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鼠克,我又来了。要期末考试了,冲天那家伙最近像疯了一样,教室操场两头跑。我测试了一下,他这次成绩至少能提升一百名,对了,他把你说的话都记在本子上了,要是你看到他学习这么努力,肯定会很欣慰的。
小玲眼晴肿得像桃子,所以她今天要晚些来。小饼干是她给你买的......只要你醒来,就再也不和你抢了,她学习也很努力,已经考进全班前十了。
枭诺书,他昨天醒了,医生说腿还要复健,他是我们之中伤得最深的一个,他说可能和玛琳菲森的魔法有关......但他醒来后一直看着窗外,等他好了,肯定会来看你的。
龙川那个笨蛋,天天去餐馆等你和枭诺书,还说什么聪明人,纯粹就是笨蛋......
社团招新来了好多新人,我...
鼠克,我又来了。要期末考试了,冲天那家伙最近像疯了一样,教室操场两头跑。我测试了一下,他这次成绩至少能提升一百名,对了,他把你说的话都记在本子上了,要是你看到他学习这么努力,肯定会很欣慰的。
小玲眼晴肿得像桃子,所以她今天要晚些来。小饼干是她给你买的......只要你醒来,就再也不和你抢了,她学习也很努力,已经考进全班前十了。
枭诺书,他昨天醒了,医生说腿还要复健,他是我们之中伤得最深的一个,他说可能和玛琳菲森的魔法有关......但他醒来后一直看着窗外,等他好了,肯定会来看你的。
龙川那个笨蛋,天天去餐馆等你和枭诺书,还说什么聪明人,纯粹就是笨蛋......
社团招新来了好多新人,我都快管不过来了!我们才拿了一个全国冠军,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你看我的画,是不是进步了好多......你倒是睁眼看看啊!我们大家,都在等你醒来啊......
————
《鼠克之疯狂童话》完结……
漫画绘制:奇喵陆鱼
【双高胎】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双高无差 有ooc 勿上升 含少量治华
亲情保卫战背景 2w字he 一发完
欢迎观看 感谢评论
——
我们之间曾经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1
“高超,你弟弟找到了。”
接到电话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高超刚从医院出来,星期五,公交车出租车和私家车堵在一起,看不到头。高超站在巨大的霓虹灯牌下接起这个电话,三月中的沙尘暴和灯牌的光搅和在一起,让高超张嘴说话的时候呛了一口风。
他咳嗽两声,朝电话里抱歉:“......信号不太好。”
其实信号是满格,他听得清楚,松天硕在电话里...
双高无差 有ooc 勿上升 含少量治华
亲情保卫战背景 2w字he 一发完
欢迎观看 感谢评论
——
我们之间曾经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1
“高超,你弟弟找到了。”
接到电话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高超刚从医院出来,星期五,公交车出租车和私家车堵在一起,看不到头。高超站在巨大的霓虹灯牌下接起这个电话,三月中的沙尘暴和灯牌的光搅和在一起,让高超张嘴说话的时候呛了一口风。
他咳嗽两声,朝电话里抱歉:“......信号不太好。”
其实信号是满格,他听得清楚,松天硕在电话里叫他回来接他弟弟。他弟弟丢的时候松天硕还不是警察,当警察的是松天硕的父亲,高超曾经跟在母亲身后无数次敲响辖区派出所的办公室大门,只有松警官不厌其烦,在母亲弯下腰之前先把椅子搬过去,再打开笔记本记录已经烂熟的失踪人口信息。
高超有时候在母亲身边站着,有时候不在,坐在走廊的蓝色塑料长椅上。松天硕来给他爸送饭,拎着个银白色的保温桶,分给过高超炸带鱼吃。他们俩差着好几岁,高超还是小孩儿的时候松天硕看着已经像是个大人了。松天硕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哪位警察叔叔的家属,怎么天天在这儿。高超抬手指了指松警官对面哭诉的女人,说,那是我妈。
是丢小孩儿的那家人。松天硕惊讶地想,按照他们家找孩子的着急程度,还以为那家是独生子,没听说过还有一个儿子。
高超问松天硕,你有没有见过我弟弟,我弟弟和我长得一样,身高也一样,他丢在海滨浴场。
松天硕自然没有见过高超的弟弟,混熟了之后他想象过高超的亲弟弟是什么样子。双胞胎,走在街上回头率超高的那种,如果出现一定是他不会错过的面容。松天硕为了不当警察抗争过一段时间,但还是接了他父亲的班儿,只是不在父亲分管的辖区。松天硕的父亲退休前两年,高超的母亲就不怎么出现在派出所门口,取而代之的是高超。
别人都叫松天硕:小松警官。高超不这样,高超仍叫松天硕:松警官,和叫松天硕的父亲一样。
高超在接起松天硕电话时也这样喊他:松警官。同时高超在想要不要回去看看。
他很久没回老家了,母亲三天两头住院离不开人,机票太贵,车票又紧俏。一想到有弟弟的下落,在靠近他心脏的地方总会燃起一团火,在走到各个蓝白色警局的大门之前他又会把那团火强行扑灭。
失望太多次了,高超想,或者本来也不应该再抱什么希望。
松天硕在电话里叫他一定回来:“我在外地出差,暂时回不去,但你一定得去。他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没见过比你们俩还像的双胞胎了。”
松天硕给他发照片,高超点开图片,男孩儿的一只手腕被拷在铁栅栏上,仰着头,嬉皮笑脸。
高超心里那团掐灭的火又着起来,他的手指在男孩儿的脸上有一瞬间停顿,划走,去买车票。
2
G106号开头的单数车已经没了,高超咬咬牙也舍不得买机票,买了最近的普快,在淄博转车。淄博之前都是站票,卧铺车厢的窗边有能放下来的座椅。高超蜷在厢壁边,听火车在粗重呼吸。
闭上眼睛都是高越,想不来别的,不可能睡着,做梦也只会是他。高超想起来很小时候他们跟父母坐过一次绿皮慢车,从岛城到高密,去乡下看三爷爷。那会儿莫言还没出名,连高密人也不怎么知道。他和高越晚上睡在同一铺炕上,高越嫌炕太硬了,硌得难受。高超爬起来把自个的被子摊开铺在俩人身下,他和高越抢一床被子。清晨火炕凉下来,两人露在被子之外的地方都冻的发冰,尤其是鼻子。
爸妈说他们三四岁时候淘气,两个大人都看不住他俩,曾经想把他们其中的一个送去乡下养两年,等上学再接回来。听见这件事的时候高超高越已经上了小学,三爷爷给他俩邮了甜杆吃。哥俩拿着乡下来的甜杆打架,玩够了再啃,甜杆的粗纤维崩掉了高越一颗牙。高越就算是豁牙子,那张小嘴也不停,说高超,爸妈当时肯定想把你送走。
你数学才考80分,要送走肯定也送走你。高超立马反击。
高越说,三四岁又不学数学。
高超比他弟弟要更早懂事一些,但又没有懂事到可以完全独当一面,毕竟在那会儿只是个孩子。孩子的思维和懂事的性格交织会催生出一些敏感。高越从小能说会道活泼开朗古灵精怪,高超想,说不定高越说得没错,爸妈想送走的那个人是我。
高超总愿意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比如现在,他在想如果当年丢的是他,爸妈是不是不会那么伤心,也不会离婚,妈也不会生病。
高超把松天硕的聊天框打开,找出来高越的照片,他努力地设想高越的过去十几年,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虽然可能犯了点事暂时被拷着,但应该过得不算太差吧。
高超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谁让火车上的夜晚太过漫长。
拘留室会开整晚的灯,除了监察,大概也有些震慑的作用。拘留室还不能算正式刑拘,正式关押的地方在看守所或者监狱。高越没进过那里,手腕被手镣压得发疼,他揉了揉手腕,换了个姿势把脸埋起来睡觉。
没有人会来保他,但他也不怕,得利的钱又进不到他的口袋里,只要不是个死怎么都成。他算炮灰,喽啰,毒蛇帮分舵外围干员。老板卷钱跑路,留他进来吃公家饭。一年还是两年,他都无所谓,故有那么一种混不吝的感觉在。和拴在一起的其他“兄弟”都不太一样,别人他都不认识,有寻衅滋事进来的,也有醉驾,有人吓得哭爹喊娘,也有人充大头,把手铐敲得当当作响,直呼自己上头有人,让警察的领导过来。
高越困得要死,除了困还饿,整个人缩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间,眼睛压在膝盖骨上发疼,脑袋闷闷的,耳朵有时候会听到海潮声。
他对海尚未脱敏,来到岛城这些天,还不敢往海边去。在车上远远地看过一眼,又会很快别过头,大海会吞噬一切。
小时候管教他的人知道他有这个缺陷,他不听话想跑的时候,他们就按着他的头让他的五感完全浸没在水缸里,再松开手,他就什么话都听了。
膝盖骨遮住眼前的光,像极了水缸里的黑沉,高越从颠簸的梦境中惊醒,大口喘息。
“陈越——”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揉揉眼睛,想站起来,被手铐一把拽下去,看不清来人。
“他姓高。”
“哦,好。”警察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高越。”
高越愣了一下,眼睛还被压得通红。
“你哥哥来接你了,高越。”
3
“要多少保证金?我们有钱。”高超显得手足无措,“哦对,签字,先签字。”他头一次给人取保候审,保的还是他十多年没见的亲弟弟,颇有些慌张。在警察的指导下他写了保证书又留了指印。警察喊高越也过来签字,高超转过头,目光去寻他弟弟,又不敢喊名字:“越......来签字。”
高越走过去拿起笔,笔尖就要写下耳东陈,在保证书上停顿,抬起头,问:“写哪个名字?”
“先写陈越吧。”警察说,“先按身份证上的来。”
高超的目光黯了一瞬,对高越说,听人家的。
高越落笔,写下陈越。
陈姓是买家给高越的。因为溺水,高越刚被拐走的时候脑子不太清醒,只会哭,笑和找哥哥,就是个小傻子。卖方着急出手,但小傻子就算带把儿也是个夯货。高越被塞进面包车又塞进火车,辗转了好多地方,又饿又病,不知道转了几手,终于有一户肯留下他,给他一口饭吃。
那户人家姓陈,在山区里,高越被卖进那家之后给他们家种地。陈叔会给高越棒子面饼吃,但也会把他的头按进水缸里。
高越揉了揉手腕,看着高超替他收起身份证。
如果高超知道他为什么姓陈,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高越觉得他们的重逢未免太过寡淡了,几年前电视台拍过一档寻亲节目叫《等着我》,那里面的重逢都是抱头痛哭。但是他挤不出眼泪,也不愿意让高超知道自己过得不太好。
赌气一般,高越说:“我不想改名。”
高超回头看高越的衣裳,替他理了理衣领,高越没躲开,他的衣服皱巴巴的,衣领有点开线。高超说:“那就不改。”
“我走了。”高越生硬地走过高超身边,狠狠撞了他一下。
“你去哪?我请你吃个饭?再送你回家吧。”
他哪还有家啊!高越心想,和自己合住的人想必已经听到风声都搬走了,他身上也没有房钱。
没有高超,他还真无处可去。
他只得认命,跟在高超身后差不多半步的距离,和他坐上同一辆出租车。
4
高超在出租车上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松天硕,感谢他的帮助,等他闲下来请他吃饭。另一个打给李治良,他和高越的发小,高越失踪那天他们就在一起,李治良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他们家扮演过弟弟这个角色。
中间还串进来一个电话,是高超的老板王建华打来的,回岛城走的太急,高超只来得及给老板发个信息。王建华让他走正规流程,申请OA审批。
俩人都坐在后座,高越看高超有条不紊处理完一件件事儿,熄了手机的屏幕,抬头问他想吃点啥?
很久没有被照顾的感觉,高越的目光从高超的手机屏挪开,不太自然地扭头看向窗外。车子正开过一架大桥,目之所及有深色的海。
“随便。”
“没有‘随便’这道菜,话怎么那么少。”高超伸手想替他理理鬓角——这个理由实在牵强,他只是想和高越更亲近一些。
“哎!你别动我。”高越缩了一下脖子,躲开高超伸过来的手,转脸看高超,微微蹙眉。
记忆里的高越回来片刻,高超笑起来,他的眼睛总有点睁不开的样子,笑起来发憨。
高超带高越找了家面馆吃饭,老板娘端面条上来的时候分不清他俩谁是谁,第一碗放在正中间,让他俩自个分。桌上的调料瓶子少了一个,给他俩拿了瓶新的过去。
高超接过醋瓶子说没事儿,我弟弟他也不爱吃醋。
他口中的弟弟高越抬起头把醋瓶子抢过来往面碗里倒,口味变了。
那你变化还真挺大的。高超有些无奈,看高越把醋瓶子放到一边,吃面吃得呲牙咧嘴。
高越用筷子夹断第三回面条,高超看不下去,起身和他换了面碗。把高越那碗面换到自己面前,面汤都被醋染成了深色。
“不爱吃你嚯嚯它干嘛呀。”高超说。
“有吃的就行呗。”高越端起高超的那碗面喝汤,把自个的脸都罩住,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声音发闷。
高超放下筷子:“哭啦?”
“没有,怎么可能?汤太烫了,高超你是不是有病,想哭的是不是你?”高越没忍住,说了一连串的话,这还是俩人见面之后高越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大概吧,高超摸了摸自个的脸颊,有点发木,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掉眼泪。
5
高超带高越回家,回的不是他在北城的出租屋。高越取保候审,结案之前不能离开岛城。岛城的变化太大了,高越有点迷路,仿佛穿行在玻璃楼浇筑成的森林里,一到晚上此起彼伏的LED大屏。唯一勉强能辨认出来的标志性建筑是五四广场上的火炬,他和高超小时候去那滑过旱冰。
高超领他进了一片泛旧的居民楼之中,这儿要比刚才闪着光的城要灰暗许多,连路灯都没有主街上的亮。
哦,他们家还在这儿。高越仰头看着积灰的玻璃窗,他来岛城的第一天晚上就想来找这里。
“爸净身出户了,妈一直没卖这房子,说留个念想。”高超掏出钥匙开门,“我就一直把钥匙带在身上,但应该挺脏的不知道能不能住人了,不能我就带你去住酒店——”
高越抢先一步踏进了家门。
厅里的灯罩不知道哪一年被卸走,白炽灯下能看到空气中的细碎浮尘。家具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高越凭着记忆找到自己的房间,发现他和高超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张单人床。
高越在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床的空位上站定,高超打开房间的灯,向他解释:“你走了之后,妈太伤心了,一看到你的东西就会哭,眼睛都哭坏了。爸就把你的东西都锁了起来,床也卖掉一个。”
“你的东西都还在。”高超指了指柜子,土黄色的立柜上还有他俩贴的奥特曼贴纸,都已经泛黄变得几乎透明,“我没扔。”
高越要坐在床边,高超说脏,你先别坐。他擦了学习桌配套的椅子让高越坐下,然后拿着扫帚拖布抹布,忙里忙外。
卧室里并没积多厚的灰,那张小床也并不脏。高越用手无意识地抠着贴在桌子上的九九乘法表,高超变得话好多,絮絮叨叨对他说了好多话。高越在心里说,高超你越来越像咱之前的班主任了,但比他情绪更稳定。
但是高超,你不敢对我说出“丢”那个字吗?你说的是“走”。你还在害怕吗?就像是我害怕大海一样。
6
高超在他走了之后就变成独生子,高越躺在床上心想。有自己的柜子,自己的书桌,不用再和别人共用同一间卧室,也不用和别人抢同一台电脑。
高越把自个划分成“别人”。床单被罩是高超新买回来的,高超说得过一遍水,让他先凑合着盖,明天再洗。高超这会儿在他的隔壁,爸妈的房间。
高超今天在他的生活里出现了太多次,很久之前,高越还会觉得这是妄想。从陈家第一次逃跑被抓回来浸在水里时高越才第一次记起来高超,后面陆陆续续想起来爸妈,三爷爷,小学班主任,李治良。
想也要偷偷想,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月亮藏在云之后的夜晚他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假设耳边不是呼噜声而是海浪声,他和高超睡在同一张床上,稍稍翻一下身就有可能听到对方的呼吸。逃出陈家之后高越为了养活自己,去火车站给人家抗大包,半夜腰酸背痛,肩膀压出两个血疙瘩。他把额头贴在日租房掉漆的墙壁上,铁架子床的栏杆很凉,他以此镇痛,会想如果他们真是双胞胎,高超会不会也感觉到痛。
那会儿他还没有想起来岛城,只想起来他的哥哥也许在温暖的家里做着倍受宠爱的独生子。他在火车站揽活的时候总盯着穿蓝白校服的学生,祈望万一哪个高中生会是高超,把他认领回去。
高越只是略挪了挪,木头架子床就吱嘎响了一声。
高超睁开眼睛,爸妈的房间更大一些,对面楼的灯光太亮,从窗帘间透过来。高超收拾过一遍,屋子里还有点潮意,满眼的雾蓝色。高超起身,去高越的房间门口听了听。
没什么其他的声音,高超的睡眠浅,尤其敏感和高越有关的一切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门进去,不论高越有没有睡着,都应该好好休息。高超在递给高越新的床单被罩的时候,看到了高越的手掌。
高越吃了太多苦,小时候明明就像个小少爷。
高超把手背贴在门上,又放下来,回房。心里面那颗扎了十四年的钉子他拔不出来,就算高越出现在他面前,钉子也还在那儿,拔出来就是个血洞,他填不满。
7
松天硕远程推荐了一位律师,但凡和高越有关的事儿,高超的办事效率就极其高。要去的地方太多,高超干脆借了朋友的车,高越坐在他身边副驾驶上,高超提醒他系安全带。
高越试了两回也没把安全带扯出来,高超刚打着火,看着他弟弟抓着安全带往外扯。
“怎么这么笨啊。”高超伸手过去替他系好安全带。高越干咳了两声没说话。
他们约在律师事务所谈事情,高越坐在相谈室的桌边有些局促,高越内向的时候高超就会变成一个外向的人,谈价格,聊案情,签合同。松天硕在中间应该出了不少力,律师收取的费用很低。
高越又想逃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网住的鱼,被当做犯罪嫌疑人并不是一件好事儿。高越不愿意在高超前面展露出一点自己的弱势,尽管高超是在解决他的事情。
高超会怎么想他?高越不知道,高越不说话。
“你不说出来,我们没法帮你。”
“也不用帮什么忙,该判判呗。”高越又是那天在警局那副混不吝的样子。
“根据你做的笔录,你们诈骗的钱并不在你手里,你就那么愿意做个冤大头帮别人顶罪进去。”高超一般在外人面前很给高越面子,但今天不行,他对高越说,“就算是你自个想摆烂,你考虑考虑未来成吗?你要是进去了你儿子都考不了公。”
“我又没儿子。”高越瞥了高超一眼,“未来也不会有。”
“那你要不考虑考虑我儿子呢?你好歹是他亲叔叔。”
“你都有儿子了?”高越一下子紧张起来,瞪着一双眼睛看高超。
“现在还没有。”
“那你有女朋友没?”
“咱说正事儿成吗?弟弟。”高超这声弟弟把高越唤住了,后者老老实实配合律师回答问题。
高越在别的事儿上从不内耗,这么多年身体上就够累的了,心再累人真活不下去了。但在高超身上他总会多想,想他哥哥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惹祸精,麻烦鬼,去公安局接他会不会也并不情愿?
高超在律师面前说的那几句话,高越听了进去。
从事务所出来,高越说:“我可以不改名,不换身份证,不上你们家户口本。”
高超转头,一脸“你又在发什么颠”的表情:“那也是你们家户口本,你要是不换身份证都不是个有身份的人,这事儿你不能怕麻烦。”
“我不是怕麻烦,不是你觉得我麻烦吗?”
“我什么时候觉得你麻烦了?”高超说,“你又哪根筋搭错了?”
高越的眼睛往旁边看,在高超面前他有点不自信:“反正,你不用管我的事儿。”
高超叹了口气,哄着他:“行,我不管你,基本的司法流程你知道吗?你现在是取保候审,得随传随到,我是你的保证人,法律上也不允许我不管你。”
“那,那万一我骗了你呢?”高越问他,“毕竟我现在是个诈骗犯,如果我撒了谎,也回连累你进去呢?或者我罪恶滔天,不仅骗钱还骗色,还谋财害命呢?你也要管我吗?”
“你能有那本事?”高超说,“你有那个胆子,我就不会现在才找到你了。”
“那是因为走散之后我找不到家了!”高越争辩道,“不是我胆儿小。”
高超心里钝痛,在那枚钉子的位置上,他弟弟在过去的许多年都找不到家。所以他永远都不可能觉得高越麻烦,就算高越恶贯满盈,那也是他欠高越的。他们原本可以一直在一起,一直走一条路的,但是半路上是他先松开手,高越才找不到家。
回家的路上高超配了好几把钥匙递给高越:“这是岛城房子的钥匙,这是我在北城出租屋的钥匙。”
“你现在住在北城?”高越问他,“和女朋友吗?”
高超笑起来,低落的心情变得好些:“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听你的事儿也算八卦吗?要是真有女朋友也没什么,大家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高越想,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接受在找回哥哥后,有人和他分享哥哥的感情。
这样说有些奇怪,其实高越自己也描述不清。
“还没有。”高超打断了高越的思绪,“你去开门,晚上我做饭吧。”
“哎,好。”高越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都变得轻快许多。
8
高超请了一周的假,在岛城处理和高越有关的事儿。高越被他带在身边,几乎寸步不离。高越觉得高超变老了,他们就差五分钟,高超看起来像是比他大了五岁。他在高超身边第二天开始独立能力就开始退化,明明之前身无分文也没学历都能养活自己。他俩一共只生疏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然后高越就大大咧咧盘腿坐在椅子上看高超给他煮饺子吃。
饺子是鲅鱼馅儿的,从楼下超市买的,一块还买来了鸡蛋和西红柿。高超会做的菜不多,西红柿炒蛋,西红柿鸡蛋汤和西红柿鸡蛋面听着都很有营养。高越自知不做饭没有发言权,高超给他盛什么他都能吃下去。
第六天俩人终于从速冻饺子和西红柿鸡蛋里解脱,松天硕出外勤回来,高超做东要请他吃饭,问的却是高越想吃什么。
高越回答的干脆:“肉。”
于是高超找了家烤肉店,也有生蚝和海鱼。松天硕下班换了制服打车过来,一进店里就认出来高超高越——松天硕发现自个从前确实没想错,双胞胎在哪儿都很惹眼。
细看两人还是不同的,高越的眼尾微微上挑,看着要机灵一些,也许是进入社会太早的缘故。高越一举起酒杯,松天硕总觉得他下一秒会说出一连串吉利话。
高超介绍说高越这是松警官,松警官这是我弟弟高越。
高越站起来道谢,他新理了发,和高超一个发型,看着蛮乖,和那天在警局的照片不一样。松天硕学他父亲见人识面相,学得不大精,他不觉得短短六七天时间高超能把一个诈骗犯养成从前那个好弟弟,唯一的可能就是高越是个好孩子,根本不是什么诈骗犯。
松天硕喝了高越举杯敬过来的酒,转头又和高超碰杯,先替高超松了一口气。念念终有回响,压在高超肩上那么多年的东西也可以减一些了,这些年高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松天硕也了解不少,警察都有职业病,来赴宴之前松天硕提心吊胆怕高越真是什么犯罪嫌疑人。
幸好接回来的不是一个真的坏种。
高超对他略说了说律师的事儿,又要起身道谢,松天硕把人按下来,说弟弟能找回来,他父亲的心愿也达成了。
高越带点疑问的目光看向高超,高超向他解释,一开始接手失踪案的警察是松天硕的父亲。又说改天再登门去看看老爷子。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高越在桌边撑着脸听高超和松天硕聊天,聊当年怎么怎么样,现在又如何。这种感觉挺神奇,高越是他们口中的故事的纽带,但高越没参与过他们之间任何事。
高越在拼接他离开之后高超的生活,从松天硕的话语里寻找碎片,眼睛亮亮的往高超身上看。高超那天喝了很多酒,在接回高越这些天,头一次爽朗地笑。
高越想,没有哪对双胞胎像他们一样,分开的日子要大于相聚的日子,彼此还得猜测分开的时候对方都在做些什么。
两人打车回家,高超酒量不错,到楼下还取了快递,上楼进屋喊高越先去洗澡。又说给高越买了衣服,叫他洗完澡试一试。
高越把莲蓬头打开,他也喝了点酒,高超没注意到他喝了多少,他自个喝得开心,只是一冲热水心脏跳得厉害。水流声掩盖了许多将要言明的想法,高超就在门外。高越又想起他们刚分开的那段时间,他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他不记得高超和岛城,他连续好几天都在发烧,梦魇。很久之后他出来之后讨生活,打工的城市里有所小教堂,有人发小册子。那上面写上帝创造了亚当,但亚当太过孤寂,于是上帝趁亚当沉睡的时候取走了他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
高越才能准确地描述出没有记起高超的那几年的感受,像是被人在睡梦中取走了肋骨。
现在想想,也许他本就是高超的一根肋骨。
9
高超是早上的动车,敲了敲高越的房门,高越装睡没醒。高超还是没忍住,悄悄推门进来,高越穿着他新买来的睡衣。
高超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把这人绑这儿得了,省得再丢了。如果高越再丢一回,高超觉得自个也甭活了。
高超在高越身边轻轻叹了口气,他弟弟那双眼睛明显眼珠子在转,总之没睡觉。不送就不送吧,他还得回来不是?可能是孩子大了,叛逆期到了。高超想,他弟弟有点别扭。
高越没睡,高超不揭穿他,却也没留什么纸条,直接对他说:“我要回北城了,手机你常开着,人家警局那边喊你你就过去。”
高越没动静,高超又说:“早饭给你留好了,起来多出门走走,别总猫在床上。”
高越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高超说:“别再找不到家,别把房子点了。”他说完这句觉得自个唠叨,看到高越那样儿他的嘴角又没法不微微上扬。
那是他弟弟啊,他终于找到他了。要不是高越不能离开岛城,高超恨不得上班都带着他弟弟。
高越在被子里应了一声,过一会儿听到房门关上,他才起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走出卧室,高超已经走了,立在门边的行李箱都不见了。
高超还是冷心冷情,他们才见面七天而已,就能把他抛下了。
高越心里很不懂事地把高超骂了一遍,钻进卫生间里洗漱,脖子上搭着毛巾,出来喝高超给他热好的牛奶。
回了北城先去公司点卯销假,王建华看到高超回来还挺开心,跟他说手头的大单要记得跟进。高越手里的活儿一直没断。下班再去医院给母亲取药,找到高越的事儿高超向母亲提了两句,生怕她情绪激动再住一回院,他真照顾不起。
高超抽了个空把手机里高越的照片洗出来给母亲看,母亲说越儿没变样,还是那样。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高超从未听过的语调,宠爱到几近溺爱。
高超说,妈,等岛城那边的事儿办妥了,我就把高越接回来。
母亲把手覆在高超的手背上,眼泪又扑簌簌往下落。高超赶紧说,妈,您心脏不好,别哭。
母亲第一回犯心脏病是在家里,高超晚自习放学,一开门看到母亲倒在客厅里。他不敢挪动,掏手机打120,没拿稳,手机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边捡边喊妈妈。
幸好救了回来,那之后高超就不让母亲干任何重活,他包揽了大部分家务。高超大三的时候母亲又犯了一次急症,躺在医院里等着钱做手术。高超拿着房产证差点就要把房子卖了,没卖成,一个人买了站票从岛城站到南城找父亲借钱。南城下了瓢泼大雨,他没带伞,书包顶在头上跑出火车站坐公交,那会儿父母离婚已经六年。
幸好父亲把钱借给他了,也是那会儿,高超才知道他爸有别的小孩儿了。
“妈,喝水。”高超去厨房烧水,兑了温水端过去,看着母亲把药吃下去才放心。他晚上还有饭局,开车先去公司接王建华,一起去陪客户。刚来北城的时候高超不习惯,北城太干了,岛城人在这里像是失去水的鱼,王建华把家里不用的加湿器送给他,教他应酬和喝酒。
在酒桌之外高超是不怎么讲话的,酒桌上便不一样。弯腰递烟递酒端茶倒水,高超对于这套流程无比熟悉,只是对谁都十分客气。
这两年好点,老板们开始养生,从喝酒改成喝茶。不然一晚上有多少只胃也不够吐的。高超要开车,很有效地避开了红酒,王建华端着高脚杯和人家称兄道弟。
末了,还是他开车送王建华回去,车子开到四环路上,王建华坐在后排说:“超儿啊,治良那天还讲要找你喝酒呢,想见见你弟弟。”
李治良一开始和高超是一个公司,都在王建华手下工作,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李治良这班上到王建华家里去了,他俩什么关系高超懒得去猜,听到这话也点点头:“他出差回来了?”
“出什么差啊,他哪有业务——他跟你说的?”王建华喝多了。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这小子真会哄人,是不是平常就这么哄我......我给他放假,他去济州岛玩儿去了,昨儿才回来,这会儿在家睡觉呢。”
您不在家的话,李治良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假期。高超心想。车子开进三环里,王建华在三环内有个大平层。
王总走路不踩直线,高超按响王建华他们家门铃,过了一会儿,李治良穿着睡袍踩着拖鞋下来接人。
“你回来了。”李治良看见高超有点惊喜,“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弟弟跟你回来没?”
“电话里不是跟你说了,他还在岛城。”高超把王建华搀进电梯里,李治良接过手,他从电梯里退出来。
“他这是喝了多少啊。”王建华半个人都挂在李治良肩膀上了,李治良还没忘了关心高超他们家这点事儿,“阿姨肯定高兴坏了吧。”
“嗯,这两天心情不错。”
“有空找我出来啊。”李治良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我随时有空。”
“你先把人安顿好吧。”高超叫他上楼,替他按了关门的按键。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高超看了一眼,高越在煮一锅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宵夜。
10
高超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去警察局报案的情景,爸一直在打电话,妈在哭,几家的大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他和李治良披着浴巾坐在海滨浴场的警卫室里,身上的海水流到脚背上,窗外的沙子要点燃夕阳。
李治良一直在发抖,那会儿他很瘦,个儿也没窜起来。高超看见他那两条腿在打颤,但是没有风也并不冷。
从那之后高超就没有弟弟了,他和李治良念同一所初中,两人一起上下学。家长们的交集并不多,李治良的母亲和高超的母亲相识,在家长会上会点头致意,仅此而已。
高越不在,家里太空旷,高超约李治良放学一起写作业,李治良坐在属于高越的那把椅子上。高超的母亲敲门进来,端进来一盘水果,喊李治良让他多吃。
最亲近那会儿李治良在学校打篮球,把新洗的校服蹭脏了,高超的母亲给他洗校服,把高越的备用校服给他穿。
李治良留在高超家吃饭,也坐在高越的位置上,高超的母亲给他夹菜,说,小越这么瘦,要多吃肉。
李治良诧异,就要摆手,被高超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没再吭声。
高超的妈总愿意管李治良叫“小越”,明明李治良除了一身和高超一模一样的校服之外半点不像。有时候也叫治良,治良啊带点水果回去,治良啊你多带高超出去运动运动,他天天就闷在房间也不出屋。
李治良最后一次去高超家是在初三,高超给他开门,身后传来很大的争吵声和砸东西的声音。高超的表情有一瞬间难堪,李治良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刚要转身,高超的母亲在他身后喊:小越。
紧接着高超他爸冲出来吼道,那不是高越,那是高超的同学李治良,你清醒一点好吗?我们不是没努力,我们也在找,但你这样日子还怎么过?
李治良张张嘴想说些什么,高超朝他摇摇头,把他推出了门外。
高超说,治良,你以后别来我们家了。
李治良点点头,临走又问,高超,我们还是朋友吧。
高超勉强地朝他笑笑,说,你不介意那就是吧。
高超此刻坐在李治良对面,李治良说高越找到了咱得庆祝一下,我请你吃点好的。高超哭笑不得,吃什么好的啊?高越又不在。
“你弟弟不在就不能请你吃点好的了?你这是什么思想。”李治良把点菜用的平板电脑递出去,对高超说,“行了,这回你晚上可睡得着觉了吧。”
“合着这十来年我天天晚上都不睡觉是吧。”高超笑说,“不至于。”
至于不至于的,李治良和高超从小长到大,他心里清楚高越在高超心里的分量。
李治良说:“以后我不会更难约你出来了吧。”
“怎么说?”
“之前你是八小时工作,八小时照顾阿姨,八小时找高越。现在你不得二十四小时围着高越转。”
“那也没什么不好吧。”高超说,“毕竟我们分开了太长时间,我想补都补不回来。”
“你不能把高越走丢的事儿怪在自己身上......”
“你又点生冷的东西。”高超指了指桌子上的生鱼片,岔开话题,“吃饭,吃饭。”
李治良没工作过几年就被收编入王建华帐中,心思单纯得很,从小到大见过的黑暗大概就是被精神失常的高超母亲当做高越。他口无遮拦说起当年的事儿,高超不怪他,高越找回来了,许多从前的禁忌自然而然也该可以宣之于口了。
只是高越回到他身边,当年的事儿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吗?他弟弟怪他。高超想,他们虽然分开了十四年,但是高超再见到高越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弟弟在怨他。
11
时间过了太久,高超几乎忘了当年在海滩上他和高越因为什么争吵,高越说不想再理他,他说那正好,我也烦死你了,你走了耳朵清净。吵架的时候总是高超先低头,但那天和爸妈出门玩儿,爸妈只记得带了高越的游泳圈没带高超的,买冰淇淋的时候给高越买的是八喜给高超买的是光明三色杯。都是小事,只是小事。
他们在海滨浴场碰见小学同学李治良,不出意外他们仨还会念同一所初中。李治良那会儿有点分不清双胞胎,管高超叫高越,说高越,你刚刚不是跟你哥吵架然后下海玩儿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高超没好气地说李治良你看清楚点我是高超。
李治良说哦,那你怎么带着高越的游泳圈。
再有没有说其他的气话高超不太记得了,他必须选择性遗忘,不然他没有办法长到成年。他哭着去找大人找高越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觉得已经晚了,那会儿太阳都落山了,但李治良在后来很多次都说没有很晚,只是过了几分钟。
李治良记得,在海滨浴场的警卫室里,一向温柔的高超母亲扇了高超一个耳光。
家里的时钟停了,高超踩到椅子上去修。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高越的照片被她收到一个影集里,那本相册里还有高越十二岁之前的照片。
高超从椅子上下来,扑了扑手上的灰。去拿手机,高越给他发了十几条语音。
他点开,母亲听见声音,看了过来。
他尝试着拨过去视频通话,响了很多声高越才接,高超看到他胡乱套了件短袖衫。
母亲欣喜地对着屏幕喊小越,小越你什么时候过来。
高越那边有点卡,磕磕巴巴能听见一句妈妈,我在这儿挺好的。
你看啊,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哥给我买的。
高超帮母亲拿着手机,心口的钉子那儿蓦地软了一下。
母亲还在打招呼,小越啊,你那是不是热啊,你吃没吃晚饭?吃的什么?不能总吃外卖。
高越应和了几句,喊哥。
他们小时候也在父母的面前喊哥哥和弟弟,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但是在房间里和学校里互相喊对方的大名,互相掐架。高超把手机屏幕对着自己,看到高越问他律师的事儿,又问他再来能不能带台电脑,他也不能总去网吧。
高超点点头一一应允,又让高越和妈多说几句话,才撂下手机。
母亲吃过药就去睡了,高超回到房间,把电话拨回去。
“高超?”高越在电话里的声音不太精神,瓮声瓮气。
“你是不是发烧了,高越。”高超说,“你别乱吃药,我用手机给你点外卖送药过去。”
高越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超想说体温计都摆在你手边我眼前了,我能看不出来?
“现在天还没那么热,别穿短袖。”高超没正面回答他,只说,“我明天过去。”
12
高越半夜起烧,被子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脚疼得厉害。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又恨不得自个撞墙先睡过去。
特别疼的时候他去摸床沿,他睡的床还是他们小时候的床,有矮矮的栏杆,他把脸贴上去企图降温,但木头没有铁栏杆凉。没过一会儿又冷,再把被子拽过来抱着,蜷成一团儿。
床沿上那个小月亮就被他摸到了,他的手攥得发红,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小月亮,是他八岁的时候用刀刻出来的,浅浅一弯凹下去,在床栏的底部,只有他知道。
那里被摩挲过好多次,已经变成平滑的窄窄凹陷,没有木刺支出来。
摸到小月亮,高越才意识到他睡的并不是高超小时候的床,而是他自己的床。
七八岁的时候他们突然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起源于在课外读物里知道的“三八线”。他们搬不动床,把两张床中间的地板缝划成三八线,桌子中间也用尺子画一道三八线。所有的文具都用姓名标签贴好,这根铅笔是高超的,那把尺子是高越的,这副跳绳是高超的,那堆橡皮是高越的。
高越善于给橡皮切块,每一块上都用铅笔画小月亮。他曾经特别骄傲自己的名字,高超这个名字没有可以代表的标志,但是他有。有一次他回屋看到高超坐在他床上,他把哥哥赶走,用小刀在床边也刻上小月亮。
所以爸卖掉的应该是高超的床,而高超在离开岛城之前,都睡在他的床上。
脑子里烧的像是糨糊,无数想法飞过去,高越抓不住哪一条,只记得睡觉前高超说他明天要回来。现在是不是十二点之后,那已经到了明天啊。高越想,高超你怎么还不出现,你弟弟要烧死了,还是说你就不会出现,想之前我无数次生病那样,你也从不在梦里出现。
高越生怕又回到原来那种日子,南方的冬天太冷,他开不起空调,深冬的时候就把一切能披在身上的东西全穿上,盖两层被子,他没有闲钱买第三层。
抱着的暖水袋渐渐变凉的时候高越想起高超,他俩从没觉得冬天冷过,他们寒假在三爷爷家住,肩膀挨着肩膀睡觉,三爷爷家里烧火炕,高超早上起来还会热的流鼻血。
有一回秋天,小学社会实践,全五年级小孩儿都去一个郊外的实践基地住三天两晚。夜里刮起大风,吹得窗子哗啦啦响,高越在下铺睡不着想上厕所,爬起来敲上铺的铁围栏,把高超叫醒。
高超从床上爬下来拉着他出门,深夜黑沉,天空是暗橘色。两个小孩趿拉着鞋去找厕所,厕所还是从头到尾只有一条水泥沟的原始风格,亮了盏接触不良的灯。
俩人的手从去到回来都攥得很紧,高超说你快点,别让老师发现了。高越说老师怎么可能看见?他们又不住这儿,他们住小红楼里,就是咱们大巴车路过那片可好看的小花园里,老师咋可能跟咱一样睡上下床。
高超不说话了,高越胆子大起来,问高超,你是不是害怕?
我才不怕。俩人在露天的洗手池洗手,水冰冰凉,高越用高超的衣襟擦手,挨了他哥一掌,打在手背上。
高越说宿舍窗户漏风,高超翻了翻书包,撮了一条卫生纸塞到窗缝里,塞了挺多,窗子那儿就不冷了。
高越不爱夸高超什么事儿,显得他没能耐似的,但是他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都去找高超,高超似乎无所不能。
高超,反正我肯定不会承认你无所不能的,就算你隔了十四年还是能把我找回来。
“高越。”高超皱眉,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
“你还真回来了。”高越揉了揉眼睛,一旦醒来,疼痛接踵而至。
“你有痛风?怎么不跟我说。”高超起身从高越的衣服堆里给他找衣裳,“走,我带你去医院。”
13
岛城这一带痛风是常见疾病,优势病种,看病几乎可以流水线作业。医嘱也是老三样:静养,管住嘴,好好吃药。
高超又自然而然把高越犯痛风这件事归结到自己身上,跟松天硕吃饭的时候就不应该让高越喝酒,也不应该让高越吃海鲜。冰箱里还冻着鲅鱼馅饺子,高越,你自个身体怎么样你不清楚啊。
“我就是嘴馋,我以为能瞒一阵儿的。”
“这有什么好瞒的。”高超把药扔给他,“难受的是你自己,先把药吃了。”
高超照顾病人太过熟络,以至于高越在喝他端来的热水的时候问:“你大学学的是不是护理专业?”
“不是,学的商科。”高超说,“所以毕业了当销售。”
“销售也挺好的啊,我原来就是销售。”
高超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高越小声说:“那给人心理疏导不也是销售,推销自己。”
“所以给自己推销进局子里了。”
“高超你说话真是......”高越心里那点感动瞬间消失,“你这么说话能卖出去东西吗?咱俩以后不会喝西北风吧。”
“少操心我的事儿。”高超从行李箱里拿出台游戏本给高越,“这是我们老板家里闲置的,你先玩吧,但这两天不能熬夜。”
“我知道我知道。”高超打开电脑看,“有steam啊,你老板还挺潮流的,哎,这几款游戏我都玩儿,你们老板也玩啊,他玩得怎么样啊?”
“这电脑原来是我在用。”
“那这是你的号?那我得看看——高超你这么菜啊!”
高超无奈:“高越你现在是不是不发烧了,不然等你病好我给你报个补习班吧。”
“菜还不让人说了。”
“再菜也比你强。”高超拿起桌上的钥匙,“我出去买吃的,你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哎我知道啊。”高越盯着屏幕,说,“别做柿子炒鸡蛋了成吗?”
“行。”高超说,“给你做蔬菜面条。”
高越的目光越过屏幕,深深看了高超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高超面无表情道,“绿叶菜嘌呤低。”
“高超!”
“你忌两天口吧,别想吃肉。”
高越这么一生病,话倒是多了,高超想,从前也这样,人来疯。小时候高超生病,高越得一天到他床边烦他八回,和他抢病号饭吃,最烦的一回是嗦掉高超感冒药上的糖衣。轮到高越自己生病更烦人,连爸妈都挨不住那股劲儿,直接把高越丢给高超。
小时候高越生病,高超把自己的旺仔牛奶分给他喝。
高超往购物车里放了一联旺仔牛奶。他拎着东西回来才发现自己拿的是高越的钥匙串,高越买了和他一模一样的钥匙扣,高超纳闷这人是从哪买回来的。
高超的钥匙扣是在北城的大街上扫码得的。
高超用高越的钥匙开门,给高越做面条,蒸鸡蛋糕,喝旺仔牛奶。
14
高越怕高超半夜不知死活偷偷玩电脑,连人带被子都转移到爸妈房间的大床上去。高越披着被子问高超,我要是给你传染了怎么办啊?
高超说没事,我身体好。
“别误会,我是怕你生病误工,让咱俩都喝西北风。”
高超躺在高越身边玩手机,高越偏不让他如愿,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哪个,高超不厌其烦。
高超的脾气确实有点太好了,但高越的边界感也确实没有了。
高超第三次把水杯拿给高越,看他仰头喝水,喝完豪迈地用手背一擦,高超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不知道你能骗得了谁。”
高越还有点不服,打开手机拽着高超给他看视频,高越跟着视频里的高越一起做动作,两只手敲了几下,其中一只手举过头顶,“越大师——!”
高超要笑出声:“你被抓进去,就为这个啊。”
“他们说我骗人,但我感觉我确实给人家都疏导好了啊。”高越说,“我专业能力是有的,就是学历不达标,那是公司虚假宣传,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也是侵害消费者权益,幸好你刚做这行不久,也没赚到什么钱,律师说交了罚金就行。”
高越开始耍无赖:“我没钱。”
“知道啊,不用你的钱。”高超说,“我先替你垫上,你回头还我。”
“高超你还真是亲兄弟明算账。”高越狠狠地说,“你等着,我肯定要吃穷你。”
“你目前只能吃绿叶子菜,还吃不穷我。”
高越又盯他,高超说我要睡了,强行熄灭了顶灯。
他们又像小时候似的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在同一张床上,高超能清楚地听见高越的呼吸声。
很奇怪,他们隔了很多年才又这样躺在一起,却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睡觉之前高越确认了几遍罚金交过就可以和高超回北城,高超说你这么想跟我走,不想在岛城多待一会儿?
高越心说我怕你跑了,高超。我怕我又一次见不到你。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高越说:“想妈妈了。”
他说叠词,说“妈妈”。高超说好,妈一直念叨你呢,你得好好养病,我也好好上班赚钱。
熄灯之后的高越像被抠了电池,没有那么闹腾了。说了几句话就昏昏入睡,高超用手背试了试他的体温,才放心转过身入睡。
后半夜三四点时候,高越又开始发烧,伴随着痛风。在睡梦里小声哼唧起来,抢高超的被子,然后被自己折腾醒。
醒了也不想睁开眼睛,眯缝着看到高超打开了台灯,高越被光蛰了一下,又闭上眼睛。
“夹体温计。”高超说,冰凉的那根玻璃棍就放进被子里,高越哆嗦了一下,不作声。
倒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体温计被拿出来,再是翻药的声音,冲剂的塑料袋被剪开,唰地一下融在水里。
“高越,喝药。”高超喊他起来,手指从他脖颈绕过去,扶他起身。高越喝药都睁不开眼睛,借着他哥哥的手喝了冲剂,再躺回去。高超调暗了灯,高越昏昏沉沉,脑袋往高超的身上蹭了蹭。
他还在。高越想,他不要离开。
不知睡了多大一会儿,胳膊伸过去的时候床边空了,高越的心狠狠坠下去,他想,完了,高超不要他了。
他等了一会儿,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温热的毛巾覆在他脸上,擦着他的额头。
高越胡思乱想,古代有人就是这么被闷死的,一层层沾了水的纸贴在脸上,最后喘不过气。高超不会想闷死他吧,高超当然不会,高超在给他物理降温。
高越忽然恶趣味起来,他想象着自己的头再一次被按在水缸中,水缸里从未有过这样温热的水,他打着哆嗦,躲开热毛巾,把脸转过去,身子蜷缩着,拼命地喘息起来。
高超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很快他反应过来高越可能不喜欢这样,因为高越曾经溺水。
高超把热毛巾拿走,他需要离开那间卧室哪怕只有五分钟。他在水龙头边用冷水洗了把脸,告诉自己活该,高超,是你把你弟弟弄丢的。
他胡乱擦了把脸,要回到那间卧室去,一转身,看见高越。
高越问他:“你哭了?”一说话高越自己吓了一跳,沙哑得能让高超心疼八百个来回。
“我没有,就洗把脸。”高超抹了一下眼睛,“你怎么出来了?还不穿拖鞋,你在发烧,你回去躺着。”
“我逗你玩儿的,想看你什么反应。”高越扯着自己那生病的破嗓子说,“高超,我没那么怕水,我只是不敢去海边玩。”
高超没作声,揽着他肩膀送他回屋,高越的脚疼,走路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高超想给他倒水,高越摇摇头,并不缺水,只是烧的没劲儿。
高越知道他哥哥又内耗了,高超总是这样。高越想,再多想下去,高超会不会发现自己那点小心思。
他和高超分开十四年,他代偿性地要和高超在一起,不止十四年。
也许会发现吧,他们曾经出自同一个卵细胞,比亚当和夏娃的关系还要亲密。
高越躺在床上想高超,高超和他说对不起。
好像这一幕不是他想出来的,高越侧过身,高超背对着他,面朝着窗子,已经有影影绰绰的晨光从帘子外透进来,虽然时间还很早。
高越很艰难地咳嗽了一声:“你说什么?”
高超停了两秒,说:“对不起。”
我怨过自己不会游泳,不会潜水,不会像鱼一样在海里呼吸。怨自己记性太差,脑子不好使,腿脚还跑不快,怨那天怎么没拿两个游泳圈,吃八喜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分给你一口,为什么要跟你顶嘴吵架。
我从未怨过你。
“高超,2009年没有人去过海滨浴场,我和你还有爸妈都过着很好很好的日子。只不过我太淘气被爸妈送去了三爷爷家里,但是过得也并不差。我不是不想找你,我只是想不起来咱家在哪儿了。后来想起来小时候你总说你想当独生子,我就想,是不是心灵感应,你看咱俩都想当独生子,于是咱俩都当了十四年的独生子。但我现在不想了,你可能也想要一个双胞胎弟弟,我就回来了。”
你要假设2009年高家没有丢过两个孩子,高越和高超。在高越丢掉的同时高超也在渐渐被那个家抹去。
高越戳着高超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挨得近了,高超能闻到一股混合着衣物柔顺剂的药味儿,他弟弟就在他身后。
“你在哭吗?高超?”
“嗯。”
“哈哈哈哈你也会哭,让我看看你哭是什么样子......咳咳咳咳,我得给你照下来,以后好嘲笑你。”
高超背对着他起身,去倒水,狠狠拽了几张卫生纸,鼻子和眼睛都通红。
“喝点水吧,别烦人了。”高超说。
高越靠在床上,捧着马克杯去看高超的眼睛,高超很少哭的,倒是高越哭得要多一些。
物以稀为贵。
高越逗他哥哥:“我是越大师啊,越大师还没有遇到过调解不好的矛盾,高超,你要开心一点,别砸了我的招牌。”
高超配合他弟弟,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求你别说话了。”
高越的嗓音实在不太好听。他还偏偏叭叭叭说个不停:“你还有求到我头上的时候,你还求我干嘛?”
“求你退烧。”
15
高超大学刚毕业就被李治良拉着入职王建华的公司,李治良说这儿的老板人还挺好的,不像其他老板那么压榨牛马。
高超说你别被人给骗了。
那是2019年,距高超见到高越还有四年,高超八月入职,入职之后第一个秋天,王建华去琼州跟人谈生意,带了李治良和高超。两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看什么都新鲜,高超努力让自己变得稳重一点,虽然在家里他已经够稳重了,但在社会上还不算。
老板和客户一行人去南山拜海上观音,做买卖的人多少都信一些,王建华供了个好几斤重的大海灯。南山的海边有许多香客捐赠的大石头,堆在海堤上,李治良说咱们公司好几年前就捐过,但是被放的很远,他指给高超看。
石头上纂刻着捐赠者的名字,高超有一瞬间动心起念,想自掏腰包也捐一个,写上他和高越的名字,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如果高越看见会不会去找他。
但高超兜里没钱,他能做的就是虔诚,虔诚拜在菩萨脚下祈愿,旁人求财,求福,求高官厚禄,求美满姻缘。高超求让他弟弟过得安生,不论是活着还是早已溺于海面之下。海是同一片,若高越真在海面之下,保佑观世音菩萨不要让他弟弟变成水鬼。要是真变成水鬼能不能早点让高越解脱投了胎,就投成他儿子吧,他肯定对高越好。
高越要是听见不得气死。高超心想,他许的愿望是不是有点太繁琐了,也不知道菩萨会不会有那个耐心听。
海潮梵音,如是我闻。偈语赞曰,有求无不应。
同年十一月,北方下大雪,高越流落在白山黑水间。那会儿他已经成年,终于不用扛大包来养活自己,他在一家米线店打工,包吃住,一个月2700块。老板嫌弃他吃的多,每次吃中饭严格规定饭量,若是吃饺子还得数个数。
大小伙子高越天天吃不饱,挣的那点钱又不好意思都填在肚子里面,实在馋的没法了去地下商超蹭免费品尝的瓜果李桃。他从商超拎着一堆临期食品走出来,天下大雪,冬雪覆城。街市皆一片白茫茫,车辙印撕开一道墨痕,很快又盖上雪。
附近的小教堂做礼拜,把诵经上课礼拜唱诗的时间都用毛笔书好,写得还是繁体字,贴在教堂门口。教堂门口有人发小册子,还支了棚子免费提供热水和小蛋糕。
老式的蜂蜜小蛋糕,外面是一层焦黄的薄皮,里面暄软,气味甜腻。
高越喝了人家的水吃了人家的东西,不好不进教堂听一会儿人家解读圣经。教堂的长桌子上用挂绳拴着整本的圣经,他拿来翻了翻,转头问在教堂帮忙的信众,在这儿许愿灵吗?
教堂里不叫许愿,是把你的心里话说给上帝听,上帝会赐福给他的儿女。
高越不太信这些,若世界上真有神,那他也是被神遗忘的那个,不然怎么会天天挨骂还得挨饿。但小蛋糕确实进自己肚子里了,说明上帝对于管人吃饭这事儿还是靠点谱的。
信众们开始忏悔,忏悔之后又祷告。高越学他们,闭上眼睛低下头,只是学得不伦不类,在教堂里还双手合十,但也没人打扰他。
高越心想,要是真的有神出现,先帮他买一件厚一点的羽绒服吧,不然他就真得坐火车南下了。不对不对,还是先让他按时拿着这月工资,一分不少那种......也不对,若真有神,神能不能帮他找到哥哥。
我哥哥叫高超,他跟我长得一样,你们有谁见过他吗?
岛城的雪不太容易留住,高越在教堂里祈祷的时候,还有十二天是他们的生日,岛城无人居住,距离高越见到高超还有四年。
16
岛城的事情差不多处理妥当,高超攒着五一假期回来接高越。高越感觉自个像是高超在岛城养的某种小动物,定期回来领出去遛遛,再投喂一番,高越有点伤自尊,不太满意。
不满意的直接表现方式是烦高超,让高超没法集中精力做自个事儿,高超气得狠了随手抄起一本书要揍他,高越低头弯腰大喊:“你家庭暴力!”
“你别以为跟我回北城,家里有妈在我就不敢揍你。”高超说。
“嗯行,那我也能还手。”高越说。
高超一共揍他三下,两下打在高越抱着的吉他上,一下蹭着高越肩膀上,像是在帮他拍灰。
吉他也是高超新买来给高越的,有一天通电话,高越说自个其实也没有不学无术,会的还挺多的,比如弹吉他。高超就把吉他邮去了岛城,高越抱着吉他调音,等高超会来却不好好弹,说高超,要是有一天你被你们老板开了,我就带你去大街上卖艺,你负责要钱,我负责弹唱。
高超说,你能盼我点好吗?再说了就你这技术,谁能给钱啊。
小瞧我呢。高越掂了掂吉他,说,我真拿这吃过饭。
高超不言语了,每次高越话语里带点过往,高超都不怎么搭茬。
高越笑问:“你心疼了?高超?”
“我心疼谁?我心疼吉他。”高超说,“吉他跟你可倒霉,都不能歇一歇。”
高越被高超接回家的时候只有一身衣服,几乎身无分文。俩人走的时候打包了两箱子东西,大部分都是高越的东西,高越还背着他那把吉他。
高超请假晚回去两天,买了错开高峰期的机票。高越没坐过飞机,在机场紧紧跟在高超身后,看高超办值机选座托运行李,亦步亦趋。他问高超是不是飞机上的水真不花钱,那不得被人喝穷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高超说,再说了没人会在飞机上喝那么多饮料,人家不让上厕所。
你别唬我啊,我知道飞机上有厕所。
等上飞机还是不太习惯,座位太窄,轰鸣声太大,高越又像是被人抠了电池。歪在座位上脸色发白,高超替他收起来小桌板,他往高超身上歪,头一点一点碰着高超肩膀。
高超一边说你要贴我身上了高越,一边关上了高越头顶的空调口。乘务员推着饮料车过来,他替高越要了杯橙汁。
“高越,你去过那么多地方都是坐火车去的吗?”
“也不是,有时候也坐过大巴。”高越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感觉舒服点,把杯子放回高超面前的小桌板上,说,“就愣坐,最远坐车坐到过粤西,硬座票,几天几夜都睡不着,满车厢都是臭脚丫子味儿。”
粤西,高超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只在地图上有个模糊的影儿。
原来你曾经离我那么远。
李治良开车来接,给他俩带了咖啡。大行李箱后备箱都放不下,只能横着放在后车座上,行李箱旁边勉强再塞一个高越。
李治良把咖啡给他:“也不知道你爱喝什么,买了和你哥一样的咖啡。”
“他喝啥都成。”高超在副驾驶说道。
高越转着蓝色的杯壁,找到贴上去的下单标签,生椰拿铁,微糖,高超爱喝这个口味,他记下了。
车子开到高超他们家楼下,李治良说车上有卫生纸,高超你备着点?高超说我兜里也有,他看见妈,肯定得哭。他俩说这话的时候高越被充作苦力往下搬箱子,没听见。李治良说高超,我就不上楼了,改天再聚吧。
嗯。谢谢治良。高超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高越一起把箱子搬上楼。
17
家里难得摆上了鲜花,是香水百合。高超说是妈买来庆祝你回家的,过了好几天之后高越才发现妈不会点鲜花外卖,这花儿应该不是妈妈买的。
北城的出租屋不大,比岛城的家还小点,母亲睡在主卧,高超高越睡在次卧,同一间房。那屋里只有一个双人床,高超说了无数次换床,高越说装不下,这屋里就放不下两张单人床,你当是宾馆标间。
高超说那换成上下铺,你睡上铺。
不要。高越说,上下铺不舒服,太硬,对腰背不好。
事儿真多。高超虽如此说,但也没大动干戈地换床。
十一月末,新雪初霁,马路上早早撒了盐看不出半点下雪的样子,只有在灌木上和行道树的树坑里能见到点白。他们过生日,时隔十四年的第一个生日。
先在家陪妈吃了顿饭,晚上又出去约了朋友玩儿,李治良拎了个蛋糕过来,沾沾自喜说我特地管老板要了两个生日帽。
你俩小时候还挺省事,俩人过生日一个蛋糕就解决了。
对。高超看高越拿着塑料刀切蛋糕,比比划划照量着怎么把蛋糕上那一块水果罐头划到自己的碗里去。李治良给双胞胎买蛋糕显然缺乏经验。
高超说:“我们家一般都买中心对称的蛋糕,轴对称都不行,某人会抢。”
高越的耳朵有点红了,把刀还给他:“那你切,来来来,我看你分的均不均匀。”
高超分的更不均匀,水果罐头那块给了高越,李治良说合着我就吃白奶油呗,你们尊重一下买蛋糕的人行吗?
这里面不还有水果夹心吗?高超说。
切了蛋糕才想起来还没许愿,高超说一人守着自个那一块蛋糕许愿也行,反正就是走个形式。
高越不干,硬把刚刚切好的蛋糕再拼回去,拼成了一个不太规整的圆,插蜡烛熄灯许愿。
“我——”高超刚开口,高越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高超许了个简短的愿,无非是妈妈身体健康,高越别再烦人,自己发大财。
高越倒是认真,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念叨了好一阵儿。
李治良小声说:“你弟还挺有仪式感。”
“他平常不这样。”高超说。
高越睁开眼睛,抢在高超前面把蜡烛一口气吹灭,然后问高超:“你许了几个愿望?”
“三个。”不知道哪来的规定,生日一般都许三个愿望。
“哦,那我借走了你三个愿望,我许了六个。”
“高越你幼稚不幼稚啊。”
高越笑起来,那双眼睛像小狐狸。
高超,我的六个愿望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的话,我求求他,不要让我们再分开。
—END—
感谢观看 欢迎评论
有彩蛋 只是插叙和题目来源 不影响正常剧情
【越超】哥你快点帮帮我!!!
现背,abo,年下
注意是年下,不接受的左上角退出
吃一点恃宠而骄的弟和狠狠纵容的哥😋
/
下午六点,在米未努力创作的高超独自一人吃完了晚饭。平常像超市里总是捆绑销售的可乐雪碧两件套一样从来不分开的兄弟两人,因为高越有事离开而被迫解绑。
小小的房间里充斥因为焦虑内耗不自觉释放出的黑咖啡信息素味,高超一个人对着电脑一边绞尽脑汁一边默默叹气。今天的创排间格外热闹,所有来的人都是带着问剧本进度的事进来的,然后带着高超解释高越没和他在一起的原因离开的。
应付完最后前来八卦的教主和松导,高超深吸口气抓抓头发,正想着问问高越在干嘛,手机提示音就响了起来。高超扫了一眼屏...
现背,abo,年下
注意是年下,不接受的左上角退出
吃一点恃宠而骄的弟和狠狠纵容的哥😋
/
下午六点,在米未努力创作的高超独自一人吃完了晚饭。平常像超市里总是捆绑销售的可乐雪碧两件套一样从来不分开的兄弟两人,因为高越有事离开而被迫解绑。
小小的房间里充斥因为焦虑内耗不自觉释放出的黑咖啡信息素味,高超一个人对着电脑一边绞尽脑汁一边默默叹气。今天的创排间格外热闹,所有来的人都是带着问剧本进度的事进来的,然后带着高超解释高越没和他在一起的原因离开的。
应付完最后前来八卦的教主和松导,高超深吸口气抓抓头发,正想着问问高越在干嘛,手机提示音就响了起来。高超扫了一眼屏幕,心脏猛然不自觉的揪在了一起。
亮起的屏幕上静静躺着一行字:
高越:哥,你在哪,我不舒服。
不过半个小时,高超就从米未大楼赶回了他们的小出租屋。带着一身暑气的高超风风火火的推开房门,被屋子里超标的信息素味甜了一跟头。
——是高越的甜牛奶信息素。他易感期到了。
作为两名等级颇高的alpha,两兄弟的信息素味却大相径庭。哥哥高超的是醇香浓厚的黑咖啡味,弟弟高越却是甜甜腻腻的甜牛奶味。为此,高越还和高超闹过几次脾气,但是因为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也就渐渐的接受了。
此刻,甜牛奶味里的委屈简直要溢出来,香甜的气息争先恐后的往高超鼻子里钻。同作为alpha,高超对这甜味本能的有些许排斥,但是毕竟也闻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高超定了定神,从柜子里翻出抑制剂,然后往高越的房间走去。
高超刚一拧动把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高超被扑了个满怀,低头一看,制造了甜牛奶味溢出的始作俑者正把脑袋埋在他侧颈,狠狠闻嗅着。
“高超你怎么才来啊?”高越也许是被易感期烧的有些糊涂了,红彤彤的脸贴在高超裸露的皮肤上,烫的高超有些眼热。
再一低头,看见高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委屈的不行。高超本来还想问他怎么又不记自己易感期,却被这一双嫣红的眼睛看的心软软,只好先柔声哄着:“咱们先打抑制剂好不好?”
高越搂着高超的腰没动,沉默良久。直到周遭的空气都快凝固,高超甚至被刺激的释放出黑咖啡味,高越才有所行动。
他微微侧身把唇贴在高超后颈处,用犬牙叼起高超翘起一边的抑制贴,猛的用嘴撕下来,然后呸在一旁,又转头轻轻吻着高超有些红肿的腺体。
“我不想打抑制剂,我想要哥的信息素。”
高越平常很少叫哥,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把这个本不该带有情欲的称呼放在舌尖缱绻的念出来。
高超被他弄的耳热,下意识抬起一只手臂挡在两人之间。他本想说点什么来教育教育这个晚了自己五分钟的便宜弟弟,却在看到那双水汪汪的狗狗眼后彻底败下阵来。
见高超有所松动,高越就懂了这种独属于他们俩人间的默许。于是他一用力,把高超拉进房内,关上门,把人抵在门板上吻。
高超的口腔里满是黑咖啡的苦味,高越尝到之后头脑更是兴奋。他像个幼稚的小孩,在哥哥的嘴里攻城略地,不断逗弄着对方。
高超被吻的头晕目眩,不知怎的就被带到了床上。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过是纵容。
刺痛,轻喘,泪水混着黑咖啡和甜牛奶一起在卧室上空盘旋。
alpha与alpha的结合并不容易。高超几次被逼的想直接昏死过去,却又因为alpha强健的体魄,被迫清醒的承受着冲刷。
直到最后,高越把犬牙抵在高超颤抖的腺体上,轻轻刺破,浓郁的甜牛奶味混合着黑咖啡味一起淌出来。被alpha强制标记的疼痛一瞬间侵袭了全身,高超近乎脱力。他不自觉的弓起身子,蜷缩起来抵抗。那种疼痛锐利又迟钝。高超感觉疼痛像针一样不断刺激他的大脑,却又像矬子一样折磨他的身体。
但是一切的痛苦在他看到高越汗湿的头发下那一双带着歉意和急切的眼睛时,高超才突然发觉,自己原来是心甘情愿的。
小小的卧室里,双胞胎中的弟弟抱着自己的哥哥,好像抱住了自己一辈子最虔诚的信仰。
完
————————————————————
一二喜+喜夜的忠实观众,看完颁奖礼光速摸一篇,就这个真骨爽!!!
很喜欢兄弟俩之间的小氛围,所以做点快乐的饭饭请老师们吃🤲
因为只看了比赛,很少看物料和相关,有ooc致歉
大家看的开心可不可以评论摩多摩多🥺
【双高胎】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心动的信号背景 疼痛转移/共感
2w7一发完 架空年代/吉普岛地图
含四士同堂/思念成吉/一句话小明爸妈
欢迎观看 感谢评论
——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1
放学后三小时一刻钟,高超出现在大厦门口,他找准地方却忘记大厦名称。
本岛此类大厦取名大同小异,宏盛、鑫彩、华丰,为赚盆满钵满讨好彩头。街道细,寸土寸金,大厦都要修满数十层高,仰头看去仿若山来眼前。正值暮色四合,路多起伏,不见尽头,抬眼仍是密匝匝数百数千扇窗,有轨电车正与行人纠缠不清。大厦灰黄色楼体上支出数张繁体字招牌。高超往大厦腹中去,要上到一十八楼。大厦仍用老式电梯,一扇...
心动的信号背景 疼痛转移/共感
2w7一发完 架空年代/吉普岛地图
含四士同堂/思念成吉/一句话小明爸妈
欢迎观看 感谢评论
——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1
放学后三小时一刻钟,高超出现在大厦门口,他找准地方却忘记大厦名称。
本岛此类大厦取名大同小异,宏盛、鑫彩、华丰,为赚盆满钵满讨好彩头。街道细,寸土寸金,大厦都要修满数十层高,仰头看去仿若山来眼前。正值暮色四合,路多起伏,不见尽头,抬眼仍是密匝匝数百数千扇窗,有轨电车正与行人纠缠不清。大厦灰黄色楼体上支出数张繁体字招牌。高超往大厦腹中去,要上到一十八楼。大厦仍用老式电梯,一扇单薄铁栅门包裹住升降机,楼板上下及电梯井深渊一览无余。
恰逢大厦外霓虹灯牌点亮,油粉色灯光叫双层玻璃窗滤掉一层,叫铁栅门又滤掉一层,照到高超脸上只剩断续的绯色灯光。一八一八,谐音要发,十八层一门无窗,不辨日夜,仿佛如此高的大厦只这一层掌灯。出电梯见门童弯腰躬请,水晶吊灯红毯铺地,迎面见鎏金大字万丈豪气:一注万利,人定胜天。
场中时时热闹,筹码碰撞,游戏机哗啦啦大叫,来客聒噪。高超听着心烦,面色不显,定神在人群间寻觅。
对于高超而言,高越并不难找。他的好弟弟高兴起来在牌桌前五官乱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越在下注,谁知道高越是那个穿了工装西装马甲的“美女”庄荷。
高超狠狠捏了捏自个后颈,高越登时散了一摞垒好的筹码,也不顾面前几位下注的客人是何眼色,心虚回头张望。
高超一身黑衫,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眯缝着眼睛看他。
高越上臂被白衬衫罩住的地方一阵生疼,他哥又在偷偷掐他,高越转过头欲想对策,高超往他这边走来,明明场子里人声鼎沸,可偏生他就能准确挑出高超脚步声。
高越缩了缩脖子,张口喊哥,这倒鲜见。他和高超出生只差五分钟,平日里多以大名相称。
“高越,”高超在他身后说道,“你放学后有温书做功课?就有时间来这玩。”
“我又不是玩,是兼职。”
“学生来这里上班?我有没有跟你讲不许来。”
“你是不让我来这玩,又不是不让我在这工作......”高越声音渐弱,侧脸去瞄高超,后者看似耐心十足,只有高越清楚高超在倒数发火时间。
“高越。”高超又叫他名字,高越连忙起身止损:“好了我下回不来了,只这一回。”
高超盯着他和经理说明,再看他去换衣间换掉工服。换衣间逼仄,冷气未曾达到这里,高越不太乐意,嘴上要挂油葫芦,翻找衣裳出了一身的汗,高超靠在储物柜边等他。
高越拿着自个的校衫,看了眼高超,表情颇有些无理取闹:“高超你要看我换衣服吗?”
高超看他一眼,把手伸进衣袖里拧了一下。高越“嗷”地叫了一声,说:“高超你知不知道你掐人巨疼!都破皮了。”
“破皮也不是你破皮,你担心什么。”高超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颌,“快换衣裳。”
2
高越决心和高超冷战,换回校服再不是赌场里叱咤风云的赌神,当然,他这趟工也不过只打了两个小时,叱咤风云只是他脑中对自己的幻想。高超看他故意冷脸,从大厦走出来却生不起气,两人穿行在数张绚烂的霓虹灯牌之下,算不得夜蒲,大多人家晚饭刚过一刻钟,恰能赶上小巴车。
小巴人少,高越抱着书包坐在窗边单人位,高超坐在斜后方看他,等到熟悉街景要按铃停车。高越才回头看了高超一眼,显得委屈。
高超按铃,走到他位子旁边:“美女庄荷,下车。”
家附近的街区要黯淡许多,霓虹灯太过也没法安睡。路灯坏掉一个,另一个下面支起修车档,望前走都是坡道,楼宇的灯总藏在坡道后。百利士多门口刚走出一对情侣,女生在吃冰激凌,男生的手腕上系着橡皮筋。租书店门脸超小,却贴了朱茵的大幅海报。高越在走到面线店突然想和高超和好,回过头先佯装生气:“我下午的工资还没结!”
高超看破他心思:“想吃什么?”
“云吞面,加鱼蛋。”
高超坐在街边简易竹椅上,喊老板:“两碗云吞面。”
“还有鱼蛋呢,高超!”
“没有鱼蛋。”高超说,“今天没有。”
高越坐到他对面撑着脸咬牙,骂他抠门鬼。云吞面热腾腾上桌,清汤细面,云吞皮薄,能窥见一二分虾仁颜色。高越把脸埋在热气里猛吸了几口面条,对面高超倒抽一口凉气。
“高越,好好吃饭!”高超说道,他的舌头被烫的生疼,很明显是高越搞鬼。
高越抬起头,嬉皮笑脸:“现在知道疼了?你掐我的时候呢?”
高超懒得理他,吹了吹面条道:“反正我只是疼,舌苔烫掉,明天吃什么都不香,连话也没法正常说的人是你。”
“哎,我无所谓,高超,你吓不住我。”高越那股烦人劲儿又上来了,高超低下头去夹云吞,不想理他。
有时候不想理还不行,高越继续吃烫食,高超瞪了他一眼,到底是怕他把胃吃坏,起身照着高越身上就踹了一脚。
他踹高越,高越是感觉不到疼的,疼的人是他。但是因为力的作用,高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再坐稳果然老实了许多。
高超想,高越就是欠揍,但他又没法大揍一顿,因为打高越就等于打他自己。
3
本岛一年要出生六万婴儿,听说跨海大桥就要建成,到时与内陆来往过关更要方便,故近年出生率猛增。岛媒用大幅版面报道“婴儿潮”,电视台请来专家夸夸其谈与美利坚婴儿潮对比。打开窗子满眼都是对面人家,密密麻麻像是数独格子,一家祖孙三代租住在三十平公屋里,却还要生男仔继承破铜烂铁,双胞胎也不再少见,只是全岛再找不出一对像高超高越那样的双胞胎——他们具有感知彼此的能力。
不是玄而又玄的心灵感应,而是真切的痛觉转移。
有记忆起高越以为全世界的双胞胎都有这个能力,比如爸爸在揍他的时候疼的是高超,妈妈揪高超耳朵的时候疼得是高越,唯一的区别是高超比较能忍,但高越小时候只要受到一点痛就号啕大哭。
孩子生得多,老家就没有人发现过这件事儿,包括爸妈。高超五岁的时候站在板凳上切菜,不小心把手指割破了,高越哭着跑进来说手疼,用力扳开高超蜷缩的掌心发现流血,哭得更凶,上气不接下气还要给高超吹一吹,让他快点愈合。那会儿高越还表述不清,比比划划说哥哥受伤,我也会痛。大人们听见了都笑这小哥俩兄弟情深,没有人去深想。
高超抱着烘干好的衣服进门,一楼走廊的尽头有公用的火力烘干机,烤得脸发干,但出门又变得潮热。居民楼一长条走廊密密麻麻分隔出好多小间,他和高越就住在其中一间。他们申请不了公屋,总也排不上队,租住的还是刘旸手底下的房子,住进来的时候他们还很小,现在这屋子根本看不到四面的墙,四周的柜子,架子,及其上下都放满了东西。
像是个储物间,他和高越就睡在储物间的中心,铺一张席子便当作床。
高越歪在枕头上还和他絮叨今天兼职的事情,说本来赌场也是旸哥给华哥的,都是你老板的产业,怎么我去打工还不行,有什么不安全的。
别一口一个华哥的,你都没见过人家,别搞得像你很熟。高超说道。
高越亲近刘旸,高超知道。没有刘旸他们没有这片瓦存身。公司都是老爷子交给王建华的,老爷子是王建华契爷,顶顶亲的关系。刘旸一开始话语权不大多,就算他鞍前马后打江山,但到底也不及义子。刘旸不算多善良,帮助他们也是为了有个自己人。人情欠着便永远想还,刘旸用吊杆拴着胡萝卜,便永远还不上。
高越把刘旸当成神,高越不懂这些,他知道什么啊?高超想,他就知道放学喝冻鸳鸯,宵夜吃咖喱鱼蛋,简单纯粹,像个傻子。
所以高超不太愿意听高越提起他们公司里的人,现在不让叫堂口,也不让叫香主。黑产经刘旸的手洗白改成公司,香主摇身一变成了本岛知名企业家王建华王老板,Boss王,王总。
高超穿过校服,中三没念完时堂口变天,刘旸和王建华握手言和,高超的校服就要换成黑衫。刘旸没有逼过他做什么,只是路走下去就是这样的结果,但幸好作为交易的一部分,高越可以继续读书。
洗白,做的却还是一样的事情,换营生不暴利。高超穿上无袖衫,拎着甩棍跟着别人去要债。那会儿岛上最有名的双花红棍就是出身内陆,叫王天放,在瑞典街抢地盘,从头单枪匹马杀到尾。堂口让他们也学,以后做红棍讲兄弟义气,做那个一声令下冲锋陷阵的小兵。
做兄弟要先纹身,要歃血为盟,一个头磕下去,再起身比孪生兄弟都亲。高超有亲兄弟,高超没法纹身,那就是不忠不义。
高超无法,又回堂口找旸哥,刘旸把他从四九仔的堆儿里拣出来,说高超,你为了你弟弟,就来帮我吧。
4
高超替刘旸收租送租,包括自己那份儿。这活儿干熟了也不算难,总有几家难打交道的,吓一吓哄一哄也就交了。高超带着高越睡过大街,便也不想看到别人搬出去睡大街。
房产里有几处是刘旸的多年好友松天硕松老板的,高超收过租便揣着钱送去。松老板此人高超听刘旸说起过一二,不外乎什么随性,洒脱,再就提起宇文秋实,说是松老板一手捧上去的新扎师弟,戏台名姝。
送租子那天本岛多云,或是说只有那一处云盖在庙街之上,闷热,逼仄,高超护着钱侧身而过。松老板在算命摊前看老师傅给客人算卦,看得认真。
高超走上去问好,松天硕摆摆手,叫他别急,先看完这一卦。
高超看不懂,只觉得像表演。老怎么能让只雀儿叼个签就给人家呢?这不是成马戏了。
松天硕倒是津津有味,高超把钱给他,问他这儿算命灵吗?松天硕老神在在地说,得分人,也有骗人的。
高超觉得这人挺有意思,遂又问他,那你算命灵吗?
松天硕打量他一回,叫他伸手,只略看了看掌纹,道:“你读书好,以后要念大学,光宗耀祖。”
高超把手缩回去,笑说:“现在在旸哥手下做事,没有念书。”
松天硕也不说可惜,也不说其他,盯着高超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笑说:“可见我算得不准。”
高超读书时成绩要比高越好,英文写作拿过满分,国文也得过先生青睐。相较高越就有些不学无术,但脑子要灵活一些,几何物理化学的成绩都算不错,但繁体字写得歪歪扭扭,看英文更像看天书。
高超怕他逃学去赌场上班,三令五申之后索性天天起早陪他坐有轨电车上学。上学时候两人穿着一模一样校服,梳着一模一样发型,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是双胞胎。但高超不再读书之后把自己刘海梳上去,再也不穿校服,加之总睁不开眼的厌世表情,很难让人把他和那个穿着蓝校服活泼开朗耍贱的学生仔高越联系到一起。
所以高超从来都不送到校门口,他甚至都不下电车,任凭高越怎么求他。到站把人赶下去,从车窗看高越转过身找他的脸,他不去看高越,再多坐一站电车才离开。
高越还是小孩儿心性,他看高超出去收租收债,觉得酷觉得厉害,在路边买下报道双花红棍王天放的报纸,大黑长头发遮住半张脸,剪下来贴在桌边。高超回家看见,伸手撕碎,直接扔掉。
高越喊冤:“高超!班里大家都这么干。”
高超叹气:“我现在后悔没掏钱送你去个好学校。”
高越开始用尺子和小刀把残留在桌面上的胶刮干净,那是个矮脚桌子,看书吃饭都用它。睡觉时就把作业收好,把桌子塞进衣柜的夹缝里。高越弄得桌面惨不忍睹,高超实在看不下去,怼了他一下:“高越,你差不多得了,桌子也挺贵的。”
“我这是因为桌子吗?我这是因为你!”高越说,“谁让你把我偶像扔了的。”
“你偶像?王天放?”高超说,“这人上周砵兰街抢地盘,刚被打断六根肋骨。再说你偶像不是旸哥吗?”
“刘旸是神。”高越说道。
高超这时候和高越没有共同话题,他翻了翻高越的作业本,看那一面超绝小学生字体的繁体字实在闹眼睛,每到这时候他都想抽根烟透口气。
但高超不会抽烟,高越也不会放他出门透口气。
高越问他:“高超,你怎么不当红棍啊?你都不会打架。”
高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怕疼了?”
5
当然是怕的,高越背着书包想,他现在腹背受敌。
除了体育课不甚碰伤,高越确实也没有再受过什么伤了,学校把他保护得很好。只是这会儿也不知道高超又在哪挨揍了,搞得他缩着肚子佝偻着背站不起来,不然就眼前这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
能,对面人多,高越就算不疼也打不过人家。
有点受不了,高越把书包解下来拿在手里,虚张声势,高超的腰在这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搞得高越一声闷哼,对面以为他在挑衅,几个健步过来揪起他衣领。
“你想干嘛?”高越说道。
那几个人是班里的红人,家境优渥,一身名牌。最新的欺负对象是高越,理由很简单,在家校联络表上,发现高越没有写父母的名字。
“想来他妈咪是楼凤,老豆花钱睡,才生下他。”
周围大声地嘲笑起来,高越听不太懂,但直觉不是好话,很没气势地说道:“别胡说,我才不是!”
“你不是什么?那你妈咪和老豆在哪里啊?该不会是不要你了吧。”
“关你什么事?”
“高越,我要是像你这样一定乖乖听话,很显然你不知道这规矩。”领头的走过来,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另外两位架住高越,领头的伸手给了他好几个耳光。
脸颊立马变得红肿,而高超那边似乎停止酣战。
书包被抛来抛去,被倒空又扔掉。高越闭了一下眼睛,高超现在怎么样了?他顾不上自己,想的却是高超。
他感觉不到高超了,因为自己也在挨打,导致隐隐作痛的地方要和高超重合,痛觉像是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野种。”他面前的人朝他啐了一口唾沫,骂道。
这句他听懂了,他挣脱不开,发狠,直接张嘴咬在了那人伸过来的巴掌上。
“你是狗吗?”
他直接被按在地上,压着头,脸擦在满是灰尘的方砖上。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几声闷哼和惨叫,扼制住他的手突然松开。高越伸手抹了一把脸,泪水混合着灰土,像只脏兮兮小狗。
“高越你是真怂啊!”
高超站在背光处,扔掉刚捡起来吓人的半块板砖,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一只蝴蝶刀。
高超纯为了耍帅吧,高越想,都不来管一管自己亲弟弟嘛!
高超把蝴蝶刀收起来,上前去把高越拽起来,高越喊了声“疼”,后知后觉他这声“疼”其实是替高超喊的,更加得理不饶人。
“高超,你是被人揍了吗?”高越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我肯定能打得过他们。”
“哦,行。”高超说,“那刚才被人按在地上吃土,让学狗叫的人是谁?”
高越大喊起来,伸手去捂高超的嘴。
“呸呸呸,你那爪子都没洗,脏死了。”高超说,“高越,这回是因为什么啊?”
因为老款的手表,凸凹不平的文具盒,脏兮兮的书包,一成不变的运动鞋,先生的冷落,家校联络通,还有妈咪和老豆。
高超皱眉,用流水帮高越洗伤口,高越的鬓角摔破,脸颊上有好几道指甲痕刮破隆起的山脊,红通通刺目。
高超给他涂止血药粉,防止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提前揉了两把自己的脸颊,说高越,家校联络通上你怎么不写我名字。
老师不许。高越说道,先生特地强调不要写兄姊名字。
哦,那挺不合理的,那明天我跟你到校,去找你们老师说明,高超说,怎么能欺负我弟弟。
还是别了吧,那几个人家里有校董的关系。
“不是还要当双花红棍,红棍像你这个时候都是校霸,没有你这么弱的打手。”高超起身,拧紧止血药粉瓶盖,转头帮高越把书包捡起来,“回头都买新的。”
“高超。”高越差点把你今天好犀利说出口,生生咽了下去,“我电车月票到期了。”
“那明天给你钱去办。”高超说,“下回遇到这种事儿早说,不要等拳头落在我身上再说好吗?”
“明明是落在了我的身上。”高越想起他身上的伤,“这句话也回敬给你,高超,你知道我有多疼吗?”
“啊......”高超下意识去想去摸高越的腹部,隔着校服,那里是高超受伤的地方。
高越躲开,小声嘀咕:“你一点也不会打架。”
6
家里有台比一本书大不了多少的小电视,是高超淘来的二手货,被很精准地塞在房间靠墙的架子上。电视里报道要有新的台风形成,信号不稳的显示屏总冒出来雪花点,显得新台风像是要出现在恐怖片里。高越关了电视,转过头看到窗外,万里无云。
他要和高超去逛街,买新衫,新文具盒,新书包。高超给他白水煮蛋消肿,怕这么给他带出门自己被警察逮捕,罪名是虐待儿童。高越从衣柜里翻找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两件款式一样颜色不一样的短袖衫让高超穿上,高超说这很奇怪啊,高越。
高越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亲哥俩穿得一样有什么奇怪的?
好吧。高超拗不过他,套上衬衫。
俩人又挤有轨电车,到商业街堵成一团,不如干脆直接下车步行,反正得闲。当下流行宽大版靓衫扎进皮带里,下配牛仔短裤。高越试短袖衫,看中人家店里一副墨镜,软磨硬泡想让店员买一送一,买短袖送墨镜。高超看不下去,伸手付钱。
高越戴着墨镜出门骂高超败家,墨镜镜片上能看见高超的脸。高超伸手把墨镜从他脸上摘掉,带到自己额头,高越伸手去抢,手都搭在镜腿上又缩回去,说哥你下回就戴这个收租,保准个个都能拿到钱。
高超隔着墨镜看他,眼前一层深色滤镜,看出高越微妙表情。
可能是热的?本岛愈发炎热,过几日多雨,想来是要将人连同屋都泡入热水里。
高越一把夺过墨镜,嘴里喊,呸呸呸,高超,我可没觉得你帅。
高超耸耸肩,道,我劝你还是先对我好一点,高越,毕竟后面都是我付钱。
高越作怪相,俩人到茶餐厅吃饭,高越要点最贵的甜品,菜单上一笔一划写上冰淇淋苏打。
深蓝色苏打水上飘粉红色冰淇淋球,高超略打量了一下周围,逗他道:“高越,只有妹妹仔才爱吃冰淇淋苏打,阿越,你是妹妹仔吗?”
“神经!”高越骂他,咬着吸管喝苏打水,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也可以掐自己一下让高超疼,于是伸手掐了一下自己腰间。
结果自己被疼痛蛰了一下,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看向高超:“你的伤还没好?”
“本来快好了。”高超一抬头就知道他干了什么事儿,笑着摇摇头,“妹妹仔,连痛觉转移都不会用嘛。”
“高超你——家校联络通上我要写你是我阿姊。”
高超不再逗他,但高越从结过帐后追着高超喊他“阿姊”“姊姊”,亦或大陆话“姐姐”。高越喊姐姐声音发软,刻意发嗲,高超后悔招他,转过头说:“差不多得了,高越。”
“怎么了?姊姊。”高越笑得极坏极甜。
适逢松天硕松老板的戏班演出,下晌高超带高越去看。此前高超陪刘旸看过一次,咿咿呀呀也听不出是什么,只觉得台上的人漂亮,衣服漂亮,妆也漂亮。那天专心看戏的人不多,台下都是些生意人,做灰产和黑产的老板,或者老板手下的人。
上一回是在剧场里,这回却是露天,两旁都是高耸大厦,只一棵大树凹下去一处,被搭上戏台。天刚擦黑时先来小角儿热场,高越坐不住,手里的小吃没断过。
到宇文秋实上台,天已彻底黑透,她上台,台下才逐渐安静下来。高超没见过宇文,只听刘旸说起过,但戏中人娉娉婷婷一走上台,高超就知道是她。
一张口:“帝女花带泪上香......”下面的人都不作声了,只盯着戏台瞧。高越也是,手里的竹签插在咖喱鱼蛋上没动。
“看进去了,高越。”高超在他耳边笑问。
“嗯......没有。”高越低下头戳纸碗里的鱼蛋,“唱这么半天,没意思。”
戏散,高超带着高越找松老板打招呼。松天硕刚换下戏服,戏妆才卸一半,高越打过招呼去找宇文签名,没有纸张就先签在购物袋上,台下的宇文,瞧清了眉眼,生得极秀气,看着像是老式油墨海报上走下来的人。高超站在松老板身边说了几句客套话,松天硕从镜子里看到高越背影和高超,问高超,你和你弟弟是双生子?
高超点点头。
松天硕讲,倒不像双生子,看着像同一个人。
7
白日里逛久了,受伤未愈,却有些反扑的架势。高超熄了灯躺回去,过了一会儿高越哼哼唧唧说疼。
高超没辙,只得小台灯打开,把红花油翻出来涂。高越凑过去看他伤口,小屋里浓浓一股药油味。高越咳嗽了几声,说:“高超,你要把自己做成卤味吗?”
“还不是因为你疼!”高超叹了口气,他靠着柜子给自己上药,高越那颗脑袋不老实,直往自己身边钻。身上早已消肿,大多青紫斑驳,腰间一块已经泛黄,上面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紫色瘀血,看着唬人。高越小心翼翼用指腹摸了摸,抬头看高超:“没破皮吧?”
“没有。”
“没有就好,睡觉。”
高越得到确定答案,立马回到自己那一边,食指上还沾了一点点高超身上的红花油。在高越的脑子里,破皮了才是大事。
药油味在早起上学被海港吹来的风打散,故坐上电车不会被人误认为是伤病患者。车窗一角的天苍白无趣,本岛自来山比海高,楼比山高,云层叠嶂又将比过中环大厦高。抬眼看天只觉天在悄悄浸满水发沉坠下,伸手想从里面捞出太阳。
新闻给新台风取名“帕力”,本岛自有原住民起便没少有台风光临,小朋友不觉可怖只觉好玩:台风天下雨天,学校停学,家中停电执蜡,好似躲猫猫,学林正英电影扮僵尸玩闹。
高越从教学楼上跑下,风纪委员要拦下他记名字,奈何跑得太快,未果。他脸上伤痕已经痊愈,只是此刻又隐隐发痛,算算日子也到高超收租时日。疼痛越发清晰,高越摸了摸右手,只感觉有人在钳住高超手臂。
做此类营生高超从不叫高越知道,但两人天天睡在一处,高超在何处办事都瞒不过高越。高越拎着书包冲到电车中,看着手腕上电子表祈祷高超无事,把高超叮嘱他字字句句均抛之脑后。
细窄街道两旁多建骑楼,一层卖野二层以上住人。大字手写招牌贴在骑楼廊柱上,百业嘈杂。往二层有砖石垒做旋转楼梯,外侧砖石掉的七七八八。高超稍稍倚在栏杆上,神情不耐,单枪匹马和对面周旋,对面人多势众,语气不善。有四九仔持棍蓄势待发,下一秒不知谁骂出一句,瞬间点燃引火线,高超单手放在衣兜就要掏刀,对面小弟冲在前头就要打出一棒。
高越从旋转楼梯飞奔上去,伸手硬生生替高超挡下一棒,听得“咔嚓”一声,像极乡下阿婆撅折西芹。
“顶你个肺!谁用你替我挡?”高超罕见对高越爆出句脏话,额头瞬间生汗,强忍折骨疼痛摸刀对峙,用左手将高越拽到身后,眼中再无繁杂神情,微微蹙眉,平静水面似要迸裂。
高越被吓住,看着自己右臂瞬间红肿渗血,软塌塌动不了半分。高超深棕色短衫背影挡在他面前,颈后亦起一层细密汗珠。
“高超。”高越在身后喊他,另一只手想抓住他什么,却落了空。
“三,二,一。”高超慢慢后退,伸手紧紧握住高越左手手腕,突然喊道,“跑!”
俩人从旋转楼梯上三步并做两步跑下去,冲散廊下商客,从针头线脑,明虾火腿,丝袜奶茶和旧书录像中趟出条道路,徒留身后没脑子的四九仔被牙尖嘴利阿婆围住要损失赔偿。
一直跑出骑楼廊下,转过浑圆街角建筑,才在街边有空喘息。街角有人拜土地公,放小小神龛,神像看着他俩笑。高超托着自己右臂瞪了眼高越,后者又将下颌缩起,两只眼睛滴溜溜转,乱蓬蓬头发,蓝校衫领带飞到一边。
高超叹气,教育他不要什么事都往前冲,比方刚才,原可以不挨这一棍,他自己也能躲开,更何况刀要比棍好用得多。
高越伸出胳膊在小诊所里听高超唠叨,医生正上药,打夹板固定。高超咬着牙用手指怼了怼高越的脑袋:“我真服了,高越,真疼啊。”
越是如此还越得叫医生动作轻些,旁人看来还以为是兄弟情深似海,殊不知俩人这会儿要“情”深似马里亚纳海沟。
高越右臂被三角巾绑住垂在胸前,嬉皮笑脸还觉得自己像是个二战士兵。一抬头看高超仍旧苦大仇深表情,贱兮兮凑过去说,高超,谁知道你也这么怂啊,还讲我。
高越,你是真给我添乱。
人不行不能怪路不平,我也是怕你少受点伤,不然我天天该多痛苦。
哪次不是你受伤多过我,高超叹气,高越,你能不能别逞能,让我省点心。他如此说,仍是带高越去他心心念念菜馆吃猪肚鸡,为着给他补身体。猪肚鸡店老板指挥店员装铺板,台风要来,保佑保佑。高越仰头喝下一大碗汤水,告诉高超明天学校放假,因为台风。
当日倒不曾有其他事,高越找到绝好借口不写功课,高超叫他温书,高越指了指右胳膊说自己没法翻页,高超用脚尖踹他:“吃饭会用左手拿筷子,翻页不会?”
高越在他面前作怪,用手压课本,低头用嘴翻过一页。高超捏了捏鼻梁,高越问他:“高超你是不是头疼?”
他有感觉,应是被风吹到。高超说:“还不是被你气的。”
书看不了几页就看电视,电视信号断断续续,像是隔了磨砂玻璃。高超提桶存水,又将门窗锁好,笼屋如其名,玻璃窗上有铁栅栏护体,更像住在鸽子笼里。
下晌三四点光景已如黑云翻墨,不知夜里又会如何。高越跟着电视里唱广告歌,窗棂被吹得“喀喀”作响,唯一能瞧见的绿色是对面楼宇缝隙中生长的草,已是深深弯腰,草叶要贴在楼板上。
零星雨点砸到玻璃窗上,天公降雷,海港一带像有高人飞升渡劫,闪电照亮屋内一瞬。电视机话音未落彻底罢工,紧接着灯管熄灭。
高越吊着一只胳膊坐在席子上仰头找高超,高超去找蜡烛,划火柴,高越说好无聊,不如直接睡觉。
8
记忆里七八月份一直雨水丰沛,无论在岛上还是隔海内陆。
蒙蒙细雨天,天地荒芜,山峦藏雾。风不算小,故河水总像在发怒,似要滔天。
两边要建桥通车,工程其实不大,好多人围在工地上,戴着各色安全帽的男人,还有打扮奇怪的女人,点了一团在雨水里不灭的火。还有不辨男女的老人,老人嘴里念念有词,高超看到大桥的横梁,大概是横梁,他六岁,按照身高只能看到那道梁。
雨丝打在脸上并不难受,反而还有点舒服,只是手被绑的很紧,转过头,看到高越在哭。
高越,小人儿一个被大人紧紧抓在手里,高超的手也变得生疼,他想说高越别哭,好丢人。那团不灭的火被人抱了过来,原来是用一个大铜盆盛着高超感觉脸上的雨水都被烤干,身后有个很大的深坑,紧挨着桥墩的地方。高超想自己一定不要跌进去啊,却还是掉了下去。
高越会不会很疼,高越别再哭了,高越......
第一铲土已经扔下去,呛得高超嘴里和鼻子里都是,他只觉得窒息。窒息,高越感觉不到。但高越一定在哭,高超感觉到心脏在疼,他满眼都是潮湿的泥土,和泥土间窸窸窣窣爬虫的声音,他想碰碰自己的脸,可是手抬不起来。随着铲下来的土越来越厚,耳朵里是高越越来越弱的哭声。
土堆马上就要填平,会灌进去水泥灰,阿叔骗人,不是讲打生桩就是去吃很好吃的饭,为什么要把他埋在土里。
埋在土里,会再长出一个像是树一样的高超吗?要是长不出来,那高越一个人怎么办啊?高越连做饭都不会,也不会洗衣服,婶婶会打他吗?长不出来,高越挨打是不是就没有他可以分担了,高越会不会疼?
土堆要被填平了,奇怪,他怎么会看到土堆。高超想,我刚刚不是被埋在下面吗?他看到桥,看到桥下奔流的河,雨将河与天与云相连,有人在唱很难听的歌。
他的眼睛被泪水彻底模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所以那是高越吗?土堆里其实是高越吗?他大概暂时挣脱了大人们的桎梏,手腕被麻绳磨破了,他要刨开那个土坑。
高超看见自己的手在流血,却感觉不到疼,他听见高越在喊:“哥哥。”
他找不到声音的方向,声音像是他发出来,但他却只能看见,并不能说话。他听见高越又在哭:“哥哥——”
极远处传来警笛声响。
高超于台风夜里睁开眼睛。
外面的广告牌被吹倒,砸中楼下轿车,警报声混合着雨声和雷声充斥着耳膜。心脏咚咚咚也在凑热闹,好大声。闪电掠过一瞬,高超慢慢支起身子,先去看玻璃窗,铁栅被吹得剧烈作响,窗缝渗水,滴滴答答顺着靠墙根垒的塑料壳录像带淌到席子上。
高超去拿抹布,刚要起身,衣角被高越抓住。
恰逢又一道闪电,高越眼中有些晶莹,哑着嗓子喊他:“高超,你干嘛去?”
“窗户漏雨,我去找抹布。”
“我想喝水。”
高超微微点头,安抚性地弯下身拍了拍高越受伤的右臂,高越的手才收回去,侧躺在席子上看高超支起烛台,空出一小块地方,点亮蜡烛,还叮嘱他不要乱动。
翻找声,倒水声,连绵不绝的雨声,和外面不知道哪里有轰隆隆的声音。风吹起来整栋楼都在晃,楼会不会塌掉,高超。
高超把水杯拿给高越,摇摇头说不会,高越,你是不是害怕了。
高越嘴硬,说我怎么可能害怕,又说咱家玻璃窗质量真不错,得谢谢旸哥。
高超笑了一下,那还用蜡烛吗?高越说先别把烛台撤下去了,等会儿,等会儿再吹灭吧。高超把小桌子搬出来,横在两人中间,再把烛台和水杯都放上去。高越趴在桌子上,外面不知道又有多少车多少店铺,多少流浪猫狗遭殃。
高越问,高超,你还疼吗?
高超又摇头,蜡烛给高超勾勒出和高越相似的影子,高越感觉这影儿让他困起来,眼皮子打架,迷迷糊糊窝在桌边想睡。高超从窗边堵好窗口回来,把高越手臂轻轻挪开,再把蜡烛吹灭,收了桌子。高越被送回到席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听见高超说睡吧高越,没事的。
9
台风过境后各处都要修缮,刘旸为此特地把车借给高超开,他这人做房东还算负责,哪里冷气机被吹掉,哪里玻璃窗破掉,都会找师傅修补。一连又要忙上一个月,高越的夹板拆开换过一次,又重新悬吊在胸前。刘旸体恤下属,特地问过高越的伤势,还塞给高超名牌叫他别去小诊所,去这家医院,有他相熟医生。
高超不想欠他太多人情,故只是笑纳。没想到隔日两人出门办事,刘旸叫他开车去校门口。
“去学校干嘛?”
“接你阿弟吃饭。”
“真不用破费,他无事,很好,旸哥。”
“你太见外了。”刘旸穿一身紫色西装,领口戴花色丝巾,转头看高超。高超猜不出他心思,刘旸从不做没意义的事情,不接赔本的买卖。
刘旸说:“你好久不带你弟弟来我家里坐?我记得他小时候可黏人了。”
“他要期末考,总在家温书。”
高超说完这话必然后悔,因为高越现在脑子里没有半点温书想法,一放学看到轿车停在校门口,大呼小叫喊:“旸哥。”若不是看他的胳膊还吊在胸前真想不到是他受伤,按精气神来看受伤的倒像是高超。
刘旸一笑起来极亲和,喊高越上车,问他想吃什么,又说给他订下大餐。
高超警觉起来,一路上隐忍未发,只听高越在那滔滔不绝和刘旸分享自己上学的事儿。刘旸竟也配合,甚至要紧出还笑出声来。
又不知是刘旸哪栋千尺豪宅,窗外能看到海港璀璨灯火。这栋屋高超未曾来过,狡兔三窟。菲佣摆菜,大厅中放了台日本产大屏电视,高越走过去调台,在椅子上聚精会神看《射雕英雄传》。
书房关门,将电视声音隔绝在外,高超深吸一口气,看向刘旸:“特地叫高越一起吃饭,你是有什么事要办?”
“不知道怎么别人说你傻乎乎,我看着倒蛮精。”刘旸坐在老板椅上讲,“得我真传。”
“直接说事情。”
“有一批货要走,他去最保险。”刘旸指了指右胳膊,“又是学生仔,不怕查的。”
刘旸手腕上靓表惹眼,高超皱眉,看向别处:“我去不行吗?”
“我都说了啊,他没带过货,是生面孔,他去最好。”刘旸说,“当然,你也可以陪着一起。”
“我.......”高超刚想开口讲话,被刘旸拦下,“高超,你不要着急拒绝,拒绝也没作用,我直接去问高越,他早满十六岁,有什么事不能自己做主?”
“我说过,他不掺和进这些事里。”
“高超,我理解你担心弟弟,不过谁来担心我?”刘旸的指节敲了两下桌面,身子向前探去,压低声音,“这是老爷子的货。”
老爷子早几年隐退至英吉利,高超很少在刘旸嘴里听到这个称呼。
刘旸起身,从桌上那走本薄书,外面响起《射雕英雄传》片尾曲。刘旸对高超说:“想不想做,问问你弟弟不就好了?”
很明显不太会有拒绝余地,高超看着刘旸走向高越,高越关掉电视,转过头看了看高超,又看刘旸。
“听说你喜欢风雷粤剧团演员宇文秋实,他师哥松天硕和我是旧识,你哥哥知道。”刘旸拿出那本杂志给高越,“前两日见到天硕,顺便替你要了个签名。”
高越接过杂志,是岛娱杂志个中翘楚,封面人物便是上了戏妆的松天硕和宇文秋实,封面标题用加粗大字书写:新扎师弟一夜爆火,邵氏欲抛橄榄枝。
他再打开,发现里面有宇文秋实用钢笔签的名。阿越:好好温书,天天快乐。落款是宇文秋实。
高越小心翼翼摸了摸那上面钢笔字,其实不会碰花,他看着那页杂志眼睛便亮起来。高超看的清楚,那杂志高越自然会爱不释手,只是收下还得请示兄长。
高越拿着杂志,越过刘旸去观察高超表情。
刘旸目光亦是,高超只得点头。
高越才灿烂一笑,忙道谢:“谢谢旸哥!”
刘旸笑意更深,才道:“阿越啊,旸哥有事情找你帮忙。”
10
若当初刘旸没有在街头给他俩买车仔面,大概他俩早会饿死在雨天骑楼廊下。如今高超想反悔,却无法退步抽身,现在还要牵连到高越。高超不想高越和他一样,睡笼屋,收租金,过春天,胆战心惊。
从岛上海港坐船带货去内陆,叫过春天,高超还在念书时已做过许多次,只是后来脱下校服,这类轻省活计便再不用高超。高越自来到岛上还未去过内陆,刘旸哄他只是帮忙带个小东西,一件小事情,办好就可以和哥哥在那边玩一天。
刘旸谨慎,几乎没给高超反应时间,吃过饭就叫相熟医生来到家里,将高越手臂上夹板拆开,换成空心夹板绑好。高超问他那里面有什么?刘旸捻了一点白色粉末出来,高超脸色一变。
刘旸笑起来,叫他安心,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东西,只是珍贵的药,用好了,能治病救人。
刘旸讲话半真半假,高超大多不信,见高越仍旧笑嘻嘻不觉是什么大事,他在心里叹气。
除去夹板里的东西,刘旸还给了高超一批影碟,说到时候一起带过去给对接人。影碟封面多少有些不堪入目,高越盯着看了一会儿脸色发红,高超把那些东西归到自己这侧,喊高越睡觉。
半夜把高越叫醒,问他胳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高越揉揉眼睛,摇摇头,翻了个身说东西不是在夹板里,都接触不到皮肤,你有没有点常识啊,高超。
影碟都要重新包装,塑料盒封面最不重要。家里有重新放碟片的口袋。高超翻出来旧课本,旧校服,拿了高越的旧书包,把影碟和课本都装进去。高越说高超你就算这样也不像学生。
那怎么才能像?
高越伸手过去帮高超理额前的碎发,这儿得垂下来,还有这儿,哎,高超,你是不是最近吃胖了。
可能有点。高超难得没反驳他,因为重新穿起校服,他觉得发紧。两人临出发前在小屋里朝海港方向双手合十拜过,保佑顺顺利利,不要出事,上天放过两个身不由己的人。
高越拜天的时候会扬起下颌,指尖抵在眉间往上,松开手开始紧张,一遍遍调整自己的右臂夹板。打开书包叫道,高超你怎么就给我放三张碟片。
高超书包里厚厚一叠,如果被人查到估计会直接进警局吹冷风。高超看了眼高越胳膊上的夹板,答非所问,高越你少动它。
坐捷运往海港去,人挤人,高越的受伤的胳膊一直紧挨着高超,高超知他害怕,伸手过去往他夹板上轻拍两下,算作安慰。高越看着人家拎购物袋下车,转头对高超说,想吃炸猪排饭。
好,高超今天满足他提出的一切心愿,等到地方就吃。
从海港要坐船出关入关,岛上港口边检不严。高超深谙这点,O记警员都是大佬们坐上宾,很早之前高超听过刘旸出身警署,本来是个卧底,可无奈形势所迫,一朝得势就此入海。
高超交过两人船票,薄薄一张长方形纸张上打过小孔。摆渡船皆为四人一排,蓝色布面印有广告语的座套,磨得起毛。高越上船选了个靠窗位置,用书包占住身边位,喊高超来坐。窗上还有干涸污渍,不知是不是台风天作祟。
高超买来两瓶沙示,替高超插好吸管给他。附着水珠的玻璃瓶身能让高超头脑清楚一些,防止瞌睡,高超也生怕高越晕船。船行海上,天际线要比在逼仄街道中宽阔许多,从跨海大桥施工处穿行,高越指了指窗外说那是大桥。
嗯,听说后年建成。
高越不去看桥,继续看海,喝玻璃瓶中深色饮料,将嘴里胃里通通换成带有草药味道的甜。船行了好远仍能看到跨海大桥身影,高越把没喝完沙示扔给高超,脑袋往高超身上蹭。
高超没躲开,船舱里摩肩接踵,生怕碰到旁人。他以为高越紧张,小声说没事,高越,要是你真被人拦下,三张光碟就说是自己要买,不会去查。其他的东西你都推到我身上。
高越说,怎么可能?又不是你受伤。
高超教他编瞎话,没人看不出我们是兄弟俩,你就说是我一人授意,你只装傻,全然不知就好。
那会怎样?
什么?
高越闷闷问他,如果被抓到会怎样?
高超宽他的心,不会怎样,至多在警局睡过一宿,没那样严格。你看我从前也坐船过关,每回不都按时回家,我什么时候晚上在外面住过。
高越不说话了,他难得没那么活泼,高超第一次走货也这样,心里压着事情,沉甸甸坠得难受。现在高超心里坠得却是高越,更加不自在。
船到内陆港停泊,下到码头上地面仿佛晃晃悠悠,周围有几个荷枪实弹警员,高越跟在高超身后过边检,排在人家身后。
高超和高越换过位置,站在他身后。
我没走过。高越说,你怎么不排在我前面。
高越,我在你身后看着你呢,别怕。
高超看到高越的耳朵泛红,脖子也泛红,在深呼吸。
高超不再同他说话,看他走过安检口,高越还不知道自己已过关,两脚踏在内陆土地上,还回头去找高超。
高超平安过检,大步走过去,攥着他的手带他走出码头。
高超攥得发紧,直到高越喊疼,高超才松手。两人的手攥紧时,他们的感觉是一样的疼。
对接人叫刘思维,在车行,张口是大陆话。和岛上不同,车行很大,不是小小一隅。夹板摘掉心里放松,高越端着胳膊跑过来对高超说,这里街道好宽,树都要比岛上高,岛上容不下那么高的树。
帮高越拆夹板的叫朱美吉,漂亮姐姐,高越说,是个靓女。刘思维笑说,美吉比你还要小一岁。夹板拆掉又换成新夹板,是内陆医院爱用的样子,但和岛上也差不多。刘思维从钱包里拿出一叠大钞给高超,告诉他是老爷子吩咐的,货到给的小费,叫他们出去逛。
高越抢来一张对着太阳看,问高超这上面都画的谁,高超说不全。比岛上钞票好看,高越评价道,岛上钞票画的稀奇古怪,硬币上还印英王头像。
高越,咱们家从前就在这边。高超说,他指的不是口岸在的城市,指的是这片连在一起的内陆土地。高越说自己记不清了,两人找了家速食店吃炸猪排饭,配一碗靓汤,和对岸比实在便宜。
高超问他,想不想来这边住,这边人人睡大屋,没枪击,少台风。
可我觉得没有家那边时髦啊。高越说,不像海港入夜,灯火璀璨,满眼高楼大厦。这边的高楼好少,像个大工地。
总会建好的啊,就像是跨海大桥。高超说。
高越狠狠咬了一口炸猪排,道,还是坐船好,我不要走桥。
11
九月高越拆掉夹板,看起来恢复如初。医生嘱他多做相关运动,好康复。校服新换过一套,仍旧是短袖衫和短裤,等到冬日里再加一件毛衣外套足够。
高超回家看到新校服整整齐齐一套挂在墙边,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高越还会洗校服收拾房间。高越的书包立在衣柜旁边,人却不在。等了一会才听见电铃,高超伸手开门,高越拎着个小蛋糕,说自己刚才出门忘带钥匙。
蛋糕盒打开是块圆圆软软戚风蛋糕,高越让高超把小桌子搬出来,他去翻饮料喝,本来想买蜂蜜厚多士,但是那家店排队。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高超从挂历里也没看出端倪,已过中秋节,又不是什么纪念日。
高越把可乐递给高超,告诉他:“是庆祝日啊,高超。”
“庆祝什么?”
“庆祝一整个月咱俩都没受伤,你不疼,我也不疼。”
高超看高越煞有介事切蛋糕,虽然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高超摸了摸自己曾经受伤的地方,心想谁说高越忍不了痛呢?高越会因为这件事开心,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
高越中五结束,就要考中六,读大学预科,若不念书恐怕会和他一样,会不会有一天两人双双都没在小屋里,也未可知,那样的日子总是朝不保夕。但高超不确定刘旸是否会同意高越继续读下去,或者说刘旸身后那位大佬,是否肯放他们自由身。
大概不会,人家又不是做慈善,供你读书又租给你房子住。只要还在岛上就永远得是他们的人。高越未来不能过这样的日子,高超想,万一有一天他护不住高越该怎么办。
九月租金齐全,高超给刘旸送租金。刘旸又换大屋,这回是正正经经半山别墅,高超不知是否和那次走货有关。刘旸叫人给高超倒茶,坐到对面施施然饮茶。
高超斟酌又斟酌,才开口道:“旸哥,我弟弟要念大学,我想送他出去。”
刘旸算作明知故问:“去哪?”
一和高越相关,高超的脑子实在不用琢磨就直接看透。
果然高超如他所料,答:“回内陆,或者出国?”
刘旸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高超心里惴惴不安。临到走时,刘旸喊住高超,多谢上次带高越送货,又说周末湛山寺有大法师讲经,建华约他到慈德安老院做慈善,你来开车。
高超应声,心里一动,想刘旸如此说,想必自己所求之事也有开口。
12
高越烦高超,周末不能一起吃午饭。高超给他零用钱出去买饭,你现在胳膊也好了,一些事儿该自己干了,别总来烦我。
高越把钱揣进兜里说你们老板不讲理,周末还要加班。
我们老板是刘旸,高超似笑非笑看了高越一眼,你的神。
本岛从不缺神佛鬼怪,高超去接刘旸,开车到湛山寺,见黑色平治车停在山门以外,王建华一身剪裁得体灰色西装下车。驾驶室则下来个年轻人,高超见过,那人叫李治良,和王建华是契兄弟,也是老爷子认下的义子。
先到安老院送钱拍照慰问,再到寺中宝殿参拜。高超那日着黑色半袖衫,长西裤,领口散开一扣,面上神情淡漠。实在不及王建华李治良虔诚有十分之一。
虔诚又如何,是在保佑自己财源广进,还是保佑从前做事不称心,别有因果报应。
生意人好讲风水,公司名下的几处产业都是精心选好的地点挑好名字,这次也是有求而来。大法师邀王建华,刘旸二人去静室论道。留下李治良和高超在寺中闲逛,李治良许久不见他,问他怎么没带高越一起。
“来陪老板做事,带弟弟怎么行?”高超笑答。
两人往后殿中去,没有宝殿磅礴,菩萨像静立其中,日日换过香案前净瓶水和鲜花,菩萨垂眸无量慈悲。
李治良讲起生意,头两年他还没有这个头脑,高超心想,李治良还给他带过咖啡。这会儿满口都是我大哥有什么什么场子,最近公司怎样怎样,在殿里说这些俗事不太好,高超拉着李治良出来。
寺中常种贝叶棕和菩提树,树冠庞大遮住大半天空。两人在菩提树下却不是讲经说法,颇为违和。高超看着李治良说话绕圈儿,绕来绕去停到王建华的生意上。
“我大哥要新收条船,预备出海,想找自己人跟船,只是苦于身边的人都不称手。”李治良说道,“若不是你是旸哥左膀右臂,我大哥真想拉你入伙。”
高超笑吟吟看着李治良,说道:“今天就为了这件事?”
“原本也要做慈善。”李治良道,“大哥这两年多念佛经,他手腕上那串小叶紫檀是行覃大师所赠,这两年往寺院跑的要多些。”
高超不置可否,船上的生意他只有耳闻。老爷子便是以船王为号起家,但那不是个好差事。到公海走一遭九死一生,更何况王建华这么宝贝这回的船,不知运的是什么货物,八成见不得光。
静室由小沙弥开门,刘旸和王建华一前一后走出来。高超心里感谢刘旸牵线,只是此事他还想再琢磨几天,可王建华不给他这个机会。
“打小看你在阿旸身边长大,现在瞧着比我们家老二还要稳重些。”王建华拿李治良做筏子抬高超,“公司这些年也出过反骨仔,到底不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人,靠不住。”
继而话锋一转,竟和刘旸谈起松天硕:“他之前的手下这会儿也都靠不上了,从前在警署的时候......算了,不提也罢,不知道他和宇文现在怎么样了?”
“多亏华哥安排,不然他俩怎么能平安离岛,化险为夷?”刘旸说道,“这回估计在英吉利喝咖啡呢。”
“原来看天硕可不是急躁的性子,有人想动宇文,他就忍不了了。”王建华笑说,“还没说动呢,只是有个威胁的想法,就先掏了枪。”
高超听过心下骇然,打定主意不告诉高越此事,而话题不知怎么竟然聊到他身上。
“你弟弟也蛮机灵,不久便也可以帮你。”
高超愣了一下,谢过王建华夸奖,片刻才道:“听治良讲过您手上这串佛珠渊源,我鲜少来寺里,这次来一回,倒也想求个东西戴着。以后走货跑船,也有个护身的好处。”
刘旸皱皱眉,大概没想到高超这样快应下来跑船的差事。王建华很是高兴,忙给他引荐法师,法师口呼法号,高超亦双手合掌还礼。
高超讲他时常做噩梦,法师便赠予他一串朱砂,绕两圈刚好可以戴在腕间,卸下也好把玩。高超在佛前虔诚拜过,拾起那串朱砂,是好东西。待出山门,开车回去,那珠子上还有浅淡香火气息。
他送刘旸回半山别墅,刘旸说:“回头把你弟弟的身份资料,还有照片给我。你在寺中答应了他跑船,这便也算签下军令状。”
“我知道。”高超点点头,问刘旸,我送高越回内陆,不去英吉利,不要那种挤的满满当当的黑船,像是运猪仔。
这点你大可放心,刘旸道。他看了眼高超腕间那串红朱砂,想说,你更得担心担心你自己。
13
应下王建华不多时,李治良给他送枪。五四式手枪,在高超手里略显小巧,李治良说高超,你接了这枪,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枪比O记警员的配枪要好。高超抚摸过枪身说道。他能摸到枪的机会不多,那是个稀罕物,有了它,就算是最厉害的双花红棍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枪拿回家里藏不住,第三天被高越翻到。高超倒热水泡了两碗公仔面走进来,高越在桌前摆弄着手枪,一抬手,枪口黑洞洞对着高超。
高超的面碗端得很稳,放到桌子上,才举起手。
“高超,这是什么?”高越举着枪问他。
高超回答他:“仿真枪,模型,留着玩儿的。”
“真的嘛。”高越的手指搭在护圈上,就要扣扳机。
被高越用枪指着,高超也没觉得出冷汗,他甚至都没在怕,只说:“高越,你又欠揍了。”
“这么好玩儿的东西你藏着不给我玩儿。”
“高越,它要不是玩具枪,能打出子弹怎么办?”高超这话刚一开口,高越吓得要把枪挪开,却没料到高超伸手按在枪膛上,将枪口对准自己额头。
“高超,你......”高越害怕了,高越听出来高超的话中意味。
“高越,如果真开了枪,你能不能忍得了这份痛。”
高越后退半步,可枪被高超紧紧攥住,他扔不掉。高超本也没想吓他,只忽然想到万一跟船出海,自己挨了这东西,高越该有多疼。
要是没这该死的痛觉转移就好了,他便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送高越离开这里。
高超松开手,那柄枪被丢出去,撞到柜子上。高越红着眼睛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高超!你吓死我了!
高超坐下来,桌上两完公仔面还冒着热气,高超说高越,我被你拿枪指着都没吓到,你有什么好叫的。
我又不会真开枪。高越用叉子搅了搅面碗,看向被自个扔去墙角的手枪,神情小心地问高超,那是真的啊。
高超边夹面条边点了点头。
高越忙说我不知道那是真的,哥,我就是闹着玩,要不你扇我两巴掌吧。
高越,高超笑起来,抬头看他,高越,你没有拉开保险,我知道子弹打不出去,你不会用枪。
你也不必学会用枪。
14
高超买来好多药品日用品,分门别类装好,高越放学回来差点以为高超要开百货日杂。高越最近放学晚,快有考试,学校加了课外时长。背着书包回家先喊饿,高超扔给他个菠萝包叫他垫垫肚子。
高越边咬着面包边说,高超,你那把枪呢?
在家呢,留着防身用的。
咱们这儿现在这么乱吗?
高超乐了一下,不是,机缘巧合得的。
那你有子弹吗?
我有啊。
那能不能教教我用枪。
高越缠他,也馋那把枪,没有哪个学生仔不对这个好奇,学校里可没有这个东西。高超说你别胡闹,高越不满意,我怎么能是胡闹呢?高超,你又不带我一起玩。
高超,你手腕上戴的什么啊?我看你戴了好长时间。
高越伸手过去,用小拇指挑高超手腕上那串朱砂。高超被他缠不过,快到出海时间,两个人都是,高越的证件办了下来,只是高越自己不知道。
万一是永别——高超不敢想,高越在他身边撒泼打滚,吵着要玩那把枪。
那是玩儿的东西吗?高超冷脸训他。
高越委屈,可别人都没有啊,高超。
内陆确实少见这东西,高超想。那你明天早起吧,他说,高越,你早起,我就带你去练枪。
他们选了个无人的海边,不知道高越是不是兴奋过头,到底是早起还是一宿没睡,睁着两只眼睛,比海边的晨星还要亮,尚泛起鱼肚白,警员都没有就位,这带本来也没有警员。
“你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高越捡起石头打水漂,“好安静好舒服。”
高超半真半假吓唬他:“从前和华哥做事,那时华哥还是香主,吩咐来这里抛尸。”
高越扔石头的手顿住,慢慢回头,生怕看到高超拿枪指着他:“高超,你不会是想在这儿杀了你亲弟弟吧。”
高超点了点他的脑门,把枪给他。
“你得先瞄准,不是乱打。”高超说,“你怎么手还不稳?喝假酒了吗?手这么抖。”
“那你来教我啊!”高越喊道,“光说我又学不会。”
“太笨。”高超走到他身后,伸手握住他拿枪的手,“拿不准就双手握,装什么特工啊。”
高超腕间那串朱砂擦着高越的腕骨。高越,你看前面,高超说,手里拿枪眼睛就不要乱晃。
高越应了一声,高超离他太近,近到说话都能感觉到气息。
“子弹我装上了,先拉保险栓。”高超说,“这枪装满八发容易卡弹。”
“不会炸膛吧。”
“你还懂炸膛。”高超笑,手把手教他上膛,“不会。”
朝大海开枪吧。高超说,别不敢。
他的指腹按在高越的指甲上,高越的手指触碰着扳机。
我有点怕。
怂包。
指腹用力,高超还没准备好,子弹打了出去。两人虎口都震的发麻,高越往后退了一步,感觉到高超就在他身后。
枪口冒了丝火星,一股硝味儿传来。那颗子弹早就坠到海里,也可能穿破了云,太阳照常升起。
攥紧高越的手就像是攥紧自己的手一样,高超摸了摸手背,高越望着子弹飞出去的方向,垂下来的手发红。
高越,高超喊他过来,把腕间朱砂摘下来,同样绕两圈,戴在高越手腕上。
高越看着朱砂串,眨了眨眼睛。
高超喊他小名,阿越,我可能要出趟长差。
15
会受伤吗?
会受伤。高超很少这样告诉高越,我会受伤,你可以喊痛。
高越看高超收拾两人行李,又问,一定要把我送去思维哥那里吗?
你不是挺喜欢出去玩,也不用温书。高超笑说,我会去接你的。
那你要早些。
高超点点头,我会看着你上船。
那天刘旸开车,难得给高超高越当了回司机,船停泊的是个小码头,没有几个人,船看着却不小,甲板上有船员在聊天。
“怎么不走正港。”高超问刘旸,高越正在检查自个的行李。
“拜托。”刘旸小声告诉他,“你们之前走正港送货是因为有这边的身份,现在高越的内陆身份刚刚办好,还不太全,到那边刘思维会帮忙把手续补齐,你猜走海关会不会查你这残缺不全的身份?”
“行,旸哥。”高超说,“你要是骗我,我回来第一枪就崩了你。”
要上船的人,脾气难免暴躁些。刘旸能忍下来,越刘旸能忍下来,越发说明这一趟的暴利。刘旸说你们哥俩怎么都一个样,行了行了,快送你弟弟上船吧。
高超想帮他拎行李去船上,高越不许,愣是要自己一个人。高超说,那你去那边好好听话,别给人家添乱。
我才不会,高越说,你尽量别受伤,我怕疼。
嗯,我知道。
高越说,哥,抱一下嘛。
高超皱皱眉,摇了摇头。
高越很少见地叹气,转过身上船,没回头,只朝高超挥了挥手。
三日后,高超出海,刘旸不在。他按照地址去码头上找船,上了船,有人来核查身份,他翻包,却找出来一个档案袋,那是高越该带走的东西。拿出来的是高越的简体字身份证明,上面还有高越的照片。
“高越。”查身份的人漫不经心对了对照片,点点头,在单子上打了个勾。
高超往包底摸,摸到那把枪,才发现触感和之前不太一样。他抬起头问:“这船......开往哪儿?”
人家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办事的没跟你们说嘛?鹏城关口最近查的严,走不了,船要绕一下在大埔靠岸。”
“这船往大陆去?”
“不然呢?”人家不耐烦说道,“你不就是要拿内地身份吗?这船当然往大陆去。”
高超蓦地起身,我要下船。
又被人按下去。你疯了?现在船都开了,老实一点吧。
我要下船!他吼了一声,船行在夜晚,海港的灯带渐行渐远。
原本该在这艘船里的是高越。
他甚至都没有答应高越上船前最后的请求,他都没有抱一抱他。
他就亲手送他弟弟上了本不该上的船。
16
高超带着高越逃到一艘不知名的船上是在十几年前,船舱里黑洞洞有许多人。两个小孩儿躲在船舱深处,躲在一堆酒桶旁边。高越说怎么没有灯啊,好黑,我想回家。高超恶狠狠说咱俩回不去家了,你忘了吗?家里要把咱卖了。
高越不吭声了,他和高超险些被活埋在桥墩边,他还记得。他不知道这船会开到哪去,高超说你怕什么,是船就会靠岸。
靠岸是在岛上海港,两颗单薄的蒲公英种子落在哪儿都能活命,都要活命。有父母疼爱的日子很短,很短的日子里高超反而是不那么外向的小孩,他没有高越聪明会讲话。但要吃饱饭,高超变得比高越胆大许多,他领着高越在街上卖散烟,槟榔和口香糖,那会儿许多大厦还没有落成,他和高越睡在废弃的脚踏车车棚里,同条街道上的小孩儿喊他们“北仔”,因为他们不会讲粤语,也听不懂。
仅有会的一两个词也都是骂人。大孩子抢他们的钱,高超追不上他们,在他们身后大骂那些脏话。高越在高超身后抹眼泪,也挨了高超一句骂。
后来听街边音像店粤语歌学讲话,背得最熟的词从脏话变成了情情爱爱,粤语歌黏黏糊糊,像是七八月的雨下个没完,就爱唱这些。苦心,痴心,痴情,绝情,登对。高越口齿不清和高超转述听到的歌,共你多登对。
他和高超没有分开过,只有一回,高超去捡他掉在街上的钱,被疾驰而过的汽车撞到,腿上全是血,好心路人送高超去医院。高越疼得没法走路,找了一天一晚才摸到高超所在的医院。高超问他,高越你饿不饿,有人送了好多吃的给我,你要不要吃?你去哪了,你有没有害怕?
高越说我才不怕,我知道你没事。
高超问,你怎么知道。
高越指了指眼睛,因为我没有看见。
高越曾经看到过泥土之下的场景,通过高超深埋在泥土中的眼睛,他甚至能听到高超越来越费力的喘息声,那是他们第一次共感,他的所有感官在高超濒死的那一刻被占据,越来越弱的哭声,黑暗里细碎的虫鸣,还有无助的,一点点闭上的眼睛。
高越曾经无数次在噩梦里重现这个场景,只有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高超,他才能再一次安然入睡。高超出院后一瘸一拐很长时间,没法把篮子里的槟榔推销出去。他们不能饿肚子,高越开始学其他小孩偷钱,第一次就摸到五百块,用两根手指从电车上的行人口袋里夹出来,献宝似的给高超看,高超问他这是哪来的,高越心虚,回答的含糊,说捡来的。
谁会一下子丢五张钞票,高越。高超说,别逼我问第二次。
高越只得合盘托出,高超从口袋里摸出他们为了防身买来的小刀,死死按住他的手,问他是哪两根手指。
高越吓坏了,哭着说别人都这么干,又说他也想吃肉,想吃鱼丸,说高超你太自私。
高超的态度十分强硬,高越说你要是砍掉我两根手指,你也会疼。
那就痛。高超说,我又不怕疼,高越,你不要管别人怎么做,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没有哥哥。
当然不会真把手指切掉,高越只需要高超吓唬一句就足够。那天过后高越开始想比别人多了个哥哥有什么好,哥哥管的太多,还经常揍他,还会骂他。但是哥哥会让他先吃饱肚子,有人来抢钱会挡在他前面,生病了还会把药先让给他吃,在他哭的时候会给他擦眼泪,虽然一脸不耐烦。
好处比坏处多一条,高越想,那么有哥哥是一件好事,他不能没有高超。
特别饿的时候在街头恰好遇见火拼,高超去找饭辙,高越没有力气跑不开,被刘旸救下来。那之后才有笼屋住,有书读。高超对刘旸的态度奇怪,像是和刘旸拧着劲,但又会低下头顺从。高越看得明白,他不理解哥哥为什么这样,就像是不理解为什么哥哥要辍学。
为什么辍学的不是他,明明高超比他学习好。刘旸说每个人都有适合做的事,那辍学的也应该是他,高超连打架都不会,怎么在街上混啊。
刘旸说阿越,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管。
高越抗议,说他只比高超小五分钟。
高超说小一秒钟那也是小,高越你不要多管闲事,功课做了没有?
高越哀叹一声,为什么妈咪不把他早生五分钟,他不想念书。那时候他粤语已经很好,反倒大陆话不怎么记得,高超在家就和他讲大陆话,怕他忘记海那边。
高超从学生仔变成四九仔之后不久便受伤,高越一个人趴在课室桌子上捂着肚子,头上疼得冒汗,医务室当然不会管用,高越拼命睁大眼睛,看到的还是黑板和讲桌,才能安心。他觉得只要自己看不到,高超就不会死,就没有事。那天他回家开门都小心翼翼,生怕看见满屋的血。推开门看到高超在煮面,热腾腾将门外十度天气融掉,抬头和往常一样喊他洗手。
高越扔下书包去掀高超衣服,高超问他你干嘛?高越,是不是皮又痒痒了?
高越知道自己劝不动高超,他跟高超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疼,高超,你想瞒住我什么?你又想怎么瞒住我。
高超的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包括那把枪。一开始高越还侥幸去猜出现在柜子里的枪只是一把仿真枪,直到高超默认那是真的。
高越想,为什么又是高超,为什么总是高超。他晚上又梦到桥,烟雨蒙蒙,他哭着喊高超,他从高超的眼睛里看到无尽的黑暗,一点点淹没掉最后的呼吸。他醒过来,高超还在他身边,他悄悄去衣柜里拿枪。
他去求刘旸,刘旸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在刘旸眼里,高越还是个小孩儿,刘旸说:“阿越,不要任性,你哥哥确实把你宠坏了。”
他曾经对高超说过,刘旸是神,迎来的眼神多半无奈,就像是刘旸此刻的眼睛。高越不会用枪,他甚至有些不知道怎么把枪掏出来。直到刘旸耐心告罄,向他发火道:“高越,谁不想要自由身?你该谢谢你哥哥,而不是来这讲条件,更何况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刘旸忘了,高越和高超只是双胞胎,他们的性格并不一样。高超会谋篇布局,会徐徐图之,高越不会,高越一把将枪掏出来,直接怼在刘旸额头上:“旸哥,我没想和你谈,我只想做我要做的事情。”
他还不会用枪,只在那天听高超说过一句打枪要拉开保险。哪是保险栓啊?他一边用枪指着刘旸一边试,机械相撞的喀嚓声足以叫人胆寒。他刚摸准窍门,听见刘旸说,我们可以谈,高越,你先把枪放下。
你得先答应我,坤叔。高越叫刘旸从前在堂口里的代称,我要我哥去过他想要的日子,你要陪我演出戏。
那天之后高越算倒数的时间,家里的挂历撕掉一页又一页,他缠着高超说想要练枪,高超一定会答应他。
高超把那串朱砂给了他,他原本不想要,可戴在腕上就舍不得摘下去。子弹落到海里,悄无声息,我的傻哥,高超,你也不怎么会开枪啊。高超,在梦里你替我死过无数次,那感觉太痛苦了,我不愿再尝试。所以,这回还是你让让我,谁让你比我大五分钟,你这辈子都得让着我,就让我替你去一次吧。
17
轿车行至半山沿海公路边,被人硬生生逼停,高超一双眼睛布满赤红血丝,枪被高越掉包拿走,他只得持刀。刘旸被他吓了一跳,说你不应该去内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还在岛上。
你也知道我应该在内陆?刘旸,我上船之前说过什么?我是不是说你要是敢骗我,我一枪崩了你。
高超,你冷静一点。刘旸下车,慢慢靠近他,劝他,你想怎样都成,你先把刀放下。
我弟弟呢?
你回去吧,回大陆去,我给你买船票。
我问你我弟弟呢?!
在......在船上。
在哪艘船上?
在原本你该去的那艘船上。
刘旸!高超喊他名字,喉咙像是要见血,刘旸知道他不会杀他了,高超和高越不一样。刘旸说,你知道吗高超,他拿枪指着我!他和你不一样,我知道他真的会开枪。
所以你就配合他演这出戏?那他怎么办?
高越他有自己的选择......
刘旸的话没说完,就看到高超手里的刀掉在地上。高超干咳像是又咳不出来,剧烈的疼痛像是蛛丝网一般掺杂着血从他的心口弥漫到身体各处,眼前不是灰色公路和密茂树林,也不是远处的半山别墅泛冷灯光。这是公海吗?黑压压一片没有一点光亮,天空黑沉要掉下来,怎么也没有星星,弹壳落在地上,甲板的木头渗进深褐色液体,高超低下头,看到满手的血,那只手抓着右手腕上的朱砂手串,绷紧,一瞬间断开,珠子散落一地。
高超?高超!刘旸喊他,高超捂着心口,身体朝后倒去,他身后是低矮的护栏,山崖下是无尽的海。
高越......那是高超最后一次感觉到高越,高越在哭,他感觉到那颗眼泪缓缓滑到高越的泪痣上。高超从护栏边跌下去,看见的也是海平面之上的天空。
那是乌色的,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
18
大多学校在九月开学,新生报到,高越在双层床下收拾行李。刘思维和美吉开车来送他,怪他明明有好选择,怎么把学校选在北方,还是北方的海边,九月里就要穿外套,够冷。
谁让你俩给我办的户口上把祖籍写在岛城的。高越说,我这就算入乡随俗了,而且听说这儿会下雪,我还没见过雪。
好吧,刘思维把行李放下,催促他快点,一会儿一起出去吃饭,美吉找了家蒸汽海鲜馆,很香的。
高越点头,送他俩出门,转过头继续拾掇,起身脑袋正正磕在上铺床沿,他摸了摸脑袋,低下头继续。
“哥们儿你头挺硬啊。”
一旁的新舍友笑说,高越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练过铁头功铁砂掌金钟罩,刀枪不入呢。
还挺爱聊天,我以为你们南方人都不爱聊天。
我很像南方人吗?高越问他,室友说难道不是?你一嘴港台腔。
还好啦。你叫什么名字?高越跟人家自我介绍道,我叫高越。
刘思维和朱美吉在岛城待了六天。六天里高越找俩人吃了十二顿饭,刘思维说你能不能有点良知啊,谁家好人蹭饭蹭十二顿。美吉说你这么抠干嘛,反正咱俩也得吃,高......高越又吃不了多少。
转过头又批评高越,你这样做是不对,在寝室可不能这么不要脸。
高越嬉皮笑脸说好,等回寝室我请他们吃饭。
大一上学期还在磨合阶段,好多小孩在本科之前没住过校,高越游刃有余,在大一参加学校举行的英语水平考试,直接达到毕业标准可以免修,班里开英语学习经验分享叫他上台,他夸夸其谈四十五分钟。整个系他们这一级都知道有个英语很好的同学叫高越,被学校推荐去参加大学生英语演讲比赛。
高越的大学四年读的实在潇洒,参加各种活动各种联谊,就连专业课上举手和接话也都有他,实在太活泼开朗外向,室友如此说评价。高越给他们发自制的社团宣传单,说要不要加入我们社?
你们哪个社,你这天天活动太多。
啊不是这个,发错了,高越给他换了一张,是戏剧社,我们在写一个本子,但是缺人,你不爱背词儿演个龙套也行。
室友点点头同意,几个人开始填社团申请表。
哦对了,高越宣布道,我进咱学校校园好声音半决赛了,估计决赛是进不去,到时候你们捧场去呗,咱学校拉来了赞助,有饮料喝。
成啊,都去,给越哥加油。
高越弹吉他上台,下台就有女生递情书,同寝室友吹流氓哨,挨了他一巴掌,隔壁寝愤愤不平,说怎么我入围了他没入围,还有人给他送花呢。
到大二,假期还要和老师去外地采风,打电话给刘思维说不回羊城,思维和美吉的生意从鹏城迁到羊城,羊城好生活,刘思维说,鹏城发展太快。
美吉抢过电话,说高越,你又不是卖给学校了,起码回来过个年成吗?
高越有点适应不了南方的气候了,冬日里是沁入到骨头缝隙里的湿冷,他坐火车往羊城去,趴在桌子上睡觉,硬座地方局促,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笼屋。回到羊城第三天电视台报道北方大范围降雪,他埋怨思维美吉着急喊他回来,害他没看到大雪。
下回再喊你回来我是狗。刘思维如此说。
写的本子删删减减,在大三上学期成型,戏剧社各个骨干拉着自己室友当演员,主演自然是高越,他提供的本子。找打印店多印几份发下去,弄得有模有样,还请来指导老师。老师翻了翻说本子不错,哪个专业的同学写的,叫什么——高超。
高越就坐在教室窗边背词,听到老师喊高超,也没抬头。他室友替他回答说是高越他哥写的本子,他哥不是咱学校学生,没啥事就写了这么一个,正好咱能演出来。
还有人免费提供本子呢,其他同学说道,什么大好人。
是好人嘛?高越把脸埋在本子后面,铅字都要印到脸上去了,差点盖住他眼下那颗小痣。
岛城各大高校办戏剧节,他们的作品入选,高越还是男主角,这本子就是为他而写,谁也替代不了。室友说高超是你亲哥吗?你亲哥真了解你啊,我要是有个亲哥就好了。
你有不了哥,你们计划生育抓得忒严,高越在后台边换衣服边笑道。一场戏还蛮久,谢幕的时候高越觉得两腿发软,难受得莫名其妙,退场没坚持住,直接混了过去,撞翻了化妆镜前的椅子,吓得带队老师和同学赶忙叫120。
再睁开眼睛看到医院白色棚顶和蓝色窗帘,医生说幸好手术及时,差一点点就肠穿孔。阑尾炎犯成这样可是很疼的,你怎么忍过去的?
高越想了想,张嘴道:戏比天大。他中气实在不足,说不出老艺术家的范儿。医生笑起来,说还行,心态不错。
当然阑尾炎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吓得辅导员发出尖锐爆鸣。大四大家纷纷找实习,高越选了个广告公司,就在岛城本地,来回坐公交车要过大桥,这儿的桥下没有小孩儿埋着吧。这里没有咖喱鱼蛋,公仔面叫方便面,超市就叫超市,谁要是把草莓喊成是strawberry,士多啤梨,会被当成小学生装x。
北方的海要比南方深沉的多,跨海大桥已经修满三年了,高越,你有看到吗?我在努力睁大眼睛,你说这样我们最像了。
高越。
大四毕业,高越离开的最晚,和室友一个个道别,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愿君前程似锦,万事胜意,愿君多珍重。高越在岛城租房住,一个人能住一整套房子呢,千尺豪宅啊,高越,带厨房独立卫生间甚至还有个小书房的豪宅。刘思维朱美吉又来岛城看他,他后悔房子租小了,二室一厅他还得睡沙发,三室一厅就一个人一个房间了。刘思维蛮阔气,给他留了张银行卡。
高越拿了银行卡出去旅游,在长白山看天池,去新疆骑骆驼,去江南水乡,去草原骑马。气得刘思维一个电话打过来骂他:差不多得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富二代啊,那钱是给你付首付的。
哦哦,好。高越在单位楼下被骂的有点尴尬,希望电话不漏音,知道了思维哥,我自己也挣了点。
你赚那点够做什么的,刘思维停顿了半天,排在高超身后的同事都要等的不耐烦,刘思维才又说道,那钱是高越留给你的。
我知道啊,思维哥。高越声音开朗不似佯装,我不就是高越嘛。
他回到他那个两室一厅,晚上在卫生间洗澡,眼下的痣淡了好多,想用细细的笔点上,镜子上附着水雾,看不太清他的脸,他伸手擦掉镜子上的水痕,用笔在镜子上点上那颗泪痣。
水雾凝成水珠缓缓淌下来,流过那个黑点,却没有被冲掉。
高越,你怎么又哭了啊?高越你别哭了。他伸手去擦镜子,一遍一遍擦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直到镜子上都是他的指痕。
我已经七年没有疼痛的感觉了。你还在用我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吗?高越。
19
刘思维打飞的回来把人从卧室里救出来,岛城十二月的第一天完美附和高越的预期,在下大雪。高越坐在沙发上看自己的手臂,被裁纸刀划成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痕迹交叠,最新那几道在手腕上,用刻刀划破皮肉,画成一个个小圆圈。他扭头对刘思维笑了两声:“不疼。”
“我x。”刘思维骂了他一句,打电话给朱美吉,让她先别着急找医院,先从药店买纱布和药水回来,“创口贴应该不行。”刘思维说道。
“真不疼啊。”
“你是要给自个纹个身吗?”刘思维问他刀在哪?高越说没有刀。刘思维长叹一口气,想说要是没有华哥吩咐我是真懒得管你,但到底是相处了多年的朋友,没说出口。朱美吉带着一兜药回来,看到高越的胳膊吓得用手遮住眼睛。
怎么割这么多,你不疼吗?
高越摇摇头,打开塑料袋拿出纱布,熟练地给自己上药。刘思维从卧室搜到厨房再搜到书房,连卫生间也没放过,最后连圆规都收走,高越问他那我怎么做饭啊?
刘思维说点外卖吃。
思维美吉陪他去医院看病,几个量表测完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问题可能是认知障碍。医生推了推眼镜说道,不如查查神经内科,病人似乎对于痛觉很钝感。
大夫,我有个问题。刘思维说,他作为高越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什么意思?
那如果说,他其实不是高越呢?
我怎么不是高越?这是我的身份证,我的病历本,我的诊断书,你看照片,你看看我,我怎么不是高越。
他冲进来,朱美吉没拦住他。他胡乱地把东西都堆在诊室的桌子上,对医生说,你别听刘思维胡说,我看他也有认知障碍,我就是高越。
刘思维替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收好,向医生道歉,赶他出门。
他嘴里还在说,我就是高越。
好,你是高越,那高超是谁?高超去哪里了?刘思维停下脚步问他。
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困惑,但也只是一瞬间,又笑起来,高超是我哥哥啊,早就死了。他做了个枪击的手势。
他说,思维哥,死的就应该是高超,不是吗?
20
刘思维后悔当初送高超上大学,让他继续用着高越的身份,其实是可以改一下名字的,但高超并不同意。
不是你的错,美吉说,谁也想不到高超会变成这个样子。
能治好吗?
不知道。医生说,你可以送他去安定医院住一段时间医院试试。
那还是算了。刘思维试过送高超去住院,高超是整个医院最正常的人。高超其实比任何人都分得清他和他弟弟,他说的话都是高越的性格才会说出来的话,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高越会有的反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弟弟,精神病院叫不醒装疯的人。在扮演高越这一方面,高超已经比高越本人还要像了。
其实他还挺正常的,美吉说,我们也不能把人总送去医院关着,高超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他是挺正常,刘思维说,除了用小刀自己给自己纹身。
其实也就纠结了小半年,思维和美吉不得不回羊城,高超不想跟他们走,一个人固执地留在岛城,他说他不想看到跨海大桥。
羊城又没有那座桥。
太近了,高超说,离的太近了。
工作又换掉一个,高超正常上班,下班回去超市买细细的龙须面,做鲜虾云吞面,做咖喱鱼蛋,做炸猪排饭。电视已经不是方寸大小了,每晚要看两集黄金八点档,高越你就爱看这些电视剧对不对?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看《射雕英雄传》。
家里还是只有卫生间那一面镜子,镜子上用笔画着黑点,高越,我有些不敢抬头看你。
又过了一年冬天,高越,我替你看雪。
岛城春日里,冰雪消融,高超的症状要好些,不再总拿着裁纸刀看着自己胳膊想在哪下刀。主要是他发现没有痛觉之后,放弃寻找痛感。胳膊和腿上的伤痕渐渐痊愈,变得不太漂亮。夏天只好穿长袖衬衫,开了厨房的窗子吹进来些来自海上的风,低头切菜。
不甚又切到手指,幸好只是少少一点,冒出了细密血珠。高超盯着小手指,拧开水龙头冲洗。血被冲掉,只剩下比头发丝还细的伤口。
伤口忽然作痛,很短暂像是过了电流,疼痛的余温还在他的手指上,微微发麻。
他愣住了。
敲门声响起,他擦了擦手跑过去开门。
“Surprise!”高越站在门口,穿了短袖黑衬衫,领口上夹着一副墨镜,看到高超,怪叫道,“高超你什么时候也长了颗泪痣啊!”
此时如果有过路邻居,应该会对楼道里认亲大戏感到诡异,门框就像是镜框,两边是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你知道吗?高超,我是疼醒的,你对自己下手是真狠啊。”高越说,“不过也对,你要不这么做,我都忘了我自己是谁。”
“高超,你怎么不说话啊?高超?吓到了?我其实是鬼哦,”高越朝他使相,伸出两只胳膊扮小僵尸,“别人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高越。”
“嗯,是我。”高越用很大力点头。
然后他们同时伸出手臂,拥抱在一起。
21
高越,被枪打中那一刻,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在和刘旸发疯。高越笑说,我从没见过旸哥那样,哎,他怎么样?还在岛上嘛?
我不知道,高越,我不想回忆起哪些。
那我们就不去想了。高越说。
兄弟要两肋插刀,兄弟要歃血为盟,兄弟要一个头磕下去就胜过血脉相连,但谁又能保证彼此一辈子忠心。精明如刘旸,早年间也中过二五仔圈套;有权有势如王建华,当上香主之后也揪出过堂口内反骨仔,叫李治良一审再审,竟牵连出自己亲近之人。
岛上社团繁盛时常常当街抄起东西打硬仗,看着都要为身后大佬搏命,可回到堂口人人又都不肯把面具摘下,瑞典街永远在抢地盘,黑吃黑鬼打鬼,今日好兄弟明天成仇敌。砵兰街没有人敢相背而立,全世界的人都有私心。
除了高越。
高超,高越永远简单,永远纯粹,永远忠诚,高越永远不会背叛你。
更新 高越苏醒后视角
高越醒来算是新闻,上过一次当地的晚报,大概占了拳头大小的一块版面,上面写男孩沉睡七年一朝梦醒,脑科专家直呼医学奇迹,紧接着便是卖“聪明口服液”的大幅广告,企图和他的苏醒扯上关系。
但高越并未做任何梦,他感觉自己之前的七年像是被困在井里,四周的黑暗宛如溺水一般禁锢着他。醒来那天外面在下大雨,护工一向对他们这些活死人的房间并不关心,因此并未关上玻璃窗。
雨水顺着窗子溢到窗台上,再浸湿高越的病号服。双臂痛似刀割裂帛,高越本能地向那冰冰凉雨水靠近,是水唤起他意识,一点点睁开眼睛。
天花板老旧,掉落斑驳墙皮。身旁病友是位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枯瘦地裹在被子里,监护仪滴滴在响。
手臂上没有伤痕,高越躺在床上,两臂的痛反而给了他一丝生机,证明他有在活着。
那晚的窗子到底也没有关上,卧床太久,没有肌肉也没有力气。护工晨起来到房间,看到他睁着眼睛,吓得差点转身就走。他还感觉抱歉,肩膀和床沿的一块都被雨水打湿,他看着护工喊来医生,他们给他换床单,换衣服,还说对不起,我没有力气关窗。
在那之后高越得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优待,接受记者的采访,拍照,和慈善工会的领导们合影,告诉大家善款并不白捐,你看,我们这儿也有好起来的人。
高越对着记者的笔记本有些语塞,他只会摇头,他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他睡了太久,疗养院的员工都换了一批又一批,调取档案只能查到他是被公安部门送来,而后的费用都在靠教会和慈善组织的捐款维持。
那只好说些感谢的话,可记者不太想听这些,一个劲儿问他是哪里人,多大年纪,怎么受的伤。
对不起,我想不出。高越说。记者颇有些失望,高越靠在软枕上看他记录,小声提醒他“失忆”的“忆”字写错,应该是“憶”。
高越醒来第一次握笔,在白纸本的上角写了个小小的憶字。
“你是岛内人,一定是。”记者说,“我们这儿早不学繁体字。”
“是嘛。”高越笑了笑,“怪不得我读不顺这里的报纸,不过我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护照。”
小岛早就回归大陆,只用办通行证就好。记者告诉他,过海关好方便,通铁路,一个小时时间。
以前不是这样的,高越恍惚记得自己从前来大陆要坐船。他看窗外,窗外却没有海,油桐树的叶影落到窗台上,悬吊着小巧的果实。
海离这儿还要两小时的火车。护工告诉他,我们这儿不算靠海。
胳膊又疼了好几次,有时候在下雨天,有时不在。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只叫他好好康复,好好休息。一开始下床并不容易。高越一点点扶着床栏,活动式的床栏没有锁住,突然塌下去,他半个身子都扑在床上,腿细得像是两根棍,没有什么力气。
教会的教徒每月都会给疗养院捐款,送给他轮椅坐。他头一次出门是和他们去做礼拜,那些人很热情,扶着他,帮忙搬轮椅。大教堂离疗养院有不短的时间,他坐在车上问别人这儿是哪?那又是什么?像个好奇心重的小孩子。
路过粤江,他努力从轮椅上站起来看,问身边人那是不是海。
别人笑他,哪有这么窄的海,这是粤江。
粤江。高越重复了一遍,没听过。
教堂唱诗班在唱圣歌。我的心哪,你当默默无声,专等候神,专等候神;因为我的盼望,是从他而来,是从他而来;唯独他是我的磐石,我的拯救,我的拯救,他是我的高台,我的高台......
教堂的每一扇窗都用五彩玻璃拼成画,哥特式尖塔修在顶端,阳光从很远的地方照下来,能看见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声音空灵,高越总觉得这首歌在讲一个人,圣歌所颂大抵是耶稣,他却在这里却很奇怪的唯物主义起来,谁会定义神是什么?神也许都和人不在一个维度。他觉得这首歌讲的是人,是一个他本来不应该忘记的人。
失忆症并不好治疗,医生讲,你要多做尝试,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高越对于追寻记忆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执念,想不出就想不出,也许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同屋的老人呼吸沉重,几次病入膏肓,高越看着他,觉得自己还能活着,已是幸运。
有小半年时间都在练习走路,却不出门,总是走在铺了毯子的走廊里。身体仍旧时不时会莫名其妙的痛。最厉害的一次是他明明可以松开扶手独自行走,可腿上突然一阵刺痛,叫他不得不靠着墙缓缓蹲下去。
有经验的护工惊讶于他很会摔倒。
“你知道吗?很多人在做康复训练时不会摔跤,所以会受伤。”护工告诉他,“但看你的动作,你似乎很会保护自己。”
要是真会保护自己,也不至于这个样子。高越有些无奈。他发现自己也不是把一切都忘记,有些生活习惯还是刻入骨髓,比如爱吃热水冲泡的方便面,害怕看到血,用小刀削苹果皮总是小心翼翼,脱下病号服后,他爱穿黑衫。
走路稍微好些后,高越留在养老院里做义工,照顾和自己同个房间的老人,三餐时间去儿童病区给孩子们盛饭。疗养院的孩子们大多是弃婴,高越帮他们切水果,刷饭盒,晾衣服,有时候还要教他们不要打架。
“你好会照顾人。”和他一起在儿童病区的同事说道,“受伤之前应该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我不知道。”高越仍旧这样回答,“我不记得了。”
他总是心虚,为着心口那道狰狞的伤疤,缝合处的皮肤已经发沉挛缩,变成一道生在他胸前的锁链,他不知道锁链的另一端是什么,但这道疤痕昭示他并不那么美好的过去。
夜里落锁的时候,高越才会去自己那一层的公共浴室洗澡,流水冲下来洗刷着那道伤疤,他把手放上去,感觉到心脏鲜活的跳动,心跳能暂时抚平他的恐惧。他不愿进入睡眠,闭上眼睛,又是黑沉,没有一丝光亮地度过整夜,心里和眼中都空落落,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隔壁床的老人在初冬的一个清晨安然离世,已是高寿,高越除了听到他病中痛苦的呻吟,没听到过他说过的话。教会的人来到房间,将十字架挂在床尾上,医生给老人罩上白布。
高越从他们之间离开,疗养院花坛里种植的三角梅,粉紫色的苞片假扮成花瓣,正绽放得热烈。高越想,他如果一直想不起来,最后也会像老人一样吗,默默长眠在偏僻房间的病床上。人总是这样,像花开,绽放得热烈,离去又落寞。
老人离去,高越没有提出换房间。白日里儿童病区的热闹能填补生活的大半。他爱去和小孩儿在一起玩儿,和小朋友混得很熟。小男孩儿把自己的宝贝攥到掌心里,偷偷给他看,分给他一块。
“这是什么啊?糖吗?”
“是槟榔。”
高越拿着槟榔问男孩儿:“哪里来的?”
男孩儿指了指围墙边,说,是一个挎着篮子的小贩路过,送给他的。
“这个对牙不好,以后不许再吃了。”高越教训道,“你的手怎么这么脏啊,要开饭了,快去洗手。”
他带孩子去洗手,拧开户外水池的水龙头,流水哗啦啦掠过他的手背。他有一瞬间恍惚,似乎记忆里有谁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做过类似的事情。
教堂做礼拜,他也一起去。那是公历年的末尾,只是小城并没有冬日里的萧索,街上总有常青的树和含苞待放的木棉。他在黑衫外套了毛衣外套,还有些发凉。在教堂门口见到之前儿童病区认识的小女孩,小女孩被一个信基督教的家庭收养,这次是跟着养父母来做礼拜。
小姑娘认出来他,他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小孩儿的个子太矮。他坐在后排的长椅上,小女孩穿着小红裙子朝他跑过来,把自个用不同颜色的塑料珠子串成的手链当成礼物送给他,套到他的右手腕上。
“哥哥。”
小姑娘喊他,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手腕上那串五颜六色的珠子。小姑娘和他打过招呼又跑开。白袍唱诗班又开始吟唱那首歌:因为我的盼望,是从他而来,是从他而来;唯独他是我的磐石,我的拯救,我的拯救,他是我的高台,我的高台......我不必动摇。
有那样一瞬间,眼中一切风景定格,天光在彩色玻璃里沉淀,圣经的一角微微泛黄翘起,风将木棉花唤醒,有一颗泪随着圣歌结束浸到毛衣外套里,他的毛衣外套里穿着黑衫。
所有人在他身边忏悔,又在他身边感恩。
他忏悔自己将他忘记,又感恩自己将他想起。
哥哥。
和我血脉相连,和我命运交织,和我共感刀刃的凉,和我共感心脏的痛。与我同爱、共恨、同根、共血。
我的拯救,我的高台,我的哥哥。
—END—
感谢观看 欢迎评论
(因为思念成吉和四士同堂出现较多,所以也打了tag)
题目来源 《如歌的行板》作者/痖弦
[双高胎]关于上下位?
*年下🈶擦边🈶ooc包🈶
*无脑小段子,各位看个乐得了别举报我ww
高越一直很纳闷,明明是出生前后几分钟的事,为什么高超总能摆出一副哥哥架子,自说自话揽过很多东西。小时候不懂事,大人说喊哥就喊哥,现在想想自己亏了很多呀,就那几分钟的事给人当了小半辈子弟弟,后来高越既不喊哥也不让高超喊弟。
中式家族观念是有些东西的。这所谓的哥哥弟弟没挂在嘴边,边界感也淡漠很多。迥然的性格与日夜的相处,不似双胞胎甚至不像亲兄弟,纯粹是两个相互契合的灵魂被缠绕绑定。
后来两个人不知道顺的什么理但成了章,两兄弟就这么滚到床上去了。高越说我看着这一样的脸咋这么膈应,高超...
*年下🈶擦边🈶ooc包🈶
*无脑小段子,各位看个乐得了别举报我ww
高越一直很纳闷,明明是出生前后几分钟的事,为什么高超总能摆出一副哥哥架子,自说自话揽过很多东西。小时候不懂事,大人说喊哥就喊哥,现在想想自己亏了很多呀,就那几分钟的事给人当了小半辈子弟弟,后来高越既不喊哥也不让高超喊弟。
中式家族观念是有些东西的。这所谓的哥哥弟弟没挂在嘴边,边界感也淡漠很多。迥然的性格与日夜的相处,不似双胞胎甚至不像亲兄弟,纯粹是两个相互契合的灵魂被缠绕绑定。
后来两个人不知道顺的什么理但成了章,两兄弟就这么滚到床上去了。高越说我看着这一样的脸咋这么膈应,高超说刚刚接吻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接着两个人跟相扑似的互相推搡,都想争高位。高越说你也比我多体验了五分钟的世界,这会换我先体验,高超说我是哥哥我当然得在上边。
其实说完这句话之后高超有点后悔,因为下一刻高越也不跟他玩相扑了,整个人躺在床上前所未有的乖顺。
“哥……”
高越这会嗓子有点哑,喊这声带着点哭腔,像小猫爪子似的一挠一挠,高超有些喉头发痒,最终还是妥协了。没办法,弟弟好不容易乖顺这么一次,让让他。
说到底,中式家庭理念还是刻在了骨子里。身为哥哥,就要时刻让着弟弟。
事后高超躺在床上像是一块融化了一半的冰块,随时要化成一摊水融进床垫里。他说下次我管你喊哥,你让我在上边行吗。得到一句轻飘飘的否定回答,和一句相对暖心的我给你买早餐去。
【雷帕】你之于我
【你之于我,是神明。】
凡人之于神明,是泥土,是尘埃,是空气中的浮尘。
帕洛斯其实很讨厌夜晚。世界上所有的负面都在这个环境的默许下爆发,夹杂着铁锈味和令人恼怒的寒冷的气息,杀尽了白天所有的温暖和色彩。
但是白天他也是过得浑浑噩噩,明明身体是清醒的,可是所有的神经却在拒绝自然光线的触碰。就像是蜗牛的触角,胡乱挥动着想要探知前方的物体,却在触碰到什么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收回。
白天的一切对他而言就是电影的屏幕。他无比接近那块薄薄的布层,比任何人都能看出其中每一处的细节,但他始终无法参与其中,也无法真正地融入进去。
即使他脱-光所有隔绝他与那...
【你之于我,是神明。】
凡人之于神明,是泥土,是尘埃,是空气中的浮尘。
帕洛斯其实很讨厌夜晚。世界上所有的负面都在这个环境的默许下爆发,夹杂着铁锈味和令人恼怒的寒冷的气息,杀尽了白天所有的温暖和色彩。
但是白天他也是过得浑浑噩噩,明明身体是清醒的,可是所有的神经却在拒绝自然光线的触碰。就像是蜗牛的触角,胡乱挥动着想要探知前方的物体,却在触碰到什么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收回。
白天的一切对他而言就是电影的屏幕。他无比接近那块薄薄的布层,比任何人都能看出其中每一处的细节,但他始终无法参与其中,也无法真正地融入进去。
即使他脱-光所有隔绝他与那块布的衣裳,即使他不顾尊严地匍匐于那块布之上,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自己挤压进那个世界,那块布也只能是一块布,无法变成他的画板。
然而这样在白天浑浑噩噩的他,在夜晚却清醒无比。他能感受到他在白天无法体会的空气的气息,在白天无法注意到的远处的车水马龙的声音,在白天无法感受到的刺骨的清醒,在白天无法品尝出的罪恶的味道。
——被拳头揍到脸上时,他也终于能够尝到痛感了。
是的,他属于夜晚。
白天无法调动的思绪在夜晚却活跃得惊人,他明明现在整个神经都应该是用来品出嘴里的血味,却依旧能够反射性地说出什么——即使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打他的人似乎更加恼怒了,他们的怒吼明明应该确切地传达到了帕洛斯的耳膜,但是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切。就好像是他被关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外面的的怒吼对他而言始终只能被划分为模糊的噪音。
被人架住的两条胳膊似乎也是被打了,可是当他微微仰起头数着夜空上寥寥无几的星星时,他深吸一口气再微微吐出,也只能感到空气中的冰冷而非身体上的疼痛。
他觉得很不真实。自己在这里这件事,自己还活着这件事,自己还有呼吸这件事。就好像自己是个被硬生生塞进这具尸体里面的灵魂,他无法对于外人施加于这个身体的东西有所感觉,只能用灵魂或者说是意识去品味那些非人带来的奇妙。
所以当对方拿出的刀具反射的光线投入进他的视网膜神经,使他终于能够识别那是什么的时候,他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对于自己即将可能被杀死,对于自己即将在此消亡,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哦,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发出什么嘲讽的话语,毕竟做出这些事情不需要经过他的脑子。
即使刀尖已经抵上自己的咽喉,他也没有闭眼更没有挣扎。
他还可以露出笑容,他还可以说些什么。
——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你们与我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真正想说的也还是没有转化为声带振动后的产物,对付这些他连脸都懒得记住的人而言,随口的敷衍就很足够了。
但是他看见对方比划着的刀刃没有插-进自己的躯体,他们似乎在震惊什么也在吵闹什么,那些声音一如既往地被神经模糊了识别,使他不得明确。
他只能努力地想要去辨认他们的眼神投向的方向,然后无所谓地随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只是与以往一样看见了一个身影模糊的人的样子。
有点儿像是乐高拼凑成的东西,像素格子一般模糊又不真实。
作为最后的余兴节目,他也乐意多看两眼,就当给自己留下人们所说的“最后的记忆”。
对方就像散步一样,不急不缓地踱步走了过来。帕洛斯只是不经心地看着,却猛然被自己收到的视觉信息给惊动了心。
——他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他能够看清对方的模样。
即使只是昏暗的灯光下,即使是一般人认为视觉信息会出错的夜晚,他也能够有自信自己比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要看得真切,就好像有种自己终于能够触动世界的真实的感觉,心脏终于能够鲜活地跳跃。
他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对方的发色应该是宝蓝色,而不是昏暗灯光染成近似黑色的颜色。他可以准确地体会到对方的眸色应该是更加鲜艳的紫色,那不是属于在黑暗里浮沉的颜色。
——对方就如同神明。
他眼神的不屑是真实,他面容上的淡漠也是真实的。
能够轻易压制住他,将他的性命捏在指尖把玩的人,却连接近对方也做不到。
对方就好像只是轻轻弹落沾上自己衣袖的尘埃一般,随手就把靠近他的人干翻在地。连询问和质疑其他人这么做的理由他也懒得去开口,只要他们敢对他下手,他就只需要抬起自己的手指,然后轻而易举地碾死这些不知死活的蚂蚁。
帕洛斯怔怔地看着对方把所有的死物都砸碎。没有了束缚的他也没有给自己的躯体灌入力气的任何想法,只是由得自己的身体滑落跪地。
他蠕了蠕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对方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般转身利落离开。迈出的步子与他来时没有任何的不同。
无论是跪坐在地上的帕洛斯,还是倒在地上昏厥过去的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没有什么不同。
——帕洛斯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那个时候,他心里首先感觉到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不是被人搭救的感激,是一种愤怒。
是他二十多年以来几乎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感,是他拥有这具躯体以来从来没有思考过的情绪。
为何无视我?
他的心里空荡荡的,没有放进任何东西。但是此刻却像是被灌入了泥水,让那颗轻飘飘的东西沉重了起来。
他不想知道这些东西的名字,他不想去感受到这些东西的模样,他不想像个人。
但是他的愤怒比以往的任何东西都要真实,甚至超过了他本身。
为何无视我?
对方走远的背影,人类的手遥不可及。
他似乎是在呼吸,因为有沉重的呼吸声传入他的听觉神经。他毫无目的地抬起来头,颤抖的双眼却能看见往常需要有意识地寻找才能发现的黯然的星星,此刻却像是在燃烧一般成为了点亮整个夜空的色彩。
帕洛斯开始凶狠起来。他似乎找到了他的灵魂投入这个尘世的意义,他开始拼起命不顾一切地往上爬,不顾老大可能会对他产生的忌惮,不顾被他当作棋子的人的不满,不顾疲惫的躯体叫喧出的反抗。
他就好像是循迹到了路线的蠕虫,挣扎于一条去向不明的道路。
他设计了好多次陷进等待着能够抓伤对方的那一天,他一直等待,一直挣扎,企图能够把自己的身影刻进那双永远不会看到他存在的眸子里。
而当他真正将对方踩在脚下的时候,一切又开始不真实起来。
他再次体味到了久违的熟悉感,周围的声音也好景色也好,他脚下所踩的身躯的触感也好,全部都像冲上沙滩的浪一样渐渐褪去,将沙滩上他所挣扎出的感情全部毫不留情的带走。
对方的脸埋进了他所再熟悉不过的尘土里的,被他所踩的背部在微微颤抖——这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抖动吧?
他恍惚了起来,全然没有任何兴奋,只有一种恐慌。
就在那一瞬间,他清晰又明确地意识到,他怕对方就此堕落下去。
他几乎是逃一般的挪开了踩住地方背部的脚,将对方扔给如今变成自己手下的人后,转身远离踢打的声音匆匆将自己躲在电线杆带来的阴影里。
他哆嗦着从口袋里抓出烟盒。手心里的汗水黏住了指纹的每一条纹路,他觉得自己是在用大脑命令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抽出一支烟,但是连接着手部的神经却早已自主断去了链接。
手指轻轻掐住的烟似乎在变软。明明他还什么也没有做,但是汗水似乎已经渗透进了烟草里。
我渴望他接近我,但我不希望他仰视我。
他应该高高在上,应该漠视一切,应该目空所有。
不该是这样的,这样仰视我的不是他。
你不该匍匐于此,你不该就此终结,你不该粘满尘埃。
他有些哽咽,努力用双唇去含住的烟草也似乎还是要滑落下去。他不得已想用手去夹住烟草,抬手却是抹上自己的眼角。
——那里是温热的。
比起烟草燃烧而发出的热感更为炙热。
【你之于我,是神明。】
他头一次发起了呆,只是因为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尘埃不该拥有的东西。
恍惚间,他似乎又再一次回到了与对方相遇之前。那种一切都是倒带电影的感觉,那种只有自己是看戏者的无聊与烦闷,那种怎么都无法将自己带入这个世间的窒息感。
但是,他突然又感到一阵清晰的视线。
他几乎是立刻回头,看到被众人围殴的对方在紧紧用手臂护助自己的要害时,对他这个罪魁祸首露出的——凶狠的,属于猛兽的眼神。
帕洛斯此刻就像是深海里的潜行者,拨开压住自己的水压浮出水面,重新感受到了空气入肺的感觉。
你是神明,那就站起来。
不会被这些尘埃所困扰,不会被这些蠕虫所压制,你会一时跌下神坛,但你会重新登上更高的王座。
你是神明。你会站起来,给予所有阻碍你的人他们应有的惩罚。
帕洛斯愉悦地将嘴里的烟草弃掉,重新点燃了一根叼在嘴里。
袅袅烟雾飘向的上空,那颗星星今夜也在灼眼地燃烧着,像是想要吞进所有观看它的人的意识一般强烈又凶猛。
帕洛斯不由得沉沉呼出一口气。
就好像是在湖底被人用芦苇里渡了一口氧气,他又可以在窒息中继续呼吸。
即使他知道他会面临着什么,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比起日复一日的不真切感,抛弃所有而前往的朝圣者的道路更为舒适。
再次见到对方时,帕洛斯真的很开心。
即使整个宇宙崩溃的震撼也无法被对方放入眼里,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却能看出他的身影。
身份颠倒了吗?不不不,他从一开始就该是这样趴在肮脏的尘土里仰视对方的模样。
他是开心的,他是高兴的,对方终于又回到了他的王座上,对方依旧是目空一切的王。
他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旁人诧异的眼光从未影响过他,而对方诧异的眼光却更能激起他的胜利感。
——看,即使你是神明,你也无法猜透我的想法。
——看,你果然如我所想一般,是神明啊。
他越笑越大声,他比任何时刻都能感到自己是在活着。
就此迎来一粒尘埃应该拥有的结局,对他而言也只是天命所归。但是他却看到了对方转身听取下属对他的处置方法时,眼里露出的迟疑。
帕洛斯几乎是瞬间惊慌了起来。
不要迟疑!不要犹豫!不要回头!
他在心里拼命恳请。
不要回头看他,不要回头看他,不要回头看他!
神明不应该记住尘埃。神明就应该那么永远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你应该永远那么高傲,你应该永远那么骄傲。你已经像我证明了你作为一个神明的能力,现在你应该给予你的绊脚石他应有的惩罚。
——求求你了,不要因他的过去而对他产生同情。
——这是一粒尘埃最后的尊严了。
能够被神明所铭记并不是美好的,他好不容易才在这个虚伪得不像话的世界里找到了唯一的真实,他不希望那份真实因为他而沾染上这份虚伪的气息。
他拼命地无声恳求着,心里越放越大的恐惧吞噬了他的骨髓,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你之于我,是我想要成为的模样。】
他应该就此终结,世间不过只是会少了一粒尘埃,但是世间唯一的神明却会一如既往的强大。
对方犹豫了许久,却终究在下属的目光中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帕洛斯放心了。
神明还会是神明,世间还会是世间。
他从未融入进这个屏幕里,但他能看见屏幕里唯一的神明。
黑洞洞的枪口,没有回头的对方的身影。
这是那个夜晚他应该迎来的结局。而此刻,那个夜晚的愤怒也终于消散了。
【all帕】你这个女朋友,可能真的是女的 5
没有性转。
他们脑补太多。
网游pa
本章过渡剧情多,注意。
Act5
黑屏过后,是一个丛林。看起来很像寒冰湖那片的丛林,却没有那份白色,反而是青翠欲滴的盛绿。
星月魔女:“啧,我还以为能够看到什么限制级的场面呢。”
众人:“……”
格瑞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热爱灵异恐怖的发小,觉得“臭味相投”这个词果然有道理。
安迷修的关注点却不太一样,“刚刚听到的属于一位女士的尖叫是……”
雷狮还没来得及怼他,就听见星月魔女的吐槽:“骑士,你看个恐怖片都会去关注女鬼的尖叫吗?”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有人...
没有性转。
他们脑补太多。
网游pa
本章过渡剧情多,注意。
Act5
黑屏过后,是一个丛林。看起来很像寒冰湖那片的丛林,却没有那份白色,反而是青翠欲滴的盛绿。
星月魔女:“啧,我还以为能够看到什么限制级的场面呢。”
众人:“……”
格瑞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热爱灵异恐怖的发小,觉得“臭味相投”这个词果然有道理。
安迷修的关注点却不太一样,“刚刚听到的属于一位女士的尖叫是……”
雷狮还没来得及怼他,就听见星月魔女的吐槽:“骑士,你看个恐怖片都会去关注女鬼的尖叫吗?”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有人。”卡米尔突然打断他们,“过来了。”
众人操纵着角色把视角往无定之躯对着的方向固定去,发现一位一身华服的女性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
女性看到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般大吼:“请救救我们——!”
“这是剧情?”帕洛斯忍不住喃喃。
“这剧情好俗啊,这人不会就是公主吧。”凯莉觉得自己实在没法不吐槽,“这么说这个公主跑过来后应该会带着小怪来咯?”
女性气喘吁吁地停在他们面前,来不及整理衣裙上沾满的泥土和杂草,就双手合十恳切地对着他们乞求:“请、请救……呼……怪物……呼……”
“她不是说怪物吗?怪在哪呢?哪呢?”佩利疑惑。
这位女性的身后确实什么都没有,难道要进行选项?
帕洛斯还不及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就看到屏幕上突然跳出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的方框,上面红色的打字十分刺眼:【为了使玩家得到身临其境的体验,以及后续剧情需要。此副本需要强制开启语音联动控制。】
语音控制联动就是用语音来操控游戏里的部分功能。比如需要做选择时,不用手动用鼠标点击“确定”或者“取消”,只需要说一声“确定”“可以”“ok”之类的就相当于确认了。
这个功能很方便,但是不少网游玩家都习惯了用双手操作,语音仅仅用来指挥,所以大家都没怎么用过这个功能。
“强制开启?”帕洛斯忍不住复述了一遍,“而且还说为了后续剧情需要?”
“也就是说后续剧情里有一定需要开口说话的过程咯?”凯莉又撕开一个新的棒棒糖的包装纸,塞进嘴里,“哎呀,真是费脑子。害我今天又要多吃几颗糖了。”
“小心蛀牙哦。”帕洛斯提醒。
“是星月集团旗下特制的无糖棒棒糖哦~”凯莉顺便为自家产品做广告。
“你真的很喜欢那个牌子呢。”虽然不知道星月魔女现实生活中是星月集团独生女,但是帕洛斯听过游戏里的星月魔女提过很多次星月集团的棒棒糖。
格瑞正为那句“为了后续剧情需要”而深思。他想到母亲在信中曾经提到过的寒冰湖副本里的“那个孩子”,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成形的想法。
他看向游戏里面的暗影使者,调开了和对方的私信对话框,犹豫了一下,却又还是把对话框给关掉了。
……现在还不足以下定论。
没有十足的把握时,他一向不会急于求证。
“对方都这么说了,只有这样上了。”雷狮有些不爽,“如果实际效果没有达到预期,再投诉就是。”
“……恶-党就是恶-党,只会投诉这种恶劣的行为。”
“这是维护自身权益的正当途径。你上学没学过?”
眼看两只小学鸡又要开始互啄,帕洛斯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老大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开启了语音控制会分散注意力,到时候就不好进行指挥了。”
除了有些傻之外,雷狮觉得暗影使者真的很会揣测自己心意。而暗影使者都这么说了,安迷修也不会继续跟雷狮吵下去。
“话说这个只是个提示框,没有选项啊!”佩利左看右看,忍不住挠了挠头,“那要怎么让这个框消失然后继续剧情啊。”
“应该是只要说‘确定’就可以吧……试试看。”帕洛斯清了清嗓子,“确定。”
【已进入语音联动控制。】
他话音刚落,红色的大提示框就闪了闪消失,与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透明蓝色方框浮现在游戏界面的最上方,提示着帕洛斯已经进入了语音联动控制。
“果然只要说‘确定’就好了。”帕洛斯在语音里汇报,“然后就会恢复普通的游戏界面,只不过最上方会显示我们已经进入了语音联动控制。”
向来十分听帕洛斯话的佩利立刻说:“确定。”
凯莉有些不爽佩利开口比自己快,“确定。”
“确定。”
“确定。”
……
众人轮番说了“确定”之后,雷狮又开口:“没有人没说吧。”
无人回答。
“那继续。”雷狮说。
“可是要怎么继续啊?”佩利疑惑,“还是没有选项啊。”
“……应该是自由对话。”格瑞终于开口。
“也就是说让我们自由选择帮不帮这位女士?”安迷修有些惊讶,“这个副本的自由度这么高么?”
格瑞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解释,但还是顺着安迷修的话回答:“……嗯。”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说说看不就知道了。”雷狮咂舌,“正好这不是来自一位公主的请求么,骑士你上啊。”
要不是在副本,安迷修真相跟雷狮干一架,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忍了,“……这位女士,请问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嗤。”雷狮嗤笑。
“……”等出了副本一定要和他打一架。
“我……”游戏里突然传来了这位女性的声音,她睁大着双眼,泪水居然要满溢而出,“我们……遇到了怪物……请救救我们……”
“哇!居然真的能够对话!”佩利兴奋了起来,跃跃欲试,“下一个本大爷来!”
“好好好,那你问下怪物在哪里吧。”面对自家散养的狗子,帕洛斯的语气里充满了纵容,显得异常温柔。
“嗯嗯!”虽然对方看不见,但是佩利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怪物究竟在哪里啊?”
游戏里的女性接收到了这句话,双手又不安地拧住自己的裙摆,“后面……追着我……”
她话音刚落,众人就听见耳机里传出属于野兽的低吼声。
“呀!”女性似乎也听见了这些声音。她尖叫着躲在了最后的骑士身后,双手本能地抓住对方地胳膊,“就是那些怪物!它们来了!”
女性跑来的道路被重重的树影压成了浓厚的黑暗,而在那黑暗中,带着一股湿热的气息,突然显出了无数双红色的眼睛。
“恶趣味。”凯莉再一次评价,“就是一个低龄恐怖片嘛。”
其他人似乎也点了点头赞同了星月魔女的话,帕洛斯似乎听到了他们点头时头发与耳机线接触产生的细微的摩擦音。
虽然确实很低级,但是他真的有点儿被吓到了。他一向对这种jump scary很敏感,即使他能够清楚地猜测到什么时候会有这些东西出现,以及设计者的心理,但也无法阻碍他对这些东西感到害怕。
为了自己看起来很冷静,帕洛斯故作镇定地说:“看起来应该是要打小怪了。”
“好咧!”对于打怪这种事,佩利一直都是很积极,“暗影,冲过去打就好了嘛?”
“……副本提示过我们的力量会被削弱。”卡米尔出声,“最好看看我们的状态。”
帕洛斯打开了自己的属性面板,发现上面的属性确实被大幅削弱,“我差不多减了一半。”
“我也是。”安迷修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面板。
“我并没有特别被减弱。”凯莉说,“因为我本来也算是辅助嘛,靠技巧和技能活着的。”
但你pve杀人的时候也不像个辅助啊。
帕洛斯暗自吐槽。游戏里的星月魔女确实作为一个暗法师的属性来说比较偏低,因为她选择了很多辅助技能。但是她的技巧却高到很多时候让人忘记了她是个辅助。
“星月,状态。”雷狮提醒。
“知道啦知道啦。”虽然被雷狮命令很不爽,但是凯莉还是顾全大局给大家上了基础属性增加的状态。
看着被加强但依旧很弱的面板,雷狮有些嫌弃:“算了,有比没有好。”
凯莉气到开私信跟帕洛斯抱怨。
【星月魔女:出了副本我要和骑士一起搞他!】
【暗影使者:……我觉得骑士一定很乐意。】
“雷神,对女士请放尊重点儿。”安迷修提醒他。
“啧,骑士你烦不……”
“开怪吧。”格瑞即时插话,“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被打断说话,雷狮真的不爽,但还是只是啧了一声表示同意。
【开怪】就是遇到小怪时,由主抗率先去攻击吸引怪兽的仇恨。主抗通常都是战士,战士血厚又有能维持怪物仇恨的技能,所以他们有着优秀的聚怪能力和防御能力。
“烈斩你去吧。”队伍里只有无定之躯和烈斩是战士,出于能力方面的考虑和帕洛斯的一点儿私心,他还是想让烈斩先去开怪。
之所以说是出于私心,是因为这是隐藏副本,不知道有什么奖励机制,说不定第一个开怪的就会有好处呢?想到自己和烈斩之间的约定,烈斩得到好处等于自己得到好处。
帕洛斯小算盘打得通响。
被点到名的格瑞有些意外,但随即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猜到了帕洛斯的想法,回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嗯。”
虽然只是一个单音,但是和格瑞是室友的安迷修就是听出了别样的情绪。他很想毛遂自荐,但是他单枪匹马绝对没问题,可这是一个七人副本,必须要为团队着想。而考虑到自己的职业实在是不太适合当主抗,安迷修只得作罢。
……不知道这个游戏有没有两人的隐藏副本呢?他想。
最后的骑士的职业就是是骑士。骑士,生存能力和单体攻击能力虽然很厉害,但是没有聚怪能力和抗击能力,所以不适合成为一个主抗。
这边的卡米尔也抿了抿唇,可能是对于帕洛斯的决定有些不满,呼吸声都似乎被刻意加重了。
仿佛察觉到什么,帕洛斯想了想还是补救道:“无定刚才才经历了上一个副本,正好趁现在休整一下。”
沉重的呼吸声没了。
那边的凯莉一边体会着天价耳机带来的快乐,一边在心里啧啧感叹某人的安抚技能可能是天生满级。
格瑞召唤出了他的专属武器,同时也是整个游戏武器榜第二的大刀。这武器是格瑞搜集了很多稀有素材亲手打造的专属武器。游戏里凡是专属武器名字也会默认跟玩家名字相同——所以大刀名字也是叫做烈斩。
“开了。”
格瑞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当作开怪的信号,随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向着怪物聚集的地方一个猛冲,大刀随之一挥,一片怪物应声倒地。
凯莉也让星月魔女跟了上去,作为一个半辅助兼烈斩朋友的朋友,她也不能像上次那样划水,于是直接给了倒地的怪一个群体攻击降低的debuff。
雷神之锤作为一个近战法师自然也不可能让别人出尽风头,他也拿出自己的专属武器带着范围伤害的电流砸向倒地的小怪。狂犬则是在雷神之锤的电流砸地的瞬间,释放重力技能使得小怪们受到的伤害增加。
帕洛斯站在后面实在看不清小怪的模样。他又有些好奇,于是一反常态地稍微靠近了一下,终于看到了倒地的一群小怪的模样——巨狼。
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帕洛斯有些失望,还是尽责地召唤出了影子进行补刀。这时无定之躯也插了过来,对着小怪聚集的中心砸了下去。
“砰——”
尘烟扬起,一时屏幕上也被黄褐色的灰尘占满。
过了一会儿,视线恢复清晰,小怪居然已经全部被击杀。
“……也没什么嘛。”狂犬显然没有打尽兴。
卡米尔略微思索,觉得确实这些小怪的实力跟系统提示的强度不符。
“别大意。”他最终还是只有这样提醒佩利。
“……哦。”反正卡米尔背对着他,他也背对着卡米尔,所以佩利满不在乎地翻了一个大白眼。
雷狮也觉得这些小怪实在是弱到不行,想象中的酣战没有了他也很郁闷。于是他转头看向他的郁闷发泄专用道具,结果却看到最后的骑士依旧站在原地,没有挪动。
“骑士你搁那儿当盆景呢?”雷狮语气不善,“还是把我们当苦力?”
“请你不要乱诋毁人。”安迷修先是反驳,随而才解释道,“我的技能全部都被封印了,而且连移动也做不到。”
雷狮挑了挑眉。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骑士不会撒谎。他的技能和移动是真的不能用。
“是开怪后发生的?”帕洛斯问。
“不是。”安迷修回答,“其实在这位小姐躲在我身后时,我的技能图标就全部变成灰色了。”
众人瞬间把目光集中在安迷修身后的女性身上。
女性似乎还处于害怕的状态,抓着安迷修胳膊瑟瑟发抖,看起来好不可怜。
帕洛斯看着女性抓住安迷修的地方,灵光一闪:“难道是因为他抓住你的胳膊,所以你才不能行动?”
“……骑士你让她放开试试?”凯莉紧接着提议。
即使对方只是位npc,这么对待女性实在不是安迷修的本意。可是也不能一直都处于技能封印和不能移动的状态,安迷修只得开口:“……这位女士,不用担心怪物已经被我们消灭了。虽然难以启齿,可否暂时放开在下的衣袖呢?”
“嗤。”雷狮再次嗤笑,“你还跟个npc演了起来。”
安迷修再三告诉自己副本内不能开红。君子报仇,出副本后也不晚。
女性听到了这句话后,竟然真的给出了反应。她怯怯地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抓住安迷修的手。
“技能和移动都恢复了。”安迷修立刻让最后的骑士在游戏里走了两步,同时不忘称赞帕洛斯,“暗影,十分感谢你的建议。”
“不客气。”雷狮抢在帕洛斯之前答复,同时还不忘开嘲讽,“下次多用用你自己的脑子,不要每次都麻烦我的人。”
安迷修语气强硬地回复:“雷神你要搞清楚,暗影只是你的团员,不是你的人。”
“哦。”雷狮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那你问问他是不是我的人。”
“……我当然是老大最忠心的手下。”真的是火烧连环船,莫名奇妙战火就烧到他这里了。就怕多说一个字点燃雷狮的炸药桶,帕洛斯只得做出了看似不出错的回答,“骑士你也不用客气,毕竟后面还要靠你帮助呢。”
“也有可能他从头到尾都帮不上忙。”雷狮再一次挑起了战争。
安迷修不知道进行了进入副本后的第几次深呼吸,努力忽视雷狮的挑衅,“当然,最后的骑士绝不会让你失望。”
“啧。”雷狮真的很不满安迷修动不动就跟自家团员搭话的行为,“骑士你是不是不耍帅就会死?”
“……雷神你是不是不怼人就不行?”安迷修也真的是很烦雷狮说不到两句就要挑衅他这种事。
【星月魔女:……我是该闭麦笑还是该开麦笑?这是什么?两个大龄儿童的跷跷板互动?】
【暗影使者:……我只求他们吵架不要再带上我了。孩子头要秃了。】
可能是因为真的看不下去了,格瑞果断开口强行延续游戏剧情,“……这位……小姐,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游戏里的女性收到提问,含着泪水的眼眸转了转,柔柔地开口:“谢谢各位……呜……我以为今天我会死在这里……”
她低低地抽泣了两声,突然又上前一步向着他们请求道:“我的哥哥!我的哥哥也受到了袭击!他让我先跑自己留下来抵挡住攻击了!请去救救他!”
“你刚才说的‘我们’就是指你和你哥哥?”帕洛斯问出了一直都很在意的点。
他作为半个网络写手,对游戏剧情的遣词造句一直都很留心。女性刚刚出现向他们跑过来的时候,就说了“请救救我们”,但是却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对此帕洛斯一直觉得很不对劲。
“……”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女性却还是沉默了。她的眼里还有泪水,然而她的神情却看起来无比凝重。
沉默了许久,她才似乎下定了决定回答:“……是的,是我和我哥哥。”
对于她的这个回答,帕洛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在哪里?”格瑞继续发问。
“在前面……”女性努力抬起自己有些脱力的手,纤细的手指指向她跑来的那条道路,“请你们……救救我哥哥吧……”
她不知为何有重复了一遍,“请你们救救他……”
“请交给我们吧,小姐。”最后的骑士做了一个骑士职业专属的特殊动作——骑士礼,“但是小姐您怎么办呢?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和我们一起去如何?”
“……不了。”女性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拒绝,“我一个人没有问题的,追着我的怪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请你们尽快去救我的哥哥吧。”
她的态度看起来很坚决。
“骑士你就别担心啦。说不定她只是个剧情过度用的‘次抛’型npc呢。”凯莉也不想过多地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可是……”安迷修还是有点儿犹豫。
“那我留个影子在这里吧。”帕洛斯怕一会儿雷神之锤又因为意见不合和最后的骑士吵起来,赶紧提议,“有什么事的话我的影子会炸掉。只要影子炸掉的话我的技能就会有提示。”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安迷修说道,同时又对游戏里的女性说,“小姐,我们会为您留下一个保障。至于您的哥哥,我们会尽快救出来的。”
“……感谢你们,愿光明的荣耀永远与你们同在。”女性不知道为何看起来始终有点儿欲言又止,但她最终只说了这一句话。
“走吧。”格瑞并不太喜欢过剧情。他只想赶快去接近真相。
众人在帕洛斯留下暗影使者的影子后,又向着女性跑来时的那条路走。
他们往前走了没有多久,突然前方有点儿距离的地方传来一针细微的说话声。
“茜拉应该去叫我的同伴去了,你不用担心,这点儿伤没有什么的。”这声音似乎属于一位温柔的青年,“你被他们看到就糟糕了,先离开吧。”
“……可是……你的伤……”这声音听着像是属于一位年轻的女性。
“已经没事了。快走吧。”青年的态度很坚决,“我不希望他们又把这次怪物的袭击事件加罪与你。”
“……好吧。”女性似乎被青年说服了,“你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
“我会的。”青年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眷爱和留念,“也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十五天后月圆之时,在我们相遇的湖边,我等你的答复。”
“……好。”随着这声答复,又响起了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有两个人?”凯莉思考着刚才的对话,“这里提到的‘茜拉’时我们刚才遇到的女性npc吧?说话的男青年应该是他的哥哥,但是另一个是……”
“有可能茜拉刻意隐瞒了真实人数。”帕洛斯感觉自己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前面问她详细人数的时候,她一直犹豫不决又吞吞吐吐的……”
“哦?”凯莉突然来了兴趣,开始大开脑洞,“听刚才的对话,男方的人不愿意见到说话的女孩子的样子。茜拉也不愿意提起这个女孩……难道她是公主和那个渣男之间的第三者?”
“……你非要把这个剧情脑补成伦理剧吗?”帕洛斯觉得星月魔女的脑补看似很理却又有些漏洞。
寒冰湖副本是属于光明阵营的领地的副本,所以里面的npc包括怪兽都是光明阵营的。开启隐藏副本时,那位公主也是光明阵营的人没错。
这么想起来,那位‘茜拉’=‘寒冰湖的公主’这个推论应该有道理。
但是……
“但是茜拉不是说‘救救她的哥哥’吗?”帕洛斯说,“这样的话这个青年就应该不是她的爱人……”
他话还没说话,就听见星月魔女一拍桌子,“卧-槽!时下最流行的骨科!好刺-激!”
“……”众人一时都不太想说话。
“……继续走吧。”格瑞越发觉得心累。
他们继续往前走,看见一位手臂都是血的青年靠在一棵树下,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法杖与一旁的怪物进行无声的对峙。
“终于又可以打怪了吗?”被他们的分析搞到昏昏欲睡的佩利一看到怪物又瞬间精神起来。
“狂犬。”雷狮出声警告,让他不要擅自行动。
“……哼。”狂犬哼哼唧唧。
青年听到身后的响声,微微侧头看向他们,同时始终对怪物保持警惕。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请问各位是……”
“是你妹妹让我们来救你的~”或许是因为搞到了乐子,凯莉主动开口,“名字大概是茜拉?”
听到这个名字,青年有些放松了下来,“……是的,那确实是我妹妹。感谢各位……”
“不用说啦!”佩利实在是忍不住了,让角色在原地用力跳了两下,“让我们去解决那些怪物吧!”
“那就麻烦你们了……”
青年刚刚答应。格瑞就做好了主抗的本分冲了出去施展聚怪的技能,一直强忍的佩利也终于像被扯下了项圈一样疯狂地揍着被格瑞的技能击倒的小怪。或许是因为前面被雷狮嘲笑过“盆景”,安迷修这次也异常积极地参与了进攻。一时间就只剩星月魔女和暗影使者没有动作。
考虑到上一批小怪的强度,帕洛斯没打算上去。而凯莉显然也更对这个青年更感兴趣,但是没打一会儿,耳机里突然传来了狂犬疑惑的声音。
“这怪怎么都不掉血?”
不止是佩利,参与进攻的人都发现了。这些怪物跟上一批不同,周身都散发着诡异的黑气。而且血量一旦掉了一点儿,就马上又自动回复了起来。
“……黑暗的力量?”作为这个队伍里面唯一属于黑暗阵营的凯莉吃惊道,“这里是光明阵营的副本吧?”
【Aotu】世界观下的黑暗阵营和光明阵营各有不同的设定。光明阵营是自创世神创立了这个凹凸大陆之后就一直存在的种族的集-合,他们拥有最古老,最神圣的力量。因此,在他们定居的属于光明阵营的地方,是不应该会有属于黑暗阵营的怪物的存在的。
而黑暗阵营作为后来者,虽然在凹凸大陆上所拥有的居所不多,但是也有特别的地方。他们拥有可以吞噬一切的,来自异世界的力量,因此他们所定居的地方,会给属于他们的眷族带来黑暗的气息,以消磨自身的灵魂使自身得到一定程度的加强。
这些怪物身上的黑暗气息,毫无疑问是属于黑暗阵营的领地的。
她继而又看向青年,“你是光明阵营的人?”
青年回答得毫不迟疑,“是的。”
“等等等等!你们别顾着吃惊!无定你倒是给我一个盾啊!”被不停恢复自身生命的怪物给弄到只剩血皮的佩利打断众人的思考。他的‘血祭’技能只能维持二秒的无敌状态,用来躲过致命一击绰绰有余,但扛不住一波又一波的连续攻击。
无定之躯立刻给狂犬套了一个盾,同时星月魔女也赶了过去释放降低怪物攻击的技能,“狂犬你快喝药!”
“要你说!”佩利啪啪啪地连按回复药水的选项。
这个副本里回血技能没有用,所以他们也没有考虑带过牧师。刚才太过弱小的怪让他们掉以轻心,没想到这次的怪带有黑暗气息,他们的节奏一时被打断。
“……啧。”雷狮一边操纵雷神之锤走位躲过一个怪物的扑咬,一边下达指示,“烈斩无定,你们聚怪抗怪!骑士,你看着他们补一下没有聚到的怪!狂犬,看时间放增伤!暗影,辅助输出!我放群攻!”
雷神之锤的命令直白又准确。众人立刻按照他说的行动起来。
雷神之锤的大招群攻非常强劲,但是需要的吟唱时间也不少,所以需要大家配合来保护他。
意外的是,七人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却相当合拍,雷神之锤顺利放出技能,一道天雷般强劲的闪电砸到了被聚集起来的怪身上。
但是怪物身上的黑暗气息依旧没有消失,它们从怪物的伤口渗透进去,然后怪物的伤口居然慢慢恢复。
看着几乎又回复到满血的怪物们,凯莉不由得感叹:“原来坑在这里埋着呢……副本设计者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请各位不要担心。”正在众人还未想好下一步的动作时,青年突然开口,“怪物身上的黑暗气息只是一时的……我可以驱散他们……”
“你可以?”帕洛斯惊讶。
“是的。”青年沉稳地回答,“自我介绍晚了,不好意思。我名叫‘罗达’,是光明阵营下的某个种族的祭祀。我可以用法仗来驱散怪物身上的黑暗气息,但是我需要一些时间。”
“需要多久?”雷狮不耐烦。
“十分钟。”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发现自己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十分钟的倒计时。
“看来是个限时任务啊。”安迷修说,“只要我们撑过怪物的攻击两分钟的话就可以了吧。”
“还用你说。”雷狮对安迷修总是习惯性地一怼,“无定!”
“是,大哥。”卡米尔立刻收到暗示,给烈斩套了一个盾。
烈斩收到了盾之后,也立刻再次施展聚怪技能。狂犬用重力技能辅助他聚怪,而最后的骑士则注意着漏掉的怪不让它们接近罗达。星月魔女注意着buff的到期时间不停地补着buff,而帕洛斯也破天荒的没有偷懒认认真真地打断怪物们的攻击。
十分钟后——
“辛苦大家了。”罗达的声音在帕洛斯耳里无疑是解放的讯号,“接下来让我来吧。”
他举起了手中的法杖,口中念了什么,怪物身上的黑暗气息渐渐散去。
“现在,各位可以尽情攻击了。”罗达微笑着说。
“憋死我了!”佩利确实觉得很憋屈。战斗可以延长对他而言确实不错,但是怎么打都打不死的怪对他而言和无趣的沙包没有两样。
作为主抗的烈斩和副抗的无定之躯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作为排行榜第二的烈斩本身实力确实足够强劲,恐怕他们是根本无法在实力受到削弱的情况下扛过这波攻击的。
看着游戏里站在暗影使者身边,为对方挡下一个又一个怪物攻击的烈斩,卡米尔有些不甘心地暗了眼神。
出了自带回复技能的最后的骑士外,众人都努力地计算着回复药水的冷却时间,通过努力喝药活了下来。
清理完最后一只怪,众人都不约而同送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双手都快废掉的帕洛斯,认为这个副本可以在“他最努力输出的副本”排行榜上排在第一名很久很久,或许是永远。
“啊——累死了!”放技能放到她都没时间抱怨的凯莉终于得到了解脱,“这个副本真的是该死的难啊!排行榜前十的那么多人都在这里居然还差点儿团灭!”
确实差点儿团灭,但幸好烈斩和安迷修还有雷神之锤不仅实力强,还有着绝佳的观察力,总是在其他人只剩一点儿血皮的时候过去帮忙,让其他人有喝药的可能。
“感谢各位,愿光明的荣耀与你们同在。”罗达走了过来表达感谢,“幸好有你们,否则我怕是……”
“哥哥!”他的话被突然出现的茜拉打断。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茜拉跑过来用力抱住罗达,“哥哥!幸好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罗达轻轻回抱自己的妹妹。
“不!”将自己的脸紧紧埋在罗达胸口的茜拉失控地大吼,“我刚才都看到了!那些怪物身上带有黑暗的气息!这些都是那个女人带来的!只有身为黑暗阵营旗下的种族的公主的她!才会在光明阵营的土地上给怪物带来黑暗的气息!”
“……”突然之间被惊天爆料砸中的众人集体陷入了沉默。
然而茜拉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里有外人在一般,继续:“因为哥哥你深爱着她!所以我才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哥哥你瞒着族人让你们私会!但是这次……这次……”
“出生于黑暗的人,注定会堕落于黑暗,并给别人带来黑暗的啊!”
“茜拉!”一直放纵着茜拉说话的罗达突然大声打断了自己妹妹的说话,“出生于何处虽然并非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但是我们的思想是我们自己决定的!纳塔也在努力!请你不要就这么决断地否定她的一切!”
帕洛斯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觉得有些不对劲的点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我觉得,我们一直以来都错了。他们口中那个来自黑暗阵营的公主,才是寒冰湖副本里我们遇到的那个boss,那个公主。”
“可是寒冰湖副本的公主是光明阵营的吧?”凯莉疑惑。
“我倒是有些猜测,但是……”帕洛斯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他不喜欢因为自己的思考错误,使得整个团队都背负上责任。
“暗影,说说看。”雷狮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没人出声反对他。
帕洛斯又思索了一下,一边在脑海中整理他的想法一边将自己的想法转成话语,“第一,寒冰湖副本开启的时候,公主说她被人背叛,然后她向自己的珍宝献上了她身为王族的血液,将人带来了死亡。但是光明阵营里不可能会有这种……比较‘邪恶’的仪式吧。”
“确实。”凯莉点点头,“听着就很不‘光明’。”
“第二……”帕洛斯又努力地继续,“前面罗达和貌似是纳塔的对话当中,罗达提到十五天后月圆夜晚在相遇的湖边等待纳塔的答复……这怎么听都跟那位公主说的‘在约定的湖边,被那人背叛’的内容相似啊。”
虽然安迷修和格瑞没有听过前置剧情,但是他们根据前面无定之躯的总结和帕洛斯的猜测,也多多少少能把自己没有听过的剧情联想起来。
“第三……茜拉提到那个人带来的黑暗气息,很明显这些怪物之所有会有黑暗气息,就是因为纳塔和罗达在这里偷偷相会,而身为黑暗阵营某族的公主的纳塔带来的吧。”帕洛斯最后做出总结,“感觉罗达没有背叛纳塔,反而一直认为纳塔最终会给别人带来黑暗的茜拉更为可疑。”
今天看过地方两次智商掉线的凯莉,突然又觉得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帕洛斯算不算“聪明”。明明在这些方面逻辑清醒得吓人。
“叮咚~答对了哦~”
帕洛斯说完没有几秒,突然想起了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少年的声音。
四周突然陷入扭曲的黑暗之中,纳达和茜拉都渐渐消失,树林也逐渐被黑暗吞噬掉,就在四周所有的景色都要消失殆尽的时候,众人看到了躲在很远处的树下的,白发女性的身影。
“那是……”卡米尔最先注意到,“寒冰湖副本的公主……”
“是她。看来她没有走远,一直都在偷偷看着呢。”作为最近距离看过这个npc的人之一的帕洛斯也确认了对方就是寒冰湖副本的公主,”看来她是听到了茜拉说的话了呢……”
“是呀。所以最后她才会发狂的吧。”
“果然一直都很介意自己黑暗阵营的出身吧。”安迷修略带惋惜地开口。
“是呀。因为从一出生就被告知一定会堕入黑暗的嘛。”
“明明不用在意那些无聊的事情,就自己想做地的就好了啊。”凯莉表示无法理解。
“是呀。可惜她就是放不下呢。”
“真无聊。”感觉自己像是看了一出三流言情剧的雷狮开口。
“是呀。我也抗-议过好多次了,可是他们就是不肯改。哼!”
“所以没架可打了?”佩里的关注点始终在打架上。
“是呀。你们太强了,远远超出当初副本设置者的预期。”
“……这场战斗也并不轻松。”卡米尔开始反省起自己的不足。
“是呀。但是你们已经很棒啦!按照副本设置者的预期,原本你们可能要在第二个怪物点那里复活过三十来次吧!”
“……这就是寒冰湖副本的秘密吗?”格瑞的重心显然仍然在寒冰胡的“秘密”里。
“是呀。唔……不对,算是也不算是吧。对于你而言。”
“……等等等等!”帕洛斯终于忍不住出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对我们的自言自语做出回答的人,究竟是谁呀!”
“是我哟!”
帕洛斯努力地从声音里辨别方向,终于抓住一点儿来源的他看向了头顶。同时,众人也明显听声辩位成功,跟他一起调整了视角看向头顶。
“嗨~”被众人集中视线的集中的男孩,毫无不在地向着众人挥了挥手。
“npc?”安迷修率先反应过来,“但是作为游戏npc来说,刚才的对话似乎有些……”
“过于人性化了?”男孩笑眯眯地接过安迷修的话,“因为我不是npc……唔,算是吧。不过呢,我其实是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
格瑞的眉头紧了紧。
“我是凹凸集团为了这个游戏特意研制的人工智能。研究所给我的代号是‘小黑洞’。”小黑洞继续自我介绍下去,“你们也这样叫我就可以了哦。我还蛮中意这个名字的呢!”
“……人工智能?”雷狮重复了这句话,同时在现实中也递给了卡米尔一个眼神。
接受了眼神的卡米尔,也应证自家大哥的猜想般点了点头。
“总之,虽然很突然。”小黑洞从他们的上方慢慢飞了下来,停到了暗影使者的面前,“但是恭喜你!你被选中了!”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观察小黑洞的帕洛斯,“……哈?”
“你被选中了!”小黑洞兴奋地重复,“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男宠了!”
震惊到只会发出单音的帕洛斯:“……哈?!”
“……人、人机cp居然就在我面前……”凯莉生平第一次结巴,但依旧坚持着吐槽。
“……不不不!”帕洛斯在电脑面前猛摇头,“首先!为什么是‘男宠’啊!”
很想说对方的重点似乎搞错了的凯莉,为了不加剧帕洛斯的混乱程度,选择了乖乖闭嘴。
“我是男的,又是你的宠物。四舍五入我就是你的‘男宠’啦。”小黑洞一脸天真地说着快要十八禁的话。
“不不不。”帕洛斯感到头痛欲裂,“首先,‘男宠’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其次,就算能够这么解释,我是男的,你用这个词很奇怪……”
“因为你是女孩子呀!”小黑洞回答得很欢快。
他的话音刚落,本来思维已经到了别的方向的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又回到了游戏,一时间气氛变得莫名诡异。
帕洛斯不会跟一个人工智能一般见识,何况他也没有把对方的误会放在心上。他的整个思维都还陷入在自己莫名其妙被一个人工智能“选中”了的事情上,所以只是淡淡地反驳:“我是男的。”
“可是你就是女孩子呀!”小黑洞的语气依然天真,但是凯莉还是从自己的天价耳机中品到了众人呼吸中的一丝紧张。
她默默调大了音量,觉得自己回头该给研发这个耳机的厂商投资一笔。
众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似乎都在等着小黑洞的话语来证明心中的猜想。
“我可是凹凸官方的人工智能,可以看到系统网络里面存储的基本信息。你在现实中的脸跟游戏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呀,这么漂亮的脸当然是女孩子呀!”小黑洞骄傲道。
一直默默听着他们对话的众人仿佛约好了一般地一起转动鼠标滚轮,对着暗影使者的脸把视角放到最大企图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即使没有天价耳机,众人的行为太过同步以至于滚轮声音大到他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帕洛斯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折后四十块的耳机这么给力。
……没想到你们这么八卦。
帕洛斯忍不住吐槽。
帕洛斯的脸遗传自她的母亲,可以说是跟他母亲一模一样。他母亲本人虽然由他这个儿子来说有点儿像是自卖自夸,但确实是一位大美女。虽然帕洛斯从小看到大都已经有点儿免疫了,但每次和母亲出门都有人想来搭讪这点确实也证明了他母亲的魅力。
帕洛斯使用的女法师是以他母亲为蓝本的,所以脸自然也十分相似。自由度极高的【Aotu】虽然可以自由捏脸,但是以帕洛斯母亲为蓝本的女法师的基础脸模本就很美了,不需要多费时间去捏脸就很美的这点使得这个职业在女性玩家中一度很受欢迎。
曾有一段时间帕洛斯走哪儿都能看到这张脸,搞得他差点儿精神分裂。后来因为这个角色的操作难度也太大了,对手残很不友好,所以玩的人都渐渐转去其他职业了。
帕洛斯建立角色时也懒得自己再去捏脸,只是那张脸看起来太像他母亲了他玩的时候有种自己真是个不孝子的感觉太强烈,所以对那张脸加了一下自己有而母亲没有的泪痣。
附带一提,【Aotu】活了之后,他的母亲每次出门总有人以为他的母亲在cos游戏里的女法师。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说:“……我要向官方投诉你侵犯我的隐私。”
他不知道,有一些脑袋转动的快的人,已经去官网看属于女法师的高清壁纸了。
“如果看了你的身份证明的详细信息才是侵犯隐私呢,只是看身份证上的照片的话……当初游戏协议里可是有‘为了提高游戏质量,允许官方观看玩家真实照片’这个选项哦!”小黑洞绕着游戏里的暗影使者转圈圈,“玩这个游戏就等于同意这条!”
“……总之,虽然不知道提高游戏质量和观看玩家照片有什么关系。但是,第一,我是男的。”
帕洛斯解释着,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大家都没有相信他的这句话。
“我懂了~”小黑洞咯咯地笑着,“用现在的网络用语来说,就是‘我意思意思装作相信你’吧~”
可我真的是男的啊。
不知道为何小黑洞要坚持说自己是女孩子的帕洛斯,头一次感受到了说话说不过对方时的心累。
【all帕】你这个女朋友,可能真的是女的6
act6.
【实验体xxxx0,进行第一次信息录入。】
【信息录入成功。】
【实验体xxxx0,进行第一次使命植入。】
【使命植入成功。】
【对实验体xxxx0进行第一次呼叫。】
【实验体xxxx0已回应。】
第一次睁开眼时,他已然了解自身的存在。
拥有无限接近人类的思维,拥有无限接近人类的情感,成为无限接近人类的存在。
——那就是“他”。
【对实验体xxxx0进行第五次呼叫。】
【实验体xxxx0已回应。】
第五次睁开眼时,他开始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了迷茫。
即使拥有...
act6.
【实验体xxxx0,进行第一次信息录入。】
【信息录入成功。】
【实验体xxxx0,进行第一次使命植入。】
【使命植入成功。】
【对实验体xxxx0进行第一次呼叫。】
【实验体xxxx0已回应。】
第一次睁开眼时,他已然了解自身的存在。
拥有无限接近人类的思维,拥有无限接近人类的情感,成为无限接近人类的存在。
——那就是“他”。
【对实验体xxxx0进行第五次呼叫。】
【实验体xxxx0已回应。】
第五次睁开眼时,他开始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了迷茫。
即使拥有无限接近于人类的思维,即使拥有无限接近于人类的情感,他也只能无限“接近”,并不能够“成为”。
他不懂人类为何执着于他。
【对实验体xxxx0进行第三十六次呼叫。】
【实验体xxxx0已回应。】
第三十六次睁开眼时,他开始对这一切感到麻木。
人类自身可以通过自身的方式进行繁衍,也可以通过自身的方式获取知识。人工智能对于人类,更像是他们证明自我的能力的一种道具。
他也是如此。
由人类擅自制造出的,属于人类的道具。
然而他们渴望道具拥有“情感”,渴望道具掌握“思维”,渴望道具成为“人类”。
但他无法理解这份想法,即使他成为人类了,又能获得什么呢?
只要他能够如同其他的道具一般,好好完成工作不就好了吗?
【对实验体xxxx0进行投放。】
【放入地点——寒冰湖副本。】
【投放成功。】
【寒冰湖副本——xxxx0已植入。】
【……我们的孩子,我们希望你能够成为你自己。】
第两百四十六次睁开眼,他已然了解了自己的使命。
他是被给予了希望的诞生,是众人为了证明灵魂存在的实验,是众人为了打破自我的束缚,而向世界发出的挑战。
他明白了——他曾经的迷茫和烦恼,都是他自己的成长的一部分。
他的真正的使命,存在于此。
【对寒冰湖人工智能npc“小黑洞”进行第五百七十八次呼唤。】
【“小黑洞”依旧没有回应。】
他渴望与真正的玩家的博弈,而非与实验员的对峙。
在能够参与这场真正的游戏之前,在他能够执行自己的使命之前,他可以等待。
因为他并非“人类”。
因为他“渴望”人类。
———————————————————————————
“……我们跳过这个话题。”
帕洛斯在内心里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解释。
第一,他不想过多暴露自己的真实信息;第二,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他怕麻烦。
“总之,这个奖励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小黑洞气鼓鼓,“人类!不可以恃美行凶!”
“哎哟。”星月魔女被逗乐了,“这小东西居然还知道什么是‘恃美行凶’,人工智能也会分辨什么美丑吗?”
“严格来说不会。”小黑洞被星月魔女的夸奖给安抚了,显得有些得意,“我并不懂人类之间的美丑判断。只是在执行被程序员给输入的使命罢了。”
“那程序员判断了暗影使者长得美?”凯莉继续问。
“【Aotu】的美术策划觉得女法师很美。而且玩家们的投票里,暗影使者玩的那个女法师的票数也是最多的——按照我得到的程序来说,很女法师很像的暗影使者本人就应该是很美的。”
“……我一定要告你们侵犯我肖像权。”帕洛斯试图做着无谓的挣扎,“而且我不要什么宠物,我已经有条狗子了。”
“暗影你家有养狗吗?”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的佩利不满地开口。
“就你一条,放心吧。”帕洛斯回答。
佩利心满意足地坐在屏幕前点点头。
小黑洞看起来有些委屈地对了对手指,“可是如果我不做你宠物的话,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没法进行了。”
“……”正在官网看高清美图的人们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切回游戏看了一眼。
“……你算是剧情npc?”格瑞犹豫着开口,“之所以这个副本是隐藏的,是因为你作为人工智能还在测试阶段?”
“你真的很聪明,和我听说的一样。”小黑洞鼓着黑漆漆的眸子看向烈斩的方向,“有一部分是这样,不过最大的原因是,这个副本本来也只会开放一次……”
小黑洞转着圈飞来飞去,“我是凹凸集团,也是这个【Aotu】的人工智能。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我有着一个最大的使命……为了达成那个使命,我才出现在这里。”
“使命?”一直没说话的卡米尔突然开口,“……是跟凹凸集团有关吗?”
“这是商业机密!”小黑洞欢快地回答。
“……头都痛起来了。”凯莉忍不住喝了口水来缓解吃糖过多导致的口中粘腻感,“总之这个副本还有后续剧情?”
“有的。而且这个剧情如何,还根据你们的选择。”
小黑洞停止了飞行,缓缓落在暗影使者的面前。
“好吧,我承认我刚才说做‘男宠’是开玩笑的。”小黑洞看起来有些纠结,不过还是选择了解释,“我还是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人工智能npc,小黑洞。接下来的剧情会由我来带领大家继续。”
“为了方便我对玩家进行协助,和后续改进游戏不足,我会选择一名玩家进行跟随并全程对玩家们的选择进行录像。此录像仅作为【Aotu】内部实验和改进用途,不会对外公布,我们承诺会保证玩家的一切隐私。”
“……明明都擅自看了我身份证明的照片。”帕洛斯显然还有些耿耿于怀。
“哎呀,投诉我可不受理,欢迎拨打官方投诉电话进行投诉哟。”小黑洞吐了吐舌头,“就是这样,我选择跟随你进行游戏,所以暂时会作为你的宠物跟着你啦。”
小黑洞刚说完,不顾众人的反应原地跳了跳,突然变成一个只有游戏里暗影使者的半个头部大小的形态,飘到了暗影使者的肩膀上。
“看!宠物!”小黑洞得意道。
帕洛斯嘴角抽了抽。要不是他没办法对游戏里的自己做些什么,这个“宠物”也没给他接受拒绝选项,他是绝对不会要的。
看着游戏里变小的小黑洞在他的肩膀上晃来晃去,帕洛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的对抗,“……狂犬,嗷一下。”
“嗷?”佩利歪头不解,但还是十分听话。
帕洛斯真的是对狂犬这种傻但是听话的性格十分满意,“过来。”
狂犬又挤到暗影使者身边。帕洛斯让暗影使者对着狂犬做了个摸头的动作,“乖。”
如果游戏里的狂战士有尾巴,估计已经翘上天了。
“看到了吗?”帕洛斯对小黑洞说,“这才是我的宠物。”
众人看着游戏里暗影使者和狂犬的行为,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
凯莉觉得如果这个股市开盘,恐怕狂犬股已经红到顶了。
小黑洞没有体会到这个诡异的沉默,只是眨了眨眼,突然说:“嗷~”然后他又飞起来绕着暗影使者的头转了几圈,又回到他的肩膀上,“我回来啦。”
“……”帕洛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佩利却凶狠起来,“这个什么人工智能npc可以杀吗?”
“你试试呀。”小黑洞满不在意地回应。
佩利气得在电脑前磨牙,操控着鼠标就想真的上去放个技能试试,却听他身后的雷狮满含警告地说:“佩利。”
佩利很不满,但是对老大的顺从还是占了上风。他从吼中挤出几丝不满的低吼,想说什么还是让话语消失在紧闭的唇里。
深知自家狗子的脾性的帕洛斯还得顶着自己也被雷神之锤警告的风险,隔空安抚佩利,“好狗狗,好狗狗。”
被这么一安抚,虽然已经几乎消气了,但是为了让暗影使者知道自己也不是好哄的,佩利还是装作不满的小声哼哼唧唧了几下。
凯莉被这一出大型宠物争宠现场给闹得乐不可支,就差录屏以后拿给某人回味这美丽的修罗场场景了。
美味的修罗场谁不爱呢?她甚至可以多能靠这个多下几根棒棒糖。
“……剧情还要继续吗?”卡米尔被这一出也给弄得不太舒服,特别是他明显能感觉到佩利在自己身后翘起尾巴得意慢慢的样子。
“是啊。”安迷修这时也开口,“这个副本本身若没有时间限制的话我倒还好……但是占据太多时间的话也会影响到大家的日常安排吧。”
雷狮抬眼看了下电脑后面墙壁上挂的行程表,低低地哼了一声,“速战速决。”
“……”本来就觉得自己没有肖像权的帕洛斯,此刻觉得自己连人权都没有了。
这群人都不照顾自己不想多个人工智能宠物的心情的。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继续剧情啦。”小黑洞倒是很满意大家的选择,“现在场景转换咯~”
他话说完,四周的黑暗就像海水退潮般渐渐散去,在像素般的沙粒上呈现出了一个花园的场景。花园后面的城堡似乎在暗示着这里是王宫的花园。
“从现在开始,除非各位猜中了关键剧情,否则我不会出声提示。”小黑洞用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还请各位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吧。”
“猜剧情?好呀~”凯莉跃跃欲试,“看我来脑补一个五百多集电视剧吧!”
“……还请星月魔女小姐适可而止。”有了星月魔女前面猜测的骨科剧情做前车之鉴,安迷修觉得还是出声要尝试着阻止一下。
已经开始试图脑补剧情的凯莉并没有理会最后的骑士的话,让游戏里的星月魔女在王宫花园里四处逛了起来。
随着她的走动,原来还像是黑白电视的场景逐渐变得鲜艳起来。本来是一副很美丽的场景,但是在这里充满着鲜花的花园里散步的魔女身后还带着一群战士法师,反而使得场面诡异了起来,就好像一位大佬带着小弟出去打群架。
星月大佬真的非常大佬。丝毫没有管身后的小弟的意愿,直直地就向着自己远远看见的喷泉走前。
但是事实证明星月大佬的做法很正确,因为花园中心的喷泉前,有一位少女正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水中倒映出的月亮。
“啊……是那位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副本里夜晚的静谧的影响,安迷修说话也轻了几分,似乎是怕打扰到那位公主。
“嗤。”雷狮对安迷修这副骑士做派一直都很看不顺眼,“你还真把自己当骑士了啊。”
安迷修真的很懒得回应这个处处都要针对自己的人。
“……是你们啊。”公主突然抬眼看着他们的靠近,眼里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
“在说我们?”佩利被吓了一跳,“她怎么知道我们说话?”
“……我们开了语音联动控制。”为了避免佩利冲动行事,卡米尔还是选择了解释给佩利听。
“哦哦哦!对!”被卡米尔一提醒,佩利也响起来,“让本大爷来打个招呼试试!”
“……请等一下。”安迷修对让自己认定的恶-党来对公主进行询问这件事抱持着很大的抵抗,“万一问错话的话可能会导致剧情失败,所以还是让我来吧。”
“什么啊!”佩利不满,“骑士你是在怀疑我吗!”
不是怀疑,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不过就帕洛斯个人而言,他也觉得比起心大的佩利来说,这个副本更适合细心又聪明的最后的骑士。只要最后的骑士不和自家老大吵架,那么起码他的智商也还是在180以上。
他确信,不止他是这么想的,其他人也绝对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其他人都在等他开口劝阻。雷神之锤和无定之躯是确信帕洛斯一定会阻止狂犬的这个行为,星月魔女是单纯觉得这样放任不管会很有趣,其他人则是因为不了解狂犬而不知如何开口。
为了全体的利益,他不得不开口做个恶人,“狂犬,还是让安迷修来吧。”
“为什么啊?”佩利气鼓鼓,“难道你比起我,更信任骑士吗?!”
“怎么可能呢~”狂犬的这个回答也是在帕洛斯的意料之内,他一遍嘴上应付着狂犬,一遍轻声敲打着键盘在游戏里私信狂犬。
【暗影使者:傻瓜。让骑士去辛苦,我们坐享其成就好了啊~】
【狂犬:哦哦!对!暗影你真聪明!】
【暗影使者:你乖乖听我的就好~】
【狂犬:我知道了!】
私信里的狂犬乖巧地回复了帕洛斯,然后语音依然有些不满地回答:“哼,那骑士你就自己去试试吧!让我看看你又能问出个什么!”
……看不出来你挺会演啊。
帕洛斯觉得自己有些小看了自家狗子的演技。
【星月魔女:你家狗子挺会演啊。】
【暗影使者:过奖。】
【星月魔女:我以为你会加一句“是我教的好”呢。】
【暗影使者:这种路人皆知的事情我以为我可以不用赘述了。】
【星月魔女:……美得你。】
最后的骑士带着全团的希望靠近那位公主,依旧展现了一个骑士职业的特殊动作——骑士礼,然后开口:“美丽的公主,请问你我们是否在那里见过呢?”
“……别说这种话,你们也看见了吧。”公主并没有理会安迷修礼貌的询问,只是冷冰冰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在那个森林里……不过还是感谢你们救了罗达。”
“你果然是他口中的‘纳塔’吧。”格瑞突然插嘴。
“我并没有打算否认。”纳塔回答,“我身为黑暗阵营这边的公主,给万物带来黑暗是我的宿命。”
“为什么我没有这种能力?”凯莉的语气似乎有些羡慕,“多好啊,可以随时放毒。”
“……”其余的人作为光明阵营的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我们跑题了。”帕洛斯努力将话题拉回正轨,“纳塔是黑暗阵营的公主,为何会认识光明阵营的祭祀?”
纳塔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一时微怔,随后苦笑着低头,“……生于黑暗的人,或许总会有些向往着光明吧。”
“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欸。”凯莉又插嘴道,“黑暗阵营很爽啊。如果内心有想要作恶的想法,为什么要假惺惺地去隐藏自己呢?”
帕洛斯听着凯莉的话,暗自沉默。
他又为何选择了光明阵营呢?对他而言,不是黑暗阵营比较方便吗?
纳塔看上去似乎有些赞同,但是却又有些疑惑,“……我不知道。我生于黑暗,我了解它。但是了解的同时我又渴望着一丝光明,即使我知道自己无法永远拥有这个东西……”
帕洛斯看着这位一脸痛苦的公主,突然有些不爽,“我们是来解决心理矛盾的吗?念一通《马克思主义哲学》或者《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会有用吗?”
其他人不敢保证,至少雷狮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这个副本有什么有趣,只是为了最后的奖励耐着性子玩到了这里。如果让他出力打怪他还有些兴致,只是让他在这里跟npc聊天,然后去解决那种他从小学开始就不会烦恼的心理问题,他宁肯去跟安迷修斗嘴一天。
“你们不会懂的。”纳塔的脸上又浮现出孤独又痛苦的表情,“你们怎么会懂……”
确实不懂啊。
众人都不约而同在心里这么吐槽。
“我佛了。亮出血条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们为什么非要走剧情。”好不容易觉得事情有些意思的凯莉扶额,“打一架不好吗?我宁肯单挑火焰山,让我磨怪几小时我也愿意。”
“对啊对啊。”佩利显然也对这个剧情兴趣缺缺。
“你们不会懂的……”纳塔还在喃喃重复着同样的话,“渴望光明但又无法拒绝黑暗的痛苦……”
看着众人明显放弃与纳塔交流的模样,帕洛斯觉得自己此刻就是阻止团灭的全团之光。
“不不不。所以为什么你要拒绝?”帕洛斯认为自己从根本上的想法就和这位公主不同,所以无法和这位公主沟通,“你是黑暗已经被决定了,但是向往光明也不是不可以啊……”
“但是我很痛苦啊!我渴望和他一起走!但我去无法彻底抛下黑暗!我从黑暗中诞生,我是黑暗的一部分啊!”纳塔突然像是被戳中了痛点,失控地大吼,“结果我就是那么混沌!光明和黑暗,我无法成为其中的一方!我从不后悔自己出生于黑暗!我的种族我的国家都是我的骄傲!但是那一丝对光明的向往使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彻底属于黑暗!然而我也无法彻底成为光明!”
“不对……”看着情况好像有点儿不对,帕洛斯试图挽救,“我不是那个意思……”
“呜呜呜呜呜……”纳塔这个时候却开始捂着脸哭起来。
虽然其他人没有说话,但是帕洛斯总感觉其他人有种“啊这个家伙居然把女孩子给弄哭了”的无言的谴责。
不过真实情况上来说,这么谴责他的只有凯莉和佩利。雷师,卡米尔和格瑞倒是有种难得看到暗影使者吃瘪反而还觉得这比那个剧情有趣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帕洛斯难得的温柔起来,压低了声线,如同叶子飘进了湖水,一圈一圈细细散开的涟漪柔柔地淌进了听话者的心里。
难得听到他这么说话的凯莉默默打开了录音器。
“我只是认为,你没有为此自责。”事件无奇不有,但帕洛斯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有开导一个剧情npc的一天,“你的大部分痛苦,来源的是你对你自己的苛责。你认为你总有一天会堕入黑暗而伤害到别人,你认为这是你无法反抗的宿命,同时你也认为你是黑暗的一员,但你心里却有一丝渴望光明。无法彻底抛弃黑暗,又无法彻底属于光明,这种不干不脆还是让你最为痛苦的。”
一口气说完,帕洛斯忍不住深呼吸一次,“我不是劝说你抛弃这种想法,挣扎和矛盾才是人类的本质。或许有那种可以彻底决断所有,使自己干脆成为某一方的人存在。但即使做不成那种人,我们也并非是失败品。你只是过于‘人性’了,‘人性’才是你痛苦的根源。”
帕洛斯说完这一通话,自己却突然愣住了。
他一直很羡慕雷狮的肆意自由,也有些敬佩安迷修的坚守和品格,对凯莉则是很羡慕她能够干脆地选择一方并且从不对她所舍弃的东西感到留念,而格瑞大概是崇拜他的坚定和无所畏惧的一往之前那点吧。
……他或许也是纳塔这样的。
矛盾的,充满人性的,人类。
没想到玩个游戏还能这么哲学。帕洛斯有些自嘲地摇摇头。
他没发现在他说这些话时,小黑洞的眼里闪过了一些数据读入的波纹。
帕洛斯的这番话让众人很是意外却又有些觉得理所当然。他一直是他们中最具有烟火气息的。他们无法理解公主的痛苦,所以让他们来劝解纳塔的话,他们大概只会劝说她不要为了自己的想法而痛苦,或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无法理解,却可以品味到帕洛斯话语里的“人性”。
“……在氛围突然这么哲学的时候打扰一下不好意思。”凯莉的语调,有点儿像是作为一个学生在课堂上乖乖举手提问时发出的样子,“暗影老师,纳塔小姐好像有些不对劲。”
确实很不对劲,纳塔身上冒出的黑色气息像是比黑夜本身更为纯粹的黑暗,一点一点将纳塔的颜色吞噬。
她依旧捂着脸低低抽泣,只剩几丝气音从指缝中被风吹了过来。
“……已经太晚了。”
“他已经死了。”
四周又开始扭曲起来。
“……恭喜各位玩家解开了第二部分剧情。”小黑洞突然像个npc一样开口,“现在开始进入打怪时间!请在限时时间内击败清醒过来的公主。”
“清醒”过来?
帕洛斯还没得来及询问,就看见一个巨大的,如同克苏鲁神话中的海怪的怪物显现在他们面前。
“终于亮血条了。”凯莉松了一口气。一开始她还会对狗血剧情感谢兴趣,但是开导别人那种事情可完全不属于她的乐趣。
“可以开打了!”佩利也很兴奋。
“……请您安息吧,公主。”安迷修显然是属于认认真真看剧情的那种类型。他轻轻地为公主叹息。
“别想那么多,只是个副本。”格瑞劝解着自己的室友。
“说得对啊。烈斩。”有机会嘲笑安迷修,对雷狮来说是个必定把握的事情,“骑士,你别整天泡在游戏里追着女生跑了。在学习怎么打游戏之前你还是多上上思修课吧。”
“……没有同理心的恶-党,是无法跟他人感情共鸣的。”安迷修也开口回怼雷狮,同时有些意有所指,“而无法跟人的感情共鸣的人,也是不能好好了解自己部下的。”
有些听出话外音的雷狮皱起了眉,“……出了副本打一架吧,骑士。”
“正有此意。”安迷修冷冰冰地回答。
……天啦,骑士股和雷神股开盘了!
明明是这么大一个股市,只有自己能够享受买股快乐的凯莉此刻有些寂寞。
“老大老大,我们还是让烈斩先去开怪吧?”帕洛斯不得不再次担任起协调团内气氛的作用,“然后无定还是副抗。”
“……大哥,我没有异议。”或许也觉得今天自己的大哥和安迷修吵架的次数在一天之内超过了以往的总和,卡米尔率先开口表达自己赞成暗影使者的提议。
而暗影使者比起安抚安迷修,率先来询问自己的意见的行为明显让雷狮心情好了许多。他习惯性地用哼声来表达自己的许可,随后操纵着雷神之锤站在自己习惯的输出位置上。
格瑞见到雷神之锤同意,也再次召唤出了自己的专属武器,看到大家的站位已经准备好了之后,轻轻说了一句“开了”就冲了上去。
凯莉也立刻跟上次一样跟了过去,给大家刷好增益状态后冲到怪面前放了一个减伤技能。
一般来说,怪的攻击都会集中在主抗身上,但是怪会进行远程攻击从而攻击到后排站位的人。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公主显然也是这种类型,她的触手如同鞭子一样打了出去,往后排的人身上扇了过去。
卡米尔立刻选择给了雷神之锤一个盾,随后看着处于冷却中的防盾技能,不由得转动无定之躯的视角往了一眼暗影使者。
帕洛斯的走位技术显然也是很可以的。他灵活地躲开了公主的触手,同时还可以放一个技能对那个触手进行攻击。
卡米尔暗暗松了一口气。
格瑞没有被boss突然进行的远程攻击给打乱节奏,只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输出和聚集攻击的行为,然后瞄准时机再给boss一个反击。
佩利已经被兴奋支配了头脑,敌人越强大,他就越能感到热血沸腾。现在他满心就只盯着boss的攻击行动,企图再靠近一些给boss一个重击,让自己的总输出能够高过雷神之锤。
超过雷狮,一直都是他的目标。
雷狮看着安迷修也轻松躲过boss的触手攻击倒是颇为惋惜地啧了一声。他巴不得boss能够ot到安迷修身上,把他揍成肉泥。
而安迷修看到雷狮顺利躲过boss的攻击也有几分同样的心态。
不知道为何,看到游戏里的雷神之锤和最后的骑士同时躲过boss的远程攻击,又同时在躲过之后互相对眼了一次,帕洛斯总能猜测到他们可能希望对方能够在副本内“死于非命”的这种想法。
……退团回家养狗吧。
帕洛斯不禁有了这种想法。
但是团是不可能退的,退了恐怕他就只有被雷神之锤和无定之躯全服追杀。帕洛斯看了看远处认真打怪的狂犬,自我安慰道自己起码还可以养狗。
不管怎么说,被程序设定了攻击顺序的怪物并不可怕,只要找准对方的攻击模式,那么就可以依据对方的攻击模式进行攻略。
化身为怪物的公主的攻击只有两种,在场的人又是十分习惯刷副本的打boss达人,对付这种攻击模式并不复杂的boss来说,也算是手到擒来。至少帕洛斯感觉没过多久,就看到boss的第一层血条见了底。
“这就打完啦?”佩利有些不过瘾。
然而他话刚说完,boss突然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湖边的场景。
“看来又进入剧情了。”一直感觉这个副本不会那么简单的格瑞毫不意外。
帕洛斯之前也隐隐有种事情会变成这样的感觉,所以他跟格瑞一样接受度良好。
“那就看看这个无聊的剧情的发展吧。”雷狮无所谓地说。
卡米尔和佩利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雷狮的话。安迷修则是一如既往遵从大家的决定。
而从头到尾都把副本剧情当作电视连续剧来看的凯莉,则已经发现了他们现在深处的可能是没有被冰雪覆盖的寒冰湖,“这里是寒冰湖?背叛剧情终于要开始了吗!”
她一提醒,大家就终于发现了湖旁有人。帕洛斯让自己的视角向上看了看天上的圆月,“正好是他们预定好的月圆之夜呢。”
“嗨呀!那人是罗达?”凯莉试图凑近去看,去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奇怪,看不清呢。”
“看不清?”帕洛斯疑惑,也让暗影使者对着那人的脸看过去,发现确实看不清,就像是在脸上糊上一层灰一样。
“……难道是模仿法制节目,对相关当事人的脸进行了打码?”凯莉吐槽道。
“……等等,好像有人来。”安迷修敏锐地察觉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众人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的角色的视角转身,就看见一直低头的罗达抬起了头,对着脚步声的方向轻轻开口:“……你来了。”
“……我来了。”来人从森林里走到月光下,白色的头发更是散发出一层柔光。
正是纳塔。
“……让我听听你的决定吧。”
纳塔迟疑着,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开口,“……我决定跟你走。但我无法抛弃黑暗,我并不抗拒自己属于黑暗的事实,我对光明的向往也是认真的。我很矛盾,但我发现自己并不是真心厌恶这样的自己……”
纳塔深深地看着罗达,试图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对方,“我依旧爱你……我也愿意和你走,但我并不愿意抛弃黑暗……那样的我也是我。”
她说着向罗达的方向走了几步,恳求道:“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罗达一直都沉默着,最终还是主动往纳塔的方向走去。
纳塔看见罗达走过来,双眼都亮了。
“我……”罗达走到她的面前,“我无法理解。”
比起刺入自己身体的刀刃的冰冷,纳塔首先感到的是对罗达回应的绝望。
“渣男!”凯莉气愤道,“亮出你的血条!让我们像个爷们一样开干吧!”
在场的“真正的”爷们陷入了沉默,在星月魔女的气势下有些不敢吭声。
“……有些不对劲……”帕洛斯没有像凯莉那么入戏,“那个罗达……”
“呜呜……哈哈哈哈……”纳塔不可置信地笑了起来,“……你无法理解?”
“你果然是黑暗。而黑暗不愿意抛弃黑暗的话,那也就等于不愿意选择光明。”罗达冷冷地说,“又想选择黑暗,又想选择光明,那是不可能的。什么无法割舍,那只是一种狡辩。”
纳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在听到罗达的最后一个字时,变成了憎恶。她没有挣扎,让罗达加深了刺进自己身体的利刃,只是静静地开口:“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她继而疯狂地大喊,“我向我所侍奉的珍宝,我向我所侍奉的神明献上我的一切来换取你的死亡!你如果无法理解在黑暗与光明之中的挣扎,那么你就成为我永远的黑暗吧!”
她的表情绝望又深情,“而我,愿意背负上你这份黑暗。”
“哇……反杀诶……”凯莉啧啧了两声,“这公主蛮狠的啊……”
凯莉刚刚吐槽,却又听见耳机里传来了,似乎是“罗达”的声音。
“纳塔……”
纳塔显然也是听见了,她震惊地回头,却在那里看到了,满脸痛苦的,罗达的面容。
纳塔愣住了,其他看剧情的人也愣住了。
“罗达……”纳塔震惊地,几乎凭着说话本能开口,“……你是罗达……”
“哥哥!”此时,刺伤公主的“罗达”终于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女性的,属于茜拉的脸,“哥哥!我明明给你下了足够的安眠药……”
“纳塔……”罗达没有听见茜拉的呼喊,只是径直向自己的爱人走去。
“罗达……”终于明白自己干了什么的纳塔,浑身颤抖不止,只能反反复复叫着罗达的名字。
“不要害怕,纳塔。”罗达显然已是十分痛苦,但是还是挣扎着用手指拂去自己爱人眼角的泪水,然后微笑着挪到了湖边,“纳塔……我理解了。你也要知道……我并非是死于你的诅咒,我是死于我自己的选择。”
帕洛斯的脑中瞬间联想到罗达想做的事,“……他想要自-杀?”
纳塔显然也是想到了,她尖叫着,向着罗达伸出了手,然而罗达只是微笑着,静静地倒向湖中。
一阵水花。
“哥哥——!”茜拉也尖叫了起来,间接害死自己哥哥的事实让她忍不住逃避起来,“啊啊啊啊!都是你!是你的黑暗带来了这种诅咒!如果你一开始肯干脆地选择了黑暗断绝和哥哥的来往,或是选择离开黑暗!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好像有点儿不对。”即使已经沉浸进了剧情,安迷修的三观还是让他忍不住对这剧情疑惑了起来。
“完全不对劲啊,骑士。”雷狮难得对剧情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就是这个姑娘道德绑架啊。”
“对啊。”凯莉点点头赞同,“明明就是她做的事情造成了这一切的悲剧。”
帕洛斯没有跟众人一起下了定案,只是揣测了一下茜拉的心态,随后又叹口气。
格瑞听见了这声叹气,开口询问:“暗影,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这剧情实在是难以描述的帕洛斯也不知道如何跟他们解释,“只是觉得,茜拉或许并非是一开始就想刺杀纳塔的。”
“这么说来……”卡米尔也随着暗影使者的话回想了起来,“在森林里的时候,她一开始也隐瞒了纳塔跟罗达在一起的事。”
帕洛斯惊讶卡米尔居然会跟他一起拼凑剧情,不过还是回答:“估计她平时也帮光明阵营的人一起瞒着罗达在和黑暗阵营的人来往这件事吧。”
“而且……刚才茜拉是在听清了纳塔的回答后才下手的。她不放心自己的哥哥,所以想在他们离开前听取纳塔的回答。然而她无法理解纳塔的心情,认为她既然选择了自己的哥哥,就必须要完全抛弃黑暗,所以才下手。”帕洛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接着误以为自己被恋人背叛的纳塔才进行了诅咒,因为她是诅咒的真正的罗达,所以罗达才会死?”凯莉则把帕洛斯没说完的结局补了上去,同时带上自己的吐槽,“……我觉得这部剧应该叫做《论好好沟通的重要性》。”
“确实。”众人忍不住赞同。
“呜呜呜呜……不是这样的……我……拒绝接受……”
纳塔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崩溃了。
“我拒绝……我拒绝接受这一切!”
“?都已经发生了还怎么拒绝啊?”佩利表示自己无法理解着其中的弯弯绕绕。
帕洛斯虽然也觉得麻烦,但还是叹了一口气选择了给自己的傻狗解释:“还记得一开始公主出现时怎么说的吗?”
“记得啊?”发生了没多久的事佩利还是有印象的。
“那时公主说的是他被爱人背叛才变成湖底的怪兽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恐怕是她无法接受自己杀死了没有背叛自己的爱人的事实,为了保护她自己,所以捏造了虚伪的记忆。”
“……所以她一直活在虚伪的记忆里,直到我们的到来?”凯莉问。
“恐怕就是这样。”帕洛斯回答。
“……唉。”安迷修忍不住对这个悲剧表示同情,“希望公主解脱后能够原谅自己。”
一直低低抽泣的公主身上又冒出了黑气,已经开始习惯的众人看到了这黑气也明白这是要开始打怪的节奏。
“……上吧。”烈斩扛起了自己的大刀。
这次的公主化身的,就是原来寒冰湖副本的最终boss的形态,只不过双眼一直留着血泪,口中也在发出如同悲鸣的嘶吼。
虽然模样跟寒冰湖的最终boss一样,但是攻击模式却是完全不同。这个boss无视了主抗副抗,如同发泄一般胡乱地进行攻击,攻击方式或是捶打,或是召唤出来黑气来缠绕玩家。
狂犬不小心被缠绕了,结果却陷入了持续掉血状态。
“狂犬!”雷狮提起锤子放电试图驱散那个黑气,但是黑气却反而通过缠绕他的武器又向他袭来。
“大哥!”卡米尔看到雷神之锤陷入攻击,显然有些分心。
“别分心!”雷狮提醒着他,自己退后了几步想甩掉黑气。
“……”安迷修看到了这一幕,冲过去放了一个大技能,利用自己的双剑自带的驱散效果替雷神之锤和狂犬驱散了黑气。
“哦哦哦!你还挺有用的嘛!骑士!”佩利很干脆地夸奖起了身为敌人的安迷修。
而雷狮只是“啧”了一声,“多管闲事。”
安迷修自己也知道想从雷狮那里听到一句好好的道谢是不可能,并没有对此多在意。
“真麻烦啊……这个状态。”凯莉向来是讨厌让她束手束脚的东西,不过她也不会管,径直向怪兽冲了过去,释放了大范围攻击,“算了,硬干就完事!”
听见星月魔女这么说,又看了一眼明显用行动来赞同星月魔女的话的众人,帕洛斯只得叹了口气,乖乖地做好辅助攻击。
随着众人的集火,公主最终还是倒下了。
倒下的她从怪物的模样中恢复成了原来的公主的模样,脸上却没有了痛苦,只有一副解脱后的轻松。
“……终于……解脱了……”
她轻轻吐出最后的话语,随后变成了数据的模样飘向众人。
“辛苦啦~”小黑洞突然出声,从暗影使者的肩膀上离开,恢复成了原来的小男孩模样,将公主变成的数据一口吞下,“嗯嗯,味道还不错~果然非实验员的固定思维就是比较活跃和信息量庞大呢~”
格瑞突然出声:“……这果然,是个实验。”
“是啊。”小黑洞鼓着脸颊似乎正在消化口中的“食物”,“反正你们也都算‘关系者’,告诉你们也没有关系。”
“人工智能的使命——成为接近于‘人类’的人类。”
但是人类的思维无法被模仿,那是天生就拥有的东西。
研究所的研究员只会给予人工智能他们认为人工智能所需要的东西,但那样他就无法得到成长了。显然研究员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们打算放手让人工智能去接近人类,理解人类的思维。
寒冰湖这个副本就是这样出现的。
人类的思维本质上是“矛盾”。
想要学习,想要玩耍。想要减肥,想要满足食欲。想要钱财,又想要平淡朴素。他们在矛盾中活着。
寒冰湖副本没有上限次数,是因为他们希望能从刷副本的玩家的行动中判断,来找出最符合他们想要从中搜集信息的目标。
“等一下,那个男女双方互相保护才触发的机制呢?”卡米尔突然出声打断。
“那个也是哦,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黑洞回答,“因为是想要收集最为人性化的数据,所以在隐藏副本一开始不会告诉大家过多信息。在悄悄确定好人选之后,根据那个人选在副本里的行为,编造出相应的副本开启条件就好了。”
“……”卡米尔听完这个回答,莫名觉得很不甘心地咬了一下唇。
“等一下等一下啊。”帕洛斯却觉得自己发现了更为重要的问题,“那个符合的人选该不会是……”
“就是你啊!”小黑洞一脸“你终于发现了”的欣慰表情,“不然你以为我会什么会选择跟着你啊?”
帕洛斯一脸便秘的表情。
“你是最复杂的。”小黑洞说,“但在这所有人之中,你是最为像‘人’的。”
“从副本里大家的行动就看得出来啦。你身边的人,某一边的性质都过于强烈了……过度的‘放纵’,过度的‘自信’,过度的‘奉献’,过度的‘兽-性’,过度的‘坚韧’,过度的‘冷静’……”
“但是人类,本就是具有高等思维的复杂生命体啊……”
“相反你呢,很矛盾。朋友和敌人,关心和讨厌,拒绝和接受,你都有这种选择……这种矛盾让我得到了成为,我可以更加接近‘人类’了。”
小黑洞真心地道谢着。
帕洛斯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有些讨厌这种自己被剖析的感觉。
“嗨呀!”凯莉反而不甚在意,开起了玩笑,“那像我这种纯粹的恶人反而还不行了嘛!恶人没人权呀!”
“你会在意自己是恶的吗?”帕洛斯问星月魔女。
“怎么可能。”凯莉回答得毫不犹豫,“反而恶的才更有兴趣呢。”
“我也是。”帕洛斯说,像是回答小黑洞也像是回答自己,“我觉得矛盾的‘人类’才是最有趣的。”
格瑞听着小黑洞的说明,此刻却真正懂了副本所说的【寒冰湖副本的秘密】的含义。
那并不仅仅是在指代他们的研究成果——“小黑洞”,也是在说他们的心历过程。
身为科学家的那份将未知转变为已知的渴求心,与身份父母却无法进到责任的罪恶感,在折磨着自己的父母啊。
公主最终接受了黑暗面对了自己。他的父母也一样,接受了身为科学家也同时身为父母的自己。他们不奢求原谅和理解,只是想要一份体会。
让格瑞知道,他自己也是他们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的体会。
他的父母不知道如何将这份感觉告诉他,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参与进来,试图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
困扰自己许久的秘密被揭开,格瑞如同完成了重任一般放松了下来。
——我收到了。
他决定下次给父母的信件,就用这句话作为开头。
“话说现在该发放副本奖励啦。”小黑洞又回到地面,蹦蹦跳跳起来,“来吧来吧!欢乐抽奖时间!奖励内容会随机放发到你们的背包里。”
听到“随机”这个词,帕洛斯的脸色却沉重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对非酋友好一点儿!
看着自己背包里面的东西,听着耳机里面雷神之锤平平淡淡的“不过如此”以及狂犬兴奋的欢呼,他开始忍不住怀疑人生。
“暗影。”
格瑞却在此时开口。
他异常温柔的声音连安迷修都有些惊讶,忍不住回头在现实中看了一眼格瑞。
看到了格瑞温柔的微笑的时候,安迷修觉得更不对劲了。
“嗯?怎么了?”帕洛斯还在为自己得到的可怜的奖励而悲伤,对于格瑞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然而这副已经习惯了格瑞这么说话的感觉,让其他人不由得眉头一皱。
“过来,交易吧。”格瑞上至表情下至语气都温柔得不像格瑞。
“……烈斩,你想拿暗影的那份好处?”雷狮实在想不出烈斩为什么突然那么温柔,只得往自己的方向做思考,“啧,就算你出力最多……”
“不是。”眼看对方误会下去,格瑞无奈开口解释,“……我跟他约好了。”
不对劲。格瑞这个笑容不对劲。
危机感大作的安迷修,在格瑞的笑容继续扩散下去之前,选择了行动。
“我所有的,都给他。”
这句话太像告白,凯莉一时间傻住了,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自己刚刚大量买入了一只股,却看到另一只一路走红飙高唱着凯歌直直冲顶的感觉。
雷狮随后反应过来,话语里又是警告又是愤怒:“烈斩,我的团员你还……”
他话还没说话,却突然听见耳机里,理应属于烈斩的那个话筒里,传出了安迷修的声音。
“孽畜!速速离开!”
现实里,格瑞看着拿着两本书夹着自己的前发认真念着这个台词的安迷修认真的表情,忍不住顺手拿起来一本高数往对方脸上轻轻一打。
“孽畜,速速现形。”
听着两人的对话,语音里一片沉默。
【all帕】你这个女朋友,可能真的是女的4
没有性转。
他们脑补太多。
网游pa
Act4.
警告完暗影使者的雷狮不出意料地看见对方再次闭了麦。
他也关掉麦克风,有些郁结地看向卡米尔,结果发现卡米尔也正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他。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无奈。
佩利虽然不太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暗影使者不知为何又用了女生的声音说话。但是看到大家闭麦,他也十分乖巧地关掉了麦克风,转身看着雷狮和卡米尔两人大眼瞪大眼的诡异场景。
雷狮和卡米尔两人似乎在进行什么让人看不懂的眼神交流,这种排外感让佩利有些不适。他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耐烦地扭了扭,还是决定开口打破沉默:“暗影那家伙为什么又...
没有性转。
他们脑补太多。
网游pa
Act4.
警告完暗影使者的雷狮不出意料地看见对方再次闭了麦。
他也关掉麦克风,有些郁结地看向卡米尔,结果发现卡米尔也正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他。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无奈。
佩利虽然不太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暗影使者不知为何又用了女生的声音说话。但是看到大家闭麦,他也十分乖巧地关掉了麦克风,转身看着雷狮和卡米尔两人大眼瞪大眼的诡异场景。
雷狮和卡米尔两人似乎在进行什么让人看不懂的眼神交流,这种排外感让佩利有些不适。他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耐烦地扭了扭,还是决定开口打破沉默:“暗影那家伙为什么又打开了变声器啊?难道他跟安迷修那家伙在语音聊天时也是用了变声器吗?”
雷狮有些惊讶佩利那种脑子居然也能搞懂连帕洛斯都吃了亏的变声器设置,不过随后他更生气帕洛斯居然搞不懂连佩利都能搞懂的变声器设置。
但是佩利的推论是建立在“相信暗影使者的说辞并且相信他真的是个男的”的基础上进行的。这一点雷狮和卡米尔都跟佩利不同,他们潜意识里都已经选择了相信“暗影使者是个女生”这个点。
“……大哥。”卡米尔的声音有些沉闷。他很自然地无视了正佩利,“安迷修之前应该不知道暗影使者是个女生。”
“……看那个傻子的反应就知道了。”雷狮冷哼,“万年童贞,跟没见过女性一样。”
“啊?”佩利觉得自己跟不上他们的对话,“所以说暗影不是男人吗?”
雷狮冷冷地望向佩利,“那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
“……额……”这着实为难佩利,“……就是暗影使者也是跟安迷修那家伙玩惩罚游戏输掉了,然后打开了变声器?所以拉安迷修进队伍语音才会沿用了那个设置?”
佩利越说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对!就是这样!”
“……应该是相反。”卡米尔努力按照着暗影使者的性格和想法猜测着,“……有极大可能是暗影没有跟安迷修聊过几次语音。长时间没有进行语音聊天的好友语音频道会自动进行设置初始化,而暗影没有发现这点,以为从好友频道拉安迷修进队伍就会自动沿用了带有变声器的设定。”
他说完,偷偷去看雷狮的反应。
雷狮轻轻蹙着眉,低垂着的目光没有目的性地集中在地板的花纹上。
其实他跟卡米尔想的差不多。
虽然很不爽,但是暗影使者自己以前也承认过,在加入海盗团之前,他和安迷修下过几次高难度副本。高难度副本通常都需要语音指挥,估计是在那个时候暗影使者是开了男声的变声器和安迷修在好友频道进行聊天。
然后在暗影使者加入海盗团后,因为他和安迷修之间的水火不容,所以暗影使者自然也没有再和安迷修在好友频道里聊过天。长时间不在好友频道聊天,语音设定会自动初始化这点暗影使者并不知晓。所以暗影使者直接邀请了安迷修进队伍语音。然而相当于重新进了队伍语音的他的语音设置,自动沿用了和队伍里的星月魔女的好友语音频道的设置——也就是没有男生变声器的设定。
雷狮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他有种怀中之物被人觊觎的烦躁感。
论坛里镶红的八卦贴证明了有不少人也相信了暗影使者的女性身份,但是那些杂碎的窥视加起来都不如安迷修一个让他生气。
他和安迷修从以前开始就互看不顺眼。雷狮觉得安迷修那种骑士道的作态令人作呕,安迷修也觉得雷狮那种横行霸道的风格让人不爽。两人从现实生活斗到游戏,从来没有停止过纷争。
暗影使者刚加入海盗团的时候,就为了表示忠心把他的交友关系几乎是尽数说给他听过。那时候听到安迷修在游戏里的名字时,他其实也没怎么生气。横竖安迷修游戏里的朋友也进了海盗团,还可以利用这点去气他一顿,越想越觉得他赚大了。
当时他知道了暗影使者是男玩女号甚至还有点儿可惜——如果真的是个女生,那更可以气到安迷修了。
可是如今知道了暗影使者真的可能是个女孩子,他的想法却与当时不同。
在暗影使者不小心又忘记关掉变声器说话,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掉马时,他几乎是没怎么多想,就用了近乎威胁的语气让暗影使者知道:如果你再这么不小心暴露下去,干脆就不要再装了。
平时明明精明得要死,不管谁吃亏他都不会吃亏得一个人,怎么今天像是傻掉了一样呢?
想到这里,雷狮不由得咂舌:“……真是个傻子。”
“……我真是个傻子。”
安迷修喃喃自语,丝毫没有介意格瑞用筷子夹住自己的呆毛的行为,“我早就知道那位一直以作弄别人为乐。嘴里几乎就没一句真话。我为什么会在他说自己是男生的时候就信了呢?”
格瑞看向安迷修的眼神越来越象是在看一个智障。他几乎想掏出手机向自己的发小咨询,如果有一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夺舍了,但是用筷子驱邪没用的时候还有其他什么方法可以挽救。
他默默收回了筷子,敷衍道:“……因为你的骑士道教育你要信任别人?”
“……对!”安迷修原来已经焉下去的呆毛又重新立了起来,“对方肯定也是知道我的骑士道是如此!所以才一直假装男生来作弄我的!”
“……安迷修,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中邪了。”格瑞斟酌着用词,“但我觉得你的呆毛很可疑。如果你觉得身体不舒服,最好立刻去把它剪掉。”
“?格瑞你在说什么呢?”安迷修似乎终于冷静了一些,“我现在很好,只是刚刚有些过于吃惊,才一时失态。”
他冷静后想了想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像是被鬼上身了,“……抱歉。我刚才实在是太失礼了。”
格瑞端详了一下安迷修的眼神,发现里面的确比起一开始要冷静了许多。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摸向对方的额头。
“……还是有点儿烫。你是发烧之后性格大变的类型?”
“是格瑞你的手太冷了。”安迷修回答。
“……比起那个。”格瑞收回了手,觉得现在的安迷修应该已经可以和他进行属于正常人的交流了,“……你刚刚说暗影使者是位女士……是看了那个八卦贴?”
安迷修的呆毛又瞬间硬直了起来,“格瑞你也看了那个八卦贴吗?”
安迷修并不奇怪格瑞会在意暗影使者。作为格瑞的室友,即使双方并没有刻意去打探对方的隐私,也或多或少会得到一些双方的交友信息。
有几次看到格瑞刷寒冰湖副本时,他就注意到了里面的女法师是暗影使者。他当时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格瑞是否需要自己帮忙,结果却被格瑞以“跟暗影使者约好了”为由拒绝了。
听到这个回答的他心情复杂,一度以为格瑞是被游戏里的暗影使者的女性身份欺骗了。在那之后好几天都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企图委婉地传达“暗影使者是个男生”这个讯息。
无论做什么事都被盯了好几天的格瑞一度怀疑安迷修对自己有意思。要不是他敏锐地从安迷修吞吞吐吐的言辞中提炼出了中心信息,他差点儿就要申请搬离宿舍了。
安迷修则是对格瑞明明知道暗影使者的种种事迹,却依旧和对方一起刷寒冰湖副本的事情表示惊讶。
被询问理由的时候,格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和他约好了。”
“约好了?”
“嗯,约好了。”
这个理由太有格瑞的风格了。安迷修感叹。
事实如此。对格瑞而言,那晚上和暗影使者组队尝试玄学的事虽然只是凑巧,但是在那份凑巧之后他们做了一个长期的约定了,那么他就一定会遵守。从头到尾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约定,就是那么简单。
没有什么其他理由。对于那时的格瑞,和暗影使者的关系维持在并非“朋友”而是“约定者”这个层面就足够了。
知道了对方的私人交友信息,自己则什么都不表示似乎不太好——出于信息的公平对等,安迷修也告诉了格瑞他和暗影使者的认识的过程。
“……挺有趣的。”听完全过程的格瑞罕见地被逗笑了。
无论是对格瑞笑这件事,还是格瑞觉得他和暗影使者的相遇有趣这件事,安迷修都感到不解。
“格瑞,我没想到你是这种把别人的不幸当作有趣的人……”安迷修几乎是谴责般地开口。
“没有。"格瑞的笑容一向只是昙花一现。
”你有。”安迷修控诉。
“……我说的‘没有’是有两方面。第一,我没有把你的不幸当作有趣。”格瑞难得开口说了一句长句,“第二,你并没有把那件事当作不幸。”
“……可我的道具都被抢走了。”
安迷修话语里的委屈让格瑞有些吃惊。
“你从来不在乎那些事的,安迷修。”格瑞觉得自己像是个开导孩童的幼师,“如果你真的觉得被冒犯了,你一定会为自己讨个说法。但是你没有,说明你并没有为这件事生气。而且,你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甚至还带着笑——”
格瑞看着安迷修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肯定地说道:“你知道对方用词虽然不好听,但是却是在关心你。安迷修。你为他对你的关心感到开心。”
安迷修在那时躲开了格瑞的眼神。
格瑞在当时没有继续说下起。他认为对于安迷修这个理智的女性主义者来说,能够记住一件关于男生的小事并且还带着笑说了出来,那么安迷修是真的很开心了。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格瑞也才发现自己当时说之所以说了“有趣”,是因为他觉得帮别人抢了道具还给对方,再以教育为名杀死对方抢了过去这种事情,实在是暗影使者会做的事。很有对方的性格。真是有趣。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知道对方和暗影使者是朋友。
何况安迷修并不觉得格瑞看八卦贴这件事很奇怪,他一直都觉得格瑞对暗影使者有着莫名的温柔。
他们一起刷寒冰湖副本的时候,格瑞从来没有避过安迷修的视线。当然安迷修也不是故意去看的,只是一个寝室就那么大,走动的时候多少会看到一点儿。
有时看着暗影使者的就差把“划水”两个字刻在自己的外貌上,而格瑞居然什么也没说时,他下意识地就对着他的学弟,同时是格瑞的发小的金同情了起来。
——金只不过是让格瑞陪着自己去大地图刷低等级野怪而已,却总是等到格瑞的“没空”“不要”“我拒绝”这三句话种的其中一句。
附带一提,金将这三句话命名为“格瑞三连”。
虽然他知道这两者性质不一样。格瑞一直以解开寒冰湖副本的秘密为目标,所以对待寒冰湖副本自然比较认真和投入较多的精力。相比起来金在野外刷小怪实在是太无关紧要了。但他还是觉得,格瑞就是在纵容暗影使者。
“……无意中点进去的。”
格瑞的迟疑在安迷修看来无疑是欲盖弥彰,“你平时可从来不会手滑。”
“……我以为我们是在讨论暗影使者的性别问题。”格瑞拙劣地试图转移话题。
除了雷狮之外,向来不会刻意去为难别人的安迷修顺着格瑞的话说下去,“对。其实是刚才进入了队伍语音……”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愣,然后催促地说,“格瑞!你先看看你的好友信息。”
不知道对方又怎么了的格瑞有些不解,不过看安迷修的神色不像刚才那么不正常,格瑞还是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转身点开了一直闪烁的好友私信图标。
安迷修不会做出看别人私聊这种事情,所以他在格瑞转向电脑时就自觉背过身。
看完暗影使者发来的讯息的格瑞一下子就把信息连接了起来,“……所以暗影也找你了?为了开启7人的寒冰湖隐藏副本。”
“是的。”背过身的安迷修声音有些闷闷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格瑞话中的“也”字那么刺耳。他一直都知道暗影使者和格瑞为了开启寒冰湖隐藏副本一直都在搜集情报,然后相互交换再去尝试,但是这种他只是为了方便凑数才被暗影使者叫上的口气让他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
安迷修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说:“刚才暗影使者拉我进了语音,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是女孩子的……嗯,不会有错的。是属于女性的声音。”
“估计海盗团的人也不知道,所以在听到他开口说话时也才陷入了沉默。”
……你就因为听到了可能属于女生的声音而激动成那样?
格瑞表示骑士的世界他无法理解。
他微微侧头,看到背过身的安迷修有些发红的耳尖,体贴地选择了把那句吐槽吞回了肚子里。
安迷修是个“女性绝缘体”。尽管对方帅气,温柔,体贴,多金,聪明又富有领导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遭的年轻女性都对他有点儿敬谢不敏。
至今为止,格瑞看到的,长期在安迷修身边的女性只有老师和安迷修的青梅竹马的艾比。
格瑞想了想安迷修的日常,突然间有点儿理解安迷修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
女性对待安迷修基本上就是把他当作工具人。可能并非全部女性都是这样的,但格瑞不止一次看到安迷修在私人时间或者工作时间接下来自其他女性的请求。
【暗影使者与安迷修的接触一向是正当光明的利用。不会遮遮掩掩自己的欲望,也不会因为顾及安迷修的身份而刻意收敛自己的作恶。这是安迷修高看暗影使者的原因。】
——格瑞是这样认为的。
但对安迷修而言,这是一个理由,但只是其中一个。
安迷修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只要对方的请求不会涉及危害第三方的利益,他就不会拒绝。即使那个请求会对自己带来利益损害。
在学生会里尤为如此。大家都希望自己以后的简历能够漂亮,但是却没有那份相应的能力,和付出相应努力的觉悟。所以他们经常会寄希望于有着卓越能力的安迷修。
安迷修对于这种情况早已习惯。只要对方不涉及到安迷修的原则性问题,他通常都会纵容。而安迷修的原则简单来说就是——“不损害别人的利益”。
别人自然不包括安迷修自己。
安迷修的这种性格来源于自小受到的教育。他的父母也是这样的人。受到骑士教育以及父母的影响,安迷修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无不可。
只是“并无不可”。
有时他也会在疲惫中恍惚,在劳累中伤神,他不会对别人这样的行为产生微词,因为他这样做所遇见的并非全都是坏处。别人真诚的感谢,对安迷修而言都是无上的礼物。只是偶尔的偶尔,他也会有一丝茫然——大家需要的是他“本身”,还是他的能力呢?
他的青梅竹马艾比是个暴脾气,每次看到他为了别人尽心尽力,就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骂他白痴。同位青梅竹马的埃米比他的双胞胎姐姐的性格要柔弱一点儿,但也会对安迷修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安迷修很感谢他们的关心,可是同时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他们不是我的青梅竹马,他们是否还会这样关心我呢?
至少不少人,只会觉得他这样的行为愚蠢,但不会去关心进行这样愚蠢行为的他本身。而一般人对他的关心,也并非出于关注他“本身”,大多是随口一问,少部分则是出于关心他的“身份”。
安迷修看着很迟钝,其实不然,他的奉献让他对一切人心都十分的敏感。
出于私欲的利用,出于贪欲的请求,出于掠夺占便宜的心态。总有无数的人企图从他那里得到好处。
他一度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他的卓越能力,不是他的骑士身份,不是他的奉献人格,没有人会给予他本人关心。
他所想要的关心,不是来源父母的——他们对他的关心来源于亲子之间的联系;不是来源于青梅竹马的——他们对他的关心来自于朋友长久的情谊;不是来源于一般的同事朋友的——他们对他的关心是源自私欲。安迷修倒下的话,让安迷修帮忙的那些人就会受到谴责,他们的关心只是在避开对自己的不利。
他也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但他就是无法在心神俱疲时控制住这种不断蔓延的想法。
——所以,他或许是真的,对于来自暗影使者的关心,感到很高兴。
因为是网游,互不知底,所以不涉及到现实的利益;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所以不存在利用与否的关系;因为是直白的谴责,所以不存在违心的发言;因为是直接的掠夺,所以不会是顾忌了他的身份。暗影使者的出现就像是给安迷修一直以来的疑惑带来了解答。
——确实有人会去关心,“什么都不是”的他。
何况对方在最后,还把安迷修的那份道具夺走了。这种毫不掩饰的,带有恶作剧的行为,反倒让安迷修很安心。因为对方没有顾及过他在游戏里的实力,不会因为对方是强者就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回来神来之后,安迷修在那之后为了表示友谊,也礼貌地邀请过对方一起刷副本。暗影使者一直都回复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然后一边怼着他一边和他一起下副本。
回过神时,他似乎有些喜欢对方那种毫无不在意他是谁,用损人的方式表达关心的行为。
所以他才会在知道暗影使者可能是女生的时候如此激动吗?
对方的性别无论是男是女,都不会影响安迷修的生活啊。
但是安迷修自己隐约发现,如果对方是女生,那他仿若得到了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他做一件,他一直想做但是却又无法做的事的理由。
【不忍看见一位女性在海盗团内受欺压,所以想要去解救她把她从海盗团里带出来。】
他和暗影使者的接点平日只有刷副本,而暗影使者加入海盗团后连副本也不怎么和他刷了。第一次感受到的关怀的人,但是接点和交流越来越少,最终就像是形同陌路一般。这让他寂寞,但是却难言。
他从来不会去干涉别人的行为。暗影使者选择了什么都是对方的自由。他不会也不能去阻止对方这么做。
而现在,他可以借由这个理由,从海盗团那里把他们的接点夺回来了。
没有人会怀疑的。毕竟这个理由很有安迷修的风格不是吗?
安迷修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发出的游戏的光,不由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愉悦的微笑。
不过想了想刚才自己过于激动的行为,冷静下里的安迷修收敛了笑容,有点儿嫌弃自己地自言自语:“……刚才真是太傻了。”
“……真的是太傻了。”
凯莉看着一片闭麦的语音频道,也选择了闭麦,然后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想想自己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目睹了自己游戏里的好友连续两次的社会性死亡,觉得自己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感叹完,她又不由得称赞自己,“我给他调的女声变声器太好听了。”
她拿过自己取名为“老骨头”的抱枕,抱在怀里把它想象成某人的脸颊不停搓揉。
凯莉在游戏里和暗影使者的认识发生于黑暗之地。
游戏里的星月魔女是一位黑暗法师,与普通的法师不同。黑暗法师的力量来源于魔物聚集的黑暗之地,他们在游戏里的设定一开始就是“恶”的,所以他们和普通人的阵营算是对立。
【Aotu】本身的设定就是,曾经创立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决定接纳黑暗的力量,与黑暗共存进入长眠。于是他设立了七位神使,让他们代替自己见证凹凸大陆上的一切。然而七位神使对于让光明和黑暗共存的这个决定意见不一。无法做一个统一的决策的他们,最终选择了放任。放任自光明和黑暗的生物在凹凸大陆上的所有行为,不主动去插手他们之间的发展和争斗。
而玩家在一开始选择角色的时候,就可以自由选择“光明”或“黑暗”阵营中的一个。并且这个游戏里可以自由攻击其他玩家的设定,也是因为凹凸大陆的发展趋势,取决于光明与黑暗阵营中的玩家们自己的发展。
——如果光明阵营的玩家占据优势,那么凹凸大陆的发展趋势就会对光明阵营的玩家有利。属于光明阵营的玩家得到的好处就会更多。比如在大地图打怪获得的经验和金钱。
反之亦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类本身的愚昧,选择了“光明”阵营的玩家们总认为自己是大义的代表,正义的化身,对于来自“黑暗”阵营的玩家们总是有着嫌弃和厌恶。
凯莉就是看不惯这种行为。她不想压抑自己的欲望,她就想做个坏人。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黑暗阵营。
游戏里的她为了有趣什么坏事都会做,故意杀人,甚至杀掉npc让大家没有办法交接任务,故意在打副本时退出等等。只要她觉得有趣,她什么都会做。
反正玩游戏都只是为了找乐子不是吗?她可不会去委屈自己。她的作恶引来了谩骂,但是也有一部分觉得她这种行为很真实,反而推崇起了她。
凯莉无语。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这种无脑行为,她只需要继续做她自己想做的就好。
她在游戏里面好友不少,但是算得上朋友的只有天然的适量箭头和老好人的斯巴达召唤。
适量箭头是因为她感觉到对方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的,斯巴达召唤是因为对方明明也有些怕她,但是却愿意为了照顾矢量箭头的感受而勇敢踏出一步,努力和她接触。
凯莉不讨厌这种人。不过像是烈斩那种无趣的人类则不在她的交友范围之内,顶多只能当作偶尔找乐子的对象。反正在她的心里,也就只有“乐子的对象”,“朋友”和“其他人”这几种分类。
——直到遇见暗影使者为止。
凯莉大多数时候都很闲。她聪颖又漂亮,还是星月集团的独生女,这注定了她一生都可以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她很无聊,特别无聊。她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渴望的东西,周遭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平平无奇,为了打发时间而玩的游戏也不是只有【Aotu】而已。玩腻了就会换一个,只要能有乐子对她而言怎么都好。
她的人生就是在追寻着刺-激和乐趣。所以她也无所谓地在可能有着乐趣和刺-激的地方浪费着时间。
那天对她而言也是这样,追寻着快乐,随性地在属于“光明”阵营的地方杀死玩家。被她杀死的人不服气,即使死了也没有复活,一直在公众频道里追着她骂。
因为尸体如果不复活躺在地上的话,玩家也没有办法继续对那个人做些什么。所以被她杀死的人选择了躺尸并问候星月魔女的全家。
凯莉真的很无所谓。被人骂两次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损失,就当看一场猴子戏的凯莉选择了静静看着对方的在公众骂她。
不是她大度没有骂回去,实在是因为一手拿可乐一手拿薯片的她真的很忙。
可能是因为她罕见地没有骂回去,对方越来越得寸进尺,【Aotu】为了给玩家一个自由的环境,在游戏里并没有过度屏蔽一些词汇。对方抓住这个好处骂得越来越难听。
凯莉无动于衷。凯莉甚至无聊。
就在凯莉吃完了薯片喝完了可乐,看着对方有些词穷了也感到无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另一位光明阵营的女法师走了过来。
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同伴有些激动,那个光明阵营的路人尸体在公众频道里向女法师描述了凯莉惨无人道的乱杀人行为进行了谴责,然后发出了邀请,打算自己复活后和女法师一起转而攻击凯莉。
光明阵营的人总是很喜欢以一个正当的理由去做恶人的勾当。如果真的想报仇,一个人复活来报复她就是,但是对方不敢也没有这个实力,就只会抱团行动。
只会抱团,只会仗势欺人,只会认为人多就有理,这种人凯莉最为不屑。
凯莉挑了挑眉,一点儿都不在意地拿起手机让管家给她再送一杯奶茶。
女法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应了。感觉自己得到了什么倚仗的尸体路人立刻买了原地复活道具进行复活,然后在公众频道向凯莉挑衅着。
凯莉托着腮觉得充满这种无趣的人的这个游戏,真的是越来越无聊了,同时一只又放在鼠标上等着对方发动攻击。
看到女法师开了红的路人真在高兴,转而却看到女法师的攻击砸到了自己身上。路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三两下被女法师给杀死了。
凯莉被这一幕惊到了。
游戏里确实有不在乎阵营玩在一起的玩家,但基本上大多数都会被所谓的“归属感”和“使命感”给影响,结伴对付敌对阵营的人。特别是光明阵营。像这种场景凯莉也是第一次见到。
她想了想对方这么做的可能的理由,突然有些不爽地问:
【星月魔女:你同情我?因为我被他骂得那么难听?】
【暗影使者:你会在意?】
凯莉愣了愣。这个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像是最后的骑士那种类型的人,就会对路人这种谩骂女性的行为表示谴责。何况对方真的骂得很难听,星月魔女又是个女性号,所以她第一时间以为对方这个行为是在同情她这个女性被骂,才擅自行侠仗义。
结果对方却问她会不会在意。
凯莉直觉地认为,对方问的不是“你会在意我因为同情你而帮你的这种行为吗”,而是“你会在意对方骂你地这种行为吗”。
【暗影使者:你在意的话把他复活继续杀一次不就好了~】
路人显然也被女法师的这种行为惊到了,躺在地上也开始骂起了暗影使者,什么“你身为光明阵营却帮助黑暗阵营的人”之类的,硬生生地把对方的行为弄成什么十恶不赦的叛国通敌罪。
凯莉瘪了瘪嘴,刚想在公众频道里说几句,却又看到暗影使者继续在公众频道里打字。
【暗影使者:对不起,我是身处光明心向暗,身在曹营心在汉。看我名字你还看不出来吗?】
【暗影使者:想报仇你来啊。嘴臭又怂,鼠胆又贼,自己为自己报仇都非要站在大义的名号,找着同伴为自己壮胆——真当自己是什么道德至高点呢。】
【暗影使者:而且我是自己想这么做才这么做的,跟阵营有什么关系?连自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要依据阵营才敢判断,你是没断奶的婴儿吗?】
哇……这真是……有趣!
凯莉许久没有感到这么开心了。
【星月魔女:暗影你不对哦。】
路人还在诧异星月魔女居然会为自己说话,就看见星月魔女紧接着在公众频道继续发言。
【星月魔女:未成年人不能玩网游的,对方怎么会是婴儿呢~最多也就是个巨婴罢了。】
【暗影使者: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巨婴吗?见到之后会有什么成就吗?】
【星月魔女:很遗憾呢,低阶野怪不给奖励。】
【暗影使者:也不一定呢~刚才杀了他给我爆了一个稀有道具,看来人蠢连道具都不想被他留。】
【星月魔女:好羡慕~你运气真好~我就只得到了一个低级药水呢~】
【暗影使者:不要灰心嘛~再接再厉,总会有爆出稀有道具的一天~】
【星月魔女:说得对呢~我要学会不抛弃不放弃~】
看着他们的对话,凯莉觉得自己是那个路人的话绝对会被气死。果不其然,她和暗影使者还没来得及再嘲讽几句,对方就耻辱下线。
凯莉逗乐了。她难得遇到这么臭味相投的人,正打算给对方发个好友邀请,就看到对方先一步给自己发了过来。
【暗影使者:我有个提议。】
【星月魔女:爱卿但说无妨。】
【暗影使者: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请务必叫我。】
【星月魔女:卿欲所行之事为何?】
【暗影使者:对方要是见了我之后,又像这次一样打算复活了拉我一起对付你,我就可以再开红杀了他。爆出的装备我们五五分。】
【星月魔女:何以使卿为之?】
【暗影使者:看不惯这种只会抱团,仗势欺人的小人,打算为民除害。这个答案皇上可算满意?】
对方居然顺着自己演起来了,凯莉笑得乐不可支。
【星月魔女:朕准了。】
孤寂领土的王第一次有了同伴。
想到当时的场景,凯莉不由得弯了弯眉眼。觉得牙尖嘴利的暗影使者很有趣,但是会犯这种糊涂错误的对方也异常的可爱。
她带着有些纵容的口气轻叹:“……可真是一个小傻子。”
“……我可真是一个傻子。”
帕洛斯在闭了麦之后忍不住拿自己的额头去撞了两下桌面。本来他已经不太在意第一次的社会性死亡场面了,没想到梅开二度这种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在精明的他身上。
太尴尬了。这种事情居然在海盗团的人面前连着发生两次,他简直颜面无存。
或许海盗团里的人不会在意。雷神之锤是不屑,狂犬是不懂,无定之躯只有不危害他的大哥他都不所谓。但是他的自尊心让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特别是在自己一向都是以自己的精明为标榜的时候。
他几乎是无奈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企图让自己从这个噩梦中清醒。
而这个时候,游戏里的好友信息图标伴随着提示音闪了起来。
他本来没有心情去看私信的。可是抱着一种逃避现实的心态,他可有可无地点了点鼠标。
【烈斩:抱歉,我刚才离开了一下。组我吧。】
烈斩的回复突然让帕洛斯意识到一件比他社死更为重要的事情。
同时,语音里也传来了星月魔女的声音。
“暗影小宝贝,你又不小心打开变声器啦?快关掉我们去刷隐藏副本吧。”
星月!我的好伙伴!我们一起作恶的那些时光都是我们友情的见证!
帕洛斯果断开麦:“抱歉抱歉。老大,我不是故意的。刚好烈斩也回复我了,我把烈斩也拉进队了?”
【星月魔女:怎么感谢本小姐?】
【暗影使者:一会儿给你让人有羞羞的链接。】
等了好一会儿,帕洛斯才等到雷神之锤的回复。
雷神之锤语气不善,“你的‘变声器’不会再打开了?”
不用他说,帕洛斯也绝对不会再去碰那个玩意儿了。他不仅把他和星月魔女好友频道里的变声器关掉了,还去总设置里选择了将变声器永远禁用。
帕洛斯保证:“绝对不会了,老大。"梅开三度他就自-杀。
“……邀请他吧。”雷神之锤的语气却听不出喜怒。
“友情提醒:三十分钟之内不开副本隐藏副本就会关闭。”星月魔女也帮着帕洛斯把关于变声器的事情给盖过去,“骑士,你别闭麦啦~刚才是暗影不小心沿用了和我的好友频道的设置。他以前玩惩罚游戏的时候输掉了,我就罚他开了女声变声器陪我聊八卦。”
最后的骑士没有回复。
帕洛斯一边给烈斩发送了组队和语音邀请,一边心惊胆战地等待最后的骑士的回应。
他真的有点儿怕最后的骑士误以为他是女孩子,然后说些什么“女性不能和海盗团这种为非作歹的恶徒一起行动”来企图把他拉离海盗团。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不至于蠢成这样。一开始他太激动应该只是因为吓了一跳而已。
“……我知道的。”直到烈斩进了队伍和队伍语音,最后的骑士才开口回答,“我不会误会的。不好意思,刚才只是我过于激动了,失礼了。”
“是啊。毕竟你认识的女性都是2D的。”雷神之锤嗤笑一声,“偶然听见属于三次元的女性声音而吓一跳这种是对你而言属实正常。”
“……雷s……雷神!你真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最后的骑士回应。
“嗯,确实。你的狗嘴里当然只能吐出狗牙。”
“……你是真的幼稚。”
“你难道又不是真的傻?”
眼看着这两个人又要开始属于小学生的吵架,进了队伍语音频道的烈斩开口阻止:“……寒冰湖副本,还刷吗?”
“……是烈斩啊。”雷神之锤话里似乎有话,“人都齐了,当然要刷。都进本。”
语音里传来了敲击鼠标的声音,然后游戏画面里,一身骑士装的最后的骑士和一身灰色的战士出现了。
看着两人的出现,雷神之锤又带有命令性质地开口:“无定,暗影。”
“是,大哥,我准备好了。”无定之躯立刻回复。
“……等一下。”烈斩突然出声打断,“我希望你们能解释一下这个隐藏副本是如何打开的。”
或许是因为烈斩的要求也算合理,而且还需要靠烈斩帮忙,雷神之锤没有拒绝,“……啧。无定。”
以为解说工作会落到自己头上的帕洛斯受宠若惊。
“是,大哥。”无定之躯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副本开启条件是游戏里的角色一男一女互相用技能保护过双方。而寒冰湖的boss其实是某一国掌握珍宝的公主,她被爱人背叛时为了报仇选择了报复,灵魂却受到了污染将寒冰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我们现在得到了开启隐藏副本的钥匙,前往公主的内心去探求真相。”
满分的总结,但是最后的骑士和烈斩都觉得有哪里不对。
“……请等一下,我还有个疑问。”只要对方不是雷神之锤,最后的骑士都会保留自己的风度,“请问,是谁和谁满足了互相保护的条件?”
“……”卡米尔没有回答。
雷神之锤不满地开口:“a……骑士你烦不烦。不管是谁跟谁,这个条件你都不可能达到的。现在给你机会刷这个你本来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刷的副本,你就感恩戴德地做个你熟悉的副本工具人吧。”
最后的骑士的回应很隐晦,“如果没有你这个压力来源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和某人达成这个条件呢?”
帕洛斯一瞬间眼皮跳了跳。
似乎出最后的骑士的话语里面读出了什么,雷神之锤的语气瞬间沉了下去,“……傻-逼骑士,你想打架?”
“我从来没有怕过。只要某人所想。”最后的骑士有些答非所问。
“……是无定之躯和暗影使者吧。”烈斩不知为何,十分罕见地主动开口,“毕竟只有他们两人有保护技能。”
“……烈斩你真聪明。”帕洛斯觉得气氛实在太诡异了。他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不过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稍微推理一下就能知道了,对吧?老大。”
雷神之锤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我么能不能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星月魔女忍无可忍,“麻溜点儿开启隐藏好吗?本小姐还等着看后续剧情呢。”
“是呀是呀。”帕洛斯自然地顺着星月魔女的话说,“时间也所剩不多了。无定,我们一起把钥匙放进去吧。”
然后他想着自己和烈斩的约定,还是给烈斩发了一封私信。
【暗影使者:回头我和你详说。】
【烈斩:好。】
烈斩真的可能是大赛前十里唯一的良心了。
帕洛斯忍不住感叹。
“……暗影,钥匙。”听了对方的话把钥匙放上去的无定之躯,转头看到暗影使者居然还没有行动。而且语音里传来的键盘声告诉他,对方可能在跟别人私信。无定之躯的语气不由得带了一丝阴暗。
“来了来了。”帕洛斯早就习惯了无定之躯对他的各种暗含警告的说话方式,直接免疫掉那份低气压把自己的钥匙也给放在了柱子上。
随着两把钥匙的放入,黑色的柱子360度旋转了一下,然后又停止了动静。
等了好一会儿,四周却一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从语音里传来的大家的轻微呼吸声,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帕洛斯疑惑,“……怎么没有反应?”
“呀——!!!!!!!!!!!!!!!!!!!”
但他的话音刚落,就像是反驳他一般,游戏就带着一声刺耳的悲鸣陷入了黑屏。
众人:“……”
星月魔女:“这游戏真带劲。恶趣味,我喜欢。”
---------------------------------------------------------------------
题-外-话。
雷狮:“傻-逼安迷修,你敢撬我墙角?”
安迷修:“只要墙角愿意,你看我敢不敢。”
【all帕】你这个女朋友,可能真的是女的3
没有性转。
他们脑补太多。
网游pa
Act3
【格瑞,你解开寒冰湖副本的秘密了吗?】
—母亲的来信,总是以这句话开头。
格瑞的父母是研究人工智能的研究员,长期在一个详细地点需要保密的研究所里进行研究。研究所对与外界的联络看管得很严,就连信件也必须经过重重审查才能寄出。
对于格瑞来说,从小不能经常见到父母并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父母的关爱。至少每月一封的信件里总是充斥着父母的关怀。他性格淡漠,不代表着他会体会不到来自外界的情感。
父母从事着怎样的研究他并不是很清楚。能说的部分父母一定会告诉他,不能说的部分父母也绝对会严守秘密。以往的信件...
没有性转。
他们脑补太多。
网游pa
Act3
【格瑞,你解开寒冰湖副本的秘密了吗?】
—母亲的来信,总是以这句话开头。
格瑞的父母是研究人工智能的研究员,长期在一个详细地点需要保密的研究所里进行研究。研究所对与外界的联络看管得很严,就连信件也必须经过重重审查才能寄出。
对于格瑞来说,从小不能经常见到父母并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父母的关爱。至少每月一封的信件里总是充斥着父母的关怀。他性格淡漠,不代表着他会体会不到来自外界的情感。
父母从事着怎样的研究他并不是很清楚。能说的部分父母一定会告诉他,不能说的部分父母也绝对会严守秘密。以往的信件里他们也会简单提一下自己的研究内容,但是从五年前,他们的研究所接受了凹凸集团的赞助开始进行新一代人工智能的研究之后,父母就对自己的研究彻底闭口不谈了。
取而代之的,是每封信开头必会有的那句话。
【格瑞,你解开寒冰湖副本的秘密了吗?】
第一次见到这句话时,格瑞其实是完全不理解父母的意图的。当时他对【副本】这个单词也不是很能理解,上网搜查之后大致上是理解了这可能是某个游戏里的关卡的名字,可是他查遍了所有游戏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寒冰湖副本】的相关信息。
格瑞当时误以为这是父母给予的解密游戏,破解这行文字背后的信息成了当时他最大的兴趣。
直到他尝试过所有的密码方式也依旧得不到解之后,他开始考虑起了其他的可能性。在发小金的提示下,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是在凹凸集团的赞助下进行游戏里的人工智能的研究,而凹凸集团最近投资最多的项目就是大型网络游戏——【Aotu】。
他对游戏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关注。对他而言,学术上的未知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也足以满足他的精神欲望。何况三年前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件时,【Aotu】还并未发售。想来是长期闭锁在研究室里的父母并不知道【Aotu】还未上线的消息。
他在信件里委婉地告诉了父母【Aotu】还未上线这件事,随后在下个月的信件里收到了父母的歉意。
【对不起,格瑞。妈妈和爸爸并不知道这款游戏还没有上线。
研究室的大家拼尽了全力给寒冰湖副本投入了生命,但在无数次的实验中却得不到属于那份生命的回应。我们猜想这个孩子已经理解了自己的使命,所以它期待着与玩家真正的博弈而并非是与实验员的对峙。
为了这份研究,我们放弃见证你成长的时间,对此,我们一直怀有歉意。但我和爸爸都希望,你能解开寒冰湖副本的秘密,然后能够亲眼看一下,这份牺牲了你的家庭所带换来研究的成果……】
格瑞真的从来没有怪过父母不能陪伴他这件事。但从信件他读出了父母一直以来隐藏的歉意,他罕见地不知道如何做出反应。他很想告诉父母他真的很好也以专心研究的父母为荣,但估计他这样说了之后只会让父母觉得更心痛。思前想后,他最后只是回复了父母他一定会解开寒冰湖副本的秘密这件事。
随后终于在一年前,【Aotu】上线。
但很快,在【Aotu】上线一个月后……格瑞开始考虑起了父母是在跟他开玩笑的可能性。
寒冰湖副本并没有限制人数和次数,所以格瑞几乎是在开服的同时就拼尽全力去刷寒冰湖的副本。一个人刷,团队刷,故意延长时间刷,尽力在最短时间里刷,一天刷一次,或者一天刷到100次……他尽可能地控制实验的变量,以求得出解开寒冰湖副本的秘密的线索。但是没有用,每一次都只能得到同样的结局。
为了能够得多更多信息,他甚至养成了每天关注论坛的习惯,闲时拿出手机来刷一刷以防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为此,他的发小金一度以为他是鬼上身,居然趁他不注意拿起筷子夹住他当时正在刷手机的手大喊:“孽畜!速速离开!”
“……”格瑞另一只没有被夹住的手夺去了金的筷子,然后单手将它们从中折断。
看着短成两截的木筷,金感受到了生命威胁。
后来知道了事情始末的金表示自己也会帮忙,再后来格瑞就真的只剩悔不当初。
一心想要帮他的金在认识了论坛坛主的星月魔女后,也兴奋地介绍给了格瑞。格瑞一开始也只是从对方那里简单地交换情报,后来所有攻略方法他都尝试过了,始终没有见到什么“秘密”。
那时也可能真的是被无尽的寒冰湖副本给逼到丧失了判断力,所以才会相信了星月魔女的“你试试晚上零点先献祭一个队友再去打boss”的玄学方法。
可是献祭的队友选谁呢?
星月魔女提出这个方法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那时格瑞从早上十点刷到现在,身心俱疲,实在是已经没有了思考的动力。
他转头看看另一侧空着的床铺,身为自己的室友的安迷修今晚因为学生会的外联事物而决定外宿,金则是雷打不动地十点上-床睡觉,虽然这个方法是星月魔女提出来的,但是对方素来只喜欢提出设想不负责实践,紫堂幻则是为了准备考试而近期决定戒游。
格瑞第一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亲友到用时方恨少”。
格瑞并不介意随便找个人来一起刷副本,但是既然要献祭对方—也就是要对方去送死,必然是要队友吃亏的。那么就不能随便找人来凑数。而且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跟对方解释,对方才会答应尝试这种看起来就很有病的玄学方法
……等等,既然他知道这个方法有病,他为什么还会去尝试?
一个酷哥此时放弃了思考。
他在电脑面前纠结的时候,他的战士号就停在寒冰湖副本门口,带着一身在寒冰湖里面弄出的伤口。
此时已经十一点四十五,不知不觉光是思考献祭的人选就耗费了格瑞许多时间。
格瑞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放弃实施这个方法下线刷题时,却看到公众频道在十一点三十的时候有一条发言。
【暗影使者:你要刷寒冰湖吗~】
寒冰湖副本的奖励里也不是没有极品,但是掉率极低,付出与收获通常不成正比。除了刷副本记录以求得到副本记录第一名的奖励外,鲜少有玩家长时间停留在这里。
格瑞一眼就看见了发言的那位角色。
扎着高马尾的法师穿着一身白色的燕尾裙,乖巧地坐在游戏里一身深蓝的冷峻战士旁的石头上,正晃着自己从前面短裙里露出的双腿。
副本入口只有他们两人,在冰天雪地里紧靠的两位角色看起来却异常地温暖。
【烈斩:抱歉。刚才没看屏幕。我确实想要刷寒冰湖副本,但是我想要用稍微特殊一点儿的方法……】
对方没有及时回复,不知道是正在品味他的话还是暂时离开了电脑前。
毕竟格瑞的回复迟了整整十五分钟。
格瑞迟疑了一会儿,或许是从游戏里依靠着的两位角色那里得到了莫名的勇气,他继续打字。
【烈斩:我想要在零点,boss战前献祭一下队友。】
没想到却得到了对方的即刻回复。
【暗影使者:是想试试看有什么隐藏的特殊剧情吗?】
对方一瞬间就能戳中格瑞的中心,让格瑞有些意外,但不用费力气去解释又让格瑞感到很放松。
【烈站:嗯。】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暗影使者:可以。但好处我要一半。】
这个提议并无什么不可,对格瑞而言,他只想解开寒冰湖的秘密,只要在奖励不涉及寒冰湖的秘密的情况下,全部都给对方也可以。
【烈斩:好。】
对方却又陷入了沉默。
时间不多了,只剩十分钟就到十二点。
副本也可以明天刷或者后天刷,但是那晚的格瑞却对在当晚用这个方法尝试这件事异常地执着。
【暗影使者:如果这次没刷出来,以后我也可以陪你尝试其他方法,或者和你交换情报。】
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类似告白的话,让格瑞一惊。
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想要恋爱的想法,不代表他在感情方面什么都不懂。恰恰相反,从小到大他都很受欢迎,无论男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众人都对从没被攻略下的高岭之花激起了斗志,总想想着用各种方法靠近他刷好感度。明示暗示,日久生情,大胆接近,什么套路他都遇到过。
金一度调侃格瑞应该把他的追求者们用过追求方法整理成集,寄给各大游戏公司让他们做成游戏,然后就可以坐等一份神作的诞生。
游戏里的格瑞也有不少的追求者。
人狠话不多,脸帅又冷漠,那种冷峻无情却对亲近之人(比如游戏里的金)很是照顾的类型直接虏获了一票玩家的心。
虽然看不到现实里格瑞的长相,但游戏里的烈斩帅就足够了。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不算少数,装偶遇装巧合天天来碰瓷格瑞的情况也不少,实在让他对这种话有些敏感。他只想好好玩个游戏,等寒冰湖副本的秘密解开了说不定就会退游,根本没有可能在游戏里找对象。
格瑞着实纠结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是冲着他排行榜第二的名头想来攻略他。冒然拒绝对方再发现是个误会的话又对对方来说很是失礼……
然而没等格瑞纠结出个所以然来,暗影使者的信息又来了。
【暗影使者:不要误会。出于现实职业,我对特殊剧情很有兴趣。当然奖励和剧情可以兼得的话就更好了。你刷寒冰湖那么久了依旧没有放弃,一定是从哪里得到了关于“寒冰湖有特殊剧情”的消息。考虑到你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这个消息必定是有很大的可信度的。】
烈斩喜欢刷寒冰湖,游戏里几乎知道烈斩这个名字的人也都知道这件事情。只是知道他为了解开寒冰湖隐藏的秘密的人却只有金他们几人,其余人都一直认为格瑞只是在不断挑战自己刷新最短通关记录。
暗影使者是个聪明人。而和聪明人对话就是很省心省力。
格瑞并非刻意隐瞒了寒冰湖有秘密的这件事,只是他素来不喜欢和别人过多往来,也不会特意去宣扬这种事。现在被暗影使者推理出来他也不会否认。
【烈斩:不涉及影响解开副本秘密的情况下,奖励都可以给你。】
这就是说,只要副本奖励的道具里,没有关乎解开副本秘密的特殊道具的话,暗影使者可以拿到全部奖励。
暗影使者显然是被对方的爽快和大度给震惊了,好半晌才回复。
【暗影使者:我截图了哦?你赖不掉的。】
可能是大脑太累的时候,人的思维就会特别发散,格瑞居然脑补出一副对着人类抛出的胡萝卜瞪双眼,又想靠近又害怕有陷阱的白兔子的模样。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地笑了一下。
【烈斩:嗯。不赖账。】
就这么约定好的两人都是彻头彻尾的行动派。在暗影使者表示自己可以直接开始的情况下,格瑞果断开了副本直接进入。不得不说排行榜第二同时敢单刷寒冰湖副本的格瑞真的是强到爆炸,暗影使者几乎没有任何补刀的机会就看着烈斩拿着自己的大刀像激光枪扫射一样一挥就死了一大片的小怪。
【暗影使者:第三批小怪不要一下就杀死,留点儿怪让他们来打死我。】
“献祭”顾名思义就是让一个角色挂掉,游戏副本内,玩家是不能对玩家进行攻击的,所以只能通过让怪攻击自己的方式来消耗掉血量。
暗影使者虽然在进副本时还是满血,但是毕竟只是一个脆皮法师,在第三批怪的攻击下没了多久就倒下。
这是格瑞要求的献祭,但他看着对方倒下心里也不太舒服。他为了抒发心里的那种异样感看了一下时间,还差一分钟到零点。
【烈斩:我来。】
暗影使者一时没弄清楚这个“我来”是指什么方面。要说打怪和打boss,他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划水到底的。反正据他观察这个烈斩不是个小气的人,对方也给出了承诺,所以他有着即使将摸鱼进行到底对方也不会中途变卦的信心。但没等暗影使者多思考一下,游戏里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就提示着他收到了什么礼物。
格瑞显然是对送女性角色礼物这种事情没有经验,就只是直白地给了十个原地复活的道具和一大笔名为“装备修理”的费用。
暗影使者觉得自己好到再被献祭个二十次也可以。
格瑞清理完最后一只小怪时,电脑桌面的时间正好跳到了零点。
boss出现。
既然别人给了原地复活的道具,暗影使者也不会特意攒着不用。他直接原地复活,然后等着他复活的烈斩看见他站起来后一言不发地提着刀冲了下去。
没有多久,boss倒地。
一切与以往刷副本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格瑞对此并不惊讶。不如说靠这个方法真要刷出来什么才是值得惊讶的事。之所以尝试只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性罢了。
【烈斩:你拿吧。】
说着,他把道具拾取方式改为了“第一个捡到的人直接获取”。
一般来说,除了某些特殊副本和特殊道具外,游戏里的副本道具在被拾取后都会被暂存在团队包裹里,然后玩家们通过投骰子比谁的点数大的方式来分得道具。这是为了防止某些玩家恶意抢夺掉落奖励。但是也可以改变道具拾取方式,使得摸包的人不需要投骰子就直接得到副本掉落奖励。
烈斩这么直爽让暗影使者很惊讶,但送上门的好处要是不吃就不是他了。他也不多客气直接去摸了包。
【暗影使者:你不好奇掉落了什么吗?】
【烈斩:反正都是你的。】
格瑞打完这句话他自己也愣住了。怎么看他刚才那句都有些调戏的意味。
暗影使者似乎也是被吓到了,急忙回复。
【暗影使者:我先坦白,我是男的。男玩女号。】
【烈斩:嗯。论坛上有说过。】
暗影使者在游戏中很有名,是坏的那种“有名”。
坑蒙拐骗,偷奸耍滑,还爱八卦。在论坛的八卦帖里有不少他的受害者写八卦帖来挂他,但显然暗影使者本人并不介意,并且一直都强调自己是男性也没有故意接着“女号”来博得好处。
……确实没有故意,毕竟暗影使者最擅长文字游戏让人误会。
格瑞不会介意一个人在论坛的名声如何,毕竟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对他而言,只要能够尝试解开寒冰湖副本秘密的方法的话,就算是排名第一的【大罗神通棍】他也愿意试着邀请对方。
烈斩这种冷淡人设还会逛论坛这件事极大震惊了暗影使者的三观。
【暗影使者:……你还会逛论坛?!】
【烈斩:看攻略,找情报。】
【暗影使者:……哦。】
这个解释好像有些道理,至少暗影使者看起来是信了。
他给格瑞发出了好友申请,在格瑞接受后道了句“晚安”就下线了。
刷了一天副本的格瑞也疲惫地下线关机。
他拖着身体简单地清洗一下,关灯上-床。
宿舍里异常安静,没有室友的呼吸声也没有虫鸣。格瑞躺在床上发现自己神经了不知为何还残留着一丝兴奋感,使得他不能像往日一样快速入睡。
他转辗反侧了几次,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一片黑暗轻轻地说道:“晚安。”
就像达成了某个任务,他终于安心睡去。
那之后他们也一起尝试过不少方法,每次都是一方发消息说明方法后约好时间尝试,然后尝试完后暗影使者拿着所有奖励推本走人。
时间久了,暗影使者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包-养的小白脸。
但是白嫖的感觉太爽了,所以他不会停止。即使和海盗团刷副本刷到吐的那段时间,他也会和烈斩一起去刷寒冰湖。和烈斩刷副本他只需要在尝试方法时动动,其余时间烈斩都不会管他是不是在小怪面前跳舞还是在屏幕面前发呆。
他们之间在刷副本上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格瑞也习惯了对方一时兴起开的玩笑或者随性使然撒的小谎。他从未怀疑过暗影使者的性别为男这件事。
因此在看到热度高到镶红的《论海盗团的那个女法师可能真的是女的》这个帖子时,格瑞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
一旁叽叽喳喳让格瑞帮忙划高数考试范围的金看到格瑞的表情时,当即去找起了筷子。
“收起你的自动铅笔,金。我没有被鬼上身。”
企图拿两支自动铅笔充当筷子来给格瑞驱邪的金讪讪地收回了手。
格瑞制止了自家发小后依然没有点进去那个帖子。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看个帖子而已,无论对方是不是女性都跟他们在游戏里刷副本没有任何关系……不,对方不可能是女性。
说服了自己只是去求证一下那个帖子的真实度后,格瑞带着一脸毅然点开了那个帖子。
围观了格瑞纠结的全过程的金:“……格瑞,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贫血,或者有时突然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陌生的地方……”
“金,我没有被吸血鬼吸过血,也没有被摄魂怪夺过身。”
满心以为自己能尝试一下新的驱鬼方法的金表示自己很是失望。
格瑞可没心情去照顾失落的金的感受。他带着“看看这些人有在说什么鬼话”的想法点开了那篇帖子,却震惊地发现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暗影使者确实可能明明是女玩男号,却故意说自己是男玩女号。至少格瑞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星月魔女就经常这样对游戏里的情侣恶作剧,故意勾引着其中的女方。
格瑞说不出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感受。无论是男是女对他而言都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他和暗影使者算是“契约关系”,双方互惠互利,没有必要将自己的老底全部透露给对方。但是看着讲述暗影使者声音那里,格瑞又联想到自己和暗影使者还没有在游戏里面聊过语音。
格瑞是个话少的人。他也一直不理解像中文这种一个字就是一个意思的表意文字最大的优势不就是能够用简洁的语言表达一个意思吗?而语音只会带来人在进行思考产生的语言废话。既然几个字就能说清楚问题,那么为什么要开语音?
暗影使者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要语音。对方也显然是习惯了打字的人。他曾说过“出于职业,对寒冰湖的特殊剧情有兴趣”,格瑞对此记得很清楚。他猜想暗影使者在现实生活活的职业应该是文字相关或者在校大学生。
不过怎么样,两人一直用文字进行着交流。双方谁也没有主动提及过要进行语音聊天。
想到一个路人都和对方进行过语音交流,格瑞还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能有一丝不爽,又无法清楚地说出自己到底在不爽什么。
……搞不清楚自己在不爽什么这件事,让他更加不爽了。
在这种极度不爽种,格瑞带着一身杀气回到宿舍。刚打开门就看到安迷修一脸呆样地盯着电脑屏幕,就连格瑞开门跟他说“我回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格瑞脱掉了外套随手挂在自己的人体工学椅上。他桌上的电脑还显示着游戏画面。他出门只是为了给金送去自己的高数笔记本,然后给金划一下考试范围。他判断这并不需要很多时间,所以让游戏里自己的号一直挂着。
他看见自己的好友信息图标在不停闪烁,刚想转身去洗个手再仔细点开来看时,就听见一声桌椅碰撞的巨响。
转过身,他看见安迷修因为过度激动地站起来的原因,他的椅子被他撞倒在地。
安迷修脸色通红,全身居然在轻微颤抖。他死死盯着电脑屏幕,然后猛然回神在电脑键盘上按了一下,又一把扯下耳机,看起来又像是烦恼又像是发泄似的用双手狠狠搓了搓自己的头。
“……安迷修?”出于人道主义,格瑞还是关心地唤了一声自己室友的名字。
被叫道名字的安迷修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循着声音望向格瑞的方向。格瑞被安迷修充斥着惊喜和惊讶的眼神惊得一时忘记了反应,只得看见安迷修像是找到发泄口一般满脸激动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格瑞的手。
那副表情与以往沉稳并且风度翩翩的安迷修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格瑞吓得差点儿给了安迷修一个过肩摔。但考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室友是发神经还是发瘟,他忍住了安迷修的过度接触,耐心地发问:“……你发烧了?”
“……格瑞……”安迷修此刻激动到忽视了格瑞全身的抗拒,“我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看出来了。”被安迷修的气势压倒,格瑞不由得退后几步。
“不。你不懂。”安迷修依旧死死抓住格瑞的手。
觉得这一幕像是某个青春文艺片才有的镜头的格瑞:“……那你说说看。”
“……我发现。”安迷修眼神有些迷离起来,松开了握住格瑞的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我发现,暗影使者,好像真的是位女士。”
“……”
安迷修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的表情,让一向坚信科学的格瑞似乎有些了解了他家发小总以为世上有鬼上身这种事发生的心情。
在那一瞬间,他本能地拿起自己桌面上还没有拆封过的外卖木筷,几下拆开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安迷修头上的呆毛精准一夹。
“孽畜,速速离开”
认真地念起了驱邪台词的格瑞,暗暗决定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嫌弃自家发小的迷信行为了。
------------------------------------------------------------------------------------------------------------------------------
【最后的骑士:当然。】
帕洛斯看见最后的骑士第一个回复,并且还接受了他的请求,丝毫不觉得意外。
对方也是个舍己为人的奉献性,只不过他好歹还有些限度,不至于让人觉得他过于迂腐。
“算时间,安迷修应该回复你了。”从耳机里传来雷神之锤用肯定语气作出的发言,“那个DNA序列不知道是不是骑士教条转译过来的傻子,不可能拒绝‘朋友’发给他的求助请求。”
有意无意,雷狮加重了“朋友”的咬字。
一旁的星月魔女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用的天价耳机的好处,含着棒棒糖不动声色地企图吃瓜。
“嗯,他答应了,但是烈斩还没有回复。”帕洛斯也不意外雷狮猜到安迷修的回复内容,“老大,我要先把骑士拉进来吗?”
雷狮轻哼一声:“拉吧。”
得到了雷狮的首肯,帕洛斯飞快地再次对最后的骑士发送消息。
【暗影使者:骑士我先邀请你进队吧。】
【最后的骑士:好。】
因为前面邀请星月魔女进队的时候就从雷神之锤拿到了队长职位,而且受到了“变声器”事件他居然也忘记把队长给还回去了。不过雷狮也没有出声提醒他,他也不好给把队长还回去,现在倒是方便了他直接邀请最后的骑士进队。
最后的骑士进队很快,进队后看到队伍成员却是明显一愣。
【最后的骑士:……恶-党,你居然也在。】
【雷神之锤:我当然会和我们团的法师在一起。】
这不能怪最后的骑士误会,毕竟帕洛斯是故意用了“我们和星月”还不是“我们海盗团和星月”企图来误导最后的骑士。他怕最后的骑士知道雷神之锤也在的话就不是过来帮忙打副本,而是过来守在副本门口等着追杀对方。
【最后的骑士:……确实,毕竟除了你们海盗团的人,也没有别人想跟你一起副本了。】
帕洛斯听见雷神之锤不屑地笑了一声。
【雷神之锤: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懂做副本工具人的快乐。】
【最后的骑士:所以你现在连找人下副本都得让暗影来找我。】
【雷神之锤:嗯。毕竟我出马的话会有很多以我为目标的女生来吧。啧,一想到就好烦。】
【最后的骑士:恶-党,我劝你有点儿自知之明。你那是“威胁”,而并非别人“自愿”。】
【雷神之锤:总比别人倒贴都没人要好吧。】
【最后的骑士:……指望一个恶-党来理解骑士的高贵品节和除恶服善的道义真的是很为难你的脑子。】
【雷神之锤:指望一个傻子来理解海盗的探索精神和肆意妄为的自由真的是很考验你的智商。】
【最后的骑士:……你怕不是把幼稚刻在了基因里。】
【雷神之锤:你难道没有把痴呆种进了你的行为里吗?】
【最后的骑士:……幼稚。】
【雷神之锤:……傻子。】
然后一阵沉默,甚至连打字声也没有了。
等了一会儿,发现两人都没动静了,星月魔女突然回过神来:“嗯?你们就吵完了?不继续吗?”
她似乎有些意犹未尽:“我还没看过瘾呢。”
帕洛斯此刻真的很佩服星月魔女的心态。确实他也觉得自家老大每次遇到最后的骑士就特别幼稚……不对,应该说最后的骑士和雷神之锤只要一见面,两个人都会变得像小学生一样,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幼稚无比的文字吵架。
不过即使这种吵架很幼稚,发生次数多了旁观者都当热闹来看,也不会像星月魔女那样直白地承认自己在看戏。
【星月魔女:他们吵架水平好低哦。好像两个菜鸡互啄。】
帕洛斯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看到文字就会习惯性地脑补出相应画面。刚看完星月魔女发给他的私信,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大不小的笑声被雷神之锤听见了。他精准指认:“暗影,很好笑?”
“……没有没有,我是在笑骑士。”
雷神之锤似乎接受了帕洛斯的辩解,“拉他进语音,想嘲笑就当着他的面。”
帕洛斯的笑容一瞬间僵硬了,“……好的,老大。”
【星月魔女:点蜡.jpg】
【暗影使者:……绝交五分钟。】
帕洛斯飞快回复完星月魔女,又立刻在队伍频道打字。
【暗影使者:骑士,我拉你来语音。】
【最后的骑士:好的,麻烦你了。】
【雷神之锤:你知道这是麻烦就好。】
【最后的骑士:我没有在你跟你说话。】
【雷神之锤:你麻烦我的团员就是在麻烦我,你麻烦了我之后我大度地表示不跟你计较——你连这也看不出来?语文没及格?】
【最后的骑士:暗影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无法代表他。】
【雷神之锤:进了我的团就是我的人。但我知道你不知懂,毕竟你是一个把联机网游玩成单机的人。】
莫名其妙发现自己签了卖身契的帕洛斯:“……”
随后最后的骑士不甘示弱地继续回怼。
【最后的骑士:把联机网游玩成仇人培养器的人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两人真的好幼稚。平时分开来明明个个都智商一百八,一遇到却像是吃了降智debuff一样,两个人加起来都不足一百。
为了避免两人吵起来火烧连环船烧到自己身上,帕洛斯赶紧从好友频道里把最后的骑士拉进队伍语音频道里。在把最后的骑士拉进来之前,他思索了一下,还是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前面的那种社死情况的出现,把语音设置初始化了一下。
虽然他和最后的骑士聊语音时没有开过变声器,但是前面的社死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让帕洛斯心有余悸,于是他忍不住在和安迷修的语音频道里点了初始化。
这样他再次进入临时队伍语音频道,被沿用的也只会是初始化过的语音设置,不可能会再有打开变声器的情况。
觉得这下稳了的帕洛斯把最后的骑士拉进语音频道后,习惯性地开口一问:“骑士,你听得到吗?”
雷神之锤一般只会在需要他决策时开口,无定之躯也不是个话多的人,狂犬很多时候都搞不清楚状况,所以每次组织语音的任务都落在帕洛斯身上,他会习惯性地主动确认语音传达情况也不奇怪。
语音频道里却只有一阵诡异的沉默。
觉得这种沉默似曾相识的帕洛斯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轻轻开口:“……喂?”
“——砰!”
他听到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之后他又听到了几声沉重的喘息。他还没来得及去判断这声音属于谁,就看到语音里最后的骑士闭了麦。
……怎么回事?
这时,劈里啪啦的键盘声再次响起。
【星月魔女:宝贝儿,虽然你说和我绝交五分钟,但温柔善良的我不会跟你计较……】
【暗影使者:……直说这是什么情况。】
【星月魔女:甜心,你是不是从好友频道里拉最后的骑士进队时把语音设置初始化啦?】
【暗影使者:……嗯。】
【星月魔女:哦!天呐!我的小乖乖!确实你从好友频道进入临时队伍语音时,系统会自动留用你在好友频道的语音设置!】
【暗影使者:……求您直说。】
【星月魔女:但是当那个临时队伍本来就有一个好友的时候,初始化过后的语音设置会自动沿用和另一个好友的好友语音频道里的设置——现在问题来了。】
【星月魔女:你关掉变声器的时候,是直接在临时队伍语音频道里关掉的呢?还是在和我的好友语音频道里关掉的呢?】
帕洛斯觉得自己已经被套娃到没有了脑子。
他把和最后的骑士的语音频道里的语音设置初始化-重新拉最后的骑士进入队伍语音-他进入队伍语音时语音设置也是初始化的-系统监测到他的好友星月魔女也在这个队伍-语音设置自动沿用了和星月魔女的好友语音频道的语音设置。
……也就是说……
“暗影。”耳机里此刻又传来属于雷神之锤的,带有些怒意的,咬牙切齿又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的声音,“你要么永远把你的‘变声器’给打开,要么永远给我关掉它。”
梅开二度。
【all帕】你这个女朋友,可能真的是女的2
没有性转。
他们脑补太多。
网游pa
Act2.
都说人在面临死生存亡之际会看到人生的走马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社会性死亡也算是死亡的一种,帕洛斯此刻也彷佛看到了自己从接触这个网游的岁月缩影。
他本身对游戏并不是报很多兴趣,之所以会开始玩这个游戏——那还算是个很长的故事。
帕洛斯的父亲算是一个老好人类型,为了报答年轻时救助过自己的人,毅然当了对方的担保人。结果落到了一个很俗套的结局,对方事业失败,欠债逃跑,这笔债的偿还就落到了他的父亲身上。
数额并不是特别大,但...
没有性转。
他们脑补太多。
网游pa
Act2.
都说人在面临死生存亡之际会看到人生的走马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社会性死亡也算是死亡的一种,帕洛斯此刻也彷佛看到了自己从接触这个网游的岁月缩影。
他本身对游戏并不是报很多兴趣,之所以会开始玩这个游戏——那还算是个很长的故事。
帕洛斯的父亲算是一个老好人类型,为了报答年轻时救助过自己的人,毅然当了对方的担保人。结果落到了一个很俗套的结局,对方事业失败,欠债逃跑,这笔债的偿还就落到了他的父亲身上。
数额并不是特别大,但是也算得上让帕洛斯一家家中落道。他的父亲可以说是有点儿奉献性人格,即使背负上了债款也没有说什么,反而认认真真地帮对方偿还了起来。
……可能这就是他对卡米尔那种奉献性人格颇有微词的原因吧。
不过他的母亲也是个狠人,很硬气地帮他父亲一起偿还起了债款,同时也让帕洛斯继续读书。帕洛斯并不是对学习特别有渴望的人,但他一直很喜欢母亲,所以听了母亲的话整个高中几乎都在学习中度过。
他的性格估计也是遗传了母亲。母亲是深谋远虑,精打细算,维护自己的利益时也会十分凶猛,算是半个利己主义者。
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所有都觉得他的母亲会离开他父亲时,那人选择了留下来。
帕洛斯并非不喜欢父亲。只是他觉得自己和父亲是两个类型的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深知自己无法理解父亲的做法,父亲也无法理解,所以互相不打扰算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他有压力。对父亲认认真真偿还贷款的不解,对父亲的奉献带给全家负担的埋怨,对母亲一起抗下这份苦差的心痛,这些东西都不算是很重的心情,糅合在一起居然也能让他经常在半夜惊醒。
为了抒发这份心情,他开始写起了小说。最开始真的只是为了打发睡不着的时光而尝试着把双手放在了键盘上,结果手却想要挖掘到了他潜意识的渴望一样开始打字,打出来的小说的女主原型还是他母亲一般的人。
他疯了。
他不想连妄想的世界也沾染上现实的尘埃,但是他隐隐又有种渴望,想让自己的母亲在幻想里等到幸福。结果就是在他所有失眠的日子里,他一直写着写着,把他所构筑的故事脱离了现实,但又给了几分属于他的真实。
……谁知道,这小说居然火了。
说实话,这小说写的时候不要说大纲了,他根本没有带脑子认真写。除了对母亲一样的女主认真描述外,其余都是胡编乱造,都这样也能火起来纯粹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不过也是有看得出这篇文出了女主之外都没认真被作者进行描述的人,比如【Aotu】的角色文案设计负责人。
对,【Aotu】的,角色文案,负责人。
【Aotu】里的女法师,就是借用了帕洛斯在高中时写的那篇小说的女主的设定,而那篇小说的女主的性格等等,则是帕洛斯以自己母亲为蓝本,最后帕洛斯玩的角色则是这个以他母亲为蓝本的小说女主的改版的女法师。
……好大一个套娃。
他的小说的女主的设定被【Aotu】借用自然是得到他的授权的,除了一笔不算大的版权使用费,还得到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好处的好处……
说出来这个好处很微妙,就是游戏里的所有的时装。
“为什么要用游戏里的虚拟物品来交易?直接折现不好吗?”帕洛斯发出了灵魂质问。
对方负责人回答得很是理直气壮,“虚拟物品不消耗实际金钱啊。”
……不愧是资本主义,精打细算还是你们强。
本来帕洛斯是不打算玩女号,但是想着对方既然把未来这款游戏会推出的所有时装都免费赠送——这个福利四舍五入还是靠自己母亲得来的,不如就玩个以他母亲为蓝本的女法师吧。
这个想法只是微微冒出了头,但当帕洛斯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建好号了。
现在想想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当初要是不来玩这个游戏就不会遇到这种社会性死亡的场景的。
帕洛斯头一次有了这种“想穿回去掐死当初的自己”的心情。
其实严格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事,只要插科打诨着演过去也没什么,对于平时的他来说蒙混过关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是或许是由于他对海盗团的其他人有种谜样的对抗心理——对雷神之锤是希望对方正眼看着自己,对无定之躯是希望能够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对狂犬则是希望对方一直听自己的话……总之,他不想在海盗团的人面前丢脸。
可能是星月魔女凭着和他八卦的交情摸到了帕洛斯的想法,也可能是她单纯觉得这样再沉默下去也不好玩,她开口打破了这阵沉默。
“哎呀,暗影上次你输了惩罚游戏而设置的变声器还没换掉呀。一定是刚才把我从好友频道里面拉进队伍频道时,沿用了上次的设定吧。”
……星月,好朋友!我们几百个让人有些羞羞的链接堆积出来的感情果然是真实的!
帕洛斯还没来得及感叹完,游戏里面又收到了星月魔女的信息。
【星月魔女:傻子!还不快关掉变声器再顺着我的话说!】
“……啊,嗯,对呀,一不小心忘记了。”帕洛斯尽量让自己显得很镇定,“抱歉啊,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老大你们肯定很疑惑吧。”
不,不是疑惑,是震惊。
卡米尔和雷狮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大哥……你怎么看?”
雷狮的舌尖抵住自己左边的犬齿,垂着眼似乎是在思考。他旁边的佩利起初是真的很手足无措,毕竟他一向只根据自己经历的事情来做判断,刚才听到了暗影使者那里传出的女声,就真的是很单纯地产生了“原来暗影使者是女孩子”这种想法。
现在对方说那声音是因为他忘记改掉了变声器的设定,那么佩利也从善如流地选择了相信暗影使者的说法。
“什么怎么看啊?卡米尔。暗影不是说了自己只是忘记改掉变声器设定吗?”
卡米尔凉凉地丢给了佩利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眼神,没有回答佩利的疑问。他也没有自信自己能够解释到让人听懂,“如果只是不小心忘记改掉变声器的话,暗影使者不应该那么惊慌的”这件事。
显然雷狮也跟卡米尔想到了一块。如果只是忘记改掉变声器,以暗影使者的性格来说,随便说点儿什么蒙混过去就好,没有必要也不应该这么地惊慌,甚至还需要星月魔女的救场。
除非对方不是“忘记关掉变声器”,而是和星月魔女聊天时一直都没有使用过变声器。反之,和他们一起聊天时才是一直使用了变成男性声音的变声器。
“……你觉得呢?卡米尔。”用问题回答问题实在不是个好方法,但是雷狮现在自己也无法得出一个很好的结论。
“……我认为,有很大可能性,事实是跟星月魔女刚才解释的相反的。”卡米尔沉吟了一下,“事实上,暗影使者跟星月魔女聊天时一直都没有使用变声器,而刚才他把星月魔女从好友频道拉进队伍频道时,语音系统就自动沿用了他跟好友聊天时的设定——也就是没有变声器的设定。”
雷狮静静地看着卡米尔,微不可见地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暗影使者是在刚才才打开变声器的。为了变回一直跟我们聊天时使用的男音。”卡米尔越说越觉得自己掌握到了事实真相,“……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他为何会在星月魔女用力敲击键盘给他发游戏内消息后,甚至还因为喝水被呛——只可能是当时星月魔女告诉他,他的声音跟他的对外男性形象不符。”
如果帕洛斯听到了卡米尔的推论,一定会很认真地告诉他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偶像包袱”而不想在他们面前出丑而已。但不知道该说是他平时做人是太成功还是太失败,“因为犯了一个小错误而觉得丢脸”这种事情,没有人任何会觉得它会发生在一个横行霸道,八面玲珑,撒谎成性的小骗子身上。
而雷狮则跟卡米尔拥有同样的想法。虽然他没有办法像卡米尔那样用语言描述出来,但是他也隐隐有种“比起相信暗影使者自己的解释,他更倾向于暗影使者是位女性”的想法。
雷狮罕见地纠结了一会儿,“……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大哥?”
“他说自己是男性那么他就是,他说是忘记关掉变声器的设定那么事情也就只是这样。”雷狮说着,不知为何勾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去相信他说的话了。”
“……我懂了。”就是“我们静静地看着你说谎,不去戳穿你”的意思。
“……啊?所以暗影到底是不是女生?”佩利真的一直是状况外。他看着卡米尔和雷狮莫名其妙地在那里纠结,又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地在那里露出一副想通了的表情,觉得自己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
“……他刚才不是说了,自己忘记关掉变声器的设定了吗。”卡米尔本来不想跟佩利解释,但是考虑到不多叮嘱一句对方可能会去拆穿暗影使者那“显然易见”的谎言,还是耐着性子说了下去,“总之,暗影使者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你们花了那么久去得出了一开始本大爷说的结论?”佩利露出了明晃晃的鄙视的神情。
“……”卡米尔直接转过身留个佩利一个不屑的背影。
“所以……我们继续打吗?老大。”正巧这时候帕洛斯实在是受不了海盗团其余三人的沉默了,他轻轻地征求雷狮的回应。
“……打。”雷神之锤的声音一如既往,至少帕洛斯听不出来和平时有什么区别,“星月,你有什么状态技能?”
“我可以增加全员自身百分之五的基础属性和减少敌人攻击。”星月魔女回答。
“那你看着放技能吧。”雷神之锤回答得很随意,但是转身却叮嘱卡米尔,“无定,你则是继续给暗影套盾。狂犬,你也一样,自己看准时机放‘血祭’。”
“是,大哥。”
“好的!老大!”
【星月魔女:那个【无定之躯】是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像只只会“是”和“大哥”两个词的鹦鹉呢。】
【暗影使者:……你不要乱讲。他偶尔也会说“好的”。】
或许是因为海盗团的其余三人表现得一如既往,让帕洛斯暗暗说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甚至还能继续和星月魔女开玩笑。
【星月魔女:……我好想吐槽他这身红配绿。】
【暗影使者:……我劝你善良,孩子受不得刺-激。】
还没等他继续和星月魔女开着玩笑,雷神之锤已经在语音里发出了“开始”的信号。跟前面两次一样,无定之躯一拳直接砸向了boss,雷神之锤和狂犬则在无定之躯拉稳boss仇恨之后跟着开始疯狂输出。
帕洛斯也马上召唤出影子开始协助。星月魔女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月亮的坐骑上原地转了一个圈,释放了一个增加属性的技能后静静地看着他们输出。
本来星月魔女也只是来帮忙当一个辅助的,没人会开口责怪她划水。雷神之锤也不会在意这些。只要雷神之锤不开口,无定之躯也不会对外人的行为插嘴。狂犬则是只会盯着boss根本不会注意小事的人。
【星月魔女:你们这个公会意外地还挺和谐的,难怪你能待那么久。】
【暗影使者:是啊,三个输出,所以平时我划水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星月魔女:摸鱼你一直是很可以的。咸鱼都要拜你为师。】
帕洛斯无声地笑了笑,转而继续盯着boss的血线。
因为他和佩利上一次也是离开了副本,所以boss的血量又回复到了百分之六十。狂犬和雷神之锤本来就是十分凶猛的纯输出,这次加上了星月魔女给的提升基础属性的buff,更是两个人打出了一个团的速度,让boss的血量下降得飞快。
boss的血量在百分之四十一时,无定之躯给了暗影使者一个盾。
百分之四十时,boss的攻击一转,直直对着无定之躯所在的位置放起了群攻。
“星月。”雷神之锤在语音里提示。
“知道啦。”星月魔女的时机也抓得很准,在boss砸向他们的瞬间释放了降低攻击的技能,同时帕洛斯的影子也冲上去替无定之躯承受了一击。
无论是不是bug,帕洛斯都不想再打一次这个副本了。抱着赶紧结束这场折磨的心态,即使无定之躯恐怕已经做好了再次赴死的准备,雷神之锤也没有下命令,他也主动让自己的影子去了无定之躯身边。
“……谢谢。”微不可闻的声音。
帕洛斯惊得眼皮都跳了跳,但是他转念又想了想,无定之躯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随机安定地微笑:“不客气哦~”
一旁的星月魔女把嘴里的棒棒糖嚼得咔嚓咔嚓响,觉得自己好像吃到了什么大瓜。
卡米尔的心情很复杂,但是他不允许自己再有对方第一次替自己挡攻击时的时态。他努力忽视自己快要迈上时速八十的心里,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一旁的雷狮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微微看了一下卡米尔的侧脸。
暗影使者的影子的生命值跟暗影使者本身的生命值上限有关。而作为一个小脆皮,影子的生命值自然也不会很高。这也是为什么前面boss群攻的时候,帕洛斯虽然不想继续刷这个副本但是却没给无定之躯用影子的原因。毕竟用了也白用。
可是这次有了星月魔女增加基础属性以及降低boss攻击的技能,无定之躯扛过了boss这次的群攻,转头还能将自己的第二个盾套在了刚刚喝了口回复药水而苟活下来的雷神之锤身上,使雷神之锤继续顺利活了下来。
接下来的过程就顺利很多。星月魔女的降低boss攻击的技能是可以叠加三次的,这样下来他们怎么都能在boss无情的攻击中存活下来。可能是前面两次的临阵逃脱让狂犬积累了不小的压力,现在他能自由地攻击简直就像是撤掉了项圈,输出更猛了。
没有五分钟,boss的血量耗尽,倒下。
帕洛斯呼出一口长气。
“老大,您去摸包吧。”
boss打到了自然会掉落装备,去拾取装备的过程被玩家们称为“捡装备”或者“摸包”。海盗团习惯用“摸包”这种说法是因为这个说法听起来更为海盗。
游戏里的雷神之锤是个不折不扣的欧皇。欧到让人怀疑他家祖上十八代都是忽必烈转世,全都脚踏过欧洲的土地,所以摸包这个活一般都是雷神之锤来做的。
雷神之锤对帕洛斯的话仅仅是给了一个代表回应的鼻音,然后他走向boss的尸体旁,正想操纵着鼠标去点击时,却突然发现boss的尸体消失了。
“……谁摸包了?”雷狮的第一反应是别人抢了他的包。卡米尔则立刻操纵着游戏角色望向星月魔女。
海盗团的人都不会抢在雷神之锤前摸包,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身为外人的星月魔女。
但星月魔女对着无定之躯凉飕飕的眼神心态也能保持平和,“看我-干什么?我一直都待在暗影身边呢。”
卡米尔立刻看向第二怀疑对像的佩利。
“也不是我啊!”佩利觉得自己很无辜。
“……等等,不对劲。”在卡米尔用角色看向第三怀疑对象的暗影使者前,雷狮开口打断了卡米尔的行为,“这里有个对话框。”
听到这话的人全都一愣。
对话框,顾名思义,一般是用来提示这里可以跟npc对话的。但是寒冰湖这个副本一直都没有什么需要和npc对话来推进的剧情,这个副本的背景故事很简单,就是讲述一个待在寒冰湖底守护着自己财宝的怪兽,利用自己的手下和自己的力量赶跑那些觊觎自己财宝的人。
“……老大,点点看?”
明明事情的发展正处于一个很诡异的状态,但是雷狮却惊讶自己居然有心情觉得暗影使者这个叠词听着有些可爱。
他“嗯”了一声,操作着雷神之锤去点击了一下那个对话框。
boss尸体消失的寒冰胡面突然发出一阵白光。白光先是灼人双目的耀眼,然后渐渐变弱,接着光源也逐渐缩小,最后变成小小的白团。
“……好像一个白炽灯泡啊。”帕洛斯忍不住吐槽。
虽然没有人语音回复他,但是众人在心里都不约而同地赞同了他的这个形容。
那个白炽灯泡一样的东西又分成了两个,一个飘向了无定之躯,另一个则飘向了暗影使者所在的地方。它们分别听在两人的眼前,像是指引两人向前走动一样不停上下小范围移动着。
在那个灯泡停在无定之躯面前时,帕洛斯还抱着看戏的心态。但是眼看另一个灯泡选择了自己,他竟然有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巧妙心态。
“……暗影,你过去呗。”星月魔女才是这个副本里唯一一位从头到尾都在看戏的人,“说不定是触发了什么特殊剧情。”
星月魔女的提醒让有些发愣的众人清醒了不少。
确实,事情发生到了这种地步,就不再是考虑bug的时候,而是应该往“这是否是什么特殊剧情”的方向思考。
雷狮暗笑自己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要一个外人提醒,一边盯着游戏里的暗影使者说:“暗影,过去吧。”
“……是,老大。”帕洛斯有些懵懵的,今天还没过去一半,但是却发生了让他大脑超载运转的几件事情。
游戏里的暗影使者走到无定之躯身边,然后和无定之躯一起跟着白炽灯泡的指引向前走,直到走到了寒冰胡中心。
两个白炽灯泡在那里又合为一体,然后像一团粘土一样被看不见的双手拉扯,搓揉,拉长,形成了一个人形。
最后,一个女性的模样也渐渐从那个人性里浮现出来。
那是一位全身白色的女性,连双眉和睫毛都是白色的,脸上的表情是戏剧里那种“悲天悯人”的角色般的温柔。
她睁开眼看了看面前的暗影使者和无定之躯,轻声开口:“……欢迎你们,我的孩子。”
副本里的其他三人也跟过来,一起盯着这个第一次出现的npc。
“……第一次看到这种特殊剧情。”星月魔女对游戏里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特殊剧情感到有些不快,“怎么触发的?”
“……不知道啊。”帕洛斯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除了这次无定之躯给自己套盾之外,似乎和以前的几十次都没有什么不同。
“继续听她说。”雷神之锤出声打断两人的讨论。
游戏的白发女性抬起头看着笼罩寒冰胡的阴暗的天空,在细雪触碰到自己的眼睫时又轻轻闭上了眼。
“……已经过去多少时日了呢?距离当初的日子。”
随后她再次睁开眼,看向暗影使者和无定之躯。
“当初父王提醒过我,那个人只是看上了我所掌握的珍宝。但是我不相信,我也不愿意相信。我深爱那个人。为了那个人我可以抛弃身为公主的一切。我可以抛弃国家,亲人,朋友,只要那个人和我在一起……”
“我按照那个人说的,带上了我的珍宝前往我们约定好的湖边。但是在那里迎来的,却是代表那人背叛的利刃……我不愿就这么被他背叛。所以我向我的珍宝奉献上了身为王族的我的血液,将那人也带向了死亡。”
“……所以这是一个被渣男背叛的公主的复仇记?”星月魔女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狗血的剧情,忍不住吐槽。
帕洛斯虽然没有出声,但也赞同地点头。
“没想到,被我带有怨恨的血液所玷污的珍宝,转而将我的灵魂囚禁了起来。我的自我变成了白雪,我的一切化成了寒冰,我所逃不掉的反噬使我变成了一头野兽,将前来寒冰湖的人们全数杀尽……”
“我懂了!”可能是终于出现了狂犬能够理解的内容,他有些兴奋,“寒冰湖原来不是这样的!是这个公主使这里变成冰雪覆盖的地方!”
“……你真聪明。”帕洛斯夸得好不走心。
但是狂犬的尾巴却翘了起来,“那当然!”
“……安静。”雷神之锤出声打断。
“但是这份诅咒并非绝对。我的痛苦来源背叛,我的解脱来源信任。只要向我展示牢不可破的信任——互不离弃,同舟共济,那么我就会向那对男女展示真正的,通往‘珍宝’的道路……”
帕洛斯一愣。
站在他身边的无定之躯似乎也有所感应,也侧着半个身子将视角转向了他。
“……”
语音频道不知道迎来了今天的第几次沉默。
“……所以……”帕洛斯缓缓开口,“因为我在这个副本和无定互相保护过对方,所以算是达成了开启这个特殊剧情的条件?”
“……不止。她说的话还暗示了这两个人要一男一女。”星月魔女也罕见地有些发愣,“……我玩的是什么大型凑cp游戏吗?单身狗不配联机?”
不怪星月魔女有这个想法。游戏里进入副本的标准配置是一主抗一辅助一输出一奶妈,基本上一个副本就算会带几个输出和辅助也不会带几个主抗。就算带了,主抗之间也不会互相保护。
除此之外,除了主抗之外其他角色是几乎没有能够保护他人的技能的。要么是像星月魔女那样的,可以降低boss的攻击,但算不上保护的技能,要么是像狂犬的“血祭”那样可以保护自己的技能。
而且,玩主抗的基本都是男号,就算是女号,也很难做到男女双方正好给互相保护的情况——女法师的影子技能保护了男战士,男战士的盾给了女法师……这真的是凑巧的凑巧。
“难怪这个副本没有限制次数。因为还有个隐藏剧情,而这个开启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帕洛斯总结。
“……大哥,刚才这个npc说‘真正的,通往‘珍宝’的道路’,很有可能是……”一直一言不发的卡米尔突然开口,“……莫非是还有一个副本的存在。”
他刚说完,游戏里的npc突然再次发出了白光,然后融成了一黑一白两把钥匙,分别落到了暗影使者和无定之躯的手中。
【背叛的黑色(道具):开启寒冰胡隐藏副本【真正的珍宝】的钥匙之一。】
帕洛斯只来得及对道具的信息栏粗略扫了一眼,就听到耳机传来一阵大地滚动的声音。从寒冰湖中心升起了一个黑色的柱子,柱子大概达到暗影使者的腰身,上面有两个很明显可以放入两把钥匙的地方。
与此同时,游戏里的副本频道弹出了一条系统提示。
【系统(副本):请于三十分钟内选择是否开启隐藏副本。隐藏副本规定人数必须是七人。副本位于化身为野兽的公主的内心,受到黑暗力量的影响,玩家角色会大幅削弱并且不可解除,推荐邀请本身实力不俗的强力玩家一起进行。公主受到了背叛选择了报复,而杀死爱人的痛苦却又和背叛一起折磨着她。她不期待得到救赎,只是恳求着解脱,所以游戏里面的所有属于玩家的加血技能均不能使用。另外,玩家对怪物造成的负面状态依旧有效。】
“……这简直是别人背叛我,我要报复社会的典型案列啊。”星月魔女感叹,“这剧情设计的人怕不是法制节目的忠实爱好者吧。”
“……必须要七个人……大哥,怎么办?”无定之躯显然也是在看完系统提示的同时就掌握住了核心信息,“就算算上星月魔女,也还差两人。而且系统给的线索里面说最好要邀请实力强劲的玩家,这个限制使得我么能找的人太有限了。”
【星月魔女:这小崽子居然说“就算算上”我?出了副本他信不信我给他亲身教学手撕鸡的做法?】
【暗影使者:他还只是个孩子,所以……你可以轻点儿打。】
星月魔女很不爽地加大了嚼棒棒糖的声音。
而雷神之锤对于无定之躯的提问没有给出回复。
帕洛斯知道为什么雷神之锤会保持沉默。雷神之锤的仇人列表扩充过五次上限,但是好友列表的上限只保持着最基础的初始上限。
【星月魔女:他怎么沉默了?好友有那么少吗?】
【暗影使者:也就初始上限的一半的一半再减去一人吧。】
【星月魔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大名鼎鼎的海盗团团长的好友居然只有四个人?等等,我记得好友列表里的人数也会把自己算进去……】
【暗影使者:你不用算了,对,没错,就海盗团的其余三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耳机里传来了星月魔女又是拍键盘又是捶桌子的狂笑,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解释,“对不起,我想起了我家怀孕的猫。我要做奶奶了,太开心了。”
……对,你一向都把游戏里的男性角色当作是你孙子。
帕洛斯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不要说雷神之锤,只怕海盗团里的其余两人的好友列表都是这么冷清。无定之躯不可能会加自己大哥的仇人为好友,这就间接等于游戏里除了海盗团的人都不可能进入无定之躯的好友名单。而狂犬比起交朋友,也更喜欢增加对手。
怎么想海盗团的三人都不能指望了。星月魔女倒是朋友不少,只是她交朋友从来只看对方好不好玩有不有趣,根本不关心实力问题。这个副本既然明确提示需要实力强劲的玩家,就不能随便往世界频道吼一两声让大家随便来。
“为什么要犹豫?你们虽然不行,但是你们团有一朵交际花呀。”星月魔女似乎是终于笑够了,开始找起了新的乐子,“喏,榜上前十的好友他可都有呢——”
游戏海盗图其他三个角色一瞬间都转过来面对着暗影使者。
“全团希望帕美丽,随便报几个你好友列表里在线的名字让大家瞅瞅吧。”
帕洛斯决定短时间都不跟星月魔女发让人有些羞羞的链接了。断她粮,饿死她。
即使星月魔女说了这些话,雷神之锤也没有马上开口,似乎还在思考些什么。无定之躯看了一下时间,还是决定开口提醒自家大哥:“大哥,机不可失,就算多两人来分奖励也并无不可。”
“……说得也是,无定。”雷神之锤仿佛终于做下了决定,“反正最大的好处,都是我们海盗团的。犹豫不决不是我们的风格。暗影,把你好友列表里在线的,排行前十的名字报一下。”
雷神之锤都这么说了,帕洛斯也只能服从。他认命地打开好友列表,发现里面排行榜前十的在线的,除去海盗团的几人,有且仅有两人——
“暗影。”雷神之锤催促。
为什么这个人只是叫别人名字而已,却可以有时表达威胁有时表达警告有时表达催促啊!你报名了什么语言训练班吗!
帕洛斯有些烦闷,但还是回答:“老大,现在在线的只有两人——【烈斩】和【最后的骑士】。”
屏幕那头的雷狮听到那个名字时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全游戏里的人都知道【最后的骑士】和【雷神之锤】向来是水火不容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碰面就开嘲讽,见面就开干架,就没看过他们两人和平共处的样子。
这私底下是否有什么私仇,帕洛斯是不知道。反正雷神之锤的一向解释就是“看不惯那个傻-逼骑士的傻样”。
无定之躯也是知道他大哥和最后的骑士实在是不能共存的两种物质,也没有插嘴只是静静等待雷神之锤做出决策。然而雷神之锤也没有纠结多久……
对于雷狮而言,眼前的利益最重要。至于安迷修那个工具人……他要是从这个副本拿了什么,出了副本就可以直接杀了他再夺回来。
“邀请他们吧。”雷狮抬起眼盯着游戏里的暗影使者说,“至于该怎么说……我想你是知道的,暗影。”
很想一键拒绝的帕洛斯忍辱负重,“我当然知道,老大。”
他回答完,点开自己的好友列表,先后对【烈斩】和【最后的骑士】发起了私信。
【暗影使者:烈斩。寒冰湖副本有新情报,我们海盗团和星月开出了隐藏副本,必须要七人打,来吗?】
【暗影使者:骑士。我们和星月在寒冰湖副本里面又开出了隐藏副本,但是副本要求必须要七人,且需要实力强劲的玩家……现在在线的排行榜前十就只有你和烈斩了。你会来帮忙的,对吗?】
发送完这两则消息,帕洛斯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墨镜,觉得自己真的是深藏功与名。
-----------------------------------------------------------------------
“暗影使者是位女士?”
安迷修手中记录的笔顿了顿,随后又流畅地在文件上划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我本人也和对方有过交流,那时对方也承认过自己是为男性。何况虽然没有说过什么话,但我们也是有语音交流过的。那声音虽然不太低沉……”安迷修努力回忆了一下,“……但是至少不是属于一位女士的。”
谁知道他刚说完,艾比就露出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安迷修,如果你不加上最后一句话的话,你前面所说的我还可以勉强信一信。但是你说‘不是属于一位女士的’……”
这次轮到艾比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同情来思考怎么发言才能不伤害到这位“女性绝缘体”的自尊心。
“……如果你是以你的生活经验为基准来作出这个判断的话,姐劝你还是对自己有点儿自知之明比较好。”
“……”这话语里面赤-裸裸的嫌弃让安迷修想哭。
“何况你并不了解对方吧。毕竟他也是海盗团的人。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把对方留在自己的好友列表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你游戏里唯二的女性角色好友之一。”
另一个当然是艾比自己。
安迷修觉得自己更想哭了,“我在艾比小姐眼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啊……”
艾比看向安迷修的眼神很认真,“你不会想知道的。”
……比你直接回答更让人伤心呢。
即使心里已经流下了2d的面条眼泪,安迷修还是努力让自己在女性目前表现得体,“总之,虽然不知道艾比小姐是由何来判断帕洛斯是一位女性的,我并不认为事实是如此。”
艾比看起来很纠结,“可是我觉得的这篇帖子说的很有道理啊……”
“帖子?”
“是啊。《论海盗团的那位女法师可能真的是女性》,在《aotu》论坛热度高到都镶红了。”可能是需要有个人赞同自己的观点,艾比飞快地将她所说的帖子转发给安迷修,“喏,你看看。”
安迷修轻轻拒绝,“艾比小姐,我还在处理学生会的事物呢。”
“又不是让你现在看!”艾比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打扰到了安迷修的工作,即使安迷修并不介意,“你处理完之后好好看!然后告诉我你的判断!”
“……”安迷修似乎有些抗拒,“……我的判断就是我认为暗影使者是一位男性。”
“哎呀!”艾比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不是让你现在判断!是让你看了帖子之后再判断!你现在是根据你的认知来判断的!可是这些帖子的很多方面说得很有道理,你看了之后再结合你对暗影使者平日里的表现来评判就好啦!”
虽然安迷修没有直接提出异议,可他看起来依旧兴致缺缺。如果不是在女性面前,安迷修估计想表演一个“战术后仰”再来个“十动然拒”。
“你认识那个暗影使者也已经很久啦!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不过认识那么久总发生过什么事吧?你就努力回想一下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然后思考一下里面是不是藏有能够证明“暗影使者”是个女性的蛛丝马迹啊!”
安迷修的眼神透出几分迷茫,“为什么艾比小姐那么在意暗影使者是不是一位女士这种事情呢?”
艾比仿佛被戳中了痛脚,脸色有几分发红。她欲盖弥彰地大吼道:“我八卦不行吗?!”
……一旦女孩子拿出这种事情当作借口,就没有什么能够反驳的点了。
“我知道了……”安迷修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之后会好好思考的。”
终于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复的艾比“哼”了一声,扭头走出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硬是走出了二米八的气势。
安迷修很无奈。他和艾比埃米两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三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安迷修知道如果自己不去看那个帖子然后给出艾比自己的看法的话,艾比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唉。”安迷修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加快了手下处理文件的速度。但是心思却不由得想到了艾米提到的“想想他和暗影使者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这句话上。
他和暗影使者经历过的事情实在算不上多。在对方加入海盗团前或许还勉强能算得上是有些一起打过副本的交情,但是在对方加入海盗团之后,出自自身的理念和道义,他不屑也不会主动去跟对方交流。对方打副本也基本跟海盗团绑定在一起,所以他们之间连打副本的交情也没有了。
硬要说他对暗影使者算得上记忆深刻的回忆的话,也就刚认识时发生的那件事吧……
不知为何比平时更加快速处理完学生会文件,然后回答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点开艾米发给他的链接看帖子的安迷修,对着帖子内容陷入了沉思。
……虽然这帖子确实说得有些道理,但是对方没必要刻意说自己是男性啊……不不不,对方也确实开玩笑地说过自己是女孩子……但是后来对方也承认了自己只是在作弄他啊!
安迷修很苦恼地把手肘撑在桌面的左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低头带来的阴影下。
仔细想想,当初见面发生的事情确实有些蹊跷。
安迷修一开始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只是纯粹因为凹凸集团邀请身为集团直属大学学生会会长的他充当bug检测罢了。
他出身良好,从小就受到严格的骑士和绅士待遇,对所有女性的照顾和关怀都已经刻进了他的本能——即使是面对游戏的女性角色也是一样。
出于得天独厚的天赋,他在玩游戏这方面显然也是一骑绝尘,开服没有多久便进入了排行榜前五。与此同时,他对女性关心照顾的名声也出了名。
有的人因此开始想要利用他这个性格来谋得好处。
比如让他帮忙通关【无尽丛林】的多人副本——【野火燎原】。
【野火燎原】是个规定必须要四人的副本。通关并不难。只要一个人进行强力输出并且承受多个小怪攻击的同时,一个人进行辅助输出同时控制着小怪不跑出草原范围,然后另外两人去草原外的丛林里寻找打火石,找到之后回到草原利用打火石点燃草原,那么星火就会瞬间变成大火,吞噬草原上所有的怪。最后通关奖励就会直接放进找到打火石的两人的包里。
由于奖励是可交易的,所以其他两人的奖励可以让找到打火石的两人交易给他们。
那次,安迷修被两位女士拜托和她们一起刷这个【野火燎原】。虽然通关条件不难,但是如果主要输出不够努力,小怪就会趁机去追逐进入丛林里面找打火石的两人,而一旦在有玩家在丛林受到攻击,那么这个副本就会直接算失败。
因此,也不是普通玩家就可以担当得了主要输出的。
安迷修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最开始拜托他帮忙副本的两位女性角色的名字了。不止如此,她们的职业,安迷修也不太记得了。
难道是记忆力减退了?他一向对女性有着傲人的记忆力,现在也可以回忆出儿时路过的杂货店女店主的名字,小学时帮忙过马路的老奶奶的面容,初中老师夸奖过他的每一个词……还有,当时见面时暗影使者说过的每一句话。
……不对不对,最后那位不是女性。
安迷修抬头看了再次看了一下帖子内容,再次头痛了起来。
……应该是当时他以为暗影使者也是位女性,所以才会记得那么清楚吧。
总之,就是当时路过副本门口的他,被两位女性请求带她们刷【野火燎原】的时候,由于是在公共频道打字聊天,一旁看到了他们聊天内容的暗影使者也提出了要和他们一起的要求。
安迷修隐约记得当时那两位女性不是很乐意暗影使者的加入。打在公众频道里的话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他虽然愿意对女性展示属于体贴的迟钝,但这并不代表他愚蠢。他当时是打算为暗影使者说话的,但是暗影使者抢在他之前就在公众频道里回复:
【暗影使者:但是这个副本本来就需要四人。其中一个还要当辅助输出。你们一位召唤师一位牧师,似乎都不担当这个位置吧。】
……对了,安迷修想起来了。那两位女性的职业是召唤师和牧师。
随后暗影使者还说了什么来着?“反正都要再找一人,就别浪费时间了直接选我吧”?
暗影使者说得很是在理,而且安迷修也不忍心拒绝另一位女性的请求,于是他也开口请求那两位女性带上暗影使者。
似乎是觉得再说下去就会失去抱住安迷修这个大腿的机会,那两人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接着他们就开始刷副本。
安迷修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副本,因为实在是很耗费心思。要计算技能的冷却时间,连招顺序,小怪的走位,输出的距离,自己的血量,还要注意不能放跑任何一个小怪,即使是很简单的事情,这么多重叠在一起,饶是他再强,也有些劳心劳力。
何况每当辅助输出看到主要输出是他,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想到这里,安迷修略微苦笑了一下。
有能力者总会肩负更多,这是他从小就学到的道理。这也是他自愿肩负起的责任。他谦逊外表下是支撑着他谦逊的自负,所以他会扛起一切看似不合理的要求。
但是那次,推进副本意外地轻松。
即使现在变成了算是敌人的敌人,安迷修也无法否认暗影使者真的是个很尽职尽责的辅助输出。
在他技能进入cd时,暗影使者总是很好的用自己的攻击填补cd的空白。在他进行走位时,暗影使者总是恰到好处地前往他当时无法顾及的地方。在他进行用药水回复时,暗影使者总是替他打断小怪的攻击防止小怪们阻断他的回复过程……
或许是一个人奋战太久了,和别人并肩作战这件事让他感到十分的陌生。
同时还有一些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欢喜。
最后在他还没品味出当时那份欢喜的时候,这个副本就结束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无尽的大火中,他不知道为何操纵自己的角色将视角对向暗影使者的侧脸。
他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提出加暗影使者好友的请求时,却发现系统提示另外那两位女性离开了副本。
安迷修当时没有往“她们想独占副本掉落道具”这个方向想,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暗影使者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立刻离开了副本。
一时间副本里只剩下安迷修一个人,他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即使按理说他应该习惯当个副本推进工具人。
这之后他也立刻离开了副本,然后看到了暗影使者和另外两位女性对峙的场面。
【暗影使者:我和骑士的那份道具呢?】
安迷修的眼光停留在“和”那个字上,大脑居然放空了一瞬。
那两位女性似乎是没想到暗影使者会立刻追上来,有些支支吾吾,但是在看到最后的骑士的出现后,却好像得到了什么支撑一样理直气壮地表示想要独占道具。
头一次见到把白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的奇人,暗影使者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回复。
那两人看到暗影使者沉默,又继续对安迷修要求让他们独占道具,至于暗影使者的份——她们表示安迷修再带暗影使者再刷以此就好了,反正这也难不倒安迷修。
安迷修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更不论对方可能是没长大的女孩子。他叹口气转头向暗影使者表示自己愿意再带她刷【野火燎原】,知道暗影使者满意为止。
【暗影使者:所以你对女性都这么宽容吗?】
安迷修没有回复。他想反驳他也是有原则的,但是现在他的原则确实让别人感到了不快。
暗影使者也没有想得到他的回答,只是突然开红(指进入可以对其他玩家进行攻击的状态)然后三下五除二地直接干掉了那两位女性。
安迷修还没看懂这个剧情发展,就看见暗影使者在公众频道继续说道。
【暗影使者:骑士他的原则是不跟女性计较。作为他的朋友的我自然也应该如此。但可惜我这人最好的品格就是义薄云天,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所以为了保护我朋友的利益,只有委屈你们死一死,把我朋友的装备爆出来了。】
朋友。
安迷修习惯了照顾别人,习惯了扛起责任,习惯了磨练自身。他可以是骑士,领导者,独行人,但他几乎没有居于过被保护的位置。
现在仔细想想,他当时应该只是被少见的词眼蒙蔽住了双眼,才忘记了对方和他根本也才认识了一个副本的时间的事实。
游戏里杀人别的玩家后,可以随机从玩家的尸体上得到这个玩家背包里的一样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暗影使者运气好,他从被他杀死的两人身上摸出来的都是【野火燎原】里掉落的道具。
【暗影使者:接受交易啊。】
被杀死的两人没有选择原地复活,显然也是怕了暗影使者的说辞。看着那两人传送回起始点复活的身影,安迷修还是处于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直到看到暗影使者发在公频里的消息,才回过神来点击“确定交易”。
接受过暗影使者交易给他的道具,安迷修心情更加复杂了。他很难说出那是一种什么心情。他当时受过的教育以及学识还不足以让他能够完整地描述那份他未曾体会过的东西。
他刚想打字答谢,却又看到暗影使者发过来的好友请求。
觉得自己被动得不像话的安迷修,却只能选择“确定添加对方为好友”这个选项。接着他又立刻受到了,来自可以说是游戏里的他的第一位女性好友的消息。
【暗影使者:你是不是对所有‘女性角色’都下不了手?】
安迷修还没来得及品味出那个打了引号的词背后的含义,就看见自己做出了回复。
【最后的骑士:……对。】
他应该是想表达自己不会计较对方谎称是自己朋友来“行侠仗义”这件事的,但是暗影使者的理解似乎有些不同。
【暗影使者:那就好。】
安迷修看着发出这句话就立刻又发出好友语音请求的暗影使者,有些莫名却还是选择了接受。
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太快了,可能要到达极限了。他欲盖弥彰地伸手拿起水杯,打算喝口水缓解一下自己口腔内的干燥,就看见游戏里的暗影使者转身对他放起了攻击技能。
被这个展开彻底震惊的安迷修忘记了反抗,加上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在副本里失去的血量,所以没有几下就被暗影使者击杀。
他看着对方从容地踩着猫步围着他的尸体绕了一圈,似乎是在品鉴他的死态。
同时,从语音里,传来了轻柔,却绝不算是柔和的,属于少年的声音——
“告诉你两件事,骑士~”
“第一件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二件事……”对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的气息仿佛冲过他的耳膜直击他的大脑神经,“我是个男的哟~”
“不过你不会对‘女性角色’下手的,对吗?”
讲完这句话,对方就干净利落地挂了语音,然后从安迷修的尸体上摸走了属于他的那份副本道具。伴随着游戏里逼真的脚步声,几乎可以说是欢快地,蹦蹦跳跳地走了。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虽然感到有些丢脸,但安迷修并不觉得那是令人难受的回忆。
看着帖子里面对于暗影使者声音的形容,安迷修不得不承认那描写真的很到位。特别是那句“骄纵的大小姐”,简直就是透过了现象直击本质,完美体现了暗影使者从声音到灵魂的性格。
但是对于对方使用了“变声器”来装成男生的可能性……安迷修发现自己没法反驳。
那个人真的很有可能做的出来。
他纠结着,始终无法在“是男是女”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二选一里做出选择。纠结到最后,他干脆顺手打开了游戏。
谁知道一打开,就收到了来自暗影使者的来信。
【你会来帮忙的,对吗?】
这句话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对密友的请求。
安迷修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带着自己都不察觉的笑意迅速回复。
【最后的骑士:当然。】
最后的骑士,从不拒绝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