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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存放：Loszeh Arc】

【档案整理·归档者：Rusa Ryn】

【档案运送·监视者：Tacrw M】

【档案记录·先行者：A Ogurinf】

【档案归属·能源：Clafyrovuiea】

【正在载入档案——】

勇者之环12

智慧，智慧，智慧。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他其实不大理解这个词。这是个大词，什么都可以叫做智慧——知识是智慧，小聪明从某方面来讲也是智慧。对于他来说，学者是智慧的，侦探也是智慧的，能想出解决办法的人都是智慧的。他们很聪明，脑子转得快，能从各种理论中找出来对应的方法，将问题迎刃而解。自然而然，埃塞维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那些有学问的大人。

灵魂中不缺乏有学问的人。在死者的世界，一旦生者中没有再记得他（或她）的人，并且连墓碑也不再有人照料，不再有人探望、献花的时候，他（或她）也就从死者的世界去世了。不过，也不能说的这么绝望。被完全遗忘的人就是能够再次回到生者世界轮回的人。因为这个特性，灵魂之环·软奴尔的人群当中就有着这样的一种现象：名人活得长久，而流浪汉可能一来就转世去了。而那些有学问的人，通常都是名家，是被写在教科书上，印着一张黑白的照片，或者彩色的油画肖像，整天整日要被各种人记住，想起，赞颂。他们当中有的甚至已经在软奴尔活了超过了上百年，比某些神明活得还要长久！

“这是一种福祉，是一件好事情。”埃塞维亚这么想着，“永生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他就惧怕死亡，他怕死了之后，他就不能再吃到好吃的，再也不能玩到好玩的玩具，也再见不到小白。他还有好多东西没享受过，也没看到过——比如，他没见过和龙学习了高阶法术的人类，也没见过龙。听说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种族长着人的身子，胡狼的头；另一个种族则是蜥蜴，能在岩浆里和火焰起舞——他都没看过，要是就这样死了，多遗憾啊！而那些永生的人就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去玩好玩的玩具，吃各种美食，能够随意地支配旅途中停留在一个地方的时间，想待多久待多久，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长度比不上旅行的长度。

于是他依照他得出来的这个结论，去拜访各种名人大家。他见到了机械城的蒸汽之父，那个留着大胡子，穿得活像个政治家而不是发明家的老爷子正被一群崇拜他的学者灵魂围着，又是问这又是问那，他嫌烦，挥挥手把他们打发走了。趁着这个空档，他赶紧跑过去请教。不出意料，这个老爷子看见他是个小孩，让他赶紧走，别耽误他和一个年轻的女幽灵约会。

什么嘛！书上看照片感觉和蔼可亲的，根本就是个臭脾气又高傲的臭老头。埃塞维亚这么想着。

他去找了很多他所知道的名人。什么最有名的炼金术师，写出了出色论文的学者，有着重大发现的科学家——基本上不是被人围着就是赶别人走，要么就是不爱搭理你。他又一次体会到了在戈复时候的那种“被瞧不起”的感觉。虽然克服过，脸皮也厚了不少，但是多少还是会感到难过，于是埃塞维亚决定休息一会。就算是灵魂的世界，也有酒吧咖啡厅和小甜点。他决定找个地方坐一坐，吃吃甜甜的小饼干什么的，让自己的心情恢复一些。

他注意到了街边的一家花店。虽然是花店，但是柜台后边放的却是那种放置重要的小柜子，桌上的玻璃柜里还放着烤饼干，想必是用来出售的。埃塞维亚推门飘进去，一股花香扑面而来。这店的老板头上长着龙角，文文静静的，当时就坐在他开的药花店里写东西。店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没什么人说话，大多都是很安静地在看书，而且说话的也基本上聊上两句就开始安安静静喝茶了。

“您好！”

“你好，小朋友。”老板抬头，合上笔记本，笑了笑，“买花，还是抓药？”

“我想要买两块小饼干！”

“好。”他半透明的手打开了玻璃柜，从里边用夹子夹出两块，熟练地用油纸包好，“6铜环。”

埃塞维亚打开了钱袋子，准备拿铜环出来。然而他惊奇的发现，他的手总是穿过铜环，根本拿不出来。于是他废了老大劲儿把铜环倒在桌子上，老板想拿过来，然而他的手也穿过了铜环。

“啊！难道你其实还活着吗？”老板吃了一惊，“灵魂是没办法拿起活人的钱的。还是说，你就是那个大家都在说的进入了软奴尔的活人？”

埃塞维亚点点头：“是我！我是埃塞维亚·克杰桑！”

“我是司原·青森·埃米利亚。”他微笑起来，介绍回去。

“司原·青森！”埃塞维亚突然一个激灵，他记得他在机械城图书馆的时候，曾经看过的一本介绍药草的书，上边就写着作者“司原·青森”，“请问古籍《药植录》是您写的吗？”

“是我。不过那是很老的东西了。”他挠了挠后脑勺，“鲸海元年写的东西，你们还在用啊。不会中毒吗？”

鲸海元年，埃塞维亚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轮回历之前的年份，就像是“公元”和“公元前”一样的感觉。历史学家们总是在探究古代的文明，他们现在知道最多的就是鲸海元年，其次是万象年，知道的最少的就是根源之年，因为时代实在是太过久远了，只能挖出来一些化石和刻在石板上的，还没有被磨掉太多的（并看不懂的）文字。这么一看，这位青森先生竟然是上个纪元的医生？！

青森邀请埃塞维亚坐下来，也不要他付钱了，说那小饼干本来就是不贵的东西，就当是请埃塞维亚吃了。小白去闻花，小蘑菇精则到处乱跑，显然，它在这种生命力旺盛的地方心情愉悦。他和青森先生一起喝茶吃饼干，随意聊天，了解到青森果然是上个纪元的人。他说他也没想到，原本是消散了的，也有过在幻落大陆上的轮回和转世。但是在几六百多年前的一次死亡之后，他就突然以青森的身份永远的留在软奴尔了——而那本《药植录》，就是在六百年前被发现并修复的。它成为了现代医学的制药基础，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司原·青森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哪里人，但是每个医学院的药房一定会有一块刻着他名字的石碑，并且制药方面有重大突破的人，会被颁发“青森奖章”。

“我的天哪，好蠢的奖章名字。”听见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奖项之后，青森感叹了一句，“幸好没人知道我长啥样，要不然我得尴尬致死——虽然死不了了吧。”随后他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被人记住而留在软奴尔的……唉……宁可你们没发现药植录啊。”

“为什么这么说呢！您可以一直在软奴尔活下去，永生了呀！”

他笑了起来：“因为对于我来说永恒其实是一种痛苦和折磨啊。”

埃塞维亚不太理解。不过，对方也并没有要求他去理解，喝了口茶，继续问他：“那你呢？你的身体去哪里了？”

“哦！这个，签契约的时候留在雾孚先生那里了——对了对了。”埃塞维亚突然想起了什么正事，“我其实要去魔法之环的，但是雾孚先生跟我说，只有我能用智慧灌注满创生之门的圆环钥匙，他才会开门，送我去魔法之环——要不然，我的身体就要被他拿来做研究！”说着他双臂交叠，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一副打冷战的样子，“所以我现在在努力提升我的智慧！我想问一下您，能不能教我抓药之类的啊？”

“嗯？抓药和智慧有什么联系吗？”

“这是一种知识呀！而且是我不会的知识——知识不就是智慧嘛。”

对方突然笑了起来：“学抓药完全没问题，辨认药草我也能教你。要是你想学医，我甚至还会欢迎——可是，你要寻求的智慧，不在我这里。实在是抱歉，埃塞维亚，要是你想变得更加智慧，我的医术帮不到你。”

“可是，您不是写了药植录的人吗？”

“知识和智慧没有必然的联系。知识在书本上，智慧在脑子里。知识是大家的凝聚，智慧是个人的经历。知识永远不会是你的所有物，但是智慧会一直忠诚于你。”

最后，埃塞维亚还是坚持学了抓药，不过只是浅显的知道了一些，然后就告辞了。他觉得青森先生最后跟他说的话玄玄乎乎的，他不是很懂，于是继续认为“智慧”等于“知识”。青森依旧没说什么，既没有要求他去理解，也没有强迫他去理解，只是顺着埃塞维亚的意思教了他一些东西，并在埃塞维亚打听还有什么学者可以教他不同知识的时候，提了一些他在软奴尔的好友。埃塞维亚兴冲冲告别青森，叫上小白和小蘑菇精，就打算往下一家跑。他往门口走，好像影影约约听见了零钱响动的声音。然后，只见一个孩子样子的灵魂突然推了门跑进来：

“青森阿叔——我家到新的清酒啦！我来通知一下你，你晚上要不要——”

埃塞维亚和那个灵魂撞了个满怀，两个灵魂跌坐在地上，揉着被碰疼的额头。小白的头从埃塞维亚的头部位置穿出来，看起来像是小白变成了人，在揉额头一样。

“下午好，零钱鬼。”青森走出柜台，把埃塞维亚抱起来，又把那个叫做“零钱鬼”的小孩子抱起来，放在地上。

“哇呀呀！阿叔这是谁呀！”零钱鬼看着埃塞维亚，“哇——好少见！是小孩灵魂哎！”

“我是埃塞维亚！”埃塞维亚伸手。

“我是零钱鬼！”小孩也伸手，跟他握了握，“要一起玩吗？要跟我一起吗？我知道好多好多地方，我带你去逛逛软奴尔吧！”

“不了不了，”埃塞维亚摆摆手，“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去学习知识了，也许以后再一起玩吧！”说完，招招手，转身就跑了。

他拜访了许多的学者，向他们学习新的知识。他学习怎么炼金，怎么谱曲，怎么打铁，还有一些魔法——不过无一例外，都是只了解了一些皮毛，就跑去下一家学习新的知识了。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眼看就要到6月26日，他胸有成竹地飘去了杰斯·雾孚先生的大宅子。他感觉现在的自己什么都会，仿佛就是全知全能的神一样。他自己都佩服自己，走在路上还在想，他这么短的时间就知道了那么多东西，自己真是个天才，一定能把那个圆环瞬间填满的。

“晚上好，埃塞维亚。”出来迎接的是那个高瘦的中年人。

“雾孚先生好！”他自信地问候那个中年人，“今天也穿管家服吗？”

“啊，其实我才是麦卡维什。”他笑了笑，“看来上次真的骗到你了。”

埃塞维亚愣了一会，一阵混乱。他捋了很久，直到管家麦卡维什开始笑起来，邀请他快进屋。在终于搞清楚了到底谁是管家，谁是雾孚先生之后，高瘦的中年管家麦卡维什带他上了电梯，并从补好的墙直接穿进了雾孚的工作室里。雾孚不在，但是炼药锅里还在炼制东西。管家走去锅子旁边，伸头看了看锅。

“雾孚先生——您的锅要炸了！”他喊了一句。

随后，埃塞维亚就听见了一阵零钱响动的声音。样貌年轻的雾孚急冲冲跑了进来，立刻凑到锅边看。

“明明就没事！你这个讨厌鬼！”雾孚嫌弃地推了推麦卡维什，“叫我过来干嘛！我在看电视呢。烦人精，讨厌鬼，臭影子，诅咒你睡觉被我拔头发！你得给我买那个电视剧的光碟，它可不重播呢！你这一叫我得错过多少剧情了？”

“你这个喜欢捉弄人还乐在其中的活了六百年的‘老混蛋’，”麦卡维什微笑着，“有人找你，我的主人。”

“啊！是埃塞维亚！”雾孚飘了过来，与他握手，“怎么样，看起来很自信啊！有信心把圆环填满吗？”

“那当然！”埃塞维亚拍拍胸脯，“我们开始吧！”

于是麦卡维什拿来了烟斗，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烟雾被雾孚团成了一个圆球，金色的水从圆球的底部冒出，上升到了一个月前埃塞维亚触摸它时达到的位置。雾孚将圆球递给埃塞维亚，小家伙把手放了上去。坐在一旁的小白摇着尾巴，看着金光缓缓注入圆球之中。金色的液体越上升，小白的尾巴就摇得越欢。然后逐渐的，小白的尾巴停止摇晃了，只偶尔抬起来两下，拍拍地面，像是在安慰一样小心地摇摆着。

球里的液体根本没上升多少，最多，就往上爬了一个指甲盖的高度。

埃塞维亚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呆呆地看着雾孚把球拿回去，让它散开，金色的光再次变成了那只猫头鹰，站在他的手臂上。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非常清晰地说道：“显然，还不够。不过，一个月就上涨了这么多，很让我吃惊。”

“可是我明明都知道那么多了……”

雾孚没搭腔。

“可是今天已经6月24日了！”

“是，再过两天，我会开启创生之门。”

“已经——已经24日了！”埃塞维亚又重复了一遍，强调了一遍，“已经24日了！”

“我知道。”雾孚点点头。

“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去魔法之环！”

雾孚又沉默了一会。

“我——我知道很多东西，这还不算足够有智慧吗？我明明都那么努力去做了，我已经那么努力了，但是我还是去不了！所以我这一个月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你还是知道了一些知识的，对吧？而且你看，金水上升了一些呢，说明没有白费。”

“但是我又去不了灵魂之环！有什么用！”他突然气恼地喊了一声。小白缩了缩耳朵，耷拉着尾巴，悄悄从他身边溜走了，躲在了麦卡维什身后。“已经要24号了，但是我没有填满圆球！我本该填满它的！”

“呃……慢慢来嘛，不要这么着急……”

“但是我赶时间！我需要去见勇者康！我可不能在这个地方再浪费一年！”

“又不是多待一年勇者康·杰桑就不见了……”雾孚嘟哝着，“你在着急什么呢？”

“我——我从冒险开始到现在，所有的困难都能在短时间解决！”

“你要知道冒险从来都不能是一帆风顺的……”

“但是我很聪明啊！我一个月知道了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东西！我应该能填满那个圆球的——”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是不是你在捣鬼？！你想留我在这里，故意让那个圆球里的金水填不满！我就不应该跟你签那个契约，你果然是恶魔！”他走了过来，抓住雾孚的衣服，“我不管——我不管！我得过去，我必须要在26号的时候过去！你要让我过去！我肯定够聪明了，是你的球的问题——”

“够了！”雾孚呵斥了一声，“与其在这里耍无赖，还不如好好看看你自己，反省你自己的问题！我爱捉弄人，但我从不骗人，更不造假！你的智慧就到如此，就是不够格！”

“我才不是！我通晓许多知识——”

“那好，你说你是全知的，无所不晓，让我问问你！你记得多少炼金的药水配方？记得多少药草的功效？你记得多少魔法的施法手势和咒语，记得多少音乐符号？”

埃塞维亚刚想说，却又一时语塞，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记得怎么画五线谱，施法的手势是如何的炫酷，草药的味道闻起来有些苦又有些酸涩，还有炼金最后出来的产物。他支吾了好一会，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肤浅，就像蜻蜓点水一样，肤浅！掠过了池塘，就以为自己知晓了海洋！你不曾见过深海的巨兽，也不曾看过海上的巨浪！无知无畏，骄傲自大——”

雾孚停顿了一下，注意到埃塞维亚右耳后边的辫子。他用手指拎起来看了看，又放下。

“你就不配被编上这条辫子，就应该把它剪了，在我的炼药锅里变成渣滓，你这可悲的小羊！”

“麦卡维什！”雾孚转过身，背对着埃塞维亚走掉，挥了挥手，“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