇摇头,一脸年轻人你会后悔的表情,掏出钥匙打开门。


周巡穿着黑色的紧身作训服,肌肉被紧紧包裹住,线条分明,手臂和脸上还有伤口和淤青,他的头发带着点微微的弧度,这会也显得凌乱又狼狈。听到开门声,原本垂着的头猛地抬起来,关宏峰终于得以看清这位哨兵的真面目。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甚至于脸颊两侧似乎还带着些不明显的奶膘,不过想想资料上的十八岁,一切也就显得合理了。异化影响了周巡的外貌,关宏峰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雪豹一样的竖瞳,簌簌泛着寒光,发间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和身后粗壮的尾巴,无一不在说明,这位哨兵的精神体已经不太受控制了。


周巡开始挣扎,威胁一般嘶嘶地哈着气,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再次被扯开,形成二次创伤,他却好像全然不在意。


“那你就看看吧,反正他现在留着就是为了你,不然早就被处理了。”

管理员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似乎是觉得瘆人,搓了搓胳膊,走了。


关宏峰没有应他,慢慢走进屋子,军靴在地上发出明显的声响,周巡愣了一下,却没有冲他龇牙,只是警惕地盯着管理员离开的方向,看来那人对他应该是很不好。


“周、巡。”

关宏峰一字一顿的念道,他念得很慢,为了便于周巡理解,他不知道周巡是否还认识自己的名字,不用的结果有不同的应对方法。


听到自己的名字,年轻的哨兵猛地抬头,他的嘴张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看来异化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声带,失去了语言能力。


关宏峰勉强辨认着他的口型,却意外发现他说的似乎是“关宏宇”三个字。


“我是关宏峰,关宏宇的哥哥,一位向导。”

关宏峰看着周巡的眼睛回答道。他发现这位哨兵其实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很长,半异化的竖瞳显得那双眼睛更加凌厉,却又盖不住眼里天然带出的深情。


周巡其实远没有管理员说的那么有攻击性,起码在关宏峰看来是如此。他盯着关宏峰的脸半晌,试图理解这句简单的话,关宏峰也不催他,这种状态下能听人讲话已经算哨兵自制力的极限了,他深知得给周巡一段时间。


周巡的眼睛眨巴着,鼻子皱起来,似乎这句话有些为难他了,他的尾巴被捆在腰上,只剩毛茸茸的尾巴尖胡乱扭动着。关宏峰没有说话,他沉静的眼睛像是有魔力,渐渐的,周巡也安静下来,终于开了口,他嘴唇干裂,有着细小的口子,应该已经很久没喝水了,声音也艰涩而嘶哑,像是在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哥……宏……向导,水……”


这最后一个字格外字正腔圆,关宏峰还愣了一下,随即环顾四周,居然没发现水和用于装水的容器。他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杯子,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周巡一抬头,他又猛地顿住。血从周巡的伤口滑落,一滴滴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随即渗进地面。关宏峰意识到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口渴,按理来说失控哨兵生命体征降低,不需要进食饮水,估计这的人也没给周巡准备。


他缓步上前,口里跟周巡商量着:

“我这有水,你是不是渴了?你不许暴起,我给你水喝。”


周巡定定看着他,没什么其他动作,关宏峰假设他听懂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拧开了自己的保温杯,倒了一杯盖的水。


他慢慢的举着杯盖送到周巡嘴边,水碰到周巡嘴唇的那一刻,他才像是猛地反应过来,急急吞咽着,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人该怎么喝水,那些温水有一半都顺着他的下巴落下,黑色的作训服被打湿,勾勒出了腹肌的轮廓。周巡不住地用鼻梁拱着关宏峰的手掌,他猛地回过神来,又为他倒了一杯水。


就这样三四次,关宏峰的水杯已经倒空了,周巡却还是不安静,无端让关宏峰想起了小时候的关宏宇,爸妈都不在家的时候,关宏宇会铆足了劲闹他这个哥哥,有时关宏峰实在不胜其烦,就会给他点吃的关在阳台上让他自己安静一会。福至心灵般,关宏峰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老师上午给的饼干。


他放下水杯,掏出曲奇饼干,撕开了包装纸,整个过程中周巡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的动作。


关宏峰慢慢地,慢慢地将饼干送到周巡嘴边,闻到了黄油烘培后的香气,周巡完全不设防地咬下去,他嘴角沾着一点曲奇饼干的饼干渣,眼睛却亮起来,关宏峰注意到某个瞬间周巡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瞳孔似乎变得正常,他凝神再看,却仍然是雪豹泛着幽幽绿光的竖瞳,似乎只是他看错了。


“嚯,不愧是S级向导,他居然还真不攻击你。”

管理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铁门外,语气里有着不明显的调侃和奚落,周巡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推开开关,随即用力挣扎起来,关宏峰也被吓了一跳,他看得清楚,周巡的动作很用力,左侧肩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一扭,似乎是脱了臼,他的手臂也从铁链里拿出来,落地,暴冲,整套动作快得人来不及反应,管理员站在门口,眼看就要被周巡扑倒,最后一刻,他按下了手里开关中对应周巡的按键。


黑色的项圈发出电流,周巡扑倒在地,喘着气,用手去拽脖子上的项圈,整个人剧烈的抖着,动作却越来越轻,终于一头栽倒。管理员猛地摔上铁门,全然不顾门内的关宏峰,飞快地跑出去求援。关宏峰站在原地,半是无奈半是不屑的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犹豫了半晌,他放出自己的精神体,身长五米的金花大蟒出现在主人身边,摇晃着大脑袋蹭着主人的裤脚,吐着信子撒娇。


关宏峰注意到周巡的豹耳和豹尾都消失了,身边渐渐凝实出一只伤痕累累的雪豹,大概是受伤太重不足以维持成年形态,这半大雪豹看着也是恹恹的,皮毛上都是伤痕,只是勉力维持着,守在主人身边。


周巡终于动了一下,他缓慢地爬起来,整个人安静地出奇,明明伤得那样重,却没有一声呻吟和痛呼。关宏峰意识到这人短暂地恢复了理智,赶紧介绍自己的来意。


周巡靠坐在墙角,抬起眼睛看了关宏峰一眼,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褐色的虹膜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的状态,关宏峰终于能正视他,这位哨兵客观意义上的确有着一副好皮囊,鼻梁高挺,眉眼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知道能勾得多少向导心花怒放。


周巡摸了摸口袋,大概是想抽烟。哨兵的烟其实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烟,是浸泡过微量向导素的烟草,可以起到一定镇定作用。他摸了个空,眼含不耐,他有些烦躁地揪了两把头发,哑着声音对关宏峰说:

“关宏宇他哥?我劝你赶紧走,别为了个破期末考试搭上自己。没准等会我又失去意识了,污染程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哨兵那么多,有几个能救回来的?再说……”

周巡的声音低了一些,转开了眼神,像是自言自语。

“救回来了能怎么样,等着你们把我卖了吗?”


关宏峰恍然大悟周巡为何如此抗拒那位管理员,早就听闻哨管局与白塔高层有着灰色交易,会将判处安乐死的哨兵卖给有特殊癖好的高层做玩物,周巡这幅长相,估计通知书还没下来,就已经被预定出去了,只不过他性子实在是暴,怕贸贸然送上去伤了高层,这才留在这管教,关宏峰刚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应该就是管教的一部分。他们哪里知道考试院今年改革,周巡也是命好,遇上了关宏峰这么个犟种。


关宏峰又上前几步,他的精神体也随着主人,慢慢地向那只雪豹精神体探去。关宏峰向周巡伸出手,他身型挺拔,眉眼里藏不住的正气,低声说话时让人天然想要相信。明明向导该是偏弱势的群体,关宏峰却有种屹然不动的沉稳,周巡看着他,失血过多造成的晕眩让他眼前并不清晰,后来许多年他总疑心自己是出现了幻觉,遇到了白塔传说中救赎众生的神。


当然是幻觉,神要救的人太多了,没空管他一个周巡,向他伸出手的是关宏峰。

他说:“如果你还想做哨兵的话,我可以帮你,清理精神图景不难,我可以打申请,让你成为我的专属哨兵,你跟着我下污染区,我不会卖了你,你想吗?”


周巡有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也可能他没回答,只是抓住了关宏峰伸出的手。



                                                ————TBC


——————————————————————

随便摸一个,本来想一发完的,不小心写长了,本篇6k+,但还有好多没有写😭

会有后续

基本跟正剧一个节奏,巡花被大关捡回来,跟大关下污染区,被养成一个聪明厉害的哨兵,后来被分去北部地区岗哨当队长,解决了几个污染区立了功,又甘愿打报告回到大关手下当队员,后来宏宇出事等等等

不能再说了要保留悬念。


彩蛋是巡花恢复期,大关的区别对待

小关:好好好就我是表弟对吧。





C.L

【关周/彬诚】在养狗这件事上,关宏峰和韩彬有着极大相似性


01

津港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长丰支队和海港支队的两位支队长都是高阶兽人。


虽说兽属人类平权法已推行多年,当局也再三保证每一位兽人绝对登记在案,定期进行安全检查,专用舒缓剂需刷医保卡购买,后台实时监控记录,只要发现哪个账号购买数量异常,马上后台通知网警定位。但仍有不少民众对多年前那场暴乱心有余悸,大多数工作不愿意聘用兽人,除特殊工作外,有相当一部分兽人的工作环境举步维艰。


不过介于刑侦工作的特殊性,兽人高于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在这项工作中保持了较高占比。其中津港的兽人平权概念贯彻的最为彻底,就连各领导阶层都有一定的高阶兽人。

民法典已明确规定,兽科人属人类同样具有公民基本...


01

津港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长丰支队和海港支队的两位支队长都是高阶兽人。


虽说兽属人类平权法已推行多年,当局也再三保证每一位兽人绝对登记在案,定期进行安全检查,专用舒缓剂需刷医保卡购买,后台实时监控记录,只要发现哪个账号购买数量异常,马上后台通知网警定位。但仍有不少民众对多年前那场暴乱心有余悸,大多数工作不愿意聘用兽人,除特殊工作外,有相当一部分兽人的工作环境举步维艰。


不过介于刑侦工作的特殊性,兽人高于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在这项工作中保持了较高占比。其中津港的兽人平权概念贯彻的最为彻底,就连各领导阶层都有一定的高阶兽人。

民法典已明确规定,兽科人属人类同样具有公民基本权利。可惜人们心中的成见难以消除,提起兽人,大多数人心中还是青面獠牙满脸横肉的形象。对于兽人的攻击性更是有着言过其实的夸大,仿佛满大街的兽人都准备随时暴起伤人。


周巡知道这是曾经暴乱留下的后遗症,但仍对此表示很冤,快一百年前的事了,大规模种族暴乱时他还没出生呢,现在兽人早都被归到人类的一个分支中,完全享有人权与国家公民的权利,不搞什么奴隶制和封建君主制,谁还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没事想暴乱?


他看着警校刚来的两个小孩坐在角落,没事就抬眼瞄一下他,眨巴着眼睛一副怕他失控的样子。周巡扯扯脖子上的项圈,他今天心情还不错,想用一个温和点的态度向他们表述自己真的不咬人这个事实,可是他展露出一个春风和煦般的笑容,嘴角刚刚咧到能露出左侧犬齿,对面的小孩一个猛地起跳,惊魂失措练退三步,直躲到小汪后面。


小汪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被这下一惊,从椅子上掉下来,吓得猫尾巴都炸起来。


周巡心里突然有点不平衡,这小孩来两天了,工作能力强性格好还能吃苦,唯一的缺点就是自己一有点什么动作他就一惊一乍。最开始周巡还以为他是怕兽人,可是观察了两天他才发现。薮猫兽人小汪他不怕;垂耳兔兽人周舒桐他不怕;黑曼巴兽人赵茜他也不怕,独独自己,每次一说话能给他吓一跟头。


周巡看着他真心实意屁滚尿流的害怕,平生第一次怀疑起自己,他长得很凶神恶煞?小汪来送报告时好几次撞见周巡对着镜子若有所思地摸下巴,这也不吓人呐,他到底怕什么?


为了保持支队内的和睦与凝聚力,周巡将新来的小肖叫进了办公室。

小肖站得笔直,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指尖有点打哆嗦,周巡一直都知道自己凶名在外,哪怕毕业多年也仍然和赵鑫诚蝉联警校的不败神话。但传言再怎么吓人,也不可能把一个痕迹检查学的优秀毕业生吓成这样。


“说说吧小肖,你这两天有什么不适应吗?”

周巡敲了敲桌子,从温和的问题入手。


哪想到他这一敲像是按了小肖的开机键,这人猛地挺直后背,绷紧肌肉像是随时准备闪躲。


周巡无语得笑了一下。

“不是,别紧张,你别紧张……不是我又不吃人你这么怕我干嘛。”


小肖双手一拍裤缝线,大声带着颤音说:

“报告周队!我不是怕您,我是……”他咽了一下口水,用眼睛瞟着周巡发间那对耳朵,脸上全是汗,可怜兮兮的。“怕狗。”

他哭丧着脸。

“我小时候被狗咬过……周队,给我咬了那么大一口子,缝十多针,打那往后看着狗我就害怕。”


周巡语塞,组织了一会语言,终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小肖开了口。

“首先,小肖,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并且理解你的害怕。”

“但是有没有可能,我作为犬科人属生物,是人,不是狗。”

“兽人,也算人。”



02

后周巡给赵馨诚复述这件事的时候,遭到了无情嘲笑。遂反击,这么说的话你也是狗。

这下好了,两人都不高兴了。



03

关宏峰第一次遇见韩彬时其实没什么特殊感悟,但当他知道赵馨诚的紧急管理器在韩彬手中时,就知道了两人关系不一般。


原因无他,周巡的也在他手里。


每位合法兽人公民会在十八岁时登记,被佩戴上抑制项圈,因为兽人有一定的失控风险,项圈内置电击针,电击针触发三次后自动向生物体内注射麻醉剂。紧急管理器就是控制项圈的钥匙,兽人一般会把钥匙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人。如果他们稍存祸心,想做些什么简直再容易不过。


韩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再次联合办案时对关宏峰的态度比之前温和了不少,没有了眼里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意。


韩彬看着远处赵馨诚勾着周巡肩膀比比划划,温和地向站在身边的关宏峰笑笑,关宏峰也勾起嘴角回礼。


在各自支队时能打的人都太少,赵馨诚和周巡每次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翻上台子打一架,他俩在上面又摔又抱,坐在下面的两个人喝着水讨论兽人饲养经验。


04

兽人,尤其是犬科兽人,骨骼发育会受到影响,为了适应高爆发力与追击速度,他们的骨骼要轻于普通人。髌骨易有天生缺陷,髋关节与腿骨也更易受伤。


因为得到了一些东西,所以注定被拿走一些东西。这很合理,周巡和赵馨诚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种隐痛。不再像十几岁统一管理那会,半夜疼得满头大汗醒来,抱着膝盖辗转反侧,一夜都睡不着。


关宏峰不是兽人,不懂这其中自然的残酷,但是从周巡疼得发抖的声音中还是能窥见一二。

那是个雨天,外勤执行任务回来,执行任务时关宏峰就觉得周巡不对劲,那会周巡刚被他捡回警队,犬科兽人的追踪优势在他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有人戏称这是关队捡回来猎犬,锁定目标,无往不利。

可那次外勤任务周巡却没有冲在第一个,不是因为害怕,这人从不害怕,这一点关宏峰自认为还是懂他的,他注意到周巡在长时间的蹲守后,起身时很明显的踉跄一下,他披着黑色雨衣,帽子垂下来挡住大半张脸,关宏峰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捕捉到他衣角的颤抖,下一刻周巡便跟着大部队冲上去实施抓捕,他抬肘猛击凶手的颈部,扭身躲过那人劈过的刀子,一旁的警员夺下那把刀,周巡将人压在车前盖上,带上铐子,退了几步,抬起右手支在车上,胸膛起伏着喘息。


关宏峰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还没等他上前,这人就近钻进了一辆车里,没有跟关宏峰坐同一辆车回去,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周巡没注意到关宏峰的动作,他疼的眼前一阵阵发晕,雨天加重了他旧伤带来的疼痛


犬科兽人的骨骼量轻,部分骨头更细,大大提升了奔跑速度,但也更易受伤,他的腿骨折过两次,赵馨诚比他好不到哪去,之前被嫌疑人拽着跳下楼差点摔断腰。这对难兄难弟一到阴雨天就搭着伙吃止疼药。


赵馨诚比他严重,每次雨天时反应也比他大,周巡总是在看到赵馨诚踉跄着翻止疼药时才想起来自己吃。但现在俩人去了不同支队,不再是当初住一个宿舍的时候,没了赵馨诚,他得疼到迈步有些不便的时候,才能反应过来吃药。


今天这场雨来得猛,即使穿着雨衣,这帮出外勤的警察也被里外浇个透,雨衣沉甸甸挂在身上。周巡回到警队就闪进了配楼宿舍,同事还以为他累了想睡一会,就没叫他。


关宏峰不是个直觉生物,今晚也不是他值夜班,抓捕行动后本来该回家,他走出支队大门几步,想起周巡今晚的反应又觉得实在不对。一转身又回到支队,门口执勤的民警看着刚走出去的支队长心想,关队真是热爱工作,本来都走了居然还特意回来一趟。


小民警不知道关队为什么回来,但小民警大受鼓舞。



05

周巡遭难的时候赵馨诚也不好受,唯一算得上稍好一些的是他不用忍着腰疼出外勤,但仍是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发抖。

他们不是真的有什么病,这只能算一种生物缺陷。天亮了太阳一照,又比任何人都健康,能跑能跳,徒手就能翻上三米的墙。


他在被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受过伤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苦中作乐想着骚扰一下周巡,电话刚接通就听那面传来“嗵”一声巨响。

“我操,老周?周巡?你怎么了?”


赵馨诚吓得差点穿上衣服去到长丰支队,电话那头传开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周巡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过来。

“妈的,摔死老子了。”


电话里周巡吸着冷气,看上去摔得不轻,但还有精力骂人,说明也没什么大事。赵馨诚放下心来,又缩回被子里,阿拉斯加的尾巴厚实温暖,他把尾巴卷在腰上,身残志坚不忘笑话老友。

“你这越来越不济了啊,在哪摔的?”


“谁让你非得给我打电话,我在下面找药呢,电话在上铺,我还寻思老关又有事找我,上来拿手机的时候一脚踩空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周巡手里捏着没撕开的止疼药,把手机夹在肩膀与耳朵中间,一瘸一拐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关宏峰。


他现在一身还在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头发全都浇乱了,刚才摔那一跤衣服也沾了灰,连续熬夜后眼睛里也许还有血丝。总之整个人要多不修边幅有多不修边幅,身后的尾巴摇起来还能甩出水珠。


周巡脑子里一白,第一反应是我这形象也太差了,第二反应是我操我怎么把门关上了呢。


他一向动作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已酿成大祸。


“谁啊?”

赵馨诚在电话那头问。


“老关。”

周巡语气里略带苦涩。


这可真稀奇,他自从跟了关宏峰天天就像只认了主的真狗似的,两分钟见不到就开始满世界找。赵馨诚在某次喝酒时贱兮兮地学他,你看看你一天天老关老关老关的,周巡,你是个兽人,你能不能有点身为人的尊严!


周巡给了他一拳,俩人大打出手,但这只是前菜,三年后赵馨诚得来了他真正的报应。


“彬~我不管~我就要现在破案~”

要不说他们俩能当上朋友,周巡阴阳怪气学赵馨诚的时候颇有几分他当年的英姿,赵馨诚不语,只一味喝酒,周巡不喝,他还没学够。结果被赵馨诚掰着下巴硬灌进去,禁止周巡再开口,被剥夺了语言自由的周巡耳朵毛都炸了,两人又打了一架。


回旋镖终于还是扎到赵馨诚的身上。


可惜此时的赵馨诚不知道,无情地嘲笑周巡。

“真行啊你,把自己老大关门外了。”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那扇门在关宏峰眼前打开又关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举手示意一下自己要送给周巡的药。


好在周巡没有让他等太长时间,门很快被打开,周巡应该是就着雨水摸了两把头发,将刘海全都捋到脑后,只有一对耳朵支出来。他笑嘻嘻的,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关宏峰注意到他整个人的重心都支在左腿,右腿只是虚虚地搭在地上,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药油和暖贴,斜了一眼柜上的止疼药,语气自然。

“只吃这个没用,你们配楼宿舍太潮了,这两天先去我家住着?”


周巡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领了回去。




                                                 ———TBC


—————————————————————————

感觉很萌,摸一下

想一想台子上两只在打架,台子下两位坐在一起。

“周队状态不错,上次那个牌子的钙粉怎么样?”

“很好,你介绍的果然不错。赵队看着恢复的也很好。”

“嗯,我听你的给房间做了固温处理,馨诚怕热不太喜欢,但的腰疼的频率的确缓解了。”


两位加起来能搅得津港天翻地覆的精英凑到一起,但讨论的只是钙粉、护肘和怎样才能让杂食性犬科兽人心甘情愿吃下蔬菜。更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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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周】关于关先生(番外一)

*大关周

*番外一·后记(基本就是第八章,但我之前已经写了完结了,不想打脸,就酱紫)


秦朗办公室的大门没关,咚咚两声叩门,然后某个小护士悦耳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秦哥哥,我这儿有刚从国外带回来的咖啡豆啊,你最喜欢的深度烘培,品鉴一下?”

秦朗伏在桌案上刷刷的正写着什么,头都没抬,应道:“无事献殷勤啊。”

小护士挠了挠门,语音婉转:“这怎么话说的,我可是一拿到就想起你来了嘛。”

秦朗终于被恶心的够呛,飞快的向外扔出一个眼刀:“调班?”

门外小护士嗖一下站直了,一个抱拳敬上,同时嗓音不知为何也豪迈起来:“秦大仙神机妙算,佩服佩服。嘿嘿,诶你咋知道...

*大关周

*番外一·后记(基本就是第八章,但我之前已经写了完结了,不想打脸,就酱紫)



 

秦朗办公室的大门没关,咚咚两声叩门,然后某个小护士悦耳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秦哥哥,我这儿有刚从国外带回来的咖啡豆啊,你最喜欢的深度烘培,品鉴一下?”

秦朗伏在桌案上刷刷的正写着什么,头都没抬,应道:“无事献殷勤啊。”

小护士挠了挠门,语音婉转:“这怎么话说的,我可是一拿到就想起你来了嘛。”

秦朗终于被恶心的够呛,飞快的向外扔出一个眼刀:“调班?”

门外小护士嗖一下站直了,一个抱拳敬上,同时嗓音不知为何也豪迈起来:“秦大仙神机妙算,佩服佩服。嘿嘿,诶你咋知道我是来调班儿的?”


“因为你前面已经有好多人来过了。”


秦朗拿笔在空中转了一圈,小护士顺着看去,目瞪口呆的发现秦医生的桌上摆着小饼干、小果篮等小型礼品。

“诶——诶,这不公平啊!”小护士喊了一声,直接杀进屋,拿起了小果篮里面的小苹果揣进兜里。

坐秦朗同屋的别的大夫此时笑到:“这一大早儿小秦这儿就跟菜市场似的,赵儿你下回早点儿啊,新鲜萝卜都叫人挑走了。”

“啊啊不带这样的呀,”小护士不高兴的直跺脚,“我那才下晚班!着急忙慌我就过来了!”说完,她直冲着秦朗一甩头,刚才的殷勤劲儿就也不见了,“那你到底给谁调了嘛!”


秦朗从桌上资料里头抬起头来,笑道,“人家十九床和关先生一块来,你们还想着往上凑呢?”


“那怎么啦,”小护士瞪起眼睛来说道,“以前关先生在的时候周队长也经常和我们聊天呢,那关先生也没说过我们呀。”

秦朗笑而不语。

“你到底帮不帮嘛?”

秦朗说:“要调班找护士长,你们一个个这儿跟我费什么劲呢。”

小护士一哼,“护士长说她不管,叫我们找你来的。”

秦朗笑骂,“她不管谁管啊。”

小护士又拿起桌上一袋小饼干,正在拆包,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答道:“她说,十、九、床、的、班,她不管。”

秦朗耸肩,“那轮着谁就是谁,我也不管。”

旁边的大夫笑起来,小护士看没什么希望了,切了一声就往门外走。秦朗在她扭过头去之后直起身,喊了一声,“我的咖啡呢!”

小护士已经走的看不见人影儿,只听一声余音绕梁的大喝:

“自己买去!”

 

办公室的大夫们笑了好一阵,才有人说:“小秦,你这一碗水端不平啊。”

秦朗无奈笑笑:“谁爱端谁端,我得跟护士长学,这事儿管不了。”

与秦朗对话的医生也笑起来,“这帮小丫头片子,为了跟十九床搭搁两句也真是上心。”

秦朗接着说:“嗯是啊,还有专门为了看关先生的,您看着吧,明天就算没班儿的估计也得来凑这热闹。”

“嗯?关先生?”

办公室的另一位年轻女医生插话道:“是啊,您可不知道,关先生这种冷峻高冷男神现在也很流行的,他现在人气已经快超过十九床这种又温柔又爱笑的小哥哥了。”

秦朗一个没忍住:“噗——”

“秦医生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

秦朗摆了摆手,没再解释。



周巡已经出院大半年了,确切的说三个月前才是他正经的出院时间,但是他自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消停,仗着他上面有人,除了康复治疗时间以外几乎不在医院待着,于是便就提前给他办好了出院手续,前几天听说都已经回单位上班了。

他最近一切正常,上班后也暂时不需要出外勤,改为坐办公室指挥,所以现阶段只要保持一个月来复查一次即可,后面需不需要再做进一步恢复就要再看情况了。


第二天早上8点,秦朗上班,果然看见今天护士站里人满为患,一个个的口红抹的像小鬼儿,红光满面的笑的直像过去‘某某院’的工作人员。

“咱规定可不允许你们画这么浓的妆的啊,你们不怕护士长发飙啊?”秦朗路过的时候敲了敲桌子。

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护士转过身来,道:“诶呀秦医生你别嚷嚷,就一会儿!十九床走了我们就洗去!”

秦朗无语的看了一眼这群女生,心里嘀咕,一会儿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快到8点半的时候,秦朗忽然听见楼道里响起些动静,他看了看表,走出办公室门一看,走廊远处果然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那个是十九床,秦朗已经快认不出他了。

他看起来像是壮了不少的样子,走路晃晃悠悠的有点垮,但比以前有劲儿不少。他穿着件棕色的皮夹克,下半身黑色的裤子和深棕色的作战靴。之前散下来有些自来卷的头发被抹了发胶拢到头后,带着一副墨镜,下巴上的胡子修得整齐,整个人是快窜到天上去的精神头。

他双手插着兜,走得不慢,一边走一边左右看,到一个拐弯处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左转,结果被他身后的那个人抓住胳膊肘给拽了回来。

 

“诶?”

他中气十足的发出质疑,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人,问,“不是这儿过去第二间吗?”

身后的人无语的看看他,然后用下巴一指,周巡跟随指引便朝秦朗这边看了过来,笑了一声,隔着老远大声道:“哟嘿,这儿呢啊,不好意思没看见您。”


关宏峰收回手去揣进风衣兜里,也看过来,点了个头当作是打招呼。

他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把头发也用发胶梳上去了而已。正是十月金秋时节,他穿了件很薄的黑风衣,还是那么简单又利索。


“周队长,关先生。”秦朗笑笑,迎出去,“咱们直接去治疗室那边吧,现在正好空着。”

“可以。”周巡点头,点出了单位领导的气质。

秦朗假装自己在一转身的时候没看见走廊里那些假装推着吊瓶车、假装在查床、假装在配药的一干人等,淡定且专业的往治疗室走去。

周巡走在他身后,乐了一声,说道,“哟,今儿挺忙啊。”

秦朗怕对上关宏峰眼睛,所以没回头,干巴巴的回道,“啊,是啊,哈哈…”


治疗室的构造类似于普通医院的照X光的放射室。里面两间大屋是仪器,外头一间稍小的房间做问诊,一般有两个护士一直要在里面值班,以便大夫带着病人来做检查或治疗。这地方关宏峰以前推着周巡每周都要来打一次卡,轻车熟路。

秦朗请周巡和关宏峰坐下后,便进入医生的职业状态,连着五六个关于最近睡眠饮食等日常性问题之后,周巡便开始抖腿,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挠头。

“哎呦老秦,你这没营养的问题就别没完没了的了,我现在挺好,正常人儿一个,你就这么写就得了。”

假装在一旁忙着准备仪器的两个护士一愣,纷纷看过来。

‘老秦’一点不惊讶的样子,回应道:“别着急,别着急。”


周巡啧了一声,往身后看了看,叫关宏峰给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秦朗在两人之间看了看,转而向关宏峰问道:“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感官正常,记忆也都基本恢复,但反应比以前迟钝。对细节的记忆能力不太好,尤其是象形相关的。另外比较严重的就是不分东南西北,识路能力很差。”

关宏峰平铺直叙道,中间没有一个卡壳,好像早就已经想好说什么了。周巡好几回张嘴想打断,但连人家话里的换气点都找不着,急的直挠鼻子。

“具体有什么事例吗?”秦朗无视周巡问道。

“比如梨和桃分不清,橙子和橘子分不清,非得咬一口才知道谁是谁。”

周巡这才拍桌子道:“谁叫你非买那么大个的变异橘子,长得就跟橙子似的。”

关宏峰平静解释:“大个儿的那叫丑橘,而且你是剥出来之后分不清。”

秦朗继续问:“那识路能力...”

周巡坐不住了,通过动作判断好像是很想翻出椅子去堵关宏峰的嘴,结果被那人掐住小臂,四两拨千斤的摁在座位上。

“地图都看得懂,但实际走的时候基本上走的方向都是反的,从单位走路回家偶尔会走错。”关宏峰说,从始至终都很严肃。


“......”


秦朗迅速观察了一眼周巡恼怒不语的表情,看回关宏峰,然后往周巡的方向撇撇头,措辞道:“情绪...正常?”

“嗯。”关宏峰点了两下头,眼睛也看向周巡说道,“他以前就这样儿。”


“嘿——!”


周巡梗起脖子,转向关宏峰并加以怒视,关宏峰也看过去,嘴角这才轻轻一勾。


秦朗赶紧转过头在电脑里做记录,本想看一眼那俩今天被所有人说是中了大运的护士是什么脸色,结果一扭头才发现那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进里屋去了。

跑什么啊,要瞎大家一起瞎啊。秦朗边敲键盘边想。


治疗室外面,今日没值成班的护士们两两成一组,正在随时准备偶遇。目送着十九床进去后的大约二十分钟,果然看到治疗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下,而走出来的正是十九床。

他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薄卫衣,手里拿着手机。

眼疾脚快的两个护士立刻走上去,故作惊讶的在路过周巡时一个停顿,愉悦叫道:“诶,周队长?”

周巡这时刚把电话拨出去等着对面接听,也没看清是谁跟他打招呼,就随便抬头一笑点了个头走了过去。两个小护士互使眼色,正打算找个什么理由再翻回去接着搭话时,只听背后突然点了炸药包似的响起一串脏字:

“你们他妈的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穿警服去?你们怎么不拉着警报去啊!叫三条街以外都知道你们出警了那不更威风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们找个拉拉队帮你们加加油啊!”


本来好好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非让他扯得跟个破锣,两个护士被这声音震得差点儿跳起来,扭头一看,十九床正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电话的大骂,瞪着眼睛龇牙咧嘴,感觉随时要吃人。

看他越骂越激动,其中一个护士壮着胆子上前一步道:“对不起,医院不得大声喧...”

“问他妈谁怎么办呢!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和着事儿办砸了我就是给你们擦屁股的啊!?”

周巡压根没听见,护士再一次吓得原地一窜,肩膀都缩起来。

“周巡,嚷嚷什么?”

关宏峰从治疗室里推门出来,看了眼原地发飙的周巡,又看了眼快缩进墙里的两个护士。周巡顺着关宏峰的眼神一看才反应过来,立刻露出个赔笑的表情来,摆了摆手低声道:“对不住,对不住啊。”然后脸色又是刷的一变,嗷一嗓子声调又拔上去:

“谁特么跟你说呢!”


然后周巡跑到一边打电话去了,那两个护士朝向相反的方向也跑走了,关宏峰回到屋里继续看周巡的检查结果。

秦朗指着一些数值说道:“各方面还算比较正常,恢复的还行,你刚刚说的那些情况都属于后遗症,这类病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他平时会头晕恶心什么的吗?”

关宏峰想了想,答:“不多,偶尔。”

“嗯,那还真是不错。”秦朗松了口气的说道,“没什么大碍,不过回去之后多观察,要有什么问题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吧。”

关宏峰点头致谢,此时门外又传来周巡一串呜噜呜噜的喊声,秦朗犹豫片刻,又问了关宏峰一遍:“你确定...情绪正常?”

关宏峰看起来像是那外头的那个人一点办法没有,但他的面部肌肉很放松,那是秦朗从没见过的表情。

“嗯。”

掺合着周巡吵嚷的怒骂声,关宏峰确定的点头。


后来两个人又在办公室里聊了二十分钟,却怎么都不见周巡回来。关宏峰拨了个电话过去,原来是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溜达,然后就不知道自己溜达到哪儿,找不回来了。关宏峰叫他待在原地别瞎跑,等他去找他。然后跟秦朗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关宏峰出去后,秦朗扭头,朝治疗室里两个护士使了个眼色,问道:“怎么着,你们十九床下个月2号再来复查,需要我给你们提前排班的话早说昂。”

两个女孩干笑两声,打岔聊别的去了。

 


关宏峰很快就找到了周巡,其实也没有走很远,三四个弯而已,但周巡却愣是没走回来。

关宏峰看到周巡后便捞起了他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拽,周巡一转身,果然看他面色不善。

周巡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睛一垂,微低头,就任由关宏峰拽着,胳膊都让他拽起来,但周巡也就是嘿嘿两声,没做别的异义。

“忘了忘了。”

周巡沉着他那个好听的烟酒嗓慢悠悠的解释道,“周舒桐那个缺心眼儿的,跟她说了得慢慢收网,这傻丫头可好,拉着两队的人开着警车就去了,我就光顾着跟她生气了,忘了怎么走的了。”

说完,看关宏峰依旧不饶人似的,于是顶了顶腰,拱在关宏峰的胯上,找补说道,“你说你,带的什么徒弟?”

关宏峰冷哼挑眉,“你聪明是吧?”

周巡听得这叫一个不乐意,脸上却是笑,懒得这会儿跟他争,点头受教般的说,“得得得,都傻,都傻,行了吧,就你精。”

关宏峰看得出他那些小表情,一边拽着他往前走一边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这觉得没走多远应该能找回去么。”

关宏峰拉着周巡的一条胳膊越走越快,拽着周巡在后面紧跟着小跑,周巡现在腿脚虽说利索多了,但也不适合这种步伐,走了没一会儿便不愿使劲,整个人直往后坐,关宏峰头都没回,只慢了两步下来,拽着周巡的那条胳膊一换,直接把这人搂在怀里走。


周巡比过去瘦了不少,本身又比关宏峰是矮些的,这一搂便就严严实实。


关宏峰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劲儿,挤得周巡愣是从肺里吭了口气出来,他发出些不满的声音来。关宏峰将其无视,手指一抓甚至比刚刚更用力,眼睛直视着前方低声说道:


“你就总想着叫我找你是吧。”


周巡绝望的扬了扬头,“哎,又生气啊。”

“那你长记性吗?”

周巡没接话,不一会儿听关宏峰又说:“你就不怕我有一天没劲儿了,找不动了?”

周巡一颤,关宏峰感觉到了,没再说话。


他们一路往外走,路过了刚才的治疗室、秦医生的办公室、护士站,路上的人都跟关宏峰打招呼,但也不见他吭声,冷着一张脸,只是随便点头回应。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周巡的脚下已经几乎跟不上了,被关宏峰往副驾驶一塞,关宏峰自己从另一侧上来,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们身在郊区,又是这种性质的医院,所以四周都是绿化,杳无人烟。停车场很大,却拢共也没停几辆车,放眼望去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巡往车窗外看了会儿,旁边的人动也不动,不问便知,这是他又不痛快了。周巡好好想了想刚才在医院里面说过的话,只觉自己心里也是怪不是滋味的。


病好前的就不说了,病好之后,因为各种后遗症带来的困扰,旁人听了可能觉得挺逗,自己除了偶尔的挫败以外,有时候说出来也当个笑话听听,但对于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人来说呢?


还有这么好笑吗?

哪次走丢,那人哪次不是十来分钟就赶到了。


别人笑的时候、自己笑的时候,那人又有哪次真的可以笑得出来。


周巡向关宏峰看去,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关宏峰的一声叹息打了回去。

他盯着挡风玻璃上的一块污渍,叹气后肩膀塌下来一些。“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关宏峰安静的张口说道,“你去到哪儿我都可以把你找回来,我是希望你...”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难以启齿似的。眯起眼睛,深吸气:

“我是希望你自己能再别乱跑了。”说到这儿他向周巡看过来,问,“你能明白吗?”


周巡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他正眨着眼消化着这一句,便听关宏峰又开始解释他自己。他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表达也不太满意,表情看起来有点纠结:

“你病着的时候我来照顾你是我自己的意愿,条件不允许,我征求不来你的意见。但现在你好了,你有自我判断的能力了,我希望你是自愿留在我身边的。”


周巡只觉得越听越不对劲,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往后仰。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在关宏峰认真到让他觉得压迫感十足的注视下,他终于搞明白了对面人的脑回路,无语、小感动、想打人、想揪着他耳朵跟他说你这瞎琢磨什么呢等等各种心情掺杂到了一起。


吭吭两声,想笑又没敢笑的说:“老关......我是不是欠你一句表白?”

“......”关宏峰撇过头去。

“我就跑丢几回...你至于就脑补出来这么些东西?”

“你跑丢过一回脑子,怕了你了,行吗?”

关宏峰通常的语气都是极其理智且冷静,这话从他嘴里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过周巡不甘示弱:

“说话讲道理啊老关,以前谁先不要谁啊。”

关宏峰不言语了,鼻子里长舒气,他对这个话题的发展方向很不满,但又不想纠缠于此。于是烦躁的踩住刹车发动车子,说:“算了,走吧。”

“诶诶诶。”

周巡笑,伸手摁住关宏峰去扶方向盘的手,“等会儿等会儿,我还没说完呢,你现在咋回事儿,怎么老是动不动就生气啊你。”

关宏峰压着脾气,倒是依着他收回自己的动作,顺便把他的手握到了自己手心儿,低头看着,但不说话。

周巡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自己实在是绝了,全世界最死心眼儿的人可能叫自己带走了。

他接着自己的话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不是想待在你身边,这么些年了你看我上哪儿别的地方去了吗?”他说完之后顿了一下,自己对自己不耐烦了似的摆了摆手,“哎,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咱效率高点儿,我跟你明说,你对我有意思这事儿对我来说就跟中彩票了差不多,我一穷蛋,中了你就得给我兑钱,一毛钱你也不能少了我的。听明白了吧。”


关宏峰一时间没回应,右手手心里是周巡的左手,他把他的食指捏在自己两根手指间把玩片刻后,使劲的摁了摁,那股火儿好像就这么摁散了。

周巡看了一眼便知这就是答应了,但抬起头刚想笑,却听那人说:“我凭什——”

“我去你大爷的关宏峰你废什么话!”


一个假装嘴硬,那另一个就假装生气。


周巡鲤鱼打挺的一翻,跪到副驾驶的上,往关宏峰的脖子上伸去双钳。

关宏峰早在他张嘴开骂的时候便笑开了,半推半就的一边躲一边扶。牧马人的前排也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周巡毫不心疼的用靴子蹬住皮座椅,整个上半身都扑在了关宏峰的身上。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撑在哪儿,不过距离位置都合适,头一歪就正好亲到关宏峰的嘴。关宏峰似乎早已做准备,先是在嘴角轻啄了一下,然后捞着周巡的腰和屁股一拧,让这个人横着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高出去一截的周巡于是低下头来,捧起关宏峰的脸,在那上面深深的吻了下去。


“以后能不...”周巡边吻边说,喘息混着些水渍声,听得人脸红,“能不能,别老生气...”

关宏峰被挤在周巡的身体和座椅中间,还嫌贴的不够难受似的,双手摸着周巡的后背一路往上,扣住他的肩膀向下压。

“我没生气。”他含含糊糊的回应,在接吻的背景声下显得十分没有说服力。


周巡在他腿上拧了一下腰意图挣扎,即刻便被关宏峰抓着肩膀拉了回来。


“行行,我知道了,知道了...”关宏峰只好改口。


得亏牧马人车顶高,不然他这颈椎绝壁要断了,在被关宏峰吸到要晕菜之前,周巡想。



 

C.L

【关周】关于周巡到底怕不怕关宏峰

《大关当师父的时候是会体罚徒弟的》

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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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周队到底怕不怕关队?


这个话题一被提起,长丰支队周巡第一毒唯汪苗拍桌而起,他不允许任何人抹黑他师傅的形象,义正严辞据理力争,我师父那能叫怕吗?那叫尊重,对关队的尊重!


但凡话题中心涉及周巡,汪苗就失去理智,大家见怪不怪,压根没人理他。还是关宏峰现任弟子周舒桐举手提出具有建设性意义的说法:

“世界上应该没人不怕关队吧……更别说周队之前还是关队的徒弟。但是,说实话,我真想象不到周队给关队当徒弟的时候什么样。关队身上真的有种上学时候老师的感觉,他只要一不说话,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

《大关当师父的时候是会体罚徒弟的》

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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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周队到底怕不怕关队?


这个话题一被提起,长丰支队周巡第一毒唯汪苗拍桌而起,他不允许任何人抹黑他师傅的形象,义正严辞据理力争,我师父那能叫怕吗?那叫尊重,对关队的尊重!


但凡话题中心涉及周巡,汪苗就失去理智,大家见怪不怪,压根没人理他。还是关宏峰现任弟子周舒桐举手提出具有建设性意义的说法:

“世界上应该没人不怕关队吧……更别说周队之前还是关队的徒弟。但是,说实话,我真想象不到周队给关队当徒弟的时候什么样。关队身上真的有种上学时候老师的感觉,他只要一不说话,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做错了。


周舒桐瘪着嘴,发言完毕。不是她矫情,当关宏峰的徒弟,实在是一个考验人体力智力及学习能力之大成的活,身手要利索,思维要活络,该听话得听话,吩咐啥就干啥,让你去翻巨人观也得憋住了翻完再吐。

就周巡那个炮仗一样的性子,她真想不出来,这人被关宏峰使唤着跑前跑后的样子。


赵茜安抚般拍拍她的手,接过了话头:“周队不是关队第一个徒弟吗,嫡传大弟子,没准那会关队还不是现在这样呢。”


赵茜没说谎,就算是现在,关宏峰母校的招生简章,优秀毕业生那一栏,放的还是当年关宏峰穿着警服那张,嫩生生的、许仙似的证件照。


起码看那张脸,当年的关宏峰就不是现在这个,会用眼神扇人的样子。


“我觉得,我师父肯定是不怕。”汪苗再一次上桌,拍着桌子挤眉弄眼。“那,他都对着关队那样……那样,那能是怕关队吗,真怕的话他不可能敢啊。”

在场的人了然,虽说汪苗有点师傅脑,但他说的还真没错,盯梢、监听,甚至明目张胆闯空门,哪个不是周巡干过的,就连周舒桐这人,也是他特意放在关宏峰身边的。


关宏峰估计烦透他了,周巡大概率也是不怕关宏峰的。


这话题聊得没意思,众人也就散去,三三两两结成一团,商量着中午吃什么。


一直站在门外的关宏峰放弃了进门的念头,眯眼看看外面刺眼的阳光,无声回了家。


周巡是01年跟着他的,那会才十九岁,自来卷,高鼻梁、桃花眼,漂亮的跟小姑娘一样的一个小伙子,第一次闯入关宏峰的视线是因为凭一己之力打了四个人。周巡的行事作风实在是有点对不起他那张俊秀的脸了,他在走廊这头骂嫌疑人,关宏峰站在走廊那头把每一个“妈”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他被停职,被关宏峰捡回去,严格意义上讲这是关宏峰自主选择的第一个徒弟。往后的每一个,不论是林嘉茵还是伍玲玲,都是上头看出周巡被带出了成绩,这才把一个又一个可塑之才送到关宏峰手里。总的来说,这些人都是挑选好的璞玉,只需关宏峰稍加打磨便会大放光彩。

只有周巡,周巡是他亲自在一堆顽石中捡回来的,亲自切开石衣看成色的,亲自敲碎了那层蒙尘的壳将熠熠生辉的内里展现给众人看的。每个人的每一声“周队”都是对关宏峰的褒奖,周巡立下的功勋就是关宏峰的荣誉状,周巡的聪慧敏感和咄咄逼人都是关宏峰慧眼识珠和教徒有方。


关宏峰又想起来上次周巡找到自己的空档,拿着印泥冲自己笑,他这头卷毛十五年没变过,用手指挑刘海的动作也没变,这幅长相作为警察来说太轻佻了,所以周巡不得不吸烟、破口大骂或者使出十成十的暴力,来让别人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对自己的畏惧,尊重他身为警察的威严,扫清查明真相道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一些没有必要的阻碍。

但对着关宏峰时,他的声音永远是压低半度的,神态是放松的,眼里是带着笑意的。周巡试图窥探自己的秘密,却又本能地对他放松警惕。所有的细节和微表情都瞒不过关宏峰,说他不受用是不可能的,那毕竟是周巡,长丰支队说一不二的周巡,可以自己冲到赌场老窝一挑二十把凶手拎出来的周巡。

那天周巡语气自然地让自己按指纹。关宏峰庆幸自己和关宏宇及时换班,疑惑是不是什么时候被他抓了破绽,也恼火他的步步紧逼。

而在这一切的终点,所有感情喷薄的源头,他又有那么一点得意和自豪。


多利的刀啊,他亲手磨出来的。



用关宏宇的话说,他们兄弟俩,自己疯在外面,溢于表象,喝两场酒,在灯红酒绿下扭一扭,那股疯劲也就随着汗消散了。他哥是疯在内里,他无差别的衡量每一个人包括自己的价值,他才更像个疯的。


当然了,没人信关宏宇说的话。


他哥多耀眼呐,公安大学优秀毕业生,百年难遇的探案天才,晋升速度像是坐了三级运载火箭。心眼也是一等一的好,周巡这样不着四六的他都愿意拉一把。


关宏宇又说,但我哥和周巡的相遇是具有偶然性的啊,你看要是那个十字路口,出来的是别人;或者周巡第二天没去找他报道;再或者周巡压根就坐在那看热闹,我哥才不会单独去找他一趟。啧……关宏宇喝了口酒,感叹道。周巡那小子也是命好,该着我哥拉他一把。


时间、地点、角色,每一步都不少,都是恰到好处,所以周巡成了今天的周巡。



——————


十九岁的周巡其实是不怎么听指挥的,他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哪怕对着关宏峰时夹起尾巴装乖,转头就能赤手空拳把自己滚进贼窝。


关宏峰当年二十四,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但在管教徒弟这一块实在是缺乏经验,他也不是絮絮叨叨的人,每每想开口跟周巡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周巡拿他的思考当默认,出现场的时候更不要命。直到某次他跟着嫌疑人从二楼跳下来。关宏峰终于忍不住,皱眉斥责道:“外面都是咱们布防的人,你干嘛还跟着他往下跳。”


周巡扭伤了膝盖,身残志坚地躲在关宏峰办公室吸烟,闻言抬头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白烟从嘴里跑出来,呛得他一咳嗽。


关宏峰眼看他越咳越凶,躬着腰蹲在地上,低头抖动中显出后颈上骨头的轮廓。他给周巡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去,一点点顺平了气,不再咳了。这才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回答。


周巡挠挠鼻子,又讨好地笑笑,他哪知道为什么,一个下意识就跟着跳出去了。他跟关宏峰那个弟弟一样,小脑比大脑发达。现在关宏峰问他动机,不是卖乖,他是真的讲不出。


“这次,两层楼,你说跳就跳了。”关宏峰用手指敲了敲办公桌,拧眉严肃道。他这幅表情其实是有那么点吓人的,周巡下意识坐直了腰板,反复揉捏着手指,心里嘀咕着他不也是为了抓犯人,哪里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

“上次你防弹衣都不穿,就敢往敌人大本营里闯。”关宏峰慢条斯理地说,眼神直盯着周巡。“上上次,眼看着对方已经把油门踩下去了,明明公路前面我们设置了隔离带,但你还是扒着车前盖砸开车窗,把犯人揪了出来。”


他说一句话,手指就点一下桌面,刚出外勤回来,关宏峰还没有摘下那双黑色的羊皮手套,因此敲击桌面时并没有什么声音,却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了周巡的脊梁骨上,他敲一下,周巡就哆嗦一下。


平日里他这个支队长办公室片刻都不得安生,来来往往交报告的找他签字的。今天却仿佛说好了一般,一个人都没有,周巡无比需要一个人闯入办公室来缓和一下这凝重的气氛。可惜上天大概没有听到他的请求。


顶着关宏峰兴师问罪的眼光,周巡眨巴了两下眼睛,笑道:“别这么严肃嘛老关……”


他还想笑嘻嘻地往前凑,看着关宏峰严肃的表情又停住动作,改了口:“关队……”


“峰哥?”


关宏峰不语。


“……师父。”


关大队长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绷紧的嘴角总算出现了点裂痕。


周巡一看,以为有戏,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但就是本能的心虚,毕竟关宏峰总是对的,谁要是忤逆关宏峰,周巡第一个不同意。还没等他趁热打铁再叫几声蒙混过去,关宏峰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把戒尺。


他把尺子放在桌上,檀木尺面与办公桌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响,关宏峰摘了手套。在周巡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向他伸出一只手。

“你要是还愿意叫我师父的话,来吧。当初白局就是这么教我们的。”


作为他唯一认可的人,周巡不可能不跟着关宏峰。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他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


关宏峰一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能有多大力气。周巡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挨的打多了去了,被人一板砖砸在手上手指骨折的时候也有,关宏峰打他两板子,能疼到哪去。


关宏峰从小到大都是绝对的好学生,从来没被打过手板,他回忆了一下当时白局打他师兄时的动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手——左手捏着周巡的指尖,右手掂量了两下戒尺。这戒尺其实也不是他的,也是当时白局用的,听说他新收了个徒弟,白局拿着保温杯哈哈笑了一阵,说你小子可真是出息了,得,那这传家宝就给你吧,该管就管,千万别手软,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这哪行呢?


对于这句话关宏峰无比的认同,对于一个警察来说,不怕牺牲有冲劲是好事,但周巡显然有点勇敢过头了,他不知道合理的自我保护,也不太懂得规避危险。比如寻常人被门夹到的第一反应是抽回手,但周巡不一样,他就是卯着被夹断手臂的风险也得撞开这扇门。


可能是没人教过他,天生对这方面的感知又薄弱。关宏峰还不希望自己这第一个徒弟以一己之力拉低警察的平均寿命,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让周巡知道这是不对的。


关宏峰的眉毛黑且浓,从周巡的角度看过去,紧压着眼睛,眼眶较深,睫毛直直的垂下来,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周巡看着看着,思维莫名其妙就发散了出去,从关宏峰今晚还没吃饭飘到了警局小姑娘们念念不忘的《白蛇传》里的许仙,要他说,关宏峰换件衣服拿把纸伞,也能替那个演员把剩下的剧集演完,收视率半点不会出错。


关宏峰明显看出周巡的眼神飘开了,这种关头他居然还有闲心走神。关宏峰眉心又紧了一些,他立起戒尺点了点周巡的手心,示意他注意力集中。周巡飘了一圈的眼神被他的动作吸引,重新凝在自己的掌心,还没等作更多的反应,关宏峰毫无征兆地扬起戒尺打了下去。


檀木戒尺油亮结实,富有韧性,触碰皮肉时响亮地一声,是意料之外的疼痛,周巡整个人下意识一抖。他打小就不是个老实孩子,被老师踢过踹过,拎到教室外面罚站过,唯独没被打过手心——老师们觉得这个方式对他来说太温和,不足以长记性。所以他现在也不确定,是打手心这件事本来就这么疼,还是只有关宏峰打的才这么疼。一时愣住了,只知道睁大眼睛瞅着关宏峰。


周巡的指根有些枪茧,但掌心皮肤颜色很浅,毕竟长年晒不到太阳,和他风吹日晒的小臂泾渭分明。此刻一道尺痕印在上面,凹陷处先是变白,随即迅速涨红,两侧边缘格外明显,红痕贯穿了周巡的手掌,甚至还砸到了他的指根。


关宏峰自己也有些意外,他毕竟没有经验,这红又有些太扎眼了,他疑心自己是不是打重了。但周巡的服从性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即使事情到了这般出乎他意料的地步,也完全没有挣动的迹象,任由自己的手被关宏峰捉住。


关宏峰本来是想多罚两下,让周巡长长记性,但是看自己一举尺子周巡就皱起脸,再想想他膝盖上那么大一块淤青还没有处理,今天的抓捕行动也算一马当先立了功,没道理只惩不奖。拿着戒尺的手还是犹豫了,在周巡希冀的眼光中慢慢放下来。


“第一次是一下,第二次五下,第三次就是十下。下次你再往下跳之前,先想想疼不疼。”关宏峰板着脸说,周巡忙不迭地点头,全盘应下。

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关宏峰在心里叹口气,只要能让周巡留个记性,以后遇到相同的事情时知道掂量掂量,他还年轻,周巡也年轻,他们都还有很多时间,自己也可以慢慢教他。


关宏峰在周巡提着的一口气里放回了戒尺,从抽屉的角落摸出了红花油,起身示意周巡坐在自己的位置:“膝盖怎么样了?裤子撩起来我看看。”


掌心里的热度还没下去,关宏峰总是这样,周巡想,他还没来的及生气,就能用不经意一个举动慰平他整颗心脏。


————————————————


后记:打那之后,也许是顾忌着关宏峰,周巡出外勤时的确显得慎重了很多。


再后记:虽然警队内部一致认为周队是不怕关队的,但某次汪苗给他师傅送材料时,超绝不经意听到办公室里传来对话声。

周队说:“不是吧……我现在都是正牌支队长了……还罚啊?”







                                                  ———END

老曾

关周《大石碎胸口》


《无梦者》是白夜追凶部分原剧向,白夜px部分我准备重新手搓的原剧背景关周宇楠文学。

本番外属于前传,讲述了铁石心肠的关宏峰如何对周巡实施“赚他上山”的故事。

爱情是关周的,OOC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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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姐妹之间,脾气秉性总是天差地别的,这倒是并不鲜见。但像关宏峰和关宏宇这样明明是双胞胎兄弟,但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的,津港二中的老师们都说,是有点稀奇了。

二人刚上初二的那个秋天,关父因安全生产事故去世,留下幼子两名,寡母一位,叔伯兄弟远在关外,李桂兰是独生女,这一来家里连个能帮衬的亲戚都没有。那段时日赶上国企陆陆续续开始破产,没有人家里好过,少...


《无梦者》是白夜追凶部分原剧向,白夜px部分我准备重新手搓的原剧背景关周宇楠文学。

本番外属于前传,讲述了铁石心肠的关宏峰如何对周巡实施“赚他上山”的故事。

爱情是关周的,OOC是我的。

————————————————————————

兄弟姐妹之间,脾气秉性总是天差地别的,这倒是并不鲜见。但像关宏峰和关宏宇这样明明是双胞胎兄弟,但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的,津港二中的老师们都说,是有点稀奇了。

二人刚上初二的那个秋天,关父因安全生产事故去世,留下幼子两名,寡母一位,叔伯兄弟远在关外,李桂兰是独生女,这一来家里连个能帮衬的亲戚都没有。那段时日赶上国企陆陆续续开始破产,没有人家里好过,少年失怙这样深重的悲痛也就在广泛而沉默的哀愁里显得面目模糊了。老师们知道消息还是特别地留心过的:关宏宇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但看不出关宏峰有什么变化。

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6班的班主任打算请关宏宇家长的时候,会直接叫1班的班主任带个话,“把他那哥哥叫来一下”。很快关宏峰就会少年老成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而他弟弟低着头背着手站在老师办公桌旁边,两手在背后互相抠。

气质和行为方式上的重大差别,总让老师们暂时忘记他们俩是同一天出生这事儿:长兄如父,这很合理。长此以往关宏宇好像也总矮关宏峰一头,像差了半个辈分,好像这不是他的双胞胎哥哥,而是他的小叔叔似的。他对他哥哥有种本能的敬畏,因而他也总是忘记他们俩在本质上的相似之处。

譬如关宏宇把自己学习上的劣势解释为自己大脑里缺少那根筋,但他初三时能在三十秒以内解三阶魔方,没学过公式,自己研究的。他在教学楼边上给女孩子们露这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同学手里打赌赢走了那个魔方,听取哇声一片。关宏峰抱着作业从旁路过,眼睛看过来,稍微停顿,而后依旧沉稳地走远。关宏宇回家以后把那种得意收起来,带点小心地跟他哥自首:我看那个小子拿个魔方嘚瑟,我就想给他弄过来,瞎玩,我就研究了一小会儿。

晚上关宏宇睡着以后,他这个好像对玩具不屑一顾的哥哥悄悄爬起来在手电下面研究那个魔方。

哦,原来是这样。

没什么意思。

然后他把魔方复位,放回关宏宇之前放的位置,分毫不差,再轻轻地回到床上。

 

这是个实用技能:直到很多年以后,关宏宇靠着喝完二两白酒后一分钟之内左手连续解四个三阶魔方吸引到了那个女法医的注意。

她那双很漂亮的眼睛朝着关宏宇看过去,带着一种有点复杂的惊讶,然后她看了旁边的关宏峰一眼。

关宏宇后来回去的路上问他哥哥,亚楠为什么那时候看了你一眼?

关宏峰按着他的肩把他推到出租车上,挺没好气地说,头一次见面,叫尊重点,我们单位的同事你别瞎撩拨。

关宏宇推着出租车门不让他关,哦——他拖了很长的声音,你看上她了,你得手没有,你没得手就让给我!

关宏峰冷笑,想象力很丰富啊,回家醒酒吧。

他把关宏宇往出租车里塞,关宏宇伸手伸脚地要从出租车上下来,前面驾驶席的司机催,后面跟着的周巡笑。

最后是周巡抓着关宏宇的脚踝在他哎呦一声里把他团着塞进夏利出租车后座,关宏峰趁机挤上后座断绝他的去路,然后司机一脚油门这才得以启程。

关宏宇的挣扎在关宏峰把手搭在他肩上的时候就消停了,他老实地坐在后座,听他哥跟他言简意赅地说话。关宏峰很少和人有肢体接触,包括老娘和弟弟。通常他慢吞吞地把手搭在关宏宇肩上的时候,搭配的都是一些语气格外和善但内容涉嫌恐吓的发言,所以搭肩膀这个动作,就和老娘叫出儿子全名一样,是开大的施法前摇。

关宏宇的老实是一种条件反射。

老实就对了。

第二天早上关宏峰问他,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破夏利开起来非常吵,关宏峰声音低,关宏宇又喝完酒,所以关宏宇当时的状态就是如听,实际上就没听见,那他记住个屁。但他想这是一些恐吓性发言,所以他小鸡啄米地点头说记住了记住了。

关宏峰又看了他一眼,就出门上班了。

他说的是“高法医喜欢主动热情而且有担当的男人,还要人聪明,你合适。追求要拿捏好尺度,也要想好你想和她走到哪一步。”

他看关宏宇当时挺老实,以为关宏宇听进去了,就又加了一句“高法医当时看我,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对象,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没说话。”

晚上下班没看到关宏宇过来等高亚楠。

这一下关宏峰就猜到了他应该是没记住。但即使关宏宇当时记住了应该也没什么用,他会把重点放在“聪明人”上,然后说“那就是喜欢你呗”,跟小时候一样钻牛角尖,“对对对你是最好的,都喜欢你”。

没记住倒也是好事。

 

其实关宏宇从听见那一步就miss了。

 

总的来说:关宏宇以为关宏峰叫他离自己同事远点不要把触角伸到支队的女孩身上,放弃了下班在门口蹲人的打算。

高亚楠看关宏宇那天一手撩妹驾轻就熟,后来又没有追人的下文,关队也没说自己弟弟是单身,那肯定是关宏宇明明有对象还四处留情,渣男。

这误会持续了一段时间。

后来高亚楠问关宏宇,你怎么会觉得我看上了关队?!关宏宇挺大的委屈。他是青春期亲身经历的,他看上的女孩追了一阵,人家给他递了一封信,然后说“能不能帮我交给你哥”。

不止一回啊。

高亚楠没信。高亚楠看一眼就觉得没有人能忍得了跟关宏峰搞对象,固然关宏峰是一个品行高洁的好人,但他在高亚楠心里总是带着一个职称的,她笃信这个男的一定会有一个禅宗大师一般的老婆,或者孤独终老。

孤独终老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如果关宏宇记性好一点,他可能会在多年以后问问他哥,怎么我追的女孩都会看上你,这么巧吗?

但他不是个记仇的人,而且他有世界上最好的老婆,所以他完全没有想到过要问。

当然,他问了也不可能有答案,关宏峰只会在听而不闻/看你一眼/一个冷笑之中选择一个执行。

 

如果关宏宇敢于认为“咱们哥俩其实是一种人”那他早就想通了:高智商分子各有各的娱乐方式。

关宏宇单手解魔方、在操场风光无限地扣篮、展示引体向上和俯卧撑,在学校门口从地痞流氓手里开展英雄救美,挥洒自己魅力,引起别人瞩目,享受簇拥和迷恋的目光。这是关宏宇的消遣。

成绩名列前茅、做学生代表发言、在法医解剖学课上第一个操刀、表彰领奖……这些对于关宏峰来说,是同一种属性的消遣。

也不过如此。没什么意思。

他平静地站在聚光灯下,得到属于他的东西,然后转身离开,不给表彰者获得赐予恩赏的快感,也剥夺仰慕者有于荣焉的机会。

享受他们那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失望,是另一种隐形的消遣。

这种失望将会累积成一种具有黏性的期待,形成晕轮效应,给关宏峰笼罩一层远比他本人要明亮的光晕。

勉强也算一种消遣。

久了,还是没什么意思。

 

震撼别人而获得倾慕,这太简单了,关宏峰觉得关宏宇应该把注意力从这种极易获得的快感上拔出来,放在学业和职业规划上。

但他已经放弃和关宏宇谈这个。李桂兰对他们的态度没有那么望子成龙,国企的倒闭潮使她意识到未来会变得很不同,多年的同事有人下岗有人下海,一本光鲜美丽的学历证书,或许没有一门恰当的手艺重要,她不知道世界将会走向何方,让孩子去做自己愿意的事情或许更好。

更何况关宏峰这么争气——他会有出息的,他会支撑起这个家。如果关宏宇没什么出息,他可以做个混吃等死的弟弟,找份糊口清闲的活计,只要照顾好母亲就行了。如果关宏宇去做一项长期在外地的工作,比如卡车司机或者海员之类的,关宏峰会照顾好母亲的。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三个人都予以认可的默契。

因此唆使母亲鞭策关宏宇努力上进是不可行的,而关宏峰亲自和他谈,会导致他逆反并摆烂:反正我怎么都不如你,你也别费心了,你混好了带带弟弟我呗。

 

关宏峰更换了策略。

女孩。

关宏宇很在意得到女孩的认可,这明显是一种独立于兄弟俩共用的被评价体系的指标,他在这个领域可以避开和关宏峰的比较。

他会选的类型很复杂,但他做事总是大张旗鼓的,很容易被关宏峰发现端倪。

关宏峰可以凑巧地为对方提供一些帮助:他总是出入各个教师办公室,这并不难。

他自己总是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如果恰好从对方身边经过,可以像突然发现对方一样抬眼对视,持续一秒左右,然后先挪开眼睛,再如常走开。

在开阔、有很多人的地方,可以选择突然看过去,在对视中报以一个很淡的微笑,再垂下眼睛避开。

不需要太多的直接接触,他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和善,会使这种多次叠加的、微小的破例带给对方很多遐思。

一旦对方真情实感地提出恋爱邀请,他只需要回以一个真诚、坦然、和善的震惊,对方就会将之归因于自己的误会。他的性格如此冷淡,从来没有人会纠缠。

这个无辜的女孩将到一个青春酸涩、美丽单纯的误会,并且免于因为和关宏宇纠缠被教导主任抓包写检讨请家长。

据闻关宏宇总是会问对方我哪不如他,我们一模一样。

女孩们通常会提出学习成绩方面的差异。因为学校里能体现的他们个性之外的差距几乎只在这一条,而体育表现方面是关宏宇巨幅领先。

于是关宏宇身上会出现一个短暂的在课业方面的发愤图强。

共赢局面,没有人受到戕害,非常好。

这种现实打击一次次激发了关宏宇的斗志,以至于当他知道关宏峰被公安大学提前批次录取十拿九稳的时候,他果断地报了武警。

关宏峰几乎能透过颅骨看见那个想法在关宏宇的大脑沟回上转来转去:他总得有一个地方能压他哥一头吧。

 

关宏宇含含糊糊地说自己要报武警学院的时候,关宏峰用一个差不多是嘲笑的眼神瞟了他,于是关宏宇腰杆挺直一拍桌子说,妈我就要报这个,我要当武警!

关宏峰喝着凉白开想,挺好,终于把腰杆直起来了,叫板就对了,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教聪明人办事就是省心。

 

 

等关宏峰从公安大学落到长丰分局之后,心理落差特别大。倒不是因为他没进市局工作:他是选调生,市局政治处提档的,他的升迁调动和直接落到长丰分局是不一样的,只要有成绩,他想动还算容易。落差主要来自于面对着长丰这帮本土的侦查员,工作中沟通交流有困难。

除了侦查技术教不会、法律法规记不住之外,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搅合搅合调解调解撮合撮合——人情社会,这是一种很难杀的传统,不是关宏峰一个只有警衔没有领导职务的新人能往回掰的。好在他工作出色,提得快,他可以逐步带起来自己的队伍。但他不可能兼顾所有的工作,他必须找到至少一个合适的固定搭档。

他的工作业绩非常亮眼,跟他搭伙,立功拿奖都容易。关宏峰以此为饵,略微放了一点声音出去。

先是来了几位久候提职的中层——比他大七八岁,没有一个是侦查专业的,说话办事都是老油条,来了就说和哪位领导一起去外地学习,和哪位企业家一起用餐。关宏峰就没把话往那方面接。

过了段时间来了两位领导的子侄,来了就提,我叔我舅常夸您优秀,让我跟您多学习。也没有侦查专业的,一个高度近视,一个细瘦。人,关宏峰收了,但犯不着花精力培养,有荣誉给挂上就行了,干不长。

案子一个接一个过去,关宏峰抬头一看,还是无可用之材。

然后他就看到了周巡的通报批评。

 

通报批评只写打人和处分内容,是不写前因后果的。关宏峰找几个人问了问,这事的始末和周巡的脾性他也就大概知道了。

——周巡就是他要找的人。

但周巡现在是刘长永管。以刘长永的性格,虽然周巡现在天天跟他对着吵还惹祸,可只要关宏峰开口找他要人,或者周巡自己提出来想上关宏峰那干,这个人就永远别想到手了。

 

和领导直接对着干的脾气是周巡的问题。他做人也过分招摇,新人、没背景,年纪轻轻骑个大排量的摩托,一进单位大门,一阵突突全局都能听见。哪个领导能给他好脸色。

你想想,那俩子侄还骑自行车上下班呢。

但这和周巡作为警察的本质无关。

关宏峰有一次远远地看他抓人,眼看他他给持刀抢劫犯来了个舍身踢。结局毫不意外,嫌疑人上颌骨额突骨折,周巡则被划了一刀。

现场勘验就地展开。那个戴眼镜的子侄把周巡往车上扶,关宏峰听见他路过时嘟囔,周巡,几百块你玩什么命啊。

周巡灰头土脸,呲牙咧嘴地笑。

关宏峰一言不发地做现场勘验,一边拍照一边往证物袋里放东西,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巡拧腰抬腿踢过去的时候,转了两圈,踢了三脚,短暂地腾空。

他像一只鸟一样轻盈。

 

 

周巡和关宏峰没有同校、同期、同培训、同老师的任何背景,上下班不顺路,食堂不在一桌吃,没共过案子,没进过一个专案组,实在是找不到任何交叉点。

周巡讨厌钻营,直属的领导,上级的领导他都没有好脸色,更不可能因为单是关宏峰工作业绩突出就主动过来打交道。

得有一个让周巡主动打听他的契机。

 

契机来的很快,一个轮奸案。被害人洗过澡,报警不及时,有吸毒史,报案时毒检阳性,不能明确说出案发地,曾对其中一名嫌疑人提出高额金钱补偿要求。该嫌疑人的父亲是本地民营企业家,光速请了俩律师。

关宏峰独自找到了案发地和被遗弃在案发地的带有DNA的衣物、床单等物证。还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该证人是聋哑人,但目击了被害人反抗和被四名嫌疑人以暴力控制的情景。目击证人没有看到性行为的发生,即因害怕离开现场,但是目击证人回到家中告诉了另一名证人,证人出于好奇接近了案发地,看到了性行为的发生,被害人顺从无反抗,但证人能够指认是哪一名嫌疑人向被害人实施了注射,并指出了注射位置。现场有残留毒品成分和被害人DNA的针管、针头,与该证人证言相印证。案遂告破、

领导告诉关宏峰,准备记一个集体荣誉。关宏峰理解地点了点头。领导又说,市局准备安排你做一次经验汇报交流,把你的工作经验向全市刑侦条线进行介绍。

关宏峰欣然接受了这种名誉上的弥补,他又提出来,扩大参会范围,外区的兄弟局只邀请中层干警,本区让全部侦查员参会,有助于提升咱们区基层侦查员的能力。

领导说,你想的周到。

 

关宏峰做汇报时,周巡坐在会场很靠后的地方。但他的眼睛太亮了,关宏峰余光就能看到他,在一些打瞌睡和小声交头接耳的人里,坐得很直。

在周巡的眺望里,关宏峰平静地介绍,这个案子能够告破,一部分是我们的运气,在找到案发地之前,始终没有下雨,因此被弃置在案发地的DNA证据没有遭到破坏;在运气之余努力也至关重要,在逮捕之前,我们的侦查员日夜盯守,有效防止了嫌疑人前往案发现场对证据进行销毁,在这里,我要由衷感谢参与该案的各位同志。

给被害人注射的嫌疑人就是周巡盯的,他们那天喝得很多,这嫌疑人是唯一一个事后还记得案发现场在哪的。

那双遥远的观众席后排的眼睛在发光。

上套了。

 

在会后交流的环节里,周巡被挤在人群外围,一直用一种渴求的目光看着关宏峰,大概是把他看做这个污秽现实的一种解法。他或许听说了关宏峰过问他的事。他挤不进去那一堆围着和关宏峰交流的人,就站在礼堂门口,候在关宏峰离场的必经之路上,用那双大眼睛看过来,表情看起来是想和关宏峰认识一下,搭个话。

关宏峰没搭理他,走的时候在和其他队长说话,看都没看周巡一眼。

他以忽视回应周巡。

忽视是最高级别的冷漠。

 

他很清楚,自己也还达不到周巡对这份职业的道德标准。周巡的道德标准距离现实太遥远了,现在即使他去和周巡谈,周巡也只会把他划分进入官僚体系的一部分,他还接受不了现实主义的折中方案。

周巡还得更深更清晰地认识到理想主义的脆弱,才能为现实奋斗。没有鸟能在泥潭里捕鱼却不弄脏羽毛。

这只羽毛五光十色的鸟,周巡,他得先摔下来,掉在地上,然后伸出他干净的鸟爪踩在泥里跋涉,才能有机会活下去。没有脚的鸟一生只会降落一次,就是死的时候。

那它当然会死的很早。

死了还有什么用。

 

关宏峰远远地、冷眼看着他的翅膀几乎就这么折断了。

2000年津港打刑辩的律师挺厉害的,他们从曾经的诉讼附件开始越来越具备主体性。其中一些人是体制内退下来的,擅长运作,一些人有国内外法学院背景甚至有很多香港媒体朋友,伴随着社会质疑公权力的思潮,律师们获得了远超过诉讼地位的权力。周巡屡屡在语言和行为上吃了大亏,他被从程序正义、证据合法、和被害人有不正当关系,以及滥用权力等诸多方面攻讦。

而他只是一个年轻人,年轻得还没脱干净少年的影子。他在那疾风骤雨里背腹受敌,也只会徒劳而茫然地睁大眼睛,连痛都不知道要叫一声。

侦查是队里几个人一起去的,现在出事了,刘长永只想让周巡一个人承担责任。那个年头还没有临时工,没有背景的新人是最好的选择:论资排辈,离提职晋级还很远呢,一个行政处分,也不影响你什么,去派出所待一阵,积攒基层经验,对你未来的进步大有好处。官话一套一套的,并不算难听,甚至还挺和善的。

但中译中过来就是“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别死我门口”。

其实调岗也行的,不一定非要下沉到派出所。

可是没有人愿意收这个刺头。

一个也没有。

 

那时候全津港律师提侦查违法的情况有了四五起,都是登到外地报纸上本地才听说,完全来不及采取干预措施,非常被动。关宏峰作为长丰分局的高材生,结合实际情况、大陆法系立法先例和国内外案例,一周之内就写了个两万来字的调研交了上去。施广陵看完找他过去谈这个调研怎么修改,就提到了分局侦查员被登报质疑刑讯逼供的情况。

关宏峰反应了一下问,是刘队手底下那个新来的,叫周……

施广陵说,对就是那个周巡。

关宏峰点了点头说,这种情况咱们要防患于未然,我在调研第五段主要写了可以采取的工作措施。

施广陵点着头说,嗯我看见了,但是已经发生的问题,也得解决。

这是要关宏峰亮明态度。

关宏峰沉吟了一下说,既要依法规范侦查行为,也要保护侦查员的工作积极性,有拼劲、有干劲、拒腐防变的侦查员,应该更加以重视。分局可以对这几个案子开展自查和交叉互查,还可以请检察院介入监督。侦查违法、伪造证据,和工作疏漏;刑讯逼供和义愤打人,这是性质完全不同的,很容易查清楚。

施广陵很满意地点头,说,党组看了你的调研报告,已经决定了,这个案件评查的头,你来牵。

关宏峰落笔写调研标题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点头说下班之前会提交第一版评查工作实施方案。

施广陵更满意了。在关宏峰汇报了总体思路并起身要走的时候,他又叫了一声,“诶,对了,小关呐。”

关宏峰回头等他指示。

他说,周巡作为侦查专业毕业的优秀学生,好好培养,还是可以成为一个优秀侦查干警的。施广陵这时候竟然面露一些不好意思:“你队里人手也不多……其实这个年轻人培养起来啊,培养好,比这个老油条,那肯定会,用起来顺手嘛,你虽然年轻,但局里觉得你带队伍的能力还是很强,啊,很强。”

侦查专业的毕业生长丰总抢不上,好不容易抢到的又是个麻烦精,弃之可惜食之无味,闲职有一群等退休的老头子盯着呢,还轮不上他,直接开除公职又不至于……总的意思是让关宏峰收拾烂摊子之余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他的事迹派出所也听说了,在局里有点面子的所长也没有想要他的。谁想上报纸啊?谁想办公室主任颠颠儿跑来报告说“XX晚报的记者说,想就警察打人的事采访一下咱。咱接不接啊?”

周巡是个没人要的烫手山芋。这事只要你在食堂吃饭,坐中层那一桌,你能早饭听一遍,午饭听一遍,晚饭再听一遍。

关宏峰没有直接答应,他在自己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略微增加了一点意外,而后是为难。

他沉默地把这个表情演绎了片刻,在施广陵脸上的不好意思开始彻底转变为“这是党组的意思,而你应该服从”之前,他把握好时机,诚恳地开口说:

“施主任,我……考虑一下。”

 

关宏峰关上门出去的时候知道,周巡终于要落到他手里了。同时落到他手里的还有帮领导班子解决一大麻烦的人情。

时机恰当。

他将很快再给周巡一个接触自己的机会。

 

这里根本没有理想的去处,你只能跟我干。

周巡,你没得选。

 

没人要他,他也不服管,这名声坐实了,都传到外区了,甚至切实影响到周巡找酒友了。周巡的倔强是越挫越勇的,他完全无视别人脸色,约不出来就在门口蹲,搞得那几个原先跟他关系还不错的侦查员个个蹲在局里不肯下班,要么就悄悄从后门溜走。让领导看见自己和领导心腹大患一起出去喝酒,那以后还怎么做领导心腹。

而周巡是真的狠,大过年的还在这蹲,一脸日子不过了的模样。

关宏峰的办公室在四楼阳面,窗的方向正朝大门,收传真那屋在阴面,窗户朝后门。每天晚上,关宏峰都能清楚地看见周巡像叼着烟骑着摩托,从前门到后门那条路上一圈一圈地漫无目的地晃,像游戏里按规律移动抓人的boss。

真扛冻。

也不嫌废油。

晚上十点钟,关宏峰戴好了围巾,数好了钱装在钱包里,拎着他的公文包,单独在大衣口袋里放了一张五十块钱,锁上卷柜,锁上办公室门,然后从前门走出去。

那个卖簸箕的老太今天又来到了丰庄路东口,簸箕固然是她销售的商品,同样也是她讹人表演的道具,这东西摔不坏,轻,有一定弹性,筐一打翻就很容易全蹦出去摔出一个七零八落的悲惨图景,配合她夹缠不清的发言、垂垂老矣的年纪、召之即来的眼泪,年轻人多半招架不住,掏出五块十块的好脱身,老太太今天的收入就有了。

他掐着周巡从那边骑过来的时间,放慢脚步从老太太摊位对面路过,还朝着卖烤红薯和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张望了一下,走了两步,好像在犹豫过去该买哪个。卖红薯的吆喝了一声,热热乎乎的烤红薯诶红心似蜜甜——

老太太正缩着脖子有点瞌睡,这一下清醒了,一下站起来,恰到好处熟稔地碰翻了簸箕,然后一眼盯住关宏峰,并飞快地窜过来一把揪住了这位过路的小伙子。

关宏峰充满耐心温文尔雅地和她拉扯了一会儿,并且特别和善地捡了所有的簸箕放回筐里,无论老太太有什么歪理邪说,都和和气气扶着老太太不厌其烦地重复同一套解释。

这是接访工作经验。说多错多,不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要回答对方的恶意提问,重复你的正确观点。

老太太说,不是你碰的你为什么要捡。

关宏峰说,我是从路西口过来的,我走的是右道,离你两米多,不可能碰着你的。

周巡熄了火,抽着烟在远处看。

他没上套。

或许是关宏峰之前的冷漠,或许是把关宏峰算作这愚蠢官僚系统的一份子,关宏峰觉得他可能有点看他热闹的心态。

恰逢其时,老太太开始哭。

关宏峰没听到摩托作响,那周巡就是还在看。他等了片刻之后,把准备好的五十块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递过去了。

那时候他刚提职,加上补贴一个月也才将将达到四位数,五十块钱不是个小钱了。老太太那一下子眼睛就亮了,她伸出手来接,然后又缩回去。

周巡上套了。

关宏峰像刚发现周巡的存在一样回头,他用眼神表示友善和认识,把钱塞给老太太,然后拉着这个他等待已久的猎物,离开了捕获现场。

他只说了一句这也不解决问题,就遭遇了周巡对实用主义的一堆批判。

批判完周巡说,我顶烦你们这号的。

 

漂亮的鸟在面口袋里挣扎。

关宏峰决定先喂点小米。

鸟吃得很香。

 

刘长永把周巡送来时的态度是感恩戴德夹杂着幸灾乐祸,他以为是施主任高抬贵手,强迫这个每天板着脸一点不会做人做事的高材生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关宏峰如他所愿的在表情里添加了一丝不愉快,刘长永更高兴了。等刘长永起身走了以后,关宏峰发现周巡在看他,

周巡在笑。

他今天第一天来报道,就看出来关宏峰在跟刘长永装。

 

关宏峰很满意,带聪明人就是省心。

 

周巡比他之前揣测得更好用,关宏峰这点待人接物的花活,他看一遍就差不多弄明白了,下次甚至能照着学一遍,根本不用关宏峰教。关宏峰只要教他办案抓人就行。

只是有时候周巡有时候演得比关宏峰还溜,太过老成,和他那个明显还在抽条的身体、稚嫩的脸蛋搭配起来看,就显得很假。

关宏峰说,你收着点。

周巡嘿嘿笑。

 

接下来的日子,关宏峰的工作进入了稳态。他和他的队伍得到了突破重案要案的嘉奖,被害人得到了正义,分局得到了破案率,律师得到了委托金,多赢。

而周巡仍在想很天真的东西:在犯罪前发现对方要做恶,提前预防,这样被害人就不会受害。

关宏峰说那个状态叫做犯罪预备,他只是预备犯罪还没有实行,也就是没有犯罪行为发生,除了少数重罪,第一,我们没有管辖权,第二,没有办法给他定罪量刑,他拘留几天就出来了,这个工作我们白做。

周巡的眼睛特别的干净,他说,可是被害人不会受罪。

换个人坐在这进行这场对话,高情商的领导会说,没错,但这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这是宣教科的活,你手里的案子办完了吗?低情商的领导会说蠢货。

关宏峰只是说,你说得对,但我们也要考虑到与我们的工作职责相结合,这是最终目标、中期目标、近期目标之间的关系,最终目标是没有人受害,中期目标是通过刑事惩罚震慑犯罪,而近期目标就是侦破案件,取得证据用法律惩罚犯罪。

你只有一双拳头,关宏峰看着他说,你打不死所有的犯罪人,刑法的震慑比同态复仇的武力震慑有更广泛的意义。

周巡的眼睛看着他。

里面不是失望,而是在发光。

关宏峰想,只是这样一段空洞的话就可以说服他。管不动他,可见是刘长永蠢的没边了。

 

 

夏天关宏宇回来过探亲假,老娘特别担心儿子在部队不好搞对象,关宏峰受命,给他满地攒局,周巡获悉还把自己的同学叫出来给他凑了一局。

跟亚楠就是在这种局上认识的:读作老同学/同事/青年联谊随便吃饭一起玩打发时间,写作群体相亲局。

关宏宇长于面对此事,他依旧喜欢满世界挥洒自己的魅力,征服别人。而关宏峰再见这个场面还是有点嫌弃。

证明了自己的魅力,然后呢?

也没什么意思。

 

直到他心血来潮,在周巡身上试过。

他在耳后洒了点关宏宇给他的那瓶木质调的古龙水,在周巡跟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偏过头去把耳朵离周巡近了点,肩也靠上了周巡的肩。

周巡一下子全身僵硬了,舌头倒是没僵直,话利索说完了。呼吸却几乎屏住了。

然后他努力地轻轻吐气,偷偷地轻轻吸气。

他回过头,看见周巡脸涨的通红,眼神保持着正直和他对视,以为自己的反应能瞒过关宏峰的眼似的。

 

挺有意思的。

之前觉得没意思,大概是人没意思。

 

周巡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心思的,这关宏峰也不确定。周巡还是挺能藏的,他试了很多次才确定。

这事不怎么合逻辑。关宏峰仔细地观察过,周巡对其他男性没反应,周巡对小姑娘确实是见到异性的正常状态,关宏峰也不觉得自己能引发周巡开展女性联想。

关宏峰也没觉得反感。周巡是个特别知道分寸的聪明人,他的肢体接触都保持在正常范围,他从来不用带性意味的眼神看关宏峰,也从来没有要关宏峰回应他的意思。所以关宏峰不觉得他那种很单纯的喜欢是一种麻烦或者困扰。

两年过去,周巡好像还是那个样子,仍在抽条的个头,总带着点少年气,身上有一层不算太厚的肌肉,线条清晰。太瘦了,他不少吃,喜欢练,一练就长点肌肉,堆点脂肪可难了,体重涨了,人仍然是瘦。

关宏峰决定给他加餐。周巡大多十二点左右睡觉,这一顿加餐安排在夜间九点多,刚刚好。

对于被关宏峰长期约宵夜,周巡挺高兴的。他每天按时骑车过来载关宏峰去吃宵夜,吃完再给关宏峰送回来,有时候在楼下遛一根烟再走。

 

有时候这相处太自然了,关宏峰不由得要试一试周巡对他是不是还有心思的。

有。

百试百灵的。

 

 

04年终于轮到关宏宇把探亲假放到春节休,那年夏天关宏峰终于不用再给他攒相亲局了。但周巡家里出了点事。

他那个在部队的爹终于转业回地方了,然而周巡的老娘跟老头在一起住了三天打了八回,闹离婚了。

周巡一个头两个大,关宏峰一问他怎么了,立即被他揪住一顿诉苦。

他爹所在部队性质比较特殊,周巡的老娘几乎是一个人把他从小拉扯大,从小到大也没见过爹几回。年轻时虽然自由恋爱,但终究多年不见,现在合不来也大有可能。军婚不能提离婚,咬牙忍了这么多年的可能性也有,不管是哪一种,只要周巡他妈自己不愿意说,周巡都不该多问。

怎么办呢,周巡问。

关宏峰说,先租个房,让他俩分开住一阵。

周巡说不用租房,有个小房子,以前我妈给我准备的婚房,让我妈先住那个吧。

关宏峰说,那今天就抓紧搬,我陪你去,俩人分开冷静一下,别把事态搞大。

等周巡载着关宏峰去帮周母搬家的时候,周母挺吃惊的。老人离婚多少算是一种家丑,她没想到儿子把单位领导拉过来帮忙搬家,还把事都跟人说了。

关宏峰安慰说,您别这么想。婚姻是夫妻两个人的事,周巡已经这么大了,这么多年来您已经把他照顾的这么好,您的婚姻不该由任何其他人决定,不该看任何人脸色。

周母一下子哭了。

周巡有点慌乱,他搂着妈妈到里屋去,关宏峰一个人在客厅收拾东西。

 

周母有可能是真的想离婚,也可能是以离婚作为对周父的要挟或恐吓,能否达到目的要看离婚对于周父来说够不够分量了。她这么多年独自带儿子,独立生活根本不成问题,可以搬出来住一阵观察。

关宏峰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其实是一种支持。

作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这种支持其实毫无意义。这个婚离不离终究取决于夫妻二人的收入情况、生活依存度、情感状况和个人决心。关宏峰今天表达的是支持与否都不影响最后的结果,他说话没有任何分量。

但是他表示支持,而不是拿出一个“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态度,因为这样周巡会高兴一点。

因为双方的亲属里,只有周巡表示了支持。

 

客厅没收拾好,周父就登门了,他说他要和周母谈谈,叫周巡先滚蛋。

周巡不肯走,他怕他爹打人。

周母眼睛还是红红的,但是她笑了笑说,不会的,你爸从来不跟我动手。

周巡说真的假的,从小我爹揍我就是招呼不打一声直接飞起一脚踹我身上,你俩都多少年……

周父连这点废话的耐心也没有,他看都不看儿子,只是跟周母说,别闹了,回家。

周母不同意,他要伸手来拉。

于是周母往后闪了两步,说,警察在这呢,你别拉我。

周父指着周巡的鼻子,怎么着,儿子还想管老子?

关宏峰站在周巡身后,这个时候特别不合时宜地发言了,他说,周调研员,您好,我是津港市公安局长丰分局刑侦支队二大队队长,关宏峰。

周父一下子就怒火中烧,他抬手要揪周巡的领口,周巡闪了一下他没捉住。

“行啊,你小子,带外人来看咱家笑话?”

关宏峰拦了一下他的手。他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清晰而平静地说,叔叔,您别误会,周巡是我兄弟,我过来给阿姨帮忙的。我劝您给阿姨一点时间,双方都冷静冷静。婚姻的基础除了物质还有情感。

他说到这指了一下周母搬过来的一些简单的衣物被褥和两箱子书。

我想大概不是物质问题。如果是情感问题,或者您应该向阿姨证明,您依然和当年结婚的时候一样,缔结婚姻的目的是为了相互扶助,或者让她过好,而不是贪图她无偿的支持和照顾。

 

周巡这一时刻挺怕他爹连关宏峰一起揍了。

竟然没有。

 

他俩也没再待下去。差不多正到了晚饭的点儿,周巡找了个人气挺好的摊儿,请关宏峰吃饭。

头伏天挺热。店家应该也是嫌屋里热,所以灶搬到了外头。周巡他俩坐的这桌离灶有点近,旁边那个摇头晃脑的电扇吹过来的也都是热风,周巡汗流浃背,T恤全贴身上了。周围不少人光膀子,于是周巡第一次在洗澡之外的时间,在关宏峰面前把上衣脱了,赤着上身。

关宏峰低头吃菜,余光看见周巡脱之前看了自己一眼。

 

关宏峰咬着烤串想,这种行为在热的基础上实施,其中包含的可能是周巡的性暗示,也可能是周巡表达对自己光明正大没有非分之想。

后者可能性更大。关宏峰很清楚周巡根本没敢想过他一个男人的肉体能对于关宏峰有什么吸引力。

于是关宏峰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下说,练得不错。

周巡好像被他这话惊了一下。

关宏峰清白正直地打量他的肌肉群,还让他转过去给自己看看背。

周巡没好意思站起来,他在圆凳上转过去给关宏峰看了一下背,然后又转回来,把自己那件汗湿的T恤拿起来。

他说,你这一点评,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关宏峰说你湿T恤,一穿全贴身上了。他脱下来自己的半袖衬衣递给了周巡,他里面照例有个背心。你先披着点,关宏峰说,这个不往身上贴。

周巡演得挺狗腿的,他说,哟,谢谢峰哥,谢谢峰哥。

套上了,敞着怀,接着吃。

脸特别红。

 

吃完了临走要还衣服的时候,周巡说要不我洗完再给你吧。

关宏峰说,你打算让我穿着跨栏背心回家?

 

有一句点评关宏峰没说。

腰挺细的。

腰以下的更不好点评了,性意味太强了,场合不合适。

———一您不能在本平台查看以下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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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此刻关宏峰只能紧抱住他,是理智不可忤逆的本能。

 

周巡的呼吸在关宏峰的耳畔,他的汗水落在关宏峰的床单枕头上,而关宏峰把脸埋在他的鬓发和枕头之间的缝隙里,鼻端全是周巡的味道。

他心口的跳动和周巡的叠在一起,只是越来越乱罢了。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啊。

原来这就是我的初恋了。

 

 

——尾声——

如陨石天降,闪着炽热的光,裹挟着声浪,在大气层中穿行,砸落在他铁石凿就的心上。

1600摄氏度。

钢也要融化。

自然规律如此,没有人有旁的办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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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花

【白夜追凶】我们是否认识27

关宏峰向刘音道歉,说自己大意了,害得他们差点被团灭。幸好刘音有准备。


刘音很早就买了义乌一家专门做铁架的厂,专门做网络服务器支撑铁架。


原本这种支撑铁架需求量不大,对稳定性和内置供电的工艺要求又很高,所以即使硬件公司定制,愿意做的厂家也不多。而刘音的这家厂,在很短的时间里统一了支撑铁架的规格,量化生产,用极低价格垄断了全国市场。


遍布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计算机服务器,每一个铁架底部都植入了三进制电路板。刘音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启动程序,就能在任何地方复活自己。


甚至连Winter,想要搬运服务器,也只可能在那家厂买铁架。

(前几...

关宏峰向刘音道歉,说自己大意了,害得他们差点被团灭。幸好刘音有准备。

 

刘音很早就买了义乌一家专门做铁架的厂,专门做网络服务器支撑铁架。

 

原本这种支撑铁架需求量不大,对稳定性和内置供电的工艺要求又很高,所以即使硬件公司定制,愿意做的厂家也不多。而刘音的这家厂,在很短的时间里统一了支撑铁架的规格,量化生产,用极低价格垄断了全国市场。

 

遍布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计算机服务器,每一个铁架底部都植入了三进制电路板。刘音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启动程序,就能在任何地方复活自己。

 

甚至连Winter,想要搬运服务器,也只可能在那家厂买铁架。

(前几天去了一趟义乌,在路上瞻仰了一下义乌的各种垄断全球市场的吸管厂、双面拉链厂、绒线球工厂……顿时觉得思路开阔,世界宽广(?))

 

而思路更为奇特的韩彬,险之又险地在Winter的眼皮子底下,启动了刘音的激活程序。

 

刘音说:“我还以为你选了Winter。”

 

韩彬说:“无所谓,我只需要一个理性统治世界的神。主要是现在这个情况,真是太有趣了。”

 

刘音对关宏峰说:“我一直怀疑他的童年成长环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关宏峰摸了一下下巴。

 

刘音遗憾地说:“没有发现虐待记录。”

 

 

Winter已经开始运行,他现在的视野是全世界的网络,所有的信息如同巨浪一样在这个曾经的核弹井里汹涌来去。关宏峰身体里的处理器已经不能容纳这样的信息量,再加上还有黑暗恐惧的缺点,Winter这几天一直在使用自己的主处理器。

 

关宏峰的眼睛睁开,他谨慎地左右看看,墙上的摄像头正规律地把头扭开。刘音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响起来:“走。”关宏峰站起来,靠着墙往前走,所有的门禁可以用他的虹膜打开。

井底的散热风道出现了一点点的不通畅,不严重,但是足够亮起一盏警告小灯,消控室的工作人员站起来去检查散热器。

 

关宏峰紧贴着他的影子,走进消控室里,关掉了一两个按钮,然后出去。

 

粉尘警报又起来了。关宏峰站在黑影。刘音在他耳边说:“三个人,等一下。”

 

又有人走开,刘音说:“可以了。”关宏峰默默前进,避开所有的人和监控,仿佛油绕着水在一圈圈打转。

 

一盏小小的照明灯一暗一亮,玻璃墙后面的人抬头看了看灯,灯又亮了。他低头的时候,没注意已经有人从这里走过了。

 

关宏峰打开最后一扇门,外面已经是夕阳了,但是室外的光线还是让他眼睛眯了一下。有人开车过来,是韩彬。车没停稳,关宏峰就打开后车门,扑到后座地板上,韩彬往他身上扔了一件大衣。

 

他开着车开出了很远,刘音的声音从车子的音响里传出来,说:“可以了。”

 

关宏峰掀开身上的衣服,坐到座位上来,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捏了两下上臂的肉,问:“我现在体重是多少?”

 

刘音说:“85公斤。”

 

韩彬转头看看他,说:“Winter好像挺喜欢吃东西的。”

 

关宏峰问:“现在去哪?”

 

刘音说:“我开了家酒吧。”

 

 

音素酒吧。只是一家普通俗气,招牌挂着霓虹灯的酒吧,天已经很晚了,霓虹灯也没有打开,看起来十分寥落。

 

韩彬把他送到门口,就要走了。

 

关宏峰问他:“你不进去?”

 

韩彬摇头说:“我为什么要进去?”

 

“我还以为你选了刘音。”关宏峰说。

 

韩彬笑笑看着他说:“只能说,我很欣赏你。”然后开车走了。

 

关宏峰看着他开走,转身走向酒吧。刘音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后面的门。旁边巷子。”

 

他走进小巷子里,没有灯。关宏峰一愣。刘音说:“电磁屏蔽区,包括光线。你坚持一下。”

 

关宏峰喘了口气,慢慢往里面走。

 

不冷,风也不大,他觉得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没有光影,但是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散发着比夜还要黑的光芒。

 

茫然而且累,脱力的恐惧像擂鼓一样一锤一锤砸在他神经上。口干得仿佛嘴里都是沙土。冷汗涔涔落下来,还有眼泪。

 

一扇们,在垃圾箱后面的墙上无声地打开。关宏峰踉跄着,手撑在墙上,想要迈步进去。脚下却一软,整个人摔了进去。

 

门瞬间关上了,里面依然没有灯,关宏峰趴在地上喘息:“刘音。”没有回答。这里还是电磁屏蔽区。

 

有人过来,关宏峰听到脚步声,那人的手扶在他腋下把他抱起来。“老关,老关。”那人一手搂着他,一手拍他的脸,问,“老关?”关宏峰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他叹了口气,“周巡。”然后放心地昏了过去。

定蝉意

【关周/峰巡】谁告诉你猫不认识家

一发完,ooc属于我,他们属于彼此

全文5000+


关于一些破镜重圆的故事

一句话宇楠和彬诚,就不带tag了

小关为他哥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

  

谢谢观看,食用愉快,不喜勿喷,左转不送


  

  

1.

周巡站在他办公室的窗口抽烟,脸色阴沉得如同刚磨好的墨。


  

关宏峰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巡的背影没有说话。他此刻的状态称不上好,脸上都是细小的伤口,嘴角裂了一块,有些红肿,脖子上是明显被麻绳勒过的青紫痕迹。


  

估计浑身上下也没几块好肉。


  

最致命的是被袖子遮住的手腕处,藏有一个细小但肿起来的针眼,要不是支援的人到得及时,那管液体就已经注...

一发完,ooc属于我,他们属于彼此

全文5000+


关于一些破镜重圆的故事

一句话宇楠和彬诚,就不带tag了

小关为他哥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

  

谢谢观看,食用愉快,不喜勿喷,左转不送


  

  

1.

周巡站在他办公室的窗口抽烟,脸色阴沉得如同刚磨好的墨。


  

关宏峰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巡的背影没有说话。他此刻的状态称不上好,脸上都是细小的伤口,嘴角裂了一块,有些红肿,脖子上是明显被麻绳勒过的青紫痕迹。


  

估计浑身上下也没几块好肉。


  

最致命的是被袖子遮住的手腕处,藏有一个细小但肿起来的针眼,要不是支援的人到得及时,那管液体就已经注射进关宏峰的体内了。


  

哪还有机会坐在周巡面前接受他山雨欲来的怒气。


  

接着,站在窗前的男人用力地拍了一下玻璃窗泄愤,关宏峰立刻收回眼神,看向了茶几上周巡昨晚吃剩下的泡面,又是老坛酸菜面。



这股充斥在整个办公室里的味道现在才在他鼻腔里找到存在感,关宏峰皱起眉,心想着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没人盯得住他,肯定又天天拿泡面将就。



周巡身体素质好,惯来不乐意老实吃饭,虽然没落下什么大问题,但关宏峰是见过周巡胃疼的。



细小的汗珠从他额头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周巡脸色发白,嘴唇也发白,他咬紧牙关,手放在疼的地方,用力压着。



当时关宏峰还是支队长,正在开早会,他瞧出来了人不对劲,心急如焚地结束了会议,拎着周巡就上医院了。



此后只要关宏峰在,周巡就得天天按时吃饭。



思绪回到现在,关宏峰刚想开口说道这件事儿,周巡回头,看着他:“真有你的,又连带着你弟一块儿打发我,之前我说过的话都是狗屁,他娘的放了就过了是吧!”



“还查你们那真相呢?你这个态度拿他妈什么查?命都不要了,说给谁听呢!?”



“是意外。”关宏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冷静:“当时韩彬和我都已经确认过了,潜进去不会有任何问题,没想到他们最后内讧了,情况才越来越混乱。”



韩彬…周巡冷笑,对于这个之前莫名其妙帮助关宏峰躲他的人,他不服气,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更别说这次还把人偷摸带走掺和这么危险的事。



——是一伙来自金三角的危险du贩,流窜到了津港,与本地一个贩du团伙起了冲突。



市局包括各个分局都盯着这两个势力,奈何他们都是老手,对付警方经验丰富,以至于一直摸不到门把手。



韩彬想尽办法找了一个突破口,可自己不方便入局,赵馨诚又是条子,加上这个线索存在不确定性怕打草惊蛇,只能委托关宏峰。



再多的细节关宏峰不愿意再说,周巡也问不出来。



总之,等周巡收到消息后,关宏峰已经在ICU躺了一个晚上了。他跑到市立医院看到这人这副死样子,差点跟守在外面的赵馨诚打起来。



自己的人竖着出门横着回来,任凭谁都会来火。周巡稍微冷静下来后,就给那边急哄哄却没法出门的关宏宇报平安,结果赵馨诚看他这个焦急的样子,忽然嘴贱地来了一句:“还对前男友这么上心呢?”



这下是真打起来了。



该的。




2.

“你能不能就说一声?”沉默最终还是由周巡打破:“别他妈成天跟个哑巴似的,关宏峰,我特他妈讨厌你这样!”



周巡呼吸粗重了几分,开始无意识地踱步,他烦躁地揉乱了自己本来就不修边幅的头发,然后左手抓住了自己作乱的右手腕,力气大到微微发抖。



眼见周巡的情绪越来越失控,关宏峰立马起身靠近周巡,他伸手放在周巡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从上往下帮他顺气。



关宏峰后知后觉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是不是不应该再对周巡这么亲密,但后者确实被安抚下来,卸下那股憋着的劲儿,舍得看关宏峰一眼,接着立马从他身侧离开,冷着脸远离了几步。



关宏峰的手空了,但掌心还留恋着温热的触感。



“周巡。”关宏峰开口,他看到了周巡被自己抓红的手腕,声音比以往要轻柔一些:“事发突然,时间也很紧急,我连宏宇都没法细说。”



周巡看着他。



“况且,这件事儿辖区不在长丰,要是我们大张旗鼓的话,不仅赶不上,还会打草惊蛇。”关宏峰又说。



“你知道了也只会白操心,我不希望…”



关宏峰忽然闭嘴了。



因为他看到周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咬着后槽牙,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出去。”




周舒桐看着关宏峰神色如常地从周巡办公室出来,接着迅速关上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有一种被周队赶出来的狼狈。



“关老师,您身体好些了吗?”周舒桐跑到关宏峰面前,问。



她只知道关宏峰人好好的突然进ICU了,周巡告诉她是有其他行动,导致那天晚上让关宏峰受了重伤,让她别瞎操心,好好干活。



“好些了。”关宏峰回答她。



“对了!这个是周队帮您批的准假条,刚刚也给施局签过字了,周队说让您回去好好休息!”周舒桐将手上的文件递给关宏峰。



关宏峰捏着这张纸看了半晌,没有说话。



“我送您回去吧?关老师。”周舒桐问。



“不用了,你帮我多看着周巡吧。”关宏峰拍了拍周舒桐的肩膀,然后自顾自地走了。



周舒桐扭头,一脸懵逼地看着走远的关宏峰,让她看着周巡?什么意思?周队还需要她看着吗?




3.

关宏宇看到他哥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就脑仁疼。



“不然你现在掐死我吧。”他弟放弃挣扎:“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关宏峰没理他,从兜里掏出假条扔在桌上。关宏宇拿起来看一眼,笑了:“还得是这小子想得周到!我看看啊…嚯,整整七天呢!”



他转念一想,盯着关宏峰又加了一句:“哥,你有没有好好跟周巡聊聊,至少安慰一下人家,好歹真心实意的担心你。”



关宏宇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周巡忙得要死还得私下自己追查关宏峰的下落——虽然关宏宇知道他哥干嘛去了,但是关宏峰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让周巡知道,所以不论周巡怎么威逼利诱要揍他,小关同志都帮他哥守住了最后防线。



周巡一开始还以为这哥俩又闹什么别扭,但没过几天就觉得不对劲,那天偷偷跟在关宏宇后面回他们家没看到关宏峰,下一秒周巡就把关宏宇摁在沙发上问人哪去了。



关宏宇想了无数理由周巡都不信,最后他没辙了:“我哥不让我说!”



周巡愣了一会儿,关宏宇趁机挣脱开他,跑到一边。



“操!”周巡骂完就走了。



关宏宇觉着不对劲,周巡搞不好要把津港翻个底朝天地找人,于是立刻给关宏峰发去消息。



过了五分钟关宏峰才回他:“那就让他找吧,安心一点。”



关宏宇不知道这个安心是说给他,还是说给周巡。




关宏峰把在支队怎么跟周巡说的,大致向关宏宇复述了一遍。关宏宇越听,表情越惊悚,他觉得周巡那会儿的心情应该跟自己某些时候一样。



要不是关宏峰,这人就挨打了。



他哥并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两顿毒打,只是固执地开口:“周巡会想通的。”



关宏宇翻了个白眼,打开电视,懒得再理他哥。



周巡的脾气关宏峰知根知底,他向来不服管教,心情好的时候对谁都笑脸相迎,加上那双桃花眼,即使是犯人也觉得他们周队长简直如沐春风。



可一旦周巡心情不好了,那全世界都要完蛋。他本来就容易受情绪控制,骂天骂地骂领导那都是小事儿,还喜欢动手,每次不弄坏点什么东西就跟手痒一样——当然,仅限于逃犯和无辜的桌子椅子本子笔。



关宏峰管了这人好几年才把他易燃易爆炸的脾气磨去一点,好歹不再那么冲动。



他想起了一个朋友在家里养的猫,好像跟周巡一样,心情好就凑过来蹭你,心情不好就给你一爪子。



但得不到发泄的周巡又落下另一个坏毛病,他会无意识地做出一些行为来硬生生分散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关宏峰只能继续哄着,本来周巡有他把着也没什么事儿,直到213灭门案的发生,把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和感情搅得天翻地覆。



发生了太多事,关宏峰没办法告诉周巡,他甚至还要瞒着自己的亲弟弟。或许上天看不下去,为了惩罚他,周巡跟他大吵一架后,一字一句告诉关宏峰,他们俩完了。



4.

为他哥感情生活操碎了心的小关对着关宏峰熟睡的脸,拿出刘音那借的化妆品,一比一复刻了他哥脸上的伤痕。他把围巾缠在自己脖子上,手腕简单用纱布缠好,反正他只是为了找一下周巡,不会在局里长待,就不虐待自己了。



其实关宏峰和周巡在一起的时候,没想着要昭告天下,关宏宇发现是某天撞见这两人在他哥家接吻,而高亚楠知道完全是靠自己准地可怕的第六感。



在213灭门案将他们兄弟俩的命运牢牢绑在一起之前,关宏宇对周巡压根不怎么了解,说实话他那会儿非必要跟关宏峰也不怎么联系,那次撞破二人关系,得知他哥找了个男人当对象,还是这么个人,只觉得荒诞又可笑。



关宏宇那个时候是无法接受的,他甚至跟关宏峰吵过好几次,他吵不过他哥,就扬言要揍周巡一顿,当然被关宏峰制止了。



只是周巡知道后,笑得直不起腰。



关宏宇真的去长丰支局门口蹲过点,还没堵到周巡,就对下班回家的高亚楠一见钟情。



有了爱人以后,关宏宇逐渐理解了关宏峰。



就像刚下过雨常年潮湿的巷子里终于照进阳光,水汽被蒸发,连泥土和灰尘的味道都变得好闻。



关宏宇尚且这么觉得,更别说他那个感情淡漠的哥哥。



有人被光温暖过,就再也舍不得松手。



如果没有213灭门案,如果关宏峰没有离开支队,如果他和周巡没有吵架没有离心没有分手。



关宏宇觉得他哥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周巡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关老师?”周舒桐一大早就在支局门口看见了关宏峰2.0版,走上前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您怎么来了?周队不是给您放假了吗?”



“找老周有点事儿。”关宏宇说。



“啊?周队他这几天都去海港那边支援了。”



“什么案子?”关宏宇有些意外。



“最近有一伙外来的毒贩,海港那边快摸到了,找我们要人…”周舒桐的表情忽然有些尴尬:“周队干脆自己带人过去了。”



这案子终于找警方接手了,看来他哥这身伤没白受,关宏宇想。



“关老师,周队还让我跟您说…”



“说什么?”



“说,如果您来找他,问起来了,就要我跟您说,不管您的事儿…”周舒桐的声音越来越小。



关宏宇失笑,周巡的原话绝对是“关你屁事!”。



没找到人,关宏宇溜达一圈就打道回府了。



回家看到关宏峰正在换新的床单,关宏宇走过去帮他的忙。



“周巡去海港了。”



关宏峰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估计那边要收网,把人借过去了。”关宏宇从他手里接过床单继续铺。



关宏峰皱起眉,他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周巡要干什么。本想打个电话过去,斟酌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



且不说周巡仍旧在气头上,关宏峰又想起周巡那天在办公室有些应激的模样,说不心疼是假的。



让他发泄一些吧,关宏峰想,自己已经把最危险最不确定的因素给走过一遭了,他不担心周巡再遇到什么危险。




赵馨诚看着自己的多年好友正拿着一罐啤酒瘫在他家沙发上,两条修长的腿十分没素质地搭在他家的茶几上,气不打一处来。



“海港离长丰几步路啊?你下班了直接回家去,赖在我这里干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周巡没心没肺地白了他一眼:“我想来跟我老同学叙叙旧怎么了?你还有没有昔日的同窗情谊了!”



“行,”赵馨诚咬牙切齿:“老同学,你想叙什么旧,你说。”



“我想吃烧烤!”



5.

“该把你的人接回去了。”



关宏峰收到韩彬的短信时,正在局里分析刚发生的入市抢劫杀人案。他叮嘱要义愤填膺跟出去的周舒桐注意安全后,才拿起手机回了一个问号。



只是,这个符号多少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韩彬想到赵馨诚逐渐加深的黑眼圈,和他家里成箱摆放的啤酒,又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跟爱人温存了,罕见的有些无语。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让他撒撒气吧,我估计他小心眼在报复你呢。”



看着关宏峰这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得意语气,韩彬黑了脸,想着下次关宏峰再找他帮忙必须要收钱。



终于到了收队那一天,赵馨诚简直开心到想痛哭流涕,一是庆祝他们拿下大案,离今年的优秀团队又进一步;二就是周巡这个瘟神终于要走了。



结果,瘟神不是被送走的,是因为殴打犯人被抓走的。



长丰支队副支队长在他们海港支队把一个犯人打成轻伤,多他妈新鲜呐。



赵馨诚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巡骂骂咧咧地被三四个人架出来,他还抽空去看了那倒霉的孙子一眼,思索半天,想起来这是当初吩咐手下给关宏峰注射毒药的那位二当家。



该检讨检讨,该挨骂挨骂,周巡统统受着,就一副嬉皮笑脸的死样子。施广陵看着他就来气,觉得自己硬生生长了一大撮白头发。



“行了!滚回去写检讨!”




关宏峰在家楼下挂了赵馨诚的电话,在对方绘声绘色地描述中,得知了周巡到底是怎么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并且停职三天的。



得去看看周巡,关宏峰一边想一边上楼。今天的太阳很听话,一直到他进家门之前都没有落下去。关宏宇给他发来短信,说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儿他就住崔虎那打打游戏,明天高亚楠要来看他。



难得的休息机会,还能跟爱人在一起,关宏峰并不想去扫关宏宇的兴。



打开家门,关宏峰在门口看到了不属于他们兄弟俩的棕色皮靴。



所以他只开了客厅的灯,金角大王跟银角大王在水缸里追逐撒欢。



关宏峰走到自己床边,地上是皱巴巴的皮衣,皮衣的主人正窝在他床上呼吸平稳,睡得正香。



周巡不知道是困极了,还是因为没换衣服,所以没盖上被子。他比之前更瘦了一些,背对着关宏峰侧躺着,露出半截又细又白的腰。



关宏峰觉得有人拿棍子杵在了自己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柔软到有些发酸。



周巡并没有被光吵醒,关宏峰决定陪他一起睡,于是小心翼翼地帮人盖上被子,拿上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



身边塌陷下去的感觉让周巡清醒了一瞬,他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转过身子,任由关宏峰把他揽进怀里,像以往每一次一样。



“消气了吗?”



“嗯。”



“那我们和好了?”



“你那会儿又没答应分手。”周巡回答他,把脑袋埋进了更温暖的关宏峰的脖子边上。



关宏峰笑着把手放在周巡的背上,轻轻拍着。



跟猫一样。









Fin.


三文雨转晴

【大关周/峰巡】求生本能(中)

白月光自救指南

if线,关宏峰重生。

终于开始走剧情了,一些巡花视角的十五年三两事,争取在今年完结。

非常感谢大家的小红心小蓝手,请多多评论吧,继续阅读愉快:)

除了OOC一切都不属于我。



作为一个“曾经”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关宏峰花了将近小半年才渐渐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毕竟缺乏战后美式超级英雄文化和短视频重生文学的熏陶,接受自己不惑之年的灵魂栖身于年轻的肉体显然不如被嫁祸成灭门凶手容易消化。


在关宏峰默默调理自己的期间,周巡也慢慢琢磨出了便宜师父“需要他的帮助”是什么意思,字面义。


周巡打起架来身手利落。每次攻击都带着十成力道,他把一身的蛮劲用得很轻巧,连续...

白月光自救指南

if线,关宏峰重生。

终于开始走剧情了,一些巡花视角的十五年三两事,争取在今年完结。

非常感谢大家的小红心小蓝手,请多多评论吧,继续阅读愉快:)

除了OOC一切都不属于我。



作为一个“曾经”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关宏峰花了将近小半年才渐渐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毕竟缺乏战后美式超级英雄文化和短视频重生文学的熏陶,接受自己不惑之年的灵魂栖身于年轻的肉体显然不如被嫁祸成灭门凶手容易消化。


在关宏峰默默调理自己的期间,周巡也慢慢琢磨出了便宜师父“需要他的帮助”是什么意思,字面义。


周巡打起架来身手利落。每次攻击都带着十成力道,他把一身的蛮劲用得很轻巧,连续出拳再折肘拦截,旋身侧踢不忘追一记高位踹,相当规范的格斗架势,即使大开大合,也行云流水,年轻人纵身像一头矫捷的猎豹,刘海散开来半遮住眼,被汗浸湿的几缕碎发下露出的眼睛亮得惊人。


趁关宏峰严丝合缝地讲究证据推理,周巡溜溜达达正巧在地下室遇上准备潜逃的嫌疑人,社会上野路子的打法哪能招架得过正规军,没过三招他就掀飞了意欲行凶的刀。关宏峰那头查了监控往楼下抓人,周巡已经把鼻青脸肿的人按在警车引擎盖上戴手铐了。


二十岁也勉强能算踩着上限的少年,周巡抑制不住显摆的欲望,学着西部牛仔电影里的主角,将犯人移交给同僚之后,潇洒地吹了吹自己的拳头。


关宏峰还是那副胜券在握、云淡风轻的样子,双手插在衣兜里,很难得的把注意力从现场转移到隔空耍帅的徒弟身上,以为是他下手没轻重,蹭伤了。于是师父的关切不合时宜地落下来,问他要不要找随行医护包扎一下。


“什么呀…”周巡臊得耳朵都红了,恶狠狠地想:不解风情。


看车库的小保安躲在辆货车的阴影里,一根电警棍捏得都发潮了,幸好有周巡,才免了他犹豫着想要以死相拼的决心。他这会儿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竖起大拇指说:“哥们,打得真漂亮。”


“确实打得不错。”关宏峰轻飘飘地接茬。


周巡心说知道您是尊大佛,这没开天眼,又姗姗来迟的,搁哪看着了。他这样想就这样说了。


关宏峰没说话,面对着他,指了指斜对角上亮着灯的摄像头。


周巡的耳朵红得快烧起来了。


但是周巡愿意被关宏峰需要。


在没有遇见关宏峰之前,刘长永常对周巡说的一句话就是“这里不需要你。”出现场的时候不需要,录口供的时候不需要,论功行赏的时候更不需要,他是飘荡在支队里一抹游魂,游着游着,就有变成怨鬼的倾向。


恰逢其时,他遇上了需要他的关宏峰。周巡为自己能想到这么文邹邹的词而得意,如果有机会在合适的场景里向关宏峰本人剖白,他一定要用。


其实周巡一开始并没有太相信关宏峰,只有家养犬才会因为几根火腿肠轻易地把信任托付出去,即使他们初次见面就像好久不见。周巡只当他也需要一个能唱白脸的帮手,那和他先前跟过的几个师父没什么不同,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抓捕犯人的功绩是师父的,打伤犯人的罪过是他的。


所以这次,只要能留在警队就行,周巡百弊里面找出一利。


然后当关宏峰为了帮他洗清莫须有的处分在队长办公室跟刘长永对拍桌子的时候,周巡心想,完了,这小子该不是来真的吧。


他为了让自己符合传闻中不好管教的样子,打第一天起就没管关宏峰叫过“师父”,张口“哎”闭口“老关”,关宏峰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叱责他,如果实在出格了,关老师也只是在摆平一切后敲敲他的桌角,不阴不阳地讽刺一句:“这位先生,注意言行,你是警察,不是少年犯。”


周巡低下头偷偷地笑了,再抬起头,真诚的大眼睛望过去:“老关,我错了。”他认错速度是一流的,这招在十五年后照样好用。


话又说回来,周巡对关宏峰这种无下限的包容,偶尔也会产生一些怀疑,他趁着值班的闲暇表示过疑问,那时候关宏峰正在给一桩不足轻重的盗窃案写结案报告,周巡在后面默默观察了他好一会才凑过去问。


“关老师,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上辈子我救过你的命啊?”


关宏峰刚写完一个字,顿了一下,在字后面戳上个点,含糊的“嗯”了一声,继续往下写。


周巡因为他的敷衍非常泄气,站没有站相的,歪着身子,胳膊肘撑住他的椅背。


关宏峰停了笔,终于忍无可忍地扭头看他,说:“请救命恩人帮我影印一份证据链档案。”


养熟的小狼跟小狗没什么区别,周巡又高兴了,手欠地搡了一把他的椅子,把好端端坐着的关宏峰推了个趔趄,乐呵呵地做起了行政工作。他不知道,在他对着打印机巴掌大小的显示屏研究的五分钟里,他的师父认真地注视着他。


上回他梦见周巡了,不是现在正往成熟阶段过渡的周巡,而是2018年的他,在这条时间轴的这个节点上,不应该存在关宏峰。


周巡把医院的病床躺出了一种家的感觉,右手打着石膏,病号服也不好好穿,敞着怀,露出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胸口;左手还不忘指挥肿着半边脸的汪苗给他擦花瓶:“欸,老关,你也别闲着,给我削个苹果。”


他这次结结实实又要挣一个二等功了,在跟持枪歹徒的械斗中,英勇无畏,推开了暴露在射程范围内的汪苗,还护住了人质小女孩,子弹擦着右心房就过去了,抢救的时候医院下了三回病危,现在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坐着这儿大喘气。汪苗就差把自己家老太太朝九晚五虔诚供奉的观音像搬来手术室门口磕头了。


关宏峰削苹果的手都在抖,苹果皮一块一块不成形的掉下来,周巡又嚷嚷着说水果刀钝了,要汪苗去买把新的。别说新的水果刀了,这会他师父想要月亮,汪儿都能研究出一百零一种登月的方式,于是忙不迭出门找刀。


病床前关宏峰站着高,不用刻意看,余光就能扫到床上的人,绷带里是贯穿的伤口,纱布下面还洇出淡淡的粉色。忍了又忍,心惊又后怕令他口不择言,他掀起眼皮带了一些训斥的腔调:“别犯浑。”


周巡摸不准他说的是哪件“混事”,下意识张开嘴就要强辩,但是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住他的脸,又转向他的眼睛,像在思考,过了会才缓慢地做出表情,他咧开嘴笑了,说:“真像。”


关宏峰手里的刀一个没收住差点往自己虎口上割,他也反应过来了,站在这削苹果的人是关宏宇。


关宏峰惊醒了,他很久没有对黑夜产生过应激反应了,那天晚上他开着灯睡了半宿,宿舍里老式的煤气灯忽明忽暗,闪得他眼皮难受。


第二天上班一贯神采奕奕的神探耷拉着眼,熬了一上午,最后还是在中午之前戴上了徒弟擦得锃亮的黑墨镜。


关宏峰深谙蝴蝶效应的连锁反应,在没有十足把握能够破局的情况下,他严谨地遵循着前世的轨迹。零三年,周巡直升北部地区队长,他去隆达派出所任副所长。


在他任职期间,有一桩案子令他印象尤为深刻,在当年只是一起儿童失踪案,寻人的战线拖了半年在基层那边就不了了之了,根本没上报到他这里。但四五年后,一个女硕士以同样的方式失踪在家中,受害人具有一定社会地位,舆论影响声势浩大,市局发言人更是对媒体立下军令状,经过警方层层排查,在排除家人同事等熟人作案之后,又大海捞针式搜集证据,最后在她家里地板的缝隙中发现陌生人的毛发,进而锁定凶手,负责缉拿的正是时任长丰支队支队长的关宏峰与其助理周巡。关宏峰回看卷宗才发现,凶手从虐猫虐狗转向对人犯罪的第一起案件就发生在隆达。


于是正在经历零三年的关宏峰凭着仅存不多的记忆线索及时掐灭了犯罪的发育期,命运中被救下的人不止一个。


一年以后关宏峰如期结束调任,镶着金身回到了长丰支队,在刘长永停滞不前的职业生涯里横插一脚,担任长丰刑侦支队支队长。周巡打的申请也如约到了他的新案头,当然,他没有要改变命运的意思。这是周巡的第四年,也是关宏峰的第十九年。


零五年底,关宏峰作为刑侦支队代表,也是系统模范参与表彰大会。


施广陵任长丰分局的政治部主任,站在台下纵队第二排的正中间位置,不到五十的他偶尔还是会出外勤,跟各区负责人维系着不错的关系,辖区内不少要案都由他担任指挥人,接近满分的履历,正是他接触权利的敲门砖。


关宏峰愿意相信这时候的他还没有被腐化。上辈子施广陵跟他剖过所谓的真心,昔日的领导为了建立起他自己想要的秩序变得歇斯底里,无视法度,汲汲复营营,他赋予自己生杀予夺的权利,逼关宏峰与之同流合污,但关宏峰只是看着他,身处弱势但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施广陵。


毫无疑问,施广陵被刺痛了。


关宏峰隔着人群盯住多年以后的幕后黑手,如果命运真的可以被改变,他会赢得更漂亮。


帽檐戳了一下他的后背,然后关宏峰感觉背后一沉,台上局领导还在慷慨陈词,列队在他后面的周巡居然站着都能睡着。也不全是他的错,关宏峰有意尽早培养徒弟独当一面的断案能力,把一个难度不小的案子交到他手里,周巡逻辑推理运用得并不熟练,不敢大胆锁定,还在用最踏实的方式逐个排除,麻烦点,但关宏峰偷偷看了,大方向是对的,就是付出的代价沉重些——熬了两个通宵。


关宏峰心想,也不能对二十三岁的小子过于苛责。

三文雨转晴

【大关周/峰巡】求生本能(上)

一场隐秘的自救

本来构思的if线是巡花重生救关队,但总感觉差点意思,阅读愉快:)

if线,关宏峰重生,2017拨回2001。

除了OOC一切都不属于我。

Happy christmas🎄

  

从警的小二十年间,关宏峰经历过不止一起爆炸案,火烤过的热浪、浓烟,尖叫声、哭声织成了一张惨绝人寰的网。于是在军火走私案落幕的三年里,在一个人亮着灯的漫漫长夜中,他无数次幻想自己的归路,子弹穿透肩胛骨,利刃没进腹腔,或者是从高处落下,失重的自由落体终点是衣冠冢里的一捧土。那时候电压不稳,床头灯的光很散,把他垂着头的身体倒映到墙上,轮廓模糊又孤独,像一头离群的象,如果非得用动物来形容...

一场隐秘的自救

本来构思的if线是巡花重生救关队,但总感觉差点意思,阅读愉快:)

if线,关宏峰重生,2017拨回2001。

除了OOC一切都不属于我。

Happy christmas🎄

  

从警的小二十年间,关宏峰经历过不止一起爆炸案,火烤过的热浪、浓烟,尖叫声、哭声织成了一张惨绝人寰的网。于是在军火走私案落幕的三年里,在一个人亮着灯的漫漫长夜中,他无数次幻想自己的归路,子弹穿透肩胛骨,利刃没进腹腔,或者是从高处落下,失重的自由落体终点是衣冠冢里的一捧土。那时候电压不稳,床头灯的光很散,把他垂着头的身体倒映到墙上,轮廓模糊又孤独,像一头离群的象,如果非得用动物来形容关宏峰的话,他有一种温和的攻击性。

  

他早就不想活了,不畏牺牲是美化过的说辞。

  

当钢丝结结实实缠住关宏峰的脖子,他没有想要挣扎,稀薄的氧气被梗在鼻腔下不去,他的求生本能被捏在手心里,两只手指并叠在一块,关宏峰很快就无法呼吸了,他紧紧地攥着手,不合时宜地想,他赢了。他把自己当成诱敌深入的骑士棋,还差一步,他就赢了。他是蛰伏的高手。


火舌吞噬了他,烧红了那一方天台的天,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被踢出了棋盘,对方的王牌也急不可耐地进了圈套。


如果要拍一个寂静的长镜头,最后的落点会定格在背景虚化的火焰,前景是关宏峰叠扣在一起的手指。


就是在这样紧绷的精神状态里,关宏峰的手突然被人拽了一下,接着就是老太太的大嗓门在他耳边炸开,说,“小伙子,你把我的簸箕给撞翻了,这事儿你得负责啊!”


五感恢复像是经历了一场退潮,神志落回了身体里,关宏峰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紧捏的手,指尖尖用力地发白,但没有摆任何的手势,只是拿着张五十元钞票。


交通指示灯变了绿灯,有辆摩托车正堵在机动车道上,后面的车喇叭响成一片,关宏峰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混沌的大脑正在缓慢的重启,噪声吵得他额角的青筋直跳,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正要把钞票递出去。老太太搡了他一肘,他就这么直挺挺摔在马路牙子上。


老太太懵了,他懵了,看热闹的摊贩子也懵了。


路口那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刺耳的急刹车,橡皮轮胎擦着柏油马路地面掉头回来,没两米远处的路标杆子上挂着单行道的标志。青年人一嗓子压过了老人尴尬的干嚎,他没清喉咙,声音略沙哑,却意外显得很有气势。


“欸欸欸,干嘛呢,袭警啊。”


十五年前,丰庄路东口,周巡。


关宏峰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叹了出来。好吧,他重生了。


周巡的步子很大,真是出外勤的好苗子,三步并两步就走到他们跟前,把警员证一亮,旁边推小车的商贩都心虚地散开。老太太后退了两步,颤颤巍巍地摇手,说没碰到他。周巡头盔都没摘,叉着腰,要不是甩出印徽章的证件,活脱脱是个香港片里的古惑仔,这下轮到他了,他非抓着老太太去派出所调监控,嚷嚷着袭警可够判两年的。


眼看着老人家哆哆嗦嗦地握着胸口,一副要被吓出心脏病的可怜模样,关宏峰揉了揉太阳穴,很久违的被周巡气得头疼的感觉,他摆摆手,提一声,说:“放开她。”


周巡很听话,莫名其妙的听话,手上一松,老太太就退出三米远,想骂也不敢出声,于是搂着簸箕头也不回地走了,脚力很健,一点也不像被人撞了。


反观关宏峰,半天也没爬起来,最后周巡实在看不下去了,搭了把手,他才捡起钱包站起来,周巡还在忿忿不平地想抓人:“你看看,对付这种泼皮还是得用无赖的法子。”


关宏峰看着他那张十九岁的脸,神情中带着没有被驯化的叛逆,一点点的戾气,头发长度不符合规范的盖过耳朵,发梢打着卷。他透过那张还未被时间雕琢过,略显稚嫩的脸,凝视十五年后的周巡。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遗言遗漏了一个人。不能怪他,他跟周巡同行的时间远远多过独行。如果他活下来了,自然不必多说;反之,关宏峰深知自己的只言片语在没有他存活的未来会变成周巡的镣铐。


二零一七年的周巡是他亲自豢养了十五年的头狼,扑猎的姿势,何时该亮出爪牙。在过去跟周巡“斗智斗勇”的一年里,周巡敏锐的目光时常在背后逡巡,当他扭头望过去的瞬间,浓墨一样的怀疑被故作无辜的微笑稀释,怀疑不需要证据,周巡用关宏峰传授的技能与他对抗,并且有举一反三的潜质,虽然不至于无力招架,但是棋逢对手的对弈快感令他在乏味的侦查工作之中咂出些许滋味。


如果他死了,他毫不怀疑周巡会自责、痛苦、狂躁,捱过漫长的隐痛期,然后一头扎入更加危险的任务。功勋坠着他的灵魂往下沉,但周巡会活着,披着他们共同的荣光。


没有如果,他真的死了,十五年后的关宏峰。


想到这里,关宏峰像是被刺挠了一下,平价围巾粗糙的绒毛磨得他的脖子有点红,周巡正狐疑地看着他。他扬了扬钱包,准备说些轻松的话,尽管他的大脑还未完全消化当前的现实,关宏峰回看周巡,马路外面行驶过的汽车打着远光灯,闪了周巡的眼睛,瞳孔里折射出来的光点好像泪光。那双在火焰外含着泪的漂亮眼睛,关宏峰没能亲眼看到,但他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周巡,你怎么才来啊。”


所以当他们正在丰庄路街头的土菜馆里吃那顿菜很得味、汤很浓的饭时,周巡仍在耿耿于怀,他很想知道关宏峰怎么知道自己会经过。他并不好奇关宏峰怎么会认识他,毕竟周巡在警队也是出了名的——他们那批应届生中年纪最小的武状元,战绩除了在校期间拿过各式各样的奖牌奖状,他还在一天之内打伤了包括犯人在内的,律师、证人,还误伤了一个同事。


十五年后周巡回忆这段时光,总带了些妄自菲薄的情绪,彼时他把对关宏峰不坦白的怨怼都加注在自己身上。他跟与关宏峰共用一张脸的胞弟——关宏宇分别坐在审讯桌的两侧,垫满周巡回忆的气味是馥郁的烟草香。


千禧年前后的队伍规章远没有十年后这么完备,好看的破案率背后人人都需要套一只黑手套,十九岁的周巡横冲直撞地进了长丰支队,像一只未开化的小野兽,正义真诚但是暴力,不怀好意的人稍稍挑拨,他就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一桩桩的冤枉砸下来,撞得他眼冒金星。那时的副支队长刘长永最擅长左右逢源,他不想看周巡变坏,也不好抹了老油条们的面子,只能按着周巡的头,把他的锋芒裁得鲜血淋漓。


关宏峰吃相很斯文,保持着食不语,寝不言的好习惯,一派从容的样子让周巡开始怀疑方才年轻的种子选手对他久别重逢的寒暄是不是被大灯晃了眼的错觉。


汤足饭饱,他们又开始话起了家常,除了这个问题,对于周巡其他任何刑侦技巧上的疑问,关宏峰都知无不言。趁着关宏峰起身结账,周巡替他保管围巾和外套,慢慢踱步到店门口,拉开旧得斑驳的玻璃门,一月的风迎面吹得他餍足的困意醒了八分,周巡不得不承认这位人称长丰福尔摩斯的同龄人果然是个审讯的天才,店里暖融融的空调烘得人像喝了二两,他把自己的老底向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捅穿了,他暗暗懊恼,心想自己一点反侦查意识都没有。周巡正想着,门又开了,关宏峰穿着一件薄不溜秋的毛衣就出来了,两颊还闷得有些红,周巡忙把衣服递过去。


他还想问,以后我实践起来有问题,可以再来问你吗?但他脸皮薄,话在嘴边滚了两圈,灌了口冷风又咽下去了。他们沉默地并肩走了两步,就来到摩托车旁边。


周巡带起头盔正要告别,就看见关宏峰熟门熟路地把打包好的饭菜塞进他的后备厢里,冲他说:“周巡,你要想继续干刑警,明儿一早来找我报道。”


十九岁的青年人还没有掌握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尽管三十五岁的他也并不能熟练运用。周巡压在头盔下的嘴角翘了翘,露在外面的眼睛试图眯出浑不懔的气质:“那我凭什么跟你混啊。”


其实四十岁的关宏峰老早忘了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关宏宇自从被周巡感化以后,天天在他的耳边念叨十五年的情和怨,他听着只觉得好笑,二十四岁的关宏峰自视是长丰的救世主,自信过了头就成了自负。


灵光一现,他想起自己是怎么说的了,“因为你没得选。”


但是,这次他说:“因为我需要你帮我。”

老曾

【关周】不是人 (第一章)

高亚楠等他签完了保密协议,协议写进辅助芯片并进行了区块链取证,确定时间戳生成之后,才长叹一声:“宏宇,你千万要保守秘密,不然咱们家就得赔得倾家荡产了。”

关宏宇撇了撇嘴。

高亚楠又补充一句:“说不定还掉脑袋,你哥这辈子够不容易了,咱俩再没了,你想想你……”

“我哥是真倒霉,总算远离了那些破事,太太平平地,这辈子头回搞上个对象,”关宏宇气得一指周巡,“结果又是来算计他的!”

全面检验过周巡代码的高亚楠表示疑惑,它认为关宏峰是自己的所有权人……这能怎么个算计法?

而且她一直以为让性偶像人一样活动、并且把性偶当同居对象是关宏峰在出那件事前做出的个人选择——这位大伯哥也曾经富过、手眼通天过,...

高亚楠等他签完了保密协议,协议写进辅助芯片并进行了区块链取证,确定时间戳生成之后,才长叹一声:“宏宇,你千万要保守秘密,不然咱们家就得赔得倾家荡产了。”

关宏宇撇了撇嘴。

高亚楠又补充一句:“说不定还掉脑袋,你哥这辈子够不容易了,咱俩再没了,你想想你……”

“我哥是真倒霉,总算远离了那些破事,太太平平地,这辈子头回搞上个对象,”关宏宇气得一指周巡,“结果又是来算计他的!”

全面检验过周巡代码的高亚楠表示疑惑,它认为关宏峰是自己的所有权人……这能怎么个算计法?

而且她一直以为让性偶像人一样活动、并且把性偶当同居对象是关宏峰在出那件事前做出的个人选择——这位大伯哥也曾经富过、手眼通天过,而且脑回路又哲学又新潮,谁知道是不是早预料自己会出事,从哪弄的一笔钱找什么秘密托管或者信托之类的,定制了这么个贵重家电,专等自己出事以后再过来伺候自己享福的,说不定是人家玩的一手瞒天过海之计呢。

有一说一,这可是顶级性偶啊,一般人可发现不了这是台家电。

资深调查员关宏宇被自己这位高知妻子一脸的迷茫地发问“你是怎么看出他不是人的?”看着周巡的眼神就更生气了,他咬牙切齿地问:“你知不知道他有能通过全球联网验证的、合法的人类身份?”

这次高亚楠流露出震惊了。

关宏宇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荒坂公司七八年前使用的那一版员工证件摔在桌上,上面赫然是周巡的脸,和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发型是日本职场男常见的发型,明显是发胶固定好的二八分,那种十二级飓风来了也能纹丝不动的状态,而且留了日式的小胡子,和现在这个胡子拉碴头发乱飞的德行完全不同,照片上甚至能看出来用一些粉底遮盖了他的痤疮。

荒坂公司东京总部

  营业课  课长

    荒木  惟

    (照片)

 

高亚楠拿着那张证件看了又看:“嗯……脸确实是……”

话没说完,关宏宇把一个存储介质往高亚楠的悬浮屏接口上一丢,手指啪啪啪点开加密文档,一堆纸质档案的扫描件被显示出来。

首先是周巡现在使用的那张身份证,上面赫然周巡两个大字,而后是他的美国永久居民卡和医保记录,上面的名字却是CHUAN ZHOU。

后面一组是他入境中国的机票、身份证明、过海关过程的录像截图、东京到津港的机票,使用的名字是周川(CHUAN ZHOU),以及他使用嘀嗒约车从津港第二国际机场前往希尔顿酒店的记录。

跟着是他在夜之城读高中和初中的学籍档案,橄榄球队合影,棒球队合影,而后是墨西哥裔养父母的死亡证明、领养家庭的合照,这些档案上的名字全部都是CHUAN ZHOU。

最后是一组中文档案扫描件,包含津港福利机构档案、民政局档案、被遗弃儿童救助档案,以及第一次身份登记使用的,幼年的照片。

姓名:周川

 

高亚楠眼花缭乱地看着这些档案和照片,虽然随着年龄逐渐减小,照片逐渐模糊、人逐渐幼态,但周巡是很有特色的长相,特别是那一双眼睛:这大概、可能、应该、真的,的确是同一个人。

像关宏宇这样的资深调查员当然不会止步于此,接下来他拿出了一份DNA鉴定意见,比对样本分别来自“周川”被领养后三年因遗弃罪被起诉的母亲、周川被领养时留下的DNA档案、周川在夜之城出售自己半个肝脏、一个肾脏和一个眼球时留下的配型档案,而被比对样本是他从目前这位“周巡”身上取得的带毛囊的头发和他擦拭脸上出血痤疮时使用的餐巾纸。

 

鉴定结论:……送检的毛囊样本“1”、白色餐巾纸边缘血斑“2”中检出的STR分型,与周川的样本在D3S1358等23个基因座基因型相同,其似然率为2.8915*10的30次方……

 

你要知道这个年头什么都可以拿来卖,自己的基因也可以。用某个真实存在的人的基因为蓝本制作性偶的情况——比如狂热粉丝从经纪公司手里买到偶像的基因蓝本,或者富豪去购买“有眼缘”的平民的基因蓝本,在修改到符合法律规定的情况下制作性偶,拿回来和自己或其他性偶交配,用于满足个人性需求或者满足性幻想。见多识广、业内知名的仿生智能校准员高亚楠什么都见过,她签署的保密协议码起来比牛津大辞典还高。

但是,基因似然率高到这个程度,意味着这台性偶完全采用了供体的基因,一笔没改。这很明显,在全球范围都是违法的,在一些国家是重罪——没有一家注册的合法性偶生产商敢接这个订单。更恐怖的是,它竟然在使用供体的身份,能通过全球联网的身份验证意味着它连指纹都复制了。

高亚楠的手在悬浮屏上越翻越慢,她曾以自己看过周巡的全部代码,确信因它自认关宏峰的所有物而毫无紧张感,现在后背也开始冒冷汗。她透过悬浮屏朝那个在沙发上抽烟的性偶看过去,它没有什么表情,垂着眼睛,用食指和中指去把烟递到嘴边。那根香烟明明灭灭,烟雾袅袅。

这个抽烟的姿势像个对着镜子练习过千八百遍的演员一样完美,吸入时微微阖眼的那个洒脱悠然的动作,不似仿生智能所为。

 

“那……周川这个人呢?他在哪?”高亚楠不自觉地小声问关宏宇。现在她这个猪突猛进勇闯进校准室的老公显得智慧且可靠起来。周巡的底层代码里没有禁止杀死人类这一条,这个她早就知道,但她一直以为这是关宏峰为了自己的安全设计的,因为行为的核心目的是“维护本设备唯一所有权人关宏峰的生理和精神健康”。看不到设备生产方她也没太在意,因为一些性偶定制人会因为定制占比过高而要求性偶生产商放弃知识产权及数字署名。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性人偶从基因来源、生产商、维护支出、身份……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可理喻了。

“周川在哪,这是第二个问题。”关宏宇又翻开一个文件夹,“第一个问题应该是,我为什么会查到周川头上。”

他点开了新的一组文件,CHUAN ZHOU从美国前往日本的护照、洛杉矶机场的登机照片、过海关过程的录像截图、夜之城飞洛杉矶的机票、洛杉矶飞东京的机票,以CHUAN ZHOU的名字和荒坂公司签订的雇佣兵委托合同,“荒木惟”的假身份套装扫描件和荒坂公司制作假身份的底档。

高亚楠翻查了一下“CHUAN ZHOU”入境津港的时间,那正是关宏峰出事的10个月之前,恰好又在荒坂公司签订委托合同之后。从入境时录像的截图来看,他的形象和“荒木惟”是完全相符的。

那段时间荒坂正在和康陶共同竞争一笔大单,他们从东京派过来不少资深员工驻津港几个月来开展谈判,但康陶在性能和成本上都显然是赢家,关宏峰在那个领域的设计是独步天下的,康陶藉此横扫包括生物科技在内的所有对手。

然后关宏峰就出事了。很多人都猜测过,关宏峰出事是荒坂公司做的,苦无证据罢了。

“包括荒木惟在内的一批9人所谓荒坂的资深职员,我没有查到他们的出入境记录。但这张员工证是真货,所以我拿着这张脸从荒坂开始查,”关宏宇笑了笑,森然又冷漠,“西海岸有人认识这张脸,在夜之城他是个刚混出点头的穷逼雇佣兵,听说为了赚钱把机械改造肉体恢复成血肉之躯来治疗他的赛博精神病,他接了个荒坂的大单子,去了东京总部。”

“哎,”关宏宇对着沙发上那台性偶抬了抬下巴,“对吗?”

高亚楠被他这种莽撞惊了一下,但那台性偶抽着烟往这边看了一眼,竟然还点了下头。

“现在,你可以问第二个问题了,媳妇,”关宏宇举起两根手指,勾起一边的嘴角,笑得很阴暗,“周川在哪。”

高亚楠没有重复这个问题。

关宏宇自顾自地往下说:“周川是我国公民,他开设了银行账户。在那一天,”他的手比划了一下,高亚楠知道他在说关宏峰出事那天,“之后的第三天,通过地下钱庄,他的户头被人汇入了五百八十万人民币。”

高亚楠不由得看向那台性偶。

关宏宇摊开两手,像演讲似的发言:“这笔钱不少,但也不多,仅仅够周川在国内的地下黑市为自己配型一个肾脏。你猜猜,他做了什么?”关宏宇右手五指捏在一起,举到眼前,然后突然对着自己的手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高亚楠轻轻张开五指,“他从津港的五号线地铁上神秘消失了。”

那是末班车,他有进站但没有出站。从此之后,购票记录、付费记录、公共交通工具记录、住宿记录、出入境记录,完全消失,天眼系统也捕捉不到他的踪迹。这个人就像一个老谋深算的通缉犯,他像是钻到地底或者什么深山老林似的,消失了。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他突然出现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又留下了痕迹,像一个活人一样的痕迹,他乘坐公交工具,付费购买食物,去买了衣服还剪发,然后他去做了一件事。”

关宏宇敲了两下。

展示在悬浮屏上的,是一份将姓名周川变更为周巡的居民身份信息变更档案。

时间很巧,高亚楠恰好记得。

正好是三年前,关宏峰和关宏宇一起过生日,她带着孩子和娘家人一起热闹一下,去的还有关宏峰以前带过的几个徒弟。关宏峰看起来少有的心情很好,而且甚至表现在脸上了,他在别人吵吵闹闹的时候,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杯子,毫无原因地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高亚楠还是习惯性地称呼他的职务:“关主任,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关宏宇当时正在哄孩子吃点菜,关宏峰闻言有点赧然似的,沉默了一下,又靠近她,很轻地说:“我可能要恋爱了。”

那时候关宏峰是真的穷得叮当响。

他在那次三年前的拷问中被人打到颅骨骨折,头皮缺损了很大一块,眼眶骨折、眼损伤,那导致他一侧视力下降。他躺在ICU那段时间,高亚楠听过关宏宇回来红着眼睛说“我他妈的看见我哥脑仁了,操,这帮畜生,怎么能打他的头呢。”

从颅骨的缺口看到的应该不是脑仁,而是硬脑膜,高亚楠没纠正他。有什么区别呢,这个领域最领先的一位专家被敲爆了头。

重建颅骨,移植头皮,忍受脑挫裂伤带来的后遗症,关宏峰花了很长时间做了很多次手术,复建,又花了更长时间接受自己那个曾经好用的脑子现在已经不好用了,还得接受康陶军工的监察组反复询问:那台他本来要发布预印本的跨时代的、具备自我意识的、非神经网络学习模式的AI设备到底在哪里。康陶认为那是公司的资产。

关宏峰什么也不记得了。

医保基金确实付了大部分医疗费,但是颅骨重建和头皮移植是自费项目,好不容易从医院和康陶的监察询问室拔出腿来的关宏峰就接到了天价的信用卡账单。

他卖掉了一切,每个月的工资进账就被划走90%,仍需要关宏宇帮他负担一部分信用卡利息。他还穿着首席科学家时期康陶为他置办的那些名牌西服和大衣,文雅,英俊,体面,他如果愿意笑一下,还是清风朗月。但他几乎身无分文,他就算出去约会,请人喝杯咖啡今晚就会没饭吃。

在这个时候,他说他可能要恋爱了。

好扯淡。

但高亚楠的第一个反应是要鼓励他,然后她意识到这事真的有点离谱。于是她循循善诱地问,认识很久吗?

关宏峰说,前天,一见如故。他又很低声地说,先别跟宏宇说。

他有点不好意思。

高亚楠难得有八卦他的机会,揶揄地说,那叫什么名字啊?

关宏峰说,姓周。

他又憋了半天说,男的。

 

那张变更姓名的档案上的时间是11月17日。

姓周的先生和关宏峰“一见如故”的前一天。

好巧啊。

 

“所以,来找那台AI设备的性偶先生,”关宏宇朝着沙发上那个贵重家电问,“周川人呢?他在哪?”

性偶先把一点水倒进烟灰缸,然后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它掸了掸皮衣上的烟灰,语气平静地说:“周川不该活着,让我崩了。”

关宏宇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他冷冷地说:“你忽悠了我哥三年,应该知道他是脑子真的坏了,那台设备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告诉你的主子,别惦记了,没人知道它在哪。”

性偶站了起来。

“我不是性偶,而是一台多功能厨用清扫一体机。我的唯一所有权人是关宏峰。”它单手把墨镜从领口取下戴上,关宏宇很确定它正从墨镜后面看过来,“我是周巡。”

他朝着关宏宇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腕表:“老关要下班了,我得去接他,其他的问题我们下次再聊。”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用手指着他俩,“亚楠,记得给宏宇好好讲讲协议。”

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我操。”关宏宇看着他那个嚣张的背影直嘬牙花子,“他特么真像个人。”

——TBC——

人间有味

【关周】同心(End)

summary:关宏宇非常好奇他哥是怎么看上周巡的。他去问周巡,却没想到,周巡也不知道。


*《皆大欢喜》后续,继续迫害,啊不,怜爱一下可爱小关。

*有很多私设,字里行间提及二季的地方也对原剧情有适当篡改,不再一一说明啦。

*OOC。

 

 

得知他哥关宏峰和周巡在一起了的事实之后,有一件事情,关宏宇追悔莫及。那就是,他没有趁热打铁,问一问他哥到底是怎么看上周巡的,又是怎么跟周巡跨过革命友谊界限在一起的。

这不能怪他。毕竟这个事实的暴露,给他带来了相当巨大的冲击。虽然他凭借自己极强的心理素质,用半天时间就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那种冲击过后的平静,有时候......

summary:关宏宇非常好奇他哥是怎么看上周巡的。他去问周巡,却没想到,周巡也不知道。


*《皆大欢喜》后续,继续迫害,啊不,怜爱一下可爱小关。

*有很多私设,字里行间提及二季的地方也对原剧情有适当篡改,不再一一说明啦。

*OOC。

 

 

得知他哥关宏峰和周巡在一起了的事实之后,有一件事情,关宏宇追悔莫及。那就是,他没有趁热打铁,问一问他哥到底是怎么看上周巡的,又是怎么跟周巡跨过革命友谊界限在一起的。

这不能怪他。毕竟这个事实的暴露,给他带来了相当巨大的冲击。虽然他凭借自己极强的心理素质,用半天时间就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那种冲击过后的平静,有时候也会让人陷入到一种莫名所以的迟缓当中,以至于当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的好奇心都没来得及施展一二,全程只顾着感慨人生真奇妙。等他回过神来,半个月已经过去了。

关宏宇觉得,既然他已经成了这个家里最后一个知晓这件事的人,那就更没有道理错过如此重要的剧情,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才对得起这一年多来,他为关宏峰的人生大事操过的心,努过的力,和挨过的批评。

也不能怪关宏宇对这件事这么投入,这么上心。这绝对不是因为他热爱八卦。好吧,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他热爱八卦。更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这件事的主角是他哥关宏峰。

那可是、可是我那个亲哥啊!关宏宇咂摸着,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关宏宇只比关宏峰小五分钟,但是,关宏宇觉得他哥好像比他大了五岁不止。而且,他哥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六七岁时候,男孩子都调皮,新换的衣服去马路上疯玩一圈回来指定脏兮兮的,只有他哥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至于什么爬树上墙,掏鸟蛋捅蚂蚁窝,他哥自然更是从来都不参与,跟别人玩不到一块儿去。上学之后,学校老师和街坊四邻天天夸他哥聪明早慧,听话懂事,写作业从来不用人催,考试都考双百分,年年得三好学生奖状,将来一定不是上北大,就是上清华。

关宏宇没关心过这些。对于自身从小淹没在他哥的光环之下的处境,他也不是多么在意。他只觉得他哥没趣,无聊,没朋友,不像个正常人。于是从小到大,他想方设法地拉着他哥去做他认为一个快乐的同龄人该做的事情,过程异常艰辛,结果往往也十分惨痛,常常以他哥皱着眉头对他进行短则一分钟、长则五分钟的批评教育收尾。

至于谈恋爱,那更是天方夜谭。虽然从中学开始就不断地收到同班的、跨班的、同级的、跨级的各路女生塞到桌斗里的情书,但是关宏峰好比一棵千万年修炼而成的铁树,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孩有过一丝丝特别的眼神。

关宏宇自己上初中时候就很会哄女生开心了,那时候身边没事儿总叽叽喳喳围着一群,他哥虽然跟他保持了相当远的距离,但那冷冷的眼神看过来,关宏宇愣是没敢去拉哪个姑娘的小手。高二那年,关宏宇谈了人生第一个女朋友,大晚上陪着女朋友轧完马路,回到家一看,他那雷打不动按时作息的哥哥居然没睡觉,在客厅里坐着看书。凌晨一点,万籁俱寂,关宏宇跟他哥大眼瞪小眼。他哥沉默了半分钟,眼神是冷的,开口说话也是冷的,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关宏宇那会儿十七岁,最大的打算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制造机会跟女朋友亲个小嘴。这话他当然不敢当着他哥的面说出口,只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梗着脖子说,你管我啊。

关宏峰站起身,看着似乎很失望,对他说:你好自为之吧。

往事历历,数不胜数。关宏宇年轻时候一直不能理解他哥为什么这样,难道就因为脑袋比别人聪明许多,就可以如此瞧不起人吗?后来,因为关宏峰遭遇的那场栽赃陷害,关宏宇反倒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进入他哥哥的世界。一年半的朝夕相处,他学着做关宏峰,也因此重新认识了关宏峰,关宏宇倒好像比过去明白许多:也许他哥不是故意如此。也许,老天爷终归是公平的,聪明的代价,天才的代价,就是无法拥有普通人的生活。

在关宏宇的记忆里,关宏峰只做过一件别人眼里“出格”的事情,那就是高三毕业那年,他顶着全校最好的成绩,既没有去清华,也没有去北大,放着多少未来能挣大钱的专业不选,二话不说跑去公安大学当了警察。现在,除开“2·13”案子里的特殊情况不谈,在他哥四十年来一直形而上的人生里,居然又发生了一件“出格”的事情,这怎么能叫关宏宇不狠狠地好奇一下呢?

回过神来,关宏宇这次可没脑袋一热就给他哥发消息。这事儿得讲究策略。他决定先问问身边人,也就是比他更早一步知道的高亚楠。

这天又是高亚楠轮休,晚上自然也照旧是家宴,天时地利人和,关宏宇自认为绝对不能错过这大好时机。

关宏宇说:“我亲爱的媳妇儿,你是怎么知道他俩这茬儿的啊?”

高亚楠正给关饕餮换尿不湿,头也没抬,云淡风轻地说:“看出来的呀。”

一句话说得关宏宇有点急了,说:“那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高亚楠转头瞪他一眼,说:“那我怎么知道?”

关宏宇赶紧调整了语气,说:“我这不是好奇么……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啊?”

高亚楠说:“就案子刚结那会儿。他俩不是来家里吃火锅么,我就看出来了。”

关宏宇巴巴地上前接过换下来的尿不湿,拿去扔掉,说:“那你觉得他俩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高亚楠还真仔细地想了想:“去年我休假的时候,看着好像还不太像,那应该是今年吧?”

关宏宇一拍巴掌,多少获得一些心理安慰:要是去年那种情况,这俩人就在谈了,还瞒着他,那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不过他又忍不住有点儿想乐:哎呀,这两个人,十好几年,动作也太慢了。

乐完了,关宏宇决定进行下一步侦查。

经历过半个月前的事件,关宏宇已经能够准确掌握长丰支队的排班规律:高亚楠轮休的时候,周巡要么上午值班,要么下午值班,总之是要值班的。值班就意味着他哥不在场,这下事情就好办一些。

关宏宇掏出手机,正准备问一下周巡,高亚楠好似跟他心有灵犀,说:“周巡今天下午的班儿。”

关宏宇两条眉毛齐刷刷往上抬,嘿嘿一笑,说:“媳妇儿,没想到你也这么关心。”

高亚楠不否认,说:“以前咱俩谈的时候,他还来教育我呢,看我不抓他点儿把柄,哼。”

关宏宇一把搂过她,大大地亲了一口,说:“那是,我媳妇儿慧眼识英才,哪儿是他能比的啊。你放心,重任在肩,我肯定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

关宏宇想:果真天时地利人和,他下午想起这件事,周巡刚好就下午值班,这下不去长丰支队一趟都说不过去了。当即揣上车钥匙,弯腰亲了一口儿子,又站直亲了一口老婆,兴高采烈地出了家门。

 

 

正当九月中旬,路边梧桐树上知了叫个没完。关宏宇把车停在林荫下面,奔去路边小商店买了两瓶冰镇可口可乐,咔嚓一拍照,发给周巡,并附文:

两百米外,速来。

很快就收到一条微信语音,关宏宇点开,周巡在对面好不耐烦:“关宏宇,你有完没完?今儿晚上七点半吃饭,你整这一出不嫌累吗你!”

关宏宇充耳不闻,回道:事关我哥,你就说来不来吧。

对面没了动静。

关宏宇老神在在地退出微信界面,点出开心消消乐,从一千三百五十二关连通三关,每关结算画面都是三颗五彩星星。他心情好极了,收起手机,开始哼歌。一首歌还没哼完,后视镜里就出现了周巡带着墨镜气势汹汹杀来的身影。

周巡拉开车门坐进来,看样子被津港下午三点半的天气热得够呛。拉起领子扇了几下风,语气十分不善,说:“你最好是真有事情。”

关宏宇赶忙递上滋滋冒凉气的可乐,说:“保证是大事情。”

周巡一把摘了墨镜,看在可乐的面儿上,脸色好了些许。接过来对瓶开吹,同时发出一声鼻音,意思是说吧。

关宏宇兴致勃勃地说:“哎,我哥是怎么看上你的呀?”

周巡一口可乐呛在喉咙里,要不是弯腰弯得及时,高低得喷关宏宇一脸。

关宏宇四处给他找抽纸,说:“别往脚垫上吐啊,车刚洗过,精洗八十八块钱呢。”

周巡咳得惊天动地,拽过抽纸之后只想给他一脚。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忍不住大骂一句:“关宏宇,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关宏宇不服了,说:“你怎么回回都这么骂呢?我跟我哥孪生兄弟,我脑子要有病,他什么情况啊?”

周巡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你就为这事儿?我真不该对你有什么指望。”说着一手拉开车门,抬脚就往外面走。

关宏宇赶紧伸手扯住他的衣服下摆,说:“别走别走,话还没说完呢!”

周巡没好气地扒拉他,说:“松开!扯坏了都。”

关宏宇不敢不松,可是又怕周巡真的一走了之,只好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给自己那瓶可乐插上吸管,默默地吸了两口。

周巡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捋捋头发,坐回车里。

周巡说:“这回你好好说话。”

关宏宇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周巡跟我说话这语气越来越像我哥了。一边举手保证:“绝对的。”

关宏宇说:“我是真心地、非常诚挚地,想请您,周大队长,给我补补课,让我这个被瞒到最后的可怜人,也能了解一下二位这惊世骇俗的——”他本来想说罗曼史,但是眼见周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好把这个形容憋回去。

关宏宇说:“——的个人问题。”

周巡靠在副驾椅背上,用力捏了一下鼻梁。本来这个钟点,人就容易犯困,现在他不光有点儿犯困,还有点儿头疼。前几个月案子刚结,关宏峰就和他说,亚楠可能知道咱俩的情况了。周巡一想,说,亚楠知道就算了,你弟要知道,咱俩指定没消停日子过。他俩一对眼神儿,默契地选择了能拖就拖。可惜只拖了三个月就暴露了。不过暴露之后,关宏宇的反应倒有点儿出乎预料。昨天晚上,周巡还跟关宏峰开玩笑,说你弟这么安静呢,咱俩这事儿都知道半个月了,居然还没开始问东问西,看来是长大了哈。

谁知话不经说,现世报转头就来。

周巡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不去问你哥。他当老师的,补课比我在行。”

关宏宇理直气壮地说:“你觉得我能去问他这问题吗我!”

周巡坐直了,忽然之间来了点儿兴趣,说:“哎,关宏宇,我一早就想问了,你怎么这么怵你哥呢?”

关宏宇没料到话题突然拐到这个地方,眨巴着眼睛,说:“我不……我不怵他呀。”

周巡笑笑,摆明了不信。说:“以前也就算了,这两年你都跟他扮成一个人了,总不至于还对他有误会吧。”

关宏宇想说什么误会?还没说出口,回过一点味儿来,叫道:“哎哎,不对吧,明明是我在问你,怎么成你审我了呢。”

周巡靠回椅背,变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不知道。”

关宏宇两眼问号,说:“什么不知道?”

周巡说:“刚才你问的啊,不知道。”

关宏宇费了半天劲,才从一连串插曲中找回最初的提问记忆。在周巡被可乐呛到之前,他问的是:我哥是怎么看上你的呀?

关宏宇愣住了。

关宏宇说:“不是,这你也能不知道啊!你逗我呢吧?”

周巡掀起眼皮看他,语气还是懒洋洋的:“不知道怎么了?这很奇怪吗?”

关宏宇心想:这何止是奇怪呢,这已经是奇特了好吗!凭借多年丰富的感情经验,关宏宇愣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不知道。要说一男一女因为一时起意,一夜风流或者逢场作戏,倒也不算什么新闻。可是他哥跟周巡,两个大男人,看着也不像是本来就喜欢男人的样子,怎么能不清不楚的呢?

关宏宇觉得有必要换个问法,说:“那你俩,那什么,告白,哎呀,总得有个在一起的契机吧?”

周巡想了想,说:“这个啊,就年初办那个双胞胎案子的时候,我俩吵了一架。”

其实说是吵架,周巡心想,倒不如说是他一时气不过,单方面跟关宏峰说了半句重话。

那天关宏宇总算是回去把关宏峰换到了支队,关宏峰说要去蓝鲸岛看一下现场,周巡开车送他过去。两人沉默了半路,关宏峰终于开口说,前边路口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打车去。周巡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牧马人强劲的鸣笛声在车道上回响,把路边骑电动车的行人都给吓了一跳。后半程也无话。一直等开到了地方,周巡才开口说,嘉茵已经牺牲了,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先前你瞒着我,有你的理由,我不说什么,但是现在,既然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如果再一意孤行,咱俩就——

就什么,周巡到底没舍得说出来。

但是就算他什么都没说出来,这半句话显然也够重的了。也许是过去一年,那个巨大的秘密,和那份突然拉开的距离感,让关宏峰和他都把某根弦绷得太紧,抻得太久,现在局面骤然变化,他俩一时都没能扛得住。说不清到底是谁先动手拽上去的,又是谁先动嘴咬上去的,反正场面一度有点失控。后来周巡盘算了一下,可能还是关宏峰的责任更大一些。

不过这个细节肯定是不能跟关宏宇说的,周巡担心他说了,过不了一会儿就得给关宏宇叫急救车。

从以前起,周巡就发现了,关宏宇眼中的他哥,跟他眼中的关宏峰,好似存在着一些微妙的偏差。也不知道这兄弟俩从小怎么处的,明明是一卵同胞,按道理讲,关系应该亲得不能再亲,可是闹得最僵的时候,能一年半载互不搭理。就连关宏峰钱包里放着的母亲临终前拍的三人合照,也把他弟弟那半截折了进去,一折就是六年,眼不见为净。

周巡闹不明白关宏宇和他哥怎么回事,关宏宇也闹不清楚周巡跟他哥怎么回事。

关宏宇瞪大了眼,说:“吵了一架?”

周巡说:“啊。”

关宏宇说:“吵了一架?!”

周巡说:“你复读机啊?”

关宏宇简直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了。他本来以为,不会有比他哥跟周巡在一起了更富有冲击性的情况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世界真是太难以理解了。

关宏宇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心累,说:“我算是明白了,你俩不走寻常路。我哥已经够不正常的了,你比他还不正常。”

周巡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他肩膀上,说:“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老关哪儿不正常了!”

关宏宇又突然的明白了,原来他能跟他哥在周巡眼皮子底下装了半年才露馅儿,一半是因为他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防着周巡,还有一半,很可能是因为周巡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对他哥种种异于常人的地方,都能十几年如一日地视而不见,就连他这个弟弟伪装时候露出的拙劣马脚,周巡也能自动给他哥打成圆场。曲弦说他俩形影不离,像两口子,原来不是在阴阳怪气,是单纯地陈述客观事实。

现在轮到关宏宇有气无力了。

关宏宇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儿……我真服了你俩。”

周巡看看腕上手表,觉得值班中途出来这一趟也差不多该到时候了。不再搭理看着好似只剩半条命的关宏宇,周巡把墨镜重新带好,一手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哎了一声,转回头看关宏宇。

周巡说:“不对啊,你怎么光问你哥呢?你怎么不问问我看上他哪儿了?”

关宏宇弹动了一下,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冷笑,说:“不必了,谢谢,您是事实胜于雄辩,再说审讯室里我已经听够多的了。”

周巡嘁了他一声,潇洒地下车走人。

关宏宇翻了个面儿,仍然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后视镜里周巡正过马路的背影。一时间,许多画面都从他脑海中纷纷而过。他看见他哥坐在沙发上,脸色平板如刀枪不入,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周巡肯定把你的案卷藏得死死的。周巡用自己被枪指着的漏洞拆穿他们哥俩把戏那天,站在他对面,眼里含着一丝讥诮,说,因为上一次,是你哥。

外面阳光明媚,从后视镜上反射过来,亮得有些刺眼。关宏宇脑海里一会儿是他哥,一会儿是周巡,一会儿又是半个月前他俩站在关宏峰家门口的样子。他忽然间很想学着几年前广为流传的那句名人名言,说上一句:彪悍的人生,真是不需要解释啊。

 

 

无论人生到底需不需要解释,晚饭还是准点儿上桌了。

八菜一汤,是关宏峰下厨。关宏宇跟他哥面对面坐着,吃过半顿饭,闲话扯了一箩筐,也还是没敢把下午问周巡的问题,向他哥再问一遍。倒是关宏峰瞧出来他好似不对劲,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说:“你怎么了?有事情?”

周巡和高亚楠都齐刷刷地看过来,关宏宇一时欲哭无泪,说:“没,没啊。”

关宏宇敢发誓,他亲媳妇儿和他——不能真叫嫂子吧——和他亲哥的家属又同时齐刷刷转回头,同时咽下去一声笑。关宏宇想: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笑的!这帮当警察的,自诩大风大浪见得多,根本不体谅小老百姓脆弱的小心灵。

这点儿动静没能逃过关宏峰的眼睛。

关宏峰看看他们三个,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说:“什么情况啊?”

关宏宇嘴里嘎吱嘎吱嚼着四季豆,一边搜肠刮肚,试图找一个完美的、不会令他哥起疑的借口搪塞过去。

没等他找着,斜对面的周巡突然在椅子上动了动,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说:“也没什么,就是宏宇老毛病又犯了。”

关宏宇敢发誓,他亲媳妇儿在旁边又咽下去一声笑。

关宏峰看了一眼周巡,再回来看关宏宇时,眼神就有些变了。沉吟片刻,有点迟疑地说:“……你又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

关宏宇说:“哎哥——”

周巡说:“哎老关——”

他俩同时打住,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周巡示意关宏宇少安毋躁,他来处理。

周巡说:“怎么回事呢,老关,你这跑偏到哪儿去了。”

关宏峰说:“你说的啊,他老毛病又犯。”

周巡说:“我说的不是这个老毛病。老关,这都一年多了,宏宇在破案现场也有模有样的了,你怎么还觉得他会回去当混混呢,不能对你弟有点儿信心吗?”

关宏宇忍不住在心里给周巡鼓掌。虽然他觉得周巡每次跟他哥说话时候,单喊他的名字,这语气还是太嫂子了一点儿,完全无视他跟他哥同岁的客观事实。但是,周巡现在是在替他说话,这很对得起他们俩分吃一包卫龙辣条的情谊。

关宏峰听完周巡的话,表情和缓了一些。看看关宏宇,说:“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关宏宇的嘴巴像河蚌一样张开,又像河蚌一样闭上。他做梦也不敢奢想跟他哥聊他哥的感情生活。去年在江州,办完案子,他哥还为他在周舒桐面前口无遮拦的事情呛了他一句。上次,就因为他说了一句怎么能是周巡,他哥眼看着就有点不高兴了,要是今天,他大咧咧地问他哥,到底看上周巡这小子哪里了,什么时候看上的,关宏宇估摸着——他怎么也估摸不出来,事情会如何收场。

在这个严峻的情形下,关宏宇忽然又有了一线顿悟:先前他能跟他哥说刘音,或许是因为,在心底最深处,他很清楚,那些只是玩笑话。也只能是玩笑话。在他哥那里,对他哥这样的人来说,永远没有成真的可能性。

可周巡显然是真的那个,关宏宇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这是关宏峰身上一个他格外不了解的部分,也是一个他哥几乎没有向他展露过的部分。他想象不出来他哥会说什么。

不,关宏宇又想了。

他有口难开,真正的原因或许是,他害怕事实无情地向他证明,他哥真的不想告诉他。本来,他发现他哥连跟周巡的事情也瞒着他,就已经很委屈了,要是再被他哥回一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关宏宇真是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下午时候,周巡问他,你怎么这么怵你哥呢。关宏宇也问自己了,他怵他哥吗?他哥打小就能管住他,在他心里,哥哥总是很有威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什么时候都条理清晰,严谨沉稳。年初,在他知道是他哥为脱身而陷害他的实情之后,哪怕挨了他一顿揍,他哥也还是那么冷静的——那么冷漠的,说,你想怎么样?说,你能怎么样?后来他因为林嘉茵的牺牲,气上加气,又跟他哥发了一顿火。他哥办完案子回来,那才算顶顶难得的——人生头一次的,跟他道了歉。

为这个,关宏宇呼呼啦啦掉了许多眼泪。

后来案子查到危险的境地,他哥要把他摘出去。他哥对他道了谢谢,又说剩下的计划,跟关宏宇再没关系了。又说这件事情,本来从一开始就不该跟关宏宇有任何关系。

关宏宇气得又跟他大吵了一架。

总是这样。

从小到大,每一次,在当真的事情上,面对他哥,关宏宇从来总是一种既谨小慎微、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又无能为力、觉得说了也并没有什么用的感觉。

这算怵吗?关宏宇不确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如果没有这一年多来的相处,他面对他哥哥,或许还是能保持住过去几十年里的无所谓。但是现在,他不可能再那么无所谓了,或许也就更谨小慎微、更无能为力了。

关宏宇思绪飘飞,没有答话,饭桌上便有了片刻安静。

这时候,周巡的大嗓门忽然响了,说:“哎,我倒突然想起来了,你俩后来和好没啊?”

三个人都抬头看他。

高亚楠说:“谁俩啊?”

周巡一派自然,指指关宏峰和关宏宇,说:“这俩。”

高亚楠翻了个白眼,无声地表达了“这还用问”的意思。

周巡准确领会,说:“嗐,不是这两年案子的事儿。那会儿早了,一四年,老关不在支队,在隆达派出所。”他左右看看兄弟两个,说:“闹那么大,老关气得饭都吃不下,后来怎么样了?”

关宏宇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本事给他哥气得饭都吃不下。高中时候,每次他哥教育完他,他在一旁生闷气到胸口疼,他哥还能稳坐书桌前计算f(x)函数大题。

不过周巡这么一说,关宏宇想起来了。那一年他的物流生意正慢慢做大,遇上有人找麻烦,他跟那群人打架,没架住对方人多,腰上挨了一道。他哥不知怎么得知这件事了,打电话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末了说,关宏宇,你要想找死,我不拦你,你好自为之吧。关宏宇最听不得他说好自为之四个字,火气也往上冒,说,好啊,反正我哥有本事,当刑警的,到时候还会来给我收尸呢。

这一架吵完,他俩再没联系。直到“2·13”案子出来,关宏宇在危急关头,最先想起来的,还是关宏峰这个亲哥哥。更大的事情落在头上,他俩谁都没再提当初那几句难听话。

既然关宏宇都能想起来,那关宏峰就没有想不起来的道理。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不吭声,继续埋头吃饭。

倒是周巡大惊小怪起来,说:“不会吧?闹那——么大,没下文啊?”

关宏宇手上夹菜,桌子底下的左脚约摸着周巡的方位,伸出去踹了一脚。他对面的关宏峰明显一怔,眉头皱了一皱,直直地看过来。

关宏宇又欲哭无泪:不是吧,吃个饭你俩有必要挨那么近吗?这也能踹错啊?

周巡一无所觉,眼看越说越来劲,说:“老关,这就是你不对了,跟自己亲弟弟置气那么长时间呢。”

关宏宇心说老周啊,你可闭嘴吧,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敢说我都不敢听啊。

关宏峰眉头还皱着,偏过头看看周巡,慢慢放下了筷子,说:“什么意思?要我现在再给他道歉吗?”

周巡脸上本来还带笑,这会儿却也不笑了,定定地看着关宏峰,说:“你觉着呢?”

饭桌上又安静下来。

关宏宇不由自主摸了一把胸口,哭丧着脸转头看高亚楠,一边扯她袖子一边用眼神求救:媳妇儿,媳妇儿,他俩为啥突然吵起来了,是因为我吗?是我的错吗?

高亚楠仿佛没看见,挂着一脸温柔笑意,转过身去摇动餐桌旁的婴儿车。关饕餮躺在里面,快乐地嗦着手指,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可爱奶音。

关宏峰的话音又响了,竟然有一丝迷惑:“但是本来就是他不该那么做。”

周巡啧了一声,仿佛很不耐烦似的,说:“这是让你论理的时候吗?事情都过去了,你弟,亲弟弟,囫囵个儿坐你眼前头呢,除了大道理,你好好想想该跟他说什么。”

关宏宇猛抽一口大气。他分不清自己是在震惊居然有人这么跟他哥说话,还是在震惊他哥居然能这么听人说话。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好像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落在他头上。这感觉,就仿佛十七岁那个晚上,凌晨一点他才回家,偷偷摸摸打开家门,自以为无人在意,却发现他哥正在等他。

关宏峰静了片刻,转回头来,坐直了身体,显得十分郑重其事。

他喊道:“宏宇。”

关宏宇紧张地跟着坐直了,屏住呼吸,说:“干、干嘛啊,哥,当初我那是——”

他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关宏峰却打断了他。

关宏峰说:“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你能踏踏实实,平平安安,好好地度过你的一生。”

他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不像平时同关宏宇说话时那么肃整,反而有了一些轻柔。

“因为我真的很看重……很珍惜你这个弟弟。”

关宏宇呆呆地听着。他想说没事儿,哥,我都知道的。但是他没能说得出口。好像直到此时此刻,关宏宇才终于能够确定了,原来他不是怵他哥。原来不是批评也不是大道理,不是玩笑也不是八卦,不是道歉,更不是道谢——四十年来,他最想要听到的,他在心中一直默默希望着的,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而已。

关宏宇用手捂住眼睛,还是没能挡住眼泪滚滚掉落。

 

 

一顿饭吃成这样,关宏宇真是始料未及。

不过他又想了,这四十年来,他生命中所有的好事情,也都是始料未及的。比如他在千分之五的概率里当了关宏峰的弟弟。比如他遇见高亚楠,又为高亚楠所爱。比如他在一个危险逼近的夜里忽然得知他当了爸爸。比如周巡发现他哥俩互换的事情,没捅出去,反而还跟他们一起跳了。又比如,他站在他哥家亮堂堂的客厅里,发现他哥的人生大事,居然已经被周巡给解决了。

那天,关宏宇想了大半个下午,最后决定,他没意见。

今天,关宏宇眼眶红红地送周巡和他哥出门,觉得这事儿果然也不该有什么意见。

关宏峰拎着两袋垃圾先走一步,周巡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周巡看看关宏宇,说:“行了,多大点儿事儿,都当爹的人了还哭呢。”

关宏宇莫名其妙又想哭了,气鼓鼓地说:“我哭怎么了!”一转头看向高亚楠,搂着高亚楠胳膊的双手紧了紧,说:“媳妇儿你看他!”

高亚楠果然是他亲媳妇儿,眉头一竖,说:“周巡,说谁呢?我们宏宇哭一哭怎么了?”

周巡又想气又想笑,说:“这是哭的问题吗?”看看门口这对儿表情一模一样的两口子,他认命地一挥手,说:“得,不跟你们掰扯了,走了。”

刚走两步,关宏宇在后面叫他:“周巡!”

周巡回头,说:“又怎么了?”

关宏宇眨巴了几下眼睛,提了提气,说:“多谢你。”

周巡说:“哟,谢我啊?真谢我就让你媳妇儿下回别把报告摔我办公桌上了,买新文件夹还得走账呢。”

这倒是个大事情,关宏宇一脸为难地看了看媳妇儿。

高亚楠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说:“做梦。”

说完一甩马尾辫,优雅地转身回屋。关宏宇赶紧巴巴地跟上,临关门前不忘抻着脖子跟周巡再解释一句:“心意你领了吧,这个真帮不了。”

周巡嗤他:“指望不上你!”

说完,还是忍不住笑了。带着这份好心情,周巡噔噔噔地跑下楼。关宏峰已经扔完了垃圾,站在牧马人驾驶座旁边等他。晚饭时候周巡陪着哭哭啼啼的关宏宇喝了两杯,这会儿很自觉地把车钥匙抛给关宏峰,自己拉开副驾的门上了车。谁知道,两杯酒不算什么,他明明也没喝多,安全带却怎么都扣不上。

周巡嘿哟一声,低头正准备跟这个倒霉玩意儿好好较一把劲,旁边驾驶座上的关宏峰伸过手来,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扣。

咔哒一声,锁扣稳稳当当入位。

周巡心想,好嘛,这是要算账。

他也不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那只手从他手上拿开,目的明确地先点燃引擎,再打开空调,吹散车里残余的夏夜暑热。车子停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关宏峰这时候才开口,有那么一股慢条斯理的味道,说:“老周,今晚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啊?”

两个人太熟悉就有这点儿不好,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周巡松下肩膀,靠回椅背里,说:“唱什么戏啊,我不是就想着让你跟你弟好好说两句话。”

关宏峰瞥他一眼,说:“怎么突然操心这个?”

周巡不好说是下午叫关宏宇烦了一遭,倒让他从关宏宇八卦的外表下看出来了一颗非常努力想更靠近亲哥一点儿的弟弟心。

跟在关宏峰身边第三个年头的时候,周巡就摸透他了。这个人要说不懂感情吧,破案时任谁什么动机都逃不过他的分析;要说懂感情吧,遇到真茬儿,一张嘴就能把人噎得一踉跄,偏他自己还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这些年周巡没少给关宏峰当中译中的翻译官,替他在同事中间打圆场,替他安慰被他两句话说懵了的实习生。想也知道,从小到大,关宏宇指定是第一顺位受害者,眼瞧着直到现在还有些许心理阴影。

不过替关宏宇少得可怜的形象着想,周巡还是打了个哈哈,说:“很突然吗?这不正好饭桌上想起来了。”

关宏峰不说话了,上下打量他。周巡笑着看回去,丝毫不虚。

这么静了几秒,关宏峰淡淡地说:“亚楠刚才给我发了条消息,详细叙述了你跟宏宇下午的接头行动。”

周巡一愣,愣完了猛一转头,脑门贴在车窗玻璃上,瞪着不远处二楼那扇客厅窗户。虽然磨砂玻璃挡去了窗内场景,但是隐约可见两个人影黏在一起,不难想象出那两口子幸灾乐祸的样子。

周巡恍然大悟:“我说她刚才怎么那么好脾气,原来在这儿等我呢!”

关宏峰忍不住笑了,说:“所以你赶紧的啊,老实交代,不然咱俩今天回不去。”

周巡转回身,在内饰灯柔和的光芒底下静静看了关宏峰一会儿。他笑笑,伸出手,在关宏峰的鬓角轻轻抹了两下,说:“你弟傻了吧唧的,还以为你不跟他说咱俩的事情,是心里不在乎他呢。我就是不想让他继续误会你。”

关宏峰嗯了一声,握住周巡的手,拉到腿上,大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他的手心。周巡惯常右手使枪,左手手心里的茧子便没有那么厚,只是薄薄的一层。指腹摸上去,既有几分坚实的触感,又始终是深深的柔软。他摸过几个来回,忽然陷入了沉思。

周巡看出来了,轻轻叫他:“哎,想什么呢?”

关宏峰半侧过身,说:“下午宏宇问你的问题,你想知道吗?”

周巡花了两秒回忆关宏宇下午问了什么问题,怔了一怔,眉毛眼睛齐齐露出不解,说:“亚楠那短信详细到这个地步吗!”

关宏峰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周巡系着安全带,也还是费费力气半侧过身,歪头想了半天,说:“……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跟关宏峰认识十好几年,谈起峥嵘岁月能如数家珍,掰着指头细算对方的习惯也能数个二三十条,互相挤兑的话更是轻轻松松就能抖落三大筐,可要问看上哪儿了,怎么看上的,什么时候看上的,恐怕半个字也难说出来。年初那会儿也是。他俩失控完了,冷静下来了,互相看看,总觉得好像说什么都多余,一转脸干脆还是接着聊案子。

关宏峰点点头,说:“我也才琢磨了一下。”

周巡有点儿兴趣了,说:“大师,怎么个说法儿呢?”

关宏峰说:“穷举所有的可能性。举证,推翻,再举证。”

周巡哑然失笑,说:“这你也能当成破案啊?”

关宏峰不动如山,继续说:“在所有可能性都被破除之后,就剩一个相对来说靠谱一点儿的答案。”

周巡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关宏峰说:“那天晚上,我对你一见钟情。”

周巡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他看着关宏峰,关宏峰也看着他。

周巡猛拍一把车台,说:“回家!我看咱俩这账真得好好再算算!”

关宏峰对前两个字没意见,点了点头,很配合地挂档起步。不过后半句他不大同意,本着严谨的论证精神,又问了一句:“咱俩能算得清吗?”

 

这个问题是没有第二个答案了。

从二零零一年那个冬夜到如今,十几年如水光阴,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枪林弹雨,分分秒秒,点点滴滴,哪里算得清楚?纵然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可以说得分明,可是那些四目相对时的笑容,那些肩膀挨着肩膀的温度,那些默默无言的彼此陪伴,那些不动声色的包容理解,那些不改分毫的执着信念,又该如何衡量其间蕴含的深情厚意?这一切当然都已无法算清楚了。

不过好在人世之路悠悠不尽,两个人携手相行,总能在这恒久的光阴里,将所有的未尽之言,都换作一个白首同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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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最近一直在wb碎碎念的几个关周point放一起写了一下,感觉好像整个儿变成了他俩全方位秀恩爱了……不管了!本来就是很恩爱!


一斤小汤圆

【关周】安全区

横苇:

送给 @榴莲流奶牛角酥 大仙女的礼物,生日快乐,年年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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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代表支队,去把小关聘回来?” 顾局眼皮没掀太高,闲庭信步一般揭开杯盖吹了吹漂到杯口的茶叶,顺便就向周巡抛出这么一句。


周巡一愣,想了想长丰支队这尚且看得过去,只是不如以往那么容易拔尖儿的破案效率,转过脸来笑嘻嘻地问:“领导,您这是嫌弃我呢?”


关宏峰当初是主动辞职离开了岗位,如今就算213灭门案已破,也不再是随随便便想回来就能回来的。当然,虽然重新从警的可......

横苇:

送给 @榴莲流奶牛角酥 大仙女的礼物,生日快乐,年年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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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代表支队,去把小关聘回来?” 顾局眼皮没掀太高,闲庭信步一般揭开杯盖吹了吹漂到杯口的茶叶,顺便就向周巡抛出这么一句。


周巡一愣,想了想长丰支队这尚且看得过去,只是不如以往那么容易拔尖儿的破案效率,转过脸来笑嘻嘻地问:“领导,您这是嫌弃我呢?”


关宏峰当初是主动辞职离开了岗位,如今就算213灭门案已破,也不再是随随便便想回来就能回来的。当然,虽然重新从警的可能性不大,但做个顾问并非不可行,高手坐镇对于长丰分局的刑侦工作显然很有帮助。


顾局对周巡的卖乖耍滑概不买账,呷了口茶漱口,慢悠悠开口道再过两年我也就退休了,巴不得你们少给我出难题。“不过——”他放下杯子,隔空点了点周巡,“你小子要想再往上升,倒是多用用脑子。”


周巡乖乖点头,一脸认真仿佛听进去了似的。


 


其实他是想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那位213案才破就跑路转行去教书的关老师本人了。


 


前两天周巡带队走访,整件案子不算顶费劲,就给汪苗机会牵头历练。这地方离关宏峰任职的学校不远,周巡关上车门,慢慢地往那个方向晃悠过去。年轻鲜活神色迥异的面孔在青葱的校园里来来往往,他观光似的逛过校园里的大半草木和建筑,把关宏峰的新工作环境瞧了个明白。他倒是没揣什么能偶遇关宏峰的侥幸心思,不过正打算离开时碰巧注意到校门内的宣传栏上挂着张关宏峰的近照,这勉勉强强,总算是见上面了。


周巡走近刚看了两眼就忍不住直乐:他这多年前能上警民一家亲宣传海报的关老师,如今已稳妥地长出了一派学科带头人的气质。照片大概是在学校里某座控保建筑前拍的,关宏峰搂着一摞书,笑容虽淡,整体气质还挺随和。整幅宣传栏目的抬头是“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底下排了一长溜照片,都是这所学校的教职工。周巡看了看左右其他候选教师的照片,对关宏峰在一众园丁里最上镜最顺眼这个事实感到心满意足。


关宏峰身旁几行字是他前些年完成的重点工作,周巡对这些经历再熟悉不过,毕竟其中的大部分也是他自己的光辉岁月,只不过这点简洁的文字已经把丰富饱满的过去榨干了水分,精彩程度实在及不上记忆里的百分之一。周巡对着这些方块字凑出的几小段浮光掠影出了会儿神,直到对讲机里汪苗大呼小叫道师父师父收队了师父,才打算走人。他掏出手机贴在身前悄悄扫了展板底下的二维码投票给关宏峰,想了想,又把链接转进朋友圈里,简洁地打上“支持关队”几个字,附上个大拇指。


展板外的玻璃罩光滑清澈,周巡临走前最后拿玻璃当镜子照了一遍自己,一边跟关宏峰的照片对视一边理好在风里飘摇的刘海。他转身离开时,俩走过去的女学生悄悄回过头来,一边走一遍朝他这边笑。


嘿,年轻真挺好。


 


***


 


上级领导批准聘关宏峰回长丰支队做兼职顾问的文件,已经被周巡搁在抽屉里快满三天了。这天他翻抽屉找别的文件时又看到这张纸,拿出来扫两眼,还是放了回去。刚过了下班时间,周巡靠着窗台一边抽烟一边往外眺望,正好瞧见高亚楠拎包出了楼,走向自己早已等在门口的老公关宏宇。逍遥浪荡半辈子的关家老二自从持证上岗后便拼了命的往模范人夫靠拢,心甘情愿把高亚楠捧在手里,风里来雨里去接接送送乐此不疲。有时他接老婆和周巡打上个照面儿,时间充裕还能聊上两句,里里外外就开始炫耀起自己的幸福美满,似乎誓要把包括周巡在内的支队单身狗们都给喂到撑。


周巡从来都对关宏宇刻意洒下的狗粮不屑一顾,也就是瞅着这对夫妻几番波折才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跟人一般见识。他心想那些年自己对关宏峰接来送往的可不比关宏宇不殷勤,这夫妻俩再怎么黏黏糊糊,那都是他周巡玩剩下的。所以到最后周支队长往往也就丢根烟过去,再用白眼把高法医的家属送走。


虽然周巡见到关宏宇总没个好气儿,但偶尔趁着递烟的空档,也会顺嘴从关家下一代的喜人长势聊到孩子他大伯的近况,这和谐场面一度让高亚楠都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这两人还是因为213那案子才真正算熟络起来,周巡至今觉得自己当初在看守所把弟弟认成哥哥胡乱发表的一篇感慨像做了一锅好汤直接灌下水道里了,不过自此他们便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后面为了破案也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怎么样都算并肩作战过,于是到最后还是勉强建起了一点战友情。


关宏宇这人好就好在该粗心时绝没脑子多想,该大方时也丝毫不会吝啬,虽然并不清楚周巡到底怀了点什么心思,但聊什么不是聊啊,就会在一根烟的工夫里顺便说说我哥开了几门课场场爆满,明儿去哪哪开讲座一票难求,晋职称眼看也不远了云云。周巡掐了烟头抿着嘴听,仿佛就遥遥看见了关宏峰新生活的整幅轨迹。


如此一来周巡更觉得自己不应该把关宏峰拽回来,不管是为了更好看的破案成绩,还是为了他自己的那点念想,他觉得这些理由都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


 


维持现状看起来是个更为稳妥的选择。周巡一向把兄弟的角色扮演得很好,虽然联系不频繁,也还是会在碰上难题时给关宏峰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要严格一点看,其实挺像藕断丝连。


然后周巡就如拖着毡子慌不择路扑火一般迅速把脑里这点暧昧情思给否了。他和关宏峰断什么断啊,又哪儿他妈连过。


周巡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奚落一番自己这傻逼兮兮的暗恋,嘲笑完了再把小心思捡起来重新埋好,然后昂起头来接着怼案子怼嫌疑人怼下属。十好几年下来,他从没有和关宏峰捅破窗户纸的想法,特别是213案子悬而未决那阵,老哥俩又你来我往地把多年交情伤了个透,这辈子的距离也就一眼看到了底。


不过也因如此,那点儿藏在心里的感情反倒能更放肆地茁壮生长,故而找补两人多年深情厚谊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没有那么大吸引力。周巡自认不及关宏峰有智慧,然而对方再怎么明察秋毫也毕竟不是这路人,不会把兄弟情想歪了去,所以他到底是成功瞒天过海了这么多年,有时想想还有点得意。


周巡把那天在大学门口扫出的投票链接往关宏峰的微信送过去了。好几小时以后的当天晚上,对面回了他个问号。


正值着班吞云吐雾的周巡精神一振,立马打字过去:“关老师魅力不减当年。支队上下都给你拉票呢。”


对话框上很快也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然而隔了一会儿,愣是半个字没被发过来。


关宏峰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以他为中心的仰慕狂潮,周巡捧着手机差点笑岔气。


      


***
      
     


周巡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就打定主意把关宏峰瞒到底了。


那年关宏峰调去隆达派出所之前,长丰的同事一起攒了个局欢送他。周巡那会儿刚在北部地区队新官上任,半路才插进饭局里,嫌菜没吃够、话也没说过瘾,就在众人散了以后又把关宏峰拉到别处去吃宵夜。


喝了点小酒的关宏峰眼里难得泛出些柔和的光彩,对周巡不着调的唠嗑也听得专注,还像觉得很有道理似的点头。话至尽兴处,周巡杯底一磕张口就来,说咱俩这些年相处的时间比一般夫妻可都久哪。人家两口子一天能腻个一半时间就不错了。咱们要是接到案子,那可是白天黑夜都栓一块儿呢。


关宏峰也像有点感慨似的,应道这些年其实我也该谢谢你。


周巡一副你瞎客气啥的表情,把杯底剩了的那点白的给喝干净了,已经许久没敞开了喝酒,猛地一闷让自己被辣得龇牙咧嘴愁眉苦脸。他再满上了酒,敬给关宏峰说,老关,你对我这知遇之恩我可报答不过来,等你哪天调回来了,咱们再做搭档。


这几番话说得格外诚恳。离别被摆在眼前,周巡那暗自流淌已久的心思在酒意下稍不留神就被戳了出来,所幸关宏峰大度,并没有计较他那些不着边际的瞎话。周巡后来想想,他这豪放又任性妄为的习气是早早就被培植起来了,谁让关宏峰待人和善又不易亲近,却单对他是一贯宽松纵容的呢。


而立之年那个槛儿杵在原地,随着关宏峰调去隆达日子的拉长而离周巡越来越远。那年中秋他拎着月饼往隆达派出所去的路上,把自己和关宏峰孑然一身的问题放在一起考虑了半天:关宏峰自然是满脑子都写着职责和案子,那一眼看去就不像会对人类动心;而自己呢,倒不是铁石心肠断情绝爱,只不过这么多年除了跟着关宏峰工作,也无暇顾及别人。周巡越想越觉得不太妙——


他这真是栽在关宏峰身上了。


周巡对自己取向长歪了这个事实倒是没有多难接受,他在感情上是异常的安分守己,从没期望能被阳光雨露偏疼,反正那些玩意儿即使被扔在不见光的角落里也能顽强生长。除了一年后降级申调支队长助理那回是做得太急太过火了点,导致关宏峰用匪夷所思的目光足足看了他俩礼拜,但此后他也再没有在明面儿上逾矩过,人家除了当他是一时脑热,也抓不住别的证据。
    


***
   


     
年关将近,长丰这些日子上下全体都绷紧了弦。派出所转上来的案子向来不是小事,天儿越冷,周巡自己更不敢放松。谁不想过个好年,只有群众安全过年,他们做警察的也才能舒坦点。


年夜里周巡依然是打算值班的,除开几个小年轻,队里大多数有家有子的,不像他这队长无牵无挂。刚入了腊月他就提前给家里老父亲囤了年货,大包小包地一趟趟搬进老爷子屋里,然后老老实实交代自己过年去向。周父淡定地打量自己这比甜杆还青还光溜的儿子,嗯了一声就回头摆弄刚买来的水仙,把那爪子似的球茎剥开,盛在瓷盘里搁点水养起来,就等着让暖气熏到春节前后开。周巡凑上来,笑得有点不怀好意,问过年那两天请哪位阿姨来陪您赏花儿啊?当爹的张开巴掌往他后脑勺一拍,说年三十儿我上社区包饺子看春晚,你小子吃不着,冻一夜去。


于是周巡踏踏实实做好了冻一夜的准备,没想到毫无征兆收到关宏峰的问候,说想请他吃个饭。关宏峰主动邀约这种事,虽说不是开天辟地头一回,那也称得上石破天惊了。周巡从案卷里拔出头来,一边嚼坚果一边冥思苦想,直到把包装袋倒空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瞅瞅白天连轴转的自己,再想想晚上出不了门的关宏峰,无可奈何叹着气对电话讲:老关你知道的,越是年节哥们儿越忙,要不年后再挑日子呗?


电话那头关宏峰只停了一秒,便接口道那这几天有机会我去支队看看你。


  


关宏峰并不知道自己对周巡而言有多大的影响。而周巡被他一个来看看的承诺,挠得坐立不安了起码两天。所幸两天后始作俑者就来了,走进支队长办公室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确实就是看望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的调调儿。周巡起身迎了迎,心下稍感放松:大概就是学校放假了没事单纯来看看,人嘛谁还没个心血来潮呢。


关宏峰解开围巾坐下,婉拒了周巡的零食,顺便扫了一眼被周巡倒扣在办公桌上的新书(疑似《好好工作不折腾》同系列姊妹本),对那像彩虹冒泡一般缤纷的封面表露出轻微的嫌弃,两人一段时间没见的微妙疏离感便一丝丝消融在室内的空气里。他们看起来依然是关系融洽的战友,即便有过不得不相互防备针锋相对的时候,算下来曾经并肩作战相互信任的时光到底比这多得多。毕竟双方皆是清醒理智的人,所以也都明白,所有的不愉快和意难平最终还是能被放在脚底,然后从容地从上迈过去。


 


说起年前年后各自工作上的事,关宏峰提起来:“市局总队的老同学前些日子联系我,打算邀请我去做顾问。”


这个消息让周巡感到意外,开口说话便有些讷讷的:“啊这,这不也挺好的。关老师这是能者多劳啊。……不过那什么,以后学校和市局两边跑忙得过来吗?哎呦,你可得注意身体。”


“年后考虑换个房子,长丰区确实离两边都不近。”


“啊,那是,应该的。”


周巡抹了抹睡眠不足熬红的眼睛,心想这大概就是关宏峰来的原因了,最起码没忘了他这个兄弟,还来特意道个别——老关待自己算是不薄了。他扯出个笑说恭喜,关宏峰瞧着他的笑脸,轻轻点头:“其实我也挺舍不得支队的,在长丰这么多年,还是对这里的氛围最熟悉。”


这话说出来,可见关宏峰是去意已决。周巡简单地答了一声,回身在外套兜里摸烟盒。


 


接下去再聊的话题,周巡总有点心不在焉,连窗外天色已经黑得发沉都不曾留意。关宏峰的目光落在周巡点烟的手指上,冷不丁问出一句:“你就没想过怪我?”


还以为我记恨着呢,周巡暗暗地发笑。以他们多年的默契,自然知道双方心里扎得最深最疼的那根刺是什么——关宏峰或许是打算临走前把人情上的纠葛都给销干净,好离开得问心无愧。周巡长长吁出一口烟,身子往椅背一靠,对上关宏峰的视线:“嘿,现在不都真相大白了吗。怪你什么?你和你弟,你们那些事,要现在看肯定不合适,但谁都知道你那也是迫不得已。”


“我以为那时候,你会气得六亲不认直接把我拷走。”


“那能怎么办呢?”周巡狠吸了一口烟,勉强把自己那股无理取闹的冲动压在肚子里。“我早说过,因为你是个好警察所以我相信你;我也明白,你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其实关宏宇被通缉的那阵,哥们儿也有些事确实做得不体面,但冲着你还愿意帮支队破案,我就知道你宽宏大量没往心里去,啊,这我就安心了。”他忍不住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像是在把过于浓稠的烟尘给扇散,又像是在隐隐地否定什么,“哎这么多年过来,其实我也没真好好儿感谢过你。等开了年的,哥们一定,天天登门拜访你。”


谁都心知肚明,“天天”登门拜访的空闲是不可能有的。周巡是觉得都到最后的最后了,该计较的不该计较的索性都给它忘掉,然后把话说得漂亮点,也算体体面面告了别。然而关宏峰却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他戴着黑色羊皮手套的手指有节律地敲在周巡的桌面上,发沉的嗓音轻飘飘地揭穿周巡的场面话:“周大队长一年能空几天啊。”


周巡一推桌沿,转椅往后滑了一小段,脸上还是笑着:“现在还拆我台,这你就没意思了啊。”


“咱们难得见一面,还不把该说的都说了。”关宏峰并不买帐,深深地望过来,“说点真心的。”
    


天是彻底黑了,办公室的顶灯没有被打开,只有桌上的台灯发出点局促的光线,让关宏峰脸上的细纹和疤痕伸出影子来,深刻得像雕塑一般。


周巡隔了大团烟雾歪着头看过来,心想还有什么是关宏峰不知道的呢。


而细纹和伤疤的主人还是稳稳地坐着,依然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


躲是躲不开了,关宏峰问他要,周巡没法不给。现任支队长那铜墙铁壁一般的自我保护机制感受到被刺探和审视的威胁,一阵一阵戳着他的脑仁,提醒着对面人的不识好歹。对周巡而言,这点掺了私人感情的计较和不快同他多年来积攒的爱慕与情思都是同一类不该被摆上台面的东西,故而并不打算把它们拿出来共享。


可是关宏峰在坚持向他索要他并不想给出的东西,否则还要嫌他不够真诚。
       


“周巡,说吧。”


这不由分说的强人所难终于让周巡不耐烦了。


“还能说什么呢,老关?我说的每句,每一句都是真心话。你瞒我,排斥我,我哪儿他妈的有立场怪你——我周巡又不是你的谁!”像觉得坐着说话不得劲似的,周巡撑着台面起来,关宏峰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升高,一言不发又一眼不眨,显然希望听他继续吐露。于是周巡更刹不住车了,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抓出一页纸来:“你看,顾局还让我年后聘你回来做顾问呢,不过既然你要上市局去,这事就抹过去甭提了。我跟你能有啥仇啊?没有!说到底我要哪天能还清欠你的情,我他妈才算死而无憾呢!”


关宏峰垂下眼去看被周巡一扬胳膊甩脱了手然后落在地上的纸,没隔两秒便重新抬起眼,回望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周巡。他并未发一语,只安静地坐着,直到确认周巡不再打算说话,才慢慢起身把披在椅背上的外套穿回身上。


周巡冲着关宏峰的背影无奈地一摊手,这下关宏峰知道他心里到底别扭在哪儿了,那就到此为止一走了之,反正以后更见不上面儿了,有什么不好呢。


关宏峰也没回头,迈步就出去了。
     


    


***
     
      


周巡焦躁地把差点咬坏了的烟嘴往烟灰缸里一戳,瞟了一眼窗口发现天已黑透,瞬间便把刚才出过的一顿火给抛在了脑后。他追进楼道里,见关宏峰的电梯已经到了一楼,扭头就从楼梯间冲下去了。


关宏峰要是出了门就休克,他是叫救护车啊,还是叫救护车啊。


好在关宏峰没有走远,周巡跑下来时,见到对方正站在支队楼前的空地里,大厅灯光勉力所及的最远处,正好照到他立足位置的前方。


“哎你真是,说走就走,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周巡一路从三楼跑下来,见到关宏峰站着没动才舍得停了步子喘口气。“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啊。”


关宏峰这才转过身来望向周巡这边,让周巡不禁腹诽这老男人真难伺候。


“其实,我不光舍不得支队。”关宏峰站得离周巡有些远,嗓门就稍微拔高了一些,“对你,我也挺不放心的。”


周巡小步走过来:“对我有他妈什么不放心的。”


“怕你离了我控制不住脾气;又怕你憋着那些‘真心话’不对外说,把自己憋死。”


“……”


周巡抹了把裤兜,想给关宏峰举双手投降,他栽哪不好非要栽在关宏峰这坑里,自己再精明也迟早被他玩死。
   


离关宏峰越近,他走得越慢。先是超过十五年前那张饭桌饭的长度,接着就越过同事正常相处的距离,而213案期间那过分的疏远更是早已远远地撇在身后。两人的鞋尖快碰上时,关宏峰退了小半步,越过明暗分界线没入了暗夜里。周巡心里一紧立马赶着上前一步,远远看过去,就像扑进关宏峰怀里似的。


他们已经都离开了让自己舒适自在的安全区域,任一点临时起意的风吹草动就可能打破此时此刻的脆弱平衡。然而无所凭依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再能有退缩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只有依靠对方。


周巡裤缝两边攥紧了的拳头里渗出点湿意,他费了老劲才平复自己狂跳作乱的心脏,只是僵硬地站着,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关宏峰身上,观察对方有没有发病。事实上关宏峰一切如常,周巡眼瞧着他的脸越凑越近,近到自己双眼已经无法定焦,一时晕眩只得闭上眼睛。他感到关宏峰温凉的鼻尖同自己先碰在了一起,然后一缕让人心慌的柔软从嘴唇那儿传来,再下一秒关宏峰便退了回去,压迫在周巡脸前的窒息感已然消失。周巡睁开眼,见关宏峰依然板板正正贴住他站着,只是那对沉静黑眸里的笑意越变越深。


周巡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就跟个傻子似的,不免有些气急败坏。


“……老关,你这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想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意思?”


关宏峰理了理围巾,给周巡也围上一圈:“我怎么不能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我。”


“……”


周巡顿觉挫败感丛生,盯了关宏峰的脸半天,“假的吧老关?”


关宏峰回望他的眼神万般恳切,缓慢地摇摇头。


操。周巡难堪地别过头,在关宏峰如清风般和煦的笑容里捂住了眼。


 


***


***


***


    


其实,对于周巡喜欢他这件事,关宏峰知道得并没有多早。


 


作为兢兢业业工作多年的刑警,关宏峰最宝贵的精力、最纯粹的专注都托付给了事业,应付日常琐事的余力由此被压缩到了最低限度。同样的,他对私人感情的需求也十分之低,再加上不善于回应别人的好感,故而在成绩斐然和声誉卓著之外,还给很多人留下个不近人情的形象。关宏峰多年来只认周巡是半个徒弟,他一向留意教导的尺度,在护其本心的同时教他适应规则,从未想过将对方调教成自己的复刻。


饶是如此,关宏峰也是喜欢周巡的。尽管他自己对外界的爱意不抱欢迎和期待,却并不妨碍他主动产生发于内心的情感。


零一年的周巡直截而莽撞,棱角分明的暴烈稚拙有时却也显得可爱,最重要的是他对继续干刑警有着非比寻常的执着,这种渴望强烈到足以燃尽其余杂念,关宏峰自知一辈子也不会表现如此,所以偶尔还觉得有些羡慕。之后多年带领周巡学习的体验也颇能让他获得成就感,毕竟天才总有那么一丁点合情合理的自负,而另一个人能把他所教授的东西消化吸收还能举一反三,无形中便让关宏峰的才能得到了更充分的证明。头一个十年下来,周巡简直已经把两人之间的默契发挥到出神入化,几乎无人能介入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只是周巡始终是坦荡和落拓的,与对方多年的诚心诚意不计得失相比,关宏峰认为自己那些堪堪填满正业缝隙的喜爱还是过于轻微和浅薄,因而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心意值得拿出来夸耀。


把周巡带上北部地区队长的位置是关宏峰那些年里一度感到十分欣慰的事,尽管这意味着他的徒弟已经学有所成,不再需要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关宏峰的确是不舍的——然而这一丁点细微的遗憾并不会绊住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毕竟他早已习惯不去侍弄理会自己骨血里蔓生的渴望,而是放手让那个独特而耀眼的灵魂继续自由洒脱地生长。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跟了他十年已经足够成熟的老伙伴,在他升上支队长以后还能造出个有些荒唐的局面。年纪轻轻升上支队长并不会让关宏峰不安,同行钦佩艳羡或是妒火中烧也对他影响颇小,只有周巡非要兑现那个“重做搭档”的宣言,让他头疼到简直怀疑真被周巡气出了病,那些天大概是关宏峰从警以来情绪最不稳定的一段时间之一。也许是周巡那之前的十年太听话,以致关宏峰几乎忘记了周巡疯起来有多要命、断后路的决心有多狠,直到升职两个星期后见到自己这位已经辞了地区队长职务的助理时才后悔起先前的疏于“防备”。然而他聪明如狐狸的半个徒弟也知道这一系列操作是有点出格,此后便安安分分卧在手底下任听差遣,让关宏峰再也挑不出错,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由此他们本可以相安无事各自过完一生,然而命运一时兴起摆弄出的风波却总能让凡人的生活变个天翻地覆。关宏峰眼看着两人十几年的友情根基因为213案的牵扯而层层剥脱,心存忧虑也无暇施救。关宏宇也纳闷,他说哥啊,你和周巡这样相互提防算计,怎么看都不像有十几年的交情。关宏峰不想反驳,无论是有心无力还是无动于衷,其实结果并无不同。


所幸周巡依旧是忠诚而重情的。破案后关宏峰不再担任支队的顾问,而他们仍然能够把联络维持在一个不高不低的频率内,尽管这样的情况实际上靠的仅是其中一方隔三岔五的惦念。关宏峰始终是主动联络少,被动等待多,在象牙塔内秩序井然而少有波澜的生活里,他所能寻找的吸引那个火热灵魂的话题并不多。何况他向来不擅长维系感情,只是幸运了一点,身边总有重义明理又长情的人。


 


市局一纸聘书的来临,让关宏峰意识到自己以后再见上周巡的频率不会比现在已经跌到低点的情况更好。听说过了春节后丰庄路那片老房子和商铺都得拆迁,他下意识地就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巡,尽管对方可能知道得比他更早。


至今他还能记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无论是青春后期带着桀骜又不服输的眼神的周巡,还是他们共乘的那辆锈迹斑斑的摩托车的坐垫温度,以及临时起意选择的那家小馆子的饭菜滋味——一切的一切,对他而言,实在没有忘记的理由。


关宏峰思虑良久终于发出了邀请,他特意避开一月二十七日,就怕太显眼,尽管把这天当纪念日应该只是他一人的心思。说到底关宏峰并不希望周巡依然对过去心存芥蒂,倘若自己一走了之徒留周巡守着那摊旧事,便是他的不负责任了。


约饭并不顺利,周巡的声音里透露着疲劳和遗憾,告知支队最近的繁忙。关宏峰想起自己在支队时从无后顾之忧,周巡作为他的搭档和下属,总能把事情料理得当。而如今周巡可能还没有一个趁手的手下,毕竟他这些年的时间也都花在了关宏峰身上,无法分出同样多的精力来培养一个默契程度相当的继任者。


因此关宏峰决定去找周巡。聊聊这些年,帮他看看卷,哪怕是一语不发只是陪着值个班,也好过让他一个人坐在那个冷清的位置遥对万家灯火。


           


              
关宏峰本不是个热衷刺探隐私的人,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仅仅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告别就让他从周巡的神色里找出了一些微妙的破绽。他稍一坚持,周巡便急了眼,仿佛唯恐自己紧守的秘密被发掘曝晒——当然最后还是激动地说出来了。原来,在人前永远没心没肺恢复力强的周巡,果然是对关宏峰曾有的欺瞒忿忿不平的;原来他不是不想关宏峰回支队,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提,比市局动作慢了一步的支队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悔;原来周巡也会冲着关宏峰抱怨和发脾气,狡猾地以一个远低于在关宏峰心中实际地位的姿态自嘲,倔强又倨傲,反倒让关宏峰无从指责。


和天下所有向爱人撒娇的人一样。


是而关宏峰才意识到自己对周巡的“义气”误解多年,在周巡这些年直来直往的阔达里,藏着远超他想象的深厚心意。那些感情藏进日日夜夜的陪伴、义无反顾的支持和无穷无尽的琐碎事务中,在光阴漫长沉闷的脉络里,唯有串联在一起才能寻出线索。然而过去的关宏峰向来吝啬于分出精力去注意这类与正业(破案)无关的线索,是以那些隐秘的弦外之音,才在周巡大大咧咧的举止下被蒙混过关。


关宏峰养的这条狐狸,心思细密,着实狡猾。


 


 
       
 


关宏峰站在支队主楼的灯光和整团漆黑夜色的边界,没过多久便看到周巡急匆匆地追上来。周巡几乎从来都是磊落和问心无愧的,完整地回溯前事关宏峰才发现,对方残存的那点私心,几乎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又想起案子被破之前那艰难困顿的时日,即便是周巡,也有精力不济消沉惆怅的时候,只是难得才能被关宏峰发现。形势暂缓时,周巡还能接下关宏宇的活儿,夹着根烟就开始吹牛打屁活跃气氛。他给许多人都想象过合情合理的未来,句子往往以“等案子破了”开头,接下去内容的主体随着情境不同而变化,比如高亚楠和关宏宇领证结婚补婚礼,汪苗努把力过几年有希望当个副队,或者等周舒桐资历够了接她爸的班,然后林嘉茵不用卧底了逍遥快活爱咋过咋过,还有其他一干人怎样怎样。关宏峰之前也没用心听过,就有一次搭了话,问怎么没想我和你破案后做什么。周巡笑笑,低下头去翻口袋,微微不耐烦又困惑地拍了拍衣兜,才想起最后一支烟刚刚抽完。他说我可管不着你嘿,不过放心吧老关,我周巡在长丰一天,支队就是你坚强的后盾,你去哪哥们都支持你。


          


周巡身披着满楼的灯光站在关宏峰眼前,他大概已经把自己最后剩的那点不坦诚抛在长丰支队楼道里的某个台阶上了,先前所有晦暗的拐弯抹角和似是而非,都溶解在黑夜中不见了踪影。于是始终坚持的那些东西终于显露了出来,闪着辉光,随着周巡一步一步的走近,愈加鲜明耀眼。


关宏峰往后退了半步,离开自己依赖过度的光线,周巡不假思索跟了上来,最终一脚踏破关宏峰这些年排斥一切入侵的屏障。他们终是离开了各自凭依多年的安全区,将自己最脆弱柔软的那一面袒露给对方,然后小心翼翼而又无比笃定地依在一起,构筑起新的适应环境。


倾注了小半生勇气、思念和渴望的亲吻让周巡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先是有些茫然地眨了两下,又恍然大悟一般闪出光彩来。他的鼻尖是冰凉的,关宏峰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对面敞着怀的皮衣和里面的低领衫,摘下一截围巾给他围好,再慢条斯理地把那脸边一绺恣意妄为的刘海拨到耳朵后面去。


周巡站着没动,脸皮的温度倒是升了好几度,在关宏峰的注视下佯装一脸不耐烦似的把视线移开,没一会儿就又悄悄瞟回来。关宏峰抬起胳膊,终于放心地把人揽进怀里,就像他一直都想做的那样。


 


“周巡,丰庄路那片要拆了。”


“你不提我都忘了。咱俩零一年吃的那家馆子,我还挺喜欢的。”


“那就问问老板年后迁哪儿去,以后要是重新开业了,继续去照顾生意。”


“这主意好,我看行。”


 


 


你瞧,如今他们不再需要担心光阴流逝和时代变迁,会把过去抹得面目全非了。


 


 


The End


 

一斤小汤圆

【关周】打同一把伞怎么就一定是gay了(一发完)

阿布汪汪汪:

*有关国外习惯的描述来自网络,欢迎指正


*无逻辑欢脱向 OOCwarning



周巡和关宏峰把攒了这么多年的假期凑在一起,关宏宇给订了两张飞机票送他们俩一块出门去美国旅游散心。


纽约那几天正在下雨,关宏峰买了把黑伞,周巡干脆就躲在伞下面让关宏峰来撑。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漫步在纽约街头。


“哎我说老关啊,这资本主义社会也没见得有什么不一样啊。”


关宏峰看了他一眼:“你想看到什么?”


“不是说国外风气挺开放的嘛?”周巡嘿嘿笑了几声。关宏峰没理他,斜睨了他一眼,打着伞往前走了:“你这腔......

阿布汪汪汪:

*有关国外习惯的描述来自网络,欢迎指正


*无逻辑欢脱向 OOCwarning


 


周巡和关宏峰把攒了这么多年的假期凑在一起,关宏宇给订了两张飞机票送他们俩一块出门去美国旅游散心。


纽约那几天正在下雨,关宏峰买了把黑伞,周巡干脆就躲在伞下面让关宏峰来撑。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漫步在纽约街头。


“哎我说老关啊,这资本主义社会也没见得有什么不一样啊。”


关宏峰看了他一眼:“你想看到什么?”


“不是说国外风气挺开放的嘛?”周巡嘿嘿笑了几声。关宏峰没理他,斜睨了他一眼,打着伞往前走了:“你这腔调是和赵馨诚学的?”


周巡看伞动了,连忙跟在关宏峰身边辩解:“没。我哪像赵儿那个口上没把门的。”


关宏峰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看他,周巡睁着眼睛无辜地看他。


“HELLO?!EXCUSE ME?”


突然一个穿着雨衣的高大美国男人拦住了他们俩,挥舞着手似乎是在和他们打招呼。


周巡虽然英语还行,但听力有点抓瞎,听面前这个洋人大汉叽里呱啦兴奋地说着什么,他愣是一句没听懂。


“他说啥?”周巡皱了皱眉,看关宏峰。


关宏峰专注地听着,等那个美国男人讲完后,对周巡说:“他应该是想给我们两个拍一张照,在征求我们的同意。”


周巡咧嘴一笑:“行啊,没见过中国帅哥啊,让他们饱饱眼福。”


关宏峰对那个美国男人点点头,对方很兴奋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掏出自己手机往后退了一步开始取景。


周巡一手搂着关宏峰的脖子,一手很骚气地理了理自己的大波浪刘海,末了还伸出一个大拇指比姿势。


美国男人兴奋地咔嚓咔嚓按了几下手机快门,然后上去不停说着谢谢。临走时分别握了握关宏峰和周巡的手,还说了几句话。


看着那个偶然出现的异国男子慢慢走远后,周巡搔了搔刘海,问关宏峰:“我是不是听错了,他最后放慢语速说的那一句是祝你们幸福吗?”


关宏峰看了他一眼:“那只是对游客的普通祝福而已。”


周巡不疑有他,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两人也没把这么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直到回到支队时,技术队突然在支队微信群里炸开了锅。


最先开始炸的是赵茜。赵茜喜欢看美剧,关注欧美明星,翻墙这种事情那不在话下。那天她刷推特时突然发现关注的一个LGBT运动支持者发了一张照片,说自己在纽约街头看见了一对打同一把伞的中国同性情侣。赵茜点开来一看:


他们怼天怼地怼犯人的周队一脸乖巧地搂着关队的脖子,看着镜头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他们万年冰山可亲可敬的关队没看镜头却盯着周巡的侧脸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小宠溺的无奈微笑,连那把黑伞,都是微微朝周巡方向倾斜,给他挡雨。


赵茜目瞪口呆之余随手就转到了技术队内部群,瞬间引起大家的强烈不适,纷纷翻墙去原推上一看究竟,看完回来一个个鬼哭狼嚎把截图又转发到了支队群里。


周巡正翘着二郎腿在自己办公室里一边磕瓜子一边玩手机呢,看见那条推特的截图,咦,这不我和老关吗,点进去一看。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看截图里的评论。


“哦天啊,中国男生真可爱,快看看这头可爱的刘海。有谁能不爱上这么个小甜心呢!”


“有没有撑伞这位帅哥的联系方式,我的男朋友要是能有他一半体贴我就感谢上帝了。”


“他有一个很棒的男朋友。哦,我可以想象他们当晚是怎样的干柴烈火了。”


“祝他们幸福。”


下一秒,长丰支队上下就响彻了周巡暴躁的摔桌声:“技术队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


 


本来闹的这一出乌龙也不是很大,周巡在支队上下骂了他们一顿,解释一通,撂下一句:“打同一把伞怎么就一定是gay了!”那事情也就算过去了。可无奈这个推主影响力还挺大的,粉丝千万,一下子就被国内微博营销号带起了节奏,什么中国最美同性情侣国外秀恩爱啊什么你是我眼中最美的风景之类乱七八糟的话题都能刷起来。


周巡打开微博就能看见自己和老关的照片被轮上了首页,评论里尖叫着好吃好吃我磕爆这种迷之发言,还有人公然传播小黄文评论里接龙开车都被他这位人民好警察先看完了再随手举报了。


但更过分的是,津港公安在线官方认证微博突然发了他和关宏峰的合照,配字:


“爱不分国界,更不分性别~


气得周巡当时就打电话给施广陵要求他们市局严治宣传科的,怎么回事,说好的实事求是呢,打同一把伞怎么就一定是gay了!


“小周啊,做人胸怀博大点,没什么事儿啊。”施广陵有些慈爱的声音在电话里却显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最近市里有意做一下这个宣传,委屈一下你和小关了。”


“老施?哎你们不能这样吧?你这是把我和老关往火坑里推啊。”周巡捏着手机有点激动,“我打光棍没关系,那老关呢,老关老大不小了啊,要是因为这个乌龙给他老关家绝后了他不得骂我后半辈子啊。”


施广陵只是呵呵地笑了起来:“市卫生局有个宣传想找你和小关配合一下,我把文件发给你一下。”


周巡听出来施广陵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只好应声收了线,看微信上施广陵给他发了市卫生局的一个宣传资料过来。


“安全性行为,杜绝艾滋病。”


周巡把施广陵拉黑了一分钟,又放了出来。


 


周巡站在支队门口,突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喂,爸?”周巡有些惊喜,“您怎么记得给我来电话了啊?”


“你打了这么多年光棍,我也猜到了点。小关是个好孩子,今天一块上家里来吃饭吧。”


“不是爸,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啊我!你当你爸瞎的啊!隔壁你李叔都教我用微博了,全世界都知道我儿子有个男朋友了就你爸还蒙在鼓里啊!给我回来!不许找借口!”


周巡一挂电话,骂了句艹,转身找关宏峰去了。


“老关啊,你说这什么个事啊,我俩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一对了啊,我长得这么爷们儿,怎么就像gay了啊?”


关宏峰看了一眼旁边骂骂咧咧的周巡:“专心开车。”


“今天老施接我电话那口气,绝对在幸灾乐祸。”周巡还在嘀嘀咕咕,“我艹我说这事赵馨诚丫肯定知道了,半天没来开我玩笑他是不是给我憋了个大招啊。”


关宏峰想了想昨天韩彬给自己来的电话,摸了摸自己下巴:“赵馨诚应该正在接受性向启蒙教育。”


“啥启蒙教育?”


“对了周叔最近不是风湿吗,老人家这个岁数了容易腰疼,等会儿经过药店给他买几副风湿贴吧。”


周巡连声应下:“老关,还是你想得周到。”


周巡戴着墨镜大喇喇进药店时,柜台小姑娘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看见跟在周巡后面的关宏峰时更加兴奋得直接蹦了出来:“两位需要什么药?”


“有没有那个,治腰疼的?”周巡取下墨镜,敲了敲自己的腰。


小姑娘一下子脸都憋红了:“有的……”


“风湿贴。”关宏峰提醒了一下,小姑娘马上就跑去拿药了。


结账时周巡正从裤兜里掏了一沓零钱数钱呢,柜台小姑娘支支吾吾地指了指旁边的的货架。


“要不要试一下DUREX这款新出的超薄螺旋……?腰可能会舒服一点哦。”


周巡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从周巡父亲家出来时,津港下起了小雨。


关宏峰和周巡打着同一把黑伞慢悠悠地走过去楼下的牧马人。


“老关,打同一把伞怎么就一定是gay了?”


关宏峰摸了摸下巴:“国外的一些认知习惯难免和国内不一样。”


周巡想到刚刚自己父亲对关宏峰嘘寒问暖,喊着“周巡后半辈子交给你了”的场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头疼和棘手。


“周巡。”


“嗯?”


“后半辈子,试试?”


周巡愣了一下。


黑伞外的雨淅淅沥沥地敲着伞面,应和着隐秘的鼓点。


“老关你这是和我告白?”


“嗯。”


周巡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个憋笑的表情。


“既然关老师都开口求我了,行吧。”


关宏峰伸手勾住了周巡的脖子,借着伞的掩护在他的嘴角落了一个轻吻。


 


打同一把伞就一定是gay了?


不知道。


 


-END-

PREOCCUPATION

【关周】星期三早


让周巡刮胡子这件事是关宏峰先提起来的,这几年仪容仪表抓得要紧,比不得头两年找几个类似于太忙了的理由就能蒙混过关,关宏峰听闻这事,在心里记下来,却从没听周巡向自己提起。


周巡是个爱拾掇自己的人,至少在关宏峰认识他的大部分年月里都是。得空总是能在出门前收拾上十几分钟,却又总被人说是瞎打扮,哪阵儿是发蜡抹多了整得油头粉面,哪阵儿是常在外头跑,从上到下灰头土脸,但周巡乐在其中,说这样过着就总像有奔头。


那天睡梦里醒过来周巡已经回家了,洗了澡睡下,一只手横在关宏峰脖子上,誓要给人逼出鬼压床的梦来。关宏峰越过轻声打鼾的周巡,看那头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指针还不到五点。窗帘外头的天不用十几分钟......


让周巡刮胡子这件事是关宏峰先提起来的,这几年仪容仪表抓得要紧,比不得头两年找几个类似于太忙了的理由就能蒙混过关,关宏峰听闻这事,在心里记下来,却从没听周巡向自己提起。


周巡是个爱拾掇自己的人,至少在关宏峰认识他的大部分年月里都是。得空总是能在出门前收拾上十几分钟,却又总被人说是瞎打扮,哪阵儿是发蜡抹多了整得油头粉面,哪阵儿是常在外头跑,从上到下灰头土脸,但周巡乐在其中,说这样过着就总像有奔头。


那天睡梦里醒过来周巡已经回家了,洗了澡睡下,一只手横在关宏峰脖子上,誓要给人逼出鬼压床的梦来。关宏峰越过轻声打鼾的周巡,看那头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指针还不到五点。窗帘外头的天不用十几分钟就会开始发亮,周巡还能睡一个上午,除非他在关宏峰七点起床上班时被吵醒,那后者就会在上班前收货一个冷着脸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晨间新闻,但拒绝说话拒绝睡觉拒绝吃早饭的讨债鬼。


周巡这几年不知怎么的,似乎从某一天开始突然丧失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优秀睡眠,开始间断性地出现夜惊症,他会在半夜醒过来,像溺水一样抓紧离他最近的东西,用力地喘气,直到呼吸里伴随咳嗽。关宏峰往往被他吵醒,无声地用手安抚周巡后背,直到周巡又睡过去。


每每这时候关宏峰才会开始思考,这么多年,周巡的年纪竟然也大起来了,常年累积的压力终于把影响在他身上用肉眼可见的方式显现出来,他的眼睛底下有浮肿和黑眼圈,他的手指有洗不掉的烟味,他的膝盖在过度使用后会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关宏峰伸手给周巡盖了被子,他似乎没等把自己裹紧这点温度里就昏睡过去,周巡在睡梦里嘟囔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身体倒是老实地朝被子里钻,他的脑袋也歪过来,那条锁喉的胳膊缩回去被压到身下,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顶在关宏峰肩膀上,头发乱七八糟的盖住了半张脸,胡茬穿过夏天轻薄的睡衣扎在关宏峰胳膊上,触感很叫人讨厌。


关宏峰在蒙蒙的天光里盯着周巡看了一会儿,他先是思考周巡起来后必定会落枕,接着是发现周巡穿的睡衣是他忘了丢进烘干机导致挂在阳台可能还有些潮的那件,最后关宏峰突然意识到,周巡其实已经没那么爱拾掇自己了,不知道是懒的,还是真的累了,还是两者兼有。


毕竟周巡总是很累,关宏峰经常担心周巡不规律的作息和饮食终会导致他在步入晚年之前陷入各项指标的危机,没想这几年周巡除了过度磨损的膝盖,体检报告倒是一律都很健康。可周巡还是老了,所有的皱纹都在宣告这件事,但周巡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老的,关宏峰说不出来。


他陷入了半梦半醒间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是周巡头两天说要买西瓜吃,但等关宏峰吃完第二个他都没尝上一口,一会儿是周巡的胡子扎得他实在难受, 他决心再熬十秒就要伸手把人推醒再叫他滚去刮胡子,但还没等关宏峰数到三,睡意又重新席卷,他在梦里回到自己和周巡某一年度假到海边那天,海浪轻轻打上来,打上来,直至淹没脚踝。


周巡还是被吵醒了,关宏峰没留心沥水架上的盘子,在他走出厨房后失去平衡乱七八糟倒下来,大概半分钟后,卧室门用力被打开,周巡眯着眼睛抱胸靠在门框上,也不说话,也不看他。


关宏峰坐在餐桌前吃完自己的早餐,喂了鱼,把早餐的碗也洗了,搁在那堆没收拾整齐的碗筷顶上,回到卧室换了衣服,最后才把眼神落到才睁开眼的周巡身上。


他一边系扣子一边靠近周巡,系完便伸手从下往上开始解周巡睡衣的下三颗扣子,周巡只系了两颗,第二颗错进了第三颗的纽扣孔,关宏峰把那些小错误细心纠正,看着周巡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那些再也没被精心打理的胡子,想到清早它们在自己胳膊上的触感,直到周巡皱眉才松手,却又移到周巡脖子后面摸了两下,从周巡吃痛的声音里证实了自己对于他必定落枕的猜测,心情大好,于是按着脖子把人拉过来,在周巡脸颊的胡子上亲了一下。


“走了,不睡就去把胡子剃了。”


PREOCCUPATION
303藏匿着关宏峰一段重要且为...

303藏匿着关宏峰一段重要且为期不短的生命与记忆,而现在他要离开,五分钟,等分针指针落在数字3上,他便要丢弃这些记忆离去,全身心扮演另一个人。


他拥有这已然昭示着被抛弃的五分钟,独属于他沉默与寂静的五分钟。


用于胡思乱想,这样的五分钟显然太长,足够他去想很多东西,他想了弟弟,想了老虎,想了所有曾与他或是正与他有着交集的人。


可他没有去想周巡。


关宏峰离开了,也许有一天他会后知后觉这整件事,惊觉自己并非如他自认为的那么一意孤行,惊觉他从头至尾都不愿把那个人从记忆里抛下,于是他郑重退出,并用带着刺绳的铁丝网把那里围起来。


那里是二十岁的周巡、三十岁的周巡。


专心...

303藏匿着关宏峰一段重要且为期不短的生命与记忆,而现在他要离开,五分钟,等分针指针落在数字3上,他便要丢弃这些记忆离去,全身心扮演另一个人。


他拥有这已然昭示着被抛弃的五分钟,独属于他沉默与寂静的五分钟。


用于胡思乱想,这样的五分钟显然太长,足够他去想很多东西,他想了弟弟,想了老虎,想了所有曾与他或是正与他有着交集的人。


可他没有去想周巡。


关宏峰离开了,也许有一天他会后知后觉这整件事,惊觉自己并非如他自认为的那么一意孤行,惊觉他从头至尾都不愿把那个人从记忆里抛下,于是他郑重退出,并用带着刺绳的铁丝网把那里围起来。


那里是二十岁的周巡、三十岁的周巡。


专心致志的周巡、插科打诨的周巡。


如今的周巡。


关宏峰从未想过,周巡是他记忆中一块被遗漏的荒野。



PREOCCUPATION
周巡时而仍会想起在303关宏峰...

周巡时而仍会想起在303关宏峰递给自己的那杯茶,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一杯茶的水汽蒸上来,也可以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分隔出一整个银河的距离。

周巡时而仍会想起在303关宏峰递给自己的那杯茶,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一杯茶的水汽蒸上来,也可以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分隔出一整个银河的距离。

PREOCCUPATION

【关周】画地为牢


1

“现在队里不少人说他越来越像你。”


关宏峰闻言回头去看不知何时出现的高亚楠,轻轻颔首示意,复问到,“像我?”


后者抱着一摞文件,眼神随他也落在办公室里正和小年轻们哄闹的周巡身上,“你刚才不在,小汪几个吵着要给他办欢送会,结果一人挨了个毛栗子。”


关宏峰无奈笑笑,却见她并没有结束这话的意思,而高亚楠顿了顿,反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他,“我们私下都说这周大队长,脸是热的心是冷的。”


“没有的事。”


关宏峰少见地争论了一句,惹得高亚楠发笑,离开前不忘提醒,“还不去叫他,今天宏宇出差,发消息说去高铁的路可堵得一塌糊涂。”


关宏峰看了眼时间,脚下却并没有要动...




1

“现在队里不少人说他越来越像你。”


关宏峰闻言回头去看不知何时出现的高亚楠,轻轻颔首示意,复问到,“像我?”


后者抱着一摞文件,眼神随他也落在办公室里正和小年轻们哄闹的周巡身上,“你刚才不在,小汪几个吵着要给他办欢送会,结果一人挨了个毛栗子。”


关宏峰无奈笑笑,却见她并没有结束这话的意思,而高亚楠顿了顿,反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他,“我们私下都说这周大队长,脸是热的心是冷的。”


“没有的事。”


关宏峰少见地争论了一句,惹得高亚楠发笑,离开前不忘提醒,“还不去叫他,今天宏宇出差,发消息说去高铁的路可堵得一塌糊涂。”


关宏峰看了眼时间,脚下却并没有要动的意思,只是微微提高音量喊了声周巡,被招呼的人便抬起手应了声,又最后转回头去说了几句什么,关宏峰见汪苗还想送,险些又挨了周巡一脚回旋踢。


吵吵闹闹,一如既往。


等高亚楠拿着签好的文件从支队长办公室出来,正见前队长和前前队长并肩走下楼梯,前者扯着嗓子吵吵嚷嚷,说到激奋处恨不能把脸都贴上去,而后者一如既往不动如山,只是偶有几句丢下几个语气词算作回应。


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年毕业初到长丰报道那天看到的头一面,就是这样的周巡和这样的关宏峰。




2

周巡调令下来是在开春,替任支队长同期到达,交接工作大致进行一周左右,期间周巡又忙于些文书层面的交接手续和档案转送。


他走的那天也是周一,关宏峰在支队上课的日子,两人如往常驱车前往支队,不同的是再没有周巡办公室——同样也是被支队同事戏谑为“关宏峰隐形工位”这一说了,东西早就收拾完毕,唯有那盏关宏峰买的地球仪灯如薪火传送,又许是等着周巡归来之日。


依旧是关宏峰结束得早些,等周巡对支队从队长到扫地大爷通通倒完满肚子的操心话,两人才一道去往车站。难得是关宏峰开车,在红绿灯口停下的时候,他忽而在心里又复盘了遍高亚楠的话。


“笑什么?”周巡瞧他。


“刚才碰到亚楠,她说支队小孩儿都觉得你很像我。”


“嘿…我这儿就当好话听了啊,”周巡低头重新去找自己高铁班次的截图,嘴里嘟囔,“夫…夫相,多好。”


关宏峰不语,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两人走到一块儿时早过了青年人陷入爱情的那种热烈懵懂,更多只像是长久以来相互扶持的一种心理支撑,周巡甚至想不起自己和关宏峰何时有过像是年轻伴侣那样的牵手。


可他说不出这有什么不好的。


少年时期周巡时常听警队的小姑娘说关宏峰是缥缈的云和捉不住的风,可云盘绕山间便总带着山的安定矜重,风伴随着水就会如水将人缠绕围裹。关宏峰工作中的坚定和韧性最终出现在周巡身上,而前者也一如其名字一般,成为自己后继者工作外的巍峨归属。


周巡想,自己并不需要关宏峰如何温柔如何体贴,他只是需要关宏峰。


“老关,哥们儿这回像不像当初你去隆达的样子,告诉我,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周巡放下手机作闭目养神状,却如是问关宏峰。


“怎么想?”关宏峰并不作答,遂见周巡睁眼凑近来看着自己。


“你就没点舍不得我?”


“嗯,舍不得。”


关宏峰向来不搭理周巡的无聊情话,甚至连目光都不曾游移一秒,好在后者一向是自得其乐,从未觉得是讨了个没趣,就像这时,周巡重新把脑袋枕回车座靠背上,心情颇好似的哼出几句歌。


“以后轮到我来看你了,”关宏峰等到红灯结束才如是开口,像是拾起上个话题在郑重回答,“有时间我就去看你。”


“嗯,然后我爸那里你就替我多跑几趟。”


“嗯。”


“我爸脾气轴,你弄不了的找老赵。”


“好。”


“早上我坐水插头没拔,底下水不多了,回去别忘了。”


“嗯。”


周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像是临到走时才有数不清的事情要交代——明明昨晚收拾行李,他周巡在津港四十年的记忆,仅靠一个二十二寸的行李箱便全数装下。


“还有…”


周巡说下两个字后并未继续,仿若陷入长久沉默,这样的沉默终让关宏峰吐出一句不同的回答来,他问道,“什么?”


周巡仍旧闭着眼睛,甚至把脑袋偏向了车窗那头,“你那病没好全,我知道,你不说我就也一直没提…总归一个人小心点,压力大了、喝酒了,叫关宏宇来陪你。”


关宏峰不做解释,只是沉默片刻,落下句知道了。


离高铁站的最后一个红灯。




3

关宏峰没下车,在临时落客点把周巡放下,又叮嘱几句,落地报备,空时消息。


周巡嚷着知道了你快回吧我还得取票报销呢,脚下却没移动一步,关宏峰看他,握住方向盘的手轻轻摩挲了下,终是伸出去解了安全带,接着撑在副驾驶位上,将他大半身子凑到周巡面前,无奈说道,“周巡,你要赶不上车了。”


于是后者面露狡黠,最后捧住他家关大老师的脸留下一个短暂的吻,接着转身摆手,扬长而去。


关宏峰依旧静默,等看见人进站了才顺着车行流线离开。


周巡喜欢热闹,关宏峰是知道的,其实支队的所谓“欢送会”早就在前几日办了,周巡让小汪就近在支队外以往夜班常买宵夜的那家大排档定了几张桌子,酒水烧烤,符合他一贯作风。关宏峰并未受邀参加这场闹剧,只是接到电话来接周巡,被告知饭局以新旧两任支队长一个头磕在地上欲结异姓兄弟告终,可惜没拜成,旧队长已然醉得倒地不起。


关宏峰给人扛着抱着送回车里,适逢汪苗扛着新领导同样扶进一辆车的后座,而驾驶位上下来一位干练女性与关宏峰四目相望,两人在打闪纫针间心领神会,几欲互道辛苦。


想来支队仍会如往常喧闹。


一二年,关宏峰调隆达派出所副所长,周巡便是那个牵头要办欢送会的人,左一句关老师右一口峰哥,念了他几天。


可惜关宏峰照例拒绝,理由以这晚有事、自己不习惯饭局、体制内避免吃喝风三者为首不等,“我没什么好送的,倒是你做队长,该和他们去庆祝下。”


周巡仍不甘心,“都成,那算是我请你来,就当我十年出师,谢谢你。”


“我并非算你师父,你的今天是自己挣来的,最多只说明当初我没有看错你,”关宏峰到底没去那次饭局,“周巡,要走的人总是要走,所以没有必要。”


当然,那次饭局最终谁也没有去成,清晨的抓捕行动判断失误,嫌犯挟约莫九点三刻冲进抓捕区域附近的一个学校挟持人质,有枪,人质是小孩子。彼时关宏峰虽在任期内,却已然完成工作交接补假在家,直到接到领导电话以有谈判需要为由驱车前往现场,适逢早高峰堵车,紧赶慢赶,等他到达现场人质已经救出,他似听见周巡的声音,可待下车却只剩下巡警在做收尾。


于是简单了解情况,获闻当时周巡冒失进场,虽欠考虑却也幸得了他才能将此次失误导致的影响降到最低。


“周巡呢。”


“枪弹擦伤,车里休息去了。”


关宏峰远望见人群中似有像周巡的背影越走越远,再定睛时又已看不见,周巡的车他认识,自己的悍马退休后周巡把一辆牧马人申办入队,此刻正停在警戒线外不远的位置,关宏峰走到全敞的车窗前往里看,周巡正坐在驾驶位上抽烟出神。


“呦你来啦,”周巡见他颇意外,提了提嘴角一笑,样子却并没有多显开心,“我跟他们说了这个点早高峰你肯定赶不上,都休假了还要给喊回来。”


“没事?”


“我?死不了,我过会儿上趟医院,刚让法医部新来那小子给我随便包了下,你看,冒血了,”周巡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对痛感的迟钝与忍耐一向让关宏峰觉得不可思议,正如他此刻摸着脖子上的绷带,说话语气全然不像是才与死神擦肩而过,“本来还说晚上去吃饭,让你来你不来,这下谁也甭去…挺好,你又不欠我了。”


这是他们那年的最后一次谈话,不久后关宏峰调往隆达,同月,周巡也离开长丰,而后两人约莫半年再无私下联系,到次年初偶有一回周巡公干至隆达,两人聊了几句才又续上这段交情。


周巡往后再未提过这次缺失的饭局,直到多年后的这天——这时候就连三十岁的周巡甚至不曾想过会发生的213案件都已告结,他不曾想的还有自己与关宏峰竟真的会有一个家。他与当年的关宏峰一样要调离长丰,两人正在一张桌上吃饭,地上是自己还未收进箱子的行李。


他忽而开口。


“老关,你记得一零年吗,那次子弹擦着我脖子过去,我其实挺害怕的,”周巡用筷子拨楞几下桌子上的骨头,“就那一下、一秒的时间里,我脑子跟走马灯似的,我说操,不会哥们儿就交代在这儿了吧。”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说胡话。”关宏峰回他。


“啧你别打岔…我想说的是,当时我想,要是这下都没死了,我得反驳你那句话,什么要走的人总是要走的,所以没必要。”


对面的人不语,周巡便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都还没跟你说我喜欢你,就这么放你关宏峰走了,你丫升官发财,我魂儿都下地了,这多亏…所以我说我这下没死,我得告诉你。”


关宏峰一愣,他关于那件事的记忆里并未有这么一段,他记得周巡大难不死,记得周巡在车里抽烟,甚至记得自己去隆达派出所前最后一次到支队取档案时远远见过一面周巡,却不记得一零年的周巡说过喜欢自己。


“可你那时候…”


“到底没说是不是?”周巡笑了,“我记得那时候我在车里,你过来了,看到你的那刻我突然又明白你那话什么意思了…嗐,也是我怂了,那时候你一颗心多冷,这说不行就是不行,那说不去就是不去,我多咱犯得上跟你说这种话,大家都难堪。”


关宏峰和他隔着一张桌子和几道菜,想了想还是决定握住对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


于是他被回握住,周巡坏心地挠了下关宏峰的手心,又笑。


“不过要早知道你这么好撩,我一秒都不耽搁的。”




4

周巡离开的第三个星期,关宏峰收到一个他寄来的速运包裹,打开来是些杂七杂八的土特产,还有用小盒装着的一枚钥匙,这才记起一周以前周巡和自己提过要把宿舍的备份钥匙给他一事,便拍了照给周巡发过去,留言收到。


到傍晚时分,对面回了个飞吻的emoji过来,两人闲聊几句家常便无后续。


周巡的新岗位比不上在支队这么忙,却也是琐事缠身,关宏峰在基层待过,自然明白个中奥义,只是家里一下子空缺一位,他才陡然意识到周巡在自己生命之中已陷之深,是原先习惯独来独往的自己所料想不到的。


或认真或玩笑,支队里的人说过他心冷,关宏宇说过,周巡也同样说过,关宏峰时常觉得自己年轻时更在乎的是对正义与真理的一意孤行,他并非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所处境况不同,正如现在的他拥有更多时间与精力去观测自己待人接物的模式,身体里的那根弦放松下来,即周巡说他终于“走下神坛”。


这样的变化显现在多处,如前几日周副所长突然接到关宏宇的微信,“周大领导,有事商讨。”

自家对象的弟弟说话向来没溜,周巡见他口吻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情,便等自己忙完工作坐进食堂点了份青椒肉丝盖饭,这才懒懒打开聊天界面。


“周大领导,有事商讨。”


“你只身在外也得心系下家庭,我哥情况不对,望多留意。”


周巡呷了口啤酒点开底下那张照片,打眼先是一愣——照片里四十五岁关宏峰一如既往穿戴整齐,连神情都锐利得像是抓捕行动前锁定嫌犯行动范围,可他盘腿坐在地上,正和他五岁侄女玩着家家酒玩具。


这样的场面确实新鲜,周巡没忍住笑出声来,接着长按点了保存,又放大缩小看了几遍,才意识到照片最违和之处并非是坐在地上表情凝重的关宏峰,而是对面的关饕餮神色慌乱盯着镜头,高低下一秒就要喊出一句爸爸救我的样子。


“阅,天伦之乐。”


周巡惜字批注,没想到对面不多时便回复他一句语音,“我说周巡,我这表弟说话没用,你可要他少嚯嚯我们家姑娘了,老大个人了怎么还转性了,咸吃萝卜淡操心懂不懂,别说我姑娘越来越怕他,再这么着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他又有什么事儿瞒着要害我。”


“怎么说话呢,你哥这是下凡体察民情,”周巡忍笑,说罢到底于心不忍,“回头我教他怎么跟小孩儿处,你爷俩先忍忍。”




5

派出所傍晚接了新警情,高速收费站辅警查到一车人行为异常,司机档案有吸毒戒断史,担心聚众吸毒嫌疑,盘查后望带回派出所做进一步指标检查。


这几日警情高发,所里人都四散撒出去了,带回来的几人又不甚配合,周巡连着坐班警员忙到九十点才解决这事,去食堂吃了顿不知是晚饭还是宵夜的加餐,各自回家。


拿起手机才想起关宏峰白天给他发过消息,原想着晚上回个电话,转念又觉得这个点不尴不尬,于是周巡到底只发了几条微信过去,末了说今天有点忙,改天给你打电话。


回程路二十分钟,对面并没有回消息,周巡点开朋友圈划拉几下,也都无关宏宇和高亚楠的动态。像关宏峰这样生活自律的人这时候如果不是被他弟强拉着喝酒,多半该在家里看书,加之干他们这行的都习惯性二十四小时开机在线,周巡忽得琢磨起难道支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案子要找关宏峰帮忙。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突然想起来前几日汪苗也这么和自己说过,心想支队有他们在也不至出什么乱子,至于关宏峰,洗澡去了,看书睡了,千万种可能,哪经得住他猜去。


于是周巡取出钥匙上楼,不料只是一转宿舍门便应声打开,屋里是亮的。他先是惊异于今早自己明明锁了家门,下一秒却见那个刚还被自己在心里编排的男人此时此刻正斜靠在书桌前那张沙发凳上已然熟睡,一本书被他拿着几乎就要脱手。


“哎…”


周巡面对眼前这个熟睡的大惊喜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里也只好先轻轻将门带上,接着蹑手蹑脚走到关宏峰面前,从人手中接下那本书来折角放在桌上。


他突然自得起方才的推理没问题,关宏峰确实是看书睡着了,只不过睡到的地方从自家卧室偏移到了这个需要两小时高铁才能到达的三十平宿舍。


行李箱放在地上,周巡吃不准他有没有找酒店落客,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推算下午三点左右关宏峰给自己发消息时人还在家里,如果他赶那之后最早的高铁过来也就是五点,加之关宏峰的习惯绝不会在车站附近解决晚餐,而家里的垃圾桶也没有外卖盒子,周巡静默两秒重新拿起钥匙,轻手轻脚离开宿舍。


关宏峰确实是晚半晌到的车站,路途奔波让他没什么胃口,恰好预定的酒店前台打电话告知前房客想要和他商量晚几个钟头退房,他想着无碍便答应下来,于是打了车先到周巡宿舍落脚。


宿舍所在的小区并不难找,楼层不高,关宏峰用那把钥匙打开这个独属于周巡的空间。房间和印象中周巡在长丰的宿舍环境一致,东西很少却摆放杂乱,窗户开着,空气里湿度很高,关宏峰料想周巡昨晚并没有回来,夜里有雨,窗台上积着浅水,连带着窗前书桌上放着的一包纸巾也一并洇透。


于是伸手把窗户关到留有几公分的缝隙,又从自己行李箱里把周巡来时未及带的换季衣服拿出来放在床上——他理应来之前与周巡商量,天平却明昭昭倾向一点窥伺的私心。


周巡没回消息,关宏峰便知道人大概率不会按点回来,拿出书来打发时间是前事,犯困睡了是后话,而等到周巡拎着楼下面馆打包的炒饭第二次打开宿舍门,他的关老师依旧保持着先前姿势睡在那里。


钥匙被放进门口多宝阁,手里的打包盒也一块儿搁在上边,他轻声来到男人身前,双臂撑在沙发凳的扶手,忍不住细细观瞧。


这双眉眼周巡不能再熟悉,他见过那里的清澈透亮,见过那里的隐忍坚毅,那双眼睛曾饱含爱意望向自己,也低垂着去掩藏其中决绝,而今浅浅的皱纹攀上眼角,将其中的锋利变成经年沉淀下的从容。


关宏峰是真挚的、炽热的、纯粹的,关宏峰这个人,至柔至刚。


于是俯下身去吻他,一双唇轻轻触碰另一双唇,一下,而后第二下,直到熟睡的男人呼吸一促。


关宏峰并未完全醒转,他甚至以为仍置身梦境,眼前人离开时他下意识伸手去抓,而熟悉的一声老关入耳,他才像是从周公处远游回来,怔怔睁眼,周巡的样子终于在眼前渐渐明晰。


“你回来了。”刚睡醒的人声音里带着些哑。


“关老师私闯民宅,意欲何为呀?”


周巡笑道,起身从玄关将自己打包回的炒饭拎到他面前,“没吃呢吧,给你买的。”


“你怎么知道我…”关宏峰开口要问,却被周巡截了那话茬。


“关老师回避我的问题啊?”


关宏峰便也和他玩笑,“突击检查,宏宇说你情况不对,要我多注意。”


这话颇耳熟,听者心里暗骂关宏宇为了支开关宏峰倒是会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不过料想后者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才这么说的,满心雀跃,“我可是许党许国四十年,原告居心叵测,请求驳回诉讼。”


周巡靠得太近,关宏峰见一双笑盈盈的眼睛里满满装着自己,便一下子发力伸手将人拉得更近,周巡跌下身去,膝盖倚在关宏峰腿上,听人说道,“我看不然,刚才我睡着时,是谁行了不轨之事?”


“一定不是我,不信你比较比较。”


… 


ao3 Sherryset 




6

又下雨了,夜风透过掩着的窗帘吹进来,要周巡打了个哆嗦,光着膀子的人此刻正捧着塑料餐盒往嘴里扒饭,关宏峰打浴室出来闻着味儿,肚子不争气地作响。


“不是说给我带的?”他顺手拿起周巡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头发,低头时人伸手将勺子递过来,喂了他一口。


“工作量太大嘛,白天服务群众,晚上服务家庭,关老师体谅我一下。”


关宏峰不理会他那话里的挑逗,从乱糟糟的床上翻出件衣服来搭在周巡身上,本意是要人别冻着,却又得了一句。


“老关你这叫敢做不敢当啊,哥们儿这是男人的勋章。”


“就你贫。”关宏峰瞟了眼他身上或咬或吻弄出来的红痕,不动声色越过去,摸到窗帘后头把最后一道缝隙也给关上。


“饭冷了,我拿微波炉热一下,你先吹头。”周巡托着碗起身,将站非站的刹那突然连喊了几声不好,惹得关宏峰忙伸手扶他。


“刚压着腿坐久了,麻到脚心儿了都。”他边说边借着力蹦跶几下在桌边扶稳了,用力揉了几下,却又是一声不好。


“抽筋了?要你别这么坐。”关宏峰说着便弯腰要去抻直周巡的腿,却给人拦住,抬眼看时竟见他面露难色,“到底怎么了。”


“不是老关,”周巡支支吾吾开口,“我好像没洗干净,蹦了两下又流出来了…”


… 


ao3 Sherryset 




周巡这话说得无不委屈,唯有眼睛里藏不住的笑,这让关宏峰觉得自己嗓子燥得冒火,可到底被理智压下,“你明天不上班?这都几点了。”


于是浴室里的人被抓包似的讪笑,几下清理完毕,又被关宏峰监督着用浴巾包住擦净穿好了带回屋里,正巧微波炉叮了一声,他满心便又是吃食了。


“你来这么急,酒店定好了没有,在哪儿,待几天,还有别的事没?”周巡这么问时才突然意识到关宏峰并不能和自己长久呆着,免不得心生酸涩。


“定了,就在附近,呆到周末,明天去见一个韩彬推荐的律师朋友。”关宏峰指着地上的行李一句一句回答,“断你今天在忙,本只是想在你这呆到入住,顺带把衣服送来,进了酒店也会联系你,没想到睡觉误事,我刚才才见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想必入住时间也耽搁了,今晚只能在你这儿挤挤,明早我再另找酒店。”


周巡闻言拍了拍自己一米二的单人床铺,“欢迎关宏峰同志莅临指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一阵,饭毕刷了牙躺进床里,到底是头挨头脚抵脚,任谁翻个身都能摔下床去。


“老关,你这两年肯定胖了,”睡意将至前,关宏峰听见周巡这样说了一句,“原先宿舍也是一米二的床,我可没觉着挤过。”


他俩确实一块儿睡过单人床,是周巡跟着他学习的头一年,关宏峰并不住宿舍里,只是偶有几回在周巡那儿呆得晚了,前者大咧咧邀他住下,后者也并不在意,两人便挤在那张旧铁艺床上对付一宿。


“嗯。”关宏峰懒得开口,哼一声算是承认。


“你十点那阵没回消息,我以为支队出什么大案了。”


“要有大案也不会给我透底的。”关宏峰给周巡掖了掖被角。


“也是,”周巡又问,“支队挺好的?”


“嗯,薛队带得很好。”


“也是,老薛是前辈了,”周巡嘟囔着沉默了一阵,突然说了句怪话,“老关,你说我之后还能回长丰吗?”


“为什么这么说,”关宏峰问他,“我的职务特殊,我们并不满足回避原则。”


“那老薛去哪儿?”


“去他该去的地方,”关宏峰这才意识到周巡只是有些慨叹,复又道,“你也要去你该去的地方。”


“也是,你都在那儿了,可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胡话。”


年轻时候的周巡以关宏峰为目标追随,可如今——甚至说是更早前,这样的追随便不复存在了。


“困了。”周巡不再追问,将头埋向更靠近关宏峰的位置。


“睡吧,”关宏峰说着,却又觉得怀里人不老实,手指轻轻摸上自己的脸颊,只好问,“又闹什么?”


“怕你跑了。”


“我不跑,周巡,我就在这儿,之后就在津港,就在长丰,就在家里,”关宏峰将那只手塞进被子,不及人缩回去又用自己的手握住放在胸口,“我就在你在的地方,周巡。”


津港早不是将他们联结在一起的那道羁绊,是他们已然借着爱意,将彼此画地为牢。



end.


如果想馊主意能瘦就好了

【求解惑】周巡和小路?

大关说周巡和路铭嘉出生入死过,这两款nc粉啥时候有出生入死过啊……好想知道这段故事……谁能编编告诉我……

  

  

  

  大结局后:好我现在知道出生入死是什么意思了,指有一个出生把两个人的爱人都写死了,两个人都生不如死

大关说周巡和路铭嘉出生入死过,这两款nc粉啥时候有出生入死过啊……好想知道这段故事……谁能编编告诉我……

  

  

  

  大结局后:好我现在知道出生入死是什么意思了,指有一个出生把两个人的爱人都写死了,两个人都生不如死

陈陈是辰不是沉

【大关周/峰巡】离婚夫夫再搭档?当事人有话说

假如峰巡已婚多年,2.13案才离

假如俩人都是又爱又犟的倔驴

那么他俩的内心os又是什么

搞笑为主,开心第一

前边还有个《受害人有话说》算是一个系列,也可以单独看

OOC,不喜勿入 




0.


震惊!多年夫夫分开后仍然深爱,却迟迟不复婚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1.


“我凭什么舔着个大脸去求复合啊”


周巡两腿一翘,大啦啦的歪在办公椅上


给对面高亚楠气的眼冒金星


“不是,那2.13大案都破了,你俩为啥还不复婚啊?”


“对啊”周巡从抽屉里掏出两块巧克力,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块扔给了自己的前妯娌


“案子都破了,老关他凭啥不找...

假如峰巡已婚多年,2.13案才离

假如俩人都是又爱又犟的倔驴

那么他俩的内心os又是什么

搞笑为主,开心第一

前边还有个《受害人有话说》算是一个系列,也可以单独看

OOC,不喜勿入 




0.


震惊!多年夫夫分开后仍然深爱,却迟迟不复婚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1.


“我凭什么舔着个大脸去求复合啊”


周巡两腿一翘,大啦啦的歪在办公椅上


给对面高亚楠气的眼冒金星


“不是,那2.13大案都破了,你俩为啥还不复婚啊?”


“对啊”周巡从抽屉里掏出两块巧克力,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块扔给了自己的前妯娌


“案子都破了,老关他凭啥不找我复合啊”


“哎我…”


亚楠干脆没伸手接巧克力,任由它呈抛物线落到了自己脚边


“纯倔驴”


她转身就走了,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关宏峰!你也是头倔驴”


支队长办公室门口,高亚楠对着电话那头大声喊到


实际接到电话的关宏宇:?


“媳妇你打错了?”


小关低头看了两遍,确定是自己手机更确定了是自己媳妇的电话号


“没有,我特意的,直接骂你哥不太好”


突然心虚的关宏宇:额…


坏消息:小关同志没关免提

更坏的消息:他哥大关就在旁边


“媳妇那个啥,我先挂了哈”


关宏宇猛擦一把冷汗,再不挂电话,挂的就是他了



2.


“所以哥,你为啥不主动找周巡复婚?”


关宏宇开了两罐啤酒,强行塞给他哥一罐,决心势必给人套出酒后真言


关宏峰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复,只是抿了一口啤酒


“你不会是等着周巡主动呢吧?”


小关继续追问,可惜他哥依旧沉默


“不是吧哥,想当初你说离就离,现在还想着让嫂子主动?人家不委屈吗?”



“草,我他妈不委屈吗?”


周巡一拍桌子,差点给路边摊的小桌板掀起来,杯里的小麦果汁也尽数洒在桌面和附近的地上


小汪赶紧给他师父的手机拎起来,又拿纸一顿擦,才替人省下几千块钱


“哎呦师父,您可悠着点吧”


汪苗一脸苦哈哈,要不是接到了亚楠姐的死命令,他才不愿意干开导亲师父这活,当初俩人离婚给自己带来的伤害还没抹平呢


“别管”


周巡抢回手机“今儿打了报告,必须喝个痛快”


再次举起杯一饮而尽,周巡被呛的直咳嗽,几滴眼泪掉进空杯里马上又被浅黄色还带着泡沫的酒给淹没


片刻后再抬起头,他已经把呛出来的那点猫泪抹干净了,只留眼尾一抹红,看起来还真委屈坏了


小汪叹口气,实实在在感受了一把劝父母复合的小孩有多不容易


“师父啊,您有委屈您得跟关队说啊,就自个憋着那得憋到什么时候去?”


“草,我才不说”


小汪:……


得,您俩真是有点古早悲情男女主的属性在身上



3.


周巡不愿意先开口,是因为他心里有气


当初说离就离,拍拍屁股一走半年找不到人,然后说回来就回来,白天夜里整个两班倒,就他妈他自己靠一个人生扛


对于离婚后的经历,周巡只能用两种状态来形容自己


前期被当猴耍,后期被当鹰熬


反正左右不是人



但你要说周巡不爱了,那绝对不是,这哥们都爱惨了


多少年过去了,他现在一看见关宏峰那分析案情的飒爽英姿,两眼还是不自觉放光


“一点出息没有”


高亚楠如是评价


周巡其实也知道,当年老关是因为不想连累自己才做出了选择


可他就是因为关宏峰的这个选择生气


“他妈的,你一句话不说,问都不问我”


周巡连干了四五杯,按理说以他的酒量,就桌上这几瓶完全不够看的,但也许是喝的太快,也许是情绪激动下酒精上头,总之此时的他已经开始轻微打晃了


“真是纳了闷了,在他眼里我是花瓶吗?就那么易碎?最开始连共同面对的机会都不给我”


“真他妈…够狠的”


大排档的顶灯开始越来越模糊,天旋地转之间周巡缓缓倒在了桌子上


“关队,您都听见了吧”


小汪伸手接了他师父一把,没让人撞到脑袋,另一只手上握着跟关宏峰持续通话的手机


“师父他喝多了,是您来接他,还是我送他回去?”


“我去接他,麻烦你了汪”


“哎呦,您这是说啥呢,你俩赶紧好好的这才是正经事”


小汪:深藏功与名



4.


挂完电话,关宏峰匆匆穿衣服出了门,打上车后才有时间整理思绪


其实他心里无数次的想张口找人复婚,却又无数次在周巡的门前退缩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懦弱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周巡,不知道这些话该从哪句开头,不知道风浪过后周巡还愿不愿意接受现在的自己


他恐惧,所以逃避


可是关宏峰却忘了,在周巡那,有关自己的所有从来都没有“NO”这个选项



等拖着不省人事的周巡坐上出租车时,窗外的那点夕阳已经准备挥手告别,要是再晚点他们俩人估计都得倒马路牙子上等待有缘人来救了


关宏峰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前排司机闻着冲天的酒味默默给车窗摇开个缝,还时不时从镜子里瞟两眼


“吐车上二百”


趁着红灯,司机师傅回头嘱咐道,结果发现这俩人状态八斤八两


“吐俩的话五百”


关宏峰:?他是不偷摸多要自己一百块钱



5.


一个醉鬼和一个黑暗恐惧症跌跌撞撞的也算是安全到了家


到了关宏峰的家


老关同志一开门,本来想喊弟弟过来搭把手,结果人没叫来只看见鞋柜上留一字条


“加油哥,期待你的好消息(●'◡'●)”


关宏峰对着那狗爬拉似的字辨认半天,最终无奈表示


“都这字体了,咱就别画画了成么”



半抱着周巡给人放到床上后,关宏峰挽起衬衫袖,准备给人弄点醒酒汤,却没想到刚转身就被本该醉着的人握住了手腕


“老关?”


周巡哑着嗓子出声


听到声音关宏峰一愣,随即感叹果然酒量好的人醒酒也是快


“是我”他转过头,却没挣开手腕上的束缚


“还真是你”


周巡先撒开了手,支起身子靠在床头“喝多了,最开始以为做梦呢”


“怎么?”关宏峰眉毛微挑


“你经常梦到我?”


“…”


周巡揉着太阳穴久久没有回答


“我先给你倒杯水”


关宏峰也不指望能听到什么,转身走向厨房


“谁没事梦到你啊”


背后传来的声音带着轻微调侃味,关宏峰不用回头也知道周巡此刻指定歪着脑袋嘴角微抬,浑身透着散漫劲儿,可再仔细感受过去就会发现,那人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沙哑和困倦,似乎深处还藏着些许落寞


关宏峰来不及思考如何回答,就听见周巡继续说


“明儿还上班,我就先回去了”


“别!”


老关赶紧回头阻拦,他知道如果今天真放人回去,下次再找机会就更难了


“我有话对你说”


关宏峰几步回到人身边,硬按着人坐回床头,在周巡不解的眼神里缓缓开口


“当初一意孤行坚持要离婚,是我不对”


“可别”


周巡摆摆手“关老师的决定,哪会有不对”


话语间嘲讽意味不小,可偏偏说话的人是从来没对关宏峰的决议产生过一丝一毫质疑的周巡


“你有你的决定,也有你该办的事”


周巡低下头自嘲一笑“从结果来看,你确实是对的”


“现在也都结束了,挺好”


说到最后,他只剩下呢喃“挺好的…”


床头灯关晦暗,周巡又垂着脑袋,半张脸就这么陷进了黑暗里


“不好”


关宏峰伸手抬起对面人下巴


“没有你的未来,怎么都不算好”


话音刚落,淡淡的洗衣皂香味便扑鼻而来,将周巡整个包裹,不等他作出回应又轻又柔的吻就落了下来,是那么温热,熟悉


周巡不能自已的沉溺其中,却又在转瞬间清醒,抵着人肩膀想把关宏峰推开,只没想到又让人擒住手腕加深了这个吻


“唔…”


周巡不记得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分开时两人的气息都不再平稳,他喘着粗气想,自己果然没法拒绝关宏峰


“真他妈行,学会这招了”他笑着锤了下对面人肩膀


只见关宏峰嘴角也擒着笑意,抬手与人十指相扣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


“切”


周巡发出一声嗤笑后才缓缓凑上前,靠在人肩膀上“老关,下次别想着先推开我了”


“放心,没有下次了”





小剧场:关于弟弟弟妹为何执着于撮合哥嫂


“哎哎哎媳妇,今儿白天吃饭,看见我哥和老周那状态没”


关宏宇顾涌顾涌,贴到了高亚楠身边


“没瞎,他俩就差把‘已复合’仨字写脸上了”


亚楠侧头瞥了一眼,没把人推开


我们小关惯会看媳妇脸色,见人这样就知道她今天心情不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躺人大腿上了


“哎呦喂,可算是给这两位爷伺候明白了”


“是啊,你又得改口叫回嫂子了”


“啧”


关宏宇烦躁的转过身搂住亚楠腰身,把自己脑袋埋进去蹭了蹭


“老周老周的刚喊习惯”


小关声音闷闷的,给亚楠逗个乐呵,伸手捋了捋人头顶的小锅盖


“话说,咱当时的赌局还算不算数了?”


关宏宇一听这话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坐了起来


“算…算吧”


高亚楠依旧是一脸笑模样“咱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结案后三个月内复合算我赢,半年内复合算你赢,对吧”


高亚楠边说边拿出手机翻日历“现在距离结案,正好过去两个月零25天”


“接下来仨月的家务,拜托你喽😏”


关宏宇:靠!就差一点!!!


“媳妇,真的要所有的家务都归我吗?”


“媳妇啊,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媳妇!!!”



——————

今日提问:今日没有问题,让我们恭喜哥嫂复婚👏🏻


实在对不起大家,这个合集里当时有一篇文开了彩蛋,跟大家说粮票就能解锁,结果设置的时候忘记勾选了,后面的还会继续写小剧场弥补大家的


宝贝们还想看什么欢迎留在评论区,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