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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爱情故事 ]

竹马|普通朋友

竹马 普通朋友


后来每当他想起那个人,他都会把两人合作主演的第一部电影重新翻出来,由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偶尔他会生出这样奇怪的疑问,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人生比作成一部电影,毕竟诸如电影这一类的叙事手段,无论结局好坏,是喜是悲,或多或少都带着浪漫的味道,是完整的,是有始有终的。

然而,他们之间的故事,不浪漫,更看不见未来。

他算不清自己想起那个人多少次了,只记得电影看了一遍又一遍,导演剪辑版本的碟片上用马克笔签写的大写罗马名字甚至已经被磨得斑驳不清。

电影结束后,黑色的屏幕上缓慢出现了演员们的名字,他看见那个人的名字是第一个,而他的名字跟在了后头,隔...

竹马 普通朋友

 

 

后来每当他想起那个人,他都会把两人合作主演的第一部电影重新翻出来,由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偶尔他会生出这样奇怪的疑问,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人生比作成一部电影,毕竟诸如电影这一类的叙事手段,无论结局好坏,是喜是悲,或多或少都带着浪漫的味道,是完整的,是有始有终的。

然而,他们之间的故事,不浪漫,更看不见未来。

他算不清自己想起那个人多少次了,只记得电影看了一遍又一遍,导演剪辑版本的碟片上用马克笔签写的大写罗马名字甚至已经被磨得斑驳不清。

电影结束后,黑色的屏幕上缓慢出现了演员们的名字,他看见那个人的名字是第一个,而他的名字跟在了后头,隔了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

可惜的是,屏幕的咫尺大抵是人生的天涯。

他的故事遥不可及。

他的故事一文不值。

不期而遇的相逢在看不见的地方换来的注定是渐行渐远的疏离,他们这一生始终不是什么花好月圆的电影。这是他在很久之后才懂得的道理。

 

 

01

那不过是一个逐渐起霜的初冬清晨。

相叶雅纪醒来时只觉得脑袋发胀,太阳穴突突生疼,可能是通宵拍摄留下的后遗症。敲碰车窗的声音依然断断续续地响着,他费力抬眼瞅了瞅,车窗玻璃上铺了一层薄雾,甚至还结出了一两朵很小的霜花,他隐约看见车外站了一个人。

他揉着僵直酸疼的颈脖坐直了身体,原本披盖在身上的大衣滑了下来。他摇下了车窗,放肆的风见缝插针地灌进车里来,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车外是一位跟组的场务小姑娘,戴着口罩和围巾裹得厚实,她见相叶已经醒来,便弯下腰靠近车窗,摘下口罩露出被风吹得通红的脸,带上歉意说,「不好意思啊,相葉さん,下一个场景已经布置好了,导演让我来请您过去准备一下,化妆老师给您补一下妆,大概十来分钟之后就开拍。」

相叶刚想开口答应,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不清,他点点头,清了清嗓音,才道,「好,我知道了,也辛苦你了。」

从窗外望出去,远处是融化的薄云以及淙淙的晨光,天色熹微似水,相叶抬手把乱糟糟的前发往后拨去,想了想估计自己也没睡上多久的时间。他摸摸口袋,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掉落了下来,他弯下腰去,终于在座椅下找了出来。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一看,原来已经收到了不少信息。他用手指轻轻滑动着锁屏上各种应用程序的消息预览框,那一位自律到不行的处女座怪松本润一大早连续发来两封电邮和他确认下次杂志取材的时间,群组里事务所的后辈不知是谁忽然挑起了结伴滑雪的话头,平时赶通告路上用来打发时间的手游弹出了更新提示。相叶一项一项简单地略过,直至一溜预览框几乎滑到了底部,最后是几条半个多小时推送的实时娱乐新闻。

相叶是在推特上看到这个消息的,关于他的老朋友二宫和也的暧昧绯闻。

网络传播的速度超乎想像,短短时间内二宫的标签已经上了搜索的排行榜,捆绑排列的还有那位曾经合作过的当红女优的名字以及热恋、深夜约会等等吸引人眼球的字眼。

喀嚓——

昏暗的车厢中唯一细微的光源即刻暗下。相叶没有细看而是直接锁上了屏幕,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捡起大衣穿上,打开车门下了车。寒冽的风让他有了冬季到临的实感,顿时清醒了不少,他吸了吸鼻子,拢着大衣往片场走去。

 

三两页的场景足足拍了一整个白天。相叶一边换上大衣一边和导演商量着往后几天的拍摄计划,随后向还在补拍镜头的共演者挥挥手打了招呼,便快步朝经纪人的车走去。

是不是冬天的夜晚都来得特别急忙,夕阳仿佛在一瞬之间被黑夜浇灭,前方的远处东京塔早早着起了一身明亮的灯光,高傲地立在城市的车水马龙当中,像极了银河深处的那一颗太阳。

可相叶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往后靠向后座的皮质靠背,电影开拍之后接连的压力和劳碌让他只能在奔波的时间罅隙间偷得缓气的机会,此刻放松了下来,脑袋依然觉得难受,他皱起眉头捏了捏鼻梁,合上眼睛打算在路上小寐一阵子。原本正想和相叶确认明天行程的经纪人看看倒后镜,见状,识趣地安静了下来,他把电台的声音调小,又换了一个频道,某个不成名的地下偶像团体的串烧歌变成了每日晚间的实时交通信息。

下班高峰期的马路总是繁忙的,车辆走走停停,相叶也没睡得安稳。他眯着眼看看窗外的情况,车流走得缓慢极了,路旁高楼上的霓虹灯和电子广告屏倒是变换不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想着今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好好休息了。他掏出手机,随手滑开了屏幕锁,这才发现屏幕的页面依旧保持着早上锁屏前的模样。

指尖往下拖了拖推特的界面,在二宫名字的标签下刷新了几乎积累整日的消息,相叶一条一条地往下看,八卦杂志故意放出来的两张黑白照片被转了又转,虽然画面像素不高,而且这一前一后的人都戴着口罩看不清容貌,可是走在后面的这一位稍稍猫背的姿态分明是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的话题人物无疑。

电台的交通栏目已经结束了,经纪人随便换了频道,大概是一个介绍外国歌曲的节目,清冷的女声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东京塔前的主干道盛满了流动的灯光,再过一个十字路口交通终于得到了缓解,车辆转了个弯,经纪人看见倒后镜里相叶醒来了,手里端着的手机照出白亮的光,他于是好奇地问了一句,「相葉さん,你在看什么新闻吗?」

相叶仍是低着脸,手指滑过他的老朋友相关的各种消息,一下又一下。转发数紧跟着今天爆出的绯闻的是两段饭们写的应援和祝福的话语,读起来难免心酸。手指上的动作几乎没有停留,他把各社媒体转发的绯闻都滑开了,他抬眼看上倒后镜里疑问的视线,摇摇头,「唔唔,没什么。」

说完他又垂下了眼睑,搜索标签的界面继续往下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了,偶尔会有电影首映的新闻片段、杂志的宣传照或是拍摄期间的剧照。

这其中,甚至还掺夹着一两张那些年的电影宣传期二宫和他的同框相片。

相片里相视而笑的两位大男孩正处在他们最美好的年纪里,说不怀念当然是假的,只是混在这庞大的信息网络中,停顿的手指上轻轻一动,一下又消失于茫茫数据海洋之下,怀念这一行为倒是显得没有必要了。

然后,相叶看到了一段两分钟不到的小视频,应该是一位二宫和他的饭发布的,发布的时间已经是一年前了。他点开了,那是那一年他们俩一同出席电影节时的一段采访。

他没有找出耳机,电台的小众外文歌依然缓缓地唱着。但没关系,他还记着。

相比起怀念,记忆力这一种人类天生自带的技能其实更是毫无意义。可是啊,可是那一年电影节上记者的问题,二宫的回答,他们走过的红毯,排练的场景,对过的台词,镜头前镜头后结伴而行的日日夜夜,与二宫有关的青春所有——怀念也好,记忆也罢——统统他都记着。

他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那一年的红地毯上,他看见记者在问完接下来想要合作的演员后把麦克风递向二宫时他低下头无意藏起来的笑容。而彼时那个与二宫并肩而立的二十代的自己在二宫开口回答之前抢先一步抓着二宫的西装衣袖,紧紧盯着他提示道,「相葉雅紀。」

对于身旁人的提示,二宫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但他也没有挣脱相叶抓着他衣袖的手,他稍稍凑近麦克风,嘴角的微笑怎么看怎么都有恶作剧的味道。

二宫说了他很敬佩的几位大前辈,也说了前不久在杂志取材时提到的一位前辈女优,等在旁边的那家伙有点儿不乐意了,继续扯了衣袖,在二宫讲话的空档插入了两句「相葉雅紀、相葉雅紀」,把记者也逗笑了。

而二宫却充耳不闻,他把欣赏的演员都数完了,甚至还说起导演和编剧来。

 

松本的电话是这时候打进来的,无非一贯谨慎的他想再次和相叶聊聊杂志取材的事。末了,当相叶准备挂电话时,松本却喊住了他,「相葉さん,你知道にの他......」

听到二宫的名字时,相叶愣了一下,随即便猜到松本的电话根本意不在杂志取材。应该还是为了那铺天盖地的绯闻吧,他心想着。

但是他一点儿回应的意愿都没有,他只是沉默地等着松本说下去,然而挑起话头的人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又随便扯了些有的没的。车辆驶下高架桥,汇入了匝道,相叶望见前方的东京塔似乎又近了一些。与松本相识多年,他听得出松本语气里的心不在焉,果然,电话那端的人最终还是犹豫着说,「にの有告诉你吗?他要去美国的事情?」

美国?

二宫吗?

「我是听翔君说的,山田导演上翔君的访谈时这么提了一句,说是美国那边有一个角色想推荐にの去试镜,希望他在那边发展。」

相叶轻轻抵着车窗,看着路旁的灯一盏一盏地往后倒退,光线流动起来就像步履不停的走马灯。他听着松本转述的话,又或者没有。

「相葉さん?你有在听吗?にの有告诉你他要去美国的事情吗?」

「我在听。」相叶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没有告诉我。」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他想起之前在推特上看到的二宫和他曾经的杂志对谈,他读着工作人员准备好的提问卡上的问题,『二宮さん,你觉得相葉さん是一位合适的朋友吗(笑)?喂喂我说这道题怎么那么像在相亲(笑)。』

『相葉さん是一位很好的朋友(笑)。』

『那么请来我家吃饭好吗,我都喊你那么多回了。』

『我明明上周才去过好吗(笑),而且我每个月都会去,直到相葉妈妈看到我的脸就觉得烦为止行吗(笑)。』

『拍摄结束之后也请来吧(笑)。』

『拍摄结束之后也会去的。』

 

骗子。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他在心里补充道。

 

挂了电话后,相叶重新点开自动暂停了的电影节采访的视频。

二宫在快要回答完问题时转头看了相叶一眼,仿佛这才意识到身旁的人似的,他挑了挑眉,示意了一下旁边人的方向,「喔对了,」脸上的笑容更欢了,「还有まさき。」

说完,回过头去看着相叶,像个长不大的少年一般笑了起来。

 

 

相叶让经纪人在街口停车,说是想要吹吹风走路回去。经纪人拗不过他,只得叮嘱他回家后务必好好泡澡好好休息,又端着笔记把明后天的行程重复了一遍,这才肯放他下车。

相叶在路旁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罐热茶和巧克力软糖等等一小袋零食,拎在手里慢慢走上坂道。这是从二宫那里学来的习惯,他说如果回家太晚记住一定要给自己买一罐热茶,因为比起咖啡或者果汁,热茶更会调节身体什么什么荷尔蒙什么什么的。

那时的相叶刚认识二宫没多久,还没意识到二宫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小子。他听得可认真了,甚至在二宫说他回家之后喜欢喝啤酒的时候对二宫比他早成年的这个错觉深信不疑。

而热茶的这一个习惯却是一直保持至今,直到他快到而立之年的如今。

 

到家后,相叶从背包里翻出了钥匙,打开门。

他没有立刻开灯,他在玄关脱了鞋,就这样走了进去。

昨天出门时忘记把落地玻璃窗关得严实,晚风灌进屋里来,把窗帘一角吹得飞扬。

相叶掏出手机,打开了应用程序,群组里的后辈们居然还沉迷在滑雪的交流中。他滑动着对话框的列表,二宫的几乎沉在了最下方,点开,上一次的记录停在了好些日子前客套的一句节日快乐。

他打下了一句,听说你要去美国了是吗。

可想了想,还是觉得唐突不妥,他把屏幕锁上了,没过多久,又滑开了。

他走向阳台,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拉开了窗帘。

东京塔依旧立在那儿。

是宇宙中孤高的一颗星辰,是海岸线上最遥远的灯塔。

 

他还是把手机打开了,他把前面的文字全都删掉,然后在输入框内打下了一句最俗的话。

お元気ですか。

只是,发送的按键始终没能摁下。他安静地看着屋内唯一的光源逐渐暗了下去。

 


TBC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双双的加长版

本来是深圳AO无料的一个故事 然而 太长了写不完= =


祝新年快乐

眉眼未变少年面

物件博物馆(合集版)


萨瓦是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小镇。

二宫懒懒靠在红砖墙边上,对着永远湛蓝过头的天空这么感叹。

半小时前,有架飞机在那片湛蓝里划出了一道细细的横线。

横线上的人们大多是冲着小镇边上的海岸来的。

海很清,风景很好,大片棕榈树投下的阴影里,有小摊贩售卖着冰镇饮料。

旅游热潮带来了一波波人,小镇变得富足起来,只不过,那一波波人从半空的横线上落下来,终究还是要走的。

走就走吧,反正,还会有人再来。

小镇的人们心态也算平和,旅游旺季过了,就继续过自己普普通通的日子。

太阳斜照过来,二宫本躲在墙边阴影里小憩,这会儿也觉得脚背热了。

等眼前的几辆自行车过去,他就抬了脚,刚踩上因为阳光照着...


萨瓦是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小镇。

二宫懒懒靠在红砖墙边上,对着永远湛蓝过头的天空这么感叹。

半小时前,有架飞机在那片湛蓝里划出了一道细细的横线。

横线上的人们大多是冲着小镇边上的海岸来的。

海很清,风景很好,大片棕榈树投下的阴影里,有小摊贩售卖着冰镇饮料。

旅游热潮带来了一波波人,小镇变得富足起来,只不过,那一波波人从半空的横线上落下来,终究还是要走的。

走就走吧,反正,还会有人再来。

小镇的人们心态也算平和,旅游旺季过了,就继续过自己普普通通的日子。












太阳斜照过来,二宫本躲在墙边阴影里小憩,这会儿也觉得脚背热了。

等眼前的几辆自行车过去,他就抬了脚,刚踩上因为阳光照着亮出满地碎金的路段,后背就立刻变得灼烧。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太阳这么热的地方。

他也不喜欢海,大家都喜欢的海。

穿过果蔬市场的人流,穿过一排排红房顶的住宅楼,穿过日中时分还没开张有些冷清的酒吧街,穿过遍布涂鸦的老城区。

到了。

到了他稍微没那么讨厌的博物馆。

有冷气,有不算少也不算多人流的物件博物馆。

他在这个小镇长大,出生的那一年,市中心偏北的这块地上建了这么一所有些奇怪的博物馆。

没收藏珍贵文物,没收藏名人作品。

小镇的人们把自己想收藏的东西送到博物馆来了,名义上是收藏回忆用,大家好像把这儿当杂货铺使了。

月末收纳的时候,二宫总要戴着黑框小眼镜,一样一样地清点。

酒吧街52号的店主送来了一个高脚杯,并且建议二宫在物件介绍导语里这么写:这是本店最年长的酒保先生在退休之前用过的最后一个杯子,真幸运,这么多年,它还没碎。

二宫扶扶眼镜,弯起唇笑一笑,他成年后进的第一家酒吧就是这家了吧,还记得那个发胶抹太多的酒保先生,一个晚上碎了三个杯子,他就在满地碎玻璃里迎来了自己的20岁。

市郊果园也送来了一个白桃罐头,二宫愤懑地想着,这罐头你不吃我吃了,大老远送过来干嘛?

果园的人写了封信,说这是打算送给初恋女孩的白桃罐头,被拒绝了,看着难过就送到这儿了。

他叹口气,好好贴上了标签,打算把这罐白桃放在不可回收物件区。

大概,再也没有拿回这件物品的可能了的话,就会放到那个区。

当然也有可回收物件区,比如隔壁家的小夫妇,冷战了以后倔脾气的夫人就把订婚戒指送了过来,没多久两个人又一齐上门把戒指讨回来了。

把介绍标签扯下来,在登记表里好好填上了归还理由,双方签完字,二宫递过去那个黑色的戒指盒,小小的银戒,有些褪色了。

他听人说,旧戒指用牙膏刷一刷就会重新变得光亮起来。

希望他们的感情也是吧。

“呐,以后吵架了可别随随便便就把戒指送来了,我这边仓库可快存满了,很麻烦的。”

临走前,二宫跟那位倔脾气的夫人这么劝告。

“那管理员先生呢?”

“管理员先生,有没有什么放在博物馆里的物件?”

他挠挠头,装作很困扰的样子,又眯起眼睛笑笑混过去:要是有的话,到时候请您第一个来参观。

那样的东西,有没有呢?

还有三个月,自己就是30岁的生日了。

他没什么刻骨铭心到睹物思人的感情。

没走出过这个小镇,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没什么要纪念的。

真要放的话,上个月,他拔了一颗牙,有点痛。

拔牙的时候,躺在台子上对着刺眼的灯光,无声地跟那颗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小牙齿说了句:拜拜,谢谢你啦。

等博物馆不那么满了,就放进去吧。

当下要紧的是,送走那对小夫妇后,二宫才注意到,博物馆门口有位面相可疑的青年已经盯着他看好久了。


目光对上去,太阳底下互相瞪了会儿眼,二宫觉得很晒了,便单手捂着脑门儿开了口:怎么不进来?


青年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会儿,慢慢走近的时候,亚麻色的头发在光照下变得透明起来,二宫眯着眼睛看过去,啊,不是这个镇上的人。


发梢和腿毛都湿漉漉的。


晒得有点黑了,可是眼睛很好看,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二宫就微仰着头想,到底还有几步才会停下来啊。

停了。

离自己还有三步的地方,模样有些紧张,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我听人说,这里的博物馆很有意思才过来的。

所以是从半空横线上下来的观光客吗?

“是喔,很有趣的,参观免费,要向导的话就得收费了。”管理员先生双手别在后头,露出了招牌的营业性笑容。

观光客先生觉得管理员先生这样看上去,简直像一只标致的小松鼠,不过把可爱的尾巴藏在了身后,不给他瞧罢了。

“我需要一位向导。”他一字一顿,态度认真。










青年填了入馆登记表,格子里的字圆圆的很规矩。

相叶雅纪?

二宫不小心念出了声。

嗯。青年闷声回着,抬头看了看眼前人胸前的标牌。

二宫和也?

嗯。他同样闷声回过去。

什么呀,这样小心确认的氛围。

本月第一位需要向导的客人相叶雅纪,看着二宫耳朵上夹了只对讲耳机,粉色的,和肤色很相近,他凑过去问为什么还要戴这个啊?其实站在我身边说说话就行了。

二宫摘下耳机,眨眨眼睛,今天的工作看上去很轻松啊。

那么,他想看什么呢?

相叶先生,弯着腰看了好半会儿橱窗里的木头人。

二宫就同样弯着腰,脑袋和他齐平,轻声解说着,这个啊,是手工艺人自己雕刻的,背面刻着日期,是他女儿出生的日子。

相叶的手指,又伸向了旁边的旧笔盒。

啊,那个啊,离这里三条街的地方有个小学,有个小孩把一直用的笔盒送过来了,估计要转校了,会换新的,又不舍得扔掉吧。

听着这些絮絮叨叨的小镇故事的相叶先生,偶尔会回过头来看看他的向导先生。

带着笑的,蹙着眉的,目线温柔的。

故事不一样,那张脸也变换得多姿多彩。

“有意思吗?”

逛完一楼的时候,二宫在转角处停了下来这么问相叶。

“挺有意思的。”

二宫只当他是客套,相叶望着他转回去的身影,忽然想起在门口时自己偶然听到的,那个倔脾气夫人的问题。

“管理员先生,有没有什么想放进博物馆的东西呢?”

相叶这会儿,忽然也挺想问的。

不过,前头引路的人率先转过身问了,你呢,相叶先生,你有什么想放进来的东西吗?

相叶愣了愣,低着头望地板,望着望着忽然啊了一声:冲浪板,我的冲浪板。刚来这儿的时候去了海岸,那天风很大,一个大浪过来,差点就淹进去了。

所以?

“我的那块冲浪板就坏了,但是陪我两年了啊。扔掉很可惜。”

二宫瞥一眼这人的小腿根,在门口时还湿漉漉的腿毛,冷气吹了会儿,现在已经干了。

“你喜欢海吗?”

“喜欢!”以为有了共同话题的人,兴冲冲地回答。

“我不喜欢。”

相叶失落得很明显的样子,让二宫笑得神情柔软起来。

他挥了挥手:走吧,向导可是按时收费的,我很有职业道德的。

相叶重新抬了脸,跟着小松鼠爬上去二楼的楼梯。

台阶挺多的,到一半的时候,甚至都想埋怨了:你们这儿没电梯吗?

“就只有三楼。二楼还是展区,三楼是仓库和办公室。”

二宫嘟着嘴巴想,我也想有个电梯啊。

等把二楼的小镇故事也讲完,二宫都到下班时间了,他低头看看表,指了指走廊进头的办公室,眼神含义大概是我要下班了,今天就到这里。

相叶却以为他带自己参观,又跟了过来。

二宫拿他没办法,眼珠子一转,好吧,作为本月第一位需要向导的客人,感谢您为我本月奖金做出的贡献,博物馆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其实?算是个人名义的惊喜吧。

“嗯,我带你去天台看看。”














下班时间到了,二宫就没那么毕恭毕敬了,从仓库角落里翻出两罐私藏的啤酒,把一罐抛进相叶怀里,就径直往天台走了。

天色暗得恰到好处,刚刚好,可以看见点身旁人的面容,又看不大分清,风大起来,就能把眼前那坨灰蓝灰蓝的云吹跑,然后再一起在晚风里呆呆看着地平线上头那一小块儿淡粉色的天。

相叶很新奇地望着眼前的景色,扒拉着天台边上的栏杆指着远处湛蓝的海岸。

站得高了,整个小镇的模样都能收进眼帘。

好看的海,红房子的屋顶尖,酒吧街亮起的灯,落在电线杆上的飞鸟……

相叶看着二宫看过无数遍的景象觉得新鲜极了。

眼睛亮堂堂的,比酒馆街刚点上的灯还亮一样。

他长叹口气,二宫先生真是住在梦一样好看的地方。

呼出的那口气,顺着晚风吹过来有淡淡的啤酒味,还有他衬衫上没落尽的海水的味道,混在一起,二宫的鼻子有些分辨不出来了。

他眺望着那些红房顶,眼睛一寸寸望过去,最后伸出了手指头,一家,两家,三家,那个,那个还没亮灯的,是我家。

说出口的时候吓了自己一跳,居然也会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透露这么私人的情报。

相叶就把啤酒放了下来,指着地平线上头的粉色天空,那儿,比那儿还远一点点的地方,大概是我的家。

他报了一个念起来很好听的城市名字。

二宫低着头抿了口酒,你这么说,我没去过,我也不知道啊。

很远吗?

很远呢,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屁股都痛了。

二宫被他逗得快呛着,没忍住往相叶的屁股那块儿瞧了瞧,七分裤包着,圆圆的,相叶就往边上躲开了,别看啦!

【从半空那道横线上下来的观光客先生,很容易说话,也很容易害羞。】

喝完最后一口,二宫捏了捏罐子,偷偷定下了结论。








他其实并不确定那位观光客先生会在这个平凡小镇待多久。

目前来说,那位还是对一切都觉得新奇。

依旧每天带着敞亮的笑容过来,问他的向导先生,今天我们去哪里?

二宫很想反驳我只是博物馆的向导,业务还没扩散到那么远。

不过那份笑容也是太过敞亮了,他没法儿拒绝便用求助的眼神望了望一旁看报纸的馆长。

那位总是很和蔼的,抽屉里一直放着水果糖的馆长爷爷,从报纸里抬起头实诚地说:旅游季快过了,没多少人来了,你留这儿也没事干,还不是打游戏。

二宫从抽屉里抓了颗糖含着了,拍拍馆长先生快秃顶的头:别说得我们快失业了好吗?!

他说完,回头看一眼门口等他的相叶,穿着普通的白T,太瘦了,肩胛骨凸出来T恤垂着多好几道褶,手又伸进抽屉里多拿了一颗糖,走到门边上,没说话就塞进相叶手心。














在中央广场,二宫撒了把面包屑,肥鸽子们就拖家带口全过来了。

他把剩下的面包丢进相叶怀里,然后躲到一边看相叶被一窝鸽子围着手足无措的样子。

拍掌大笑的时候,相叶就冲自己这头跑了过来,身后有几只鸽子扑棱棱地飞起来,连带着相叶也像在朝自己飞过来了。

他听着相叶在自己耳边哼哼哼地笑得喘气,就觉得这人真吵啊,整个广场的人都看过来了。

阳光穿过广场喷泉的水柱,他抓了把水往相叶头上洒,没多少水珠子,相叶却实打实地反攻过来,水花凉凉的落在脸上,二宫伸着爪子拂掉,相叶就握着剩下的半截面包呆呆地讲了句:你的手,好像面包喔。

二宫对着蓝天张开五个指头,又有一架飞机从指头缝里穿过去了。

“哪儿像?”他撅着嘴不服气起来。


相叶也把五个指头张了开来,一大一小地比划上,并排在一起对峙了会儿后,相叶把他的手包进掌心振振有词:这样看,你的手是不是小小的,圆圆的,很像面包?

二宫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大脑当机了,竟也由着相叶热乎乎地握着,像烤炉烘面包一样团团包围。

他在相叶掌心的包裹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险进皮肤刺刺地疼了,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

圆面包从热烫烤箱里溜了出来,二宫侧过脸,耳朵很烫,皱着眉压着嗓子讲,你手上还有面包的油,黏黏的。

“有吗?”相叶低头嗅了嗅掌心,好像有一点面包的香味,好像又有了别的味道,二宫的味道吗?

他还在思忖的时候,有只鸽子飞了过来。

膝盖那边好像突然变得湿哒哒的。

二宫啊啊啊叫着躲开,又很嫌弃,又觉得好笑:相葉くん!你裤子上!


相叶重抬起脸的时候,就委屈得捂上了脑袋:喂?!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二宫揪着鼻子递过去一张纸:嘛…嘛…每个游客都说不定会遇到这种事啦…

因为捂着鼻子,所以头顶上方二宫的声音听上去就黏糊糊的,相叶在一阵手忙脚乱的揉擦里听到的时候,心尖儿突然柔软一下,接着很恍惚地想起上一句里,这人是不是还擅自改了称呼。

相葉くん什么的,真是和眼前的惊喜一样要命啊。










被鸽子粪便临幸这种事情,相叶大概不想遇到第二次了。

但因为脏掉的裤子,二宫一脸嫌弃地把他领进了家门。

进二宫家这种事,多几次,他好像也很愿意。

二宫蹲着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最终一脸坦然地跟相叶说:新裤子没有,只有旧的,就这条了。

相叶接过来,想垂下裤脚比划一下长短,二宫急急地站起身抢过来:别和你的裤子贴这么近啊!脏了怎么办!

相叶就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开始解腰带。

“你又干嘛?”二宫脸涨得通红了。

“不是说不要离裤子近呐,所以我就准备脱下来…………”

二宫像煎太阳蛋一样把人翻了个面儿,再朝浴室推过去。

他真瘦啊,碰到后背,隔着一层薄T恤,也像能清楚感觉到硬邦邦的骨头。

阖上磨砂玻璃门,他背过身的时候,手里还像留了点相叶后背的余温。

水声哗啦啦响起来, 二宫回头看一眼,玻璃门映着朦胧的人影,只看得清大体轮廓,他看到相叶仰了头,嘴巴对着花洒冲脸,脖子的曲线就在一片朦胧里好看得不行。

应该很受欢迎吧,相葉くん。

二宫心慌意乱地拍了拍脸,怎么会想到这些呢?














二宫在客厅里发了会儿呆,相叶像洗了一个世纪的澡。

他摸出手机耗了会儿时间,还没到晚间电视剧的时间,还没到该做饭做夜宵的时间,他干坐在这儿,忽然也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住在一个屋子里,一天的构成是挺简单的,人生是挺平凡无常的。

颓唐到想去冰箱开一瓶酒的时候,相叶慌慌张张地喊他过去。













“水突然特别烫了。”

相叶挺委屈地指着花洒,好像要主人负责。

二宫摸着他滑溜溜的胳膊,红红的,又蹲下去研究水龙头。

相叶就呆呆站着看他弯着的背脊和卷卷的发尾。

圆圆的面包手调了调水温,往左一点,有点烫,再往右一边,有点太温了。

脚边的积水混着相叶刚冲落下来的泡沫往地漏里钻,旋转的水涡就在二宫的脚丫边上转开了花。

他这么垂着脑袋研究,嘴边咕噜咕噜嘟囔着,相叶就一齐蹲下来望着滴滴答答淌水的管子。

浴室没多大,一起蹲着就头靠头胳膊撞胳膊的,相叶想伸手转龙头,只能绕过二宫的脖子往前够,二宫就觉得有热热的水珠子滚进了自己衣领缝儿里。

抬头一看,相叶裸着身子和自己靠得近得不得了了,眼睛坦诚地望着二宫失神的眼睛。

二宫喉结滚动两下躲躲闪闪地往边上挪了挪,脚边一滑,胳膊肘就撞到了浴缸边上。

相叶赶紧去扶他,这么一揽,湿漉漉的胸膛就贴上了二宫弯曲的背脊。

“痛不痛啊?”相叶拽过他胳膊,二宫就慌了神。

“没事儿…”他想抽出手的,可是相叶的力道太实诚了些,他难以抗拒地任相叶握着,难以抗拒地心跳攀升着。

相叶的头发湿着乱着,手臂晒得有些黑,脖子以下尽是白净均匀的肌肉,目光一寸寸往下挪,有圆圆的肚脐,目光一寸寸地往边旁漂移,有大片的胎记落在肩头。

相叶被他这么直愣愣看着,耳朵也滚烫起来。

二宫方才想起这人已经这么光溜溜好久了,他装作平静地起身,出去找了条浴巾,再推门进来的时候,相叶还是乖巧地蹲着拨弄那个今天不大听话的水龙头。

他本来想把浴巾丢相叶头顶的。

想想心软,又或者是心动,便又蹲了下去,把浴巾好好覆盖在了相叶宽阔的背脊,绕一圈,好好包紧,相叶像小动物一样缩起身子,二宫把浴巾边角递到他手里,叹口气,出来吧,别感冒了。

拖鞋哒哒哒地踩在瓷砖地上,一时间没人说话,相叶跟着他往客厅走,那个卷卷的发尾还在他眼前翘啊翘,那个削瘦的背脊还是一样弯曲的弧度,他走着走着,忽然很想,再往前走两步,抱紧那样的背,再把脸埋进发尾,闻一闻白天他好奇过的,二宫的味道。



相叶从浴室出来,在沙发上坐定的时候,刚好能从二宫的窗户里,看见酒吧街最近刚挂上的小彩旗。

刚挂上去的时候,二宫在边旁走着,抬头看过去,觉得太花里胡哨了点。

现在他被相叶拽着从那排小彩旗下面走过去,相叶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兔子般弹跳起来,准备去够彩旗边儿。

简直像所有青春期有力没处使的男孩子一样。

鲜活的,旺盛的好奇心,漫溢在那张年轻的脸上。

没够着吧?

二宫撑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

兔子先生又跳了一下。

擦着了边。

“要两根手指抓到旗子才算,抓到了我请你喝一杯酒。”

“一杯酒啊…”

相叶听到这赌注,回过身灿然一笑。

他弹跳起来,二宫的脖子也傻傻地仰长。

真的抓到了,不巧的是,还在做开店准备的小哥倒是一脸无奈地走了出来:扯坏了你负责再挂上去喔!

相叶害羞地低了头道歉,二宫抓抓他的肩膀,让诚实的好青年站直了,又和那位店员熟络地开起玩笑来,还让他给自己留两个好位置。










时间还早。

望过去哪一家都还没开。

说到底相叶这人为什么这么早就兴致高高地说着要出来喝酒。

出门换鞋时,二宫赖在门边上,伸了指头要相叶应允,就三杯哦,最多不超过三杯。我明天还要早起值班,喝多头会痛。

好好好,就三杯。

他把二宫那三根指头掰回掌心。

二宫望了他一眼,很想开口说,你别动不动就上手,但抬头的时候就发现,相叶洗了澡以后穿自己的衣服,骨架不同,所以有点小有点窄,脚踝也空了一块儿没布料遮。

相叶也低头望望,说起自己的衣服还放在酒店里。

二宫把他推出门,好笑地在门口鞠了个躬:感谢你为本镇经济做出的贡献,希望你在酒馆街也多多消费。












所以现在,到底是为什么变成了一共喝三杯,他还要请相叶一杯呢?

还想狠狠宰一笔人生地不熟的游客先生来着。

喂鸽子的面包钱要收,刚刚的洗澡钱要收,衣服小了一码也要收租赁费,现在所有店都没开完,他陪着这人大街小巷地瞎逛打发时间也要收费。

二宫坐在花坛边上,手缩在袖子里,一笔一笔算着账,露出了小财迷的笑容便愈发像只狐狸了。


相叶倒只是看着他笑得可爱觉得这人傻笑什么呢,完全不知道兔子快被吃掉了的危险境地,只是后知后觉地感慨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和二宫一起看晚霞。

相叶很喜欢这个小镇的天空,明明朗朗地现出云彩花样的颜色。

他也很喜欢这个小镇5点半的晚风,手撑在身子两旁,身子懒懒地往后仰,眼睛一眯,风就一阵儿一阵儿吹过膝盖,胳膊,额头,刚刚湿湿的头发也渐渐有了干爽的味道。

这味道传到二宫的鼻子,他重重地嗅了嗅,眼前的相叶雅纪,已经完全变成了自己家的味道,偏过头看一眼那人舒服地吹着风的样子,他莫名想起以前家里养过的猫来,也是差不多这样软软地伏在他身旁,神情和傍晚一起慵懒起来。

二宫抓了抓相叶耳朵边上的头发:快干了。

相叶就晃晃脑袋,头发清爽地散开来:夏天洗头发真方便啊。







过了会儿时间,第一家勤快的店亮起了招牌。

第二家。

第三家。

第四家。



小彩旗的那家还没开,他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等,一家家开张的店像商量好一样,灯光亮起的时候默契地连成排,像变魔术一样捧出不输星空的光彩。

相叶愣愣地望着,下巴没合好,半天叹了句:好美。

他觉得二宫真是住在了梦一样的地方啊。

二宫却拉住他胳膊站起来往梦的中央地带走:小彩旗的那家,终于也慢吞吞地亮起了好看的灯。

灯光环绕着,照得彼此面庞都绕着一圈温柔的暖光,连眼神也变得温柔无比了。

相叶看着二宫在那片温柔光影里,忽然冲他灿烂地笑了笑,笑得像是烟花突然落在眼前了。

牙白,自己因为那个笑,瞳孔温存地失焦的时候,他还声音很甜地喊了句相葉くん。

嗯?

相葉くん喜欢啤酒还是鸡尾酒?

他结结巴巴应着,喜欢,都喜欢。

都喜欢?

嗯,喜欢。

那句喜欢几乎是低不可闻的自言自语了。












相叶雅纪,一个偶然过来度假的观光客,发觉自己喜欢这个小镇的天空。

喜欢这个小镇的博物馆。

喜欢这个小镇的晚风。

喜欢这个小镇的啤酒和鸡尾酒。

不过现在这个小镇,好像又多了一样他喜欢的。

他低头看看身上那条短了点的裤子。

怎么办啊,我好像喜欢上你的主人了。

一杯酒还没喝,可是脑袋已经晕乎乎的了。

喜欢人的感觉,是这样,晕乎乎的吗?

他搞不大懂,因为脑袋的晕乎乎就抓紧了身边人的手,又偷偷在迈开步子去喝今晚第一杯酒的时候,默念了那句让人心思混乱又甘甜的咒语:

喜欢,喜欢,喜欢。







喝下第一口酒的时候,相叶在酒杯倒影里撞见了自己紧张的样子,就仰头把那杯全喝光了。

二宫在他旁边轻轻一笑,你慢点,这杯容易上脸。

没多久,相叶的脸真像刚看过的晚霞一样,慢慢浮起了动人的红。

二宫一直小口抿着,心情好起来,指头还能在台面上敲敲点点弹首空气钢琴。

相叶盯着那人弹跳的指尖,也伸了手指头。

空气联弹合奏回就在这个夏日夜晚盛大开幕了,没什么章法地乱弹乱点,因为喝了酒心情也有些飘飘然,后半段甚至一起哼了起来。

奇怪的乐谱,奇怪的音节。

傻乎乎晃着脑袋,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止一样。

仰头喝完第三杯的时候,相叶的视线和脑袋一块儿模糊起来,没多久就犯困地趴在吧台边,脸枕在胳膊上,乖巧又安稳的模样。

二宫撑着下巴看了会儿,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了照。

明早,他看到自己喝醉睡着的样子,一定会又羞又恼吧。

拍一下肩膀,桌子上的小脑袋不动。

拍两下,还是不动。

喔,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二宫努努嘴,想把人架起来抬出门,可能还需要一位小酒保帮帮忙。

可是相叶像黏皮糖一样赖住了,他费了半天力,也只是让自己塞进裤子里的T恤,在主人使劲儿时擅自脱离岗位,露出来腰间白白嫩嫩的一块儿。

他有些气恼,就对着相叶的脸重重呼了口气,热气流拂过去,相叶的长睫毛就忽闪忽闪地痒了起来,眉头也烦恼地挨到了一块儿。

二宫呆呆瞧着那张睡脸,嘴巴微微张开的,呼吸很均匀的,小孩子一样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安分的时候,也是最可爱的时候。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人在二宫耳边说着,让他睡会儿吧。

二宫就坐回了相叶右手边的位置,掌心撑着脑袋,懒懒地看着相叶睡觉的样子。

满身酒味儿的相叶做了一个很甜的梦。

他好像能在梦里看见,管理员先生的松鼠尾巴了。

毛茸茸的,软乎乎的。

他在梦里很满足地笑了一下。

就感觉那双尾巴快逃开了。

梦境就呼啦一声,碎掉了。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二宫靠得无比近,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脸蛋。

他觉得脑袋痒痒的。

继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头顶是松鼠先生圆圆的软软的面包手,刚刚轻轻拂过了自己的头发。

和松鼠先生味道一样的头发。

“头发干了。”

没几个字,二宫说这句话却眨了两下眼睛。

相叶想起自己说谎的时候才会这样,眼睛随着心跳拨快了频率。

那只手轻轻从发丛里退了出来。

退到半空的时候被相叶的手捏住了指头。

“很凉哎,手。”

“可能因为刚刚酒杯里加了冰块吧。”

那些冰块如今已经全融在了残酒里了,花了二宫等自己醒过来的时间融掉了。

于是他认定二宫是个温柔的人。

应该是,起码对自己。

所以他就握着二宫凉凉的手捂了会儿,对面的人歪着头问,你醉了吗?有些挣扎地想要松手。

他就握紧了点,你看,我多清醒,还有力气。

“那刚刚睡那么沉?”

“刚刚是系统故障。”他俏皮地回过去,博得那人捂着脸笑一笑。

于是他也笑了。











相叶觉得很神奇,他来这里两周了,一直都是好天气。

太阳像永不厌倦值班一样,挂在白云中央。

他和二宫挤在果蔬市场嘈杂的人群里。

青椒,番茄,胡萝卜,洋葱,桃子。

他看见什么都低下头念一遍标签上的名字,二宫刚好能不费力拍到他头,就拍了上去。

四周有闲聊的,有还价的,混着摊贩的叫卖声,吵得很,他有时候听不大清二宫在说些什么,就得凑到他耳边去听。

皱起的眉头和认真的神情都在阳光底下好看得像画一样。

二宫就在他耳边故意提了嗓子,我说,旁边的太太们看你好久了。

“真假?”

他惊讶出声,嘴巴变成可爱的圆型,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二宫嘴里的太太们,对上眼睛立刻耳梢红。

“走啦。”二宫牵过他的袖子,念叨着,来晃了一圈儿,多少买点吧。

相叶看着他熟练地挑拣蔬菜果物。

夏天的成熟甘美都融在眼前这些新鲜的食材里了。

二宫拿起一只红番茄递到相叶鼻子边,他像小动物一样嗅了嗅。

二宫又拿了另一只相叶看不出分别的红番茄递到他鼻子边。

他又俯下身嗅了嗅,最终眼睛水亮地说,感觉都很甜。

二宫把两只番茄左看右看,最后拿了右手边的那个,相叶嘟囔着有区别吗?

“有,不告诉你。”

二宫把买完的蔬菜好好分类放进塑料袋里,又全丢给了相叶。

“很重吶。”相叶的T恤背面已经出了层汗。

“白吃白喝也要做点苦力吧。”

“嗯?”

“买了菜不回家做饭吗?”两手空空走在前面的人回过头,两手别在身子边上,模样像极了第一天他们见面时,二宫站在博物馆门口问他,不进来吗?

可惜那天背光。

这天他的身后是小镇永远透蓝的天空,阳光均匀地落在头顶。

相叶一步步往前走,清清楚楚望着二宫的脸。

二宫那对很漂亮的茶色的眼睛,阳光照着瞳色好像还更浅了些,精灵一样的人,等着自己走过去,和他一起回家。






二宫开门,他进门,二宫换鞋,他跟着拖鞋子。

他敢保证,目前为止,整个小镇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就是二宫的家了。

多买的食材,相叶一样一样放进冰箱,关冰箱们的时候,把门上的冰箱贴转了个圈儿。

就只有相叶会那么无聊地转冰箱贴,他从贴上冰箱贴为止,就没怎么碰过。

二宫系上围裙的时候,相叶在后头比划着,你腰好细。

二宫就转了身子,爪子在相叶眼前挥一挥,相叶就觉得眼眶酸酸的,接着低头打了个喷嚏。

望望切板,这人刚刚在切洋葱。

他好坏。

相叶拿了湿毛巾敷眼睛,很奇怪的,他拿起二宫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觉得这东西有二宫的味道,和别人不一样的味道,即使二宫跟他讲了很多遍应该是柔顺剂的味道,超市都有卖的那种。






锅里的水开了,咕噜咕噜地响,意面在水涡中央慢慢软和下来。

那些被二宫切得细细的薄薄的蔬菜,也浮在汤面上转啊转。

二宫让相叶计个时的。

锅子响到蒸汽在撞锅盖了,相叶一拍腿,我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计时的了。

所以两盘意面被端上桌时,相叶揪着叉子打着哈哈,这不是卖相挺好的嘛。

二宫一叉子插进肉丸里,反复问,熟了吗,真的熟了吗?

“我觉得熟了。”

对面的人已经饿得够呛了,叉子卷啊卷,就要开始吸面条了。

“你等一等!”二宫折回屋里,拿了条不常用的旧围裙。

“伸手。”

相叶竖起手臂,乖得像刚上幼儿园的。

“汤汁溅到衣服,你又要在我这儿洗澡了。”

相叶转过头,看着二宫很仔细地给他打蝴蝶结的样子,他想二宫皱着眉的一脸很麻烦的样子其实挺有趣的。

“今天水龙头状态还好吗?”

“那天是偶然故障啦。”

不要质疑二宫先生和二宫先生家里的每一样物件,不然他真的会给你扣个死结。

“你腰也挺细的。”二宫在他身后这么讲,相叶忽然就觉得腰后头热了起来。

“所以呐,多吃点,没熟吃了拉肚子,那也不赖我。”二宫坐回位子上,肉圆圆的手拿起叉子插进肉丸里,对面的相叶吃得脸颊鼓鼓。

吃完饭过了会儿,他俩坐在沙发上也没什么事干。

相叶没一会儿就把手放到二宫肚子前摸一摸。

“没开始疼吧?”

“应该煮熟了吧?”

“应该不会拉肚子吧?”

那只手立刻被二宫甩开。

连着三个很麻烦的问句绕在耳根边上。

“好着呢好着呢。”

“那就好。”相叶乖乖把手放回膝盖上。

二宫低头盯着牛仔裤上的破洞,过了会儿又扯起了衣服边角的挂绳,指头绕啊绕,相叶就也低着头偷偷地瞧。

他想起上次在二宫家里换下的裤子还在这里。

自己就这么穿着那条有点短的裤子回去了。

他现在算,有一样二宫的东西了,希望这个买菜时讨价还价超厉害的精明人,暂时不要想起这件事,想着想着就暗自甜蜜地笑了下,屋子里就两个人,情绪一变旁边人立刻就能感受到的。

二宫一脸一笑什么地望过去。

他就只能假正经地挠着膝盖回,没,就挺感激你还做饭给我吃。

“是吗?”

“还带我逛市场,”

“还有参观博物馆,”

“啊,还请我喝了酒。”

“nino真是好人呐。”

二宫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做这些就是好人了吗?我们才认识多久啊,说不定我其实是个坏人,只是藏得好?

相叶就仰头想了一下,二宫带他去每个地方,那里的人都是笑着回应他们的,一定是因为这人平时就很好吧。

不过,他觉得二宫好,多半还是因为对他自己的好。

借裤子…等自己酒醒…做饭给他吃…

于是他就真诚地望过去对着茶色的眼睛笃定地讲,就是超好的人啊,又温柔,做的饭又好吃,谁和你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幸运吧。

眼前还有3个月就30岁的独身男子就寂寞地笑笑,会有吗?愿意和我这个打游戏到三点的人一起生活?

会有的。

相叶特别想说,我就很愿意。

他望着二宫打量自家屋子,他一个人的屋子的模样,却觉得那句愿意是说不出口的。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他了解的二宫或许只是冰山一角,30年人生中的一小段。

他对二宫而言,或许,也只是一个,稍微聊得来的小镇观光客。

连朋友都不算。

他的喜欢,愿意,和此刻坐在二宫身旁不断放大的悸动,竟像是一厢情愿的莽撞,或是他乡之旅里因为冒失因为陌生感滋生出的依赖心。

这个看上去很好亲近,却在亲近得刚刚好的时候,神情会露出一丝疏离的聪明人,会不会冒风险接受他唐突的心意呢?

相叶指头揪着裤子边,越想越纠结起来。

现在就是最好的。

现在已经足够好了。

能这样,很近很近地看他的脸,听他说话,喝一样的酒,吃一样的饭。

表白的勇气还沉淀在胆小鬼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能留在这儿,偶然的休假,偶然的路途,像惊喜像惩罚,那就多争取一点还能在一起的时间吧。

于是相叶把肩膀靠了过去,呐,要玩游戏吗?虽然我可能撑不到3点。

刚刚还有些寂寞表情的人眼睛立刻变得闪亮,相葉くん,我们终于有一个共同爱好了。






相叶挺喜欢游戏,但也只是停留在挺喜欢的基础上。

他看着二宫在坐垫上盘起腿坐定,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开始的时候是猫着腰,后来胳膊肘撑上了膝盖,再后来二宫赢了一局,准备起身喝口水,没站稳就啊啊啊地喊起来:腿麻了腿麻了…

相叶眼睛一垂往他膝盖上方看过去,有两块淤血的红印子。

二宫麻得难受,就抓着他胳膊掐啊掐,相叶一边说着你活该!一边捏起二宫的小腿肚:好点了吗?能站起来吗?

二宫试着站起来,半途眉头打了结:不行不行,真不行,撑着地板的手就卸了力,接着像小孩子一样耍起赖,躺在地板上不动了,嘟囔着待会儿就好了。

相叶说其实踩着地了就会好些了,要拉他起来,拽一拽,局面更像是二宫快把他也拽得躺下来了。

他没办法地蹲下来和赖皮鬼对峙,推推人肩膀,你还没洗澡呢,今晚就睡地上了?

耍赖的人咧嘴笑起来,嗯,就睡这儿,你也……说着就要扣着相叶的肩膀往下带。

感觉到距离要超过安全界限的相叶,脑袋像塞满了肥皂沫儿一样,咕噜咕噜冒出许多泡泡来,每个泡泡里都是二宫翘着的唇角。

他定定地顿在安全之内,心里想拉响安全警报的,但二宫就对着卡机一样的相叶同样定定地看。

“我背你去洗澡吧。”相叶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泡泡开始蔓上了粉色。

他说完就挺想钻进地板缝里了,他以为二宫一定会打马虎眼说着好恶心呐你,然后一副腿一点都不麻的样子从地板上蹦去浴室。

那样的话,他也可以接着那句吐槽,心虚地回过去,对付nino还是这招比较有用啊。

但扣在他肩膀的手,往上爬了爬,摸着了他的脖子,接着半个身子的重量就抵过来了。

相叶慌了神地结巴起来,不是不是的,这个是抱!我说我背你,就立刻背过了身,给二宫留了一个弯曲的脊背。

二宫的指头敲了敲他凸起的骨节,真瘦呐。

相叶慢慢感觉到,后背被另一种温热的体温覆盖了。

二宫挺不适应地把手环在了他腰上,相叶尝试起身的时候,说着你可抓稳了,这会儿跌倒了你是人肉垫子。

腰间的手就紧张地扣紧了,二宫软绵绵的小肚子贴上了他的背。

刚走两步的时候大家都挺紧张,二宫两条腿固在他身子边上僵硬到好笑的程度,快到浴室的时候,这人故意晃了晃腿,相叶连忙抓住了门板。

你还真是个恶魔啊。

是啊,你才知道,二宫轻轻从他背上跳下来,拉上磨砂玻璃门前,还体贴地讲了句,今天先帮你试试水龙头状态怎么样。

哎?我也洗吗?

你不看看几点了。

二宫拉上门板后,相叶就再没忍住地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脸颊。

心底有个小人牙白牙白地喊着。

他靠在门板上坐着,二宫隔着门,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从刚刚的游戏说到相叶错过的末班巴士到明天的早餐。

水声挺响的。

后来二宫嘀咕了句他没听得清,二宫就拉开那道门。

相叶本来倚着门,干脆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拉开的一道细缝里,二宫穿着旧旧的睡衣,歪着脑袋和他讲,帮我拿个擦头的毛巾呐,在洗脸池的毛巾架子上。

不断有水珠,从二宫的发梢化到他们之间的瓷砖面上。

相叶仰头看着那张湿漉漉的脸。

心脏像装满了浴室的水汽一样也湿漉漉地膨开来。

他想二宫现在赶他出门也不要紧了。

他像半小时前二宫扣住他肩膀一样,扣住了二宫的肩膀,使了厚实的力道把二宫湿漉漉的脖颈带下来接吻。

脑海里的虚影泡泡全飞走了。

现在他亲吻着真实的二宫和也翘着的唇角。

指尖碰上了二宫潮湿的发尾。

闭眼睛之前,瞳孔里落下了二宫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会儿相叶惨兮兮地想着,可能今天真的要被二宫赶出门睡天桥底下了。

在那之前,在被赶出门之前,他仰着脑袋努力往上凑了凑,很珍惜地亲了一下二宫的眼睛,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睫毛一阵颤栗。

睁眼的时候,相叶松开二宫的脖颈就有点不知道手往哪儿放了,土下座道歉的姿势都快准备好了,二宫却愣愣地望着他,有些犹豫地开口,相葉くん,是喜欢我吗?

相叶偷偷想着,不然呢,我是亲吻狂魔吗?这人怎么在这种时候有些迟钝呢?

他就望着二宫刚刚被自己吻过的眼睛,很想正对着那双眼睛好好说出自己的心意,刚准备站起来,发现自己等二宫洗澡也坐麻了腿。

怎么老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呢?

他歪歪倒倒中拉住了二宫的手臂,倒连累着二宫往他这儿跌过来。他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搂过去,又一起滑在了地上,他做了人肉靠垫。

人怎么可以连表白时运气都这么背,也是挺不可思议的。

二宫伏在他胸口上挺担心地问撞到了没,就要直起身子时,相叶又把他脑袋扣在臂弯里了,嬉笑着说没撞到没撞到,你家地都是棉花糖做的,不疼不疼。

“哪有……”

“那我是棉花糖做的好了,我一点都不疼。”

“骗人。”

相叶揉揉他头发笑起来,嗯,我只骗我喜欢的人。

“欸?”

臂弯里的小脑袋挣扎着要出来,像觉得自己听错了。

相叶更用力搂着了,他挺无奈地在二宫耳朵边上讲着,今天说的不算不算,你就当没听到好了,我现在可紧张了。

二宫的脸忽地烫起来,耳朵也。

什么嘛,这不是变相承认了吗?

可是,他真的说了喜欢,自己又该回答什么呢?









那晚上相叶最终还是没有惨到去睡天桥洞……

连沙发都没睡。

二宫起先在自己床边铺好了被团,他们两两望着大眼瞪小眼地,不知道谁睡床上谁睡床下。

相叶清了清嗓子说我们猜拳吧。

接着他赢了。

赢了以后才发现,猜拳之前并没有规定谁赢了谁就睡哪儿。

二宫一脸好烦好烦的表情,就要拉来床底被团钻进去,相叶怪不好意思的,也拉上那条被子说,还是你睡床上吧。

他睡二宫平日睡的床,盖着有他味道的被子,可能真的会一夜反反复复想到这一层睡不着觉。

那条被子就很可怜地被两方的力气来回扯啊扯,二宫最后手一放认输,那你就睡床下面吧。





关灯之前,二宫手就在开关边上,问了问被团里的那个后脑勺,我关灯了?

相叶说好啊,声音沙沙的,很适合在闭眼前再收进耳朵里。

确认过睡衣塞进裤子缝里了,确认过头发好好吹干不会弄湿枕头,相叶攥着被子角闭了眼睛:晚安。

二宫确实听到了那句轻柔的晚安,挺久没人在睡前这么和他说过了。

他就看着相叶那团黑糊糊的背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稍微有点喜悦,稍微有点寂寞,稍微有点温暖,稍微有点不安。

“晚安。”沉默几秒后,二宫小声回了同样的一句。

他现在已经不大会做梦了。

刚刚说完晚安时,戏剧里却比梦境抢先编织了一个美梦。

一个时间入睡得话,会不会也一起醒来。

那也有机会,和相叶说一句“早上好”了。






睡过去的时候,二宫居然久违地做了个梦。

不知道在哪边的海港边上,他明明不喜欢海的,却和相叶一块儿看着暗夜里黑到分不清边界的海。

沉睡着的海,间断浮出的海浪声都像在催眠。

又像童年探险一般,跑去了灯塔下面,可能有早起的渔夫在打捞新鲜的海味,远处的波浪尽头有好几点暖光的灯光。

他看见相叶拿着小石子,在地面上刷刷写着什么,蹲着的时候小腿肌全被压出来,相叶写完一抬头笑容明媚得像晨霞了,他也蹲下身歪着头去看那排字,竟是夺取天下一类过分热血的字眼。

不知道什么,现在这儿看很远的地方,就会种我要夺得天下的感觉了…

他听相叶这么混沌地解释,然后转头看了眼前同样混沌漆黑的海面,然后再转头看了看相叶等待回音的眼神,满脸我可没有那种感觉的神情,凑近了的时候故意轻声轻气地在相叶耳边说着,我听说,这个点说不定会有海怪爬上来的。

相叶抓着他袖子,被强制听完了漫画书里那种身型粗壮相貌可恶的海怪,忽然哇哇指着远方叫了一声,不知道吓人还是吓自己。

他转身一看,捞海味的船只慢吞吞地滑过来了,灯光摇摇晃晃成一小只萤火虫朝灯塔边上飘过来了。

很美很美的样子,相叶看着眼神都变得浪漫起来,他就在望着相叶的侧脸觉得眼前的画面很美的时候,心情最飘飘然的时候醒了。












二宫醒过来的时候,看一眼四周,想起床下还有位极度热爱海,却窝在自己小房间软绵绵做梦的游客先生。

掌心撑着下巴,靠在床头,看着那位睡着的模样,竟和梦里看海看船的侧脸一样平静美好。

相叶醒的时候,发现二宫趴在床头朝自己这边看,不好意思地扯了被子捂住半个脸:干嘛看我?

二宫就往他那边伸长了脖子幽幽地讲,我梦到你了喔,你被这么长,脖子这么粗的海怪吃掉了…醒来你还在这儿,就好奇怪…

相叶看着二宫比划海怪的指头在半空晃啊晃,甩过去一个床头抱枕,才早上不要讲这么吓人的话!

过了会儿相叶从被子里钻出来坐着了,二宫就看见他睡了一晚塌下来的头发变成一团海藻糊在脑袋边,他试了试伸手摸,够不着,向前挪了挪,半个身子就悬在了床外,够着了,软滑滑的,像海藻一样,睡眼惺忪地疑惑着用的什么洗发水头发能这么顺啊,又回过神来想起是自己家的。

而相叶就在二宫那些迷糊的抚摸里心神恍惚起来,酥酥麻麻的感觉真是痒透了,便在二宫快收回手的那刻攥住了手腕,刚好攥住了能感受到脉搏跳动的那块皮肤,低头盯着那块儿皮肤上大大小小的血管便觉得安心下来。

二宫瞧着他塌掉的头顶,听见这人说着一些只有自己懂,又或者二宫也许能听懂的话,他说我就在这儿呢,不会被海怪吃掉的。

那你是什么呢?

比海怪还厉害的存在吗?











不过比海怪还厉害的相叶先生,好像也只是平凡世界的普通人。

二宫一开始觉得他和相叶这种穿梭在大街小巷无所事事的生活是不是过分奢侈了点,日子攒起来,竟把这当做理所当然。

小餐馆里风扇呼呼吹着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时,相叶坐在他对面眼神有些黯下来地指着半空蓝天说,我过几天也差不多得回去了,休假快用完了。

他看着那些看上去热透了的云层,二宫就把面前的焗饭舀了一个小洞,热烫烫地尝了口,含糊不清地回,这样啊。

这样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相叶对着小镇的地图,钢笔在各个小红点上圈着圈,蓝色的墨水晕开来,他竟然发现,这块地儿到底也就这么大,差不多他都在二宫的指路下去过了。

还有没去的地方吗?

还有没做的事吗?

他在地图上停了好半会儿,又抬了头落在二宫那张脸上。

拿起钢笔对着空气画了个圈儿,圈里是二宫迷茫的眼睛。

对面人笑着吵他,你是不是想在我脸上画熊猫?

相叶就久远地想起,二宫带他去老城区边玩时,街区的红墙边上,有许多迷一样的涂鸦,五颜六色的闪花了眼,二宫拿了颜料过来,在一块儿空墙上半蹲着画了个自以为很完美的熊猫脸,相叶在后头讥笑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煎饼呢…

黑眼圈部分涂了厚厚的黑漆,在太阳下闪亮亮的。

手指上多下来的颜料,二宫抹到了相叶的脑门儿上。

偏偏回去的时候,刚好错过了眼前刚开走的巴士,他们在站台,一样脑门儿黑漆漆地站了15分钟,又在下一班车到来的时候对望着犹豫了一会儿,超级丢人地上了车。

相叶的汗太多了,脑门儿的颜料混着汗水融了。

他就在相叶一阵手忙脚乱的擦拭里,对着那张脏兮兮的脸笑得失掉了眼白。

笑归笑,他还是会拿着湿巾帮忙擦额头的,眼前人垂着眼睫安静地把额头交给他的样子,就比那天下午,那只熊猫最后被涂成了什么样子更难以忘怀了。










这种好玩的事终归还是要跟当事人说才有趣些的。

相叶走掉了以后,他的生活又回归了一成不变的日常。

他在图书馆冷气嗖嗖的办公室里登记着当天要收发的物件。

他跑去镇中心的图书馆借了一大堆小说磨时间。

回去路上,会遇到小酒馆和今天没卖完的蔬菜们。

他后来也会做梦,不过再没做过关于海的梦了,也就忽然想起他还没和相叶去过小镇边上的海岸,总觉得太热了,而且,那个人,他一个人去过了的,还被海风搞坏了冲浪板。

浴室的水龙头也一直尽职尽责地淌出温度刚好的热水,踏出玻璃门的时候,低头看看自己被热水浇过有些发红的脚趾头,便记得了那个脚麻的夜晚,他和相叶,在这里有一个没答案的吻。

手指擦擦嘴唇,那时的触感遥远又陌生了,印象中相叶的嘴唇,吃到好吃的饭会沾上咸咸的酱汁,游戏输了会收着下唇喊着可恶,那次亲吻的时候是柔软又潮湿,像相叶洗完澡就去喝酒然后喝醉了时他摸过的头发一样,像那些日子里浮在心口升升落落的暧昧情愫一样。










相叶走之前,蹲在酒店房间里收行李,不知道为什么也把二宫喊了来,那个人就坐在床边感叹起来,比我们家的床舒服多了嘛,真浪费,好几晚都没在这儿睡。

相叶拉行李箱拉链的手就在半空滞住了,好像那时那刻看着二宫故作轻松的脸,才有离开的实感。







登机之前,在大厅里等了小半会儿,二宫把那杯拿铁喝到了底,才到相叶那班飞机。

他看着相叶拉着箱子,轮子滚在地上很响又很吵。

二宫对着相叶那张努力在离开时表现得轻松坦然的笑脸,一直在等自己说出点挽留的话,等啊等,等到相叶抬了手说拜拜,他也没说出来,就只能上前捏了捏相叶沮丧的脸说:“你笑一笑嘛。”

分别的时候,谁都没再次转身………












二宫在回去的路上,就在想着,假如他挽留的话,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浪费一张可以吃大餐的机票,相叶给别人带的土产也全变成他们当晚的夜宵。

然后,就这么让相叶留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小镇吗?

他装得很轻松地插着口袋,等机场边的巴士载他回平凡生活里去。

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

他快30岁了,早就过了凭借一腔热血热烈恋爱的年纪了,成年人的沉稳也让性子磨叽起来。

晚上的时候他就趴在床边上看着相叶睡过的那块地板想,他和相叶,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他们保持着停留在亲密却不继续往前的关系,相叶不会多问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过去或者未来打算,他也不曾问过相叶在来到这个小镇之前,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就像他看见了相叶换衣服时肩头的那一大块胎记,也很想问问关于这块胎记的故事,关于他的出生他的成长,不过最后也只是替他理了理衣领罢了。

像是清楚知道这是短暂的停留,所以不需要知道太多反而互相很轻松。

而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和他一起生活却是比这更沉重更有责任的词汇。

他想,相叶最后没说出口,大概心里也装着这面明镜。













离相叶走已经3个月了,二宫会断断续续收到相叶的消息。

有时候是在他们一起玩过的游戏上,刚好能看见相叶亮起来的头像。

有时候是他下完班等车的时候,收到一条简讯。

对话内容也就和之前聊天没什么分别。

有天他收到相叶一张图片,是相叶那边的蓝天。

二宫也拍了张四方形的蓝天传过去,又把两张都存进相册,来来回回翻看,天蓝的程度是否一样地浓稠,他的蓝天和他的蓝天,有什么差别?








那个周末他久违地没有瘫在沙发上看纪录片,没有打游戏。

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之前路过的照相馆。

相叶之前走到哪儿都要咔嚓咔嚓一顿拍的,那些太有个人风格的照片,二宫全洗了出来,雨天后滴水的树梢,拿铁上白色的奶沫儿,酒馆成排的小彩旗,他夸过柔软的自家坐垫……剩下的就是一堆看不出每一张分别的蓝天和海。

走出照相馆他想着寄给相叶吧,做个纪念也好,除了这他好像也不能做点别的什么了,那些每次相叶发来消息时他心里窸窸窣窣躁动起来的遗憾,全用这相片补了吧。

不知道邮差先生周末会不会值班。

他走到一半的路,忽然记起来了,他从来没问过相叶的住址。

那叠相片就落在他抽屉里,又三个月。













30岁零3个月的时候,终于又有一位观光客过来,想要一位向导带着参观博物馆。

走到不可回收区,二宫发现角落里多了一块滑板。

他走近了看,物件的主人那一栏写着相叶雅纪。

标签介绍是一行小字:我等你。

几乎是想立刻弹一弹物件主人的脑壳了,我等你哪里有用了,等了六个月了,他才发现,两个人都这么磨磨唧唧地等下去,怕是要等到他变成馆长啧啧那么老了。

观光客先生疑惑地看过来,不好意思,这个冲浪板有什么故事吗?

二宫就在酸得要落泪的时候笑了出来。

当然有故事,不过故事才写了一半。








馆长先生给他批了挺久的假期,签字之前还拍了拍二宫的肩膀,你怎么现在才问那个冲浪板的事?

二宫就扁扁嘴去他抽屉里抓糖吃,谁让你放那么偏的角落啊?

“库存太多了嘛。”

二宫翻了翻登记本,气鼓鼓地把嘴里的糖嚼碎,那个人还居然偷偷过来登记啊,什么时候来的啊,那时候明明几乎天天在一起的。

看一眼登记信息,对着相叶填的地址买了机票,二宫就有点后悔了,真的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啊。

慢慢起飞的时候,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望着那些看了无数遍的蓝天白云,飞到小镇边缘的海岸上空时,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边,很亮很亮,和他夜晚梦过的深夜的海,一样的美。

好像不大讨厌了。

可能因为心里装了许多分的喜欢,喜欢那个喜欢海的人。

他在飞机上坐得屁股要痛起来的时候,翻了翻包里那沓儿照片,相叶拍的照片,忽然也就期待起来,那个人居住的地方,是怎样的风景怎样的蓝天了。

直到下了飞机坐上黄色的出租车,看着窗外一路倒退的梧桐树时,他狠狠掐了掐自己大腿一下,二宫和也,你真是个大笨蛋啊,这么鲁莽地就过来了。

可是大脑却反馈过来一些期待,不安,紧张,想念掺杂起来的情绪。

分开的日子里,他一直宽慰着自己地球上60亿人呢,就这么分开,相叶会遇到更好的,他也是。

可是相叶却写上了我等你这样的字眼。

忽然也就从60亿的选择里单单挑拣出一个人,一个单选,非他不可了。

他在出租车后座里给相叶打电话,他说,我现在要去见你了哦,相叶就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词,欸,真的吗?你来了吗?

是啊,我来了,你没搬家吧!

相叶就在电话那头分贝提高了好几倍,没!我等你呢!

搞得人怪脸红的,希望司机先生没听见。


真的站在相叶家门口时,二宫觉得拉着行李箱的手掌已经出了许多汗。

相叶开了门,看见二宫像第一次见面时大眼瞪小眼地杵在跟前,于是想起了他们的第一句对话:

“不进来吗?”

二宫就垂了头没忍住笑,角色互换了呢。

他模仿起相叶那天的口吻说:“我想参观一下这里,我需要一位向导。”一字一顿,态度认真。

相叶知道他在胡闹,便懒得废话地抱了过去,脸颊埋进他喜欢的乌黑的发尾,双手抚着他喜欢的弯弯的背脊。

隔了六个月,好像终于能说出口了。

相叶在那个过分紧实的拥抱里同样认真地回复:

“可我需要你。”




眉眼未变少年面

物件博物馆续续续


“头发干了。”

没几个字,二宫说这句话却眨了两下眼睛。

相叶想起自己说谎的时候才会这样,眼睛随着心跳拨快了频率。

那只手轻轻从发丛里退了出来。

退到半空的时候被相叶的手捏住了指头。

“很凉哎,手。”

“可能因为刚刚酒杯里加了冰块吧。”

那些冰块如今已经全融在了残酒里了,花了二宫等自己醒过来的时间融掉了。

于是他认定二宫是个温柔的人。

应该是,起码对自己。

所以他就握着二宫凉凉的手捂了会儿,对面的人歪着头问,你醉了吗?有些挣扎地想要松手。

他就握紧了点,你看,我多清醒,还有力气。

“那刚刚睡那么沉?”

“刚刚是系统故障。”他俏皮地回过去,博得那人捂着脸笑一笑。

于是他...


“头发干了。”


没几个字,二宫说这句话却眨了两下眼睛。

相叶想起自己说谎的时候才会这样,眼睛随着心跳拨快了频率。


那只手轻轻从发丛里退了出来。


退到半空的时候被相叶的手捏住了指头。


“很凉哎,手。”


“可能因为刚刚酒杯里加了冰块吧。”


那些冰块如今已经全融在了残酒里了,花了二宫等自己醒过来的时间融掉了。


于是他认定二宫是个温柔的人。


应该是,起码对自己。


所以他就握着二宫凉凉的手捂了会儿,对面的人歪着头问,你醉了吗?有些挣扎地想要松手。


他就握紧了点,你看,我多清醒,还有力气。


“那刚刚睡那么沉?”


“刚刚是系统故障。”他俏皮地回过去,博得那人捂着脸笑一笑。


于是他也笑了。















相叶觉得很神奇,他来这里两周了,一直都是好天气。


太阳像永不厌倦值班一样,挂在白云中央。


他和二宫挤在果蔬市场嘈杂的人群里。


青椒,番茄,胡萝卜,洋葱,桃子。


他看见什么都低下头念一遍标签上的名字,二宫刚好能不费力拍到他头,就拍了上去。


四周有闲聊的,有还价的,混着摊贩的叫卖声,吵得很,他有时候听不大清二宫在说些什么,就得凑到他耳边去听。


皱起的眉头和认真的神情都在阳光底下好看得像画一样。


二宫就在他耳边故意提了嗓子,我说,旁边的太太们看你好久了。


“真假?”


他惊讶出声,嘴巴变成可爱的圆型,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二宫嘴里的太太们,对上眼睛立刻耳梢红。


“走啦。”二宫牵过他的袖子,念叨着,来晃了一圈儿,多少买点吧。


相叶看着他熟练地挑拣蔬菜果物。



夏天的成熟甘美都融在眼前这些新鲜的食材里了。


二宫拿起一只红番茄递到相叶鼻子边,他像小动物一样嗅了嗅。


二宫又拿了另一只相叶看不出分别的红番茄递到他鼻子边。


他又俯下身嗅了嗅,最终眼睛水亮地说,感觉都很甜。


二宫把两只番茄左看右看,最后拿了右手边的那个,相叶嘟囔着有区别吗?


“有,不告诉你。”


二宫把买完的蔬菜好好分类放进塑料袋里,又全丢给了相叶。


“很重吶。”相叶的T恤背面已经出了层汗。


“白吃白喝也要做点苦力吧。”


“嗯?”


“买了菜不回家做饭吗?”两手空空走在前面的人回过头,两手别在身子边上,模样像极了第一天他们见面时,二宫站在博物馆门口问他,不进来吗?


可惜那天背光。


这天他的身后是小镇永远透蓝的天空,阳光均匀地落在头顶。


相叶一步步往前走,清清楚楚望着二宫的脸。


二宫那对很漂亮的茶色的眼睛,阳光照着瞳色好像还更浅了些,精灵一样的人,等着自己走过去,和他一起回家。








二宫开门,他进门,二宫换鞋,他跟着拖鞋子。


他敢保证,目前为止,整个小镇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就是二宫的家了。


多买的食材,相叶一样一样放进冰箱,关冰箱们的时候,把门上的冰箱贴转了个圈儿。


就只有相叶会那么无聊地转冰箱贴,他从贴上冰箱贴为止,就没怎么碰过。

二宫系上围裙的时候,相叶在后头比划着,你腰好细。

二宫就转了身子,爪子在相叶眼前挥一挥,相叶就觉得眼眶酸酸的,接着低头打了个喷嚏。

望望切板,这人刚刚在切洋葱。

他好坏。

相叶拿了湿毛巾敷眼睛,很奇怪的,他拿起二宫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觉得这东西有二宫的味道,和别人不一样的味道,即使二宫跟他讲了很多遍应该是柔顺剂的味道,超市都有卖的那种。








锅里的水开了,咕噜咕噜地响,意面在水涡中央慢慢软和下来。

那些被二宫切得细细的薄薄的蔬菜,也浮在汤面上转啊转。

二宫让相叶计个时的。锅子响到蒸汽在撞锅盖了,相叶一拍腿,我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计时的了。

所以两盘意面被端上桌时,相叶揪着叉子打着哈哈,这不是卖相挺好的嘛。

二宫一叉子插进肉丸里,反复问,熟了吗,真的熟了吗?

“我觉得熟了。”

对面的人已经饿得够呛了,叉子卷啊卷,就要开始吸面条了。

“你等一等!”二宫折回屋里,拿了条不常用的旧围裙。

“伸手。”

相叶竖起手臂,乖得像刚上幼儿园的。

“汤汁溅到衣服,你又要在我这儿洗澡了。”


相叶转过头,看着二宫很仔细地给他打蝴蝶结的样子,他想二宫皱着眉的一脸很麻烦的样子其实挺有趣的。

“今天水龙头状态还好吗?”


“那天是偶然故障啦。”


不要质疑二宫先生和二宫先生家里的每一样物件,不然他真的会给你扣个死结。


“你腰也挺细的。”二宫在他身后这么讲,相叶忽然就觉得腰后头热了起来。


“所以呐,多吃点,没熟吃了拉肚子,那也不赖我。”二宫坐回位子上,肉圆圆的手拿起叉子插进肉丸里,对面的相叶吃得脸颊鼓鼓。


吃完饭过了会儿,他俩坐在沙发上也没什么事干。


相叶没一会儿就把手放到二宫肚子前摸一摸。


“没开始疼吧?”


“应该煮熟了吧?”


“应该不会拉肚子吧?”


那只手立刻被二宫甩开。


连着三个很麻烦的问句绕在耳根边上。


“好着呢好着呢。”


“那就好。”相叶乖乖把手放回膝盖上。


二宫低头盯着牛仔裤上的破洞,过了会儿又扯起了衣服边角的挂绳,指头绕啊绕,相叶就也低着头偷偷地瞧。


他想起上次在二宫家里换下的裤子还在这里。


自己就这么穿着那条有点短的裤子回去了。


他现在算,有一样二宫的东西了,希望这个买菜时讨价还价超厉害的精明人,暂时不要想起这件事,想着想着就暗自甜蜜地笑了下,屋子里就两个人,情绪一变旁边人立刻就能感受到的。


二宫一脸一笑什么地望过去。


他就只能假正经地挠着膝盖回,没,就挺感激你还做饭给我吃。


“是吗?”


“还带我逛市场,”


“还有参观博物馆,”


“啊,还请我喝了酒。”


“nino真是好人呐。”


二宫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做这些就是好人了吗?我们才认识多久啊,说不定我其实是个坏人,只是藏得好?


相叶就仰头想了一下,二宫带他去每个地方,那里的人都是笑着回应他们的,一定是因为这人平时就很好吧。


不过,他觉得二宫好,多半还是因为对他自己的好。


借裤子…等自己酒醒…做人饭吃…


于是他就真诚地望过去对着茶色的眼睛笃定地讲,就是超好的人啊,又温柔,做的饭又好吃,谁和你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幸运吧。


眼前还有3个月就30岁的独身男子就寂寞地笑笑,会有吗?愿意和我这个打游戏到三点的人一起生活?


会有的。


相叶特别想说,我就很愿意。


他望着二宫打量自家屋子,他一个人的屋子的模样,却觉得那句愿意是说不出口的。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他了解的二宫或许只是冰山一角,30年人生中的一小段。


他对二宫而言,或许,也只是一个,稍微聊得来的小镇观光客。


连朋友都不算。


他的喜欢,愿意,和此刻坐在二宫身旁不断放大的悸动,竟像是一厢情愿的莽撞,或是他乡之旅里因为冒失因为陌生感滋生出的依赖心。



这个看上去很好亲近,却在亲近得刚刚好的时候,神情会露出一丝疏离的聪明人,会不会冒风险接受他唐突的心意呢?


相叶指头揪着裤子边,越想越纠结起来。


现在就是最好的。


现在已经足够好了。


能这样,很近很近地看他的脸,听他说话,喝一样的酒,吃一样的饭。


表白的勇气还沉淀在胆小鬼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能留在这儿,偶然的休假,偶然的路途,像惊喜像惩罚,那就多争取一点还能在一起的时间吧。

于是相叶把肩膀靠了过去,呐,要玩游戏吗?虽然我可能撑不到3点。


刚刚还有些寂寞表情的人眼睛立刻变得闪亮,相葉くん,我们终于有一个共同爱好了。

僧

这几天的头像稿)真的谢约m(._.)m 39各位!

这几天的头像稿)真的谢约m(._.)m 39各位!

[ 若是爱情故事 ]

竹马|素晴らしき世界

竹马 素晴らしき世界


0

『一番ほしいものは何ですか。』


在很多年以后,二宫和也搬走了而相叶雅纪回到了千叶。他在与二宫童年和少年时期共用的房间里找到了对方小学毕业时的年级纪念册。

他看到当年还是小豆丁的二宫在这个问题下有板有眼写下的答案。

铅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写错笔画的汉字被涂掉又被反复写了好几遍,最后快到纸张的边缘才像是不甘心地写了挤成一团的假名。


『かぞく』。


家人。


01

当二宫不分轻重地把冷毛巾往相叶额门按上去时,相叶疼得几乎跳了起来,连话都说不灵活了,他立即推开二宫的手,捂住自己比之前更加红肿的额头,差点儿没憋出眼泪。

「不是...

竹马 素晴らしき世界



0

『一番ほしいものは何ですか。』


在很多年以后,二宫和也搬走了而相叶雅纪回到了千叶。他在与二宫童年和少年时期共用的房间里找到了对方小学毕业时的年级纪念册。

他看到当年还是小豆丁的二宫在这个问题下有板有眼写下的答案。

铅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写错笔画的汉字被涂掉又被反复写了好几遍,最后快到纸张的边缘才像是不甘心地写了挤成一团的假名。


『かぞく』。


家人。



01

当二宫不分轻重地把冷毛巾往相叶额门按上去时,相叶疼得几乎跳了起来,连话都说不灵活了,他立即推开二宫的手,捂住自己比之前更加红肿的额头,差点儿没憋出眼泪。

「不是我说你啊哥,都快要升高中的人了,别惹事生非行吗。」装出语重心长的语气,像足美千代平常揪着相叶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唠叨的话,他把毛巾取了下来,搁在自己的腿上,摊开,翻一面,再次对折起来。「让我看看你的额头,啧啧啧,肿成这样了......」小老头似的嘟哝着,抬手抓下相叶挡着额头的手,另一只手把毛巾重新敷在相叶的额头上。

「很疼吧?」二宫问道。

相叶皱着一张脸,苦兮兮地点点头,倒也是诚实得很。

「看你还打不打架。」

十来岁的小少年下意识就想反驳,可是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二宫当然知道他想说的话,当然也清楚他是为了谁打架。年级里的那几个胡作非为的小混混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子针对二宫了,升上中学一年级以来二宫不知怎么地就莫名其妙成为了校园霸凌的目标,鞋柜里被塞了垃圾,值日当天黑板擦被扔进了卫生间,美千代给他准备的午餐便当无端端消失了,以至于好几天他都只能饿着肚子捱到放学回家跟美千代说便当盒又弄丢了。当他翻开课本发现里面又被写满侮辱的话时,坐在课室另一边的那几个小混混转过头来看着二宫的表情直偷笑。他叹了叹气,从笔袋里掏出一小块橡皮,一点点地抹掉课本上黑乎乎的字迹。

二宫从来都是避让的,倒不是说他懦弱,只是他一直遵守着平安是福的做人规则。直到——

直到今天下午放学时相叶和他的社团小伙伴们经过低年级的走廊时听到了那几个小混混嘲笑二宫的话。


二宫又把毛巾换了一面,他抓起相叶的手,让他自己捂着额头。可是相叶没接,毛巾就径直地摔在了地板上。

「搞什么啊......」二宫啧了一声,抱怨着弯下腰去想要捡起毛巾,却被拦着了。

相叶突然伸手,双手捧在了二宫的下颌上,手指像是捂着二宫的耳朵。

他稍稍凑近,他看着二宫的眼睛。

「你别听他们乱说,你有我们。」

两个小少年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原本借用的一寸小小余晖也跟着逐渐燃尽的夕烧,缓慢缓慢地沉没于千叶的海湾,滋啦一声,那一朵遥远又渺小的火苗挣扎着最终仍是被掩盖在深海浪潮之下。

「你有美千代,有はる。」

「你还有我。」

屋外起风了,潮水拍上了堤坝,卷起了浪。

二宫一直觉得千叶是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听见海的声音的地方。季节的风悄悄吹动海面涟漪的声音,潮汐涌上岸滩的声音,海下的水母一呼一吸的声音。在昼夜轮换的时候,在四季交替的时候,在你沉入深海无能为力看着每一次呼吸的气泡离开自己的身体时有人义无反顾地向你伸出手拉你一把的时候。

他把相叶的手挡了下来,捡起那一条已经没什么温度的毛巾,重新塞进相叶的手里,「知道啦知道啦。」他敷衍地回应着,把放在另一旁的医药箱端了过来,放在膝上,埋头把剩余的胶带和棉花一件一件收拾好。

二宫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久到他们俩都还在幼儿园的那个年纪,那天下午的活动课上同组的小女孩端来了一张黄色的木椅子让他坐着,说不如玩过家家的游戏吧你是爸爸我是妈妈,说着就跑到隔壁组借塑料的碗筷去了。低年级组有一个壮壮的孩子王,在小女孩对于二宫总是很偏心的这一件事情上一直表现得很不忿,于是趁着小女孩临时跑开的时间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举起的拳头就这样砸在了二宫的肩上。那时的二宫还是豆丁的大小,被揍得摔倒在地,甚至试图站起来的时候还把自己绊了个跟头。两个小孩子立即闹了起来,本来在课室门廊下乘凉的保育员姐姐们见状吓得赶忙跑来把两个小祖宗分开。那边占据了滑梯和沙池的高年级组也被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旁人都未反应过来,爬到了最高的相叶咻的一声便从滑梯滑了下来,鞋子都还没穿好就跑了过去,一掌朝孩子王的大脑门拍了下去。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哄住了的小祖宗们又打了起来。那天下午,被园长请过来的美千代一直向孩子王的妈妈鞠躬道歉,美千代憋了一肚子火,本想着非得把相叶那家伙揪着耳朵提起来打屁股不可,回过头来却看见相叶那小家伙举着揍别人揍得红通通的手捂着二宫的耳朵,眼泪哗啦啦地流,哭得委屈极了。

「小和别听他乱说,小和还有雅纪,小和还有雅纪。」

哭得好不凄凉,哭得甚至还打起嗝来,奶声奶气的模样哪里还见得有刚才保护弟弟的威风。

二宫倒是没有哭,他眨着眼看着面前的人一边挂着鼻涕泡一边重复着那一句,小和还有雅纪,小和还有雅纪。他想说你别哭了,他也想说谢谢。他呆愣了很久,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用小小的手掌抹了抹对方的眼泪和鼻涕,然后安静地,给了他的小哥哥一个很浅的拥抱。

他相信了,无论是现在抑或是他们长大后的将来,他的雅纪哥哥捂着他耳朵的发红的手,为他打过的架,说过的话,都是拂晓下的海,永远在那儿。



两人一时无话。二宫从箱底翻出了一支药膏,随手扔给了相叶。「这个,」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可以消肿。」

相叶接了,把药膏把玩在手里,正想开口道谢,却不期然地听见一句很轻很轻的谢谢。他抬眼,二宫正低着头卷着最后一条胶带,仿佛之前只是一句可有可无的错觉。

相叶也没在意,拧开管口,挤了一点药膏往嘴角的伤口抹上去,刺疼的触感还是让他咬着牙倒吸了一口气。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是美千代在门外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雅纪一回来就往楼上跑啊。」

二宫立即把医药箱盖好,推进了床底,他向相叶使了眼色叫他别出声,然后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走廊的灯光溢了进来,很快又被关在了门外。

「雅纪怎么了吗?」

「没事,可能是乱吃了东西,胃不太舒服,刚睡下了。」

相叶听见门外的两个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是脚步声,大概是下楼了。

门外又安静下来,相叶在二宫的床上躺下,枕着自己的手臂,忍不住对着空气吐槽,「你才乱吃东西了呢......」

被二宫遗忘在枕头旁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相叶伸手拿起,翻开盖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原位。

屏幕上是电邮的预览框,上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话,『你没事吧?』

相叶还记得发信人的ID名字,是二宫偶尔提起过一次的班上唯一一个和他说话的女生。相叶扭着脖子,盯着枕头旁的手机直到提示灯的光再次暗下去才收回视线。

二宫不是一个会说自己有事的人,这一点相叶清楚得很。从小到大相叶几乎没见他哭过,无论是他们家的柴犬被送走的时候,葬礼上那些远房亲戚相互推脱的时候,还是幼儿园的孩子王骂他是没有人要的小孩子的时候,相叶都没见到他流过泪。

相叶只看到他穿着不太合身的黑色小西装,站在那群没见过几面的亲戚后面,手上揪着一只巴尼,孤独无援。相叶挣脱美千代牵着他的手,绕开人群,走向了二宫。

他或许可以给这个比他瘦弱的小男孩一个拥抱,以及一句安慰的话。

过了一小会儿,二宫像是才反应过来,看着来到他身边的相叶,小小声地喊了他一声まさき。

小孩子的心脏玲珑无比敏感至极,所以他感觉到了,没有人在意的二宫的难过。可是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即使他绕过人群走到二宫的身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可能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从他发现自己能够感受到二宫的难过的时候开始,直到他们长大拔高成长为清秀少年,直到他们仍然未知的遥远将来,跳动在胸腔之中的那一颗鲜红色的器官,一缩一胀,一呼一吸,每一根血管甚至每一线神经,都牵连着二宫这一个人的血肉筋骨,以及人生命途。

最后,二宫住进了相叶的家,唯一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包,和那一只巴尼。

后来有一年,相叶爸爸带了一只小柴犬回家,说是送给两个小孩子作伴。相叶开心得不得了,他立刻就想起二宫家以前也养了一只柴犬,于是一把捞起小狗风风火火就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喊着二宫的名字。

你看!相叶迫不及待地把新来的小狗展示给二宫看,他抱不动了,任由小柴犬从他怀里跑下来,在房间里到处嗅嗅,然后到二宫脚边,咬着他的袜子扯了扯,像是在打招呼。

然而二宫低着头,没有说话。相叶也逐渐冷静下来,他不知道二宫是不是在看着那只扒拉在他脚边的小柴犬,或许是,或许不是,他看到二宫的眼眶里慢慢地慢慢地蓄上了眼泪,啪嗒,啪嗒,然后一滴一滴,砸在了地板上。

像是藏在夜里的雨落在漆黑的深海,悄无声息,瞬间即逝。

这次,相叶向前走了一步,抬手搂住了二宫,彼时还不太灵光的脑袋瓜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他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让二宫知道,他就在这里。

这是后来成年后的相叶能够回想起来的,二宫唯一的一次哭泣。他终于像一个普通小孩的样子,额头抵着相叶的肩膀,把相叶那一件超人T恤揪得皱巴巴,毫无忌讳地放声大哭了出来。

相叶一声不吭搂着二宫,紧紧地,紧紧地。可他似乎听见自己那心脏里有一把声音,安静地说着,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其实他自己也听不太清,那把声音仿佛是长夜当中海平线上的一颗星光,遥远又渺小。


TBC

眉眼未变少年面

依偎(14)

相叶其实还没睡醒,可是隐隐感觉,有人在吻他的耳朵。

还能有谁?

眼睛实在睁不开,那些吻便一点点在耳廓缠绵。

是有点可爱的吻,每一下都只是短短地印上去,又急不可耐地流连向别处。

他实在没忍住。

眼睛和嘴唇一齐弯起来笑了。

睁开眼睛时,看见二宫伏在他身上,低着头吻上来,便慵懒地环上那人的脖子,软软地赖起来:

“饿死了,你哪儿这么多力气。”

二宫的头发时不时蹭到他脸上,听到这句就fufu地笑着,埋了头认真去亲相叶因为不满嘟着的嘴巴:

“起来了。”

“想吃东西。”

“吃什么?”

“饭,牛肉饭,还有汤。”

“好啊。”

“还有炒年糕,或者炸鸡块,或者豆腐锅。”

想起这些食物,...

相叶其实还没睡醒,可是隐隐感觉,有人在吻他的耳朵。

还能有谁?

眼睛实在睁不开,那些吻便一点点在耳廓缠绵。

是有点可爱的吻,每一下都只是短短地印上去,又急不可耐地流连向别处。

他实在没忍住。

眼睛和嘴唇一齐弯起来笑了。

睁开眼睛时,看见二宫伏在他身上,低着头吻上来,便慵懒地环上那人的脖子,软软地赖起来:


“饿死了,你哪儿这么多力气。”


二宫的头发时不时蹭到他脸上,听到这句就fufu地笑着,埋了头认真去亲相叶因为不满嘟着的嘴巴:

“起来了。”

“想吃东西。”

“吃什么?”

“饭,牛肉饭,还有汤。”

“好啊。”

“还有炒年糕,或者炸鸡块,或者豆腐锅。”

想起这些食物,他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摸着二宫的头发傻傻地笑。

伏在他胸口的人,瞧着他眼里的光,学他的样子,去抚他的头发,低了头嗅了嗅他头发的味道,像改不掉这样的癖好。

他挺饿的。

却还抓着人腰不放。

也赖着不起来。

光盯着人看。

二宫搂了搂他的脖子:起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

他这么念着。


又在搂脖子的那空档里,仰起脸多亲了两下。


真会利用时间呐。


真会浪费时间呐。













有了这种正事才做了一半,就不知道为什么和同居人一起东扯西扯,扯到了枕头边上的经验后,二宫以后基本有事就把自己关屋里。


相叶在外头敲过门。


他还自尊心杠杠地在屋内嘴犟:都说了不跟你闹了。


外头人慢悠悠地回:


我进来拿个衣服…


我洗澡得换…


二宫就开上一小条缝儿,把睡衣从缝里塞过去,像给暗恋的人包里塞纸条一样,接着眼睛在门后面转一转,伸出两三根指头推推搡搡,愣把相叶搞得腰痒起来:


“快走快走,快点去洗澡。”


关门时候扑通一声响,二宫贴在门板上还要捂着脸心跳怦怦一会儿:什么坏习惯啊,衣服没拿,自己先脱了。


换做以前,那人一定会拽着自己胳膊抱过来,脸就会贴上他胸膛然后慢吞吞地红。


关于同居人的小心思,一下子变成白翅膀的小飞鸟,在心头扑棱棱划下许多道小字:喜欢他,喜欢他,还是好喜欢他。










他也有段时间挺烦躁的。


大概就是怎么看自己都觉得不好。


闷在屋子里的时候,低落的感觉也会像海浪一样,不停地浮上来,落下去,又浮上来。


相叶就会来敲门。


这回才不是洗澡。


也不是手机搁床头。


也不是过来喊他出来吃饭。


只是在门外头,低低地喊他的名字,尾音落下去,轻轻柔柔的。


也知道相叶在担心自己。


但心头落了乌云的时候,脾气就会差起来,咚咚咚在门板上敲回去。


相叶说,我就陪你说说话。


要不我给你打电话。


这个不算来敲你门来吵你。


裤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吵得不得了了。


他蹲在墙角接了:很浪费钱哎。



不过电话里的声音有种感冒了一样哑哑的,很安心的感觉。



相叶也不讲大道理,就只叽里咕噜讲点今天电视里看到的笑梗。


哎呀,我给你表演一个段子吧。


我又看不见你的脸。


你不肯见我的嘛。


接着听筒里传来了嘴唇吸胳膊肘的声音,小鸟一样啾啾啾。


爱拔桑,这个段子你给我表演快40遍了。


所以你看不见,也会知道是这个段子然后笑的。


才不好笑,电话费贵死了呐,我要挂了。


我其实还想和你说两句。


快讲。


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呐,自信一点呐。


啰嗦啊啰嗦啊你。我真要挂了。


我真这么觉得,你看,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肯定来得及的。


你再这么讲,半个月就变成半个月少一天了。我真要挂了。


可是你才跟我讲了五分钟的话欸。


求你了,我给你三万块爱拔桑你挂电话吧。


欸,你哪来的钱!!


存的!努力存的!


你放哪儿了?!


在屋外人有更多的提问像小炮弹一样砸过来之前,他赶忙摁掉了电话。


好险呐。


他当然有在偷偷存钱。


存着呢,不知道存着干嘛。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要早打算,像比这个年纪的人多活了十年一样,早早揣着危机感早早打算。


毕竟现在,这份打算里,还又多了一个人呐。


他后来说给相叶听的时候,也没说清楚,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安,像只早早存着过冬粮的小老鼠一样。


相叶咬着筷子皱皱眉头:怎么听着像你要带我私奔一样?


接着就被他用筷子的另一头敲了敲脑袋:私奔个鬼,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咱俩就待这儿。


“很痛欸。”


“还知道痛喔,你上次也这么敲我头来着。”



那以后,二宫还是会时不时闷在小屋子里,相叶会停在门外想一想,其实这人也是蛮努力的啊,也像个大人一样了。



于是,他也会把钱攒点儿起来,凑个整装在小信封里,像递情书一样往二宫怀里塞。



“呀?干嘛呢这是。”



他就扶着人肩膀不正经地笑一笑,存点钱好带你私奔啊。


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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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说了是单人来着m(.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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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未变少年面

依偎(11)

相叶从浴缸里出来的时候水淋淋的,像只刚上岸的小海狮。

二宫听到水声停了,就推了门,丢过去一条毛巾。

毛巾缝里漏出来小海狮的那粒黑痣。

发梢上的水滴啊滴落到脚趾。

二宫上下打量了会儿,面色平静地阖了门,落下一句别忘了拖地。

相叶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先叹了口气二宫又穿了三套睡衣里资历最久掉色最久的那件,又叹了口气在一起久了,这人看自己光着都这么冷静了。

“我关灯了。”

“待会儿吧。”二宫往他这边的被子蜷了蜷。

手指伸进相叶发丛里绕了三圈儿。

“没吹干,要头疼的。”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相叶也把指头伸进去挠了挠,找到二宫的指头湿润地扣在一起。

二宫的头往他耳朵边探了探,心就...

相叶从浴缸里出来的时候水淋淋的,像只刚上岸的小海狮。

二宫听到水声停了,就推了门,丢过去一条毛巾。

毛巾缝里漏出来小海狮的那粒黑痣。

发梢上的水滴啊滴落到脚趾。

二宫上下打量了会儿,面色平静地阖了门,落下一句别忘了拖地。

相叶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先叹了口气二宫又穿了三套睡衣里资历最久掉色最久的那件,又叹了口气在一起久了,这人看自己光着都这么冷静了。












“我关灯了。”

“待会儿吧。”二宫往他这边的被子蜷了蜷。

手指伸进相叶发丛里绕了三圈儿。

“没吹干,要头疼的。”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相叶也把指头伸进去挠了挠,找到二宫的指头湿润地扣在一起。

二宫的头往他耳朵边探了探,心就快悬到嗓子眼的时候,这人的后脑勺又落回了原本的位置。

“爱拔桑,”

“嗯?”

回答带着抑扬顿挫的尾音也没用,薄唇瓣一张一合又是一句:“爱拔桑?”

“嗯??”相叶好脾气地把脑袋转了过去,对上枕边人清亮的眼睛。

“爱拔桑。”

相叶终于没忍住地让笑蹿出了嗓间:到底要问什么啊?脸蛋也靠了过来,步步紧逼。

二宫垂下眼睛摇摇头:就是想喊一下。

你看,我们不都睡不着。

他伸出手臂绕过相叶胸口攀上了鬓角,转了转却只是轻轻捏了捏相叶的耳垂肉,软软的,有踏实的厚度和踏实的温度,甚至故意摩挲两下,像遇着了手感太好的玩偶熊。

相叶呼口气,把他的手摘下来别在自己腰间放好。

二宫的另一只手也从两人身体的缝隙间钻了出来,摸上了相叶另一边的耳垂。

和另一边有没有不同呢?

他闭上眼,玩味地笑笑。

相叶感觉耳垂那块小小的地方快被他揉皱了,红红得像颗樱桃,二宫的指头也像是它附生的枝桠。

“你今天很奇怪喔。”相叶拿他挺没办法,眼睛弯弯地靠拢过来:就这么喜欢我的耳朵?

二宫毫不羞赧地同样靠过去,说话的间距小得快分不清环绕的温度是谁的呼吸。

他说喜欢的呀。

“真的?”

“真的喜欢哦。”




完了,相叶觉得那边的耳朵也可以贡献出来了,他打心眼地喜欢二宫这会儿坦诚时水光动人的眼睛,于是再望回去的时候自己的眼睛也湿润地闪着情动的光泽,尝试着歪着头轻轻啄了二宫的嘴:

“我也真的喜欢哦,这里。”目光落下来,两瓣唇弯成一个月牙。

二宫背过身,捂着脸笑了。

翻身到一半,肩膀被人抓住了。

那人要他对着自己的眼睛。

他觉着相叶应该是挺困的,可是怎么现在精神状态好得像睡不着缠着要点睡前童话的兴奋小孩。

他瞪着眼睛和相叶对峙了会儿,眼皮子就快撑不住地阖了,又不甘心地眨眨眼睛。

离得挺近的,相叶就觉着那些睫毛忽闪忽闪着落在自己皮肤上,就有些零零碎碎的痒一点点地浮上了后背。

“睡吧。”他这么哄人。

二宫的手又划上来捏住了他的耳垂,迷迷糊糊应着好。

其实还想再亲这人一会儿。

或者再抱会儿的。

或者鼻子对鼻子地说会儿话。

可惜他的恋人正安心地躺在他臂弯里,不知去往了酸还是甜的梦境。

默念着这是个小坏蛋,可是不要跟困呼呼的小坏蛋讲道理,就用鼻子抵过小坏蛋的鼻子原谅了。


“我关灯了。”

没人回相叶了,他还是这么说了一句,这一句随即也落进黑漆漆的房间里。

恋人肉肉的指头此刻正贴着自己耳垂边上,像搭上了去往好梦的船。

捏着耳垂是在确认什么吗?

确认我在这里?

相叶在月色的余光里,望着二宫眉眼弯弯睡熟的样子,撇撇嘴笑。

小坏蛋还有其他癖好也得改一改了。

他走路时也爱抓着自己腰间口袋的地方,那一块儿,都皱皱的了,今天脱下来时又发现了。


他笑的时候老要脸转过来确认自己是不是也笑了。

今天洗澡时他递来的毛巾还是自己擦过头发的,好吧每天都是。




相叶数啊数像数绵羊一样记着数,头发都快干得差不多了,好像还是不怎么睡得着。

失眠先生数到忘记数到第几个的时候,自暴自弃地把被子拉高了,想了想还是伸出手,轻轻捏住了怀中人的耳垂。

软软的,有踏实的厚度,有踏实的温度。

“就,借我一晚上用吧。”

二宫仍然安稳地睡着。

“不反驳就是同意了。”

相叶满意地笑笑,安心地去了应该会甜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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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9岚にしやがれ
足不出户地度过夏天的正确姿势是...?
就让二聚聚来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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