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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阳春堂

皮肤饥渴症

◎文鑫|完年

◎衍生现实向|冷战|3k+

◎皮肤饥渴症撒娇小丸x冷脸小丁 


刘耀文最近很苦恼。一是苦他的丁儿最近生气了,二是苦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皮肤饥渴症。 


要说这皮肤饥渴症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最近刚好两人在冷战,刘耀文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跟丁程鑫有皮肤接触。 


谁让是自己先惹丁程鑫生气在先的。 


小情侣吵架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寒假时候,刘耀文意外养成了早晚颠倒的作息。后来重新开始训练,这晚睡的习惯还是没改过来,有时甚至...

◎文鑫|完年

◎衍生现实向|冷战|3k+

◎皮肤饥渴症撒娇小丸x冷脸小丁 

 

 

 

刘耀文最近很苦恼。一是苦他的丁儿最近生气了,二是苦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皮肤饥渴症。 

 



要说这皮肤饥渴症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最近刚好两人在冷战,刘耀文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跟丁程鑫有皮肤接触。 

 



谁让是自己先惹丁程鑫生气在先的。 

 



小情侣吵架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寒假时候,刘耀文意外养成了早晚颠倒的作息。后来重新开始训练,这晚睡的习惯还是没改过来,有时甚至会熬到半夜三四点,天都蒙蒙亮了。 

 



丁程鑫自诩是“作息规律的成年人”,对自己小男友的作息很是不满。 




“刘耀文,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刘耀文眨巴眨巴眼睛,抿抿嘴不敢答话。几点了?三点半了,刘耀文还没睡着,只得抱着手机瞎翻一通。 



 

丁程鑫本来是起床上厕所,路过刘耀文那屋,习惯性往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抓到个还在“发光”的被窝。 



 

于是冷战莫名其妙地开始。 



 

刘耀文在冷战第二天依旧失眠,晚上闲着无聊在翻知乎。里头有个帖子讲的是皮肤饥渴症,刘耀文觉得好奇,也就点了进去。 

 



这一点进去可就不得了,刘耀文发现这些症状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完球了,皮肤饥渴症? 

 

 



许是由于知晓自己得了皮肤饥渴症,刘耀文越发想跟丁程鑫有肢体接触了。先是练舞走位的时候,有意无意往丁程鑫的方向靠,再是在吃饭的时候硬生生要跟丁程鑫坐一块儿。 

 



其他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正这对小情侣经常有摩擦,老幺想跟男友坐近一点也可以理解。 

 



但这当着大家面靠肩头是不是就过分了点?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张某如是说,气愤地夹了一片黄瓜。 

 



丁程鑫的反应不比众人平淡多少。按道理说刘耀文自诩“早就不是小朋友了”,自从长到一米八后就很少撒娇,更别提是在众人面前。 

 



“我……我有点中暑!头晕而已!” 



 

刘耀文靠在丁程鑫肩头,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脸红着大声为自己辩解。 



 

其实是该移开的,可是刘耀文不想移,他就想靠着他的好哥哥。 



 

丁程鑫也有点不大好意思,把手绕到刘耀文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小孩的背。 




“耀文儿可能中暑了,我们俩去厕所一趟。” 

 



张真源和贺峻霖点点头,严浩翔问了句需不需要搭把手。丁程鑫迟疑了一下,挥挥手说自己来就行了。 

 



丁程鑫的步伐迈得又大又快,刘耀文兴冲冲跟在后面,到最后甚至有点小跑起来。午休时间,公司基本没有什么人。 



 

刘耀文心一横,干脆跑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丁程鑫。丁程鑫的脚步一滞,而后皱着眉头,手上使力试图掰开刘耀文缠在他腰间的手。 

 



“刘耀文,放开。” 

 



刘耀文不肯放。他把头埋进了丁程鑫白皙的脖颈处,在他发间猛亲了一下。 

 



丁程鑫被这一顿操作弄得有点懵,尤其是在听到那声巨大的“啵”之后,丁程鑫的火气更上一层。 

 



“刘耀文!” 

 



丁程鑫深知自己小男友的力气究竟有多大,只得用手大力拍着刘耀文的手。刘耀文的手很快有了红印,丁程鑫看着又觉得心疼,力度越来越小,到最后跟猫挠似的。 

 



满手背的红印,刘耀文不觉得痛,只觉得爽。 

 



刘耀文总觉得丁程鑫的洗发水有股淡淡的香味,但用到别人身上,刘耀文又好像闻不到似的。 

 



总之他哥就是最香最软的糯米糍,可惜糯米糍最近变得又冷又硬,刘耀文只得抓住机会好好把糯米糍哄化了。 



 

“丁儿,丁儿——” 

“看看我嘛——” 



 

刘耀文边说边往他哥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两下,丁程鑫皱着眉躲开了,可还是被刘耀文温热的嘴唇擦了边。 



 

“你要是没中暑就回去吃饭,松开。” 



 

丁程鑫指指刘耀文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觉得自己这回非得硬气点不可,哪有撒娇了就该原谅的道理?丁程鑫越想越觉得气,明明还是在长身体的小孩,天天倒时差似的熬夜晚睡。 



 

“不松——” 



 

刘耀文环得更紧了,丁程鑫几乎整个后背都牢牢贴紧了刘耀文的胸膛。 

 



“哥哥,让我多摸摸行不行。” 



 

妈的,小孩疯球了。丁程鑫差点一巴掌呼上去。要换在平时还好说,可惜现在丁程鑫还在气头上,这会儿又是在公司…… 



 

丁程鑫闭着眼睛冷静了几秒,再睁眼时迅速往刘耀文手上重重咬了一下,趁刘耀文吃痛松手的那刻跑了。 

 



刘耀文愣在原地缓了三秒,而后闷声笑了几声。手背上还留着丁程鑫的牙印,刘耀文低头亲了一下凹陷泛红的牙印。 

 



好想摸摸哥哥啊,刘耀文想。 



 

 

丁程鑫今天下课后被老师叫住,这会儿正走去试衣间,打算收拾一下后回宿舍。丁程鑫想起昨天刘耀文还在家里喊没可乐了,想着要不要顺道去便利店买点。 



 

刚练完舞,汗珠从丁程鑫的额头和发间上滑落。他的肩上挂着一根白毛巾,晚上试衣间被关了门,丁程鑫只得摸出钥匙来。 



 

灯一开,丁程鑫就被坐在椅子上的刘耀文吓了一跳。 



 

靠,臭小孩。丁程鑫觉得刘耀文十有八九就是为了中午那事儿来报复自个儿的。离大部队离开至少一个小时了,丁程鑫眼睁睁看着一个两个上了车,谁知道刘耀文居然还留在公司里。 



 

“在这儿干嘛?” 

 



刘耀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特地跟staff说自己要绕道去买可乐,偷偷溜回了公司,想等丁程鑫一块下班回宿舍。 

 



“等丁儿。” 



 

成,问了句废话。丁程鑫想,也是,整栋大楼都快空了,刘耀文在这儿除了等自己也没别的事情好干了。 



 

“等我干嘛?” 



 

丁程鑫没好气地打开自己柜门,把里面的脏衣服取出装进包里,打算一会儿带回宿舍洗洗。 

 



刘耀文默不作声地绕到丁程鑫身后,仗着身高把丁程鑫整个圈进怀里。 



 

“等你跟我谈恋爱。” 

“什么时候消气啊,哥哥——” 



 

刘耀文抱着丁程鑫左晃右晃,上翘的尾音让丁程鑫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现在站在自己身后的是只有一米六的小奶团子。 



 

直到唇上湿热的触感传来,呸,哪有什么小奶团子,明明是一只会撒娇的大灰狼。 



 

 

等整理完已经很晚了,刘耀文和丁程鑫拿着包打算回家。北京的夜晚也是燥燥的,风一吹,又能觉出一点凉意来。丁程鑫穿着短袖,小臂裸露在风里。



 

刘耀文瞄了好几眼丁程鑫雪白的小臂,想着要以什么理由才能多碰几下。丁程鑫忍不了刘耀文炽热的眼神,到了红绿灯路口,丁程鑫自顾自拉了一把刘耀文。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小朋友过马路得跟着大人。” 



 

刘耀文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少先队员是不是小朋友,只觉得今天能跟丁程鑫粘在一块儿好幸福。 

 



 

回到家,只剩严浩翔还没睡下。丁程鑫问了句,严浩翔说自己在忙作曲,一会儿就睡。丁程鑫又叮嘱了几句,抱着睡衣去浴室洗澡了。 

 



出来后他发现刘耀文窝在自己的床上,看上似乎是睡熟了,前提是忽略刘耀文抖动的眼皮。 

 



丁程鑫搞不清楚刘耀文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粘人,宁愿装睡都要跟自己一块儿睡。对于小孩拙劣的小把戏,丁程鑫向来不太喜欢留情面。 

 



他伸手捏住刘耀文的鼻子,没过两秒,刘耀文眨巴着眼睛醒来了。 

 



“回自己屋睡觉。” 



 

丁程鑫是觉得这单人床有点挤,最近训练强度也大,怕刘耀文睡不好才把他往自己房间里赶。 

 



“不嘛——” 

“丁儿陪我睡。” 

 



刘耀文抱着丁程鑫的腰不肯撒手,眼睛亮亮的。丁程鑫也是这一刻才突然明白粉丝为什么会觉得刘耀文有时候像小狗狗,确实挺像粘人的小狼狗。 



 

丁程鑫没说话,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刘耀文明白丁程鑫这是答应了,赶紧跟着一起进去。 

 



“晚安丁儿。” 



 

刘耀文抱着丁程鑫,鼻间萦绕着丁程鑫发丝上淡淡的香味。 

 



“晚安,耀文儿。” 

 

 

 

后记

 

丁程鑫偶然有一次发现刘耀文手机里存着一张关于皮肤饥渴症的图,他仔细看了半天,最后得出刘耀文压根就没得病的结论。 

 



“刘耀文,你可别跟我说你这是皮肤饥渴症。” 

 



刘耀文正喝着早餐奶,瞪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昨晚他缠着丁程鑫,愣是把人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哪能是皮肤饥渴症呢——” 

“是太喜欢你了。” 



 

也对,哪有什么皮肤饥渴症,刘耀文分明就是太喜欢他哥了。 

 

 

 

END.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上升真人我敲你脑壳


如果喜欢就点个小红心或者小蓝手吧~


姜桃不限

爱欲谬论

*非典型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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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钟方向,现在要再偏一点了。

周震南全神贯注盯着那艘飞船,像一座探测仪般缓缓转动脑袋,他捕捉到一个很短暂的瞬间,短得张颜齐只眨了两下眼睛,监听器里就传回周震南的汇报,说任务完成。

无垠宇宙中那架被他瞄准的飞船先是像一粒爆米花般膨胀起来,然后无声炸开,碎片慢慢迸射在四周。周震南轻轻抬起操控盘,将战斗舱原路返回。

基地里焉栩嘉正往一个甜甜圈上挤巧克力酱,就看见周震南冷着脸走进来。其实周震南大多数时候都长这个样子,包括他身后的那只小猎豹,一样遗世独立谁也不睬。焉栩嘉把巧克力酱放下,说有淡奶油蛋糕,吃不吃?

周震南伸出手,等焉栩嘉把蛋...

*非典型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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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钟方向,现在要再偏一点了。

周震南全神贯注盯着那艘飞船,像一座探测仪般缓缓转动脑袋,他捕捉到一个很短暂的瞬间,短得张颜齐只眨了两下眼睛,监听器里就传回周震南的汇报,说任务完成。

无垠宇宙中那架被他瞄准的飞船先是像一粒爆米花般膨胀起来,然后无声炸开,碎片慢慢迸射在四周。周震南轻轻抬起操控盘,将战斗舱原路返回。

基地里焉栩嘉正往一个甜甜圈上挤巧克力酱,就看见周震南冷着脸走进来。其实周震南大多数时候都长这个样子,包括他身后的那只小猎豹,一样遗世独立谁也不睬。焉栩嘉把巧克力酱放下,说有淡奶油蛋糕,吃不吃?

周震南伸出手,等焉栩嘉把蛋糕放他手里,再重新往前走。

 

张颜齐等在门口,老远就张开双手,像一架准备降落的飞机,迎接他的小小跑道。周震南走路气势很足,还带风,何洛洛推开门刚想去吃饭,一见到他就吓得“嘭”把门重新关上了。

周震南现在状态不好,半句话都不想搭理别人,径直走过去,张颜齐和他那只漂亮莹白的独角兽站在原地,等周震南走近了就摊开手掌。

他们是基地里比较奇怪的一组搭档,与其说怪,倒不如讲作自我。所有人见他们出现的第一眼都以为张颜齐是个顶厉害的哨兵,至于周震南,来基地第一天周震南穿了身亮眼的白衣红裤,看上去像时装周刚走完秀的冷面模特。

翟潇闻很友善先去和周震南打招呼,“你的小豹子好漂亮呀。”

而赵磊则笑出八颗牙齿,凑上前,同张颜齐聊天,“你擅长打什么?看你这么高,格斗应该很好,我也挺好,那边有训练场,不如我们——”

“赵磊!”翟潇闻那边突然尖叫一声。

“——现在打一场?”赵磊努力把话讲完了,他后脖子一凉,回过头去,周震南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面无表情,身边的独角兽也静静看着他。

“周震南,哨兵。”张颜齐大方介绍,“我本人,周先生的向导。”

 

那天基地里所有人都涌过来看热闹了,何洛洛冲进来时他们正在切橙子,一片橙皮香中大眼睛男孩迅速锁定新朋友,他热情捧上一碟子饼,犹豫一下,先递给周震南。

周震南为礼貌夹了一小块,想着意思意思,结果第一口就“哇”的吐了,紧接着开始不停干呕。张颜齐马上举着水果刀冲过来,把他小心搂进怀里,何洛洛吓个半死以为这个高个子哨兵要让自己血溅当场。结果人家眨着狗狗眼,很无辜道歉,说不好意思,南南五感太灵敏了,不是你做得不好吃噢。

何洛洛震撼,原来这个像洋娃娃的才是哨兵,举水果刀的是向导。他看见张颜齐怀里的周震南慢慢缓过来,两条白玉胳膊环住张颜齐的腰,勒紧了。周震南力气应该很大,何洛洛悄悄想,张颜齐看上去有点痛苦,但并没有推开他。

为表诚意,张颜齐夹了一块最大的饼送进嘴里,旁边赵磊绝望两只手捂住双眼,何洛洛期待看着他,“怎么样?”

张颜齐看上去更痛苦了,何洛洛猜想应该是周震南勒得太紧,让他呼吸有些不顺畅。

“不错啊......不错啊。”张颜齐把筷子放下,咬牙将饼囫囵个儿吞下去,卡得嗓子眼都有点发酸。

 

后来第一次合作时大家才发现周震南不是个普通哨兵,之前听过好几次绝地反杀案例的主角原来就是这对。他们一时间名声大噪,来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那几天周震南形容自己的耳朵:就像一万支喇叭同时响起,震得他差点人脑分离。

张颜齐倒没有这样显眼,他大多数时候会和朋友一起吃饭,聊天,修理战斗舱。这里是高级作战基地,但如今周遭太平,用得到他们的时候并不多。

这次是特殊情况,本来也用不着周震南这种级别的出去做任务,但赵磊今天病了,周震南又从来没有去过玫瑰云星系,听到这个作战点就冲进了战斗舱里。

出发前他没有让张颜齐跟着,“只是扔个炸弹,跟玩保龄球一样嘛。”

张颜齐提醒他,“你从来没去过玫瑰云,我觉得我还是跟你一起比较好。”

周震南刚要松口,抬眼看他眼底下巨大黑眼圈,昨晚张颜齐又失眠,周震南半夜醒来还听见他翻来覆去不安生。不知道为什么张颜齐总失眠,从他们搭档的第一天起周震南就发现这个问题了,问他也不说。

但周震南喜欢他那只白色独角兽,很漂亮,也很乖,就是看起来总在伤心。张颜齐说它不伤心,它就长这个样子,它眼角耷拉着而已。周震南摸摸它,独角兽就轻轻蹭蹭他的手心,那支角在基地冰冷灯下泛出珍珠般的柔光。

 

在他们相遇之前,张颜齐居住在地球,周震南则从出生开始就住在塔里。认识第一天,当知道张颜齐会站在门口等他后,周震南注意到自己的小猎豹在不停原地打转,焦虑又恐慌。

这是无可厚非的,周震南鼓足勇气走出去,却没见到人,只见到门口站着一只独角兽,白色的,好像一颗珍珠,浑身泛着柔光。周震南心软下来一些,走过去,试探性抬起手,独角兽就乖乖挨上来,让他轻轻抚摸。

“它很喜欢你。”这就是张颜齐对周震南说的第一句话。

张颜齐那会儿特意让自己的独角兽等在门口,本人则躲在门背后,看有个小男孩走上前,皱着眉头像生气,看独角兽的眼神却很温柔。

“它叫七号。”这是张颜齐对周震南说的第二句话。

周震南把小猎豹指给他看,“Desire.”

像两个幼儿园开放日的家长,面对面尴尬不已,只能先介绍孩子。

 

玫瑰云星系坐落在离基地往南第三十颗星的边缘,宇宙偌大,本不应该还有东南西北,但张颜齐坚持这么称呼,他还给周震南科普,在地球,太阳每天都会从东边升起来。可东边是哪边,周震南永远也不知道。

敌方暴露得很快,周震南眼里植入过智能摄像头,他只需要摁住中指上的剑状纹身,全身的战斗阈值就会被拉到最大,眨两下眼,他面前所有一切即刻会被传回总部作战部署区。

这是一场很简单的战斗,焉栩嘉神色轻松,例行公事把情报图一张张划过,他和姚琛打赌,周震南绝对不会浪费多一粒导弹就能顺利返航。

张颜齐却显得忧心忡忡,没有再看监视器,转身回了房间。

七号跟在他身后,平静而温顺地看着他。张颜齐一言不发,他预感今日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果然十分钟后对讲机传来焉栩嘉的报备,说各部门暂时戒备一下,2号战机似乎有些异常。

2号战机,张颜齐刚站起来,听到这个数字又跌坐回床铺。作为这种级别的哨兵,周震南有自己专属的战斗舱,但马上下一秒焉栩嘉又嚷起来,说各部门紧急状态,2号战机袭击了达尔摩斯号,重复,2号战机袭击了达尔摩斯号!

这下张颜齐只能蹦起来,他几乎是奔向指挥台,焉栩嘉已经换好战斗服,看样子随时准备支援。画面中周震南那架耀眼的达尔摩斯号左半边机翼已经冒起浓烟,2号战机只是派去辅佐,弹药配备仅有两粒。

“刚刚突然转头打了过去,动作很快,瞄准机身的,像早有预谋。”焉栩嘉远程监控达尔摩斯号的一切数据值,“但南南躲得快,这么近距离也只被擦过机翼。”

 

周震南吃不准自己要不要反击,2号通讯轨并无传来任何信息,有可能是仪器失灵,也有可能是伺机而动。他只感到焦躁,呼叫了半天2号机也没有回应,刚刚因为这个插曲他们已经暴露在敌方视野里,若再不出击,这次就要无功而返。

“我申请调停2号,重复,调停2号。”周震南接回基地联络台。

焉栩嘉的声音几秒钟后传来,“2号没有回应,是否需要支援。”

根本来不及回答,周震南突然拉起手柄,把战斗机升高一截儿,方才又一颗导弹擦着他的机舱底部掠过。在总部待命的人们只看见画面中达尔摩斯号向上俯冲后对准了2号战机,随后画面静止两秒,2号战机轰然炸成碎片。

全场哗然。

张颜齐切入通讯轨道,“周震南。”

“不是我。”没有起伏的声音夹杂电流传回,“目标进入攻击区域,我准备行动。”

就在这句话后张颜齐眨了两下眼睛,眨完后荧幕上就显示任务完成的提示了。

 

周震南很不开心。

张颜齐用手掌轻轻包住他的小脸,对重新出来的何洛洛抱歉笑笑,把人带回了房间。其实周震南比起其他哨兵要好上许多,他有一颗无人能及的强心脏,很多时候负面情绪都能自我消化。

周震南侧躺在床上,让张颜齐从后面抱住,他抓过张颜齐指节分明的手,揽到自己腰上,然后闭上眼睛,一声不吭沉沉睡去。

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模式,周震南也有软肋,张颜齐无数次这样想,然后把他抱得更紧,脸埋入他颈肩,陪他睡上一个很长的觉。睡醒了周震南就会好起来,重新走出去吃饭,打游戏,训练,找日落。

最后一个有点奇怪,但周震南执着想要看一次日落,“很漂亮的。”

“你见过吗?”张颜齐问。

周震南从来不回答这个问题,他的Desire就陪着主人,安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一遍又一遍外面黑暗缥缈的宇宙。

 

他们彼此都藏有许多秘密,可这不妨碍他们成为最有默契的搭档。

这天张颜齐刚把达尔摩斯号的机翼修好,上面的文件就送达了,是对周震南玫瑰云星系任务的判定,上层认为此名哨兵有重大杀害同伴的嫌疑,出具一系列惩罚措施。其中让张颜齐皱起眉头的是最后一条,他们会因此对周震南植入一枚可控疼痛仪。

“这是为什么?”

“他们当然惧怕一名S级哨兵,周震南太强了,对所有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人来说,都是个隐患。”焉栩嘉也满面愁容,“他们特别怕南南这种程度的哨兵,一群酒囊饭袋......”

“所以就植入疼痛仪吗?他们看他不爽,就可以随时随地让他痛不欲生?”张颜齐背后蒙出一层冷汗,疼痛仪是无形镣铐,会用来控制死刑囚犯,也的确会用来控制进入狂暴状态的特殊战士。仪器一旦植入,不受时间空间限制,摁下按钮,入骨的疼就会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我都知道这是个局。”焉栩嘉无力解释,“2号战机的辅助兵在任务几天前被召去过总部一次,以他的资历,别说总部,就是指挥台都进不来。”

 

周震南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很平静,反倒回过头来安慰张颜齐。

“我不怕疼。”说完这句话,却看见那只独角兽眼里滚落了一大颗眼泪,周震南叹口气,“七号,没关系。”

“但是我怕你疼。”张颜齐紧紧把他揉在胸膛前,被汹涌的恐惧与悲伤顷刻淹没了口鼻,怎么会不怕疼呢,你最怕疼。

人总要做些决定的,是山是水,都要自己去走一走。

张颜齐的决定就是带着周震南走。

周震南不问去哪里,被他牵着手就乖乖跟着,直到把达尔摩斯号驶离后张颜齐才开口,说有一个地方,很美,有很长的江水,也有很葱茏的山。

“我们要去那里吗?”周震南问。

“对,去看日落。”张颜齐说。

 

重庆。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适合流浪,周震南终于站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时,发表了第一句看法,但他很快又补充一句,说也很适合重逢。

那天他们真的一起看了一场盛大晚霞,铺天盖地,犹如玫瑰云星系。周震南在玫瑰云星系时就在想张颜齐,他如今在重庆终于有勇气讲出来,“我想和你在里面接吻。”

张颜齐小心蹭过他眉眼,用唇贴了贴他额头,“日落和你想象中一样美吗?”

“和你一样美。”周震南心里突然莫名诞出一阵即将要离别的难过,他被拢入那人怀里,像千万次他们互相救赎一样。

 

被追查到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周震南如此大张旗鼓开着达尔摩斯号穿过层层银河星系。追兵来得太快,他们正站在夜色中看一处金碧辉煌的楼阁,身后已经悄无声息站满了人。

这些追来的哨兵就这么陪他们看了很久,虔诚得好像他们的信徒。

“这样看也很像落日,对不对?”张颜齐遥望洪崖洞,小心挡在周震南身后侧,直到空中一粒子弹划破黑暗刺入他的左后背。

真正的别离都是悄无声息的。

周震南惊慌回头时已经晚了,他的向导跪倒在地,坦诚出一直站立在他们身后的千军万马,好似城墙,轰然坍塌才见到世外无桃园。

这的确是个局,周震南那一刻才幡然醒悟,张颜齐是黑暗向导,能够肆意重建哨兵的精神世界,这样的天赋异禀有一个是宝物,两个同时结合就是威胁。

黑暗哨兵和黑暗向导组成搭档在这个纪元是头一遭,周震南几乎从来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身为黑暗哨兵他不需要向导,但身为自己,他需要张颜齐。

“你也需要我,对不对。”周震南第一次从眼眶里眨落泪水,他不费一兵一卒清退所有捕手,跪在山上看江岸对面的洪崖洞,真像日落啊,那样好,那样盛大,那样滚烫得令人渴望,又望而止步。

“我也爱你。”张颜齐一点点苍白下去,好似薄纸,就要被山风吹去日落身边了。

“我还没说这句话。”周震南呜咽,他紧蹙眉头,脸上头一次出现孩童般的不甘与哀求,仿佛心爱的玩具只要长大就会被抢走,再抱住也徒劳。

“你每次都会说的。”张颜齐想摸一摸他的脸,指尖颤抖,碰上他眉眼。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这次不要再救我啦......”张颜齐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去过你的人生吧。”

 

记忆如暴雨倾盆而下,周震南哭啊哭,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他又记起来了,他们有许多次这样的别离,每次都是张颜齐救他,每次都把他带来看日落,然后留下他孤独离去。

好一对烂命鸳鸯,好一对烂命鸳鸯!

他泪眼朦胧中看洪崖洞,好像一场火烧云。

他们有过无数次这样离别,周震南都用精神体把他救回来,代价是记忆封闭。但只要他们没有其中一个人死亡,结合的终生制就永远都会将张颜齐带回他身边。

“七号。”周震南想起那只一见他就挨过来的独角兽,“你认出我了对不对?”

 

他也认出我了,对不对。

 

我们看过很多次日落,所以我才会说日落很漂亮。

我们在灿烂晚霞中接过很多次吻,所以我才会在红色的玫瑰云星系中想起你。

“我们再来一次吧。”周震南抱着他出神看着对岸,喃喃自语,“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爱上你的。”

Desire,救救他,也救救我。

 

半年后。

周震南收拾好行李,从听筒里接收讯息。

“你的向导会在门口接你。”

他挂上电话,看旁边焦虑打转的小猎豹,“Desire,别怕,我们走了。”

时间已经是傍晚,下了楼后门口空无一人,周震南有些紧张,他看着站在那里的一匹独角兽,浑身是漂亮的珍珠白,静静看过来。据说精神体是独角兽的人不多,独角兽初次见面需要花很长时间熟悉别人。

周震南慢慢走过去,对上它的眼睛,那眼睛湿漉漉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流泪。周震南突然觉得心里很软,他试探着抬起手,预计着它会跑,没想到下一秒它竟然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手。

 

“它很想你。”门后走出一个人,眉眼俊郎,很高,看向他的眼神温柔。

“为什么?”周震南没听懂。

“因为我也是。”他伸手接过那些行李,牵起周震南的手,“我想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不去驻守基地吗?”

“这次先去看日落。”


姜桃不限

樱桃信条

每个人的感情阈值都是不一样的。


翟潇闻看到焉栩嘉头上的紫色读条时,震惊地往后退一步踩到了张颜齐的脚。那时候张颜齐的脚刚好全没多久,被他结实一跺,颇有点山穷水尽从头来过的意思。

“我瞎了吗?”翟潇闻尖叫。

“你没瞎,我快聋了。”张颜齐把他推开一点,“好痛,你踩到rap start的脚了。”

翟潇闻恍若未闻,仍痴痴看着那个小读条,“我出幻觉了......我早说我应该去度个假放松心情你看这不就出事儿了!”

“紫色代表焦虑。”张颜齐若有所思,“嘉嘉才应该放个假,他的焦虑小读条快爆表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别人的心情读条,但每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心情...

每个人的感情阈值都是不一样的。

 

翟潇闻看到焉栩嘉头上的紫色读条时,震惊地往后退一步踩到了张颜齐的脚。那时候张颜齐的脚刚好全没多久,被他结实一跺,颇有点山穷水尽从头来过的意思。

“我瞎了吗?”翟潇闻尖叫。

“你没瞎,我快聋了。”张颜齐把他推开一点,“好痛,你踩到rap start的脚了。”

翟潇闻恍若未闻,仍痴痴看着那个小读条,“我出幻觉了......我早说我应该去度个假放松心情你看这不就出事儿了!”

“紫色代表焦虑。”张颜齐若有所思,“嘉嘉才应该放个假,他的焦虑小读条快爆表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别人的心情读条,但每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心情读条。

张颜齐以前也看不到,但有一段时间他太穷了,穷到风吹过来都觉得屁股蛋泛凉,浑身没个着落。就在那段穷得叮当响的日子里他还要还人家钱,张颜齐觉得自己像一部点钞机,钱哗啦啦放进来,再哗啦啦飞出去,铜臭味长存,半个子儿没捞着。

就在那段日子里,张颜齐发现了新大陆。

每个人头顶都多了一个小读条,高兴时红色,像被拉长的太阳。伤心时蓝色,像即将干涸的海平线。生气时黑色,沮丧时灰色,害怕时橙色......总之人们在张颜齐眼里实现了心情自由,张颜齐本人则变成了知心朋友。

 

“我头顶现在是什么颜色?”同样是新大陆,翟潇闻只好做第二个哥伦布,但一时无法照到镜子,“你的是灰色你怎么这么沮丧?快,变回红色我看看!”

张颜齐缓缓扯开一个弧度很大的笑容,“你现在是橙色。”

翟潇闻眨眨眼,张颜齐又把笑容收回去,换上一个无奈的表情,“虽然你表现得很快乐......不用害怕,你应该过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只有当一个人把心情踩到脚底时,才有机会看到心情读条。

这是张颜齐他爸说的,老爷子气定神闲,像是编的,又像是真的。不过张颜齐不在乎真假,那段时间他过得不好,看到镜子里自己脑壳上永远飘着一条浅紫色的读条。

 

果然到了下午翟潇闻又跑来,说我真的啥也看不到了,今早我是不是嗑药了来着?

张颜齐抬起头,发现他的小读条变成红色了。年轻就是这样好,喜怒哀乐都是速食品,微波炉叮一叮就又是新天地。

见他不说话,翟潇闻也不急,好脾气等着,等上两秒,却等到周震南风尘仆仆回来,行李箱都从机场拖到彩排室。队长帽子口罩墨镜齐全,走路带风堪比007收工,见他俩第一句就是问句,“你俩又被留下来扣动作?”

难兄难弟被字字诛心,双双倒吸一口冷气,愤然否认。

“哦。”周震南不以为然,墨镜潇洒摘下露出一对吊梢眼,“那看来会了?一起跳一次呢?”

虽然不知道一切是不是命运最好的安排,要遇上周震南他们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周震南跳舞喜欢咔咔咔一顿暴跳,张颜齐不行,翟潇闻也不行,这俩跟在舞蹈机器后边就像掉了螺丝,全神贯注也难赶合拍。跳完后周震南复盘,翟潇闻犹如被大赦天下,累瘫在小角落,闲来无事又想起今早。

“那周震南呢?他什么色?”

张颜齐咕嘟嘟灌下半瓶矿泉水,沉默半晌,“他没有。”

“什么叫没有?”

“他没有小读条。”张颜齐撇撇嘴,“周震南头顶没有小读条。”

 

初见周震南在冬日,张颜齐等着看他小读条等到了春末也一无所获,幸好还有往后两年,张颜齐心平气和又等过一个炎炎夏日,却依旧只见小男孩顶着乌黑软发,孑然一身行走江湖。

怪事怪事,张颜齐怀疑过莫非是自己心情过于快乐,然而转头就见好友姚琛头上蓝色小读条,问及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宠物貂不肯洗澡,把木地板溅上一滩水。什么叫鸡毛蒜皮,这就叫鸡毛蒜皮。

不管如何,周震南又变成了神秘外星人,张颜齐日思夜想也只能望洋兴叹,他曾专注凝视小朋友头顶,以致于被发现暴打一顿,周震南最受不了别人目光扫射,“你是不是又想说我跳起来打你膝盖?”

好问题,张颜齐顺水推舟,不管三七二十一承认再说。周震南气死,连耳廓也红成圣女果,闷闷转过去玩手机不理人了。这下就轮到张颜齐受不了了,他讲不明白为什么受不了,反正周震南在生气,他自己先手足无措,一颗心飘到半空像脚底失重,再回不了头。

他好像总惹周震南生气。

张颜齐思想来去,觉得肯定是因为这人另生一格,怎么人人都有小读条,就你没有。他归结原因去知己不知彼,却忘记次次都是周震南先来招惹他。

 

夜里十一点,周震南在汗水里回头,刚好看到舞蹈室角落侧卧着的小狗张颜齐,正抱着手机敲来敲去,好不自在。

“你怎么还在这里。”周震南问,把音乐关掉,却不上前,纸巾揭开一张贴在脖子上擦汗。

“你叫我陪你的。”张颜齐莫名其妙,“你说跳到十一点,哦,已经十一点了。”

“谁说,我没说。”周震南不承认。

于是张颜齐就给他台阶下,“我也不知道谁说的,可能是啵啵说的。”

“啵啵是谁?”

“是它。”张颜齐咧嘴傻笑,举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吊坠小玩偶,晃在空中给他看。

周震南的头顶还是空荡荡,任他望眼欲穿也瞧不出个东西南北,可周震南笑起来,先是眼睛微微眯住,眉头也轻轻皱了,下一秒却展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像舞台剧临时笑场,无措又真实。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不需要被看懂,b612只得一朵玫瑰,小王子懂不懂都会爱她。

十一点零八分,舞蹈室全面熄灯,两人走路也慢吞吞,好像饭后散步,无意义的挥霍许多悠闲时光。周震南含着棒棒糖,桃子味,说话时散发着工业香精粗劣甜,小卖部一元一支,周震南来时买上一罐,他最懂人情逢迎,小小心意谁都分一点。

张颜齐也有份,只是待遇有别,周震南会把糖纸剥开,趁他不注意塞他嘴里。

“我不想吃!”张颜齐抗议。

“那你吐出来。”周震南笑嘻嘻。

“浪费可耻。”张颜齐不愿意。

“真的吗?只是因为浪费吗?”

小朋友话中有话。张颜齐聪明思索半天,却发现解不出半个字眼。周震南真狡猾,张颜齐心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你好聪明,还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葡萄味。”

周震南兀的又笑起来,笑得很无奈,像看不懂事的小孩闯祸又不忍责怪。

 

过两日有群体采访,记者对时下热点手到擒来,问各位谁对谁最了解呀?男孩们答完犹嫌不足,又追问那谁对谁最不了解啊。

张颜齐冠名西南话多王,有话没话都要说,麦克风认祖归宗般最后总要回到他手里。张颜齐这头刚想迷糊过去,那头却感受到有道炙热的目光毫不避讳落在身上,完了,周震南在看我,张颜齐这么想,还真就这么说。

“周震南在看我!”他像小学生打小报告,“那就周震南吧,我还在摸索一个了解周震南的方法,各位有锦囊妙计记得在我微博下面给我评论哦!”

场面话本就一半真一半假,但张颜齐说完还是忍不住心虚,偷偷看一眼人家,周震南已经在回答下一个问题,笑得不咸不淡,还在有意思的时刻提了一句张颜齐。

完了,又完了。张颜齐难得开始工作时发呆,他眼中是坐在正前方焉栩嘉的小读条,红色一小条饱满得像旭日东升,而焉栩嘉本人正在悲伤演绎抽到的一段分手戏。

好复杂啊,张颜齐盯着焉栩嘉红红的眼眶困惑,按理说他都哭了,起码小读条应该是沮丧的灰色,怎么这会儿还是喜庆的红色。

有时候小读条也不能帮张颜齐很好的了解人类,他把世间百态看得太重,每人喜怒哀乐都有定数,习惯了靠小读条来判断别人的心情可能也不太准确。

于是采访结束张颜齐还是忍不住薅住焉栩嘉,“你究竟开心还是伤心?”

焉栩嘉不知他突然抽哪门子疯,但也耐心回答,“演员要学会出戏。”

他们在聊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但张颜齐还是感觉到周震南又看了自己一眼,好轻飘飘一眼,却成功在张颜齐心头扎下一刀。

完了,又完了。张颜齐慌张眨两下眼睛,没注意自己心直口快,居然把话已经先说出来。焉栩嘉好奇看他,问什么完了,采访完了还是棒棒糖吃完了?

“我完了。”张颜齐舍不得自己一口银牙,只好嘎嘣一下咬碎刚刚放进嘴里的棒棒糖,还是一元一支,采访开始前周震南像糖果慈善家,人人有份,只轮到张颜齐时他手中动作迟了两秒,终于避开粉色蜜桃,抽出一支葡萄递过去。

“你做了什么缺德事?”焉栩嘉热心询问,“分享一下。”

“那还是你这样问比较缺德。”张颜齐眼睛追着周震南刚刚接长的发尾,觉得像一只燕子,“看不出来吗?周震南生气啦。”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生气了?”

“我火眼金睛看出来他生气了。”

“啥呀。”焉栩嘉禁止他胡说八道,突然朝那边喊起来,“周震南,周震南!”

 

这下张颜齐才是真的慌张起来,他也说不好为什么,反正周震南望过来的刹那他竟先一步低下了头,但耳朵还是支棱着,听到周震南慢慢走过来,问焉栩嘉什么事,然后又迟疑地说没生气啊,最后给张颜齐抛下一句:“神经病吧。”

神经病张颜齐先生如临大敌,好像又回到小学第一次喜欢隔壁班语文课代表的时候,心脏砰砰跳不停,连人家小皮鞋上绑怎样的蝴蝶结都看仔细了,也不敢看多一眼那张漂亮的脸。

场记是年轻女孩,过来给大家订肯德基外卖,刚好周震南出去打电话,问谁能帮周老师决定一下吃什么?焉栩嘉随手接过,给下单一份新奥尔良鸡腿堡,张颜齐摇头,下一秒无情把鸡腿堡踢出重围,转而拉拢鸡排厚蛋烧双层帕尼进入决赛。

“大中午,怎么给他点早餐?”焉栩嘉疑惑。

“全日早餐,看到没?”这次换张颜齐耐心解答。

“谁说你不了解周老师?”场记惊呼,“你可以去做周老师代言人。”

“我出场费很贵,不配。”

 

话没有说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配谁,张颜齐把很多秘密藏在心里。

不远处周震南挂断电话再走入人群,这次没有在千里之外,反倒直直朝这边走来,站定张颜齐前面,“给我点了什么?”

“鸡排厚蛋烧双层帕尼。”好长的一串名字,张颜齐念得绕口,中间还卡壳两次,但总算坚持读完,一丝不苟,严谨得像士兵汇报任务。

周震南目光莫名游移,片刻又对上他眼睛,“不是说不了解?”

“你昨晚写在餐巾纸上了。”这是实话,酒店厚厚的餐巾纸,周震南半夜饿急,往上面用圆珠笔写餐单,其中红烧肉出现三次,芝士龙虾四次,最后鸡排厚蛋烧双层帕尼以五次的好成绩斩获榜首,荣登今日外卖列表。

周震南不再追问,又露出那个无奈怜爱的笑容,转身离去。

 

隔日清晨张颜齐被电话吵醒,骂骂咧咧点开,见是很久不见的老友,头发睡成鸡窝也要接起。朋友耍宝,他这边刚想问候对方祖宗为何这么早打来,那边却先下手为强抛给他重磅炸弹,说我下个月就要结婚,请你喝喜酒。

镜头一转,旁边挤进个漂亮姑娘,张颜齐倒吸一口冷气,看两人头上闪闪发光的粉色小读条,意识到这次是真的百年好合了。

粉色小读条也很常见,只是给全世界预告大家好我准备恋爱了。但闪闪发光的粉色小读条就是万里挑一,是我非你不可的合法商标。

受到冲击的张颜齐同学无心再睡眠,下楼吃早餐,电梯口偶遇队长,两人对视一眼再飞速转开头。张颜齐眼观鼻鼻观心,心在扑通扑通跳,电梯从一楼爬到十七楼才给他攒够勇气,“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拉开,像烤箱新鲜出炉,送给他一句热腾腾的废话:“你也起床了啊。”

周震南没做发型,从眉毛到眼睛被遮去大半,竟也能让张颜齐看到他翻了个白眼。

 

酒店自助早餐种类不多,胜在新鲜。隔壁桌有三四岁小孩眼巴巴看他们吃煎香肠和薯饼,拿起自己面前的粥试图和哥哥们交换,周震南看过去,发现孩子母亲正在不远处等一碗现煮云吞,等再转过头时,发现张颜齐已经切下一点薯饼,正准备偷偷喂过去。

“别喂他!”周震南大惊失色。

“啊?”张颜齐懵懵转头,叉子上还扎有半块薯饼,孩子在另一端着急起来,知道自己此番很有可能要被横空夺爱,眼泪都开始打转。

“怎么能给别人小孩随便喂东西,吃坏了怎么办?”周震南当过合格育儿员,照顾孩子安全守则能背到倒数第二条。

“那不给了。”张颜齐后知后觉吓到,但又被小孩子头上的灰色小读条谴责于无形之中,心生不安,“可是他伤心了诶。”

“眼不见为净。”周震南干脆探过头去,当着小朋友面啊呜一口,下一秒薯饼凭空消失,表明已经易主。

“完了,他要哭。”张颜齐看小读条由灰变蓝,开始坐立不安。

“不会吧,他还在笑。”周震南不明所以。

 

大事不好赶紧跑,张颜齐刚把周震南带离餐厅就听见里面传来崩溃哭声,像最高警报,逼得每个人都频频张望,唯恐撤离不及。

周震南嘴里还嚼着那口薯饼,与他刚刚慌乱间抓紧的手也没放。电梯赶来使用高峰期,等一班起码几分钟,两人怕被人认出,又匆匆绕去走安全通道。

要从五楼爬到十七楼?两人都打退堂鼓,可又不敢再出去,只能认命往上走步算步,累得生无可恋,纷纷指责对方是始作俑者。安全通道没有人,长长楼梯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回音。

“我不走了,我已经累死了。”周震南放弃,趴在扶手上吐魂。

“还有三层楼,快点,马上到了。”张颜齐去扒拉他。

“那你背我上去。”

“背你上去?”张颜齐又确认一遍,“那我腰会断。”

“我不高兴了,我不走了。”周震南耍赖。

“真的不高兴吗?我看未必。”张颜齐握住他手腕,好细一把骨头攥在掌心,叫人万万不敢用力。

“你怎么看?”周震南问。

 

怎么看,张颜齐也不知道怎么看。

周震南是唯一一个没有小读条供他解读的人,可话又说回来,有了小读条也未必就万事大吉。焉栩嘉的“关于演员要出戏”论给他不小冲击,小读条只能让他看到喜怒哀乐,可人又怎么会只有喜怒哀乐。

但没有小读条也没有关系,他知道怎么能够让周震南高兴,知道周震南要吃鸡排厚蛋烧双层帕尼,知道周震南什么时候低落,知道周震南什么时候需要快乐。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特别?

张颜齐想这么问,可对上周震南期待的眼神,七分勇气又兀的只余下三分。

 

下午五点,今天竟然得以提前收工,男孩们作兽散,你约我我约你去吃喝玩乐。

“周震南呢,周震南去不去?”翟潇闻抬头找队长身影,“小小个跑哪儿去了?”

“被他听见就给你一顿暴揍。”张颜齐懒懒帮工作人员收拾道具,“他不一定想去。”

“你又知道?你代言费多少?”翟潇闻同他开玩笑,“代言周震南贵吗?”

“快到期了,还不知道续不续约。”张颜齐装模作样掰着手指头算。

他们打算去喝这里出名的玫瑰甜酒,据说九十九朵才能酿出一瓶,里面再加珍珠石榴,表面浮出两颗樱桃,像恋人间的心脏。

周震南果然拒绝,大家都很熟,不必客套话翻来覆去讲,只需要摇头说句不去即可。但他说时还是分一个眼神给张颜齐,看那个人是否会有什么话要跟自己留下。结果张颜齐跑得最快,眉飞色舞冲在前面,说快去快去,晚上还要回来打游戏。

快去。

要怎么个快法?翟潇闻刚想吐槽,却听见身后周震南突然开始笑,笑声穿透力极强,犹如穿云箭拨过千军万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般开心。

“在笑什么?”翟潇闻惊讶。

“他说快去。”周震南还在笑,肩膀抖个不停,像跳跳蛙上足发条,用尽全力在传达快乐,“你没听到吗?”

“快去?然后呢?”翟潇闻一头雾水。

“他的声音很像可达鸭。”周震南终于控制好自己,只是已经笑到眼泛泪光,满脸通红。

“好像是有一点。”翟潇闻终于也笑起来一点,更多是礼貌,所以点到即止。

 

这件事被当作下酒菜,别人听到都笑,张颜齐本人也笑,但觉得周震南分外可爱,于是忍不住又思维漫游一会儿,想他此刻会在干什么,听音乐还是吃晚餐,有没有记得吃维生素片?会不会躺在空调送风口睡着?若是睡着了又有没有盖被子?

玫瑰甜酒被送上来,人手一杯,喝得微醺了开始谈天说地,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居然也有那么多冗长苦涩的烦恼。

张颜齐认真倾听认真开解,看着每一个人头上的小读条对症下药,把兄弟们感动得眼眶湿润,恨不得当场聘请他为私人心理咨询,以绝后患。

酒过三巡后众人仿佛刚被洗去俗尘,个个眼神迷离,脸上却浮起平静的笑容。可等大家转头问张颜齐,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张颜齐却只会意气风发摆摆手,说我这个人善于为世界排忧解难,心无旁骛,烦心事都让你们说完了,我没得说。

真的没得说吗,还是说不得。两个概念轻易被混淆,对面没有镜子,张颜齐无从得知自己的小读条究竟有没有出卖这份意气风发,但没关系,反正谁也看不见,人前人后,他都愿意保留这份快乐外壳。

散场时张颜齐又额外打包一份芝士蛋糕,把一开始就从酒里摘出来的樱桃放到蛋糕上,这才心满意足退场。

 

夜里起风,周震南洗完澡想去关窗,刚往窗边走出第一步,门口又叮咚叮咚响,两头为难,最终还是先折回去,透过猫眼看见外面站着的傻笑大男孩。

“有没有人想吃芝士蛋糕?”说完还举起手中纸盒,生怕人家以为他信口开河。

憋笑两秒才记得把门打开,看他有点摇摇晃晃走进来,像失衡天平,每一步都不分东西。周震南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看他把纸盒小心放下,又做个邀请的手势。

“喝大了吗?”

“怎么会,只有那——么小一杯。”张颜齐拇指食指比出短短两公分弧度,表情笃定,但脚下不稳,坚持晃两下,还是扑通坐到了沙发上。

蛋糕取出来完好无损,值得给本次外卖小哥颁发一个最佳保护奖。周震南把表面樱桃拈起,状似无意先递到他嘴边,结果被后者大惊失色躲过。

张颜齐忿忿不平,“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于是樱桃在空中绕一圈又回到原点,周震南放下樱桃,分心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锲而不舍再喂去他嘴边。这次张颜齐就吃了,吃了还很有礼貌说声谢谢。

“玩得高兴吗?”周震南闻到樱桃上有酒味,与芝士浓郁形成奇妙二重奏。

“高兴。”张颜齐好像有点困了,趴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大家都挺高兴。”

“你呢?”

“我?我也高兴。”

“真的吗?”周震南难得有这样耐心,把刀叉和芝士蛋糕都先抛去一边,自己蹲下,与沙发上迷糊的人平视,像对待以前育儿节目里闹别扭的小孩,连手都带上十足亲和力,抚在他耳边。

“应该是真的吧。”张颜齐含糊过去。

 

“那为什么你头上的小读条还是灰蓝色的呢?”

 

平地惊雷也不过如此,张颜齐大脑接受讯息只需零点零一秒,反应过来却要捱上漫长好几分钟。

见他突然抬头,眼神震惊,周震南全当是他接受困难,因此又继续耐着性子慢慢解释,“你就当我特异功能,不过我一直以来,真的看得到你头上有这——么长的小读条,像游戏存档那种。”周震南学他,拇指食指比出几公分长度,生动说明。

“你怎么会看到?”张颜齐苦苦思索原因,周震南说一直以来看到,可他看上去又不是心情全天跌到谷底的样子,怎么能无时无刻都看到。

“有天睁眼睡醒就看到了。”周震南回答得很真诚,“我猜灰色应该是代表不开心,无论你变成什么颜色,都会混着一点灰色调。”

张颜齐突然想起点事情,“你可以看见自己的小读条吗?”

“不行。”周震南继续补充,“别人也没有,或许你是天选之子。”

“你没搞懂。”张颜齐终于明白之前他数次无奈的笑都在笑什么,“人人都有小读条。”

“人人都有?”

“没有小读条的人是你。”

 

沟通是桥梁,把周震南从自认为的奇妙体验转移出来,又把张颜齐从平常的认知中转移出去。两人长达十分钟的互相坦白,芝士蛋糕在秘密中无情消解,最后只剩下樱桃梗横在桌面,像楚河汉界,把他们重新划分到新的世界。

张颜齐最后又累倒,他觉得这简直像现当代最好的幽默讽刺,两人互相看了这么多日子,结果到头来完全与预想脱离。

台上台下,人前人后,他们职业使然,多少有点两面派,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两面。

这么多人里,张颜齐唯独看不到周震南,而周震南却只能看见他。

可这么多人里,只有张颜齐知道那个人要吃什么,高不高兴,会不会去喝一杯玫瑰甜酒。他可以理直气壮告诉全世界:大家好我对周震南一无所知。到头来却事事都一语成谶,旁观者一知半解,他却心知肚明。

人前一无所知,人后一往情深。

“其实你那天说我不高兴。”周震南回忆,“我真的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就不说了,过去了。你说我没有小读条可看,那为什么你知道我不高兴?”

“没得小读条看我看什么,我就看你,我看你一眼我就晓得你在不高兴。”张颜齐突然又坐起来,神情还变得有些得意,“你不高兴呢你眼角就要耷拉下来,对对,就像现在这样,还有嘴巴,嘴巴抿紧一点,像被捏起来的小仓鼠。”

生气仓鼠周震南抓起塑料小叉子飞过去,凶器毫无威慑力,却一击即中。

 

“那我问你,如果出现粉色的小读条是什么意思?”

“委婉点说应该是心动。”张颜齐吓一跳,“怎么,我有对谁出现过这个吗?”

“那如果粉色外面还有闪闪呢?”

“我有个朋友,他脑壳就有粉色闪闪。”张颜齐当好老师,善用比喻,“他要结婚了。”

“你也有粉色闪闪。”周震南马上抛出重磅炸弹。

“我也有?”张颜齐眨两下眼睛,下一秒整个人跳起来,“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就有?”

“以前见到我的每一次,都有。”

 

周震南不喜欢观察人类,周震南只喜欢观察张颜齐。看他头上小读条前一秒还是浅浅灰白,和自己四目相对那一刻就会突然多云转晴,粉色一点点充盈到读条尽头,上面还浮现点点碎光,像天气晴朗。

每次见到,周震南都很想问他,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特别?人山人海我只看得到你,也只想看你。

但他们有太多东西又无法摆到明面上说,只能练就本领,争取一眼万年。

 

“听说有人可以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不知真假?”张颜齐最后只能这么问。

“试试。”周震南把并蒂樱桃重新掂起,放到中间,等他咬住一颗,自己再凑上去咬另一颗。

这样就贴得太近了,张颜齐看着他干净得好似冬日的脸,恍惚觉得今夜那杯酒此刻才醺至心头,在想什么呢,想樱桃梗打结需要几个步骤,环绕,相依,一生到底。

樱桃在齿间碎出酸甜,红得像你我那从不被世人所熟知的,青涩的脸。


姜桃不限

宇宙飞船今日抵达

-我看到有人好像想自杀

-怎么办

周震南把两条信息发出去,凝神屏息继续观察着隔壁敞开着的那扇窗口。那个男孩依旧保持着大半个身子探出去的姿势,一动不动,像站在风中睡着了一样。

两分钟前周震南就发现他了,搬来这里整整半个月,这还是周震南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新邻居。个子看上去很高,头发乱乱的,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因为脸扭向另一个方位,所以也看不到长什么样子。

起初以为他在望什么,过了会却不见有所动作,还只是静静站着。周震南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一手还抱着自己的便携式电子琴,陪同男孩默默站在窗边。姚琛回信很快,发了一个市内的救助站电话,又发了一张心理诊所的名片过来。

周震南不知道这个点儿救助站还有没有...

-我看到有人好像想自杀

-怎么办

周震南把两条信息发出去,凝神屏息继续观察着隔壁敞开着的那扇窗口。那个男孩依旧保持着大半个身子探出去的姿势,一动不动,像站在风中睡着了一样。

两分钟前周震南就发现他了,搬来这里整整半个月,这还是周震南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新邻居。个子看上去很高,头发乱乱的,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因为脸扭向另一个方位,所以也看不到长什么样子。

起初以为他在望什么,过了会却不见有所动作,还只是静静站着。周震南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一手还抱着自己的便携式电子琴,陪同男孩默默站在窗边。姚琛回信很快,发了一个市内的救助站电话,又发了一张心理诊所的名片过来。

周震南不知道这个点儿救助站还有没有人,但还是想打。他打算先把电子琴放下,放的途中手一滑,眼看琴就要掉,又赶紧慌张抓住,手指胡乱捏在琴键上,发出好几声“铛”“叮”“咚”回响在方圆几里。

窗边的背影动了动。周震南的心也跟着往上提了一提。

那人慢慢转过来了,两人对视在泼墨似的夜里,一个惊恐,一个无辜。良久,无辜的那个终于先开口讲话了:“你干爪子诶?”

周震南有点紧张,马上接他的话:“哦,来关窗嘛。”顿了顿,又问:“你嘞?”

“我在呼吸新鲜空气。”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维持着那个既危险又吓人的姿势,大半个身子倾出窗户外,像下一秒就要飞出去。周震南不想当目击证人,赶紧又劝他:“哦,那你呼吸好没有?好了就下来嘛。”

“要得嘛。”那人冲他挥挥手,像在说拜拜,然后就躬起背,像只黑猫,头一低缩回窗户里面去了。

 

夏日炎炎,周震南躲在空调房里面喝苏打汽水,和姚琛玩纸扑克。姚琛今早才飞回来,一出机场直奔这里催他要新的编曲,周震南左顾而言他,一会儿说口渴,一会儿说电脑坏了。

后来编不出来了,干脆把昨晚的历险记又重头到尾演说一遍。姚琛对这个还是蛮感兴趣,追问然后呢?你把那个心理医生推荐给他了吗?

“没有,他说他在呼吸新鲜空气。每个人都要呼吸新鲜空气,总不能每个人都去看心理医生。”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以一个跳楼的姿势去呼吸新鲜空气。”

“或者你去看看呢?你好像有点工作狂躁症,自从你进我家门后就一直在揪你的头发,喏,这就是。”周震南嫌弃地拎起三根蓝色的发丝,“阿凡琛,你真的觉得把头染成这个颜色自己就能做阿凡达了吗?你这个身高顶多做个蓝精灵。”

“在说什么,你是在说身高吗?”

“没有,我是在放屁。”周震南优雅去喝倒进高脚杯里的芬达,刚抿进第一口,门铃就叮咚叮咚响起来了。

 

日不讲人,夜不说神。

“请问你是,呃,奥先生吗?”

“奥先生?”周震南对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呆滞了一秒,“不是。”

“啊?啊......那请问你是周先生吗?”

“那我是。”

“对吧?因为你看,上面的地址写的就是你的门牌号。”对方指给他看,“送错了,我今早出门吃早餐回来就看见它在我家门口。”

周震南目光扫过地址,然后沉默地停在了收件人上面,奥特曼·周。

兴许是等得太久,姚琛在后面探头探脑,突然惊喜地叫起来:“hey, what’s up!张!颜!齐!”

他这一叫两个人都吓了大跳,周震南视线上移,终于看清发件人的名字:姚聪明。

你妈的,姚琛。

 

新朋友旧朋友都是朋友,姚琛来催工,莫名变成喜迎老友。周震南在厨房倒一杯新的芬达,然后扔进两颗冰块,端出去递给张颜齐。

张颜齐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俏皮冲他尖尖的晃出来,双手接过饮料,态度之恭敬堪比结婚喝父母茶。周震南忍俊不禁,终于抿嘴含蓄地笑了,他觉得好有缘分哦,原来昨晚自己和姚琛积极想营救的人竟然是姚琛的好兄弟,又姚琛和自己也是好兄弟,不错,缘分一线牵。

“是我失策,心理诊所名片可以删掉了。”趁张颜齐去弹周震南那个电子琴的时候姚琛悄悄跟他说,“小声但隆重地介绍一下,张颜齐,我大学同宿舍室友加兄弟,一朵帅气的向日葵。”

“是说他脸大?”

“你才脸大,人家只是头发多所以看起来脑袋会膨胀一点。”姚琛啧一声,继续说,“无敌乐天派,积极向上,开朗阳光,职业是菩萨下凡,兴趣是布施善良,他甚至可以给心理医生当心理医生。”

“所以真的只是,呼吸新鲜空气。”周震南用了肯定句。

“新鲜空气。”姚琛用了字面上的双重肯定,“你放心,你们有这个缘分当邻居,我会让他好好照顾你的。所以拜托你不要再用那个面包机了,上次你就是因为烤面包烤出浓烟邻居才报火警的,又因为出了火警你才搬到这里来的,记得哈?”

 

晚饭三人一起吃,叫的外卖,姚琛边看菜单边提议,我听别人说过螺蛳粉吃起来很好吃。

周震南不敢苟同,和张颜齐不约而同地往后缩了一下。两人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动作,有些意外地对视一眼,然后张颜齐向他伸出了手,周震南握上去才发现张颜齐手好大,自己的手被包在里面,可怜地像一只汤圆。

“那以后就拜托你照顾照顾我兄弟伙,他昨天还担心你是不是要从家里蹦极,差点帮你打急救电话。”姚琛稀里哗啦嗦粉,红油一蹦三尺高,不屈不挠地弹上张颜齐半边脸。

纸巾在餐桌另一边,周震南探了老远过去抽出两张,一回头发现张颜齐正和姚琛搏斗,两只手都忙着去抓姚琛的头想把姚琛扣进汤碗里。周震南觉得这男的真是开心果,起码敢去做自己想做了很久又没做过的事。

他把纸巾叠起,挨过去,快碰到张颜齐的脸时对方不动声色往旁边躲了躲,周震南心里尴尬一下,但表面神色如常,只把纸巾转了个方向递到他手里,“擦一下吧。”

 

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多少都有机会碰到。

从那以后周震南见过他许多次,有时候是在楼下花坛喂猫猫狗狗,有时候是帮老人家提一些重物,有时候又在安慰骑单车摔倒了正哇哇大哭的小屁孩。

还真是菩萨下凡日行一善,周震南默默路过,默默在心里给出评价。

“哈喽啊周震南老师。”张颜齐明显比他热情一点,见到了就会用力挥手打招呼,他人偏瘦,细胳膊细腿的,晃起来就像手机专卖店门口的充气面条人。

“你好。”周震南点点头,走过去看面条人给流浪猫喂火腿肠。

张颜齐脚边蹲着三只小动物,喵呜喵呜求投喂,他掰火腿肠的时候余光瞄到旁边飘飘摇摇的裙摆,低头又看到噌亮的一对小皮鞋。周震南真是个好不一样的人,他往旁边移了移,留出点位置给周震南站进来。

喂完流浪猫就快天黑了,吃好晚饭的爷爷奶奶下楼散步,见到他们就会笑,说齐齐又在喂猫猫,猫猫都认到你了,怎么现在才来喂,今天忙不忙呀?

忙碌才代表我热爱生活噻。张颜齐又转头给周震南介绍,这是住五楼的王嬢嬢,人特别好,做的饺子能把外面的东北大娘水饺干趴下。

话说得讨人喜欢,王嬢嬢笑成一朵喇叭花,大嗓门吆喝让他们以后得空千万来家里吃饺子,现包现煮。

 

待王嬢嬢走远后周震南问他:“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

“哪里有好多,邻居而已嘛。”张颜齐说,“住得近大家当然要互相照顾。”

“看出来了,你像个打卡点,左邻右里路过都得跟你打个卡。”

“你住久了以后你也会这样哒。”

“我不会,我不喜欢跟人说话。”

“你可能只是不擅长跟大家交流。”张颜齐抬起头,乐呵呵冲迎面而来的阿伯打招呼,说吃过饭啦郭叔?没,我还没呢。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新邻居南南,也没有很新了,得有个把月了。这些话张颜齐说来行云流水,周震南堆起一个拘谨的笑容,小心躲在张颜齐身后扮演背景板。

“南南也来打个招呼,来。”张颜齐突然反手把他揪出来,像热情的相亲角老板,双手来周震南和阿伯之间挥来挥去,黑色的腕表好似雷达在传递信息,“郭叔叔,住在十一层的,我们小区萨克斯之王,能吹下一整首《小星星》呢。”

“叔叔好,郭叔叔好。”周震南点头哈腰,像过年被爸妈揪出来表演的小学生。结果一低头脑袋上的帽子就掉下来了,悄无声息盖住了地上正在进食火腿肠的三只猫崽。

又待郭叔叔走后周震南红着脸,问张颜齐,“是哪首《小星星》啊?”

张颜齐把帽子给他捡起来,帮他戴回去,“就一闪一闪亮晶晶那个啊。”

“一闪一闪亮晶晶就萨克斯之王了啊?”

“这我就得说你了,对待生活要快乐一点嘛,一闪一闪亮晶晶多好啊。”张颜齐笑,“坂本龙一还在地下室弹过走音的钢琴呢,是不是?不也很好听吗?”

“我也喜欢他。”周震南被说服了,“你可真是个生活热爱主义者。”

张颜齐嗯了一声,伸出一个指头轻轻摸过小猫的脑袋,“要好好长大啊。”

 

半夜两点,周震南接到电话后开了门。

黄澄澄的美团小哥支棱着头上一对兔耳朵,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跟他说,你小心一点。

周震南皱起眉头,马上又看小哥指指外面,说有人蹲在那儿,好像是在蹲点,长得很凶,可能是黑社会。

跟出去几步一瞧,黑社会大哥还真蹲在对门的门口,孤苦伶仃。

“张颜齐?你在那里干什么?”

“哦,你还没有睡啊。”张颜齐看看他又看看美团小哥,“你们公司好辛苦,这么晚还送外卖呢?”

“你不是黑社会啊?”外卖小哥震惊地看着他,“那你刚才那么凶一直瞪着我。”

“我还怕你是坏人呢,都几点了谁还叫外卖,我怕你想入室抢劫。”

周震南拎着手里的炸鸡薯条,突然觉得场面蛮滑稽。 

 

半夜两点半,周震南吃得忘乎所以,可乐倒在饭碗里,喝起来像烈士出征。

张颜齐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灯火辉煌的水晶吊灯,觉得现在可能是一场梦。他出去倒垃圾,回家一摸发现没带钥匙,月黑风高,电梯门里开锁佬的小卡片贴得跟被打了马赛克一样,结果没一个打得通的。

那要不报警吧,好,抓紧电量的最后百分之三,刚开了屏,手机却突然卡住,只好强制关机,关了就再也开不了了。

“人怎么会这么倒霉?”周震南笑他,仰头一饮又是一碗汽水。

“我也不知道,好奇怪哦。”张颜齐迷茫眨眨眼,“为什么用碗?高脚杯呢?”

“碎了,没买新的。”

“干嘛不买?买呗,明天就去买。”

“买了又怎么样呢?买了又碎,碎了又买?”

“怎么这么悲观。要热爱生活期盼明天啊周震南。”

“给你听一首歌。”周震南扔下炸鸡腿,蹬蹬蹬跑进房间,又蹬蹬蹬跑出来,搬出一台黑胶唱片机,郑重其事开始放音乐。

 

怎么形容呢?像是一滩被泡烂了的落叶。张颜齐对这首曲子很不赞同,觉得它灰溜溜的。说罢再看看周震南拿CD的手,那是十个涂了黑色甲油的手指头。

周震南放完这首,又搬出一台小电脑,播放一首新的音乐。

这首更不好。张颜齐哀叹一声倒在他家的羊毛地毯上,说你能不能放点有活力的,你这些歌听得我想为我的人生系上死结。

鼓点轻轻敲在耳膜,带起很忧伤的旋律,没有歌词,但还是很悲伤。张颜齐就保持那个侧卧的姿势,把一滴眼泪留在了他的地毯上。

“真有这么动情吗?”周震南和他一起听完,合上电脑,“这是我写的。”

“你怎么要写这样的歌?你活得很不开心吗?”张颜齐眼睛红红,还沉浸在那个旋律里面无法自拔,“比唱片机里那首还要痛苦。”

“痛苦也无所谓吧,也是一种可以被传达的感情。”周震南云淡风轻继续啃鸡腿,“你之前说坂本龙一,他也会伤心,他不但为自己伤心,他还为人们说要把阿富汗炸回冰河时期而伤心。跟他比起来,我的伤心就只是伤心而已。”

“别吧周震南,人还是要努力开心。”张颜齐凑过去,凌晨三点的夜里他咬了一口周震南的鸡腿,炸得酥脆的皮发出断裂的咔嚓声,他们品尝同一份垃圾食品,怀着强烈的负罪感来享受这种偷情般的快意。

 

周末姚琛打电话给张颜齐,说你千万千万邀请周震南去看那个艺术空间展览,然后看完马上给他押回家去,他明天再不交作品给我我就要被客户暗杀!

窗帘密不透光拉着,张颜齐坐在一盏小台灯下用尺子把中华铅笔刨尖,边刨边问,说哪个艺术展?哦,哦略有耳闻,谁看?周震南想看,那怎么会是我去邀请他呢?哦,你给我五百块钱是吧,等着,别挂电话啊。

他慢吞吞从椅子站起,铅笔摆回笔筒,再慢吞吞走出房间。室外大好阳光把他眼睛刺了一下,张颜齐眯起眼睛,定定看了窗口几秒钟,先从饮水机旁拧开了一瓶成长快乐,倒出两粒,一仰头,吞了。

周震南被门铃吵醒,愤怒地开门,愤怒地把人放进来,愤怒地把门摔上,再愤怒地奔回房间。张颜齐受到了惊吓,不知所措站在玄关,捂着自己的左边胸口,说姚琛,你必须再加一百,赔偿我精神损失。

交涉并不顺利,万事开头难,张颜齐对着黑暗里那个鼓起的小堆堆发愁,他试着戳一下,没动,再戳一下,动了一点。

“周震南,你醒了吧?我来邀请你去看展览,请问南哥赏脸吗?”

“你下次再这么早过来,我赏你秋后问斩。”小堆堆里传出瓮声瓮气的回答。

还早吗?张颜齐瞄一眼手机上的11:54,眉头一跳。

 

展览厅又空旷,来往的人不多,穿得都很行为艺术,比起里面的展品,观众倒更像在走时装秀。

张颜齐穿着运动服混在一堆艺术家中间,正常得鹤立鸡群。周震南里面搭了一件要透不透的纱衣,外面通过张颜齐缜密的观察,应该是一条裙子。又或者是裤子,但张颜齐总不能蹲下撩起来看看。

下午临出门前周震南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说你觉得怎么样?

张颜齐说好看,像一条金鱼。

周震南白他一眼,说你也好看,你看上去像个......

张颜齐追问,像什么像什么?

周震南哽了一下,说像个人。

此刻一人一鱼游走在挂有巨大吊灯的展厅里,吊灯也被挂上装饰了,荆棘密麻地缠绕在白色发光球体上。周震南欣赏,说这真像一颗被束缚的月球。张颜齐不欣赏,张颜齐说我觉得它像一个马蜂窝。

周震南又被哽住了,但奇怪的是张颜齐说它像马蜂窝之后它就真的变得很像马蜂窝,并在心理暗示下对周震南进行了并不友好的感官影响。

在这种影响下周震南只好跑去看一个四四方方的框,那个框也是被缠成了遍布荆棘的样子,底下还有什么东西,周震南蹲下去看。张颜齐漫不经心跟在他身后像个保镖,走到一半被拦下来,一个穿着白色垂感丝质长袍裙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说我们能不能扫个微信?

怪哉。张颜齐觉得同样是裙子,周震南穿起来像小精灵,别人穿起来像一座白色灯塔。

 

微信没扫,因为周震南发现他落下之后又蹬蹬蹬跑回来,警惕看一眼白色灯塔,就扯着张颜齐蹬蹬蹬走了。

老半天后终于张颜齐也瞧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站定在看,看了好久。这回轮到周震南不懂欣赏了,就一块黑布,上面钉了一颗银色铆钉,没了。

“它好孤独啊。”张颜齐给他解释,“像不像一个宇宙,它是唯一的一颗星星。”

灯光打在上面,亮晶晶的,周震南也解释,“像不像高级绒面,它是一颗钻石。”

“也像,都是闪闪发光的嘛。”张颜齐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干脆把姚琛那笔巨款招供出来,拿去做两人的伙食费。

 

“你告诉姚琛,别说明天,后天,大后天,明年我都写不出来。”

日式料理店冷冷清清,周震南吃海胆寿司,啊呜一个,啊呜又一个。张颜齐咬着吸管喝荔枝冰,没听懂。

“那个人根本不尊重我的音乐,我觉得如果是这样,ok,大家就都不要做。”周震南满不在乎,“一个作品你没有灵魂叫什么作品?我又不是街头打碟的,有beat就能燥。”

“姚琛以前打过碟。”张颜齐没什么用地补一句。

“所以就让姚琛去给他做嘛,我把我冠名权借给他,钱也都给他。”周震南叹口气,“我知道他也不想,但我更不想。那个人居然说我的音乐听起来像和尚敲钟,像再听多一会就要半截入土?这是对生命的诘问,懂吗?”

“那你说生命是什么呢?”

“生命就是生命,就像水就是水,云就是云,海胆就是海胆。”周震南说,“但成分占比决定了生命的不同形态与模样。你看,有盐分的水就是海水,没有盐分的水,可以是矿泉水,也可以是自来水,还可以是江河水。”

“那么人呢?是人的成分占比重要还是人的生命重要?”

“那当然是生命重要,没有生命,成分要去哪里占比?”

“如果这次的成分占比很不好呢?比如有的人痛苦占了大多数。那也是生命重要?”

“也是。痛苦归根结底只是人的情绪,情绪是被诞生的,人要学会与自己的情绪作斗争,斗争就需要生命来支持。”

他们谈论的东西杂乱无章,天马行空到十万八千里,但莫名都觉得彼此能够读懂自己。

讲到一半张颜齐边说边从口袋摸出一罐东西,拧开盖子倒了两粒出来,一仰头吞了。周震南看了看瓶子,说你都183了还吃成长快乐呐?你该吃钙尔奇。

张颜齐比周震南还喜欢喝可乐,出去打球吃饭压马路都要喝可乐。周震南老害怕他会提前得骨质疏松。

 

姚琛重金求曲,六百大洋砸出去连个水花都见不着,气得先把周震南给拉黑,又再把张颜齐给拉黑,坐飞机去韩国逃避世界去了。

这事儿张颜齐还是有点内疚的,他抬起表看看,现在姚琛应该已经下飞机了,赶紧发条注意安全的短信过去,特别马后炮。

周震南约他来家里看电影,边找片子边说,啥呀就逃避世界,他是去找朋友玩了吧,那个什么,赖什么来着,忘了。张颜齐醍醐灌顶地哦了一声,说那我知道,在韩国的,他大学时也去找过人家一次,赖什么来着,算了。

看电影时张颜齐又落泪了,周震南抽好几张纸巾糊他脸上,不停重复这是假的,你别又哭好不好,这主角是自愿留下的,他保护他爱的人嘛,哎呀别哭了大哥,哎呀我求你了。

不管用,从这里一直就哭到片尾。周震南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能哭。虽然电影的确很悲惨,主角为了保护爱人最终选择永远独自居住在一颗遥远的恒星上,周震南看到最后也鼻子酸酸的。

“周震南,我好难过。”张颜齐倒在周震南大腿上哭得眼睛都肿了,伤心到一抽抽的,抬手去够纸巾,结果手表碰倒桌边的水杯,哗就倒了他满头。

 

“你赶紧把手表拿下来,看看坏没坏,服了,谁把杯子放这的?好像是我,那算了,那是缘分。”

张颜齐还沉浸在悲伤中,突然又被泼醒,整个人都是懵的。

手表摘下来了,没坏,周震南看他每天都戴这块表,觉得应该是什么传家宝,又抽一大堆纸巾过去给他吸水。手臂应该也有水,周震南目光移上,突然一愣。

仔细想来他之前并没有特别留意过张颜齐的手腕,上面那些浅浅的疤痕是什么?

很细,却微微突起,凌乱的散在腕侧。有的已经发白了,有的还带着暗红。

像被刺到,周震南猛地移开视线,兀的站起,说我去给你拿毛巾。然后匆匆离去。

 

这件事让周震南想了好几日。

睡前放空时在想,睡醒回神时也在想。他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得多,没准那就是年轻时洗掉的一个纹身。

张颜齐每天都开心又热情,乐于助人。他又想起姚琛的形容,说张颜齐的职业是菩萨下凡。菩萨也会不开心吗?菩萨也会生病吗?

前几天张颜齐去出差了,从西安给他发信息,问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特产怎么样?

西安有什么特产,无非就是兵马俑。周震南焦头烂额在写一个并不钟意的曲子,心情极差,说你给我运一个兵马俑回来,除了这个别的都不喜欢。

人生就是这样,非得做许多不愿意的事情,还美其名曰成长一大步。

姚琛把他俩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千求万求说这个客户真的很重要,看在我姚琛的面子上,你就写吧。周震南呵一声,说你有什么面子?姚琛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是张颜齐大学时窝在上铺戴个大耳机打游戏的画面。说我还有很多黑照,现在有面子了吗?

怪哉。周震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看他以前的照片。

但还是开始埋头赚这个钱了。既然凡夫俗子不喜欢诘问生命,那就让生命来诘问他们好了。周震南改,他灵感好多,最有灵感还是那个像马蜂窝一样的灯球,带有一种直白坦诚的幽默。他把这个幽默放进去了,写的时候就在想张颜齐,想了就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看。

东西交出去那天周震南不要钱,问姚琛要了张颜齐的所有照片。

有点多,姚琛不得已开了个压缩包,好几个G的照片才发得过来。

周震南说你有病啊你怎么拍那么多他的照片,你该不会是......

姚琛说我是你大爷,他搞笑嘛,我们宿舍几乎每个人都有关于他的好几个G的照片,还能跟他比肩的就是德云社的截图了。

 

张颜齐回来的前一天周震南就坐在他那张昂贵的被张颜齐流过泪的毛毯上看照片,有足球场草坪上撑着手坐的,有刚入学时坐在行李箱上等公车的,有麦当劳工作时被偷拍的,有餐厅吃西餐的,有宾馆里背过身打电话的,有教室黑板前和其他人的合影。

好多,周震南看得眼花缭乱,偶尔噗嗤一下笑出声,偶尔也会惊叹我的天呐。他像童年翻到一个百宝箱,拥有无穷无尽好奇心,扎进去就出不来。

这才是可以值得被创作的灵感。

他往高脚杯里倒入旺仔牛奶,优雅地端着,款款潜入自己的小房间。站在窗前他就在想,那个撞见张颜齐呼吸新鲜空气的夜晚好像在茫茫宇宙中碰见的一架宇宙飞船,张颜齐坐在飞船上,撞入了他的生活。

周震南连夜做出了一个新的作品,然后把它命名为宇宙飞船。

 

兵马俑顺利入驻周震南的家里。

不过是个小的,准确来说是入驻了周震南家里的床头柜上。

怕中途摔碎张颜齐还把它里三层外三层包着,回来撕又撕不开,“你有刀没得?”

周震南去找,找了把普通美工刀。

张颜齐随意看一眼,“不行,这个不够利,刀片太薄了。”

再去找,这回拿了把水果刀进来。张颜齐看笑,还是帮他开,小小的摆件复刻得精巧,周震南喜欢,爱不释手看了又看。

“能去你家里玩吗?”周震南边看兵马俑上面的小盔甲边问,“我从来都没去过,能去吗?”

“行啊。”张颜齐很爽快,“上次我还吃过你一口鸡腿,今天来我家吃饭,算有借有还。”

 

傍晚两人去买菜,不去超市,去的菜市场。

瓜果蔬菜,鸡鸭鱼肉,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周震南没买过菜,人家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挑也不会挑,见到像样儿的就往里拿。

张颜齐摁住他,把小白菜放下,“这个季节吃藤藤菜嘛——这个好多钱?太贵唠,少个两毛钱,要得,扫码哈。”

大包小包提着,原来生活也是门学问,人间烟火不一定美丽,许多人的生命里,万难和万幸是相同占比。

周震南跟他走出菜市场,“刚才卖灯笼椒的勒个娃娃好小哦,看着还蛮可怜。”

张颜齐点头,“是的。”

周震南又说,“他们开心吗?就比如卖藤藤菜的那个人,他每天就卖藤藤菜,也不干别的。”

张颜齐不置可否,“价值感很重要。你觉得每日卖藤藤菜是一件不会高兴的事情,是因为在你的观念里,卖藤藤菜并不算一个十分有价值的事情。但换过来,我觉得你写的音乐很有价值,可对于那个卖藤藤菜的人来说,未必就觉得你的音乐有意思。”

“哪种价值更好?”

“哪种价值都没有不好,世界需要许多种不同的价值来组成。”

“你的价值观念认为什么最好?”

“我之前认为遵从自己的变化最好,但现在认为生命最好。”张颜齐笑了笑,“这还是你告诉我的,记得吗?”

 

厨房里有人忙碌,客随主便,周震南被打发出去看电视。

那瓶成长快乐放在饮水机旁边。现在吃了还有机会长高吗?周震南想,走过去拧开盖子,也倒了两粒出来。然而刚扔进嘴里他就吐回手心了,好苦。

这好像并不是成长快乐。周震南迟疑,从瓶子里又倒出一粒,仔细看,发现了几个英文字母。

那不是什么成长快乐,那是一种药。周震南对着搜索出来的网页,慢慢念出最后几个字:“多用于抗抑郁......临床效果......好......”

抑郁症。

你吗。

他愣愣望向厨房,里面的人系着围裙,正油烟四起炒着菜。

“你忘记开抽油烟机了。”周震南去帮他摁抽油烟机的按钮。

“怪不得烟雾缭绕,我还以为我是神仙下凡。”张颜齐打趣,用筷子夹起一小片灯笼椒喂给他,“尝下味道,还放盐不放?”

周震南吃进去,嚼一下,眼眶就红了。

“这么辣吗!”张颜齐赶紧自己也咬一片,“也没有嘛!周震南你不要演我噻!”

“骗你的。”

“别笑了,小骗子。”

“还行,再放点吧。”

“我房间有葫芦丝,要不要玩?”张颜齐转而把肉片下锅开始翻炒,“去玩吧,之前我在桂林买的,也不知道还响不响。”

 

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周震南亮起灯,慢慢往里走。

桌面架着笔筒,很多铅笔,却没有削笔刀。周震南拿起一把尺子,看上面黑乎乎的侧边,沉默了半晌。

床头柜放着一个药瓶,很大一个,写的维生素C片。周震南打开,查了药片上的字母,确认了这是一大瓶安眠药。现在安眠药没那么好开,这么多的数量只能是存,存了很久。

书架上胡乱塞满了书,纸张,文件夹。抽出一本心理学,掉下一堆纸。捡起来时无意看到抬头,是医院精神科开的诊断,周震南目光掠过,觉得心脏都被攥紧了。

还有个素描本,画了很多颗星星,翻多两页,还有歌词,遥远又孤独,写我梦见我是一颗宇宙恒星,终有一日不再转动,就在今日,就在今日。

 

“葫芦丝还能吹吗?”

饭桌上张颜齐边给他夹鱼香肉丝边问,脸颊被沾了弹起的酱汁,周震南抽了纸巾去给他擦。

这个动作被很自然的接受了。

周震南垂下眼,问:“你为什么给我带那个兵马俑啊?”

“不是你要的吗?”

“我要你就给我带啊。”

“啊。”

周震南抬起眼,鼓足勇气,说我又写了首歌,要不,听一下?

 

今晚预报有超级月亮,总要看看。

小电脑也被带上天台,和他们来观赏一次奇迹与爱。

张颜齐说你这首歌不错嘛,你看,听起来就很开心,很热爱这个世界。

距离超级月亮的时间还有五分三十八秒,其实现在也已经很超级了。硕大的圆月贴在夜空中,皎洁明亮,熠熠生辉。

月亮真漂亮。周震南说。

我好想上月球玩哦。张颜齐说。

音乐还在放着,月亮一点点变得更加圆满。

周震南问:“那你玩够了怎么回来呢?”

“不回来啦,去了就不回来啦。”张颜齐笑眯眯的。

周震南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张颜齐也看着他,良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可能回不来啦。”

 

“要好好长大啊。”

“怎么这么悲观。要热爱生活期盼明天啊周震南。”

“别吧周震南,人还是要努力开心。”

“像不像一个宇宙,它是唯一的一颗星星。”

“比如有的人痛苦占了大多数。那也是生命重要?”

“周震南,我好难过。”

“不行,这个不够利,刀片太薄了。”

 

“我可能回不来啦。”

 

周震南突然转身抱住了他。

超级月亮最佳观赏时间终于来临,张颜齐抬头看向那个永远孤独的月亮,这一瞬间觉得人类真的很渺小。

爱恨渺小,过去和未来都很渺小,唯有当下,当下感受到了心跳,正在活着。

周震南揽住他的腰,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

虽然你一直在用力热爱着这个世界,用力热爱着生活,可是我还是能听到。

听得到,全都听得到。我听到你的求救信号了。

“别怕。”周震南说,“我买飞船把你接回来,我好有钱的。”

张颜齐眨了眨眼,落下了一滴很小的眼泪。

“别怕。”周震南说,“我会来救你的。”

 

“这首歌叫宇宙飞船,是写给你的。”

宇宙恒星不再转动,就在今日,就在今日。

宇宙飞船为你抵达,就在今日,就在今日。

 

 


空口说白头
易燃易爆炸,枪与玫瑰(继续妄想...

易燃易爆炸,枪与玫瑰
(继续妄想,他警我匪)

易燃易爆炸,枪与玫瑰
(继续妄想,他警我匪)

冷水坑

《指腹为婚》一年级 二年级 三年级 四年级 五年级 六年级

本来没想这么早初吻,但是雪景初吻太浪漫了,所以就这样吧!

画到手抖……

工作量比较大删掉了两个分镜,一个是火车上,莱姆斯问哈利为什么没有跟拽哥一起坐,哈利说自己想跟朋友们一起,然后遇到了摄魂怪。还有一个小天狼星找斯教拜托他照看一下哈利,斯教说找你来拜托我,这是让我拒绝的轻松一些吗。这次没来得及画,也许下次会加上,我还挺喜欢这个的。

因为漫画表现力有限,剧情比较断续,大家随便看看别较真。

《指腹为婚》一年级 二年级 三年级 四年级 五年级 六年级

本来没想这么早初吻,但是雪景初吻太浪漫了,所以就这样吧!

画到手抖……

工作量比较大删掉了两个分镜,一个是火车上,莱姆斯问哈利为什么没有跟拽哥一起坐,哈利说自己想跟朋友们一起,然后遇到了摄魂怪。还有一个小天狼星找斯教拜托他照看一下哈利,斯教说找你来拜托我,这是让我拒绝的轻松一些吗。这次没来得及画,也许下次会加上,我还挺喜欢这个的。

因为漫画表现力有限,剧情比较断续,大家随便看看别较真。

猿猴麵包樹千秋

[XMFC] I May Hate Myself in the Morning

but I'm gonna love you tonight. 

想要靠著那只頭盔把Charles的思維永遠阻絕在外是個愚蠢的想法。

Erik深知這點,畢竟很現實地,他仍然需要整理自己在頭盔之下的頭和臉,也需要安穩的睡眠,有時則只是單純的厭煩那東西。每次他將頭盔取下時,總是緊繃著脖子試圖抵禦即將進入腦袋的東西,不論那是什麼。但事實上,Erik從未接收到Charles的思考。一次也沒有。

於是他明白他的朋友也許再也不會這麼做了。一直以來他將那樣的心靈對話當作一種侵犯,如今看看,那或許是Charles對他身邊最親密的人的交流方式。就像他那些不經意觸碰手臂、摟住肩膀的親暱動作。而Erik...

but I'm gonna love you tonight. 

想要靠著那只頭盔把Charles的思維永遠阻絕在外是個愚蠢的想法。

Erik深知這點,畢竟很現實地,他仍然需要整理自己在頭盔之下的頭和臉,也需要安穩的睡眠,有時則只是單純的厭煩那東西。每次他將頭盔取下時,總是緊繃著脖子試圖抵禦即將進入腦袋的東西,不論那是什麼。但事實上,Erik從未接收到Charles的思考。一次也沒有。

於是他明白他的朋友也許再也不會這麼做了。一直以來他將那樣的心靈對話當作一種侵犯,如今看看,那或許是Charles對他身邊最親密的人的交流方式。就像他那些不經意觸碰手臂、摟住肩膀的親暱動作。而Erik已經不在那團體之中了。他的朋友在沙灘上以脆弱、痛苦卻堅定的模樣拒絕了他,Erik想,但先戴上頭盔將其拒之千里之外的人是自己。

他從古巴海灘上徵招來的隊伍並不是那麼好控制。他們都不是軍人,毫無紀律卻野心勃勃,多數時候任意妄為,在意愚蠢細節多過於整個隊伍的大方向,而Erik需要一再展現自己的強勢與力量來使他們明白服從的道理。這並非難事,他一直是被這樣教導的,但回憶起在威徹斯特大宅的日子,和如今相比簡直就像場夢,某些角度來看不見得夢般美好,卻夢般一點都不真實。他聽著Charles談論關於變種人烏托邦的天真理想,他的雙眼發光,語調柔軟又高亢。那時周遭的人都深愛著他,全心追隨,並且對他和他的想法深信不疑。

只有Erik看出那理想如此易碎。他的友人如此易碎。

無數個白天與夜晚,Erik注視Charles行棋的手,他襟口下不厚實的胸膛,暗自懷疑他的朋友也許不常有機會拿比牛津辭典更重的東西。他能輕易地折斷他身體的任何部位,不費吹灰之力。Charles想必不明白和平國度並非以理想和知識建立,那或許會是肥料與灌溉,但多數時候基礎更需要的是鐵與血。

未查對方意圖的Charles抬起Erik隻手就能握住的頸子,鼓勵般地揚了揚下巴,神色柔和毫無防備。

「下一步該你走了。」

下一步Erik重傷了他,並帶走他的妹妹。

Raven是個討人喜歡的同伴。她有著珍貴的變異能力,帶有防備但仍試著親近他們之中的所有人,尤以Erik為甚。她堅強,不怕吃苦;並用Charles為她設置的龐大信託基金有效緩止了Erik的非法取財計畫,讓他們很長時間無須為錢煩惱。她就像她的兄長一樣慷慨貼心,但明顯比後者更世故且懂得變通,Erik殘酷地想。

Erik和Raven之間沒有再更進一步。事實上如果他願意,那麼多個獨處的寂寞夜晚,加上幾杯高濃度的酒精、幾個眼神交流,發生什麼都是在情在理。但Erik並不想,這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太過相似。Raven甚至不是喜歡他,而是喜歡待在他身邊時可以成為的那個自己;Erik想,這必定就是他對Charles的感覺。他時常無法忘懷在憤怒與平靜之間,脊椎底部升起的興奮刺麻感,力量有如自指尖迸發,勢無可擋。在Charles身邊他能更強壯,更精準,更平靜,更好,那是過去的自己得不到的。

Erik試著告訴自己這就是所有,沒有其他。

那個冬天他們到柏林,去找一個被關在研究機構裡的變種人。行動並不順利,很遺憾地在他們到達之前,那個變種人就已經在手術檯上斷氣。撤退時,情非得已地必須處理掉一個普通人類。Erik甚至無須使用能力,徒手就扭斷了他的頸子。

然後一直非常冷靜的Raven吐了。扶著骯髒的磚牆,像水流通過的橡皮管一樣顫抖著翻出胃裡所有的東西。Erik在她臉上看見了很熟悉的神色,那天他和Charles結束蘇聯之旅回來,在損毀嚴重的CIA建物外,年輕的Raven就是這個樣子:意圖停止自己的驚恐、不知所措、嫌惡、不認同;急需她兄長的一個溫暖擁抱。

當然Erik不會抱她,他不是Charles,也永遠不會是。他甚至沒辦法出手去碰她汗濕的後頸和背部,Raven僵硬的背影透露著拒絕。

「我很抱歉。」Raven在嘔吐中斷斷續續地說,聲音裡有真正的歉意,但更多的是抵抗被責怪的倔強和挑戰。

Erik沒打算責怪她,側首去注視深夜無行人的街道,柏林正在下雪,Erik腳邊是頸骨斷裂的屍體,身旁是一個甚至不知自己憤怒從何而來、嘔吐不止的同伴。這使疲憊的Erik突然意識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她還那麼年輕。她的確還只是個孩子。

距古巴之役後近一年多的時間,Erik首次渴望Charles就在此處,那感受迫切得讓他連胃都隱隱作痛起來。



Erik在隔天傍晚敲響Raven的房門。

房內窸窣地傳出一些移動的聲響,然後Raven開了門。她穿著白色的浴袍,向上挑起望著自己的黃色眼睛裡滿布血絲,她看上去很累,但沒有敵意。

「Emma說妳整天沒吃東西。」Erik說,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腳邊,Raven跟著垂下視線,那裡擺著一盤三明治和柳橙汁。「把這拿進去,多少吃一點。」

Raven將手收在浴袍口袋裡,望著那些食物很久,然後咧開嘴笑了。

「我不在廚房的時候,你們就吃這些東西?」她彎腰捧起那個端盤戲謔地問,Erik倒是樂見她恢復力氣調侃自己。「進來吧,你得替我試毒。」

Erik進入她房間,聽見Raven在身後用腳掌甩上了門。過去Erik看過一次她在溫徹斯特大宅裡的房間,以紅金為主色調的空間寬敞,但因為擺滿了古董家具因此顯得壅塞。他看得出Raven有意重現那個房間風格,但她並沒有那麼多大型家具能填補空洞,因此選了這棟兩層樓房裡最小的一間閣樓房,只擺上必需的用具,牆壁被漆成了不太明朗的暗紅色。

Erik稍微俯低身子避開屋樑,拿開沙發上的金色抱枕落座,看著坐在對面的Raven意興闌珊地咬著三明治。

「妳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Erik問,Raven不解地抬起頭,一些麵包屑落在她衣襟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知道妳和Charles有聯繫。」Erik緩聲道,他想自己聽起來應該沒有怒意,但Raven明顯緊張起來,黃色眼睛眨個不停。「妳花太多時間在採購,但冰箱的備糧量和妳離開的次數不成正比,妳還總是帶著Azazel一起,這不難推斷。」

Raven放下食物,又將手收進浴袍口袋裡。她咬著下唇,審慎地望著Erik。她若不是那麼憂心忡忡,這副模樣和Charles也有幾分悲哀的神似。

「是,我們在通信,有一段時間了。」Raven放棄地嘆了口氣,「以你絕對不需要擔心的安全方式,我每個月都會換一個郵政信箱,在不同州,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Erik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卻不知該作出什麼樣的反應。他眼前是Raven的臉,視線中卻只看見Charles蒼白的手指纏住黑色鋼筆,在被桌燈映照發黃的信紙上勾出潦草字體。無數個問句在他腦中竄動:他的傷怎麼樣了?他生氣嗎?他的下一步是什麼?他請求妳回去了嗎?

他請求我回去了嗎?

Erik被幾乎衝出喉頭的話狠狠哽住氣,他垂下眼,用唾沫把話語嚥回胃底。那沉得像鉛。

「他怎麼樣了?」他避重就輕地問。

「挺好的,我想。」Raven不甚確定地說,「至少他是這麼說的。」

Erik點頭,對於希望聽到否定答案的自己感覺煩躁。他交握著發燙的手掌,覺得必須找點比水更烈的東西來喝。

「我曾經回去過威徹斯特。」但Raven繼續往下說,她似乎覺得反正都開了頭,就乾脆把可能會使Erik不高興的事情一次傾倒出來。「Charles通常會在晚餐前繞著屋子散步,有時抽根菸什麼的。我只是想遠遠地看看他。」

「但那天他沒有出來,我待了一會兒就讓Azazel送我回來了。」

「妳應該更小心一點,」Erik象徵性地責備她,這似乎也是Raven等待著的,她順從地垂下藍色的臉孔。「妳不知道要是被屋子裡的人看到會發生什麼事。」

他們維持了一陣子氣氛微妙的沉默,然後Erik決定起身離開,Raven仰起頭來。

「你想看那些信嗎?」Raven小心翼翼卻滿懷希望地問。

「不。」Erik回答得太快了,快到他還無法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這麼想,出口的答案就化作真實。Raven的表情暗下來,而他的喉嚨像塞了一大捆的乾稻草。「也許改天吧。」

他走向房門,Raven也沒有必要地跟了過來。

「把妳的晚餐吃完。」

Erik扶著敞開的門輕聲道,Raven彷彿受了鼓勵,手掌翻動著,一截紙角因此自浴袍口袋上緣探出來。Erik別開了視線。

「我可以繼續寫信給他嗎?」

Erik頓了一頓。

「他還是妳的哥哥。」

然後剛踏上走廊,Raven又喊住他。

「Erik,」有很久了,Raven沒用這個名字喊過他。之後也再沒有。「他也還是你的朋友。」

不幸地,沒錯。

但Erik沒有回應。



My dear sister, hope this letter finds you well. 

那只是小小的失控。Erik用幾杯酒穩定住了情況,早晨發現自己以趴睡的姿勢在起居室沙發上臥了一整晚,壓在腹下的手麻到毫無知覺。他緩慢地翻身,抽出手臂垂往沙發外,像被冰冷的雨水擊打皮膚。他耐心等候血液循環到指尖,期間聽見誰走進廚房翻動杯具,半晌過後眼皮上感覺陰影覆蓋,Erik睜開眼,看見Emma似笑非笑的靠在沙發椅背外注視他。

Erik的第一反應就是厭煩地探手去抓桌上的頭盔。

「真迷人,好像大家都爭先恐後要進入你漂亮的小腦袋一樣。」Emma諷刺地說,隨手把一個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放在桌上,飄送而來的咖啡氣味讓Erik腦袋又清醒了幾分。「不用客氣。」

Erik用手肘撐著自己起身,Emma已經端著自己的咖啡走開,他喊住她。

「幹什麼?」對方沒好氣地問。

「妳對Shaw的死有什麼感覺?」

Emma像是要皺起眉頭,但又放棄了那個動作,她收起大部分是玩笑的怒色,提防地望著Erik。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妳現在追隨我了。」Erik冷漠地說,「因為我殺了他,而且一點也不後悔。」

他假想Emma會潑來她手裡那杯滾燙的咖啡,但對方毫無怒意與其他負面情緒,她只是有點困擾地轉換了膝蓋的重心。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我什麼感覺也沒有。」Emma低聲道,和Erik一樣鑽研著彼此的神色。「在某些方面你和Shaw非常相似,我想你會明白的,必要時刻你也會犧牲掉我們。所以今天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那個相似的指控讓Erik腦中緊繃地斷裂了什麼,一片麻木的痛感蔓延開來。他先是想否定,但沒有失去理智的部份冷靜地認同了。

『而你認為每一個人都像Shaw。』

Charles在那個夜晚這麼對他說,Erik沒有反駁。他當下對他的朋友失望到心生憐惜的地步。他想Charles為什麼不明白,又想,正因為他是Charles才不明白。他總是看見人好的那一面,他相信Erik是好的,他覺得Erik不能是不好的;但事實上,不是每個人都像Shaw,Erik才是最像Shaw的人。

「還有,你當然很後悔,但不是在殺了Shaw的部分。」Emma洋洋得意地望過來,明顯是對她無禮的報復。「是,我讀了你的心,告我啊。」

Erik幼稚地控制廚房的鐵湯匙追著Emma跑,毫無憐憫地擊打她轉換成鑽石的腦袋,直到整個屋子的人被她的尖叫聲吵醒。



三月中旬,寒冷天氣漸漸不那麼嚴峻,事情卻進展得越來越艱難了。

他們確實有Emma這個telepath,而且是的,她是個很有幫助的戰力。但Erik不得不正視她的能力沒有Cerebro增幅,和Charles簡直天差地別這個事實。他們數度錯失機會招攬新血,為了搶得先機,有時得讓Emma深入Charles以外的X-Men們的腦中竊取資訊。

而說到X-Men,Erik也沒少和他們碰上頭。

Alex和Sean的能力有令人驚異的進展,而Hank又重建了那架劃時代的飛行器,引擎的聲音還是大得驚人,為此Erik決定給他一個重頭再來的機會,使用的方法是把他摔在機身上,並像揉扁鋁罐一樣將他困在鐵殼製成的繭裡。他認為人們大量使用鋼鐵素材是值得感謝的事,Raven卻為此和他冷戰了兩天。

「下次我會把他留給妳,Mystique,」Erik對著Raven緊閉的房門大吼,「這樣妳就可以親吻他的額頭然後叫他滾到一邊去!」

但這都不是真正讓Erik煩心的事情。

每一次Blackbrid的後艙門打開來,Erik全身就一陣緊繃,他總在等待著看見Charles領著他的隊伍出來,像個敵對國的領袖一樣決斷、氣度不凡,滿腔的責備和說服要傾吐;但那從未發生。Erik只看見張張有如往日的自己一般被訓練過、被遠大理想浸淫過的年輕陌生臉孔,敬生畏死,那是Charles仍在的證明。

但他從來沒見過他。一次都沒有。

Erik感覺失望又如釋重負。

某天Raven從政府機構帶回一個未被確定的變種人消息,Erik正好人在歐陸,於是在下著小雨的午後獨自前往英國。

循著些小道消息和不隱晦的指責,他輕易地在距倫敦市區一個多小時車程外的小酒館裡找到了對象。整件事簡單得過分,事實上若不是這間簡陋的酒館太需要生意,那個女孩、她說她叫Natalie,年輕得看來甚至沒有喝酒的權利。Erik紳士地忽略了這點,只是替她又叫上一輪無論她正在喝的是什麼。女孩被取悅了,比起變種人存滅的話題,她對於Erik更有興趣。當Erik問起她的能力時,她壓低了聲音,笨拙地和他調情。

「也許我可以在更暗一點的地方示範給你看,嗯?」

看在老天的份上,Erik只差那麼一點就要笑出來了。

她讓他想起Charles,愉快的那個部分。他們以前常一起上酒館,Erik單純是為了讓自已身處一個放鬆吵鬧環境而去,但Charles可真是讓他開了眼界,他和所有人調情,所有人甚至Erik。他的栗色捲髮和藍色眼睛在酒吧裡不意外地有加乘的效果,搭上刻意低軟的優雅口音,只要湊在女孩耳邊講出那些可以讓Erik無聊到崩潰的遺傳學理,通常是攻無不克。Erik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Charles很擅長不經意的動作表現,這和眼前的Natalie毫無相似之處,他卻覺得兩個人都傻氣得要命。

Azazel在約定的時間到了,Natalie領他們到附近一個明顯『更暗一點』的空倉庫去展示了能力,她在不見五指的環境中也能清楚看出Erik手裡的銅板花紋。

Erik在走出倉庫時才從路牌上意識到這個地方是牛津,著名的博德利圖書館的壯麗圓頂就在視線可及的地方。Charles不只一次和自己提起的求學過程中,那個圖書館佔去了很大的部分。他於是無法離去,便要Azazel帶著他們的新同伴先離開。

他沒預料的是圖書館簡直像座堡壘,只開放些無關緊要的部分,Erik真正想進入的地方只對那些穿著愚蠢羊毛開襟衫和呢料格紋外套的偽Charles敞開門。他繞行著建物外圍,試圖找到一個能讓他破壞的門鎖,在這時被一個沒注意腳步的傢伙撞了滿懷。

「噢!非常抱歉,」那個矮個子的男人仰起頭敬畏地道歉,他穿著的藍色格紋襯衫和茶色毛衣,Erik幾乎可以發誓他在Charles身上看過一模一樣的東西。「你沒事吧?」

Erik在他充滿歉意的神色裡找到了門鎖。

「這是常有的事,我也老是弄丟通行證。」

偽Charles絲毫沒懷疑他的謊言,共犯般的噓聲道,帶著他趁著管理員沒注意時溜進了書庫。Erik用自己最誠摯無害的表情道謝,並目送他消失在眾多書架與梁柱之間。接下來的部分就容易多了,他找到一個女圖書館員,告訴她自己要找的東西,對方幾分鐘以後捧來一疊兩指高的裝訂文書放在閱讀桌上,離去前特別在『如果還有任何其他需要,可以盡量開口』的句子裡加強了語氣。

Erik在圖書館裡待了一個多小時,離開時碰上那個女圖書館員。如果不是對Erik的臀部有過多的關注,也許她會注意到他被外套遮掩的背部有些許不自然的鼓脹。

Raven完全不喜歡Natalie。

Erik親眼見證女人如何在一張晚餐桌上用帶刺的寒暄和別有深意的提問來讓氣氛發凍的能力,Emma不時在旁邊搧風點火,絲毫沒有讓這一切停下來的意圖,Riptide和Azazel只是默默地耕耘他們盤裡的食物,Erik幾個制止的眼神都被Raven用反抗的瞪視彈了回來。

「我不喜歡她。」

Erik半躺著靠在床頭,從紙張裡抬起眼,看見Raven站在房門邊,一臉好像他還沒注意到這一切般嚴正聲明。

「我想妳在晚餐時間表現得非常明白了。」

Erik不置可否地回應,Raven逕自走進房間,側向著他坐在床沿。

「我不喜歡她。」Raven怨恨地重申,「她和你調情,就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

「那困擾妳了嗎?」

Erik懶散地問,Raven爬上床盤起腿正視他,對於自己煩惱的不被重視的現象表現強烈不滿。

「拜託別告訴我你對那種乳臭未乾的小女孩有興趣。」Raven不可置信地說,「你當初甚至要我多等幾年呢!」

若不是Erik太了解Raven,他也許會以為她正在吃醋。但並非如此,她對任何出現在Erik身邊的女性都存有敵意,每當他們在外頭用餐或者小酌,幾杯黃湯下肚,某個有心為之的女人的手碰上無意推拒的Erik胸膛時,Raven總是適時出現,用她那金髮白膚的樣子溫柔地告訴Erik該回家了,目光卻兇狠地盯著他的對象。Erik過去曾見過她這麼折磨Charles,與其說是充滿愛情的醋意橫生,倒不如說是孩子氣的所有權宣告。

「不,我沒有興趣。」

Erik盯著紙張悶聲一笑。Raven鬆了口氣,高興起來。她往Erik腿上一躺,後者不得不高舉起正在讀的東西,困擾地看著下方的她。

「妳該回房間去了。」

「從明天開始Natalie就不會再纏著你了,我覺得你該哄我睡覺作為感謝。」

「為什麼?」Erik放棄般地問,「你告訴她我們兩是一對,而且瘋狂愛著彼此嗎?」

「更好,我告訴她你和我哥哥是一對,而且你們瘋狂地愛著彼此。」Raven咯咯笑道。「你真該看看她的表情。」

「妳似乎對於詆毀妳兄長的名聲樂在其中。」

「我倒覺得我詆毀的是你的名聲呢。」Raven故作訝異地認真道,「Charles是個不解風情的傻子。」

她將兄長的名字沉在喉間溫柔地嘆息,語氣中充滿無可奈何的溺愛。

「讀點東西給我聽。」她軟聲對不知該怎麼回應她上一句話的Erik要求。

「妳不會指望我房裡有任何床前故事書吧?」

「什麼都行,就你手上那本書也行。」Raven抬手去推Erik舉在她上方的書脊,瞇眼解讀上頭的文字。

「『輻射紀元與基因變異的必然性』,看起來像Charles的無聊論文,你為什麼讀.........」她的笑聲在看見Erik的表情時弱了下來,一臉驚訝。「這是Charles的論文,你從哪裡弄來的?」

「博德利。」Erik簡短回應,「Natalie就在牛津。」

「Charles總是抱怨博德利的書不外借,」Raven懷疑地說,「就算是國王也不例外。」

「我不打算還回去,所以也算不上借。」

Raven炸出一陣大笑,在Erik的床上滾來滾去。

「老天,你偷了我哥哥的碩士論文!從牛津最有名的圖書館!」她用幾乎岔了氣的崇拜聲音喊道。

「很高興這能取悅妳。」Erik乾巴巴地說。

「讀給我聽,拜託。」Raven笑著哀求,永不休止的拜託從她嘴裡溢出。

「『生物體唯有不斷突變產生新的遺傳性狀,才能適應變化的環境存活。』」

Erik想只要能讓她閉嘴怎麼樣都行,於是讀了一小段,然後又因為某些不可名之的情緒頓止下來,Raven從書本和腹部之間的空隙投來鼓勵眼神。

「.........『縱使遺傳變異帶來的大部分是負面影響,但仍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產生出優良基因,使物種繁衍不滅;任何基因突變都需要進行長時間的系統選擇,躁進大多造成嚴重後遺症,以輻射來說.........』」

Erik一連讀了五頁,直到口乾舌燥,Raven貼在他發麻腿上的肩膀才鬆軟下來。

「可憐的傻子。」

她在沉沉睡去之前,用談起Charles那種令人胸口發痛的愛憐語氣嘆息,意識朦朧地拍了拍Erik的小腿。主體不明的一句話讓Erik愣了半晌,然後他緩慢地從Raven臉下抽出自己的腿,替她蓋好被子,捧著Charles的論文到沙發去。

他放任自己徜徉在他謎樣的字句之中,徒勞地尋找一個不存在的隱喻。

可憐的、可憐的傻子。



拜Raven所賜,年輕的變種人Natalie之後對Erik徹底失去了興趣;這還是溫和一點的講法,她現在看見Erik就投以怨懟的眼神,好像他理應在第一次見面就拉著她的手全盤托出自己不為人知的愛情故事似的。

他們又增加了兩三個同伴,大部份人都是獨行俠四散各地,因此Erik沒特別再為了他們找更大的房子。他在報上讀到,馬丁路德金恩得了諾貝爾和平獎,他為他黑色皮膚的同胞們與大體制對抗,Erik不禁望向一藍一紅、正要相偕出門寄信的Raven和Azazel,想自己也正在做一樣的事,只是手段不那麼和平。

他翻了一頁報紙,在下個版面看見Charles的名字。

那則報導是關於一場在日內瓦舉辦的遺傳學會,Professor Charles Xavier在某個期刊發表了一篇廣受學術界認同的論文因此獲獎。Erik醒神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那幾排短字數分鐘之久,他遲緩地意識到在這之前,若非Raven仍持續出門寄信,他幾乎以為Charles沒能從那場重傷裡存活下來。

Erik將報導剪下夾入他偷來的論文中,並在稍晚Emma質問是誰剪了報紙時裝聾作啞。

從那之後他開始規律地讀報,不放過任何一個小專欄。

也許是沒有其他人想撞在這把剛磨利的尖刀上,Charles儼然成為變種人議題上的舉證者。他多次接受文字採訪,講解變異能為社會帶來的全新而善意的改變,很多他的句子想必被斷章取義過,報紙透露出來的Professor Xavier基本上是個不諳世事的學術份子(Erik在某些意義上倒是無法否定這些話),瘋狂地愛著那些怪物,以至於認為能控制導彈毀滅戰艦和或者從眼睛發射死光是相當、用他的話來說:『激勵人心』的一件事。

以那些採訪數量來看,起初Charles還費心和輿論搏鬥了一陣子,後來他的專訪漸漸少了,Erik得從更偏僻的角落去找他出席學術餐會、發表論文的消息,只寥寥數語,版面通常連三英吋都不到。而他從未在報上找到一張Charles的照片。

Erik覺得好氣又好笑。瘋狂又傻氣的Charles,可敬又可愛的Charles,站在巨人肩上卻只想著怎麼扳倒巨人又不使其受傷的Charles。

如果他們知道他做過、正在做、還有將要做的那些事情;未來十年的諾貝爾和平獎章都該掛在他那個大得可笑的老屋子裡。

隨著論文本漸漸被剪報增厚,Emma也不再抱怨報紙上的空洞小窗,只是搶在Erik之前把報紙讀完,時節進入了五月。

Erik在這個月份成功地阻止了一位明顯找死的眾議員提出關於變種人隔離的管制法案,他用兩個鐘頭諄諄教誨那人現代社會要走納粹的路子是行不通的,之所以花上這麼長時間,是因為他數度被迫在對象痛昏過去或者放聲尖叫時中斷他的演說。

稍晚他心滿意足地回家,像個賣力工作整日的勞動階級一樣在沙發坐下喝啤酒,正想讀當天的報紙時,Emma掃興地來了。她對Erik說她找到了一個在紐約的變種人,告知位置和能力方向以後又蹬著高跟鞋離開,完全沒有處理這件事的意思。Raven仍在政府機構內臥底,其他人也不知道上哪裡幹什麼去了,他收拾起埋怨,在另一個起居室找到了Azazel,並在他們到達紐約街頭時打發他走。

事實上Erik不喜歡和任何人一起尋找同伴,他不喜歡和任何人一起做他曾經和Charles做過的任何事,而有鑑於他們從事的活動通常非常有趣這點,那使他變成一個相當貧乏的人。

下一個瞬間他發現,自己在幾乎整日沒有想起Charles的洋洋得意同時也想起他了,Erik低聲咒罵。

而這份工作就是一坨屎。

就跟所有Emma會交給自己的事一樣。那個少年也像坨屎,他看上去至少有五年沒好好洗過澡了,聞起來也是那麼回事。但考慮到Emma告訴自己這孩子的能力是傳染各種疾病,他覺得他髒得像條抹布也是挺情有可原的。在紐約的某條無人巷道裡,Erik用最具感染力的語氣告訴他自己能提供良好的蔽所,並讓他的能力運用適得其所,少年不領情地發作起來,瘋狗般掏出一把小刀襲擊他。Erik全無防備地被劃傷了手臂,疼痛讓他劇烈清醒而且震怒起來,手一揮拉斷了電線桿。伴隨著火花星散和巨響,桿子往逃走的少年身前傾倒,對方大吃一驚滑倒在地,正好被觸地的電線桿壓住了腿,大聲哀嚎起來。

Erik來到他身邊,少年倒臥在地口吐白沫,癲癇一樣猛烈地扭動著身軀,眼珠在眼眶內亂竄。他疲憊地想這工作就是一坨屎,Emma竟犯了如此可愛的疏忽,忘了告訴自己之所以他們能在這麼珍異的能力上搶得先機,是因為這個變種人的腦袋就是個熊熊燃燒的病灶。

Erik打了電話要Azazel過來,並在對方狐疑的目光中叫他把少年帶回去。

「你說他是個瘋子。」Azazel不太確定地說,「他刺傷了你,而且X-Men不要他。」

Erik不想聽見這些話,事實上他不相信Charles會『不要』任何人,直到腦中有個細小又明確的聲音告訴他:「Charles也不要你。」

可憐的傻子。

Azazel在他的沉默中住了口,握住少年掙扎的手,並朝Erik伸出另一隻手。

但Erik沒有去握,他轉頭就走。

久久沒有使用真正的交通工具移動,Erik嚴重地暈車了。

他在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裡投來的詫異眼光注視下褪去頭盔,將滾燙的額頭貼覆在冰涼的車窗上,感覺做了簡單止血的手臂陣陣麻痛,彷彿全身的血液和神經元都湧往傷處感覺疼痛。城市下起雨來,流星般的水滴劃過後座車窗奔流不止,視野內盡是一片灰濛濛的景物。他模糊地想梅雨季節到了,雨天的Charles看起來總是格外蒼白,藍色眼睛在黑傘掩蓋下帶著一點黯淡的綠,但他很宜然自得,穿行在濕漉漉的街道和車陣中,催促著Erik跟上腳步。他骨子裡流著英格蘭的雨水。

Erik下車以後開始步行,從小路上倒退出去的車燈逐漸遠離他,天色還不算太暗,但雨水令人視線不明。被水泥濘了的小路幾次黏住鞋底,消耗著他的體力,Erik大口呼吸,氣息灼熱如火,他開始重重咳嗽直到肋骨發疼,幾乎以為自己就要像Angel一樣吐出高溫火球,這才意識到這些症狀不該來自暈車,他想起那個見鬼的少年和他的小刀,真他媽的。

這麼一明白了以後,Erik反而輕鬆起來。他把映入眼簾的古老宅院當成病重時看見的瘋狂海市蜃樓。

他就是想那麼遠遠地看一眼,就像Raven做過的一樣。

Erik繞行到屋後的坡上,那裡林木茂密,地處高勢,能把整個大屋後方一覽無遺,平時要不了多少力氣的小坡讓如今的Erik吃足了苦頭。上一次和Charles散步到這裡來時,他走在前方嘲弄著對方缺乏鍛鍊,一雙腿簡直像新生小鹿般抖個不停的Charles笑起來,以拚命一搏的氣勢朝他奔去,兩人互相拉扯阻止對方跑在自己前面,笑得震天響。

雨水打得Erik渾身發冷,夾在臂下的頭盔沉重難當,終於找到一棵樺樹靠背坐下時,冷汗已經爬滿了他的額頭,身體也無意識地顫抖不止,他放任自己軟弱喘息了一會兒,才越過樹幹往下望去。

他數著一扇扇無止盡的窗子掃視,抹去淌在視線前的雨珠,找到了Charles的書房。這個時間他通常會在那裡用他墮落的午茶,如果Erik也在,Charles會好心地用半塊司康餅堵住他數落的嘴。他們聊書、下棋,Erik趁他的朋友不注意時在茶杯裡倒入少量威士忌,等待Charles從永無止盡的長篇大論中變得遲鈍愛笑,說話含糊結巴,並在棋盤上輸得一塌糊塗。

但Charles不在那裡。他也不在他的房間,不在屋內任何Erik能看見的角落。Erik口腔乾澀得像含了一把沙子,失望得幾乎要動怒,只是一個眨眼就使大宅外的路燈鎢絲斷裂打破燈泡,那不是有意為之,所以聽見遙遠碎聲時Erik也愣了幾秒。他順著聲音投去視線,終於看見了Charles。

他就坐在屋外簷下一張籐椅上,抬頭困惑地望著失去效用的長燈柱,腿上擱著一本讀到途中的書。

老天,他看起來真是年輕。Erik幾乎無法呼吸,他那麼年輕,那麼生意盎然,那麼美好。如果此時他就在他身邊,Erik冷靜到令自己震驚地想,他會不顧一切地吻他。那個念頭來得迅猛令人渾身發痛,他困惑於自己怎麼會這麼想,更困惑於自己怎麼會從來沒這麼想;Charles一直都在那裡,他的一切都見鬼的美好。

年輕的教授似乎放棄了思考路燈故障的原因,他閉上眼睛深深呼吸,Erik從他起伏的胸腔中感覺到了雨水的氣味,稍稍緩解了滿身的不適病痛。Hank從屋側繞來,他手裡推著個讓Erik困頓腦袋難以拼湊出意義的東西;他將那東西停放在Charles身邊,垂首說了些幾句話。Erik看得出Charles道謝了,他吐出感謝字句時,唇線動作總是格外柔軟快速,好像一直就將那些單字放在舌尖似的。然後Hank就走了,留下Charles孤伶伶地坐在那裡。

Erik看著他闔起腿上的書,拉過那東西,然後開始以一種熟練又費力的弔詭動作將自己從藤椅挪到那東西上頭。期間他的雙腿就像兩塊窗簾布一樣掛在腰下,死去而毫無生氣地妨礙著Charles的意圖。

那動作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大概也沒有看起來那麼吃力,可是在Erik眼裡像是進行了他們分別的一年半那麼久,像是進行了他們相遇前的一輩子那麼久。他的心臟焚燒起來,灰燼湧進喉管,Erik俯身吐了。胃酸竄入鼻腔彷彿直通眼眶,他意識到時已經淚流不止,腹腔有如千刀萬剮。

模糊視野中Charles駕著那東西安穩地滑行開來,在拐進屋內前突兀地停止了。Erik告訴自己,他投往樹林的視線只是自己的錯覺,下一刻才憶起頭盔擱在地面而非他的腦袋上。

『Erik?』

Erik緊緊閉上眼,讓那聲音透過腦子順著脊椎向下瀰漫全身,他大概得了至少十種病症,可是沒有任何一種比這個聲音更令他感覺瀕死。Charles聽起來對於自己嘗試連結的成功懷疑又震驚。

『你在.........你在這裡?老天,你病了?』

Charles。Erik想,Charles。Charles。Charles。他用盡所有氣力將這個名字填滿了思考空間,他不想他看見自己的腦袋裡只有他,他又想他看見自己的腦袋裡面只有他。他的腿,Charles。

『我在這裡,和我說話,Erik。』

但說什麼。這麼長一段時間。他不願意進入他的腦袋,他不願意他進入他的腦袋。他像在那台載滿了士兵的貨車裡面一樣,用自己自作聰明的腦袋掩蓋了一切真相,蒙住了Erik的眼睛不讓他看到這一切。他造成的這一切。

來這裡,Charles。到這裡來。

到我這裡來。

Charles遙遠地坐在他那具東西上面,一動也不動。

『留在那裡,Erik,我會找人來幫忙。』Charles煩亂又憂心忡忡地說。

傻氣的Charles,可愛的Charles,坐在輪椅上的Charles,瘋狂地愛著那些怪物,可憐的傻子。Erik撐起身體,在他腦中Charles重重吸了一口氣,又或者那是自己的呼吸聲,都無所謂。頭盔滑上耳沿時他仍聽見Charles呼喊他的名字,在熾熱的腦中撞擊著分裂又融合,猶如他們分別的那一天。

他開始奔跑,為了忽略暈眩和疼痛專注地計算腳步,中途摔了兩次,但很快就站起來。脫出Charles能觸及的遙遠範圍,Erik才褪去頭盔重重倒往地面。雨水洗刷了氣味,沒有人找得到他。

昏迷過去前,他沉默地叫著所有的名字,所有的名字除了Charles。直到紅色手掌拉起他的身軀,直到鼻中竄進Emma的香水氣味,

Erik才想起自己仍有心跳與呼吸。



Charles在跳舞。

音樂充沛又熱鬧,蘇格蘭風笛、小提琴聲和眾人雜沓的舞步快速地流動著,Charles就在那間小酒吧中央、桌子清出來的空位中跳舞。他握著Raven的手,兩人半彎著腰互相扯動一進一退,腳步飛快地彈跳著,神色滑稽又可愛。他不時自人群的縫隙中朝Erik投來視線,有時是被自己動作逗樂的興奮笑容,有時是鼓吹Erik加入的無聲唇線呼喊。Erik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對他的每一個眼光搖頭大笑。

直到Charles以誇張的行進姿勢踢著腿朝他走來,Erik腦中才警鈴大作。

「不。」他試著板起臉,但那在對方噘著嘴擠眉弄眼時很難做到。「不,我不要跳舞,Charles。」

「無趣的德國人,打算坐在這裡喝掉整間店的啤酒。」

Charles故意琢磨著咬字清晰地說,Erik正要抗議這是某種種族歧視,他的朋友就以出奇大的力道挽住他的手臂,硬是將他從高腳椅上拖進舞池。Raven也幫著攪和,挽住了Erik空著的那隻手,一左一右強迫他跳起某種很類似踢踏舞的舞步。Erik不敢相信自己的腿能這麼笨拙,但Charles似乎絲毫不介意,他在Erik右側大聲笑著,充滿了善意和純粹的愉悅。現在Erik可以輕易地甩開他的手避免自己繼續出醜,但他捨不得。

他看起來真是神奇。

看著他發紅的臉頰和閃亮的眼睛,Erik幾乎虔誠地想。在漫長而陰暗的過去中,他所見的每個人都有如行屍走肉,Charles是唯一真正活著的人,他讓Erik覺得自己和他一樣活著。快樂和滿足令人不可置信地充斥著他的心靈,幾欲滿脹。

Erik大笑起來。

然後他醒過來。

雙眼彷彿被什麼膠合住了,花費很長時間才一點一點地打開,適應著房內的光線。四周是冰冷得讓他腦袋發疼的空氣,他抬手一摸,在唇上找到了探入鼻腔的氧氣管。然後有手伸來映入他的視線,輕輕拉開Erik不知道拿那管子怎麼辦的手掌,於此同時他看見自己腕內也連接著針頭和管線。

他側首,看見Emma坐在床邊。

「你感覺怎麼樣?」她問。

Erik整理著自己的腦袋,把四散的碎片緩慢拼湊起來歸檔。他看見Charles在跳舞,他看見Charles坐在屋外看書,看見他搬運著殘廢的雙腿移動。

他感覺像死了。但並不是最近開始的。

「你睡了整整兩天,找醫生來看過了.........是可以信任的人,」Emma阻止了Erik開口,「你身上至少有六種重病,我很抱歉。」

一股難以抵擋的喉頭癢意襲來,Erik足足咳了半分鐘,沒把肺吐出來但也差不多了。

「那是肺結核,我想。」Emma的語氣幾乎是哀傷的。

Erik半張著眼注視她,開口的動作幾乎撕裂乾澀的嘴唇。

「我會死嗎?」

「我想不會。」

Erik不知該為此高興還是難過。

「那妳為什麼道歉?」

Emma的表情有點僵硬,她低垂下眼,一絡金髮落到鼻前。

「我不知道那孩子那麼危險,」她辯解似地說,「畢竟是我把你指向紐約的。」

她在道歉。Erik這才終於理解過來,她剛剛道了歉。

「我還以為妳說就算我死了,妳也不會有任何感覺。」Erik闡述事實,Emma低低一笑。

「是的,但你知道,好老闆不好找,特別是不會性騷擾你的那種。」Emma湊上前,無奈又同情地看著他。「你也知道,只有你能勢均力敵站在那個人的反向立場,Magneto,當然我不是指跳舞的那個部分。」

Erik費力撐起上身,粗魯地扯住了Emma的衣領,只是這些簡單動作竟讓他喘得像跑了十公里。

「我說過.........」他氣喘吁吁地咬牙道。

「別讀你的心,我知道。」Emma絲毫沒有被冒犯地笑起來,拉回自己的領子,把手裡的東西放在Erik掌裡。「Never again。」

然後她離開房間,Erik緩下喘息倒回床裡,抬起手望著指間在燈光下反射發亮的鐵湯匙,扯著嘴唇笑了。

隔天晚上,終於返家的Raven奔進Erik房間時,他還沒睡著。

她震驚地看著Erik身上的皮疹,他吐出同樣紅斑點點的舌頭給她看,並疲倦地解釋那是猩紅熱。

「很強大的力量,」Erik低聲道,「派得上用場。」

「但怎麼做?他可能得了狂犬病什麼的,Azazel還得把他綁起來,在他嘴裡塞毛巾。」Raven憂心忡忡地說。

我們可以教他控制。

Erik說不出口,那聲音聽起來像Charles的。他不知道該怎麼做,Charles總是知道。

Erik告訴Raven他們會找到方法的。

「你該休息了。」

Raven輕聲說,Erik只是歪了歪頭。

「睡不著,再等會兒吧,也許我會因為發燒自己昏迷過去。」

Raven拉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我讀點東西給你聽,這對我總是有用。」

Erik沒什麼力氣與她爭辯,逕自閉上眼睛。

「『我親愛的妹妹,展信愉快。』」Erik睜開眼睛,Raven緊張地從手上的紙張瞥了他一眼,又很快埋首其中。「『很高興這麼快就收到回信,你還記得那個郵差吧?以前常被你養的杜賓犬追著跑的可憐約翰?他要我向你致意。很難以想像一個人在被猛犬追逐的同時,還能對牠的主人保有這麼長久的好感,妳得珍惜每個愛妳的人,我的妹妹。』」

「Raven,」Erik沙啞地喊,但Raven只是繼續往下讀,以她最柔軟,卻無法阻絕的嗓音將字句灌進Erik耳中。

「『孩子們的進步讓人欣慰。我們招募到不少新學生,也許是因為這樣,Alex和Sean的表現成熟很多,他們甚至願意幫忙Hank實驗室的工作,畢竟如妳所見,他現在的體型對於一些比較細緻的工作有些障礙。說到Hank,他很沮喪,我聽說了Erik上次對他和他的飛機做的事,所以只能用「毀滅之後才有重生」這種話來安慰他,但那可安慰不了我自己。拜託、拜託務必轉告Erik,雖然我的確小有財產,但用這種方式和速度來消耗我們的戰力實在不太光彩。』」

「Raven。」Erik在自己病懨懨的聲音裡加上了一些警告,但效果不彰。他想那是因為自己也不太確定他想不想要她停下來。

「『我也很想念妳。我希望妳和Angel都很好,我相信Erik會對妳們很好,我希望Erik也很好。為此、』」

「Raven,Charles不能走路了。」

寂靜降臨。

Erik望著Raven將視線從紙張裡抽離出來,她沒有注視Erik,只是望向他擱在被單上的手掌。

「我知道。」她安靜地說。

這股憤怒和無力感理應由Raven表現,但卻來自Erik內心。

為什麼?怎麼會?怎麼可以?

「什麼時候?」Erik只重重吐出這句話,他感覺自己被打了一巴掌,他覺得自己該被打一巴掌。「什麼時候?」

「不久以前,三月,」Raven望向他,目光和聲音都柔軟得令人困惑。「你一直以為我是在為了Hank的事情和你生氣。」

Erik說不出話。那之後他們還是同桌吃飯、一起出門,Raven甚至躺在他腿上要求自己讀書給她聽;就在她知道她的兄長殘廢,而且這一切是Erik造成以後。她喊他可憐的傻子。

「『為此』,」Raven將信攤在膝頭,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寧可妳不要告訴他關於我在上一封信告訴妳的那些事。回答妳的問題:我很好。是的,我不能走路了。我知道這要花上一點時間讓妳理解,相信我,我自己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適應。一切都不一樣了,我不能跑步了,我戒菸了(看在老天的份上別指責我,妳知道我本來就抽得不多),我得花很長時間按摩我的腿和腰,我拿不到吧檯上的啤酒,我拿不到書架上層的書,我需要很多幫助,而孩子們真的幫了我不少。妳必須明白的是一切都不同了,而這並不是誰的錯,事情會改變,事情就是會改變。Erik造成了這個結果,但不代表他必須為此負責,Raven,我們都在那裡,一切的局面都是所有人共同造成的。我當然希望妳回來,我也希望Erik回來,但不是因為這件事,不是因為我不能走路了。我知道這種事不可能瞞誰一輩子,但我希望我能親口告訴他。人們比我們想像的更容易原諒他人,但妳了解Erik,他必須理解、原諒自己,然後捨棄掉這一切再前進。「人生最長久且迫切的問題是:你在為別人做什麼。」我希望我也能專注在我能為所有人、為Erik做什麼,而非他們為我做過什麼。引用自馬丁路德金恩說過的話,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照顧好自己,我會再寫信給妳。』」

Raven安靜下來,房內沉沉地還留著她緩慢吐語的重量,Erik閉著眼睛,他想Raven大概是以為自己睡著了,於是俯身過來替他蓋好被子。

「我夢見我們在跳舞。」Raven的手停在他胸口,溫度燙進了他的心臟。「妳和我,還有Charles,在酒吧,踢踏舞,我想。」

「那不是夢,」Raven輕聲道,「我們跳過舞,而且你表現得很糟。」

Erik的眼眶發熱,他別過頭,有什麼順著眼角滑向太陽穴。那是角膜炎,他告訴自己,他放任自己。

「妳為什麼不回他身邊?」

沒有回答,或者Erik沒有來得及聽見,Raven只是握著他的臂膀,拇指一陣陣摩擦肩骨,直到他無法抵擋地沉睡過去。



這一場大病、應該說連著好幾場的大病折騰,讓Erik花了一個月時間才能下床走路,然後又花了一個半月追蹤治療其他的後遺症。

Raven天天到他床邊來。如果她來的時間是傍晚,就會捧著一大盤藥和活像離乳食物的膏狀物體,強迫Erik忍耐著作嘔感吞嚥下去;如果是深夜,她剛從政府機關回來,就會帶著Charles前段時間給她寫的信,不管Erik睡著沒有都輕聲朗讀給他聽,而大部分時候Erik都醒著,並且不太確定離乳食物和信件哪一種比較讓他痛苦。

不知道是哪一種疾病造成他的腿部仍有暫時性的麻痺,能下床以後,Erik必須拄著手杖走路。在Emma的跟隨下他先去了一趟地下室,Riptide守在那裡,腿上擱了本西文雜誌正在讀,而且他鼻水流個不停。

「醫生給他打了狂犬病疫苗以後,這半個月來狀況有減緩了,只是傳染點小感冒什麼的。」Emma解釋,「Angel是輪第一班看守他的人,黃疸到現在還沒完全好。」

Erik從門上的小窗看進去,少年蜷在儲藏室角落的床墊上打盹,他看起來乾淨、也健康多了,他想這是他的同伴們冒著黃疸的風險替他清洗送食的成果。

他要Riptide替他開鎖,對方用彆腳的英文試圖阻止他,但Erik覺得自己的狀況也無所謂再得個感冒了。

鑰匙插入門孔的同時少年就快速地清醒過來,他翻身坐起,帶著微弱的警戒注視走進來的Erik和Emma。

「Jack,這是Magneto,你還記得他吧?」Emma說,Erik這才知道少年的名字。

「當然,」Jack用疲倦厭煩的聲音回應,指著自己的打著石膏的左腳。「他用電線桿打斷了我的腿。」

「而你讓我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Erik冷冷地回應,Jack露出白牙笑了,那讓他看起來年輕得過火。

「原諒我,兄弟,我當時得了狂犬病,見人就咬。」他咯咯笑道,「你最好快點把我扔回街上,下次我可不知道自己會送給你們什麼大禮。」

Erik費了一點力氣蹲下身,把手杖擱在地上,平視著少年。他有一頭長到耳下的亂糟糟黑捲髮,眼睛綠得像動物一樣。

「你讓你的能力控制你?」

「這是個詛咒,你該知道,我讓我身邊所有人生病。」Jack窘迫地聳肩,瞥了Erik和Emma一眼。「不像你或者她,可以帥氣地拉斷電線桿或者在我腦袋裡面問我的名字。」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Erik想,不像他遇過的其他變種人至少還能覺得這有點好玩,他在壓抑自己的能力。而壓抑通常不會造成什麼好結果。

「我本來連塊硬幣都沒辦法移動。」Erik說,他想起他的母親,並且以為自己會因此碎裂,但沒有。他只看見他們在燭光中對視微笑,然後Charles為此流淚。「沒有什麼是一蹴而成的,Jack,你為什麼這麼害怕?」

「你聽起來就像他。」Jack不太確定地說。

「像誰?」

「一個坐輪椅的男人。」Jack低下頭,聲音滿是內疚,「他也試過要帶我去某個地方,但我讓他生病了,所以他身邊的人不贊成我和他們走。」

Erik花了幾秒整理這句話,然後又花了幾秒理解它。

「Charles要你?」

他乾澀地問,Jack抬起頭。

「你認識他?拜託替我向他道歉,他很親切,我不是有意那麼做的。」

每個人都欠Charles一個道歉。而Charles會欣然接受,然後再次被傷害,因為他從來不會不要任何人。

「我不會把你丟回街上,」Erik心煩意亂地說,「但你必須學著控制自己的能力,這裡的人都為了變種人的生存權力在打仗,如果你繼續用黃疸還是感冒病毒攻擊他們的健康,或者試圖要到Charles那裡去,我就不得不採取一些其他作法了。」

「什麼作法?」Jack顫巍巍地問。

「你會知道的。」Erik低柔地回答他。

Jack捲起袖子展示他的手,Erik想那是個鑿之確確的牙印疤痕,巨大得幾乎圈起了他整條細瘦下臂。

「相信我,兄弟,」Jack信誓旦旦地說,「只要那頭藍色的怪物還在那裡,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你們。」

Erik漠然接受了Emma嘲諷地讚美他的領袖魅力,回到書房整理自己擱置多時的書桌時,在綠色的桌燈旁找到了一只用牛皮紙黏裹起來的小包,收件地址是猶他州的某個郵政信箱,收件人是他的名字。

Erik知道那來自何方,於是坐下來,在自己有任何猶豫和思考時間之前拆開,發現那是一疊明信片。

Charles從世界各地的研討會、學術餐會旅程上給他寫了這些東西,最早的日期可以追溯到一年多以前。不同於那張牛皮紙,明信片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卻獨缺了收件人地址。那些紙張從未真正寄出直到現在。Erik找出最舊的日期,Charles潦草得工整的字劃在一張背面印著倫敦雙層巴士的明信片上,Erik想像著他是怎麼跳下紅色巴士,站在書報攤前,從一堆可以說是經典也可以說是土氣的大笨鐘、泰晤士河和西敏寺照片裡不甚滿意地選出了這張。

噢。他剛要笑的同時突然想起。Charles不會站在那裡,他會坐在他的輪椅裡面。他甚至沒辦法上那台該死的巴士。

這個想法讓Erik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他強迫自己盯著Charles的字跡。

『Erik,我的朋友,你知道明信片起源於你的國家嗎?一個德國畫家在他的畫上寫了幾句問候語,要寄給他的朋友,但找不到那麼大的信封來裝他的畫,郵局的人就建議他直接把地址和收件人寫在畫的背面,那是1865年的事情。我至今難以相信這麼羅曼蒂克的通訊方式居然源於德國,當然這沒有冒犯的意思,我一向推崇歌德和德國啤酒,你知道的。祝好。』

Erik小心地將那張語氣愉悅的紙片擱下,花了很長時間讓它對齊著桌上一個隱形的直角,然後才拿起另一張印著波光粼粼湖水的明信片。

『為了參加一個遺傳學會議到了瑞士,日內瓦是個很好的地方。我想他們要頒獎給我,有鑑於近日來我在報紙上的不堪言論,這是相當有勇氣的舉動。Erik,我的朋友,如果你看見那些報導想必會質疑我為什麼不直接進入記者的腦袋,要他們寫出我所要傳達的一切訊息就好;但如果人們連把我當成瘋子的自由都沒有,我想這個世界會變得相當無趣。照片是美麗的雷蒙湖,我希望Sean快點離開湖水,說真的,這裡冷死人了。祝好』

『Erik,我的朋友,已經七月了,斯德哥爾摩的人還是穿著大衣,從我抵達直到離開都是陰雨綿綿。但這真是令人興奮,我受邀到卡羅琳學院演講,你知道它是負責評選部分諾貝爾獎項的地方嗎?Hank為此要求我帶他一起來,若不是大部分他的研究和發明不能公諸於世,我們大概得清一面牆出來給他掛獎章了。不知道這是哪個地方的衛兵交接照片,這裡的人不太講英語而瑞典話我一竅不通,仔細看右邊數來第二個,那看起來有點像你,不是嗎?(而且他也戴著傻氣的頭盔)還有祝好。』

Erik托著下巴閱讀,不自覺地發笑出聲,而他想這也是Charles的目的。Erik,我的朋友。他在每一張紙片上都這麼寫,彷彿一切沒有改變。

他將那些已讀和未讀的明信片攤放在桌面上,色彩繽紛地形成了一片不完整的地圖,他的朋友在世界各地想著他,落筆寫字。他拿起牛皮紙張正要丟進字紙簍,發現內襯部分寫了幾個字:

『Write to me』

他的朋友在世界各地想著他,落筆寫字。卻沒有勇氣寄出這些字句。

Erik的心臟從未、也再不會如此刻般柔軟。他想,寫信給Charles,那也不是那麼難的一件事。



『Charles,Jack在我這裡』

Erik立刻將那張信紙揉爛,憤恨地扔進字紙簍裡。

這很難。Erik推翻自己先前所想。寫信給Charles一點也不容易。而且他該怎麼寫才能讓這不那麼像一張該死的綁匪勒索信?

『問他好不好。』

「滾出我的腦袋,Emma!」Erik朝著門外吼,起居室方向炸出一陣大笑,然後是Emma和Raven低低交談的聲音。

Never again my ass!Erik決定戴上頭盔時,外頭毫不掩飾地傳來一陣抱怨(Come on!別那麼小氣!我們可以幫忙!)。

Erik以用力甩上書房門作為回答。

『Charles,』終於得以安靜以後,他遲疑地再度落筆,『你好嗎?』

這真蠢。事實上當你問一個樂於被世人當成瘋子的英國遺傳學者你好不好時,他還能回應你什麼。Charles只會說他很好,就算實際上他一點也不。

『我在紐約找到了Jack,那個可以傳染疾病的變種人。我們在討論未來發展時有點小誤會,所以他給了我一些病毒,而我不得不為了阻止他,還以一些適當的教訓。』

Erik的鋼筆在紙面上頓止了一會兒,想像Charles會先關心他的身體狀況或者先責備他的魯莽。

『他現在很好,我們還在想辦法控制他的能力。我不該在病得亂七八糟的時候去見你,我很抱歉關於我對你的燈(Erik在這裡硬生生把已經寫出Le的Legs改成了Light)做的事,那完全是個意外。聽說他也讓你生了病,希望那不是太嚴重。還有Charles,』

Erik皺起眉頭。

『你是怎麼把Hank帶到斯德哥爾摩去的?』

又發愣了數分鐘以後,Erik捧著紙張靠進椅背,決定就到此為止了。他沒有指責Charles,Charles當然也不會這麼做,他們討論他們共同認識的人,他慰問他的身體和他的燈。這封和Charles後期的報導一樣短得可憐的信看起來並不壞,至少Erik這麼覺得。

於是他心滿意足地在Raven三天後要出門寄信時攔住她。

「寫好你的勒索信了?」Raven打趣道。

「很風趣,」Erik沒遞出自己的信,反而朝她伸出手。「把妳要寄的信給我,我去。」

「為什麼?」

「因為我不要妳偷看我寫了什麼,而且我知道妳會這麼做。」

「你的不信任讓我心碎了。」

Erik不理會她裝模作樣的難過表情,逕自攤著手掌。

「這不公平!」Raven大聲抗議,「你也有可能偷看我的!」

「現在是妳讓我心碎了,」Erik語氣平板地說,「把信給Azazel保管,如果妳信任他的話。」

Azazel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過於專注地讀Riptide扔在那裡的西文雜誌,明顯不想被牽連進這場爭執中。

「Azazel聽你的!」

「妳也該這麼做!」

永無止境的爭紛吵醒了午睡的Emma,她像發怒的美杜莎般散亂著一頭金髮衝下樓來,以粗魯的措詞提出了明擺在眼前但他們都沒想到的解決方案:三個人一起去。



回信兩個禮拜以後寄達。那是個跟上次差不多大小的牛皮紙包裹,還有一只寫著Erik名字的白色信封。

Charles沒有如Erik預料中矯情地使用火漆,這令人慶幸。他在緘黏得相當牢靠的封口上以鋼章壓了一個浮紋,那甚至不是家徽,只是乾淨俐落的X。

『Erik,我的朋友,我好極了!你無法想像我有多高興收到信。恕我直言,那天你就像煮糊了的粥一樣糟糕;我希望『病毒弄壞了我的腦子』不是造成你終於願意來信,或者來信如此簡短的原因。別擔心那燈,還有我的腿。是的,你的I沒能蓋過那個E。我了解你還不想討論這件事,這沒關係,我從來不指望跟女孩約會一次就能摸到她床上去,耐心和希望總成正比。所以Jack不再流落街頭了,這很好。請你找個機會替我向他致上歉意,那天我們也發生了一點小誤會,可憐的孩子,我想是Blackbird的引擎聲音太響驚嚇了他,他朝我撲上來的時候,Sean得吼到震破半條街的玻璃才能阻止Hank咬斷他的手。我多次要孩子們重新考慮把Jack帶回來,但有鑑於那次會面讓我病了整整五週,他們很難得地完全忽略了我的請求。在Jack的事情上,我想我能提供一些幫助。隨信附上Hank開發出來的血清疫苗,我知道你會懷疑這東西的功效,畢竟看看我們瘋狂的科學家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但這次有用。我們上個月剛用這劑疫苗幫助了一個女孩,她像刺蝟一樣渾身長滿了刺(這是物理上的意思),沒辦法控制自己收放自如,血清幫了她很多。但Erik,我的朋友。『愛情在某一方面會使野獸變成人,在其他方面使人成為野獸。』當Jack能夠為了保護誰去使用、或者不使用能力時;我想那就是他能自由控制自己的一天了。關於你對斯德哥爾摩之旅的疑問,人們總是看見他們想看見的,我只是輕輕推了一把,就像當時我們在卡車上一樣。希望你康復順利,並早日來信。祝好。』

Erik不敢相信Charles居然引用莎士比亞來鼓吹他給Jack一個戀愛對象。

包裹裡面是個裝著針劑的木盒,他撥弄著那封信,發現自己毫無遲疑地就決定接受他的朋友的幫助。他重新思考並整理了這個想法,其實也不那麼不合理,他從來不是在跟Charles作戰,只是他在作戰的對象正好是Charles想保護的人事物罷了。人們總是看見他們想看見的,他們永遠不會在乎Charles是他們之中最好的,甚至是人類之中最好的。

看看他們對你做了什麼。看看我對你做了什麼。

愛情在某一方面會使野獸變成人,在其他方面使人成為野獸。而人們總是看見他們想看見的。

他真希望Charles能從更深層的意義上去明白這些話。

他開始和Charles頻繁地通信。

那疫苗的確有效,Riptide的鼻水停止了,Angel的臉也終於不那麼黃,而地下室很快就不用總是緊閉門戶;不時Erik也會看見Jack在屋裡閒晃。Raven興致一來就會變成少年黑髮綠眼的模樣去獲取對方的驚嘆,Erik制止無效,後來自己找到方法辨別真貨贗品:Raven從來不和Natalie交談,而Jack和Natalie似乎走得有點太近了。

Erik發誓,自己幾次走進廚房要倒水或者找點東西吃時,看見那兩個人急速彈開的交疊手指(或者其他部位)絕非錯覺。這令他開始懷疑有效的或許並非疫苗。

噢,料事如神的Charles Xavier和他該見鬼去的愛情理論。

他無奈地在某封信上對他的朋友引用了另一句莎翁的句子:『請用理性的汁液熄滅或減弱感情的火焰吧!』換來Charles的大笑和假惺惺的同情回應:『戀愛是盲目的,戀人們瞧不見他們自己所幹的傻事。』

他們間歇性的也下點棋,Charles如果想起就會在信上寫出自己的下一步,並且因為寄件時間和Erik耍賴的棋步(『不,Erik,"這是德國騎士的走法"不能作為犯規的合理藉口,在我擊潰你的城堡之前,你得退回C4去。』),一個月也沒能結束掉一局。

他們大多數時候將Erik在各地做的、那些會讓Charles為之皺眉的地下活動和輪椅當成房間裡的大象,明擺在那裡但不去提及。他們談論彼此的生活和天氣,開點無傷大雅的玩笑。有段時間Erik深信這樣的日子能持續下去,因為他和Charles都有心維持,因為對象是那個Charles;但在最近的一封信中他們起了點小爭執,並非之前沒發生過,Charles總稱之為『激烈但良性的思想交流』。可這次Erik在Charles悲天憫人地要求他別攻擊某個變種人實驗室時越了線,他用德語指責Charles是頑固的Affenarsch(猴屁股)。他不太確定他的朋友是為了這個字的涵義發怒,或者因為沒看懂這個字而發怒,總之結果是相同的。他相當可愛地回敬了一個Erik甚至不知道他從哪裡學來的Stinker(臭人),然後三個禮拜沒有再寫一封信來。

Erik不知道該怎麼辦,久遠的那種不諒解和憤怒又充斥了他的思考,他謾罵著Charles的天真和無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個上午就喝乾了一瓶威士忌。高濃度的酒精反而使他冷靜過來,明白這都是不可行的。給Charles寫信不難,和他如往日般說笑不難,但他們都無法停止試圖說服彼此,也勢必不會被彼此說服。他痛恨Charles的頑固,但也沒覺得自己的堅持多可喜。受傷的是Charles,不能走路的是Charles,釋出善意和跨出第一步的都是Charles;Erik有什麼立場抱有任何負面情緒?為什麼他無法以對Charles好的方式去珍惜他呢?

Erik決定到外頭走走,他一邊穿上外套一邊經過起居室,看見Raven睡在沙發上,穿窗的陽光讓她渾身鱗片藍得發亮。Erik想,這就是為什麼,這就是原因。他打從心底覺得這個景象是純粹美麗的,但世界不這麼想,甚至Charles都不這麼想;如果社會稱他們為怪物,Charles也只會設法為他們安置個保護區,並豁出性命維護他們的權益,而非簡單而真心地告訴Raven她本來的模樣有多美。Erik益加偏頗的想,從某些角度來看,Charles的態度遠比自己更躁進,他的能力讓他看見盛大遠景,卻看不到足邊的東西。

Erik正要離開,突然又頓止了腳步。有什麼尖銳的光線抓住了他的視線,他安靜地朝門內探進半個身子。

一個黑色軍隊裝束的男人正伏在沙發腳邊,將手裡反光銳利的針筒探向Raven的小腿。因為四周是如此安靜而祥和,因此這幅駭人景象令Erik震驚得渾身發冷。他被酒精浸泡過的腦袋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已經先探出手掌,壁爐上的小鐘疾飛過來,重重打在男人的後腦上。沉悶的響聲和那人沒能壓抑下來的痛哼驚醒了Raven,她猛然睜開的雙眼迷濛但警覺,倉皇地從沙發上跳起來。Erik看見她張口正要說些什麼,身後的廚房後門就被撞碎開,和被Erik擊倒的男人有著相同裝束的黑衣群眾闖進屋內。Raven要奔向Erik時,被其中一人以帶刺的短棍擊中後背,她促聲尖叫摔進Erik手臂裡,這徹底激怒了他。二樓傳來Natalie和Jack的呼喊,伴隨著什麼摔碎在地的響聲,Erik無暇理會,滾燙的酒精自胃部揮發進喉頭。

他知道自己太鬆懈了,這真是愚蠢。

來者團團圍住Erik和Raven,他們都有備而來,身上幾乎沒有一點金屬或帶磁性的東西。但就算要拆掉十公里外的高壓電塔才能擁有武器,Erik一樣可以讓他們屍骨無存,何況這是在他的地盤。

Charles。Erik扯著嘴笑起來,第一次呼喚他的朋友進入自己的腦袋。Charles。

有人開槍了,陶瓷槍管裡激射出來的是麻醉劑。Erik靠著針頭偏移了它飛向自己的來勢,針劑筆直戳進後方一個黑衣人腿裡,他吼著短棍隨之擊來,Raven一腳踢斷了他的武器,也因此不得不被逼離Erik的庇護去迎敵。

Erik抬手扯斷了牆壁裡的水線,銅管刺出混凝土牆壁,直直沒入敵人背部,水和血混流一地,所有人都在大聲喊叫哀號,Erik腦中卻靜得只剩下一個聲音。

『Erik。』

看看這個,Charles,看看他們對你妹妹做了什麼。

Erik將視線投往Raven,她藍粼粼的背部正在滲血,一只麻醉劑因為Erik的阻止,堪堪擦過她的皮膚。

『你得停下來,Erik。』Charles壓抑著什麼鄭重地說,『我會讓他們停下來,但你.........』

不,你留下來。待在我的腦袋裡,Charles。

我要你看看我眼中的人類是怎麼回事。

Erik撂倒了一個朝他揮拳的人,按往地面重擊了他的鼻樑。抬起鮮血淋漓的拳頭時,什麼狠狠打在他的頭上,結實的痛感從後腦炸裂開來,很沉,讓Erik眼前花白了一瞬,但還不至於令他暈厥。Charles就在這裡,這令他絕望得充滿了力量。Erik迅速地回身探出他能終結一切的手掌,然後一切都靜止了。

不論是敵人或Raven,Natalie和Jack的騷動,甚至是Erik身前那人眼底的恐懼都是靜止死寂的,只餘下他自己的怒火和水聲滴答不止息。

『Erik,我的朋友。』

Erik闔上眼,Charles的嗓音混合著心跳在胸腔迴盪,震得他指尖發顫。

『我很抱歉。』

「你永遠不需要向我道歉,Charles。」Erik低聲道,「如果是為了他們,容我提醒你,你是我們的一份子,遲早他們也會這樣對你。」

『你知道我們的力量是壓倒性的,這正是為什麼我們必須釋出善意。』

「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看清那些你不想看的事實,Charles?」Erik異常平靜地問他,「我們已經試過了,你和我,那結束得不太好,記得嗎?」

『還沒有結束,Erik。』

輕柔的響聲讓Erik回頭,Emma和Azazel挽著臂站在門口,看著房內景象一臉驚愕。Erik抬手,擱在小桌上的頭盔就來到他掌裡。

「是的,Charles,」Erik幾乎是柔聲傾訴,緩慢地戴上了頭盔。他想說再見,但是又說不出口。「照顧好你自己。」

就像那個下雨的傍晚一樣,最後的最後,在他腦中Charles重重吸了一口氣。又或者那是自己的呼吸,都無所謂。

Erik很意外當時的自己竟會沒有聽出來,那迫近於一個哽咽。



他們的新棲所暫定在瑞典。

Erik只是隨手在世界地圖上選了這個地方,之後才諷刺地發現它和平得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接近烏托邦的國家。Emma明顯不喜歡一個語言不通又大部分時候氣溫過低的地方,但她只是裹緊了身上的大衣迅速走進他們位在森林邊緣的木屋裡,並沒有多抱怨什麼。他們都想離上一棟血淋淋的房子越遠越好。

Raven背上的傷縫了幾針,復原得挺順利,白色繃帶順著頸下纏到胸口背部,讓Jack調侃她終於願意穿上件衣服。Raven變成Natalie的模樣開了一個關於他性器大小的低俗玩笑,想當然爾對方臉色慘白完全沒有笑容。

Erik知道不論是Jack還是Natalie都嚇壞了。在這之前他們沒有見過真正的戰事,一直以來雖然是受迫害的一方,但從不積極反抗所以沒真見過血,那天Jack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用自己的能力去做攻擊,因此在肉搏戰中掛了彩。但他們已經親眼所見,明白自己身處何種環境,以及必須如何求生,Erik並不急躁。他訓練他們,他想像Charles會如何訓練他們,然後以相較其嚴苛且果斷的類似手法實行。Natalie被迫在沒有月光也沒有極光的永夜日子,從五公里外的原始森林徒步走回他們的棲身處,當然沒有提供任何輔助工具;而Jack則是必須對Natalie手裡捧著的天竺鼠投以梅毒病菌,這使他們兩的關係面臨相當嚴酷的考驗,不論是進行中或者成功完成以後。

他們的成長(以及對Erik的恨意)飛快而顯著,Erik也得以完全專注在這些事上,無暇理會自己什麼也感覺不到的麻木。

某天Raven打掃房子的時候從Erik床底掃出數量可觀的空酒瓶,因此引發了一場小型戰爭。

Erik推說那是前任房客留下來的,並裝出自己完全沒有因為宿醉對她的大吼大叫頭痛的模樣。Raven從酒瓶小山裡翻出一個不銹鋼的隨身酒壺抓在他眼前晃,壺身上清晰地有五指凹陷,幾乎把整個鋼壺壓成片狀。Erik百口莫辯。

「我睡不好,」他自暴自棄地招認。「行了嗎?那天有人打了我的腦袋,我一直睡不好。」

「你該看醫生,而不是試圖用酒精淹死自己。」Raven的聲音緩和下來,把手裡的酒壺扔進垃圾筒裡。她的神色遲疑而窘迫,似乎意識到自己管得太多。

「我是關心你。」她解釋道。

Erik想說他知道,但最後他只要她行行好,去弄些阿斯匹靈回來。

他沒告訴Raven他作很多的夢。瘋狂的夢。

前一秒他仍在集中營的毒氣室或焚化爐內,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知道的,痛苦並沒有因此減弱分毫。毒氣和焚風完全堵塞了他的呼吸,熾火捲上小腿燒熔皮膚,他渾身赤裸,冷得打顫又熱得冒汗;同胞在他身邊散作灰燼死去,Erik探出手才發現自己如此瘦弱無助,柴薪般纖細的手臂什麼也無法改變與拯救。

下一秒毒氣化作帶著青草氣味的涼爽空氣撲鼻而來,火焰急速收攏捲進一只小小的火機裡,清脆的喀答聲重複響起,Erik身旁的誰正用拇指磨擦著打燃它,然後輕輕舔舐乾澀嘴唇叼住剛點燃的香菸,和自己一起漫步在碎石子小徑上。Charles在說話,不時碰觸Erik的上臂確認他的聽眾沒有走神,再滿意地直視前方。周遭景物不斷變化,但大部分時候他們都在溫徹斯特宅邸外頭,筆直走向一個巨大破碎的夕陽。Erik不是那麼在乎Charles說了什麼,反正多半是他聽了會發笑的話題,若不是,Erik也無意多聽,於是他一直帶著笑意。

然後Charles為了吻他徵求允許,像要求一茶匙糖那樣過分禮貌。甚至在他們結束那個漫長、純粹、帶著令人窒息的菸味的親吻以後怯生生地道了謝。

他在夢中瀕死般渴求著這一切,但醒來以後,總是覺得毒氣室和焚化爐都沒一個輕柔的吻來得令人煎熬,喉嚨閉鎖得只能以酒精沖開。

那也是某個一如往常的日子,Erik沒能睡好。他在夢境和現實中游移,有鋼鐵鑄成般有力的手掐住他的後頸,強按著他整張臉浸入寒冷的冰水中,他起初憋著氣息,最後受不了大口吐氣,水母般的氣泡湧滿他刺痛的視線,缺氧的腦袋滾燙緊迫。Erik甚至不知道那手要逼問或者索要什麼,總是在Erik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將他扯起,然後他便在自己床上清醒過來,劇烈地喘息到肺部發顫。

最後他決定放棄,倚靠著床頭半坐起來,望著窗外淺綠色的極光帶在沉黑天際輕柔擺動變化,不明不暗的將房內景物覆上一層時強時弱的瑩白光輝,陰影縮短又漫長,Erik緩慢地眨著眼,想,自己正在作夢。他沒有真正醒過來。因為這光太美,而Charles正從敞開的房門外走進來。他在走,這就是個夢。

光線在他柔軟的捲髮鍍上一圈光環,臉孔明明滅滅,他站在床邊望著Erik,目光憂傷唇角卻帶笑。

「嗨,」Erik疲倦地打招呼。「你要什麼?」

Charles在床沿坐下來,輕得幾乎一點布料都沒有扯動,他伸手向Erik,後者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但Charles只是輕輕地用手掌包住他的頸側。

「我要你睡個好覺,Erik。」Charles的聲音聽起來很真實,眼睛濕潤得像能滴出水。

Erik用拇指磨擦過Charles柔軟的腕內,溫熱穩定的脈搏震動著指梢。他斂下眼,Charles爬上床,帶著溫暖的香皂氣味靠進他胸膛。有點沉,但不至於讓Erik無法喘息;事實上,他在那個瞬間才真正呼吸到空氣,感覺到緩浪般的倦意襲來。他將Charles放在肩與臂之間的柔軟凹陷裡,就一直放在那裡。

Erik希望這是個夢。

「我們都想念他。」他低低地對Charles的耳朵說,輕柔的、破碎著像窗外極光。「但別再這樣做,Raven。」

「好。」Charles用低泣般嗓音順從地回答,輕輕吻了Erik的喉頭。

他們就那麼相擁入眠,一夜無夢。



郵差又在重重拍門。

Erik直到發現自己正緊緊闔著眼睛抗拒聲響,才意識那人大概已經折磨他們厚重的門板好一會兒了。上一次他去應門收帳單時,相當震撼郵差居然找得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對方滿臉『這地方居然有住人』的驚慌程度也不亞於他。

「誰去開個門!」

他用沙啞的聲音大吼,樓下有人抱怨著走動,前門打開了,然後是Raven的尖叫。

Erik的心臟一縮,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小桌的抽屜自動彈開飛出手槍,他疾奔下樓時那槍就穩穩浮在他身前。Erik在樓梯中段安靜地頓住了腳步,看見Raven的下半身,她跪在門口,以受傷的姿態,Erik緩慢地走下樓,解開了手槍的保險扣動扳機。然後他驚愕地停住了腳步,被槍枝聲響驚動而回過頭來的Raven表情一樣驚愕,她身前是一張輪椅,輪椅上是被擁抱著的、

「老天。」Erik從喉嚨擠出這個字。

「我個人偏好『Charles』,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Charles歡快地笑起來。他看起來糟透了,鼻頭被冷空氣凍得發紅,半張臉縮在裹得像被毯一樣的大衣和圍巾裡,渾身抖得像要結霜。但Erik想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想像過很多次和Charles再次面對面的情境,但絕對不是像這樣宿醉、困惑、疲倦還有赤裸著上半身用一把槍指著對方的腦袋。Raven站起身時Erik也讓手槍落到階梯上,她試圖要把Charles和他的輪椅從門檻外拉進來,Erik醒神過來正要幫忙,輪椅前輪就輕輕翹起,以俐落安穩的動作進入溫暖的屋內。他這時才看見正細心地關上門,握著輪椅後把的Hank。

尷尬的沉默持續了一陣子。Erik不太確定應該先去找件衣服穿上,或者幫Charles把那些冷得要命的布料脫下來,再把他推到壁爐前面去。

「現在每個人都知道你有控制良好的優美體態了,Erik。」Charles慣例地先打破了沉默,他笑著低下頭褪去自己的皮手套。「但你難道不冷嗎?」

先穿上衣服。那是個好主意。

Erik回到房間找了件毛衣套上,猶豫了一會兒以後還是決定戴著他的頭盔;回到門口時Charles已經不在那裡,只剩下Hank正試著把他們兩的大衣和圍巾掛在門旁的衣帽間裡。

「我真不敢相信你讓他到這裡來。」Erik滿腔怒火這才沸騰起來,他咬著牙沉聲斥責Hank。「Charles,在這見鬼的冰天雪地裡!」

Hank回頭看著他,藍色的大臉上滿是不認同和高度無奈。

「我試著阻止過,相信我。」Hank忍讓著說,「但讓他到這裡來的可不是我,Magneto,是你。」

他說著就走開來,Erik不滿地跟上去,在起居室的火爐前找到了Charles和Raven。他們面對而坐,前傾身子交握著手掌在低聲交談,火光跳動使他們神色急切又安詳。Hank很輕易地就進入那個看來難以親近的私人空間裡,彎下身替Charles的輪椅固定煞車。Erik掉頭離開,從廚房裡捧了一大壺熱茶回來,沉默地放往他們手邊的小桌時,Charles發出愉悅的低吟。

「謝謝你,我的朋友,」他真心地說,「真是個可愛的鄉間,冷得我幾乎感覺不到我的腳趾了。」

Erik忽略著這個有點殘酷的玩笑,在距Charles有段距離外的沙發上坐下來。

「我希望你們沒有把Blackbird停在森林裡,那地方有些不太友善的生物。」他說。

「噢,當然沒有。」Charles接過Raven遞過來的熱茶杯子,「我們搭客機來的,Hank還在努力研究能讓我上那台戰機,而不被G力壓垮的方法。」

現在就連Hank都因為數個不明顯的諷刺坐立難安起來了,Raven識時務地決定弄點東西給大家吃,她站起來親吻Charles的額頭,並好心地帶了Hank一起走。

Charles就這麼沉默下來了,Erik對此反而感覺異常冷靜,他來到Raven剛剛坐的椅子坐下,Charles面對著爐火靠上輪椅椅背,拉開了他們兩之間的距離。

「你打算什麼時候正眼看我?」Erik問,Charles輕輕轉動手裡的茶杯,底緣尖銳地磨擦過杯碟,發出刺耳響聲。

「等你願意把那蠢東西從你頭上拿下來。」Charles壓抑著聲音回應。

「Charles,不是我.........」

「你想說那不是因為你不信任我,你敢這麼說!」Charles發怒了,他將手裡的杯子扔往地板,地上鋪了地毯但瓷器還是沉沉地碎裂了,茶水濺濕了Erik的褲管。「為什麼不乾脆告訴我『嘿Charles,滾出我的腦袋』,這樣你就不用每一次都戴著那東西跑得比前一次更遠?你知道我坐在這東西裡追不上你,不是嗎?」

Erik被Charles的怒氣震懾住了,他看著他劇烈起伏的胸口,手肘支在輪椅扶把上,指尖按著額頭。Charles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在他的屋子裡,砸破他的杯子,失控地斥責他。他伸手就能握住他的手腕,那之中搏動著滾燙的血液。

「我不打算讀你的心,我只是想看你的臉。」

Erik握住他的下顎讓他注視自己,把已經褪去的頭盔放在他膝上。Charles的藍眼睛因為這個動作軟弱下來,充滿幾乎燃燒殆盡的不悅。

「永遠別對我以外的人發脾氣,Charles。」Erik鬆開手指,靠回自己的椅子上。「你完全不知道那有多迷人。」

Charles兇狠地保持了很長時間的靜默,然後他捧起那個頭盔,用他全身最有力氣的手臂將它拋到起居室的另一端,頭盔撞倒了一張擺著酒瓶和杯子的小桌,玻璃碎了一地醺人欲醉的濃厚酒氣襲來,廚房那裡Raven和Hank的對話聲停頓了幾秒,然後又若無其事地響起。

「我想你這輩子沒打壞過這麼多東西吧?」

他的朋友已經沒有怒氣,伸手向Erik討要新的熱茶。

「這讓你不那麼介意我的燈了,對吧?」Charles笑得露出牙來,Erik大笑著給他斟了滿滿的一杯。

總的來說他的部下們對於Charles和Hank的來訪反應意外平淡,甚至還有點這個無聊居所終於來客的歡喜。Riptide和Azazel遲疑地對Charles打招呼,只花了幾分鐘就徹底愛上他,還到市區買了幾瓶好酒回來;而Emma在晚餐快要準備好時出現,經過起居室看見他們,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只是在門前停止了腳步。

「我還以為規則一就是不准帶人回來過夜呢。」

Erik叫她閉上嘴。

Raven準備了些說不上是絕頂美味的瑞典家常菜:一些土豆泥、炸肉丸子、煙燻鮭魚、青魚拌水煮馬鈴薯;和臭得只是用開罐器扭開一條縫就讓所有人崩潰的鹽醃鯡魚罐頭(最後進了屋外的垃圾桶)。事實上Erik也打從心底承認食物實在不是個讓他留在這個國家的誘因,不過晚餐時間的Charles看起來異常愉悅,他吃得不算多,但所有東西都嚐了一點;而那對密不可分的小情侶姍姍來遲地加入他們的晚餐時,也是他制止了Jack看見藍色野獸時的失聲慘叫和Hank抄起餐刀的手。他們都喝了點酒,長久以來酒精第一次在Erik身上起了點正面效果,直到眾人一個接一個離開餐桌,只餘下他們兩人時,Erik還是沒厭倦於看著Charles紅著臉頰咯咯直笑,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你怎麼找到我們的?」Erik問,Charles得意地用食指在他眼前點晃。

「你以為只有你會偷看我學生們的心思,」他垂著睫毛含糊地說,「不,我的朋友,這方面我可高明得多了。」

Erik看出他的倦意,於是站起身。

「來吧,你該休息了。」

Charles順從地讓Erik將他的輪椅拉離桌邊,往走道駛去,他專注於讓輪椅在滾到起皺的地毯和不平地面時,輕盈地讓它浮起幾吋。所有人都喜歡Charles,但不是每棟房子都是如此。他想像著Charles要離開他那棟大宅,花上近十個鐘頭的飛行時間來到這裡,需要耗費多少氣力。

「你想下棋嗎?」Charles在前方問,托著沉沉的腦袋抬起臉來問他,「我想我們該下盤棋。」

Erik告訴他自己沒有棋具,Charles惋惜地噢了一聲。

「多可惜,如果是現在,你可以不靠著作弊就在棋盤上把我打得落花流水。」

Charles開始自己叨唸起來,因為頭沉沉地垂在胸前,聲音不很清楚,Erik不是那麼在乎Charles說了什麼,反正多半是他聽了會發笑的話題,若不是,Erik也無意多聽,於是他一直帶著笑意。這情景似乎在哪裡發生過,他有強烈的既視感。

他將Charles推入位於屋子後方的房間,Raven已經事先稍加整理過,換上乾淨的被單並燃起火爐,因此溫度和氣味都相當合宜。輪椅停在床邊,Charles醒神過來將手撐在椅扶上開始動作,要將自己移往床鋪,然後突然又停下來,有些侷促地抬起頭來對一直盯著他的Erik道晚安。Erik俯身將手臂探進Charles膝下,對方全身一僵在輪椅上呆了幾秒。

「我自己做得來,」Charles有些急促地解釋,「我一直是自己做的,Erik。」

起初Erik以為冒犯了他,因此也被自己下意識要幫忙的動作弄得心頭一涼,但Charles的聲音溫柔地在耳邊迴盪,語氣中飽含著的似乎不是警告而是疲倦的保持禮貌,這給了他鼓勵。

「我想幫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Erik沒從過於柔軟的膝下抽出自己的手,Charles和他在極近的距離內對視,然後輕輕一嘆將手挽上他的頸子。Erik將他的朋友從輪椅上抱起來放往床面,重量不沉也不輕,就是Charles的重量。Charles舒適地半靠著床頭板道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Erik知道自己該走了但他沒有。

「喝醉了以後你的能力還準確嗎?」

Charles似乎不是很明白他的問題,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

「我還沒有醉到會造成太大的影響,」Charles尋思著說,花了點時間閉上眼重整精神,然後困倦地一笑。「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想你現在可以讀我的心了。」

Charles蒙著水氣的藍眼審視著他,表情有些玩味。

「你確定?我不會看到下一個你打算毀滅的秘密設施或者深夜的奇異癖好?」

「閉嘴。」

Charles被逗樂了,然後他出現慣有的動作,那在Erik如今看來像是試圖打起精神的按壓著額角,下一刻他就感覺到有什麼像海綿一樣輕輕觸壓著自己的思緒,然後虹吸走一些東西。Charles睜開閉上的眼,遲疑又欲言又止地望著Erik。

「看見什麼了?」Erik低聲道。

「你想吻我。」Charles的聲音帶點柔軟的訝異和戲謔。「我是說、真的?先是說我迷人,然後一個吻?」

「這很令你驚訝嗎?」Erik過於認真地問。

「當然,」Charles板起臉,Erik幾乎嚇壞了。「我都不知道什麼花了你這麼長時間,Erik,我以為我已經非常明確地表現我的意圖了。」

「什麼意圖?Charles,你和每個人調情。」Erik梗著氣說,「當我說『每個人』,那表示真的是『每個人』。」

Charles抬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我健康、迷人、單身而且我是英國人。」然後他慷慨就義般張開雙臂、閉上眼睛。「來吧。」

Erik大笑起來。

「我是個索吻的無賴嗎,Charles?」他不可思議地質問,「不,這不對。」

「那你要什麼?」Charles裝出厭煩的模樣,但嘴角帶著溫柔笑意。「我累了,讓這進行得快一點吧。」

Erik在床沿坐下,Charles伸手過來碰觸他的手臂,天知道他有多想念這樣的動作。

「我依然相信我們要的是相同的東西。」Erik低低地說著,「而你永遠可以禮貌地請求我。」

「你的吸引力無庸置疑,我的朋友。」Charles跟著笑起來,帶點邀請意味地。「現在你可以吻我了,請。」

Erik將那個請字埋在他們彼此的唇間。他的手掌輕輕包住Charles的頸子,手指珍惜地摩擦過他下顎到耳緣的皮膚,Charles的手按在他肩前,他們以一種安靜、長久而溫柔、彷彿下一刻就被迫必須別離的方式親吻著彼此。直到最後不得不分開來呼吸,Charles也依舊將額頭緊緊貼著Erik的。

「謝謝。」Erik低聲道謝,Charles笑了。

「為了什麼?」

為了所有事。為了你救了我一命,為了你無數次在救我性命,為了你的明信片、你的信、你打破的每一樣東西,為了你當時的離開和如今的追尋,為了所有事,為了這個完美的吻。

Erik知道Charles會明白,他總是明白所有事。

「為了這比我夢見的更美好。」

Erik看著Charles著迷般的神色,並在他眼裡看見了同樣的自己。

「留下來陪我。」Charles柔聲要求。

「你太累了,Charles。」

「不幸的是,你說得沒錯。」Charles失笑,往床的另一側稍微挪移過去,並對Erik鼓勵般地拍擊著空出來的位子。「所以我沒打算對你做什麼,甜心,你大可對一個紳士完全放心。」

Erik笑到自己都煩膩起來,於是他只是乾脆地翻上床鋪,摟著Charles枕在自己肩頭。

「我可沒辦法做出任何紳士的保證。」他小聲地在Charles耳邊說,後者已經闔上眼睛,低低的笑聲震動了Erik的胸口。

「老天,隨你高興,但記得結束以後幫我穿上點東西,我不想醒過來發現自己裸著身體。」

他們第一百次因為無聊的笑話笑得亂七八糟,直到終於不勝酒力雙雙睡去。



隔天Erik醒得很早。他小心地退離沉睡的Charles身邊,將他的腦袋從自己發麻的手臂移到枕上,懷著溫柔的感性,Erik對於應不應該用無數個吻喚醒對方做了天人交戰,最後醒神過來被自己甜得發膩的念頭嚇得一顫。於是他只是替他拉好毯子,查看爐火狀況,然後去沖澡。

屋子裡還沒人醒過來,靜得只有柴薪燃燒的輕柔碎音,Erik在廚房暖爐上溫著一些咖啡,然後提著一壺熱水,穿戴上厚外套和手套踏出前門。

Charles無預期的到訪帶走了滯悶的永夜,他的視線一瞬間被睽違了兩個月的陽光侵襲,好半晌無法停止帶淚的眨動。

距屋後稍遠處停著一台小型卡車,Erik用鏟子把掩蓋車體的帆布上的積雪清除掉,然後扯下帆布。那黑色卡車雙人座位後只有一個短短後台,是Emma為了進城採買又不想要Azazel相陪而購置的。Erik用水壺裡的熱水澆淋融化結霜的擋風玻璃,接著用鑰匙試了六次,才終於點燃擱置好陣子的冰冷引擎。他讓引擎運轉溫熱著車子,發現油箱只有半滿,於是繞往一旁放工具和雜物的小屋要拿點汽油,在這時被喊住。

Charles正滾著輪椅要從後門出來,他穿著前晚那身過於單薄的襯衫和羊毛背心,明顯無法抵禦戶外的寒冷。

「待在屋子裡,Charles。」Erik邊喊邊朝他跑去,「外頭太冷了。」

「讓一起過夜的同伴在早晨獨自醒來可不是件禮貌的事。」Charles打了哆嗦,笑聲讓他唇前瀰漫白霧。「在忙什麼?」

Erik將輪椅掉了個頭,轉回屋內並駛向廚房。

「暖暖車子,有一個多月沒發動了。」他向Charles抱怨Emma只知道開車卻從來不照顧車,活像個不對自己寵物大小便負責的孩子。「打算等一會兒太陽暖和一點,去城裡買套棋子回來。」

他樂見Charles因為這番話笑得非常愉快,並對他沒有說出『不必麻煩了我們今天就走』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不讓Azazel帶著你去就好?」Charles接過Erik遞來的熱咖啡問。

「你也沒有因為可以直接在別人腦子裡講話,就再也不用你的聲帶,不是嗎?」Erik理所當然地說,「再說我喜歡車。」

Charles被說服了,他安詳地坐在那裡托著下巴,注視Erik翻找廚房裡有什麼能當早餐的東西,最後熱了一點昨晚剩下來的土豆泥,煎了蛋和培根。Charles令人滿意地吃完了他盤子裡的東西,Erik有點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事實上,我注意到你什麼行李也沒帶。」Erik斟酌著用字,「你,呃,你想、」

Charles笑到差點把嘴裡的土豆泥噴出來。

「噢,Erik,惹人憐愛的小東西。」他用難辨真假的調侃口氣笑道,Erik可不記得有生之年誰用『惹人憐愛』來形容過自己,『小東西』就更別說了。「我本來打算過來揍得你鼻青臉腫就走,所以是的,為了保持閃躲的敏捷度,我什麼行李也沒帶。」

「你想要我留下來嗎?」Charles如歌般地問,眼中充滿戲謔。Erik考慮著應該掐他脖子還是吻他,最後屈服於Charles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掌心太溫暖,他選擇了後者。

他的嘴唇帶有培根的煙燻和胡椒氣味,但那還是很好的一個吻,Charles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好的。

「我就把這當成是了。」Charles抹掉因為這個吻沾在Erik唇上的蛋屑,笑得不亦樂乎。「我想我會需要一些換洗衣物,我能跟你一起進城嗎?」

Erik猶豫了幾秒,思考冷天氣保暖移動方式各種不利因素綜合起來的可行性。

「你可以穿我的衣服,」Erik遲疑地說,「或者我替你買回來,Charles,外頭非常冷。」

「謝謝你的慷慨,但我想要一些合身又非高領衫的衣服,沒有冒犯的意思。」Charles意有所指地凝視了Erik身上的深色毛衣一眼。「這不是我第一次到這個國家來,你知道的。」

Erik為了停止覺得Charles是個易碎品、以及避免讓他的朋友察覺到自己的想法,答應了他的要求。

他不打算冒險讓Azazel帶著Charles和他的輪椅一起移動,天知道如果沒成功,不論落下哪一件都是麻煩事,這意味著他得把他的朋友弄上那台貨車。Charles阻止了他拆卸掉整個副駕駛座好讓輪椅直接進入車體的想法。

「你只是想破壞東西,Erik。」Charles穿著他厚重的裝備,在一旁笑道。「你完全可以把輪椅放在貨台,讓我坐在副駕駛座上。」

「也許我就是想破壞點東西。」Erik認真地回應。「你知道,我現在想想,我們大可讓Azazel帶著Hank回威徹斯特把所有東西都帶來。」

「也許我就是想跟你出去逛逛。」Charles模仿著他的語氣說。

Erik笑著把他抱進開著暖氣的車內,再用繩子將輪椅固定在貨台上。

還沒換下睡袍的Raven聽見聲響跑出屋門,要Erik給她帶點乳酪回來,然後直到車子轉出小徑看不見房子前,她都站在那裡揮手,遠遠地像開在雪地上的藍色花朵。

「這景象真是見鬼的和平。」Erik以為是自己說了這句話,但聲音卻出自Charles,他靠在椅背上微笑著注視Erik。「但這難道不好嗎,我的朋友?」

Erik沒回答這句話,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裝作必須非常小心被雪濡濕的路面打滑輪胎,而Charles很快就被窗外滿天漫地的雪景吸引去注意力,和他熱絡地攀談。

他們先去買Charles的衣服。鎮上的服飾店就那麼一間,店主是個乾癟得像瑞典當地蔬菜的女人,店內充滿了讓人鼻頭發癢的陳年霉味,面積過小還讓Charles的輪椅在轉換方向時好幾次撞倒了人型模特兒。Erik看著那些大概從上個世紀開始就沒更新進貨過的老式襯衫發笑,並打趣Charles想必現在看來高領衫也不那麼糟了。但那些土氣的衣服在Charles身上有了起死回生般的效果,看來竟然正常得甚至有些美觀,這讓Erik震驚得毫無頭緒,不知道是他的朋友拉抬了那些東西的格調或者Charles就是個土氣的人。

他們買下了幾條長褲,還有店內半數以上的襯衫和襪子(其中也包括Hank的,雖然幸運地有他的尺碼,但Erik想在款式上他不會有Charles的幸運了),接著前往雜貨店,同樣以雷霆之勢買下了大部分標有英文說明和所有令他們發笑的東西,最後Charles在Erik的縱容下幾乎打包起一頭全牛的肉量,被肉販笑說他們若不是個大家族就是在為下一個永夜屯糧,這讓Eik覺得該到此為止了。買的東西之多,讓他們得來回店內和車子間至少六趟才搬運完,這還是Charles堅持在自己輪椅上分攤一些較輕紙袋以後的數字。

他們一邊吃棉花糖一邊開車回去,那東西對Erik來說甜膩得要黏住喉嚨,可他實在無法拒絕Charles間歇拿著糖塞往自己嘴裡的好意。車道濕滑冰冷,陽光映在雪堆上刺眼得Erik必須戴起墨鏡才看得清前方,他在那個瞬間突然對一切都心滿意足了,像疲倦鎮日終於歸家;就算是Charles那個溫暖完美的古老豪宅也從來沒有帶給他如此感受。他能在這裡,在這個雪下得太多,夜晚太長,食物無趣的不完美國度和他的同伴、和Charles一起建立一個真正的烏托邦;保護彼此,照顧彼此,深愛並依存彼此。

他忽略掉那些從思緒深海氣泡般上湧的質詢與懷疑,短暫地只想沉浸於如此美好的幻想之中。而Charles又好心地遞了一個糖球過來。



Erik給自己放了一個長假,而他悲哀又理所當然地發現當自己這麼做,同樣地也等於給X-Men放了一個大假。Charles幾乎不再寫信回威徹斯特,只偶爾會看見他面帶笑意按住額頭若有所思,Erik知道他在跟孩子們下指示或者報平安。

而當Raven從自己這裡借走Charles時,Erik就開始改造房子。他打掉前後門的門檻,架起了緩坡,方便Charles自己進出屋子、收起一樓所有地毯露出光滑的木質地面,並彎著腰花上一個小時檢查地面有沒有突出的釘子或者銳物會影響Charles的輪椅。Emma在他察看著經過房門時從雜誌裡抬起頭,意興闌珊地喊了一句:「不錯的臀部,Magneto。」Erik感謝她讚美的方式是反鎖那個房間的門和所有窗子,直到Emma為了去廁所哀鳴著道歉。

他們花很多時間看書,下棋,在比較不冷的日子外出散步,回來以後就在壁爐邊各據一張椅子打盹;他們一起吃三餐,晚上在溫暖的起居室喝點小酒或咖啡,討論白天各自讀的書和撥弄棋盤上的棋子,聽Charles從鯨魚聊到食蟻獸;他談牠們的美麗,Erik則注視Charles的。他們在一間房裡睡覺,有時也做些睡覺以外的事,Erik總是在事後替他的朋友好好穿上衣服;「像個紳士一樣。」他說著逗得Charles咯咯直笑。之後不管醒過來以後會有多痠麻,他都將Charles的頭放在自己手臂上入睡。他再也沒夢過集中營。

然後發生了那件事。

是Jack開的電視,他們全在起居室裡做自己的事,電視聲音一響,眾人下意識都瞥了螢幕一眼。那是美國本土的新聞,Erik無法意會過來場面怎會如此吵雜混亂,後來才想起那從來就是他們身處的世界,只是自己一時居然遺忘了。幾個不屬於他也不屬於Charles的獨立變種人,試圖攻進位於威斯康辛州的一個研究機構營救他們的同伴;行動不是很順利,有人死了有人傷了,還活著的都被拘禁起來。變種人們的家屬在機構外抗議人權問題,而那個曾被Erik飽以老拳的眾議員因為這場混亂又出來喊話,重提他哭著發誓永不再提的法案,表示自己『為了自由善良的美利堅人民,願意身先士卒捨己為人。』這話出自一個鼻子仍然歪斜的人口中格外具有說服力,群眾報以掌聲和歡呼。

很長一段時間房裡沒人說話,氣氛滯悶又一觸即發。然後Raven先走了,她在掉眼淚,於是Hank也跟了出去;然後是Emma和Azazel他們,最後是帶有點莫名罪惡感的Jack和Natalie。Erik遙遙扭閉了電鈕,激昂的演說高調伴隨著灰白殘影仍在螢幕和腦內迴盪,他放下讀到中途的書閉上眼睛,知道Charles想跟自己講話,但幾個星期來Erik第一次完全不想聽。

「Erik,」但Charles仍在說,「我得阻止這一切。」

他說『我』而非『我們』。

Erik甚至無法怪罪他。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會以什麼方式解決這一切,那快速、有效、得見血。

「所以你要離開了。」Erik張開眼睛,身旁的Charles看來困擾又憂鬱,就像那晚Raven變成他的模樣。「那些人,對你來說他們比我們、比我更重要?」

「你知道答案的。」Charles柔聲道。

「不,我不知道。」Erik疲倦又充滿攻擊性地回應。「我不知道該拿這些人類,這些變種人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Charles。」

「他們並不如我們幸運,擁有彼此。」Charles急切地說,「他們都在受苦,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但你和我,我們可以幫助他們,你說過我們要的是相同的東西。」

「而你說過我們並非如此。」

Charles的呼吸變沉了,Erik想自己的也是。總是如此,永遠如此,但為什麼非得如此。

「我把地毯收起來了。」Erik開始說些自己也不懂用意的話,那就像在迷宮中流連,只能繼續往下走,試圖找到這些句子的出口。「拆掉門檻,搭了斜坡,如果你想要,整個博德利我也能搬過來給你。」

但你還是要走,你還是會走。

「我猜這就是結束的方式了。」

一直沉默著的Charles探手過來握住他的腕骨,那力道太大幾乎到令人發痛的程度。Erik沒打算走開,但Charles卻在阻止他離去。

「這不是結束,Erik,不是每一個困難都是結束。」Charles語氣嚴峻地說,Erik沒看他,但他想那大概就是他摔破杯子的表情。「就算坐在這張輪椅上,我也沒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到此為止了。」

他被房間裡的大象一腳重重踏在胸腹。愧疚、不諒解、罪惡、震驚和羞恥霎時之間全如狂風暴雨席捲他的腦袋,Erik只能從尚能喘息的部分擠出酸楚但真心的:「我很抱歉。」

然後他終於望向Charles,他的朋友臉上毫無震怒,卻有近乎疼痛和哽咽的歉意。

「不,我很抱歉。」他軟弱地垂下眼,「那是個卑劣的例子。」

Erik不想被他安慰,不想安慰他;不想被他傷害,也不想再傷害他。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離開起居室去幫Charles找個能裝他那些糟糕衣服的行李箱,並不是逃走,那才讓腳步走得稍微穩定而緩慢一點。而身後的Charles沒有喊他。

當天晚上他們首次沒有睡在一張床上,Erik徹夜未眠。



Erik在清晨終於睏得要昏睡過去的同時,被人一把握住肩膀重重搖醒。他差點就跳起來扭斷對方的手臂,但映入眼中的是Raven藍色的臉。

「Charles要走了,」她的語氣遠比動作平靜,「你送他們去機場吧。」

他花了幾分鐘時間整理自己糊成一片的混亂思緒。Charles摔了杯子、他們親吻、外出採買、散步下棋、看新聞;然後Erik再度感覺自己被人在腹部上重擊了一拳。Charles要走了。

Raven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床上,Erik低下頭,白色床單皺摺間是那頂暗色頭盔,從被Charles扔出去以後,他清理地面碎玻璃時隨手撿起一擱,這東西就一直放在那張被扶起的小桌上。

「只是以防萬一。」Raven輕聲道。

「妳知道他恨這東西。」

Erik拿起放在床邊椅上的襯衫套上,手指麻木地扣著鈕扣。Raven翻找著衣櫃,然後朝他扔來一雙黑色厚襪。

「遲早你會戴上它的,不是嗎?」Raven安靜又悲哀地說,「往好處看,至少Emma聽不到你哭鼻子。」

Erik瞪著她走出房門。

他稍加梳洗以後捧著頭盔下樓,Charles就在樓梯下,一如他來的時候,穿戴整齊坐在輪椅裡。他腳邊擱著幾個手提箱,是Erik前一天晚上拎到他房間替他打包好的;那期間他們幾乎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沉默地摺疊著衣服,然後互道了晚安。

「早安,Erik。」Charles好脾氣地打了招呼,看起來絲毫沒有受昨天的爭執困擾,這令Erik一時有些困惑。然後Charles將視線順著他的臉移到他臂下夾著的東西上,Erik搶先他一步窘迫地解釋了:「這是為了Emma。」

「當然。」Charles的神色沒有絲毫改變,聲音低柔。

之後他們又在那裡一站一坐地沉默半晌,直到Hank出現幫著提行李到車上。Erik才遲疑地在Charles允諾的眼神中握住他的輪椅扶把,將他推往屋外。

貨車只有兩個座位,因此Erik要Azazel帶Hank到機場去等他們,自己用車子載Charles和行李過去。他抱著他的朋友進車內,輕輕放往椅墊,要退出去時才發現對方仍摟著他的頸子沒有鬆手。他的手臂並沒有扣得很緊,Erik想要的話只需稍微使力就能分開彼此,但他做不到,他怎麼做得到。他的手按在Charles雙腿旁,想反摟住他的衝動強到渾身發痛,但也因為那股疼痛,Erik完全動彈不得。只是將自己的臉埋在他衣領後方,嗅取洗髮水和Charles的氣味。

「Charles。」不知過了多久,彎著的腰開始隱隱發痠時他艱難地低聲道,「你要錯過飛機了。」

Charles緩慢地解開了自己結在他脖子後面的手指,然後倒往椅背。他在笑,彷彿那場失控未曾發生。

「是的,當然。」他溫聲說,「麻煩你。」

Erik裝作沒看到Raven親吻Hank道別,以不完全是為了保持禮貌的方式。然後她也吻了Charles的臉頰,並在那之上留下一片濕漉漉的眼淚印子。

他們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子到達機場,期間Charles一直在讀書。Erik告誡他這麼做可能會暈車,但對方笑著沒多加理會。那是自己昨天被新聞打斷,讀到一半就擱在起居室的『永恆之王』,橡樹樹皮一樣灰白的精裝書皮,完美地接合在Charles舒展的手指上。

Erik強迫自己注視前方而非他的手。

Charles所謂的客機並非如Erik所想:一群人排隊進入機身以後,壅塞地並肩擠坐在過窄的椅子裡,無法隔絕任何氣味和吵雜聲響;不,Charles指示Erik直接繞過航廈,開往後方某個機坪,而跑道上正停著一台小型但在Erik眼裡仍大得過火的私人專機。Hank從機棚暗處出來,讓Charles用能力隱藏住他巨大的藍色身體,然後開始把不多的行李從貨車搬運上機。

「小有財產?」Erik將Charles放往輪椅時諷刺地問,後者笑起來。

「如果不用一再重建毀壞的器材,偶爾奢侈對待自己是被容許的,我的朋友。」

Erik戴著頭盔站在輪椅後方,和Charles一起望著那架飛機和蒼茫的天際,以及它們各自象徵的意義。Charles稍稍側首,把手裡那本書越過肩膀遞還給Erik,但他沒接。

「你知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嗎,Charles?」

「現在我知道了。」Charles有些訝然地柔聲道,Erik將那本書推回他胸前。

「留著吧。」

Charles順從地將書本放在膝上,Erik推著輪椅前往跑道。四周空曠毫無遮蔽,風強而冷。

「我現在可以很輕易地綁架你。」Erik難辨真偽地說,他必須得提高聲音,視線漫不經心地朝著前方。「你知道你那位藍色的朋友阻止不了我。」

「是的。」Charles語調輕快地回應,「但也許你沒注意到,你那位紅色的朋友不像你一樣戴著幸運頭盔。」

「別虛張聲勢,Charles,」Erik嘶聲道,「你下不了手傷害任何人。」

「我很確信那點。」Charles安靜地說,「就像我同樣確信你不會傷害我。」

Erik沉默了一陣子。

「看看我們成就了什麼,Erik。」Charles稍稍抬頭,他揚起的藍色視線就對上Erik垂低的眼。「我們阻止了第三次世界大戰,教導和我們一樣的人如何控制他們的能力;你不會否認我們做得有多成功吧?」

「這不會持續下去,Charles,你看見新聞了。」

「不會、或者你不願意嘗試?」

Erik如此疲於和他爭論這些沒有解答的問題,他知道對方也有一樣的倦怠,只是沒有表現出來,也許出於禮貌或者一些他尚沒有理解的事物。

「他們在牛津就教你這些?深信會害死你的東西?」

「你太著眼於生存,就會忽略掉其他重要的東西。」Charles沒有順著他開的玩笑發笑或反唇相譏,讓話題變得輕鬆,但眼裡也沒有嚴峻。「我們還年輕,但不會永遠如此,我的朋友;你不能打一輩子的仗。」

「你還是可以試著阻止我。」

Charles終於顯現出疲態,但那之中帶有不加掩飾的愛憐,就像以往他看著所有他過於關心的人、看著Erik的那種方式:溫柔地垂著眼角和唇線,專注毫無厭煩,彷彿世上再沒有比他更珍貴的存在。Erik幾乎要懷疑自己剛才說出口的是一句柔軟美麗的承諾,而非彷彿宣戰的挑釁。他可以為了看見這個神色做出任何事情,所有事情,他想。殺了每一個人或者不傷一人毫髮;緊抓住Charles,又或者毫無遲疑地鬆手。

「那正是我一直在做的,不是嗎?」Charles輕柔地說,「把我的朋友從會讓他滅頂的水裡拉出來?」

「你的朋友是自己跳下去的。」Erik冷漠回應。

「他一向如此。」

Charles靠進輪椅椅背,向上揚起臂。無比自然地,Erik就在距機身仍有段距離的地方停下輪椅,探出手指輕輕握住他的手掌。他很早以前就已經放棄去思考Charles這些親暱舉動的用意,友好、試探,或者別有深意;那都只是Charles。Erik以為對方應該要說些什麼,那個人總是有太多的話要說,但此時他卻只是靜靜地讓自己的視線和Erik的交纏在一起,久久不分開。

「接下來你要說我的眼睛顏色是幾號數的突變了吧?」Erik打破沉默。

Charles被逗樂了。

「不,」他斂起笑聲,「不,Erik,你比那特別多了。」

Erik被這過於鄭重的回應弄得有些尷尬,Charles自顧自地又笑起來。

「況且,少了酒精,我不認為我能靠著那些話把你帶回家。」

他口裡那個『家』字,以慣有的牛津腔調柔軟地沉吟在鼻底喉間,聽來帶著格外刻意的溫度,像這些日子木屋內終日不滅的壁爐火苗。Erik的胸口酸澀地緊揪起來,他慶幸又遺憾對方無法感知到這點。

「你可以留下來。」

在理智阻止Erik之前,話語就衝口而出。Charles注視著他,沒有收起笑,沒有收回手;沒有露出一絲讓Erik後悔自己說出那句話的表現。他甚至看起來比剛才更愉快,藍色眼睛益發透明。

「當初、那天在沙灘上,我就該帶你走,Charles。」他握住了Charles抬起的、和自己上下顛倒的臉,語氣喃喃。「然後花上一輩子來說服你站在我這邊。」

「但你離開了,Erik。」

Charles輕聲闡述事實,語氣中沒有責備。當然他沒有責備,Erik想。

「因為那是你要的。」

「我從未要求你離開。」

「你也從未要求我留下。」

他成功地讓Charles露出他一直渴望看見他臉上出現的那種、困頓不知所措的神色。Erik以為自己應該要高興,但他卻一絲感覺也沒有。沒有洋洋得意,也沒有難受,只感覺胸口開了一個洞,而其中如此地般風聲不止。

「你覺得我讓你失望了。」Charles終於說,聲音裡彷彿滾動著砂礫。「對此我非常抱歉。那天我們都做出了一些過於倉促的決定。」

Erik幾乎想保持沉默幾分鐘,好讓自己多看一些Charles備受折磨的神色,並以此折磨自己。他們從未真正聊起那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不,我覺得我讓你失望了,而那不應該再發生一次。」他繞到輪椅正面,在Charles身前蹲下,將手掌放在那人柔軟得無所憑依的膝蓋上。「留下來。」

Charles向前傾身,探出手的動作本該撫上Erik的臉頰,但因為那裡被頭盔遮蔽,他的手掌只輕輕貼覆在金屬表面。

「有時我真希望你才是那個會讀心的人,我親愛的朋友。」Charles吞嚥著什麼苦澀的東西,隱忍般地說。

最後一次Erik聽見他如此語氣是在戰前那個夜晚。他們都喝了太多的酒,各據棋盤一方對人性的善惡爭執不下,在自己撩挑又不為其所動的語氣中,Charles幾乎動怒。

「這樣你就會知道我有多討厭這東西,」他拍了拍頭盔側面,「.........還有我有多想要留下來。」

「但不是今天,」在Erik來得及說出些什麼之前,Charles以較溫和的語氣打斷了他。「不是今天,Erik。」

「今天你還是會頂著那個討人厭的頭盔離開,並且在下一次見面的時候,用你的能力把我的學生扔到牆上去。」

Erik聽他開著玩笑,疲倦地在頭盔的陰影下久久闔眼。等再次張開眼,他看見、明白Charles的面孔彷彿自己的鏡像;小心翼翼、畏懼過於認真的請求,年輕得蒼老,疲憊與愛憐,和各司其職的透徹。他並沒有什麼值得,或者應該對這個人隱藏的。於是Erik輕輕摘掉頭盔放下,Charles的冷靜中出現一絲惶然,他在Erik將額頭抵向他的時,幅度輕微地後退了,但對方握住他的後頸阻止。Charles永遠不該畏懼讀他的心。

「總得有人代替你受點折磨,Charles。」Erik和他額貼著,溫柔乾澀地說。「你是我較好的那一半。」

Erik知道自己是個壞脾氣的人,但他永遠不會真的對Charles生氣;而Charles是個好脾氣的人,卻總是在對Erik動真怒。他不希望聽見Erik道歉,但Erik總在道歉。他太剛強耿直,Charles太柔軟圓滑;他會活得比Charles更久,而這都是為了他;他會看著他困在那張輪椅上受盡折磨,藉此提醒自己這都是他造成的。

他們生來相聚,也生來分離。

「而且你很高,我很矮。」Charles微笑著接續了他腦袋裡的話,拍了拍輪椅的扶手。「甚至比以往更矮了。」

Erik陪著笑了,他起身握上輪椅扶把,將Charles推向他應前往的地方和應走的路。飛機引擎已經運轉起來,Hank在階梯邊等著接手,Erik沒辦法再對Charles說任何一句話,只是直直瞪著Hank落下一句嚴厲恫嚇:「你知道該怎麼做。」而Hank看起來如此憂鬱(Blue)。

他輕輕撫摸Charles的後頸,轉身離開,在途中撿起自己擱在地面的頭盔,然後背後傳來被引擎和風聲模糊的呼喊:

「Erik!」

Erik回頭,Charles仍在階下沒上飛機,他想他的朋友是要道別,於是扯起一點笑意並抬起手。但沒有。

「你愛我嗎?」

幾乎從來沒有任何疑問的Charles提出了一個愚蠢的疑問,那或許不是個疑問,他那麼安心,擔憂,平靜,緊張,勇敢,畏怯,確定又不確定地望著自己,Erik完全被擊潰了。他快步走向Charles,對方亦笨拙地滾動著輪椅朝他前進,這促使了Erik最後小跑起來,過於急躁到連膝蓋都發痛地蹲跪在Charles身前,用盡全身力氣親吻他。耳邊充斥隆隆作響的引擎聲音,他們的鼻子交疊在一起幾乎無法喘息,然後Charles笑了,聲音透過自己唇間傳到腦殼裡漣漪似地迴響,又或者那是他的能力,Erik無暇細察,因為他的朋友正一邊笑一邊像他妹妹一樣,用眼睛在Erik臉頰上淌出大片濕痕。

「可憐的傻子,」Erik摟住他笑到停不下來,「對此毫無頭緒。」

他直接抱起Charles走向飛機,讓輪椅跟在自己身後。

「發誓你會寫信給我。」Charles把自己埋在他頸項間兇狠地說,「否則我會告訴博德利,是大名鼎鼎的Magneto在那裡偷了一篇借閱率乏善可陳的論文。你最好別小覷了牛津人的怒火。」

Erik大笑著把他交到Hank手裡。

「你知道我會在哪裡。」他說,「現在走吧,坐著你瘋狂的小輪椅去拯救世界。」

Charles為他終於開了個關於輪椅的玩笑愉快地挑起眉,並露齒一笑。然後就真的走了。

Erik仰頭看著漸遠的飛機尾巴思考,在他的有生之年還得像這樣目送Charles、或者讓他目送自己多少次;才能真的到達他的朋友所說『不是今天』以外的那一天。Erik不知道該怎麼做,如今只能祈求Charles真的總是知道。

他今天仍愛著他的朋友。在某些意義上這已經足夠。


-THE END
2011 10/16

泡泡王国

我们的热恋时代
本来想凑九图 😭

我们的热恋时代
本来想凑九图 😭

ID490604605

那个企鹅上疯狂撩我的粉丝是我暗恋对象

#舔虎牙竟然又上万字战场

#选秀背景大纲文

#ooc般无脑甜(dbq!勿上升

#能个儿不,都给我鼓掌!


01-

秋名山车神:在吗?在吗?

闭关中:?

秋名山车神:朋友,最近追综艺了吗?

秋名山车神:偶像101.

秋名山车神:有心仪pick对象吗?我给你推荐一个啊。

闭关中:……不想搞。

秋名山车神:没关系,你先听我推荐。易烊千玺是我们朝阳村的小苗苗,琴棋书画样样擅长,吹拉弹唱门门精通。

秋名山车神:[图片]

秋名山车神:[图片]

秋名山车神:你再看脸,好不好看?

秋名山车神:笑容可不可爱?梨涡甜不甜?

闭关中:哥们儿,清醒一点,你男的。...

#舔虎牙竟然又上万字战场

#选秀背景大纲文

#ooc般无脑甜(dbq!勿上升

#能个儿不,都给我鼓掌!







01-

秋名山车神:在吗?在吗?

闭关中:?

秋名山车神:朋友,最近追综艺了吗?

秋名山车神:偶像101.

秋名山车神:有心仪pick对象吗?我给你推荐一个啊。

闭关中:……不想搞。

秋名山车神:没关系,你先听我推荐。易烊千玺是我们朝阳村的小苗苗,琴棋书画样样擅长,吹拉弹唱门门精通。

秋名山车神:[图片]

秋名山车神:[图片]

秋名山车神:你再看脸,好不好看?

秋名山车神:笑容可不可爱?梨涡甜不甜?

闭关中:哥们儿,清醒一点,你男的。

秋名山车神:男的怎么了?男的不能追人间小奶糖?

秋名山车神:[链接]

秋名山车神:[链接]

秋名山车神:第一个是小烊安利贴,第二个是投票。

秋名山车神:只要你给小烊投票,我们就是永远的朋友。

闭关中:上次向你点歌,你消失了两个月没出现。

闭关中:永远的朋友?

闭关中:嗯?

秋名山车神:……

秋名山车神:……我现在就去唱。

秋名山车神:小朋友,记得投啊。哥哥的小玺妇儿能不能C位出道就靠你了。

 

易烊千玺放下手机,在宿舍转了两圈,倒了半杯冰水喝下去。

 

他脸上的红慢慢往耳朵晕过去,连脖子都带了层薄粉。最后一头扎到自己床上,抱着小狮子玩偶翻滚好几圈。

 

任谁被男神称呼为“小奶糖”都会又怂又羞,何况易烊千玺整整暗恋了三年王俊凯。

 

机缘是某次去看了他们地下乐队的现场,挎着电吉他的少年摁着琴弦往观众席随意扫了一眼,下颚线条锋锐利落,剑眉斜飞,唇角扬起来露出一颗尖锐的牙齿,笑意张狂。

 

当即给观众席众人劈头盖脸泼洒了满身的荷尔蒙。

 

「一把吉他,足以对抗万千炮火。」

 

易烊千玺看着王俊凯唱歌时候嘴角若隐若现的虎牙,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往后的日子再面对王俊凯就变得很不客观,叠了突破天际的滤镜。

 

王俊凯偶尔也开个直播,练吉他打游戏,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上网。他直播很少唱歌,在自己生日时候倒是翻唱了几首小众rock,更多时候只是在做伴奏时候哼几声曲调。饶是这样众人也心满意足。

 

易烊千玺期间一年在粉丝群看他聊天,一年半因为砸礼物太多而得到好友权限,可以翻看说说和签名,最近半年因为朋友因缘巧合,有机会给王俊凯的曲子做了词,才渐渐聊了几次。

 

易烊千玺去年进了一个小作坊传媒公司,阴差阳错被推来参加比赛,成为C位热门。

 

他万万没想到高冷大神王俊凯居然会因此关注到自己。早知道,想一想自己14岁时候也是有出道机会的,后悔!

 

节目组把A班宿舍布置成粉色,哪怕是一堆大小伙子也只能住进公主世界。

 

室友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粉色床上埋着裹着粉色卫衣的一只粉色脸蛋的烊。

 

气氛很是微妙。

 

他们刚给一个品牌站台回来,洗了个澡就看到这么一副魔幻现实画面。

 

尤其一人关切上前时,正好看到易烊千玺点开微博投票通道,给自己投了一票。

 

比赛期间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但外出参加活动时可以拿回自己手机。

 

当即有人叫了出来,“不是吧舞神,你都稳在前三还用亲自下场?”

 

哪知易烊千玺利索翻身跳下床,没有半点平日里北京瘫的懒模样。

 

他这时候兴奋劲儿已经被压住了,只剩下一点活泼的笑意,顺手把手机往室友床上一扔,“导演来了帮我上交,谢了。”

 

众人看他拿起外套准备出宿舍,一片哀叫,“千玺今天歇一天吧,别练了!停下!你的!步伐!”

 

“101第一名往上不会升级了,不要再给我们压力了!”

 

“我想睡觉啊啊啊,等等又要一边紧张一边睡觉。”

 

可怕的不止是有人比你有天分,还更努力,还要给自己投票。

 

就非常过分。

 

易烊千玺轻巧躲过室友打打闹闹的围堵,往练习室的方向去。

 

算一算也就几天要收官,表演的舞蹈排练了七七八八,现在还可以去抠一下动作。毕竟……

 

毕竟现在可有人在屏幕外等着看他呢。

 

02-

 

易烊千玺又拿到了他的手机。

 

像初恋时克制不住手机瘾的小青年,一天恨不得刷八百遍暗恋对象的动态。

 

无奈比赛期间只能尊重要求,手机上交,易烊千玺也不太好意思因为这个原因向总管要。

 

然后他练了18遍单人舞蹈,练习室徘徊三圈,出门洗了把脸。

 

负责跟着他们的总管看他状态不太好,关切几句后让他去休息一会儿。顺便把手机给他半小时,上面有下载好的舞蹈视频,可以让他休息时候再揣摩。

 

暗恋误人!

 

易烊千玺拿着手机,一边嫌弃自己一边飞快点开通讯软件。已经126个小时不知道王俊凯干了什么!

 

非常想知道某某某人有没有夸自己。

 

大概王俊凯因为是地下乐队成员的原因,曝光度并不非常多。他见多了王俊凯冷淡疏离的样子,没什么表情时侵略感非常严重。就是小迷妹天天说的那句,帅到腿都要合不拢了。

 

但他还是知道王俊凯在表演和直播的其余时间,或许有着普通大男孩的另一面。

 

有一次表演结束,易烊千玺在后台偶然看到王俊凯接下了女孩的信件,耐心地听她激动的粉丝告白。另一次凌晨的直播间里,王俊凯的猫误入镜头,踩着键盘把正在制作的音乐关闭。王俊凯无奈叫了声“二十”,把它抱到身上。那眼神真是温柔到让人头皮发麻。

 

虽然不知道王俊凯为什么会追跟他风格完全不同的星,但易烊千玺深知想要撩到男神必然不能太过痴汉,聊天时还是维持着平日冷冷的风格。

 

但谁能拒绝男神的主动示好。

 

现在他终于误打误撞接触到王俊凯的另一面,叫他怎么能忍耐得住。

 

夏天的练习室连空气都稀薄,闷闷地黏在人身上。易烊千玺缩在空调下面,就着一股空调味儿,随意拨开汗湿的刘海。

 

看了眼网速,2kb/s。

 

王俊凯的消息半分钟后才刷新出来。

 

 

 

秋名山车神:传输文件 [我们俩.mp3]

秋名山车神:补起来了,不许再拿这说事儿了啊。

秋名山车神:天若有情天亦老,pick千玺好不好?

———————上周消息———————

闭关中:?

闭关中:列表每一个人你都这么游说的?

秋名山车神:那可不怎么的?

闭关中:哦。

秋名山车神:开个玩笑嘛。

秋名山车神:你不觉得千玺风格跟你特别像吗,擅长舞种跟你一样,听歌品味也差不多。

秋名山车神: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秋名山车神:再说有谁会不喜欢我们烊烊啊。

闭关中:我突然觉得你痴汉过头了。

秋名山车神:被发现了。

秋名山车神:你觉不觉得他好像猫啊,跟我家二十一样,趁人不注意就往墙角一瘫。

秋名山车神:我要把易烊千玺翻出肚皮来,揉得他喵喵叫!

闭关中:……变态。

闭关中:小白人告辞.jpg

闭关中:你看二十会不会打你。

秋名山车神:我看不会。

秋名山车神:长得这么像,二十怎么会对他妈动手?

闭关中:你真的要被易烊千玺打了。

秋名山车神:借你吉言,最后一场我去现场。

秋名山车神:他敢跳下来打我。

秋名山车神:我就敢抱起来跑。

闭关中:好可怕.jpg

闭关中:溜了溜了.jpg

秋名山车神:小兄弟!记得投票!

 

 

易烊千玺这破网速当然不可能去投票。

 

他先是把聊天记录滑到最上面,试着点开音乐文件。文件迟迟无法下载,只能先收藏起来。

 

然后认真摸了摸自个儿肚子。谁会对一男孩儿的肚子产生兴趣,还要把他摸出猫叫?匪夷所思。

 

路过易烊千玺的无辜室友被扯住,他看着千玺盯着手机纠结半分钟,又让他看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一只脸黑爪黑的猫。易烊千玺把手机举到自己脸跟前,问:“什么感想?”

 

一白一黑一人一猫这能有什么感想?室友仔细比对,回忆起易烊千玺爱猫如命,试探着问:“你儿子?”

 

凭着两只生物的尖俏下巴和眼神里如出一辙的嫌弃劲儿,室友放开了想象力的翅膀得到结论。

 

易烊千玺大吃一惊,耳朵立马红了,讷讷道,“我俩真像啊?”

 

他也没准备听室友后续的言论,继续盯了照片两分钟,锁好屏幕交还给总管。然后原地跳了跳,重新加入练舞的队伍。

 

 

 

03-

 

最后一期的舞台布置得极致奢华,粉丝应援声势浩大。

 

易烊千玺没忍住往自己应援方向仔细看了看,企图找出王俊凯的准确方位。但他的粉丝整个场馆都有分布,只能无奈放弃。

 

在第一支出场舞表演时,易烊千玺站在聚光灯的中心。因为早期分班时候他的评级是C位,因此分到的部分最多。

 

结尾动作的镜头也是给他的。

 

易烊千玺犹豫一下,把最后动作改成虚握成小猫爪勾了两下。

 

他知道怎样利用自己的优势让这改变不会突兀,他对着镜头笑起来。随着嘴角扬起,两颗不太常出现的小梨涡陷了下去,像落了实体化的吻点缀在嘴角。

 

他眯着眼的笑总带着孩子的天真和羞涩,小猫爪还蜷在脸旁。真是要将人的心甜地化掉。

 

现场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尖叫,隔着耳返也能隐隐能听到有人吼道“宝宝妈妈爱你!!!”。

 

还不是为了王俊凯对他猫化的执念,易烊千玺因为假公济私有些心虚。

 

网络上瞬间被他的热搜承包。连带着蝴蝶效应,相对票数已经停滞了三天的排名榜立马又拉开差距,易烊千玺远超第二名,顺利作为C位出道。

 

等再拿到手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结束了媒体采访和庆功宴一系列活动,他们一众睡到下午才被扯起来,要求登上微博感谢粉丝,宣传团的微博。

 

易烊千玺性格慢热,还不习惯在大众面前剖析自己,左思右想在官方的感谢词下加了自己年少时就为之努力的slogan——你说哪有什么一夜成名,其实都是百炼成钢。

 

粉丝又被成功掀起狂潮。大家都非常吃他的大佬人设,像小弟一样被训些人生道理都激动得一塌糊涂。

 

事实上高冷大佬昨天为爱折腰扮小猫,反差萌让一群人被嗲到头都要掉了,再看大佬时就不免妈心泛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都是一呼百应好好好对对对宝宝真棒。

 

可是王俊凯没给他发消息。

 

易烊千玺先把微博热搜刷了刷,确定评价都是正向的痴汉的夸赞的,才按耐不住主动跟王俊凯搭话。

 

 

 

闭关外:昨天的比赛你看了吗?

秋名山车神:[红包]

系统提示:[闭关外领取了你的红包]

闭关外:你疯了吧发这么多?

秋名山车神:我的小媳妇高位出道了,庆祝一下。

闭关外:败家还是您败家。

秋名山车神:你还记得我想看他喵喵叫吗?

秋名山车神:昨天时候还只是我单方面宣布他是二十的妈。

闭关外:额

秋名山车神:今天就是两情相悦了。

秋名山车神:四舍五入已经跟我结婚。

闭关外:等等…

秋名山车神:你看他昨天怎么笑了吗

秋名山车神:我怀疑拿块巧克力,就能把他骗走。

秋名山车神:天啊烊烊能让我尝尝他有多甜吗?

闭关外:!!

闭关外:喂!

闭关外:他他他还没成年你在想什么!

秋名山车神:就是想你想到的事啊。

闭关外:…

秋名山车神:我成年了。

闭关外:求你别说了。

 

 

好不容易编辑完微博的室友看着易烊千玺抱着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只剩下红的要滴血的耳朵。

 

室友凑上来关切道:“老大,你被粉丝撩了吗?”

 

易烊千玺的手机叮了两声特别关注音。

 

秋名山车神:对了。

秋名山车神:你觉不觉得他跟xx总是靠的很近啊。

 

易烊千玺立马警惕跟室友拉开距离。

 

室友:呵。

 

 

04-

 

出道的日子比比赛期间轻松不少。

 

但对易烊千玺来说,能拿到手机自由通讯其实并不轻松。

 

地下乐坛对选秀歌手总带着些偏见,王俊凯估计找不到同盟,就经常来跟他闲扯一两句。

 

易烊千玺没法忍住不回复,被撩得手脚蜷缩。临上场时更是不敢轻易打开手机,生怕害羞脸红耽误演出。

 

 

秋名山车神:这次演唱歌单上的粉丝选曲。

秋名山车神:我怎么感觉烊烊会唱郭顶的那首。

闭关外:应该就是那首。

秋名山车神:可我想听告白气球。

秋名山车神:你说我去微博哄哄他会改变心意吗?

闭关外:可能会吧……

秋名山车神:孩子大了叛逆了,不好哄。

秋名山车神:先夸他好看再夸他可爱有没有用。

闭关外:我觉得易烊千玺挺好说话的。

秋名山车神:那我夸他可爱会开心吗?

闭关外:……会。

秋名山车神:OK,我去了。

 

 

 

 

秋名山车神:烊烊真的唱了告白气球。

秋名山车神:天啊,他太乖了吧。

秋名山车神:他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朋友。

秋名山车神:你怎么不说话?

闭关外:我说什么?

秋名山车神:你不觉得烊烊很可爱吗?

秋名山车神:(拿起点歌权威胁)

闭关外:……

闭关外:可爱。

秋名山车神:敷衍。

秋名山车神:你跟我重复一遍。

秋名山车神:karry家的烊烊世界第一可爱。

闭关外:karry家的

闭关外:烊烊

闭关外:可爱

闭关外:。

秋名山车神:真乖。

 

 

 

秋名山车神:今天烊烊上班图,拿的手机壳竟然跟我是同款。

秋名山车神:那可是去年的限量,美国一个乐队主题的合作款,知道的人很少。

秋名山车神:我俩真是心有灵犀,天作之合。

闭关外:说不定易烊千玺是跟着你买的?

秋名山车神:你太会说话了吧。

秋名山车神:[红包]

闭关外:。

秋名山车神:快收。

闭关外:我不。

闭关外:你要是高兴,不如直播多唱几首。

秋名山车神:网友点的都是什么腻歪情歌,对我一个摇滚歌手来说太不严肃吧。

秋名山车神:拒绝。

 

 

 

 

闭关外:今天易烊千玺采访说了喜欢的歌。

闭关外:就是你说的那些腻歪情歌。

秋名山车神:你让他来找我,我抱着他唱,想听哪个听哪个。

闭关外:……

闭关外:太双标了。

秋名山车神:收费项目,听一个得亲一口,不双标。

闭关外:喂!

秋名山车神:又害羞了?

秋名山车神:哈哈哈你真可爱。

闭关外:你怎么说谁都是可爱。

秋名山车神:也没几个吧,除了说千玺。

秋名山车神:也就二十和你和大牛二虎三狗……算一算才不到二十个。

闭关外:哦。

闭关外:微笑.jpg

闭关外:小白人告辞.jpg

秋名山车神:???怎么真生气了

闭关外:你就浪吧。

 

05-

 

跟王俊凯断断续续聊了两个月,易烊千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焦虑。

 

跟男神能随时聊天固然是好事,可现在你想泡我我想泡你的,谁愿意去当一个网络姻缘一线牵的普通网友。

 

而且王俊凯他们乐队也因为名气积累,参加了一档热门综艺。

 

全国多少个青年男女盯着这个专业造星卫视!王俊凯马上就名气爆棚,多了一大批粉丝。听朋友说现在晚上驻唱都是一群女生在喊王俊凯我要给你生猴子。

 

就很烦!!

 

但也有个好消息。

 

全国连轴转,算上比赛时间已经半年没看王俊凯演出现场的易烊千玺得知,他们组合跟王俊凯的乐队都被邀请参加下周一个小众的拼盘演唱会。

 

秋名山车神:哪有什么巧合啊,都是事在人为。

秋名山车神:要不是知道烊烊会去,我们才懒得接。

秋名山车神:都在应付期末考了哎,还要飞一趟去表演。

秋名山车神:对了,我做了一个demo,你要不要再给我填词?

 

易烊千玺自然是假装矜持了两分钟,从善如流接了下来。

 

但自古流传福祸相依。因为接下这个工作,易烊千玺倒霉了。

 

问题出在一开始介绍易烊千玺填词的那位朋友,他忘了跟朋友串词,转眼就被卖了。

 

 

 

十分靠谱小遥遥:王俊凯又请你填词了哎。

闭关外:?

闭关外:你怎么知道?

十分靠谱小遥遥:他给我打了一笔钱,让转给你当定金,说你不收他的钱。

闭关外:上次也没想收,谁知道能让你捎过现金来:)

十分靠谱小遥遥:可以啊你!跟男神进步神速!

十分靠谱小遥遥:加把劲,约出来工作。

十分靠谱小遥遥:反正你唱歌跳舞十八项全能,脸又好看,总有一个能打动他。

闭关外:还早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高冷得很。

十分靠谱小遥遥:这你就消息落后了吧。

十分靠谱小遥遥:我听说王俊凯看101诶,虽然不知道pick哪位。

闭关外:等等?

十分靠谱小遥遥:你这出道C位带着一身料,他还能不感兴趣吗?

十分靠谱小遥遥:说起这个你又得感激我,

闭关外:等等???

十分靠谱小遥遥:他知道你是易烊千玺啦!

闭关外:!!!!!!!!!!!!!!!!!!

十分靠谱小遥遥:嗯啊,等着男神主动找你吧~

闭关外:凉了。

十分靠谱小遥遥:什么?凉了?谁?

闭关外:我凉了,你也快了。

闭关外:肖遥,

闭关外:你对得起。

闭关外:你的。

闭关外:ID吗?????

 

 

易烊千玺扔下手机。

 

距离演唱会只剩四天,他刚想好摸到后台去,以想要结识的名义接触王俊凯,王俊凯不会不接受的。通讯方式就给微信好了,如果要加企鹅,那他还有一个小号。

 

哪知道被卖的底朝天。

 

王俊凯虽然跟他聊得少,但每天都会闲扯一两句,今天直到过了零点,王俊凯的消息也没过来。

 

易烊千玺绝望。易烊千玺憔悴。易烊千玺又爬起来把肖遥凌辱一遍。

 

第二天也没等来王俊凯的消息,怂如易烊千玺自然是不敢主动搭话。

 

距离演唱会的倒数第三天,企鹅的大火花灭了。

 

距离演唱会的倒数第二天,企鹅的小火花也灭了。

 

距离演唱会的前一天,易烊千玺跟一众队友被经纪人打包进飞机,赶往活动现场。

 

到达安排的酒店已经是下午两点,大伙儿拖着舟车劳顿的身体收拾行李。因为来这里参加拼盘,所以经纪人顺便接了本地的一档综艺,算下来他们要在这里待一周左右。

 

好在F市以美食出名,当地小吃传言吃一周也不会重样。正是爱吃爱玩年纪的一帮大孩子权当度假,欢呼雀跃收拾完就组团去找攻略上的美食。

 

易烊千玺心不在焉,被经纪人捏着后颈拎着跟上队伍。他刚刚找服务人员问清楚了,这一整层楼的套房都分给了演唱会的众明星。

 

那岂不是王俊凯会跟他一层楼?或许就是隔壁呢?碰上的话该怎么打招呼?

 

年纪小的弟弟看队长没什么精力的样子,提议去旁边公园转转。

 

易烊千玺一心想着怎么能找到王俊凯的房间,回绝了。

 

队员们可不依,状态差怎么参加接下来的彩排?好在酒店大厅有游戏厅,不去公园也行,易烊千玺被拉回去美曰其名放松身心。

 

易烊千玺顺了大家的意,没去玩特别里面的装备,在靠外面的抓娃娃机面前站定了——这次他没带陪睡玩偶。他换了一盒游戏币,准备抓两个小鳄鱼摆床头倒立。一个当成王俊凯,另一个还要把它当成王俊凯。

 

但抓娃娃能力并不为他的心意而决定。直到娃娃机进入了失败次数过多的免费模式,他看对的小鳄鱼只是翻了个肚皮,像是明目张胆的嘲笑。

 

易烊千玺捧着一盒硬币,抿着嘴再次尝试。

 

这时候游戏厅外路过一波人,准备搭乘旁边的电梯。为首那个摆了摆手让他们先上去,自己要去前台拿瓶水。

 

这自然是王俊凯,他额上带一条蓝色发带,穿着白色条纹薄衫,背一把原木吉他,在闷热的天气还是十分清爽。

 

王俊凯敏锐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稍微环视就发现了偏厅里站在娃娃机面前的易烊千玺。

 

易烊千玺没什么表情,嘴角垂着,过一会儿把视线收回机器上。

 

但王俊凯看了他几个月,哪能看不出眼前已经是一只气圆的小河豚。

 

他还是先去前台拿了水。外面太阳太大,沿路都没有便利店,再加上唱了会儿歌。他觉得嗓子有点哑,别一开口把人家给吓住。

 

等喝了几口水再折回去,易烊千玺还在跟机器较劲儿,仗着进入免费模式就随便落爪。

 

他在生闷气,一来机器不太顺心,二来他一看就知道王俊凯去外面练唱了。外面还有哪儿能练唱?公园!他又错过了王俊凯的现场。

 

他正准备按下落爪按钮,手却被抓住。王俊凯站在他身后,走过来时带了一小股清凉的风,轻飘飘包围了他。

 

王俊凯比易烊千玺高一点,气息落在他的后脑勺,抓着他的手腕气定神闲道,“位置不对,我帮你。”

 

说着把手里的矿泉水让易烊千玺拿着,然后顺势搭在他肩上撑着身体。

 

王俊凯没有反复比较位置,第一爪把玩偶带到了出口处,第二爪直接抓了出来。

 

易烊千玺觉得肩头王俊凯的手很烫,但是手里的冰水又冷得厉害,他抠了抠瓶子,沾着湿气的手抓住了王俊凯递给他的小鳄鱼。

 

“还要哪个?”王俊凯低下头问他。

 

他从这个角度俯视别人,眉骨和鼻梁之间的线条就有点过分动人,冲淡了五官过于精致的锋利感,生生多了种缱绻的意味。

 

易烊千玺顿时没出息原谅他一半,决定今晚倒立一只鳄鱼就好。“没了。”

 

“那你接着玩?”

 

“我也、也要回了。”

 

王俊凯拿回自己的水,等易烊千玺把游戏币分给其他人,抱着小鳄鱼跑过来一起等电梯。

 

易烊千玺尴尬劲儿已经过了,光明正大打量王俊凯,王俊凯正拿着手机回复消息,没发觉。

 

电梯里还有不少人,环境有些嘈杂。王俊凯点开语音凑到耳边,眼睫低垂着听对面说的话。这时候他又变回了三年前的那个样子,把他知道的另一面割裂开来。

 

电梯中间又上来一波人,王俊凯这次把眼皮掀了下,顺手握着易烊千玺肩膀把人带到自己身边,又垂下头开始打字。

 

等到了他们的楼层,易烊千玺组合的套房是走廊拐角处的那一间,但他没停下,跟在王俊凯身后继续走。

 

这么会儿时间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又不是故意隐瞒的。

 

而且以前还在直播里每周给他刷游艇,还熬夜给他写歌,还得抽出时间被他调戏,捂着羞红的脸皮说什么烊烊可爱,真是又费钱又费力。这这这,这哪是面对自己的正确态度,简直是白眼儿狼一只!

 

他今天要是被一个娃娃收买就晕乎乎回自己房间,就对不起刷的大游艇,对不起给他手机的总管,对不起比赛直播时看他打喵喵拳的全国观众!

 

王俊凯掏出自己房卡刷门,他以为易烊千玺的房间还在后边,没想到自己进去刚关了一半的门,又被大力推开。

 

门把脱了王俊凯的手,砸到墙上,声音不大但还是把客厅几人的视线给吸引过来。

 

玩乐队的人不太像他们上电视选出来的这些主流,个个都追求个性。易烊千玺看着几人中有花臂的,有寸头上推了花纹的,当即又怂回小结巴,只能把目光盯回王俊凯身上:“你你你,不请我坐坐?”

 

王俊凯把人让进来,扭头对屋里兄弟张口就是恐吓,“干自己的,眼珠子瞅什么。”

 

看着大尾巴狼把易烊千玺带回了自己的单间,几人眼神交换,达成共识。这不就是队长心尖尖上那只羊,此次乐队出行目标嘛。

 

果然队长有两把刷子,上午还是陌生人,下午小羊就巴巴身后跟。只是媳妇还没娶进门,就把兄弟扔过墙,真是世风那啥日下,人心那啥不古,让人痛心疾首。

 

易烊千玺跟王俊凯进了他单独卧室,还没想好怎么控诉,就见王俊凯倚在门口抱臂,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就敢跟着我进来。”

 

易烊千玺不服了,他考中戏第一的脑子岂能容人置喙,“怎么,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我跟进来?”

 

王俊凯笑了笑,没接茬,“喝水吗,房间里没了,我帮你叫一杯,要果汁还是白水?”

 

易烊千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跳过去堵住门口,扬起下巴来,“把话说清楚再走,你急什么?”

 

也不怪王俊凯知道他各种信息却从没想过是易烊千玺本人,网络上的千玺对着他下意识装乖,现在才抖落了伪装,恢复成他所熟知的模样——精神抖擞的小狼崽子。

 

他就喜欢千玺这股劲儿,能冲能闯,舞台上像一团火要把人燃烧,平常却是个反射弧长的小朋友,宽淡平和,皮实贪玩。爱自黑又爱抖段子,逮着机会就窝角落瘫着盘核桃,一副电量耗尽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

 

“说啊,从哪儿说?”王俊凯从善如流退回来,“说你为什么这么傻?”

 

“你!”易烊千玺气结。

 

“烊烊小朋友,你知道我不是一般应援打榜就满足的粉丝吧,你也知道我私下怎么叫你的吧?”王俊凯索性把流氓人设落实,直接上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我喜欢你就不是对偶像的喜欢,是要追到手带给兄弟们看的那种喜欢。”

 

“平常见不着就算了,见着了还敢跟我进房间?你这是给我制造机会吗?”

 

易烊千玺到底比他要脸,被捏着的耳垂又开始变红。

 

他直视王俊凯,忍着害羞快速反问了一句,“不是你说要给我巧克力的吗?”

 

[我怀疑拿块巧克力,就能把他骗走。]

 

王俊凯愣了神,反应过来笑倒在千玺肩上,“不要说这么可爱的话,我也告诉过你我可是成年人了吧。”

 

易烊千玺哪有力气接受下一波调戏,当即要跳出王俊凯圈着他的范围。哪知跳了一步,就被重新捞了回来。

 

“巧克力还没给你,跑什么。”

 

王俊凯拉着他到窗边小桌,这里酒店提供了一些小食,威化糖果士力架之类。他随手拨了拨,翻出两颗巧克力球来。

 

“来,张手。”王俊凯示意。

 

易烊千玺看着他,把手背到了身后不接。“我不要这个,不要酒店的。”

 

他说,“我要你给我买的。”

 

王俊凯嘴上说着不追星,但又实打实被按住了诡异的萌点,这种未成年直球型恋爱选手真是太可爱了,当即好好好是是是听崽崽的一口答应。

 

这次易烊千玺终于没再堵门,王俊凯打开门,只见客厅里的人都在他们房门附近忙活手里的东西,但因为做的太投入,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王俊凯一个个眼神警告过去。

 

“队长,要跟千玺出去啊?”鼓手为了防止尴尬,打了声招呼。

 

王俊凯回应了声,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正好对上其余几人好奇的眼神。

 

他把千玺往身边一搂,大言不惭宣布道,“以后叫嫂子。”

 

“???”

 

“!!!”

 

鼓手的鼓槌当啷掉在地上,众人似无所觉,看着王俊凯得意洋洋把旁边还在发懵的小羊崽子一搂,转身出门。

 

仿佛还能看到他甩起来的大尾巴。大家痛心疾首。

 

酒店顶楼有服务区,是一层自助超市,除了巨大的付款机器和十几排货架没有其他人。

 

王俊凯目标明确,直奔货架甜品区,拿了盒最贵的巧克力,德芙,大礼盒,美国产的。

 

自助超市里没有太奢侈的品牌,想给千玺花钱享受男友权利的王俊凯没有满足诡异的购物欲,又抓了把散装费列罗。

 

等待自助机器扫码时候,易烊千玺抱着一大盒德芙,正低头从透明塑料部分数里面的巧克力,王俊凯看了一眼,滤镜加持下觉得简直乖到了心坎儿。

 

还真是能被盒巧克力拐跑。

 

不免想要使坏。

 

“千玺,”他把手里那一把费列罗举起来,“想要哪个?”

 

DOVE——do you love me?

 

Ferrero——只给最爱的人。

 

两句广告语伴随着他们整个学生时期,周边哪位朋友要告白或是节日纪念,都不免俗要挑个甜腻宣传语的牌子。

 

王俊凯以前被酸到牙疼,现在却撩得得心应手,感慨恋爱果然让人变质。

 

“小孩子才做选择,”易烊千玺看他一眼,抓着他的指尖把人拉前一步。

 

“我都要。”说罢伸手就抓走。

 

但局限于一手抱着礼盒,一次性没法拿走全部,还落了一颗在王俊凯掌心。

 

王俊凯看他还眼巴巴瞅着剩下那颗,像一个过冬屯粮小仓鼠一样哪样都不想落下。

 

于是挑了个摄像头死角,把那一颗剥了锡纸塞到易烊千玺嘴里。

 

然后低头快速尝了一口,把强装冷静自持的小冰块迅速染红了。

 

——“真甜。”

 

 

 

 

“不对啊,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反射弧超长的易烊千玺终于跑完脑回路的马拉松,被占了无数便宜才想起质问。

 

王俊凯网上冲浪嗑他嗑地风生水起,见面却没有一点小粉丝该有的无措。反而他的心跳直上云霄,就很不公平!

 

王俊凯正揉捏易烊千玺脖颈的手被正义地抓了下来,抵挡了一波肉体福利。

 

他看着易烊千玺脖颈后那颗被他揉粉的小小的骨头,心里惋惜,“紧张,我超紧张的!”

 

得知自己的小网友是谁后,王俊凯强大的消化力在半个小时内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后就去挨个摧残自己的队友。小网友对自己的箭头粗到无法忽视,不喜欢自己才有鬼。

 

剩下失联的几天被队友摁着学习礼仪,放荡不羁的摇滚乐手生生背过了一摞修身养性诗词歌赋,早把那些澎湃的感情磨平。

 

“你队友看我眼神怪怪的。”易烊千玺想起他们围观很有深意的眼神。

 

其实是大家在看自家猪拱了水灵灵小白菜的一种惋惜神情。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王俊凯只好又塞给他一颗巧克力,当然没忘记收取福利。

 

再度脸红炸毛的易烊千玺,被抓着手摸向对方胸口,碰到了王俊凯胸膛里频率急促的心跳。

 

今晚终于打平一局。

 

 

 

 -Fin


一个任性的Shiv宝

归念【17】

#请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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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以前你刚给我补课的时候我问过你,你是不是也有想要的东西。

后来我有偷偷地幻想过,想着,你想要的,总不会是我吧?(笑)

我果然还是不够了解你啊。”

 

 

第十七章

茶几上的茶已经变成温水,原先觉得它烫口暂时将茶杯放置一边的男人已然没了喝茶的兴致,他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面色平静,像是在论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的杨宛清,脸上只能继续挂着淡笑,大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放到了身边。

“你怎么了,”对方察觉到了他微小的动作,抿了口茶,“不忍心了?”

 

伊安否认,“没有。”

 

“那孩子还真跟我想的差不多,冲动又自负,”她淡淡道,“我要是你,肯定已经气疯了,作为经纪人,连解约都是被最后告知的。”

 

“你哪会那么失态,就连对自己家里那位,你表面上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对方冷冷地瞅了他一眼,“那就按照之前说的办吧,娱乐周刊那边我已经拦下来了,也打好了招呼。”

 

“我……还是想冒昧问一下,”得到对方的默许后伊安继续道,“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各退一步的话,肯定还有其他解决方法吧?毕竟事后你的局面,也不怎么好看。”

 

杨宛清轻笑了一声,道,“你在我这边做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人不能太贪心,做我们这行的哪有十全十美的局面,”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目光锐利,“就像你不甘心你一手打造的天王会就此陨落一样,我也不甘心我丈夫撑起的公司因为小辈们不成熟的情情爱爱做出没必要的牺牲。既然有法子让我们各自达成目的,就不要计较背后的得失。”

 

“可副董事他并不会体谅你的苦心吧?”

 

“他以后总会明白的。”

 

伊安盯着面前的茶杯沉默良久,头一仰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他拿过桌上的文件夹,公式化地扬起一抹笑,道,“那我先告辞了。”

 

女人点了点头,“合作愉快。”

 

走出对方的办公室后伊安才觉得一阵胸闷气短,有些呼吸不顺,便连忙扯开了自己的领带。口袋中手机的振动令他勉强回过神,来电显示上正是他那位快到而立之年反而更不让人省心了的小祖宗。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小凯?”

 

那边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和SUPERIOR解约了,媒体见面会在下周,”语速飞快,“你是他们派给我的经纪人,接下来是到我这边,还是继续在SUPERIOR你自己决定,决定好了告诉我。”

 

“你找到新的经纪人了?”

 

王俊凯估计是没料到他在信息量那么大的话里率先抓住的重点竟然是这个,声音抖了一下,“当,当然没有。”

 

“那我当然是继续伺候你了。”伊安理所当然道。

 

“……你,你不吼我吗?”那边的人难以置信地问,“你,你竟然不发火?”

 

“你是多怕我吼你,才只敢打电话来通知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伊安不禁觉得好笑,“董事长已经告诉我了,哪还等得到你来坦白。”

 

“我……”他停顿了片刻,“这些年你把所有心力都放在了我身上,你对我的期待我都明白,我并不想让你失望——”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伊安打断道,“我和你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的关系,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交给我善后的就好。”

 

那边的人似乎松了口气,低笑了一声。

 

“你其实根本就心情很好吧?”他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啊,”王俊凯一本正经地说,“能有你这样通情达理的经纪人。”

 

他嗤了一声。

 

“还有,谢谢你当年死皮赖脸地把我从那家小酒吧里带了出来,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这么开心。”

 

“你——”伊安张了张嘴,之前那阵不适的窒息感再次席卷了的他喉咙,只好改口道,“你下午不应该在排练吗?怎么回事,竟然有时间打电话??”

 

“排练也是需要休息的,我这不是想让你早点知道好思考自己的去留嘛,”对方又恢复了二人平常的相处模式,打趣道,“那我继续练习了。”

 

伊安正要挂掉电话,那边又传来了王俊凯的声音,“不过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很幸运,这么长时间以来,伊安,谢谢。”

 

那人带笑的声线让伊安上了车还觉得有些恍惚,王俊凯电话里说得话,比起是在为未来的风雨同舟打基础,更像是某种无惧世事的谢幕发言。

他边开车边想着,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和十年前那个在酒吧里哭的无声无息的少年相比。明明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久,什么都尝过了,但还是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的初心在何处。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不甘心。

 

伊安将车开到了市里的江边,迎着寒风拿出半包烟抽了起来,期间好几次烟头熄了只好重新点燃,他倒也乐此不疲,将那包烟抽了个底朝天。掐灭了最后一根烟头,伊安回到了车上,向王俊凯的排练室方向驶去,他还得去跟他商量一下接下来几天的安排。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伊安刚走出车位身边就疾步走过了一个瘦高的男人。他不由地多看了那人几眼,这里的排练室早就被他们包下,平时不会有外人来。地下车库的光线昏暗,他眯了眯眼睛,“——易副董?”

 

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果然是SUPERIOR的副董事易烊千玺,“你是……伊安先生?”他迟疑道。

 

“是的,”伊安上前与他握了握手,“之前任职晚宴的时候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今天总算是逮到机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面前的男人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袋子往身后掩,伊安扫了一眼,觉得那是一个外卖袋,“我听说王俊凯在这里练习,来看望一下,聊表心意。”

 

“这种事情,让助理来不就好了。”

 

“他是我们公司最重要的艺人之一,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妥当。”

 

伊安皱了皱眉。

……还不知道吗?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伊安收回与对方相握的手,“公司见。”

 

“是我打扰了才对,伊安先生一起吧。”

 

“没事,”伊安说着就回到了自己车边,“我也没什么急事,明天跟他说也可以。”

 

易烊千玺没有强求,与他道别后正要离开,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了,“易副董。”

 

这个称呼实在叫他别扭的厉害,“伊安先生,不在公司的时候,叫我千玺就可以了。”

 

“……千玺,”伊安已经拉开了车门,不远处的青年站在阴影里,眼睛里倒映着车库里稀稀拉拉的微弱灯光,温雅的恰到好处,他扶在车门上的手紧了紧,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不要再任性下去了。”

 

易烊千玺只是愣了几秒,尔后淡笑道,“我明白,谢谢你的关心。”

 

伊安望着他转身远去的背影,坐进车里,车灯在前方照出两束光。他猛地靠在椅背上,头因为用力过度有了几秒的眩晕,回头他看了眼后座上从杨宛清那里拿来的文件袋,不可自制地“啧”了一声。

 

 

易烊千玺走进排练室之前还以为会见到什么演唱会上那种劲歌热舞的景象。作为王俊凯隐秘的后援会成员,他自然知晓对方在舞蹈方面的造诣远没有他在唱歌方面来得高,但为了尝试不同的曲风和舞台效果这人还是挺愿意在这方面下功夫的。所以当易烊千玺推开排练室的门,发现里面空落落的没有人后,惊讶地瞪了瞪眼睛。

 

人呢???

没人的话突袭送温暖的意义在哪里?

 

他环顾四周,落地窗外的夜色甚浓,不难发现墙角供人休息用的沙发上躺了个人。松了口气,他放轻了脚步,向那人走去。王俊凯已经睡熟了,右手的手背挡在眼睛的位置,嘴巴微张,睡得没有半点包袱。易烊千玺忍不住笑出声,将手中的外卖袋放到了一边,蹲下身,撑着下巴看他,眼中充斥的笑意随时都会满溢出来。

 

真是搞不懂。

他伸出手戳了戳王俊凯的脸。

大晚上不睡觉要爬起来做饭,现在倒是睡得香。

 

王俊凯脸上的温度微凉,估计是房间里暖气不够充足的缘故,易烊千玺脱下了大衣盖到他身上。他又盯着王俊凯看了好一会儿,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调到了照相模式,将屏幕拉远,凑到王俊凯脸侧偷笑着比了V,按下了拍照键。他低头瞅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眼前一晃而过那年在纽约时代广场的景象,他也是做着这个动作,和身后屏幕上的男人合影。

那时的他光是望着王俊凯在屏幕上唱歌的模样,就觉得被幸福填满了心口,知足的不言其他。

 

所以说人啊,总是会变得越来越贪心。

 

易烊千玺上前落吻在了男人搭在眼睛上的指尖,又吻了吻他的鼻梁,最后是微张的嘴唇,小心的像是珍视着无价宝物般的亲吻,温柔的不想吵醒他。

“小凯,”他趴在他身边,轻声道,“对于当初的选择,我并不后悔。如果这么跟你讲,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地对我大吼大叫。但是如果时间重来,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坚信,”

他笑了笑,原本酥糯的声线被喑哑替代, 


——“你是我的未来。”


易烊千玺闭上眼睛,将额头贴在了王俊凯脸侧,汲取着对方的每一丝体温和气息。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那间被暖气包围却令他如坠冰窟的办公室里。在那里,他母亲将出国的机票,当地的住址,学校的信息一一摆在他面前,生硬地让他回家收拾一下,今天半夜的飞机。

 

他本能地直摇头,他晚上还有和王俊凯的约定,他可不能走。

 

“够了!!”他从那次坚持自己要在国内读高中后就再也没听过对方这么大声的叫嚷,印象里他的这位母亲永远是一副冷静的胜券在握的模样,“你还要给我丢脸丢到什么时候?任性也要有个度!”

她将一叠照片扔到了他面前,易烊千玺定睛一看,立刻慌了神,只见地上的相片上全是清晨时分他和恋人相拥相吻的画面。由于距离太远,二人的脸都不甚清晰,但可以辨认的是定焦全都在易烊千玺的脸上。

“你知道我收到这些照片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我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把这些买断,你知道这上面能做出多少污秽不堪的文章,会对公司造成多大的影响??你也要成年了,连自己姓什么以后肩膀上承担的责任都不清楚吗?!”

 

“我不要我肩膀上的责任,”回过神,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杨宛清的距离,“我只要他。”

 

“混账!”她早已失了从容,疾步上前抽了他一个耳光,“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易烊千玺咽下嘴里瞬间涌出的血腥味,迎着对方怒气冲冲的脸道,“我只要跟小凯一起。”

 

女人的手又抬了起来,却被她硬生生地压了回去。她又恢复了以往处变不惊的表情,声音森冷得吓人,“既然这样,那孩子就不用出道了。”

 

易烊千玺身形一动,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已经答应他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他很开心吧?可是只要合同还没签,他随时都能变成普通人。”

 

吸了口气,他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会这么做的,你很清楚他是所有练习生里最有天赋的,你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商机。”

 

“是吗,那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杨宛清突然笑了,“是我儿子连带着整个SUPERIOR的声誉比较重要,还是这个所谓的商机比较重要?又或者,你希望我直接找那个孩子让他自己选?”

 

“……什么意思?”

 

“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人生,当然是要他自己来选择,是要继续跟我这个目光短浅的儿子在一起,还是实现他第一年做练习生时说过的梦想。做了这么久的练习生还不能出道,一定很丧气吧,”她说着便拿起电话,作势要拨号,眼神迟迟没有落回易烊千玺身上,“这个选择好像也没那么难,你说是吧?”

 

易烊千玺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他咬紧了牙关,先前那股子血腥味在嘴里更加浓厚了,连带着整个嗓子干涸得冒烟。

 

“李秘书,帮我接通王先生的电话。”

 

话音刚落,一只手夺过了她手中的话筒,狠狠地放了下去,“您,希望我怎么做?”

 

杨宛清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满意的微笑,“今天半夜的飞机,去美国。不要跟他道别,以后也不要再联系,在我认可你之前不许回国。我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人照顾你,如果发现你们还保持联系,你很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你选择在今天把合同给他,答应让他出道,是为了针对我?”

 

“也不能这么说,那孩子的确是有实力的,”她摇头道,“所以如果这次因为你的关系埋汰了他,我多少也会觉得可惜。但我们这儿最不缺的就是新人,很快就会有人能顶替他。”

 

易烊千玺讥讽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你一直都是这样,我必须按照你的意愿来完成我的人生。”

 

“我的意愿,难道不是为你好吗?”

 

“我会让你认可我的,我会向你证明就算我喜欢的人和我同性,我也比任何人都优秀,”他压抑着音线中的颤栗,一字一句恳求,“妈,我不走,求你…让我留下来……”

 

“回去整理东西,今晚十一点半,别误机了。”女人只是扫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别处。

 

易烊千玺沉默地转过身,他张了张口,身侧的衣摆已经被他抓出了沟壑般的褶皱。他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咙的堵塞感令他几乎出不了声。

“我能,再给他打个电话吗?”他问,“我不会跟他道别,我只是……”

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只是……”

 

只是想告诉他,我真的好喜欢他。

所以像没有尽头的等待这种只会给人带来痛苦的事情,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可以了。

 

“你已经到了吗?我已经在路口了,马上来。”

 

电话另一边男生愉悦的声音刚响起,他眼中强忍已久的热烫便夺眶而出。狠命地咬住牙关,他不想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在听见对方声音的那一刻易烊千玺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好匆忙看向窗外,鹅毛般轻盈的雪花在外面打了个圈,纷纷落下。

 

——王俊凯他……

 

“小凯,”他终是启口,“下雪了。”

 

……会去到自己梦想所在的地方。

 

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易烊千玺走到窗边,仰起头用力地,将所有的哽噎一一咽下。那边的王俊凯还在说着什么,他已经无法辨认了。

 

他好像听见了来自过去的声音:

 

——“为什么是歌手?”

 

——“因为我想把我写的歌,唱给全世界听。”

 

 



TBC



lop

情人節快樂!

@千欤 畫的soulmate插圖!
求第二張別放大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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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p

Coldplay-A Sky Full Of Stars

'Cause you're a sky, cause you're a sky full of stars
你是我的星空 是满怀星际的天
I'm gonna give you my heart
我将对你赋予真心
'Cause you're a sky, cause you're a sky full of stars
你是我的星空 是拥抱繁星的天
'Cause you light up the path
只因你点燃我人生的道路

每次听这首歌脑海总是有小凯跟千玺的身影,两个人并肩而笑,眼里有着一大片星河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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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dplay-A Sky Full Of Stars

'Cause you're a sky, cause you're a sky full of stars
你是我的星空 是满怀星际的天
I'm gonna give you my heart
我将对你赋予真心
'Cause you're a sky, cause you're a sky full of stars
你是我的星空 是拥抱繁星的天
'Cause you light up the path
只因你点燃我人生的道路


每次听这首歌脑海总是有小凯跟千玺的身影,两个人并肩而笑,眼里有着一大片星河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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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安利Coldplay的歌!

然后给情绪低落的人推荐首 up&up 跟 everglow


@涉江 給你留!

Para

缱绻星光下

*没有时效性的一篇 随便看看

*题目是关淑怡的一首歌


01


休息室一下空了,湿冷的气流趁虚而入,易烊千玺打了个激灵。原本裹在羽绒服里昏昏欲睡,现下清醒了一丢丢。


迷糊地扭动脖子,只看到助理在收拾和自己身上配成套的领结,表,胸针,以及自己没有的戒指。


他后知后觉:“王俊凯呢?”


助理先是被问得一脸懵,又觉王俊凯神算,知道易烊千玺醒过来会再问一次,就答:“去隔壁赶场唱首歌,一会儿就回。嘿,你刚才真睡着了啊?凯哥刚和我们说的时候你都没反应,他就说你犯困呢。”


“……噢。”易烊千玺反应迟缓地点头...

*没有时效性的一篇 随便看看

*题目是关淑怡的一首歌


01

 

休息室一下空了,湿冷的气流趁虚而入,易烊千玺打了个激灵。原本裹在羽绒服里昏昏欲睡,现下清醒了一丢丢。

 

迷糊地扭动脖子,只看到助理在收拾和自己身上配成套的领结,表,胸针,以及自己没有的戒指。

 

他后知后觉:“王俊凯呢?”

 

助理先是被问得一脸懵,又觉王俊凯神算,知道易烊千玺醒过来会再问一次,就答:“去隔壁赶场唱首歌,一会儿就回。嘿,你刚才真睡着了啊?凯哥刚和我们说的时候你都没反应,他就说你犯困呢。”

 

“……噢。”易烊千玺反应迟缓地点头,废话嘛不是,似醒非醒间跟人说的话,真的醒了谁记得住。

 

他吸吸鼻子,盯着首饰盒里闪着光的胸针和戒指出神。没一会儿胖虎进来,见他醒了给他倒杯热水捂手。他捧着纸杯一口喝下去,也没多大用,还是冷。

 

干脆站起来跺跺脚,戴上大毛领子的帽子。

 

“太冷了,我出去待会儿。”出门前又回头交待了句,“那胸针戒指要收好,待会儿他回来还得用。”

 

助理自然点头,他哪赔得起。

 

而胖虎则眨了两下眼睛,一脸真挚:“太冷了……出去待会儿???外边儿不冷???”

 

助理也耸耸肩,表示不懂年轻人。

 

他当然不懂,比起没有王俊凯的休息室,易烊千玺还是觉得人声鼎沸的现场更来得有温度。

 

02

 

不长的路上李荣浩在唱《模特》,等到虎妈陪着他坐下,台上就换了《喜剧之王》。易烊千玺缩在帽子里,脚打着节拍,小声跟着唱完。

 

一首歌的时间,好像也没多长。

 

周遭很吵很亮,尖叫灯光,他早已习以为常。除了舞曲他会多看两眼,其他的就闭上眼静静听。他总有本事让自己静下来。

 

静静放空,静静去想。

 

想这一年。

 

这一年照旧从年头忙到年尾。不过以往是一起忙,现在是分头忙。上半年王俊凯高考闭关,他常驻综艺,下半年两个人奔走于各大杂志和颁奖礼,拿奖拿到手软。不错的剧本,新的好友,疼爱自己的前辈,都在路上不期而遇。

 

见面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神奇的是偶尔视频语音也未觉陌生。不常在身边,但未曾离得远。各自拥有无限的海阔天空,心底又独有一个小小宇宙留存给对方,你随时回来,都有处可依。

 

只是他们是活在聚光灯底下的人,一举一动,都是没有台本的真人秀。受人揣测,被人观望。有些东西不得不小心翼翼藏好,只给爱的人看。

 

泸沽湖的水清得能见鱼,太阳特好的时候易烊千玺就坐那儿看水纹慢慢流。什么都不想,也会什么画面都跳出来一下。

 

纪凌尘傻不拉几的大白牙,套被套清子姐姐发的脾气,全能涛姐在厨房里做的菜。

 

每个人的生活一角,都是他生活里的很多面。

 

不知道王俊凯军训回来会不会也只剩大白牙,多塞给他的防晒霜也不懂有没有涂。想听他弹吉他了。在家里套被子总是套成一团泡菜,还好王俊凯没那么暴脾气,就是套到最后总闹在一起,效率忒低。不过这次回去肯定不会是泡菜,得让他夸我。做菜么……

 

前一晚熄灯后他窝在上铺和军训的某人聊微信,躲在被窝里,打着哈欠还挺精神。

 

那边儿人说:“客栈,cut我爆流量看了好多遍的。”

 

“但是还是看不清啊。”

 

“改天你帮我问问涛姐呗,啤酒鸭怎么做的。”

 

“……”

 

易烊千玺差点没气死,合着看的不是他的cut。

 

他愤愤敲字:“行,好的,知道了,大厨。”

 

那边儿回:“你别行行行好好好,记得问啊,我学了还不是做给你吃。”

 

……相隔十万八千里被捋顺了毛,他咧嘴笑:“知道啦。”

 

想起来就想笑。

 

也想象过自己开一家客栈,放几张老唱片。两个人一个带着相机,一个背着吉他,目的地却是菜市场。如果王俊凯创意出很多新菜式来,那么他一定是第一个吃到的人。

 

要是有一小段这样的日子就好了,在镜头下光明正大,去爱和生活。

 

“干嘛呢千玺?”王珂姐夫过来。

 

“啊,不干嘛,发呆。”

 

老板插着兜:“发呆啊……能发呆的小孩儿都会幸福。”

 

“是吗?”易烊千玺头回听说,他看着湖面,波光粼粼,又喃喃道,“好像是……”

 

老板拍拍他的后脑勺:“想到什么了?还是想谁了?”

 

易烊千玺一惊:“……没有没有。”

 

“哈哈哈哈,走吧吃饭了。”

 

“好。”

 

他跟在后边儿,侥幸地呼口气。

 

其实想念有声音的,那声儿太响,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听到。但坐在有音乐有欢呼的场馆里,他就可以任由那声音再响,再响一点,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听。

 

03

 

王俊凯紧赶慢赶回来的时候,休息室里空的,稍一琢磨觉得易烊千玺应该在场内看表演,便匆匆把行头恢复原貌,想着出去找人。才要戴上领结,门就推开来。易烊千玺裹在大毛领子里,活像在执行任务的特工。

 

王俊凯一直急着呢,手上搞不定,只能从镜子里看他:“回来了?”

 

“……”怎么看这句话都应该他说来着,易烊千玺把帽子放下来,想说干嘛抢他台词,又看他手忙脚乱气都没喘匀,看不下去走到他身边,把人转过来,伸手帮他戴领结,“还有时间,你急什么。”

 

“你说我急什么。”王俊凯放下手由他弄,垂眼看他,对方现在帮他整领子都已经不用踮脚,“冷不冷?”

 

“冷。”

 

“……冷还出去。”

 

“在这儿待着无聊啊,又没有猫可以撸。”

 

王俊凯忽然笑得甜:“你说猫还是说我啊?”

 

俩人很久没见面,易烊千玺被他这笑得晃了眼,顿时生了恶作剧的心,把刚才怎么也捂不热的手猛地就往他脖子里钻。

 

“说猫也说你。”

 

王俊凯刚从外头回来,走得还快,连跑带跨,浑身冒着热气,易烊千玺这么一冰,直接把他冰得叫出声。

 

“易烊千玺!”简直是造反。

 

王俊凯一边把手抓出来,一边掐软了他的腰再往怀里带。易烊千玺带着寒气的脸颊贴着他,还在他耳边被痒痒挠的余威弄得笑个不停,蹭啊蹭的,和抱了只猫没差。两双手也一起放在外套的口袋里,纠缠几下变作十指相扣,温度有了传导体,终于热乎起来。

 

冬天啊,真是最适合拥抱的季节了。

 

04

 

上次这么抱着要追溯到易烊千玺的生日。

 

北京凌晨的风很狂暴,直接把王俊凯的嗓子给吹痒了,头晕脑胀,鼻音闪现。只庆幸没让易烊千玺熬夜等,不然被听出来又要好一顿解释。那段时间他感冒的频率有点儿高,易烊千玺不和他语音也不和他视频,说听着感冒声难受,看着憔悴脸更难受,只打字交待吃的穿的,无奈距离太远,说了也没用,那王俊凯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让自己赶快好起来最管用。

 

他蒙头睡了一上午,结果起床鼻音更重,嗓子还哑。心有惴惴地到了上台送礼物的环节,一对眼一开口,两个人的眼温都降了好几度。一个是“怎么又感冒了”,一个是“怎么瘦成这样”。

 

易烊千玺从小就不易胖的体质,吃得多不长肉,要长也是长脸上,还得是休息好的前提。前两年他一趟趟地飞重庆,王俊凯见他头一件事就是捏他脸,看有没有肉,有就开心上下其手,没有就不开心把他往死里喂。王俊凯一手好厨艺怎么来的,就这么来的。

 

那现在自己养的白白润润的到外边儿就瘦得脸颊凹陷回来,搁谁能开心。

 

易烊千玺全然不知,以为王俊凯这是感冒的缘故在发蔫儿。他也没有之前那么低气压,好歹现在人就在身边,心疼能被对方感知,照顾能有的放矢,哪怕只有一天也好,都不用虚无缥缈地去倚靠网络。于是生日会后,他只挑了蛋糕上的水果出来让王俊凯吃完,两个人就一起回了公寓。

 

路上无话,只是一个给另一个缠围巾只露出大眼睛,一个指着另一个的裤脚,用眼神威逼他放下来。

 

一直到回家,易烊千玺正伸懒腰时候才冷不丁被王俊凯拽住手。两人来到沙发前,王俊凯拿出电子秤,拿掉围巾言简意赅:“称。”

 

易烊千玺突然明白过来,脖子一缩,感觉自己就是待宰的猪,杀之前还要称一称的那种。

 

他站上去,闭着眼不敢看,其实他心里有数,他妈妈都打电话过来叫他多吃多吃,可他真的一直在吃,行程满档入不敷出他也没办法不是。然而一睁眼,心还是虚得不行。

 

“啊……最近都在忙生日会嘛,今天又跳了一下午,掉几斤肉很正常……”易烊千玺越说声音越小,“再说这秤也不一定准……”

 

王俊凯凉凉飘来一句:“这秤我买的。”

 

“……”好嘛。

 

易烊千玺不和病人争,也是累了,就乖顺把下巴靠在王俊凯的肩头上,原本想解释他真的有好好吃饭,又或是做什么保证之类,但是在王俊凯向前走了两小步把他揽怀里,手顺着脊柱一节一节摸到腰,叹一口气放开他之后,易烊千玺又觉说什么都不合适。

 

王俊凯走进厨房,也没工夫做复杂的,就想弄个甜牛奶泡荷包蛋。他其实不怎么生气,前一段儿时间他也是瘦得能摸到骨头,差点没被易烊千玺咬死。再往前一点,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也是在啃通告加高考两个大鸭梨。

 

毕竟年龄差摆在那儿,必经之路他总是先他一步往前走,酸甜苦辣自己尝过了,再看身边人尝,感觉自然是不同的,能理解体会,但是不能分担,唯一剩下的陪伴,走到现在也变得很奢侈。

 

就尽力而为吧,能养回来一点是一点,他是这么想的。

 

易烊千玺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就算他想让他去休息别弄了也没开这个口。就像他也清楚一会儿要煮的浓姜汁,王俊凯就算再受不了也一定会捏着鼻子喝下去。很多事的处理方式不再激烈,看似是学会妥协,实则是知道相处的时间弥足珍贵,那么花点时间和忍耐去让对方放心,怎么都能给更温情的桥段腾出更多空间。

 

没人教过他们该这么做,也称不上无师自通,不过是相信彼此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是不会变的而已。

 

可是凭什么相信呢,一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聚散离合常态,变才是不变,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不同的是在大多数人用尽力气去看一个模糊未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学会把每个瞬间当未来来过。

 

“咔嚓。”

 

王俊凯一回头,易烊千玺果然在用他送他的拍立得拍照。

 

他留意着火,都没注意出来的照片是什么,就问:“拍什么了?”

 

易烊千玺甩甩照片,拿得远了点儿和正主同框,又拍了张。

 

“拍你。”

 

一瞬很长的,尤其是在一起的时候,能拉长再拉长,定格成时光。

 

05

 

再长也不够。

 

门外适时响起的敲门声,是虎妈提醒他们差不多拾掇拾掇准备上场。

 

易烊千玺还懒懒地靠在王俊凯颈窝,就像很多个赖床不起的早晨,王俊凯的怀抱就是那张床。末了还是他先拍了拍他的背,从相拥的姿势里抽身,王俊凯还想抱,也知不是时候,撇撇嘴去戴胸针。

 

俩人分开,热度减半,易烊千玺一脱外套更不得了,冷气直钻,他突然严肃:“诶,你去东北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王俊凯不明就里,“干嘛,怕我被东北妞拐跑还是怕我拐个东北妞回来啊?”

 

“……”易烊千玺李泌上身“呵呵”两声,一副“你尽管试试”的架势,“我跟你说真的,上海都这么冷了,东北得冷成什么样儿?”

 

“没事儿啊,暖宝宝军大衣热水袋,我肯定揣着的。倒是你啊……”易烊千玺一直在吸鼻子,虽然声音还正常,但是王俊凯就是依据经验推断有点不妙,“我怎么觉得你要感冒了。”

 

“……你少咒我好吧。”

 

“你当我愿意咒你啊?也不知道谁整天露脖子露脚踝。”

 

教训是老生常谈,易烊千玺听得多了总会不耐,刚想说知道知道,就见王俊凯麻溜地套上戒指,没丁点犹豫。

 

奇了。

 

王俊凯在他心里就是大男孩儿的标杆。说中二其实赤诚,说幼稚其实可爱,点点滴滴充满仪式感的小心思又让人觉得可靠,就是换做别人很难理解。什么接到你的纸飞机你的愿望我都帮你实现,隔空一人比一颗心丘比特就一定不会空靶,还有把袖子卷一卷系在一起这样就能永不分离啦。

 

……都什么鬼啊。

 

可是偏偏他很吃,反正当下那一刻就是王俊凯说什么他都信,王俊凯做什么他都配合都是对的,至于拆台嘛……他大概是忘了。

 

然而到了今天,出现有史以来最具有仪式感的道具——戒指,王俊凯居然哑了,怎么想都不科学。易烊千玺倒也不是真的在期待什么,没提才是正常的,各种意义上的不合适,他就是纯粹好奇,他哥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也就问了。

 

“你居然没让我帮你戴。”

 

前言不搭后语,王俊凯也知道他话里指什么。他转了转那个装饰配件,以前压根儿没想过这样价值不菲的东西会戴在他的手上,不过所有意义也就仅止于“价值不菲”。

 

过往他对易烊千玺说的傻话一起做的傻事,和这个戒指比起来,当真毫无成本,回过头去看,自己都觉得是荒诞玩笑,可背后藏着的拳拳真心,怕好几个戒指都换不来。但他始终记得,最后最最最,最重要,要交付出去的那一句,不能随心所欲。

 

“将来的机会就该留给将来,没必要现在就透支。”王俊凯说得珍而重之,还加了句,“你觉得呢?”

 

听着特像问你“愿不愿意”。

 

易烊千玺垂头笑了笑,鼻子酸胀,再抬头时凑了过去。

 

就这样吧,他想,反正答案不会变,将来也会来,重要的是现在。

 

“我觉得……”

 

“我可能真的要感冒了,你不想被传染的话……”

 

现在就亲。


讷言

请开始你的表演

*年下的奥义

*毒舌的目的

*欢迎收看本期节目

*为我馍 @魔王 的精神建设添砖加瓦


*

雨真的像从天上兜头泼下来的。青石板的小路被冲刷了几天,少了些破旧之气,看起来竟然与这窄窄的、灰暗的弄堂不匹配起来了。


一把暗青色的伞出现在巷子口,缓缓向里移动着,那伞许是被外面的大风刚摧残过,显得有些孱弱。但似乎也比不过伞下的人,看身量应该是位男子,握着伞柄的手指纤细又苍白,还有些细微的颤抖,再往上只看得见一小截儿下巴,瘦削又凌厉,在暗青色的对比下,显得比那手还要苍白上几分。


他走到巷子最里头才停下,稍微收了收伞,推开了门。...

*年下的奥义

*毒舌的目的

*欢迎收看本期节目

*为我馍 @魔王 的精神建设添砖加瓦

 

*

雨真的像从天上兜头泼下来的。青石板的小路被冲刷了几天,少了些破旧之气,看起来竟然与这窄窄的、灰暗的弄堂不匹配起来了。

 

一把暗青色的伞出现在巷子口,缓缓向里移动着,那伞许是被外面的大风刚摧残过,显得有些孱弱。但似乎也比不过伞下的人,看身量应该是位男子,握着伞柄的手指纤细又苍白,还有些细微的颤抖,再往上只看得见一小截儿下巴,瘦削又凌厉,在暗青色的对比下,显得比那手还要苍白上几分。

 

他走到巷子最里头才停下,稍微收了收伞,推开了门。

 

里头却热闹得很,原来是个茶牌室,坐着好几桌人吵吵嚷嚷,见他进来了却都一下子噤了声。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几秒,一位老板娘模样的人才招呼道:“林公子!回来啦!”

 

那林公子这才露出真面目,竟是一张美极了的脸。有几位年轻点的女子脸红着凑一起窃窃私语,大胆一点的不避讳地不住打量过去。

 

林公子客客气气地冲老板娘点了点头,然后往屋子的角落走过去,那里还有扇小门,是通向后院的。

 

谁知路过一张桌子时,他猛地踉跄了一下。坐在那桌的男人戏笑着说:“啊呀又不逢年过节的,何必行此大礼。”

 

其他人哄堂大笑。

 

林公子站定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嘴角依然抿着,不发一言。

 

那人又得寸进尺:“也不知道你老子的债够你还几辈子的,啧啧,还有什么本事好在这装公子哥啦?”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应和:“来陪我们玩一局,够你吃一天的饭!”“不然唱个曲儿?”“为难人家干什么,人家大公子高傲惯了,开口赏你个字就不错了!”

 

林公子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继续走,推开小门进了后院。但那些声音并没有就此停下,它们冲破门板,冲进他的耳朵。

 

这时他的表情才稍微有了些松动,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瞳孔里像此刻头顶的天一样,聚起了一小片混沌的阴云。

 

“CUT!”

 

王俊凯听见这声“CUT!”之后马上回过神,抱着双臂不断哆嗦。旁边严阵以待的助理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手上的棉衣给他穿上,又有人递来了热茶。

 

大冬天的拍雨戏,还只穿条长衫,已经能感受到感冒的脚步了,王俊凯缓了缓之后往旁边望过去,监视器后面的易烊千玺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不错,过了吧。”

 

王俊凯也笑,看起来温顺又礼貌,其实心底尾巴翘得老高。

 

接这个戏王俊凯本来心底有些怵,虽说他刚出道没多久就斩获一大批迷妹,被称外貌与实力兼备,祖师爷赏饭吃天生有灵性,夸得神乎其神,仿佛要一人肩负起拯救当今萎靡不振的小生演技的重任。

 

但这戏的导演易烊千玺比他更神,比他大不了三四岁,拿得出手的作品已经好几部了,属于票房好的里面最文艺的,文艺的里面票房最好的,而且据说吹毛求疵到老一辈的导演都甘拜下风。

 

接触过的演员提到他都又爱又恨,虽说严格得要死,但人也好得很,温柔谦逊,又长了一张能当演员的脸,惹了不少女演员挤破头皮只求一个机会能进组被他评点几句,沐几回春风。

 

今天开工第一天,王俊凯本来还有点战战兢兢的意思,现在稳了心,难免又膨胀起来,嘁,还说什么最龟毛的导演,今天都一条过,高标准严要求还不是拜倒在本(未来)影帝的演技之下。

 

易烊千玺拍戏不太爱赶进度,到晚上七八点也就收工了。王俊凯吃了饭在房间里翻剧本,想起来之前经纪人百般叮咛,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一定要在易导面前表现出谦虚好学,这戏出彩了,那之后大荧幕的路就好走个几倍。

 

于是他拿起剧本,去找易烊千玺。易导开门挺快,脸上还是招牌笑:“小凯?”

 

“嗯易导还没准备休息吧?”王俊凯抱着剧本站在门外不往里挪一步,显得拘谨得很,“我想跟你讨论讨论剧本,这样之后也进展得顺利些。”

 

易烊千玺扶着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又笑了起来:“成,进来吧。”

 

王俊凯在沙发上坐下,打开了剧本。纸张明显被翻了好多次了,还有各色记号笔画的痕迹,他心底窃喜,这刻苦形象展现得无懈可击,加一分。

 

易烊千玺在冰箱前问:“喝什么?啤酒?”

 

王俊凯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为这角色减了十几斤呢,得保持住,喝了可前功尽弃了。”

 

敬业,加两分!

 

“行。”易烊千玺扔了瓶矿泉水过来,“辛苦了。打算跟我说什么?”

 

王俊凯清了清嗓子,按照之前打好的腹稿开口道:“首先谢谢易导对我演技的肯定……”

 

易烊千玺刚喝下去一口啤酒,好艰难才咽下去,他面部表情有些扭曲,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肯定?你快拉倒吧。”

 

王俊凯:“……???”

 

 

 

*

“哪来的自信啊?是不是今晚的月亮太圆所以同理可得你的脸?”

 

“你眼睛白长这么大了,眼神儿都偏到西伯利亚去了,怎么看出来是肯定的?”

 

“穿个长衫走路,跟走秀似的,大明星你醒一醒,这不是罗马,把你的台步收一收,行吗?”

 

“举伞就好好举,伞的用途是挡雨,不是你装逼的工具。”

 

“开门的时候就不用起范儿了,你当小学文艺汇演呢生怕观众不知道你要开门了?”

 

“面无表情也不是你那个面无表情法儿,剧本里写的是波澜不惊,你那是什么?是AI停电了,面目表情永恒地定格在了无语的那一刻。”

 

“踉跄懂不懂?被人绊了一跤之后的踉跄懂不懂?那不是出其不意的么,谁踉跄还带准备动作的啊?还有,你那动作幅度大的跟演小品似的,怎么的你师父是宋小宝啊?”

 

……

 

易烊千玺滔滔不绝说了五分钟,噼里啪啦几百字像机关枪打出来的子弹往外迸。

 

王俊凯目瞪口呆,翻剧本的手指还维持着那个动作,分毫没动。

 

他现在才刚刚反应过来第一句“是不是今晚的月亮太圆所以同理可得你的脸?”是在说他脸大又圆,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面若银盘。

 

死机的脑子挣扎着重启了一下,终于把后面那些也消化完毕,这一波人身攻击来得太过突然,从出道就备受好评的天才演员哪受过这个气,王俊凯怒从胆边生,猛地站了起来。

 

易烊千玺把啤酒瓶往茶几上一放,眼皮子都没抬:“富甲一方的公子猛地落魄,听见风言风语,甚至当面来的侮辱戏笑,怎么可能还面无表情。”

 

“他才二十出头,心气儿高得很,愤怒这层你是表现出来了,但你也只表现出了这一层。”

 

“勉强维持住的平静之下,心酸呢?不甘呢?浑身的高傲被人摔碎还踩在脚底下的屈辱呢?尴尬呢?窘迫呢?”

 

“这个情绪是多维的,是几条线混杂在一起,但你只有一条线,一个没电的AI突然充上电了,有点生气——”

 

“——这就是你今天的表现。”

 

本来打算愤怒着夺门而出的王俊凯这下定在了原地。

 

因为这几句才像是真正的子弹,每一颗都直接往他心窝上发射。

 

维持了一天的沾沾自喜此刻已经千疮百孔,飘飘然的膨胀急转直下变成沉重,王俊凯张张口,却又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连招呼也没打。

 

第二天的片场,大家都在称赞王俊凯果然名不虚传的敬业,昨天的戏份易导都说过了,他今天居然还求着再来一遍,这种找虐精神,其他小生们哪怕有个十分之一,演技也不至于惨不忍睹到现在这样。

 

只有王俊凯心里清楚这找虐精神不是他自己看回放看出来的,是被此刻坐在监视器后面温文尔雅地笑着的那个人,活生生骂出来的。

 

想到这,王俊凯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人今天戴了顶鸭舌帽,裹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衬得他那张脸清瘦又温和。

 

这形象反差比早晚温差还大,易烊千玺本人不会感冒吗?

 

不过王俊凯想了一夜,竟然也想通透了,最初的怒气消散无几,反思之后还生出几分感激来。

 

这么不可一世、打小没挨过重一点儿的骂的人,能突然这么懂事,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易烊千玺说的对呗。

 

那些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类似的批评他在微博搜索自己名字的时候看见过好几回了,之前一直不当回事,谁还没几个黑粉啊,但直到这么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才真正地意识到。改掉自己浑然不知的毛病不容易,但这份困难也让他兴奋,像找到了最初开始演戏时的新鲜感和冲劲。

 

今天他长了个心眼,CUT之后他都向易烊千玺投去真诚真挚真的不想挨骂的目光,易烊千玺会再给他指正一下,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来过,最终说“这条过了”之后他还得追问个好几句:“真的吗?”直到易烊千玺郑重又郑重地点头,他才稍微松口气。

 

这份体验让王俊凯很新鲜,一种自己在向上爬往前走不停超越的感觉。因此他还善解人意地给易烊千玺找了下理由:我不是要演一个被骂的人么,他前面铺垫那么多,应该就是要我体会那个心境吧,你别说,刚刚演的时候我就想着昨天挨的那些骂演的,有效。

 

所以当晚他饭都没吃,又揣着剧本站在了易烊千玺房间门前。

 

易烊千玺开门的时候正打着电话,脸上还挂着笑,王俊凯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只觉得此刻易导的笑跟平时示人的招牌笑,一点都不一样。

 

易烊千玺招了招手,让王俊凯进了门。

 

话筒里还在讲什么,易烊千玺说:“行,说不过你,陈伦陈伦,当代最贫。”

 

噢,王俊凯恍然,原来电话那头是影帝陈伦啊,易烊千玺跟他合作过多次,陈伦还凭着其中一部刚拿下影帝,早听说他俩感情好,看来是真的。

 

“不说了,还有事儿。”易烊千玺做了个手势,示意王俊凯先坐下,“嗯。”

 

挂了电话,易烊千玺又走到冰箱那儿拿喝的,回头一看王俊凯双手放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着,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他没忍住被逗笑了,扔过来瓶水:“怎么,又找骂来了?”

 

 

 

*

高超的讽刺技巧是如何练成的?

 

王俊凯觉得他可以在一众回复中斩获最高赞毫不费力。

 

答曰:“被长期、高强度、惨无人道地讽刺出来的。”

 

补充:“上一句每个字都请重音朗读,谢谢。”

 

人前温润人后毒舌的反差王俊凯也早已接受,甚至他现在听到易烊千玺喊“CUT”,就已经能大概想象出当晚易烊千玺对这一条的评价将会用什么类比和语气了。

 

那些评语渐渐不能再激起他的愤怒和难堪,很多时候他甚至开始走神,盯着易烊千玺翻动的嘴唇,或者端着水杯的手,要么透着戏谑的眼神,想——

 

也不知道易烊千玺练过没有,打不打得过啊?

 

然后回过神之后连连点头,自我反思,态度摆端正,争取明日进步。

 

今天夜戏也收得早,王俊凯刚脱下戏里的薄衣换上羽绒服,鼻尖被冻得通红,双臂抱哆哆嗦嗦:“大伙儿都辛苦了,走走走,喝点酒去暖暖。”

 

扭头又冲着那边喊:“去吗导演——”

 

易烊千玺还在盯着监视器,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有人叫他,摆了摆手:“不了,你们去吧,回来我给报销。”

 

娱乐圈八卦多,一半在剧组,一半在酒桌。剧组里聚餐的酒桌那更是不用说。

 

王俊凯对这种场合再熟悉不过,谈笑风生虚与委蛇全都不在话下,滴水不漏地上下都落个好形象。

 

只有在一个副导演喝醉了拍着他肩膀问他那天半夜从易导房间出来的是不是他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才险些没挂住。

 

这一问句太劲爆,一群人划拳的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也顿住了,喝酒的也在非常努力地强忍住不喷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今天能成为剧组酒桌的八卦主角,还当场确认,妈的,这操作不熟悉啊。王俊凯无所适从,脑子里却没有在思考怎么机智地回答,而是很神奇地只闪过了一晚又一晚,易烊千玺给他开门时的脸。

 

有时候是刚洗完澡,头发都没吹干,有时候头上扎个冲天炮,那双眼偶尔赏赐一点笑意,大部分时候都面无表情,只点个头,然后步子退一步,门也顺手一拉,示意他可以进来了。

 

王俊凯意识飘忽,竟跑题跑得更远了,开始数起来了易烊千玺究竟对他笑过几次。两次?三次吧?不行,冲着电话那头的别人笑不算对他笑,还是两次吧。

 

幸好那副导演接着又自我否定了一句:“我也没看清,不过应该不是你,你不是住走廊另一头呢嘛,嗨,我这老花眼。”

 

王俊凯这才如梦初醒地,连举起酒杯跟人干了,把话题岔到别处去。

 

饭局后半夜才散,王俊凯跟在人群后面往酒店走,脑子晕乎乎,冷风钻进鼻腔又侵入心脏,送了他最后一丝清醒,用来在等所有人都回房间后,又在自己房间呆坐了很久,才穿过长长的走廊,去敲那扇门。

 

门一开,王俊凯就乐了:“哈!今天解锁新形象了。”

 

易烊千玺头发乱糟糟的,抬着下巴,眼睛勉强睁开看清是谁,张口嗓子也是哑的,还带着点鼻音:“有病啊?”

 

王俊凯愣着想了想,今天确实太晚了,尴尬中强行挽尊,口不择言地说:“我来找你报销。”

 

易烊千玺倚着门,揉了揉眼:“什么?”

 

“我不管,刚刚吃饭是我结的账,你说你报销的,报销,现在就报。”

 

易烊千玺长吸一口气,这对话里总得有个清醒的人吧,他认清了形势,知道眼前这人喝多了,起床气消散了一点,好声好气地说:“嗯我等会就转你好吧?”

 

谁知道这人不依不饶:“转哪儿啊?你有我银行卡号还是支付宝啊?”

 

没完了。易烊千玺正在努力构思怎么对付这场面,要不给他助理打个电话,王俊凯却径直走了进去,扑在了床上。

 

还怎么都拽不起来。

 

易烊千玺真的有点生气了,没忍住用了点狠劲儿踢了他垂在床边的腿一下:“回你房间去。”

 

王俊凯本来快睡着了,这下子猛地睁开眼:“不行!”

 

还一下子坐起来,吓了易烊千玺一跳。

 

“不行,不能回去。”王俊凯一脸认真,“今天赵导说看见我半夜从你房间出去了,我这下出去,再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易烊千玺猛地一听还有点道理,过了两秒琢磨过劲儿来了,又猛踹他两下。

 

“神经病啊——那你他妈就应该干脆不过来啊!”

 

王俊凯眼睛瞪大,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第一次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抬头对上易烊千玺愤怒的目光,缓慢地点了点头:“对哦。”

 

易烊千玺气结,干脆放弃挣扎:“随你便吧,我去外面沙发了。”

 

王俊凯的胳膊本来被他拉在手里,这会儿他转身走开了,一下子被松开,猛地被地心引力拽到王俊凯腿上。

 

不轻不重的,也不知道把王俊凯砸醒了没有。

 

 

*
第二天一早的冷空气倒是确定把他给彻底吹醒了。

 

王俊凯穿着长衫,坐在桌子前,手里举着烟斗,化妆师正不放心地最后往他脸上补了补。

 

一片忙乱中,王俊凯的眼神努力往监视器那边偷瞄,易烊千玺倒没什么反常,就是把平常的鸭舌帽去了,戴上了羽绒服自带的帽子,一圈毛领围着,坐在导演椅里往后一靠,只露了半张脸出来。

 

这心情也太难观测了吧?

 

王俊凯心虚地叹气,只恍惚记得自己去跟他说赵导看见的事儿,其他一概断篇儿,也不知道昨天自己的酒疯程度是到了几级,要是真把他惹毛了,我靠,等会儿有挨打的戏,他该不会说CUT就CUT,让我挨打个千千万万遍?

 

……那今天早上我从他房间出来又跟赵导不期而遇狭路相逢的故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扰了王俊凯一天,意外的是易烊千玺竟然也没有刻意刁难他,但这份相安无事却让王俊凯更难安了一点。

 

吃过晚饭后,易烊千玺说早上开工晚,麻烦夜里加加班了。这一加就到了后半夜,向来没怎么太辛苦过,大家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次对视又移开之后,王俊凯突然恍然大悟,易烊千玺这该不是刻意拖时间,拖到后半夜累得不行,正好不再去找他了?

 

手里捧着的热饮也突然没了作用,王俊凯感觉自己变成了掉进冰水里的一颗柠檬。

 

也没什么不对,他看了看易烊千玺旁边坐着的赵导,人家避嫌免得风言风语也是正常的嘛。

 

可是这话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天还能起点作用,两天、三天……五天之后,反驳的理由都能从易烊千玺房门口排到他自己房门口,再绕整个酒店三圈了。

 

王俊凯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隐忍俩字儿怎么落笔,这次连着在心里默写了五天,委屈全憋不住,挂在眉头和嘴角,惹眼得很。

 

但装作视而不见也容易得很,易烊千玺完全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的迹象,倒像是不被每夜打扰后精神头更好了一点,跟王俊凯说戏的时候也一本正经,用词得体又客气。

 

王俊凯盯着他和别的演员聊天,有点神采飞扬的意思,想到了今早自己被化妆师惊叹的黑眼圈,非常不平衡,这也太气人了吧?

 

当晚他就拉着自己的助理出去吃饭,边吃边说易烊千玺坏话。

 

“你看看,你看看你凯哥我这日渐粗糙的皮肤!”

 

“没良心!我还为这破角色节食了三个月!三个月啊!”王俊凯咕咚灌了好几口酒,随意地擦了擦嘴角,拿起几串肉,“我不节了!我要胖死我自己!”

 

助理被他这阵势下得够呛:“不……不至于啊凯哥!”

 

“不想让去就直说嘛!绕什么圈子?”王俊凯理都不理,“不至于连续拍几个大夜吧哈?”

 

“今天不熬了,你回去跟易烊千玺说,不熬了!”王俊凯大手一挥,豪气万丈。

 

“那什么理由啊凯哥?”

 

“食物中毒!”王俊凯坚定地点点头,“就说我食物中毒了。”

 

苦了小助理,把这祖宗送回酒店,还得硬着头皮颠颠儿地跑回片场,凑到易烊千玺跟前,低声下气地给他请假,还特意按凯哥的嘱咐跟易导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告诉其他人了,就说有急事出组一天。

 

易烊千玺听见请假理由的时候,确实差点没绷住,强忍着没笑场,还关切地询问了几句,最后点点头,说没关系,可以调一下安排,后面补拍就好了,先好好休息吧。

 

亏他想得出来,食物中毒,干脆毒死得了。

 

其实王俊凯也有些后悔,尤其其他演员还有工作人员收工了之后过来探望他的时候。他本来正在惬意地看海贼王,现在只能躺被窝里装出一副病态,心底暗骂易烊千玺不是东西,不是都说了不用告诉别人了吗!现在被人围着有气无力地,感觉自己像大限将至了似的。

 

而且我提前走了之后,你果然就不拍夜戏了!收工这么早!垃圾!

 

等人全都走了之后,王俊凯又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敲门声。

 

“你这脸色,不怎么像食物中毒啊。”易烊千玺插着兜,好整以暇地看他笑话似的,站在门口。

 

“好点儿了。”

 

易烊千玺走进来的时候,两人靠得很近,王俊凯身上还是很重的酒气,熏得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会儿连病态都懒得装了,但醉意还是有的,王俊凯歪在沙发上,根本没打算管易烊千玺的样子。易烊千玺也没什么窘迫模样,自在地溜了一圈儿,最后坐在了旁边,还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巧了,正在播王俊凯之前的一个电影。

 

前几分钟是寂静的,相安无事的,直到过了会儿王俊凯瞄到易烊千玺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吐槽就说,别憋着。”王俊凯大义凛然,还扔了一个抱枕到地上。

 

易烊千玺舔了舔嘴唇,做了非常艰难的一个决定似的,把已经到嘴边的咽了下去。

 

又寂静了一会儿,易烊千玺站起来:“那我探望完了,先走了。”

 

王俊凯没听见似的,没反应。易烊千玺走到门口,他又风风火火地追过去,把人刚拉开的门给按上。

 

?易烊千玺不解地回头瞪他:“干嘛呢?练门咚技巧呢?”

 

王俊凯再次口不择言,显得很在乎钱:“上次说报销报了吗!”

 

“……”易烊千玺忍俊不禁,低头拿出手机,“成成成,现在就报,支付宝多少啊?”

 

王俊凯呼吸很重,眼角的红血丝看起来有些灼人,他心底的无名火烧得漫山遍野。

 

你真傻还是装傻啊?

 

他内心咆哮着这句话,嘴唇却不听指挥地直接贴到易烊千玺唇上。

 

“……王俊凯,你喝醉了么?”

 

“醉了。”王俊凯脑内装醉技巧火速集合准备发挥演技。

 

但听见易烊千玺说——

 

“可是你上次真的喝醉,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

酒精害人,酒精害人啊。

 

这个道理王俊凯早在当年第一次喝醉被一群损友拍了糗态百出的视频时就已经明了了。

 

谁知道能在此时此刻又刻骨铭心地领略一次呢。

 

他手还撑在门板上,只是全然没了刚才汹汹的气势,也不敢看被他圈在怀里的易烊千玺,眼睛眨了那么几下,回忆失败,打算干脆把装醉进行到底。

 

易烊千玺轻轻笑了一声,突然抬起手捏住了王俊凯的脸。

 

王俊凯一脸错愕地看他,一边脸蛋儿被扯得变了形,看起来有些滑稽,又透着挠人心尖儿的可怜。

 

易烊千玺手动了动,带着王俊凯脸上的那一揪肉也跟着晃了晃。又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开了口:“你那天就这么捏我的。”

 

“?”王俊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暗叫惨了,自己喝醉了这么胆大的吗?怕是命不久矣,今晚还不知道会怎么死在这人手上。

 

捏着他脸的手松开了,又缓缓地移到他嘴唇上,吓得王俊凯屏住了呼吸。

 

只是背后的光被他自己挡了个干净,离这么近,他眼神有些失焦,看不清易烊千玺眸子里的情绪。

 

“当时你说的,还想得起来么?”易烊千玺问。

 

“看你这模样,是忘干净了。”他开始一下一下地压王俊凯的嘴唇,力道不轻不重的,却跟直接按在王俊凯心脏上一样,惹得他心房里扑通扑通。

 

“当时,你就这么戳着我的嘴,陷入了迷思。”

 

“还念念有词的,说什么,平时嘴巴这么毒,也不知道亲了会不会食物中毒。”

 

“但是这嘴看上去还是很……可口的,是这词儿吧?”

 

“最后说了句,不管了,死就死吧。那表情,跟英勇就义似的。”

 

“怎么,真的全忘了啊?”

 

“怪不得今天请假理由都还是食物中毒呢,我还说呢,你胆儿够肥的啊?”

 

王俊凯被骂了好几个星期了,自以为早已免疫,没想到今天听这么一通话,又回到了最初秒怂的状态,他怯怯地开口:“易、易导……”

 

易烊千玺倚着门,撤回了放在他唇上的手,没看王俊凯,也没答话。

 

“不好意思啊。”王俊凯也收回了门咚的姿势,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诚恳,“我真的忘了。”

 

易烊千玺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算回应了,转了身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王俊凯却直接从背后把人抱住:“我话还没说完呢!”

 

“上次喝醉了,不小心说出真心话,没想到顺便还把真心事儿给办了。”他笑了笑,“其实第二天我有一点印象,不过我以为我做梦呢,我做了好多个这样的梦了。”

 

“但我今天是清醒的,我想装病骗你来呢,真的,我今天真的没醉。”

 

“所以告白的话你就相信一下,好不好?”

 

王俊凯越说下去声音越小,像怕吓到熟睡的小婴儿似的,那语气听上去还沾上了些委屈:“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

什么“好像”,王俊凯的人生,不存在“好像”。

 

喜欢要大张旗鼓,要无所畏忌,要明目张胆。

 

他说出来的“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意思哪有他当时那么的委屈可怜,分明就明晃晃的摆着,就差拿个喇叭往你耳朵旁边一扔,最高分贝全天循环播放:“我就是喜欢你,超喜欢你,特喜欢你。不信我再说一遍。我就是喜欢你,超喜欢你,特……”

 

请全剧组吃甜品喝奶茶,其他人拿到手的都一样,只有易导的是不同口味的独一份儿,另附卡片一张,粉色,上书歪歪扭扭情书一首,丑得易烊千玺没眼看,在被旁人发现并大呼小叫之前,扫了一眼就放兜里了。

 

以前化妆的时候,脸拉得老长,仿佛和化妆师上辈子有血海深仇,现在只要让他化妆时能瞧见导演,就能全程嘴角带笑,还在让闭眼画眼妆的时候尤其不耐烦,跟化妆师逗贫:“我觉得我眼睛天生丽质,要不你省省呢。”

 

没有旁人围观的私下聊天更是肆无忌惮——

 

今天分享一条搜索自己大名得来的粉丝滤镜八米厚的【王俊凯安利贴汇总】,并说:“梦想男友排行榜第一名王俊凯了解一下。”

 

易烊千玺:……

 

明天分享一条不知道哪里看到的心得:【年下男友的终极奥义就在于,既能平时撒娇卖萌,又能在床上日天日地。】,并说:“其实也没这么可怕啦。”

 

易烊千玺:???

 

“我会很温柔的。”

 

易烊千玺:!!!

 

下线日益走低,实在忍无可忍,易烊千玺趁收工之后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勾了勾手把王俊凯叫过去,咬牙切齿地低声对他说:“再瞎发微信拉黑了。”

 

王俊凯却一点也不怵,反而对着坐在导演椅里的易烊千玺笑嘻嘻:“行,那我听话,今晚能去跟易导讨论剧本了吗?”

 

跟这种人能讲通什么道理,易烊千玺气得想笑,恨不得往他脑门儿上狠狠弹几下,但不知怎么,对着那双眼,偏偏就是下不去手。

 

于是某人得寸进尺,自认解读易导沉默含义第一名,一点头:“那就十点吧,等我。”

 

易导可能是从来没遭受过如此紧锣密鼓没脸没皮的攻势,一时心软让步之后哪会换来对方片刻的安分呢,只会有自己的一让再让罢了。

 

但是那一时的心软作为将千里之堤击溃的蚁穴,是从何而起的,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

王俊凯需要出组几天,去别的城市参加一个活动。

 

只需要助理沟通的事,他还搞得挺正式,拎着出去买的吃的给大伙儿分了,亲自跟易烊千玺请假,易导盯着剧本点了点头,准备喊人把后面的安排调整一下。

 

一抬头,还没开口,瞧见眼前站着这人一脸不痛快。

 

“干嘛?想多要两天假?”

 

王俊凯仗着自己背对着大伙儿没人看得见,嘴撅了好一会儿,然后张了张嘴。

 

易烊千玺没听见:“什么?”

 

王俊凯还是只张嘴,没出声,易烊千玺凭着口型跟着小声读:“那、一、走、好、几、天、呢、你、会、想、我、吗?”

 

王俊凯马上重重点头,脸上笑开花,大声说:“会!”

 

“……”妈的人生处处是陷阱,易烊千玺轻轻踢了他一脚。

 

王俊凯也没躲,只是低声又问:“那你会不会想我啊?”

 

王俊凯,你出道几年了,爱情戏演多少了,岁数也不小了,为什么还搞得跟初恋的中学生似的?——易烊千玺把这句咽了回去,也对了个口型:“你猜。”

 

当天下午王俊凯就走了,赶飞机。但是直到晚上快零点了,易烊千玺躺沙发上看了好久的电影也没去洗漱,不耐烦地点开微信想问王俊凯还来不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人早飞走了。

 

打了一半的句子被慢慢删掉。

 

对话框里却突然跳出好多句:

 

“我到啦,四小时二十三分钟前落的地。”

 

“吃了这边的特产,还行,就是不好带回去,我换点别的寄到剧组。”

 

“特别冷我觉得我要感冒了。”

 

“对了还有这个糖人,可甜了。”

 

【图片】

 

【图片】

 

【图片】

 

易烊千玺打开三张自拍,笑出了声,回道:“你能不能学习一下自拍技巧,别拿着个什么东西就往脸上怼。”

 

王俊凯回了个嘚瑟的表情包,然后打了个电话过来,开口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给你发微信吗?”

 

“其实我上飞机想跟你发一条,下飞机想跟你发一条,吃东西想跟你发一条,冻得抽鼻子想跟你发一条,看糖人好玩想跟你发一条。”

 

“但是我觉得,如果你没有想跟我说话的话……”

 

“我啰嗦这些都没有意义。”

 

“然后我就忍着,一句都没跟你发,忙完了就守着你对话框,看上面什么时候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还跟自己打赌,如果零点前显示了,我就把前面落下的唠叨都补上。”

 

易烊千玺想笑,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笑,想了想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王俊凯隔着电话又看不见,还绷着干什么,但最终脸上浮出来的笑容还是带着一点羞赧,他想了想,问:“那如果零点前没显示呢?”

 

王俊凯回得挺快:“那就明天接着等呗。”

 

易烊千玺说不出话,那边又接着说:“没我深更半夜拉着你说剧本看电影啦,你抓紧机会好好休息。”

 

“别看我现在挺蠢挺粘人,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的终极奥义在于既能平时撒娇卖萌……”

 

——“闭嘴。”

 

“好的。”

 

王俊凯笑了笑,又补了一句:“易导晚安。”

 

 

*

离杀青越来越近,片场气氛却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场记老师跟道具老师窃窃私语,最终达成共识,溯其源头,这一切好像是从主演王俊凯回来第二天开始的。

 

首先那天易导太反常了,虽说他平时也温文尔雅,但那天未免灿烂得过了头,见人就打招呼,还一天都带着笑,请了午饭下午茶,还早早地收了工,弄得他们受宠若惊。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天男一号王俊凯也奇怪,刚从外面参加活动回来,一下子难以进入拍摄状态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未免也太不在状态了,每次喊了Action,还一动不动地盯着导演那边看,被骂了也笑笑笑个没完,直到拍了三四条才恢复常态。晚上为了表达歉意,请了晚饭和夜宵。

 

正好,俩人把全剧组一天的伙食给包圆了。一天都闹哄哄的,喜庆得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场记说:“你觉不觉得这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道具:“难不成金X奖易导今年又有提名了?”

 

“那王俊凯也提名了?”

 

灯光老师悄悄出现在背后:“或许,你们跟过偶像剧组吗?”

 

另外两位恍然大悟,这确实是恋爱的氛围:“我天!那他俩的女朋友都是谁啊?”

 

灯光老师:“……算了赶紧各就各位吧,开拍了。”

 

剧情进行到最后的复仇了,男主现在人模人样,扬眉吐气,易导看着王俊凯身上的西装,在人喊了“Action”之前,想起来王俊凯给他发的表情包,没忍住摆了个手势,说了句:“请开始你的表演。”

 

这下不仅王俊凯,其他人也没忍住笑了。易烊千玺才后知后觉地正了正脸色,轻咳了几声。

 

大意的不止他一个,王俊凯好几次在“Cut”之后往那边喊:“易易——”

 

猛地清醒过来赶紧接上下一句:“易导。”

 

化妆师给他补妆的时候还笑他:“怎么还给冻结巴了?”

 

不过氛围变了,关系变了,犀利的讽刺没有变——

 

“收那么多礼物干嘛的啊?啊?别人送你什么你都收啊?你是来演戏来了还是接受扶贫来了?给你的片酬少了还是怎么着?”

 

“不得了不得了,吻戏拍得炉火纯青,轮不着我点评半句了,你马上出师,马上。”

 

“跟谁眉来眼去呢?跟女主培养个感情也就算了,道具老师,灯光老师你都不放过?”

 

易烊千玺明摆着就是硬挑几处错来,好端着架子,王俊凯见招拆招,本来还笑嘻嘻地,听那人数落完马上也板起脸,一副认真检讨的模样,偏偏说出来的话语又俏皮得很:“就是啊!王俊凯!停止吧!我这个不停散发魅力的家伙!”

 

其实说出口易烊千玺自己都觉得脸上挂不住,怎么骂人的方向越来越偏了,专业精神怕是被眼前这人吃了。

 

“易导。”王俊凯摸了摸易烊千玺后脑勺,笑着对上他的眼,清清亮亮的眸子,拨得人心弦乱震,“别公报私仇啦。”

 

他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塞易烊千玺手里:“我家的钥匙。”

 

“我的天,可赶紧快点杀青吧,省了我每晚长途跋涉地从走廊另一头过来跟你相会。”

 

“就你贫。”易烊千玺把那钥匙攥在手里,想着杀青之后两人的行程,琢磨着怕是难再凑出都空闲的日子这么朝夕相处了。

 

没想到对面这人脑回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突然问:“你以前不是说那谁当代最贫么?”

 

易烊千玺一愣:“谁啊?”

 

王俊凯哼一声不说话,易烊千玺脑子里搜索了老半天,没忍住笑死了:“啊年纪小的是不是还有一条特点,尤其会吃醋,现在退货来不来得及啊?”

 

王俊凯超气:“你敢?”

 

“好不闹了,不过连贫不贫这称号你也争?”

 

“谁让你当时对他笑来着。你都没对我那么笑过!”王俊凯想了想又补充齐了前半句,“当时!当时你都没对我那么笑过!”

 

不过如果你当时没那么一笑,我会晚很久才喜欢上你,也说不定。王俊凯在心底感激起那位影帝前辈来。

 

但面子上不能认输,易烊千玺一句“人女朋友都公开一年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还没说出口,王俊凯又装作恶狠狠的模样:“是不是他叫陈伦你就沉沦了,好啊,我马上就改名王迷人,我迷不死你。”

 

易烊千玺笑得无奈又宠溺,只能伸手顺毛,头一回没明着暗着地带着刺儿对王俊凯说话:“够了够了,不用改了,再迷就真的要死了。”

 

 

*

从剧组出来,真正相处的日子让易烊千玺真正领略了年下男友的真谛。

 

狗屁日天日地,明明就是烦死人。

 

比如易导的竞争对手拍商业片票房爆了,通稿满天飞地暗踩,王俊凯一幅懂事的口气宽慰他说:“他们不懂艺术,不懂!再说了,票房是唯一标准吗,比那个干什么,你就拍你喜欢拍的东西,钱够花不就行了么。”

 

第二天王俊凯就被拍到开着新买的豪车招摇过市。

 

易烊千玺脑门青筋暴起:“够花个屁!”

 

再比如有时候王俊凯倔脾气上来了爹妈不认,认准一个死理怎么劝都不听,易烊千玺喉咙都说哑了,迫不得已搬出年纪牌:“我比你大。”

 

谁知道他眼珠一转,手就伸上来了,力气大得要把人家居裤给扯烂一样:“不信,来比比,来比一比。”

 

又比如今天晚上是金X奖颁奖典礼,俩人上次合作的那电影也提了名,睡完午觉易烊千玺就起来了,王俊凯却赖在床上,两条胳膊摆在脑袋两边,跟投降似的,怎么劝都不起。

 

易烊千玺洗漱换衣服忙个不停,还得不时地应付床上那位小祖宗的淘气三千问。

 

“你说,为什么当时我非得把卧室的灯弄成这样的啊?”

 

“我哪儿知道,你装修的时候咱俩没认识呢。”

 

“诶今天陈伦去吗?”

 

“好像去。”

 

“那我要不要当面谢谢他?”

 

“谢什么?哎你赶紧起行不行。”

 

“你以前指导人演技骂不骂人啊?陈伦骂过没有?”

 

“没有。仅你一家,别无分店。”

 

“凭什么了?”

 

“因为你比较适合这种方式吧可能,不骂可惜。”

 

“行吧,那以后可别这么骂别人。”

 

“嘁,你当别人跟你一样受虐狂呢。”

 

“昨晚的披萨好难吃,下次能不能换一家点外卖了。还有,外卖收的人能不能起名叫王俊凯老婆啊,然后你去取。我看网上好多人这么干呢,你这个正室不考虑一下?”王俊凯终于坐起来了,挠挠头发,打了个哈欠,真挚地问。

 

“……”易烊千玺放弃交流。

 

终于等他起来收拾完毕,车钥匙在手里转来转去地嘚瑟:“走走走,坐我的新车去。”

 

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东西,又回到卧室。

 

“戒指呢?”王俊凯从床头柜盒子里拿出来,套在了中指上,“你今天戴么?”

 

易烊千玺甩了个白眼儿:“大哥你知道咱俩今天要一起走红毯吧?是不是还得一起挥挥手拍拍照?生怕别人看不见还是怎么着?”

 

王俊凯撇撇嘴,递过来另一个东西:“那戴这个吧。”

 

是个胸针。易烊千玺接过了,在掌心里盯了会儿,又瞅了瞅那人胸前已经别上的那个,轻轻笑了笑。

 

成,今晚就日月同辉吧。

 

“易导,获奖感言想好了吗?其实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易烊千玺瞥了他一眼:“如果获奖了,感言就公开咱俩在一起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王俊凯真的吃了一惊。

 

“你昨天洗澡在浴室里排练了那么多遍,当我听不见呢。”

 

王俊凯惋惜地拍了拍手:“啧,大意了。”

 

“想挺美,要得这个奖可能还得再历练几部戏。”

 

“练,跟着易导练,练个十几二十部的都没问题。那我听话,就先把外卖名字改了你说怎么样?”

 

“诶你走那么快干嘛?去哪啊?不坐我车了啊?”

 

真的,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