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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纪录

为什么文学作品中所体认的绝望和虚无,作为自我觉醒的必要前提,不仅不是“悲观”,反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乐观”。因为生活从来都有两种。一种是自动化的话、被话语或幻觉所改造的、安全的生活,另一种则是“真正的生活”,而文学所要面对的正是后者。

——格非《月落荒寺》


为什么文学作品中所体认的绝望和虚无,作为自我觉醒的必要前提,不仅不是“悲观”,反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乐观”。因为生活从来都有两种。一种是自动化的话、被话语或幻觉所改造的、安全的生活,另一种则是“真正的生活”,而文学所要面对的正是后者。

——格非《月落荒寺》



摘纪录

退却不算逃跑,等着也不算聪明,如果危险超过希望,明智的办法就是养精蓄锐,而不是孤注一掷。
——《堂吉诃德》

退却不算逃跑,等着也不算聪明,如果危险超过希望,明智的办法就是养精蓄锐,而不是孤注一掷。
——《堂吉诃德》

北上

未尝(上)

       喻文波把键盘往桌子里面推,放下刚拿到的黄焖鸡外卖,解开塑料袋的同时,让刚才暂停的柯南开始播放。

        “喂——小宝,”苏小落在李浩成背后站着,打电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拆一次性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屏幕里...

       喻文波把键盘往桌子里面推,放下刚拿到的黄焖鸡外卖,解开塑料袋的同时,让刚才暂停的柯南开始播放。

        “喂——小宝,”苏小落在李浩成背后站着,打电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拆一次性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屏幕里的小人在叽哩哇啦,喻文波不动声色,却没有遗漏苏小落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也可以,反正今天放假,不过你要当心,玩的时候别喝酒昂,然后注意安全!知道吗!千万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联系我……”

        真踏马啰嗦。喻文波心想。也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黄焖鸡蒸腾的热气咸香浓郁,他默不作声,用筷子戳着米饭。

         “好,你也好好放松一下。嗯,白白。”苏小落挂掉电话,一回头发现训练室里仅存的几个人都在看自己。

         “宝蓝和朋友出去玩,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他解释道,说完转身往厨房去找喝的。

        

         和朋友出去玩。啧。

         喻文波盯着黄焖鸡里的一片姜,仿佛能闻到那辛辣的味道。

         什么朋友?是上次跨年夜约的那个?每天闷在基地训练,他能交到几个朋友?

        难怪今天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还喷香水,我还以为他……以为……

        他说晚上不回来了。

        喻文波彻底没了胃口,草草吃几口,把那片姜夹出来恨恨地甩进垃圾桶,随后盖上还剩下大半饭菜的餐盒,装进塑料袋,搁到桌角不管了。

        之前餐盒盖子凝固的蒸汽水滴被甩出来几滴掉到桌面上,沾在手掌上,凉凉的。

        屏幕里的小人依然在叽哩哇啦,哇啦得让人心烦。喻文波恶狠狠地点击鼠标关掉视频。

        ……和什么朋友出去需要喷香水?

        上次他用香水还是在世界赛……不对,是颁奖礼……

        颁奖礼上有田野。

        喻文波倏地坐直身子,急促地抖起腿。

        “……有meiko选手的地方,空气都变好了……”  

        他拿起手机解锁,点进微信置顶聊天,发送了一个意义不明的“.”

        喻文波喜欢用英文句号,而不是大家都用的那个小小的空心圆。

        那边没有回复。

        “啧,真他妈瘟,”喻文波小声嘀咕,又发了一个傻乎乎的搞笑表情包过去。是一只羊驼咀嚼的动图。

        羊驼。

        戴先生。

        能让空气变甜的meiko选手。

        喻文波面无表情地又刷了好几个表情包 。

        半个小时。整整半个小时。王柳羿没有回复。

        这个b——长脾气了啊!!!喻文波把手机搁回桌上。

        姜承録有点担忧地从大乱斗里转开头到处打量。刚刚好像听到磨牙的声音。也许是错觉吧,基地又没有狗狗。

        又过了半小时,喻文波反复点开又关掉同一集柯南,同时不停用余光扫过手机屏幕,可惜并没有亮起来。

       他妈的……

       

       KTV包厢里的王柳羿正在和刘青松合唱《我是英雄联盟最骚的骚猪》,张星冉在录他们俩,yagao在录他们三个,其他人在看热闹。

       沙发上一个手机正面朝下,缝隙里透出来电的亮光被无情地遮盖住。

        

       不接我电话,不接我电话,啊?!

       喻文波烦躁地挠挠头,又开始拨第四通电话。

        “不行了,我得喝口水哈哈哈,”王柳羿把话筒交给别人,走到桌前拿起水瓶,顺手抄起手机……

        ——排满屏幕的未接来电。

        ——?!!

        有什么急事?难道教练突然决定不放假了?!还是基地出了什么事?王柳羿慌忙解锁手机,正好赶上第十三个来电。他举着手机钻出包厢,走到比较安静的走廊拐角。

        “杰克!”手机听筒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喻文波呼出一口气,语气平静得有些冷淡:“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啊……?我刚刚在唱歌……”王柳羿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听语气应该没发生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还有心思耍小脾气。

       “你在哪?”

       “……在纯k……”第一次摸不透同吃同住几年的搭档的心思,王柳羿傻傻地回答。

       “啧,哪个纯k?地址?!”

       “啊?”要地址干嘛?“你你要过来吗……”

       “快点。要不然回基地有你好看的。”

       “噢……那我发个定位给你吧……”

        把定位发给喻文波,王柳羿也没了唱歌的心思,慢慢晃悠着往包厢走。

        虽然杰克也是我的朋友,但是贸然带和其他人不是很熟悉的朋友来这种小聚会是不是不太好……不过美梦星和刘青松可能不太介意……?啊啊啊那其他人呢?不管介不介意都不太好啊啊啊啊啊——

        刘青松看见王柳羿接了通电话就失魂落魄,笑眯眯地凑过去搭住他肩膀:“宝蓝,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有事要走。”

        王柳羿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深知他扮猪吃老虎的本性,虽然长着蔫蔫的下垂眼,实际上内心比谁都清楚明白。

       “我不走……不过……唉——”王柳羿挠挠头,“你们介意再来个人吗?”

        “来人?谁啊,”刘青松故意大声说,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随后压低声音问,“你对象?”

        “啥啊……你说啥……怎么可能,我对象在韩国呢,怎么可能现在过来。”

        “……说了多少次了宝蓝,不要再做梦说iu是你女朋友了好吗,我真是搞不懂你的脑回路,”刘青松拍拍他的肩膀,“随意啦,反正多个人也热闹一点。哎,那个人我认识吗?”

        “唔……来了你就知道了。”

        “那看来就是我认识的。 ”

        “少啰嗦。”

        喻文波挂掉电话,回房间找出他最得意的牛仔外套和底稍微稍微稍微有一点点点点厚的运动鞋,又对着镜子抓了几下头发。

         还行,哥们儿颜值还是挺稳定的,电竞什么俊雄啥的……不是浪得虚名嗷……不对,俊雄是咒怨里的好像……他想了想,然后转身乘电梯下楼。

         李浩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楼上换了套衣服回来又抄起王柳羿桌上香水喷的喻文波。

         我可能是饿出幻觉了叭。李浩成点点头,拿出手机点了一份麻辣香锅。

         大份,重辣,赠送饮料,加很多培根。

         “我出去一下——”喻文波站在厨房外面冲着里面正在扒拉冰箱的苏小落喊道。

         “行,”苏小落没有回头,“注意安全啊,早点回来,哎其实你不用那么大声,厨房都有回音了,待会儿隔壁又要投诉……哎这孩子什么时候走的……”

          王柳羿听林伟翔五音不全地唱《勇气》,有点发愁。梁静茹给我点勇气吧,感觉杰克哥来势汹汹啊——要被制裁了啊啊啊啊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被制裁但是杰克哥制裁我是不需要理由的——

        又来电话了。

        “……歪?”

        “房间号告诉我。”

        “我去接你吧,你在前台那里等我。”王柳羿匆忙往外走。身后的刘青松跟上来:“上厕所带带我……”说完不分青红皂白,伸手搭住王柳羿肩膀,跟着他一块往前台走。

        在大厅等着的喻文波感觉靴微有点度日如年,手机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转,听着到处回响的音乐声,心烦意乱。

        “杰克!”

        喻文波一抬头,顿时感觉自己是个纳尔。 

        满怒的那种。

        而且浑身是毛。

        可以solo小龙。

        不过要先次红。

        

         

       

        

   

       

随便写写

【水蓝】暂停一小时

    

※别转出LOF,什么都禁。

※和选手无关,全都是编的,随便看看就行。

    

>>>

      

  二三pick其实没什么疑问,9.8版本,霞洛既然被放了出来,那肯定是得选的。

  况且宝蓝z还想在MSI拿自己的皮肤秀一波呢。

  当然,这话他从没说过,但没说也等于说了,队友们心里都有数。别问为什么,这个队伍纯靠脑电波交流,懂的人都懂的。

  只是临到阵前,宋义进艰难地按了按鼠标,扭头疑惑地望向身边的喻文...

    

※别转出LOF,什么都禁。

※和选手无关,全都是编的,随便看看就行。

    

>>>

      

  二三pick其实没什么疑问,9.8版本,霞洛既然被放了出来,那肯定是得选的。

  况且宝蓝z还想在MSI拿自己的皮肤秀一波呢。

  当然,这话他从没说过,但没说也等于说了,队友们心里都有数。别问为什么,这个队伍纯靠脑电波交流,懂的人都懂的。

  只是临到阵前,宋义进艰难地按了按鼠标,扭头疑惑地望向身边的喻文波:“等等,杰克,窝肿么锁不了霞啊?”

  

  这是这场比赛bp环节的第二次暂停了。

  第一回是在对面第二手pick的时候,为着一个姗姗来迟的塔姆,停了约摸十分钟左右。

  那会儿喻文波还装模作样地叹气,又去拱身边的王柳羿告状:“塔姆王,回去赶紧哄哄行不,让哥们一等等上十分钟,这面子够大的啊。”

  结果现在风水轮流转,换成了高振宁在麦克里鬼喊鬼叫:“小老弟,叫你不给霞穿新衣服,闹脾气了吧。”

  喻文波不知来由地有点心虚,急急忙忙扭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辅助,却见王柳羿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里面又是揶揄又是戏谑的。

  他顿时愤愤,甚至磨了磨后槽牙:那TM难道能怪我吗?

  当初不过是因为最后一局比赛用卡莎夺了冠,导致脑子里热乎乎的只记得一个卡莎,于是赛后采访的时候,也就只得随口说是卡莎而已。

  到底不是什么有浪漫诗心的人,反正选不了德莱文,用过的AD英雄也就那么几个,剩下的那些个姐姐妹妹们,选谁对他来说都没得差。

  后来此事被正式提上了日程,王柳羿这个死颜控一门心思奔着自己的洛去了,压根没对他的选择表达过什么看法,倒是宋义进特意凑过来问:“杰克你的霞补是发挥得听好的,小宝宣洛,泥真的补宣霞啊?”

  听听老宋这个中文学得,除了羊肉味儿还有点重,都会用双重否定了。

  喻文波在满耳飘飞的新疆腔里想到那对双宿双飞的峡谷鸟男女,心里难得生了点绮思,刚想说那我考虑考虑吧,身边正叼着AD钙奶快乐刀妹的辅助选手倒先开了腔。

  “杰克想选啥就选啥啊,”王柳羿把键盘按得噼里啪啦作响,“拳头不是说了可以单做洛的嘛,带胶布带胶布,卡莎也挺好的。”

  “……”

  喻文波有点郁闷,他想着,要是王柳羿当初能说两句好听的,再撒个娇哄哄他,那也不是不能选霞。

  哪里至于现在被几个哥哥换着法子揶揄?

  “一定是霞不高兴了,那衣柜拉开一看,咋回事儿啊?又莫得新衣服,怎么去峡谷约会?杰克臭弟弟,不懂女人的心啊——”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哦?

  王柳羿笑眯眯地朝他做了个口型。

  喻文波瘫痪在电竞椅上装作没看到,不知怎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老子懂个屁的女人的心,他想,宝蓝z的心可比女人的心难懂多了。

  他的辅助和他年少相识,共度青春期,就像在潮湿的地洞里分享着秘密一同长大的两只鼹鼠,并且在十六七岁,最是来日方长的年纪里,就明白自己会成为彼此未来的搭档,被所有人期待和等待着。

  在一段可视的、注定稳定的关系面前,谁都会下意识地给予对方都多一份的亲厚,这是他们后来日益熟稔的根本原因。

  可是相识至今,明明已经走入第五年了,喻文波发现,自己还是不怎么搞得懂王柳羿。

  搞不懂他怎么总爱穿粉粉蓝蓝的T恤,搞不懂他听的那些民谣晦涩的歌词,搞不懂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里那常有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王柳羿拥有巨蟹座的所有典型与非典型特征,譬如与生携来的好脾气与灵魂里根植的有趣,喻文波弄不懂他,但并未因此丧失探究他的好奇心,毕竟这世上他搞不懂的东西有很多,唯有王柳羿是不一样的。

  而且如今来看,这些似乎都不怎么要紧,毕竟就在几个月前——

  嘘。

  有些事不该在赛场上说。

  

  霞的脾气可真不小,这么久了都没哄回来。

  喻文波扯了个哈欠,忽然觉得有点困。

  眯眼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他们刚刚抵达越南的那一天,自己曾和王柳羿偷偷溜出去过,只为了吃一碗早就垂涎的牛肉面。

  主办方给他们定的下塌地是河内最高档的酒店之一,但王柳羿信奉着“地道的美食都藏在街头深巷里”的不成文法则,怎么也不肯在酒店餐厅点东西吃,那点讲究劲儿磨得他心头焦灼,到底还是没忍住,非拉着喻文波溜出去找了家街边小馆。

  大锅的牛肉汤烧得滚烫,浇头里还有很厚道的大虾,辅助选手知道自家AD的忌口,拿蹩脚的英文手舞足蹈地跟老板交代着别加海鲜,喻文波则坐在桌边替他拆碗筷,发现一次性的竹筷起了倒刺,又只好认命地帮他刮掉,怕他到时候被扎到手。

  小馆子的环境并不怎么好,桌面上还残留着一层经年累月起了腻的油渍。王柳羿看着白白净净一个人,其实还不如喻文波爱干净,倚在桌沿上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AD看。

  “杰克,你最近胖了好多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喻文波没好气地把筷子丢给他:“哥们青春期,长点肉那不是正常的?”

  王柳羿便好脾气地笑了笑:“可是我也青春期呀。”

  “……哈?”

  喻文波对此有点讶异。

  他知道他的搭档对年龄这件事其实一直有些敏感——怎么就连这一点也和小姑娘似的——早在元旦那会儿,某次他偶然点开王柳羿的直播,还曾经听见他对着粉丝鬼扯:“我开始打职业的时候还是个宝宝,一转眼就老了老了。”

  那时候他们还在熊猫直播,仗着是自家地盘于是恣意横行,能不开摄像头就绝不开摄像头。喻文波听到他软绵绵的语气,知道自己只要起个床,出个门,就能看到自己那位自称“老了老了”的搭档。他今天起得好早,头发应该有点乱,小小一团蜷在电竞椅里,露出细细的一截儿手腕和脚踝,看上去嫩得几乎青葱。

  你老个锤子啊。喻文波在心里默默吐槽。

  曾经有人戏谑地说,电竞才是真正的吃青春饭,年龄增长带来的操作下滑和反应变慢绝不可逆,这些都是足够宣判职业选手竞技生涯长短的残酷标准。事实上,他们俩至今仍是LPL里年纪最轻的下路组之一,但王柳羿对于自己比搭档多度过的那一年半春秋,总是有种不动声色的在意。

  可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的年纪似乎一直以来都是颠倒的,比起喻文波少年老成,王柳羿优渥的出身让他似乎一直活在象牙塔,真的从个小孩长出少年轮廓,也都是近两年的事了。更早一些时候,喻文波会很习惯地帮王柳羿烤肉,哄他喝药,并且在他幼稚犯傻的时候翻着白眼却又绝不厌烦地等候在一边,像个无可奈何的家长。

  他们一年中总有三百余天要朝夕相处,在暂且还不算漫长的岁月中,早已磨合出了独特的相处法则,对彼此的生活习惯熟稔于心。

  就连结伴出门吃一碗牛肉面,喻文波也会把碗里的牛肉片多夹几块给自己的搭档,王柳羿则不会忘记叮嘱老板别加葱花和海鲜。

  那碗牛肉面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肉是肉,汤是汤,普普通通,喻文波已经把味道忘得差不多。

  但王柳羿把被热汤蒸得起了雾的眼镜取下来擦拭时的表情,他却还记得一清二楚,他因为近视而有点迷蒙的目光,满足地笑起来时微微皱起的鼻尖,都在喻文波阖眼的那个瞬间,像关不掉的游戏弹框一样,从记忆里欢呼着弹了出来。

  就像……就像是个偷心的小鬼。

  

  暂停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队友们都在各自打发时间,欧美老哥们那边更会玩,脱了鞋喝水的,和观众挥手的,什么都有,一队伍人还笑嘻嘻地哄他们,一副在比赛台上请求互动的样子。

  喻文波短短眯了一觉,但睡得并不沉,昏昏噩噩里听见王柳羿细声细气地在唱歌,隔音耳机里像有根毛刷子在撩拨着他的耳膜。

  其实宋义进也在讲话,高振宁也在讲话,偶尔姜承録也会讲上一两句,新疆口音和电竞唢呐夹杂着短促的韩语音节在耳边乱飘,王柳羿唱歌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并不明显,但不知道为什么,喻文波就是能从所有喧嚣里一耳分辨出他的歌声,甚至他温柔得有些潮湿的呼吸。

  他不知道唱了多久,已经从forever21唱到了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再唱到了白毛女,曲库横跨老中青三代。

  喻文波被闹醒了,揉揉眼睛没有灵魂地鼓掌:“蓝哥牛逼蓝哥厉害,蓝哥竟然会唱白毛女。”

  王柳羿也哼哼着鼓掌:“喻文波也牛逼,喻文波竟然知道这个叫白毛女。”

  喻文波又有点想要掐他的后颈皮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好动手。

  只好克制住自己那点不合时宜的冲动。

  

  可是——

  实在是好无聊啊。

  喻文波又扯了个哈欠。

  队友们呢?他们都怎么打发这种无聊来着……

  他始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扭头去看自己的辅助,但两个人席位相邻,就算只用余光也不难发现,王柳羿已经百无聊赖地折起了纸飞机。

  辅助选手的鼻尖沁出了一点薄汗,眼神很专注,折好之后眼睛立刻弯了一下,又放到嘴边哈哈气,做了个要丢出去的动作,像个天真的小朋友。

  喻文波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敏锐地察觉到,那飞机是他准备递给姜承録的。

  自从新的房间分配出来以后,或许是因为仍然留守第十层,他们队伍里的上辅亲近率似乎明显上升,很多次喻文波瞥见王柳羿和姜承録两个人聊天,中国人说韩语,韩国人说中文,都说得磕磕巴巴的,竟然还能交流得意外顺利,两个人都笑得眉不见眉,眼不见眼的。

  喻文波也不知道王柳羿为什么会那么讨上单选手的喜欢,除了队伍里的那两个韩国人以外,重庆的李炫君、北京的张星冉,一个比一个跟他熟。可后来他又觉得,王柳羿好像讨任何人的喜欢。辅助是个很难被外人看见光彩,但常在队内深受信任的位置,更不用说他的辅助有一副圈内闻名的好脾气。

  职业圈统共也就那么大,两三百来个人,年龄和辈分虽扯得乱七八糟,但谁和谁没点“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的朋友”的复杂关系,大大小小的事都能顺着这张星罗密布的消息网从西南传到华南,再传到遥远的北方。

  纸飞机乘着教练的东风在姜承録手里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王柳羿手里。

  身高一米九三看起来铁血杀伐的新教练也对他纵容得要命,即使在最讲教练权威的bp台上被他皮了,也只不过无可奈何摸摸他的头,像摸一只听话的小猫。

  王柳羿在这种时候则一直很乖巧,他秉持着某种书香门第出身的良好家教,格外尊师重道。

  ——好吧,似乎不是“好像”,而是“的确”。

  王柳羿的确讨所有人的喜欢。

  喻文波最终认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焦躁,嘴唇起了皮,舌尖舔上去毛毛一片,不舒服极了,就像那天他替王柳羿刮掉的一次性竹筷上的倒刺一样。

  “蓝哥你突然折个飞机干嘛?”年轻AD的语气并不太好,“那什么纸啊你就敢乱玩……”

  “就是普通的赛程表而已好不好。”

  “幼不幼稚啊你——”

  “那我无聊呀!”

  “……哦。”喻文波也没办法,只好对这个话题一锤定音。

  无聊能怎么办呢?毕竟连王柳羿都在觉得无聊。

  如果他没记错,无聊这个词是基本不会存在于自己的辅助世界里的。

  王柳羿又不像他。

  除了英雄联盟以外,喻文波对很多东西都兴致缺缺。偶尔吃鸡,偶尔看番,职业选手的作息紧促,这点爱好已经足够消磨掉全部的休息时间。

  但王柳羿的生活是瑰丽而丰富的,全世界的漂亮小姐姐他都爱,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他都喜欢,各种热闹他都要去凑一凑,还会在下雪的夜晚穿得像个圆滚滚的小白熊一样,去看一场并不那么难得一见的魔术表演。

  他对这个世界时刻保持着新鲜的热忱,以及偶尔会让喻文波觉得傻气的温善。

  这样一个人,怎么才会觉得无聊?

  况且此时此刻,他们明明坐在彼此身边,他们有好多话题可以讲,或者王柳羿讲他听也可以。

  他对很多东西都兴致缺缺,但其中绝不包括王柳羿,王柳羿说的那些东西或许会让他觉得无趣,但如果由王柳羿来说,这件事本身就变成有趣的了。

  既然如此,喻文波有点想不通,王柳羿为什么会无聊到要折纸飞机?

  特别是,那还是只递给姜承録的纸飞机。

  

  已经暂停整整四十五分钟了。

  AD选手感到自己开始坐立难安,于是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有人要去洗手间吗?”

  其实宋义进刚从洗手间回来,高振宁和姜承録正在进行友好的上野交流,哥仨谁都没搭理他。

  他这一声问得意有所指,就差没有点名道姓。

  王柳羿如梦初醒,“啊?”,他的表情有点无辜,“哦……那走吧”。

  喻文波状若高傲地瞄了他一眼,发现搭档好像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他愤愤地起了身。

  这下,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那只纸飞机只递给姜承録呢?

  

  通往洗手间的是一条长长的走道,一个人也没有,灯光很暗,也安静。

  喻文波走得很冲,并没停下脚步等王柳羿,看起来也不怎么想同他讲话。

  有些事不该在赛场上想,但在起身离席的当下,他不再仅仅是JackeyLove,也是喻文波。

  所以可以想了。

  如果将时间追溯到两个月前,他和王柳羿那时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冷战。或许那也不叫冷战,其实只是王柳羿单方面的避战,毕竟善解人意的辅助选手心下很清楚,被某些不认可自己的舆论影响得更多的,反而是喻文波。虽然基地里时常拿“杰克你的粉丝又干了什么傻逼事”这样的话题来玩笑年轻的AD,但在自己对舆论的风暴彻底脱敏之后,他那位看起来大心脏的搭档,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其实是真的在因此而困扰。

  他们太亲密了,亲密得好像同一个人,而现在,那些口口声声对他的爱却变成了中伤王柳羿的飞矢和流弹。

  喻文波无数次偷偷去瞥与自己并肩作战了两年多的辅助选手——他是他最可靠的搭档和最坚固的后盾——还是怕王柳羿会觉得介意。

  事实上,王柳羿当然不会妄自菲薄,野辅两位选手在这个春天的舆论环境的确算不得好,有时候他和高振宁抱着手机看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论笑得前仰后合,还会玩梗一样地互相喊弟弟。

  那些虽然不会影响他,但他本质上讨厌争吵。

  后来他斟酌了许久,在心里给自己提议:如果和搭档稍微保持一点距离,至少是在人前稍微保持一点距离,会不会减少一些纷争?

  这个想法其实没有什么错,不过是人之常情,但王柳羿失策在,他单方面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整整一个半月,下路组两人错开的作息仿佛隔着整个半球,比赛的时候没有多余的交流,赛后采访也不要坐在一起。

  喻文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突然导致了王柳羿的疏离,又怕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真的让自己向来好脾气的辅助生了气,事实上他们年后的比赛打得也很不好,赢和输都浑浑噩噩的,他只能好多次通过眼神向王柳羿求和,像只因为咬不到自己的尾巴而沮丧极了的小狗。

  王柳羿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可又做不到让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轻易举旗投降。两个人在那个不怎么好过的三月苦闷地僵持着,好像要把阳春过成凌冽的深冬。

  真正的破冰则是在飞往西安的航班上。

  头等舱空间宽裕,但多年养成的亲密习惯仍然他们手臂挨着手臂,肩膀抵着肩膀,无论是不是在难捱的冷战期。

  喻文波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憋不住问出口:“蓝哥,你是不是在躲我啊?”

  王柳羿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草率,正想着怎么和喻文波达成人前避嫌的共识。

  可喻文波见他不说话,着急得要命,不管不顾地出声:“是不是因为我粉丝骂你?哎不是,那群人才不是我粉丝!”

  他语无伦次,说到最后急得要破音:“蓝哥你别理他们瞎逼逼行不?哥们就是跟你谈恋爱她们也管不着啊——!”

  王柳羿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捂他的嘴。

  他警惕地四下环顾,好在队友们都戴着耳机,听歌的听歌,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下路组之间的吵吵闹闹他们早已经习惯,AD和辅助,本来就是比搞对象还要亲密的关系,他们乐见其成。

  喻文波看着王柳羿,王柳羿也看着他,他们隔得好近,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清凌凌的倒影。

  四年或是五年,无数过往在倏忽之间从眼前轻轻淌过。

  是谁和谁从当初十五六岁,尚且不敢言情的年纪,一路就走到了如今?

  喻文波心跳得好厉害,他在等待一个宣判。

  然后他看到王柳羿弯起眼睛笑了笑,是那种露出小牙套,可爱得不行的笑容。

  “杰克,”辅助选手的声音放得好轻,像在酝酿一个甜味的秘密,“要不要真的来谈恋爱啊……?”

  

  是了,他们现在在谈恋爱,拥有理所当然、彼此认可的亲密关系。

  喻文波突然生出一点底气。

  所以,他为什么不可以任性地要求一点特权呢?

  

  他这么想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王柳羿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AD受困于身高,望向自己的辅助时总要微微抬眸,喻文波是内双,但这不影响他的好看,那双眼睛里如果还能被战意染上一点杀气,王柳羿就要移不开眼睛了。

  “……杰克,你今天好奇怪啊。”

  通道很长,光很暗,王柳羿莫名望着自己的AD和年轻恋人,然后——

  他就被紧紧牵住了手。

  喻文波最近瘦了一点点,外面漏进来的光凿出他锋利的少年轮廓,微颤的羽睫上仿佛染着从蝶翅抖落的磷粉,会发光。

  “为什么给筛哥?”他板着脸问。

  “……啊?”

  “你折的纸飞机,为什么要给筛哥?”

  王柳羿愣了一下:“什么啊……”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了,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哎呀,那不就是带我飞的意思嘛。”

  “那为什么不给我?哥们不可以带你飞吗?”喻文波步步紧逼。

  王柳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望着喻文波的眼神坦荡而清澈,披了小狐狸皮的白毛兔子此时终于露出一点讨人喜欢的短尾巴尖儿:“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觉得不能这么说……”

  “我们两个,我和你。”他指了指喻文波,又指了指自己,像在强调自己在某些话题上仍保留着近乎古板的固执,“我们总是在一起的,又不是谁带飞谁的关系。”

  下路组一体同心,下路组休戚与共,他们名正言顺因为游戏机制被捆绑,两个人被一并提及,名字永远并排,座椅永远相邻,在人群中的时候,永远会下意思寻找彼此的身影。

  王柳羿时常觉得他们两个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和宋义进,和高振宁,和姜承録,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很合拍很合拍的队友。但喻文波不一样,喻文波在他这儿还拥有一点别的特权。

  他将私人领域全面打开,接纳他的入驻。对他不设边界,不生防备。

  那是完完全全,独一无二的亲密。

  可是喻文波这个臭弟弟,或许还要很久很久,才能发现他对他那些由衷的赞美,那些下意识的关注,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吧。

  “老子才懒得管你什么含义,”年轻的AD终于罕见地摆出了符合他的年轻的无理取闹,“反正筛哥有我也要有。”

  “哎哟喻文波你好烦,”王柳羿哭笑不得,“吃醋你就直说啊。”

  喻文波真的好不会谈恋爱啊。他想。

  什么浪漫绝招,什么欲擒故纵,统统都不会,就知道直头直脑往人心上撞。

  有些人生来就是上帝的宠儿,十几岁的年纪就能活出剔透的游刃有余,他在人前礼貌且疏离,老成又骄傲,心理年龄测出来是让人惊掉下巴的三十三岁。

  但那又怎么样呢,一旦回头对上自己的辅助,还不是只会因为纸飞机的归属问题而气鼓鼓的傻柴。

  “杰克,我好喜欢你呀——”

  王柳羿抿唇笑了笑,突然语出惊人。

  他的语气真的太甜蜜了,就像昨晚被他们俩偷偷分吃掉的那张水果披萨,上等的芝士拉出了好长好长的甜丝。

  “我、我……”喻文波还想控诉什么,却一下子就卡了壳。

  “我什么?”王柳羿笑眯眯的。

  “你、你这人有点问题啊……!”喻文波终于摆出凶巴巴的表情。

  如果不是结结巴巴的声音出卖了他,这副纸老虎的样子准定更可信。

  然后他狠狠拽住王柳羿的手,拉着他往回走去。

  

  他们的指尖勾着指尖,一起走过那条长长的,昏暗的走道,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战士,在出征的前一刻忘情相拥。又在走进光的那一瞬间偷偷分开紧握的双手。

  许多秘密被藏在光芒以外,迎接他们的是欢呼与掌声,鲜花与荣光,过去的一切,未来的一切。

  暂且还没有人知道,他们原来这样爱着彼此。

  事实上,那或许并不是爱。

  又或者说,那不仅仅只是爱。

  许多更澎湃的,更滚烫的,更热烈的情愫,超乎了流俗的感情定义,与信念和梦想共存,如同地表之下翻涌的岩浆,让两颗默契的心时刻鼓噪着。

  但现在他们都还太年轻,只能姑且以爱定论。

  

  王柳羿撞了撞喻文波的肩膀,悄悄说:“再折个纸飞机也可以的,不过那是给我们俩的,下路弟弟也要努力carry神仙中上野啦!”

  “必须的,”喻文波严肃地点了点头,“哥们儿今天绝逼当分奴!”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似乎每走一步,身上似乎就要被多镀一层璀璨的金光。

  那是在重温过去的一年。

  也是在预演未来将要并肩行过的三年。

  

  屏幕切回bp界面,宋义进在最后一次确认:“就霞和洛?”

  “当然,霞和洛。”

  

  ——比赛终于开始了。

  

   

  —完—

  

随便写写

【水蓝】越关山

      

※别转出LOF,什么都禁。

※和选手无关,全都是编的,随便看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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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柳羿在酒店临时配置的训练室找到喻文波,那时候是凌晨五点零九分,他小眯了一觉起来,发现隔壁床上莫名没了人影。

  而在四个小时之前,AD选手明明是和他同时回房的。

  战队定的是二十号返回上海的机票,事到临头——即使他们输掉了一场原本不该...

      

※别转出LOF,什么都禁。

※和选手无关,全都是编的,随便看看就行。

      

>>>

        

  王柳羿在酒店临时配置的训练室找到喻文波,那时候是凌晨五点零九分,他小眯了一觉起来,发现隔壁床上莫名没了人影。

  而在四个小时之前,AD选手明明是和他同时回房的。

  战队定的是二十号返回上海的机票,事到临头——即使他们输掉了一场原本不该输的比赛——也不怎么好改签,平白多出几天公费假期,所以他们今天既没反省式复盘,也没自闭式rank。

  Karam教练生得人高马大,却有副细腻心思,知道队伍里的孩子们心情都不怎么好,不容辩驳先放了一晚上的假,说是让所有人好好休息休息,先昏天昏地睡上一觉。至于秋后算账,自然是等到秋后再说。

  可事实上,王柳羿偷偷地想,在这种日子里,谁也不可能真正休息得好。

  连台北的月光也似乎对他们这样征途折戟的客乡人并不怎么友善,冷冰冰地泼进来,就像喻文波无声落下的眼泪一样。

  

  训练室里不止喻文波一个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个高振宁。

  打野和AD的座位本就不相邻,两个人各自看着今天比赛的录像,更是坐了十万八千米远,脸上的表情都紧紧绷着,像两只凶神恶煞的小豹子。

  王柳羿轻手轻脚走到喻文波身边,看见他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的还是他们打TL的第一局比赛。他现在有点没睡醒,提不起精神去复盘与反思,想起输比赛这样沉重的话题,脑子里也不过只剩下一句“打得很不好”,但年轻的AD却看得眼睛发红,显然不知道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地坐了多久。

  辅助选手不知怎么又想起赛后采访的时候,搭档那难得一见的情绪低落,虽然他坚持声称自己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并没有掉眼泪。

  ——好吧,他今天的确也看起来不怎么舒服,先前还流鼻血来着。

  可王柳羿仍然觉得,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喻文波了。一方面,他的AD像所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样,自信,骄傲,精力旺盛得过头;但另一方面,过早离家打拼的经历又让他有种难得的清醒和成熟。几年之前他曾目睹过喻文波的泪水,那时传奇尚未开场,他们站在这段征途的起点,只能偶尔窥见未来漫天璀璨的星光,十六岁的年轻AD似乎是被广袤无垠的浩瀚宇宙吓到了,那几滴眼泪是则灌开心花的流泉。那时的王柳羿安静地陪他哭完,似乎看到一颗崭新的灵魂,在他少年的躯壳中顷刻间长至参天。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总算迎来了专属于自己的AD,而从前那些,他们双排的懵懂岁月,那些年少不知愁的竹马过往,是真正的一去不复返了。

  喻文波真的不常哭。

  他掉泪是为了告别与成长,但至少,绝不会是为了什么遗憾、懊恼、后悔,或者别的什么。

  所以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柳羿轻咳了一声:“你怎么起来了啊,也不跟我说一声。”

  喻文波扭头看见他,抬手将自己的隔音耳机往上挪,露出毛绒绒的头发里的小半只耳朵:“啊,你怎么也醒了?哥们儿没吵到你吧?”

  “没,我也是刚刚才醒的。”辅助选手伸手去推自家AD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嗔意,“杰克,我现在好饿,你陪我出去买早餐吃好不好啊?”

  

  在旁人——譬如媒体或粉丝——的面前,喻文波其实一直都是个有些“盐”的人。

  当他不笑的时候,目光凌冽,清隽的眉眼之间似乎凝着一层薄霜般的疏离。但王柳羿与他朝夕相处,早已摸透了他的筋骨,知道他偶尔的凶巴巴里,藏着的都是草莽得不经修饰的温柔。

  所以喻文波凶他他也觉得有趣,喻文波埋怨他他也不会着恼,像个在万圣节前夜得寸进尺讨糖吃的小孩,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愿望一定会被满足,摊开手大喊着“ trick or treat”的时候也总会理直气壮一些。

  “我发现你这个逼是真的难伺候,这个点哪儿他妈的来早餐给你吃……”

  就一如现在,他的AD骂骂咧咧地起身,嘴上说着不太好听的话,却认命拉着他回房去换睡衣。

  王柳羿笑眯眯地拱了拱喻文波的肩膀:“就街口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啊,我昨天发现的……哎呀谢谢杰克哥,杰克哥的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给您磕头了砰砰砰!”

  “那还是别了,哥们受不住,”喻文波脚步一顿,叹了口气,“我蓝哥难得求我点什么,怎么能不给面子,是不?”

  

  两个人将在赛场上的默契顺延到生活中,心照不宣地换了私服。

  台北这地方小,酒店周围又不知道蹲守了多少粉丝,他们刚刚输掉一场很令人沮丧的比赛,谁也不想在峡谷之外将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队标挂上胸口,总有种害怕令它蒙尘的惴惴。

  临出发之前王柳羿还问过了高振宁要不要吃什么,高个子打野熬得眼眶通红,却摆了摆手,扯着哈欠说自己就要去睡觉了。

  王柳羿听出他的语气里的生硬,明白高振宁其实是在因为自己的表现不佳而自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纵观整个LPL,IG这支队伍都是十分特殊的,比起被合同维系在一起的同事关系,他们更像合拍的亲朋,并不存在分锅或者推锅的传统。可良好的队内氛围并没有什么用,赢了大家自然互相吹捧,输了照样得各自自闭,并不能改变他的天才队友们那与生俱来誓比天高的心气。

  就连他自己其实也一样,被人轮番开了一整个春季赛的会,外界舆论早已不会成为妨碍他认清自己的雾障,只是这场比赛的确打得不好,等到复盘的时候,他还有更多的自我检讨要做。

  想到这里,善解人意的辅助选手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年轻AD。

  喻文波脸上也没什么笑意,他的目光专注,双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线。

  这表情是王柳羿万分熟悉的,也让他觉得踏实,他明白,他的AD其实并没有被“输”这个残酷的结局,磨灭掉胸中那股肃杀的战意。

  

  24小时营业的7-11里什么都有,王柳羿随便点了一份猪排饭,又给喻文波热了一杯玻璃罐装的牛奶。

  可惜这里没有AD钙奶,他知道搭档并不怎么喜欢没有甜味儿的奶制品。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好像是两点多?”喻文波扯了个哈欠,心不在焉道,“大概吧,我忘了。”

  “不是之前都睡了嘛,怎么还爬起来了。”

  “没睡着,躺着也是浪费时间呗。”

  王柳羿请客请得尽心,把牛奶瓶拧开才递给喻文波。中指上的戒指磕到了玻璃罐的瓶口,“叮”的一声闷响,他听得有点烦躁,动作粗暴地把那枚亮晶晶戒指拽下来,塞进了口袋里。

  喻文波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怎么不戴了?”

  “今天不是输了嘛,”王柳羿笑了一下,“觉得戴着不吉利,还不如我的洛项链。”

  “你他妈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迷信了……”

  “什么啊,就是仪式感而已,你不懂,”王柳羿连忙补充,“而且我只是把它收起来,又不会弄丢!”

  “……你跟我保证干嘛。”

  “你买的呀!那我都不用跟你承诺一下会好好保管吗?!”

  喻文波被他怼得噎了一下,掌心渗出一层细汗。

  一定是手中的牛奶太热了。他想。

  那枚戒指,还是他们前一晚去逛夜市的时候,辅助选手在街边的小摊上一眼看上的。

  螺旋纹饰的窄戒,款式很低调,王柳羿的手生得好看,倘若借这一点点亮银来装饰,就像是水葱上打的一道明光,矜贵极了。

  可他没有带现金的习惯,台北夜市上的小摊又不像大陆一样可以支付宝收款,最后还是喻文波认命掏钱付账。

  他有时候觉得王柳羿真的很像女孩子,喜欢新鲜和热闹,喜欢鲜艳的粉嫩的颜色,喜欢亮晶晶的饰品。但奇怪的是,在赛场上的时候,他又不需要谁的呵护,反而能做最坚固、最值得信任的盾。

  ——只可惜没有开个好头,今天的比赛打得实在太糟糕。这枚叫他难得喜欢的戒指,估计也是从此难见天日了。

  打得不好的包括王柳羿,当然也包括他们每个人。

  早在返回酒店的路上,喻文波就偷偷点开过某几个论坛,知道舆论的风暴已经猛烈地刮了起来,只不过他们被风暴眼欲盖弥彰地呵护着,眼前的一切尚且风平浪静。王柳羿则在他身边面不改色地卸载了手机上的微博、贴吧、虎扑、泥潭等等社交软件,只留了一个听歌的网易云,还特意关掉了私信。

  这套操作他们都很熟悉,毕竟去年年底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那时候王柳羿认真地对他承诺,“不过今天也真的打得臭,复盘的时候杰克哥别跟我客气哈!”

  喻文波记得当初自己什么也没说,他正身陷在一种难得的沮丧情绪里,难免会忽视自己的搭档。

  可纵然如此,他也察觉到王柳羿真的已经改变了很多。

  就在半年以前,那个会因为他人的不认可而流着眼泪,痛苦地向搭档诉说“我只是想试试,试试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的年轻辅助,是怎么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挺拔地生长成一株不蔓不枝的乔木的?

  

  清晨六点,天幕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快到交班时间了,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值班的店员,正抓紧时间倚在收银台上打起瞌睡。

  谁也不会知道,这对最年轻的世界冠军下路组就坐在一间普普通通的便利店的临街位置,在繁华城市即将苏醒的临界时分,像两只慢吞吞的蜗牛一样,用潮湿的触角触碰着彼此,分享着心事。

  王柳羿戳了戳碗里逐渐冷掉的猪排饭,突然开口:“杰克,对不起啊。”

  喻文波一愣:“……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

  “唔,我知道啊,”辅助选手神色怏怏,“你其实很想拿大满贯的,对吧?”

  “……废话,你不想啊?”

  “我当然也想啊,但和你的那种想,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要赢,要在今年拿下MSI的冠军,然后带领着LPL拿下洲际赛的冠军,最后在S9成功卫冕,建立起属于他们的,无可撼动的王朝。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疯狂?

  其实喻文波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王柳羿就是知道,他的搭档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

  这个不世出的天才AD,他野心勃勃,有凌云之志。

  他如今都才十八岁,已经拿过LPL的冠军,拿过洲际赛冠军,拿过S赛冠军,离大满贯,只差一个MSI冠军。多少职业选手奋斗一生,籍籍无名地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连其中一个奖杯都碰不到。

  他才十八岁,这么年轻,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但仍然贪心,想要更多。

  贪得无厌吗?好像是有些贪得无厌。

  但作为搭档,他的“贪婪”让王柳羿兴奋到战栗,浑身的血似乎都在烧。

  任谁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好的一年,乘着S赛卫冕冠军的东风,一鼓作气拿下了年末的德杯,拿下了春季赛冠军,他们每个人都还很年轻,都正当打,不可企及的个人硬实力让他们这一路走来称得上顺风顺水,回顾上半年他们赢下的比赛,多的是不讲道理的碾压,不给机会的横扫,不可思议的翻盘。

  ——只可惜,这才五月而已。

  无数雄心壮志,都抵不过一句“可惜”。

  王柳羿突然觉得有点难过,那不是输比赛的难过,而是另一种更加复杂,更加不得志的难过。

  他想喻文波也应该很沮丧,毕竟自从小组赛以来,他就一直是队伍里发挥最稳定的那一个,他们是第一次出征MSI,队伍里的神仙中上野都有些水土不服,可喻文波不一样,即使谁都知道他是年纪最小的弟弟,但强者生来自持,就是可以让人放心地信任和依靠。

  “喻文波,你……”

  王柳羿开口想要说什么,但喻文波打断了他。

  AD选手按亮自己的手机屏幕,放到自己的辅助面前轻轻一晃,屏保图片是纯黑的底色,上面印着一个朴实无华的IG图标。

  没有金边,没有光效,洗净铅华,是他们最为熟悉的样子。

  “我觉得要说对不起也行,”喻文波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柴犬笑,“但怎么也是咱们一起对它说吧?”

  他看着王柳羿难得呆怔的表情,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揪了揪他的后颈。

  “粉丝会骂我们,黑子会喷我们,赛前吹我们的营销号也会倒戈相向,但是它不会,它永远相信我们。所以蓝哥,哥们是有点遗憾,但是哭真的不至于,真的是因为眼睛不舒服才擦出了几滴……几滴那什么来着,生理盐水……哎哟,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也信那些乱jb煽情的媒体啊!”

  王柳羿愣愣地望着喻文波,后颈的温度好高,喻文波的手好热,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捏过自己,没这么欺负过自己了。

  他想起他们还小的时候,在IG基地里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王柳羿进的是青训,喻文波已经签了合同,只等年龄足够就要上场首发,一开始训练并不在一起,但两个人却没有一点网友面基的激动感。

  或许是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知道他们将要在同一支队伍里,为同一个名字而奋斗,无论是否有幸成为搭档,无论是否能够并肩。

  他们的队标,他们的队名,他们为之奋斗了许久的队伍,永远在身后高悬,永远在胸前闪耀,永远在心底生辉。

  “是啊,”王柳羿心想,喻文波这个臭弟弟,还挺会讲道理的嘛,但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我杰克哥必不可能哭鼻子,要哭也只会偷偷躲进洗手间哭,才不会在采访席上哭对吧?”

  喻文波:“……”

  看来以后,自家辅助的后颈皮还是要多掐掐才行。

  

  等到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日出时分了。

  太阳从高楼之间探出小半个脑袋,澄黄澄黄的,像个没腌好的咸鸭蛋黄。

  “哎,杰克,”王柳羿突然福至心灵,“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光州看过的日出吗?”

  喻文波回想了一下,立刻露出嫌弃的神色:“怎么不记得,爷四点半就被你从床上闹起来,没把你一脚踹进海里算是大发慈悲了。”

  王柳羿哈哈笑了起来:“喻文波,说话注意点,你是不是想下单啊!”

  那还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其实现在想来也不过只过了半年,但是好像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在韩国光州的海边,他们也是曾经突发奇想(当然,纯属王柳羿单方面的突发奇想,喻文波被动作陪),去见过一场日出的。

  不同于城市里这个温柔到有些土气的“咸鸭蛋黄”,海上的日出是真正磅礴而壮阔的,水天交界处仿佛洒满了淋漓的碎金,让人满眼都烧着烈烈的火。

  两个人在海风之中依偎着坐在一起,还在沙滩上写了个很没有美感的“J&B”,然后,喻文波望着王柳羿轻轻笑了一下。

  “蓝哥,我有个预感,”他说,“我们这次一定会创造奇迹的。”

  “奇迹?”王柳羿对此表现得很矜持,“你是在说夺冠吗?”

  “当然了。”

  “可我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发生才能叫奇迹,我们这么强,如果夺冠也不能叫奇迹吧,应该叫圆梦。”

  他的搭档像个诡辩的小学究,眼睛亮得像滤过了光的剔透琥珀。

  喻文波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乱了序,他想,亏了啊,自己的书又读得不多,不像筛哥是大学生,不像宁王和老宋一样要吹彩虹屁哄女朋友或者曾经的女朋友,也不像他蓝哥,书香世家,耳濡目染,这如坐春风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S8的小组赛还没打完的时候,他们一无所有,前路遥远而宽阔,心底的念头无非是:“今年最好,如果不是今年,那明年也行。”

  可现在呢?

  他们早已踩在无数荣誉之上,鲜花着锦,无非是迎来一场意外的折戟而已。

  往后山仍是山,水仍是水,征途仍是征途。

  谁都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但好在,至少还有一路与共的人。

  

  “蓝哥,明年行不行?”喻文波按下电梯。

  他们住在酒店二十七层,这时候吃饱喝足,赶紧回去睡一觉,下午就得复盘昨天的比赛了。

  但他仍然忍不住向王柳羿讨一个承诺。

  他知道在未来的三年里,眼前的这个人都将是自己最为合拍的搭档,什么替补什么二队,粉丝替他操心得好笑,他可从来没作过他想,因为知道,再不会有人比他们更默契了。

  “明年?”王柳羿愣了一下,片刻后望着喻文波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是那种露出小牙套,可爱得要命的笑容。

  他猛地点了点头,就像在峡谷里不由分说地挡在自己的AD面前一样坚定:“那是当然啊。”

  

  他们还多年轻,总要横越关山,去看看天外的风景。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他们都这样坚信。

  

  —完—

梦游症。

【杰宝】白月牙

  退役后*

  白月光中提到的夜晚,实际没什么联系*

  -

  再次回到场馆对王柳羿而言是一件奇妙的事。

  他退役得不早不晚,粉丝说他还能继续打,rookie说你怎么不陪我打十年,同龄的theshy还在赛场上奋斗,而他最后带着小辅助打了一个赛季的bo3bo5,最终潇洒离去。

  时间过得太快,他再次来到这里,是喻文波的退役之战。王柳羿举着手里的应援板,挡住自己的脸。隐藏在人群中。王柳羿没告诉喻文波他来了,尽管他精心准备过,富有仪式感地喷了香水,穿了身干净的衣服。但只是像其他所有普通的粉丝一样,买了张票,坐在舞台之下,看着自己曾经的搭档在赛场中厮杀。或者的确和喻文波其他粉丝没有区...

  退役后*

  白月光中提到的夜晚,实际没什么联系*

  -

  再次回到场馆对王柳羿而言是一件奇妙的事。

  他退役得不早不晚,粉丝说他还能继续打,rookie说你怎么不陪我打十年,同龄的theshy还在赛场上奋斗,而他最后带着小辅助打了一个赛季的bo3bo5,最终潇洒离去。

  时间过得太快,他再次来到这里,是喻文波的退役之战。王柳羿举着手里的应援板,挡住自己的脸。隐藏在人群中。王柳羿没告诉喻文波他来了,尽管他精心准备过,富有仪式感地喷了香水,穿了身干净的衣服。但只是像其他所有普通的粉丝一样,买了张票,坐在舞台之下,看着自己曾经的搭档在赛场中厮杀。或者的确和喻文波其他粉丝没有区别。有什么不同呢?都是喜爱,都是远远的看着JackeyLove这个名字在召唤师里闪闪发光,或多或少承载着自己过去的理想。

  比赛算是激烈,首先登台的人员中并没有喻文波。倒是候场画面里喻文波格外耀眼的穿了他的老年人巴黎世家,在队员中笑得灿烂。王柳羿不知不觉也跟着笑。首场比赛轻松拿下,第二场失利,没人埋怨什么,人们对于这场比赛似乎投入了极大的宽容。第三场的ig换上喻文波,选择红色方,最后一选留给AD。王柳羿心里莫名颤了颤,果不其然看见德莱文耀武扬威地占好了那个框。这是喻文波会做的选择。

  纵观喻文波的职业生涯——或者说是王柳羿搭档喻文波度过的漫长岁月里,喻文波并没有怎么用过这个与他一起扬名的英雄。而此时此刻这又一定是他的选择,没有为什么,他是喻文波,只要他想,他就一定可以掏出德莱文。他的少年从来自信张狂。

  他听见周围人的惊叹欢呼,好像石子投入潭水,激起水花四溅。王柳羿笑,王柳羿始终相信喻文波。

  谢幕之战开场,谢幕之战离场。泉水前的德莱文点了个赞,像是喻文波自己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了个完美的句号。完美谢幕。

  王柳羿从镜头里看见喻文波轻轻笑着,好似潇洒。

  幸运观众是他旁边的姑娘,差之毫厘。姑娘是哭着上台的,结果主持人手中的话筒也没把话说得明白。喻文波此时像是宽容大度了些许,只是安静地听完粉丝的话,对他说了谢谢。王柳羿不明白姑娘为什么哭,也不明白为何此时莫名怅然,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掏出手机翻出了前领队的微信。

  “饭店在哪?”

  “你要来?”

  “我看看他。”

  阿宁发了个定位,王柳羿没坐着继续看完接下来的粉丝握手环节,偷偷摸摸地就离了场,粉丝不曾知道,或许喻文波猜的到,或许喻文波猜不到。他只是匆匆忙忙打了车,赶往手机上的地址。

  喻文波在他之后赶到,王柳羿看着喻文波踏进门时还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他坐在角落里,也没特地去到喻文波面前刷什么存在感。而四周的人都很忙,寒暄的寒暄,交际的交际,也没人帮他在喻文波面前刷存在感,似乎只有他,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位长大了的天才AD。

  喻文波并不和他在一桌,再度见到喻文波是喻文波被高振宁驾着来敬酒,喻文波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被诓着喝了多少。至少王柳羿在的时候喻文波从不喝酒,他足够精明,总能有千万种理由从这些交际中脱身,这样的喻文波王柳羿似乎是第一次见。

  宁王大声嚷嚷,来,蓝哥,敬我们AD一杯。

  喻文波也跟着嚷嚷,来,蓝哥,喝一杯。

  王柳羿拿橙汁代酒,倒了一杯痛痛快快跟着满桌的人和喻文波碰个杯,一饮而尽。喻文波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肯放,王柳羿一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看见少年的眸子里闪闪的星光,深处不知道藏着什么。喻文波喝迷糊了,他猜。

  “蓝哥,王柳羿今天来不来看我比赛啊。都最后一场了。”

  高振宁给他个无奈的表情,干脆直接就把喻文波丢给王柳羿照顾了,主角已经喝醉了,也别再为难。

  “你怎么知道王柳羿看没看?”王柳羿逗着他玩。

  喻文波忽的又不说话了,安安静静靠在椅子上,也不是睡着了,只是沉默了,抓着他的手用力些许,最后轻飘飘扔给他一句,“我不知道。”

  王柳羿想起他们曾经相伴的那些日子,想起曾经他和喻文波吵的架,他认认真真问出的问题总是被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堵回去。喻文波活得简单随意,王柳羿在乎的东西太多。后来他退役,喻文波只祝他好,没多说什么,偶尔联系联系,某次突发奇想地养了个火花,莫名奇妙的又断了火花,他问喻文波,问他在做什么,喻文波也回他我不知道。

  王柳羿笑了,把自己外套往人身上一搭,说,“你喝得有点多,先睡会儿吧。”

  喻文波不知道听懂了没,终于松了手,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王柳羿怕他感冒,又偷偷去关了正对着的空调。

  周围还是吵闹。

  

  散场是必然的。王柳羿看见宋义进在哭,宋义进是他唯一一个偶尔还有些联络的人,从来都是宋义进主动找他,问问他过得怎么样。矮个子的中单软软的,心好像也那么软,趴在追上哭着不太愿意走。

  他问喻文波:“你们怎么都不陪我打十年。”

  王柳羿想笑,可还没笑出来就觉得眼睛有些酸。喻文波在旁边翻个身,就好像他还清醒着似的。

  “蓝哥在,我肯定陪你打十年。”

  王柳羿感觉脸颊有点湿,他用袖子抹了抹,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王柳羿不是喻文波唯一一个辅助,但他却是喻文波最长的辅助,他们并肩相伴那些日子实在太长了,长到王柳羿回忆起来会错觉自己在iG打了一辈子辅助。那些回忆里他们永远年轻,永远骄傲。

  领队把宋义进接走,也送他们到门口打车,他似乎很自然地让王柳羿送喻文波回家,只交待了几句地址,就带着宋义进走了。

  夜晚的街上有点冷,白色的月牙挂在星海里,喻文波靠在王柳羿身上。喝醉的人有千万种不同的表现方式,而喻文波则是滔滔不绝地,在他的耳边念着支离破碎的话语。

  喻文波说,他好想一个人。

  王柳羿说,那我走开。

  喻文波皱起眉头,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他摆摆手,很认真地否认,他说:“我好想王柳羿。”

  他说:“王柳羿为什么那么早退役。”

  王柳羿叹口气,自己也不太明白当初的心思,或许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再敢去回想。他是个聪明人,明白珍惜美好,也明白梦境破碎,他当初走得洒脱,才不会后来后悔。白月牙残缺而尖锐,月光冷冷的,王柳羿觉得格外刺眼,他有些睁不开眼睛,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他沉默着,什么也没有做。

  他们打的出租车来了。王柳羿松开,打开门把意识不清的人往里塞,喻文波嘴里还在念叨着些80年代的俗语,王柳羿不全听得懂,从手机备忘录里找到地址告诉司机。这个地址不全是领队告诉他的,它存在于王柳羿很久之前的备忘录里。那里是很久以前,喻文波和王柳羿曾经商量要不要买房子时看过的地方。

  曾经它未动工,如今它已是高楼。

  喻文波还在嚷嚷,好在司机并不在意这些,王柳羿低头仔细去听对方的话,耐心而温柔地拍拍喻文波的肩。

  喻文波停下了。他像是终于累了,在一瞬的宁静之后,紧紧地抱住王柳羿,小声的啜泣。

  他认识的喻文波是骄傲的人,哪怕哭泣也不过是一个人默默的,被人发现也不过找些话糊弄过去。可现在喻文波抱住他,滴在他脖子上的眼泪微凉。

  司机大叔笑嘻嘻问他,“你朋友是不是喝醉了?”

  王柳羿答:“是喝醉了。”

  喻文波醉了。王柳羿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脑子里一片混乱。喻文波是醉了,可他王柳羿滴酒不沾,今天的一小杯也慢慢悠悠上了头,微醺。

  下车的时候王柳羿废了些劲才把喻文波从车里拽出来,向司机道了谢,扛着喻文波往小区走。小区里现在没什么人,只有呼呼的风和安静的路灯,他们都影子紧紧靠在一起。或许这会是一个恐怖故事的展开,可王柳羿无暇害怕,他头脑发昏,而身上的人又散发着滚烫的热气。

  他满心都是喻文波。

  他顺着路标找到地方,从喻文波兜里摸索出钥匙打开门,和喻文波一同踏入安静的夜色中。喻文波的家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任由所有光芒穿过,地上亮晶晶的,或许是特殊的纹理,又或者是天上的星星。

  喻文波突然关上了门,没什么力气地往沙发上倒,把王柳羿压在下面,王柳羿被吓了一跳,体重压制又过于强大,他试着推喻文波,没推动。

  “喻文波?”王柳羿小声唤他,喻文波也含糊不清地嗯,向旁边翻了个身,身上的压力迅速轻了。

  “怎么了?”

  “热。”

  轮到王柳羿不知所措,他算是个没怎么上过酒局的人,不曾喝醉,也不曾照顾过喝醉的人。喻文波听他没动静,又重复了一遍。

  王柳羿选择拉着人去阳台吹风。外边的风是冷的,喻文波吹了也不做声了,安安静静靠在栏杆上。王柳羿理着喻文波头上的碎发,也不知道怎么就笑出声来。

  他说:“好久不见。”

  王柳羿再一顿,像是终于放下了某种桎梏,轻飘飘地问。

  “你有没有想我?”

  王柳羿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