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长城终于和平之后,神兽们都在退休生活里做什么
注:【约策的雀虎】【约策的雀虎】【约策的雀虎】【以及麒麟青龙二三事】,又名《点我看青龙在线挨打》《退休了当然要谈恋爱》
麒麟是第一个用“高新科技”联系白虎的熟人,除了她的夺命连环call之外,白虎的“通讯设备”基本上只收得到骚扰电话和垃圾短信。
“时代不一样啦,”麒麟在电话那头,用一种老妈子似的耐心对这个一直不喜欢用手机的小顽固进行某种劝诱,“你要相信科学。”
正趴在天台叼着狗尾草,晒着初春太阳的小顽固发出一声轻蔑的“哼”,“明明你们过来找我只要眨两下眼的功夫……打电话有什么好的,还害我每个月都得被小姐姐说。”
“小姐姐?...
注:【约策的雀虎】【约策的雀虎】【约策的雀虎】【以及麒麟青龙二三事】,又名《点我看青龙在线挨打》《退休了当然要谈恋爱》
麒麟是第一个用“高新科技”联系白虎的熟人,除了她的夺命连环call之外,白虎的“通讯设备”基本上只收得到骚扰电话和垃圾短信。
“时代不一样啦,”麒麟在电话那头,用一种老妈子似的耐心对这个一直不喜欢用手机的小顽固进行某种劝诱,“你要相信科学。”
正趴在天台叼着狗尾草,晒着初春太阳的小顽固发出一声轻蔑的“哼”,“明明你们过来找我只要眨两下眼的功夫……打电话有什么好的,还害我每个月都得被小姐姐说。”
“小姐姐?”麒麟精准地挑出重点,沉吟半秒后倒吸一口气。
白虎仿佛听到了自己在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求生本能在咆哮,匆忙赶在她开口之前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将被卷起来的手机拿得远了些。
不出所料,麒麟的声音破空传来,声如雷霆,震得他头皮发麻:“小姐姐?什么小姐姐?啊?我怎么不知道?完了啊朱雀!才两百年没见就让人趁虚而入了!”
听到她喊出“朱雀”两个字,白虎莫名来劲儿,柔软的尾巴又把手机卷回来,“什么呀?朱雀也在你那儿?”
“没在。”麒麟清了清嗓子,“就是为了这事儿才给你打电话的——等会儿小家伙,别想着岔开话题啊。老实交代,组织上会考虑宽大处理的——你说的是哪个小姐姐?”
“啊?你都没有小姐姐打电话催交话费吗?”白虎翻个身,动用自己那颗小脑袋回想了一下,“我先前还问过青龙,他说那个小姐姐也给他打电话,声音是好听,就是太粘人了,每个月都打。他嫌烦,又不好直说,只好‘非暴力不合作’。现在欠费停机两年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白虎后知后觉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漏了嘴,出卖了青龙。
青龙以前二不兮兮的,脑筋比朱雀的子弹轨迹还直。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海底吐泡泡时灵光一闪,耿直地以原形去找麒麟,腾云驾雾时不小心被人拍下来,还登了报。
麒麟第二天早上看报时发现,气得差点下海抽龙筋拔龙角。还好那时候科技还没现在这么发达,黑白照片糊成一团,看不真切,最终只是沦为市井怪谈,没酿出什么大祸。
那之后队里立下规矩,有急事联系得预先打个电话,电话里说得清楚的就算了,真十万火急得见面的再买飞机票,总之不能动不动原形在天上溜达。
犯事儿的青龙被麒麟从东海里打捞出来一顿好打,又被按着脑袋买了电话,乖乖写检讨,不敢造次。后来科技进步,诸神都换上了智能手机,神兽队里也更新了一遍设备。
不过科技再怎么发达,设备再怎么更新,白虎都嫌麻烦懒得用。加上最近也确实没什么需要他们出马的大事,几位神兽从长城退归领地,镇守四方,管着各自族里的事情,寻常也不联系。
但话费总归是要交的,不然万一麒麟查岗,指不定要被追到哪儿揍。白虎这么想着,为青龙捏了把汗。
这可真不是我报复你之前偷吃我烤鸡的事儿啊,纯粹是无心之失。
“好,你先别挂,我去问问青龙是怎么回事儿。”麒麟话里都是和煦的笑意,听得白虎不由抖了抖。
他赶紧开口,“别呀。你不是有事儿找我么,先说要紧事呗。”
麒麟被他一提醒,想起来这通电话的初始目的,语气终于严肃起来:“朱雀失踪了。”
朱雀失踪了。
麒麟发现的。
发现原因是她想吃水晶冻肘了。
几位神兽领地各在天南海北,又各有族人,越到现代越要掩人耳目,见面也越少。和青龙白虎这两个二愣子不一样,朱雀是他们中最乐意与时俱进并折腾高新科技的一位,不但手里的长枪不断升级,连厨艺都日益精进。
当初他们五个守长城,他是队里唯一会做饭的,因此除了做千里之外掀起腥风血雨的后方输出外,还光荣担任了能够挑起青龙白虎之间每日上演的“餐桌战争”的伙夫副职。就算青龙白虎争得再凶,只要他的菜刀往砧板上一扔,“入木三分”,那两个二愣子也得收敛气性,乖乖坐好,“菜刀警告”堪称掷地有声。
长城外厮杀归来,神兽们全都一身煞气,又累又饿,这个时候队里没有不期待开饭的。有时青龙饿得眼花,脸一沉就去咬老在跟前乱晃的白虎尾巴。筋疲力尽之下,脾气都好不到哪儿去,因而两只神兽时常为此当众扭打起来。
麒麟懒得管这两只幼稚鬼,只说大概是前世恩怨,和玄武一起架着想劝架的朱雀就往伙房跑。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前没吃过美味,山野间的草都能嚼一嚼咽下肚。退归领地后,麒麟领内族人不多,省心少事,她忙完了就总要怀念朱雀的手艺。刚开始那一百年,更是总要找机会去朱雀那儿溜达一圈,连吃带拿。
后来科技进步了,朱雀干脆掏出手机说:“队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样吧,您要吃什么提前说,我预备着做了教你。”
麒麟当即同意,于是开始了满是艰难险阻的学厨之路。这一路学来,千难万险,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自我怀疑,再到最后的小有所成,全靠朱雀感天动地的耐心和鼓励。换位思考一下,要是青龙敢这么跟着自己学厨,屡教不改地做菜端出来“伤天害理”,指不定要被暴打一顿扔回东海。
其他神兽都好说话,但对她这个队长又敬又畏,她过去走动总有种查岗的意味。加上来往要以凡人形态,熙熙攘攘里挤来挤去,确实不符她这个急性子的脾气,因此也渐渐少去吓唬别族的小可怜们了。
其实五位神兽中要论不好说话的,唯有朱雀,看着温和,实际性子冷得很。现在反倒是朱雀和她因学厨的事还时常联系。
当年她点燃长城的狼烟烽火,集结在位神兽,共卫长城,五位神兽同吃同住,同生共死。其中白虎年纪最小,活泼好动,和敦实可靠的玄武迅速打成一片,也和武力惊人的青龙飞速“打作一团”。最后到位的朱雀人称好脾气,却唯独和白虎不对付。
这个“不对付”,倒不是说到了剑拔弩张的敌视地步。只是朱雀总和其他人有说有笑,谈谈天气,论论伙食,一旦和白虎独处,就只会沉默,仿佛突然失声。
白虎心里纳闷,低头苦思冥想是不是自己挑食惹了这位白发酷哥。但要说挑食,怎么也轮不到冲自己生气啊,青龙不也是只知道吃肉,早晚得胖得飞不动。
他把疑惑同麒麟一说,麒麟摸摸他那红得像火的头发,说,“大约是鸟类的天性吧,你可是只小老虎呢。”
白虎不服气,“什么啊队长,别把我当老虎中的小白,我又不是傻子。朱雀可是神兽,哪有那么脆弱。”
“你要真想知道,就去问本人吧。”麒麟收手,转头又去拧青龙的耳朵,“还吃!出门就知道吃!叫你少吃点少吃点呢?”
青龙嘴里咬着摊主给的烧饼,手里还拿两块热气腾腾的红薯,被揪到一边前还不忘朝摊主一笑,笑得老奶奶乐开了怀。
“笑什么笑,我平时怎么做思想工作的?啊?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就知道仗着张脸骗吃骗喝!”麒麟揪着他往回走,又伸出另一只手,“看什么看,分我一个。”
青龙面无表情地嚼着烧饼,伸手分她个大个儿点的红薯,被白虎用眼神鄙视之后忍不住一脚踹过去,“看什么看,长得帅有什么用,还不得听女孩子的话。”
白虎轻巧躲过那一脚,也没生气,又问他:“你跟朱雀是旧相识,你说,朱雀是不是真的讨厌我啊?”
“想知道自己问去。”青龙嚼完烧饼,低头瞥一眼那只小老虎,见他似乎确实有些情绪不佳,把手里的红薯分成两半,推了推他,“瞎想什么,吃红薯,老奶奶自家种的,可甜。”
白虎接了红薯,点了点头,“你们说的对,改天我自己问去。”他咬一口红薯,呜呜叫起来,“烫烫烫……嗯,确实甜,下次来给老奶奶带点长城外的野果子吃。”
等下次再和朱雀值岗独处,就亲自去问清楚怎么回事,白虎是这么计划的。但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实赶在他有机会问出口前就撕开了答卷。
那时寒风吹尽,长城内迎来了又一个春天。冰雪消融,百花齐放,欣欣向荣。美中不足的是,阳春三月的花粉让白虎一直打小喷嚏,停都停不下来。
白虎族的鼻子都灵敏于常人,花粉过敏也常见于族里。白虎属雷,他接连不断的小喷嚏打得天上雷声阵阵,引得属水的青龙总想上天布雨。麒麟玄武给他找了各种人间偏方试过,都不见效果。最终,他被不堪其扰的青龙按在房里,勒令不准出门。
与此同时,满城飘起了馥郁浓烈的果香。
这股果香实在好闻,好闻得诡异,像有人把整年的新鲜果子端来,成山成谷地堆在风口上,让香味渗进空气里,再被风带进一切能钻进去的小角落。别说十里,二十里处闻见都能醉倒。
长城上,代白虎值岗的青龙一边闻着果香一边咽口水,转头一看,身旁的朱雀浑身炸毛。朱雀属火,这会儿那双猩红的眼里像是流转着整片火海,亮得恐怖。眼见他还站在跟前,神魂已经不知跑哪儿去了,平日里的温和表象被撕碎扔在脚下,露出锋利割人的威势。
青龙默不作声地看着,等朱雀自己回神收了周身的气势,才问他怎么回事。
“三月春寒料峭,哪里会有这样浓烈的果香。”朱雀淡淡说道。
青龙恍然大悟。朱雀族生栖林间,死埋树下,对果木成熟的规律再清楚不过,也最拒绝不了甜美的果实,连身为族长的朱雀本人也爱喝果酒。
但长城这样的地方,只在三月,断然不会有什么大片的果林结果出香,又怎么会一夜之间满城香味,害青龙白天一直走神,想吃桃子香蕉苹果西瓜雪梨西瓜葡萄柚子。
“难道是那些魔种?”青龙思忖着,下意识摸了摸腰上的刀。
朱雀诧异地看他,张了张嘴,却像是不好开口。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是真的在水里泡得太久,鼻子坏了。”他摸了摸下巴,清了清嗓子,低声暗示道,“飞禽走兽,大多春天发情繁衍。”
青龙震惊地看一眼老朋友,“难道你……?”
“不是我。”朱雀终于没了耐心,白他一眼,“你天天和白虎打架,那么近都闻不见?这味道是那只小老虎身上的。原先并不明显,只是一进春天,浓度就愈发无法无天了。”
“我和他顿顿开饭前都要打的,可能习惯了。”青龙摆摆手,毫不在意,装模作样地分析,“听说你们陆上的家伙喜欢用气味划分地盘?不愧是山野之王,小老虎这味道可以啊。”
“神兽五族都有自己的气味,只是你常年泡在水里,就是自己有什么味道也闻不见。”朱雀说,“你也知道,在位族长族内实力最强。受了天庭册封,晋升神位,神力加持,气味就更强些。”
青龙挑眉,“这我倒是不曾注意过。那你是什么味道,麒麟呢?”
“嘘——”朱雀神秘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保密。”
“这有什么好保密的,大家都是猛禽,过阵子你们发情期一到,我不就闻见了。”
朱雀微微一笑,“你以为谁都跟那只小老虎一样,肆无忌惮地散发气味?”他仔细解释,“这味道放出来,在族内是宣告主权,但对其他在位神兽来说无异于挑衅,会激发斗志和血性。神兽秉性慈瑞,谁喜欢平白惹事?”
“白虎这意思是要找人打架?”青龙兴致勃勃地问,“我看他就没什么慈瑞的,与我性格相投,动起手来格外痛快。”
朱雀摇头,“倒未必真想挑衅。只是他太过年轻,而且白虎族里……想必也没有人教过他这个,他不懂,也不会收敛气味。”
两人心知肚明,各自沉默一会儿。
青龙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敲了敲手,“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避着他的?”
朱雀艰难地点点头,似乎不太愿意承认,“毕竟是朱雀族族长嘛……林间果味我再熟悉不过,也难以拒绝,万一哪天闻醉失神,忍不住要拿他酿酒,准得被小老虎记恨。”
“小家伙还问我是不是你讨厌他,原先以为是他误会,现下看来你也不全然无辜。”青龙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地瓜,熟练地抽出长刀,一边削皮一边评判,“同是神兽,麒麟玄武可没像你那样啊。”
朱雀望着长城内那一片荒漠,没有立刻回话。青龙切开地瓜分他半个,朱雀接过水灵灵的地瓜,道了谢,开口揶揄,“你倒是没有特殊喜恶,什么都吃。”
“这话有失偏颇。”青龙嚼着地瓜否认。长城附近风沙不少,干燥得他这条青龙总觉得要脱皮,他总得找些水分多的东西开小灶。
他嚼着地瓜,喉咙被汁水浸过,缓了渴热,舒坦得像在深渊里吐泡泡那会儿,“我住东海深渊的时候,有鱼有虾,到了长城,生猛海鲜是不可能有的,夏天抢口水喝还得跟白虎打一架。现在闻着这味道,就想溜去蟠桃园摘桃子吃。”
朱雀笑着摇摇头,“你要真去偷蟠桃,队长指不定哪天就要叫我把你炖成锅汤。”
“我躲回深渊去,她还找得到我?”青龙老神在在。
不想这一语成谶,后来他被人拍到原形还登上报纸,气得麒麟单枪匹马冲进深渊,拽着龙角把还在做梦的青龙扔出水面,一顿毒打。
“‘来深渊找我’是吧?这话也敢往外说?要不是玄武劝着,我得把你这条小海沟踏平了!”麒麟气红了眼,揪下一根龙须,“神兽不发威,当我是锦鲤?要是天庭的人下来问话,青龙族都得遭难!”
莫名被毒打一顿的青龙震惊地望着自己被揪下来的龙须,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甚至侮辱。他刚要发作,麒麟已经从他身上下去,扯了扯那根龙须,似乎十分意外,“居然有弹性?”
青龙不敢隐瞒,老实点了点龙头。
“不错啊。”麒麟忽然展颜一笑,“这根送我吧,看起来还蛮结实,用个两百年应该没问题。”
青龙不明所以地睁着一双巨眼,看她顺手用那根龙须把打散的长发扎起。
涛声潺潺地拍打他的鼓膜,海风吹动那一头乌发,坠在深渊的龙心猛地被人打捞出海,龙尾搅动东海,造出个小小漩涡。青龙看她再度提刀,心生诡异的情绪。
英姿飒爽的队长收刀入鞘,没打算继续揍他,转头伸手摸摸他脑袋上的鬃毛,“你原形那么大,当然会被人注意。下次找我乘船来,别让其他人抓到把柄。”
“我不找你玩了。”青龙生气地说,一副情绪很不好的样子。
麒麟哈哈一笑,揪住他的其余龙须,“你再顶嘴?”
青龙趴在那儿,屈辱地摇头认错。麒麟这才满意地放开他,“走了!”
祥云瑞气踏风而来,把东海老大教训得颜面尽失还抢去龙须的罪魁祸首摆摆手,果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的青龙混迹……啊不是,守卫长城,嚼着地瓜,已然全无龙威。可怜他逐水而生,每天在长城上被干燥的北风和沙尘吹成个傻子,只能闻着城里四处乱窜的果香,想念深渊下自由自在胡吃海塞的日子。
如今的他,吃个地瓜都得躲着白虎,不然又是一场恶斗。
“别告诉白虎。”青龙成熟稳重地说。
“明白。”朱雀心领神会地答。
两位旧相识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默契地达成一致。
春风十里柔情,转眼长城内绿树茵茵,白虎的气味散得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再度轮到青龙代岗的时候,朱雀已经毛躁得开始找酒缸了。
白虎被关在房里不好出门,味道却一点没弱,隔着层层阻隔飘得到处都是。麒麟三番两次忍到极限,想伸手打人,还好及时被青龙拖去蹭吃蹭……啊不,拖去巡街。
玄武可怜那只被花粉折磨得蔫儿了吧唧的小老虎,也知道小队内部除了一心想着偷蟠桃吃的青龙,其他人都被这气味影响着,血气上头,再忍下去肯定得出事。
他看白虎闷在房里,全然失去往日的神气,干脆趁其他几位不在,委婉地询问白虎族内的相关事宜。他虽震惊于白虎在这方面的一无所知,却也能理解,自然而然地开始教他学着收敛气味,转移注意力。
朱雀头一个发现城里的果香味道一日日淡下去。他在城里抱着半人高的酒缸,仔细分辨了会儿,终于放下心,寻思着用这口大缸酿点米酒,夏天做点冰酒酿也好,多是不会多的,青龙玄武肯定能喝完。
等到了能将冰镇米酒拿出来边喝边纳凉的夏夜,白虎已经能将气味收个大差不差。其实春天过去,他身上的味道就十分淡弱,等朱雀想起这回事,连最初见面时那点淡淡的果实青涩味儿都被藏得无影无踪。
花都开过了,花粉不再构成威胁,白虎也不用躲在房里打喷嚏,再次生龙活虎神采奕奕,每日照例开饭前和青龙大打出手。
一天,朱雀再次和白虎一同值岗,在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无意识偷眼瞥那只小老虎之后,白虎一双猫也似的圆眼转过来,问他:“今天回来的路上和胖龙猎到只野猪。你会做水晶冻肘么?”
朱雀摸了摸耳朵,镇定自若,“会。”
“那好。”白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地瓜,提着血镰给它削皮,眨眼就收拾干净,分了两半,递给朱雀,“胖龙想吃红烧猪肘,但我想吃水晶冻肘,所以得提前贿赂你一下。”
朱雀望着白虎身后摇来摇去的尾巴,想起他还在领地的时候,常去河边看那些长得高高的芦苇。秋天的风一吹,夕阳里那些芦苇就摇头晃脑,一边沙沙作响,一边往河里张望,柔软自在。像这条尾巴一样。
他接过地瓜,收下“贿赂”,尝着甜津津的果汁,问:“附近有瓜田?”
“不知道。”白虎边嚼着脆生生的地瓜边答,“我从胖龙那儿偷来的,他应该还没发现。”
他嚼了两下,又出言提醒,“别告诉胖龙。”
“好,不告诉他。”朱雀温和地笑了笑,又瞥了他尾巴一眼,感觉这只小老虎似乎心情不错。同自己一样。
两只神兽威风凛凛地站在长城上嚼着青龙的地瓜,又在某个莫名其妙的方面达成了共识。
总之当晚青龙既没地瓜吃,也没红烧猪肘吃,气愤之中看一旁心满意足擦嘴的白虎越发不顺眼,转头提了刀又和他打了起来。
朱雀喝着前些日子酿的米酒,笑看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筋疲力尽,直到爬也爬不起来,才起身把幼稚鬼们捡起来丢进木桶里洗澡。
青龙泡着澡回过味来,敲了敲白虎那边的桶,说:“你们关系变好了?”
白虎打累了,泡在桶中热水里昏昏欲睡,懒得搭理他,无声地白他一眼。
青龙当他是默认了,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总之,托白虎暗箱操作的福,麒麟就是在那个时候吃到了朱雀做的水晶冻肘,一直记挂,难以忘怀。可惜后来长城的局势越发紧张,魔种越发猖狂,城外的荒漠里遍布尸骸,野生的小东西全都在那一代消失,也就没有回来路上还能抓只野猪加餐的好事了。
前阵子春花又开,麒麟想起白虎的花粉症,又再次想起这道菜,于是准备联系朱雀请他教学一下。没想到她左一个电话右一条短信,就是没人回。
她心下奇怪,等了又等,终于担心起来。等她赶到南方朱雀领内,朱雀族人依旧风平浪静,却没人知道族长去了哪里。朱雀临行前三缄其口,只说去找旧友一趟,族里分工明确,短时间内族长不在也不至出什么大乱子。
旧友?
麒麟给玄武打了电话,没朱雀消息,又去找青龙。青龙说朱雀来过,带了些酒水,只是聊了一夜就走了。
“青龙说他可能是往你那儿去了。”麒麟伸了个懒腰,声音有些疲惫,“这事儿交给你了,你往西南方去,也许能查到些线索。我去和青龙算账。”
白虎刚要说话,麒麟的声音已经远了,“什么?海底信号不好?你可拉倒吧!每个月都能接人家小姐姐催费电话,接不到我的是吧?你再犟嘴?”
一阵噼里啪啦轰隆隆隆,电话那边传来的动静吓得白虎赶紧喊:“好吧那队长你先忙,我挂了!”
电话挂断。白虎从天台上爬起来,手指绕着那根枯黄的狗尾草,眉毛皱在一起。
“查线索”并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一向只负责去战场拼杀,以鲜血为祝,戴上胜者的王冠。如果真的要耍心思,可能青龙都比他略胜一筹。
好在他白虎族天生鼻子好用,再不济也能闻着味儿去找人。高新科技有什么用处,白虎打心底不把那些东西当回事儿。看似紧密地将人联系在了一起,说找不到人还是找不到,最后还得依靠自野兽出没洪荒起便有的古老方法。
他一下子跳起来,尾巴松开撂下手机,谁也没通知,就这么出门寻人。
“哦……”温润的男声带着笑意,在山洞里产生一些回响,“所以现在才落得这个地步?”
白虎躲着他手术刀一样精准的目光,觉得有些羞赧。身为科技黑洞,什么高科技到他手里都会报废,在这方面他的确没有底气。
这是麒麟打来电话后的第三天。
白虎果然靠朱雀随身带着的那把枪独特的硝烟味,摸到了绑架朱雀的那群残余魔种老窝——一座建在荒山野岭的高楼。
神兽白虎,列阵在西,属雷,主战。长城和平后,神兽不参与世间琐事,他也许久未开杀戒。此时查清楚了那些是西南方残余的魔种,它们确实是冲朱雀而来,主征战的这只神兽不禁摩拳擦掌,身上的战意汹涌澎湃,单刀赴会,跃跃欲试地冲进敌后山谷。
他顺利杀出一条血路,一路畅通无阻,跑到楼顶,终于看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朱雀。
朱雀还保持着人形,精神抖擞,看样子也没受什么拷打虐待,见到白虎过来更是眼睛一亮。血镰轻松打开笼锁,朱雀却未起身,伸手等他来扶,白虎这才看到他脚上隐蔽的伤口,似乎是为某种钝器所伤。
伤口还未好全,能伤到神兽的大概也非凡品,不知道还有什么狠毒的作用。白虎心急,弯腰去扶,刚挨着朱雀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股味道在白虎领内曾经盛行一时,惹出不少麻烦,前任族长曾下令禁止私自买卖提纯——木天蓼,味辛,性温,猫的天然兴奋剂。
朱雀看见,那只小老虎浑身的战意血气转眼即逝,像颗透明的泡泡遇见狂风,瞬息瓦解不见。白虎腿下一软,朱雀悄无声息地往旁边让了让,避开这一跪。
“新年在大前月,你现在拜年是不是晚了些?”朱雀的冷静总是能让其他神兽心生佩服,即使是在这种身陷囹圄、后有敌人的状态下,嘴上依旧保持镇定。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们同是在位神兽,不分长幼,无论尊卑,谁能受白虎一拜?
朱雀听见一阵低低的虎啸,像是猛兽被困的激愤和威吓。白虎费了些力气才抬起头,虎眸里的竖瞳几乎要缩成一条细线,手上的血镰再也提不起来,平日里扔得虎虎生风,此时仿佛比定海神针还要重上万斤,干脆收回手环里。
他浑身无力,站都站不稳,好不容易听明白了朱雀的调侃,却笑不出来,气愤又无奈,只好凶狠地朝他龇牙。
朱雀看明白了,这是猛虎的表达方式,通常代表着挑衅和警告。不过白虎现在还是人形,一张嘴就露出了那对小小的虎牙,看起来又凶又可爱。
“凶什么凶,我又没说不给红包。”朱雀干脆跪爬起来,动作利落地架住本该扶他的白虎,往外挪。
他刚一靠近,就逼出了白虎半截哼声,后半段被生生咽下,听起来倒像是猫咪撒娇撒到一半反应过来要维持高冷形象。朱雀现下没空去问怎么回事,想着先离开再说,扶着他挪去窗边。
这楼约有十几层高,建在深谷峭壁旁,人烟稀少,信号极差,选址考究得十分适合做些违法乱纪的坏事。顶层只留了一个出口,被赶来支援的魔种堵住,落地窗的玻璃十分坚固,大概能承受一些普通枪弹——这群魔种还真是有心了。
外头嘈杂起来,各种子弹上膛的声音都滑入朱雀灵敏的耳中。听动静,那些魔种似乎重整旗鼓,准备冲进来了,事不宜迟。
“闭眼,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睁开。”白虎昏沉之间听到自己要救的人说,迷迷糊糊,反而睁眼去寻他的脸,想表达一些疑惑。
朱雀无奈地笑出声,白虎贴着他的胸膛感到一些震动,震得他腮帮子痒,伸手想推开一些。朱雀按下他不安分的手,语气里带着笑意,半是抱怨半是笑话地说:“待会儿吓到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他话音未落,白虎突然感到一阵灼热。这股灼热从侧边传来,让他本能地想转头去看,却被朱雀微微用力地带进怀里,脑袋按在胸口,像被完全护在了他的羽翼之下。
“别看,太亮了,会伤到眼睛。”外头扫射的动静吵得白虎头痛,朱雀的声音却清晰传来,听上去依旧冷静。
白虎感到一片盛开的光芒包裹了自己,即使闭着眼睛埋在朱雀怀里,还是微微刺痛了瞳孔。这让他又往那个好脾气的人怀里缩了缩,像是要把自己掩埋在对方身上。
朱雀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笑了笑,耐心解释说:“玻璃没有明确熔点,但只要温度够高,就能让它慢慢吸热熔化。我的火焰瞬间达到那个温度的话就太亮了。”
如果魔种们这个时候冲进来,就能看到房里亮如白昼的光芒和火焰,这样的亮度实在惊人,一眼就会破坏视网膜。
“抓紧。”朱雀又说。
白虎吃了方才的亏,知道这个时候要听朱雀的话,乖乖抱紧这个眼前唯一能依靠的家伙——明明他是来救人的,现在看起来反倒自己才像是被救的那个。
失重感瞬间向他袭来,将他攥在手心来回折磨,加入不安和惊心动魄,使他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对颇为眼熟的翅膀,完全舒展开的火羽居然如此耀眼巨大,威慑力比白虎的雷霆更为温和纯净,在低垂的夜幕下有一种令人哑声无言的震撼。每根羽毛都洁净明亮,由火焰包裹,源源不断地炫目、燃烧、向死而生。
朱雀抱着他从顶层跳了下来。他们在下坠,不,与其说被地心引力扔往地面,不如说是选择回到地面的拥抱。火羽冲向那片无垠的广袤,经由天空,返回山林。
神兽朱雀,列阵在南,属火,主和。
白虎抱着朱雀的脖子,盯着那对美得惊人的火羽,心中一动,无声叹息。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朱雀敏锐地捕捉到那声叹息,担心地询问。
风声呼啸着从耳边经过,白虎附在他耳边问:“你的翅膀!我能摸么?”
“可以。但不是现在。”朱雀敛声屏气,稳住呼吸,向着山谷俯冲而下。
两只身体不适的神兽落地,互相搀扶,在林间找到个虎穴。白虎一声虎啸,把原住的野生老虎赶出去守山,大大咧咧地鸠占鹊巢。
朱雀说脚上伤一直没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总在耗费的精力,因此不能维持飞行太久,否则就能直接飞回领内疗伤,再折回来将那些魔种一网打尽了。
他自己能逃出魔窟,却担心白白放跑了那些魔种,干脆以身为饵,一面吊着这些魔种,一面等待其他神兽赶来。没想到来的是白虎,也没想到白虎刚见面就给他“拜年”。
白虎听得脸上挂不住,又不好解释,干脆摆摆手。两人出门都没带通讯设备,就是带了,深山老林里信号也不好。二人合计一阵,决定就在这儿休息一天,等到明天夜里突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整个魔窟。
神兽本身不是凡俗动物,有神力支撑,不需要太多休眠,朱雀更是机警,从不曾深睡过,一点点不对劲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立即清醒过来,投入生死搏杀之中。
他的武器是一把长枪,千里之外取敌性命。枪者,非遇事不惊、处事不乱者不能御也,因此他大多时候表现得过于冷静理智,这使得相识者很难想起他的原本面目。
朱雀主和,却也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善类。相反,他是野史传说中出了名的凶兽,朱雀属火,便也如火一般,柔韧,强大,暴戾恣睢。只是做了朱雀族族长后,他性情收敛,时常与人为善,逐渐平和下来。
而那份不为人知的深夜机警,让他发现了些有趣的事。他收敛火羽后,精神有些倦怠,与白虎计划完明天的行动便放心留他守夜,自己安心歇了。
月上柳梢,深谷中的寂静吞噬一切心思。就在这片深黑的幽静里,朱雀感觉到了些异常动静。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脖子上小心谨慎,同时又有些粗苯莽撞地蹭来蹭去。肯定是那只活力无限的小老虎,白天心有不甘,晚上偷偷摸摸地做小动作。他忍着笑,静观其变。
白虎嗅来嗅去,没有再闻到那股夺他心魄的味道,狐疑地爬起来。不可能是他闻错了,如果是其他味道那倒有可能,但那股味道是木天蓼的特殊气味,打死也不会认错。
他是白虎,用人类的话说是猫科动物,族里有三成族人会受木天蓼的气味影响,如今的族长白虎就是那三成中的一位。
木天蓼生于东北,此外还遍布西北西南,所含的猕猴桃碱等,能使部分猫异常兴奋,甚至影响动情期。白虎族生息于西方,因此常有少许族人沉溺于其香味不可自拔,形同现代逐渐泛滥的嗑药,因此上任族长早就明令禁止了私自买卖或提纯。
白虎没在朱雀身上找到木天蓼的味道,有些不甘心,再次凑过去。
朱雀装睡装得辛苦,被一团毛茸茸在脖颈附近蹭来蹭去,忍笑也颇为费劲。这哪里是虎啸山林的神兽白虎在查“禁药”,简直就像是自己养了只年幼不懂事的小猫,半夜睡醒来闹。偏生这只小猫过于可爱,得他钟爱,不忍责骂。
白虎的鼻息喷到朱雀脖子上,终于惹得稍微年长一些的那位伸手,一把按住那颗满头红发的小脑袋上戴着的护额,“小家伙,干什么呢?”
受惊的小猫,啊不,白虎,慌乱中和朱雀那双猩红的眼睛对上,难得露出些畏惧的神情。
朱雀目力惊人,能隔山隔水,在南地看到西方。他能看到周身萦绕白虎气魄的少年上场屠尽入侵魔种,能看到他腰缠血镰倒挂着贴春联,此时这位少年的畏惧也被他尽收眼底。
这更让朱雀觉出些有趣来。白虎在战场上向来不怕死,厮杀拼搏时从未有过犹疑胆怯,即使是和大上他好几百年的青龙打起来也不曾露出半分畏惧。
“你怕什么?”朱雀坐起来,手里依旧抓着少年的护额,像是抓住了幼猫的后颈,凑过去眯着眼问。
白虎被那双仿佛有血液流转的猩红眼睛定在原地,连逃也忘了逃。事实上,他自己的眼睛也是这个颜色,红如鲜血,生气时蕴含着明亮的雷霆之怒,却远没有朱雀现在的可怕。
这个被吵醒的朱雀让他想起一件事。
正如青龙触觉灵敏,麒麟能说会道,玄武长于味觉朱雀目力惊人,神兽其实各有所长。白虎除了嗅觉,还有一项几乎不能具而言之的直觉。
玄武刚见面就给了他长生的祝福,他能直觉到这个人的可靠敦实。青龙与他常年一言不合即街头斗殴,他却能感觉到青龙对自己的照顾。更别说队长麒麟了,她不说话,就能用气魄使诸位神兽顺服。唯独朱雀,他给自己的感觉是最奇怪的。
朱雀刚到长城时,白虎就能感觉到这位同样有着血瞳的神兽对自己微弱的排斥和躲避,但朱雀的目光没有敌意,甚至偶尔会透露出关切。那阵排斥和躲避到底是什么?
早在白虎族领内,他就时时能感到一股熟悉的关心和看护围绕着自己,使他安心。从他去天庭受封,到守卫长城,甚至到退回领地各自忙碌,这几千年间那目光几乎未曾远离。
和其他四族不一样,白虎族是唯一的胎生神兽族。虽说是胎生,白虎却无父无母,不知来处,生长于山林,幼时无人关心,性格孤僻。
白虎族虽然尚武,不禁打斗,耻于战败寻仇,却不曾关心没有父母照顾的幼崽该如何在恶斗重伤后存活。这导致那些无依无靠的幼兽常被欺负得奄奄一息,无法长命。白虎族族人稀少,也与这样的规矩脱不开干系。
白虎性格与旁人不合,挨打挨得最多,却偏偏命硬,屡屡重伤却能屡屡逃过死劫。一月,六月,一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他年轻善战,在挨打中练得一身武艺,虽然争强好胜,却心地善良。
他上天庭受封的事,曾轰动一时,四方境内的神仙都看着。他的戾气,他的锋芒,他的缺点和坚定,全部明明白白摊开,摆在脸上和周身气势中,没有掩藏,也没有一丝阴霾算计,光明磊落地任诸神指摘。
虹云星官掐指一算,称他命格祥瑞,前身不幸,此生可得天命补偿。
于是众神信服,票拟通过,正式封神。
从那时起,他就是白虎族荣耀的延续,不会再有人敢使坏欺负,不会沦落至病死角落,却也依旧孤身只影。也就是从那时起,那道目光开始陪伴他。
起先他并不在意,以为是族里过去的手下败将。后来他又确信不是族人,那目光太柔和,和白虎族一脉相承的凶猛完全不同。最后他放下猜疑,坦然接受了偶尔被凝视的感觉。
这道目光的主人太有耐心,耐心到慢慢等他习惯,逐渐成为如阳光般自然的东西,无言相伴,居然从未断绝。
他没有非要把那目光的主人揪出来问清楚的执念,反倒觉得这样也挺好,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默默无言,脉脉含情,一切危难或是美满都将一如既往地过去,如同他们看着历史的河流淌过高山大川,倾轧过所有眼泪欢笑。
他要等那家伙自己现身,那家伙总会有一天现身的,以同样的目光和他对视,被他发现。他确信这一点,相信自己的直觉。
朱雀的目光十分危险,却又和其他的危险不一样。白虎盯着那双颜色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被莫名的想法绕进胡同,说不出话。
“不一样的危险”,这话其实很准确。其他危险,是生死之间,是血腥和腐烂,是温热的血液或眼泪,有具体名目,有原因有目的,而朱雀眼里的危险透着他不曾见过的黑,看不出好坏,沉沉地掩藏在每个不经意的眼神里,哪怕后来他们关系亲到可以称兄道弟,却依旧存在。
见白虎朝自己发愣,朱雀松开手,离得远了些,望着他笑,“算了,不逗你了,睡吧,后半夜我来守。”他说着,去洞口坐下,仰天赏月观星,留给白虎一个模糊的背影。
白虎依言躺下,感受着朱雀方才捂热的温度。
他本来不困,却不知为何迷迷糊糊做起了梦。他一会儿幼小无助,躲在山阴舔舐狰狞的伤口;一会儿活泼好动,在寂寞的林间甩着尾巴和鸟雀玩耍;一会儿大杀四方,要将心里的暴虐全部发泄;一会儿又和青龙抢食,滚得满身尘土。
最后他趴在太阳底下假寐,平静地让那不知来处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淌,给他带去比太阳暖上百倍的温柔……
你是谁,我要见你。
似乎是冥冥天意,又或是那位虹云星官的预言成真,这个念头忽然将他惊醒,然后命运叫醒他的直觉,指引着他,让他见到了要见的人。
这人近在咫尺,性格极好,会飞,会唱歌,还会做水晶冻肘,擅于隐藏,却终究被无相天命揪出来丢在暗恋的意中人眼前。
朱雀似乎没料到白虎会突然醒过来盯住自己,有些狼狈,眼神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小老虎逮住。他头一次这样慌张,在长城亲自与他碰面时都未如此慌张,只好无话找话地问:“醒了?”
这只白虎的直觉太敏锐,朱雀不得不小心。他谨慎地将心思包裹在层层伪装下,甚至不惜作出排斥和躲避的样子,完美地藏在眼底的黑里,与他相安无事。以至于他将心思说给青龙和麒麟时,他们全都大吃一惊,直呼受骗。
他月前提酒去找青龙,如此这般,吐露心声。
青龙说:“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分餐时有点偏心白虎。他都一百多岁了,你还借口他长身体要吃好点儿,过分!现在这么一说,我都想通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喝酒喝酒。”
他做好水晶冻肘去找麒麟,如此这般,吐露心声。
麒麟说:“……”
她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似乎比让她相信青龙有意于她还要艰难。这位女英雄说不出话,气愤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自己看着办。
看着办,怎么办?他眼下收回眼神,什么也没说,还没开口吐露心声。
白虎说:“……”
他也没说话,低着头走到洞口,坐在朱雀旁边,同他一起守夜。
两只神兽像是齐齐从云端落下,又飘回云端,脚下柔软,心有余悸,却依旧佯装镇定,心跳声已经先替他们跳河自杀了十次。
白虎清了清嗓子,说起他上天庭受封的事。
那时白虎族有一场堪称灾难的内乱,上任族长为了镇压,亲自前往,却不想与敌方首领双双殒命。所谓群龙无首,白虎族内又向来盛行强者为王的风气,一时间各方势力争夺族长之位,都妄图抢到神兽的封号。但各方大多势均力敌,来回征战使得本来数量就不多的白虎族族人死伤惨重。
征战惊动了天庭,天庭震怒,传令仙女称,一个月后,天庭召开授封大会,不论神位有无更新换代,都需新旧继承人去大会受封,白虎族也一样。若是白虎族内再这样争斗下去,推选不出新族长,就收回神兽封号,不享神位福泽,以免白虎族灭族。
但白虎族的猛兽各个心高气傲,要剥夺神兽封号,不啻于杀人诛心。各方势力互相谴责,无人服众,于是再度征战,情形恶上加恶,眼看白虎族就要陨灭。
这时,红发的白虎独自站了出来,声称要成为他们的族长。
他不在任何一方势力之中,仅代表自己。征战死伤的,都是年轻力壮的族人,其中有部分早就结婚生子,他们死在内斗中,他们的孩子便沦为和白虎一样,伶仃无依的孤儿。族内不早日选出族长,就会使更多人成为孤儿,他无意于什么神位,却不想那些无辜的小生命今后同他一样,要以命相搏着才能活下去。
只是当时,无人理会这只没有来历没有靠山的年轻白虎,也没人在意他怎么想,于是白虎只好肩挑虎旗,一个个寻去,一个个打过。
他那样年轻稚嫩,甚至面容还有未散的稚气,却真的在天庭给的最后期限之内,挨个儿打服那些不愿放弃征战的首领们,成为白虎族族长。
授封大会早早开始,主持见不到新的白虎族族长,预备着要划去神兽白虎的封号,麒麟求情,恳请他们留到最后一位授封。
朱雀心里对这些细节十分清楚,也知道白虎族那时的征战混乱。
他当年就在授封大会上,作为旧神受封。众人端坐其位,等待仪式结束,忽然听得一声清越有力的虎啸,传遍天庭,嚣狂不羁至极,也理所应当至极。
倒数第二位的受封结束,麒麟匆忙带着白虎赶上天庭。那位刚打完架的白虎族新族长实在是太年轻,轮廓还不够成熟硬朗,带着点男孩子的稚气和女孩子的秀气。这样年轻的神兽,前所未有。
好在虹云星官开口,解其命格,众神不再有异议。
他甚至来不及换上崭新的衣物,一身伤口血迹,闯过南天门,在众人目光中站定,稚气未脱的脸上沾着胡乱擦过的血痕,锐利如刚出鞘的刀刃,眼风扫过所有窃窃私语,震慑诸位旧神新神。
朱雀就是在那时,对这只年轻气盛的白虎一见倾心。他端着酒杯坐在一旁,看着这位受封的新神兽。惊人的目力使他看到了一切,沾血的袍子,柔软的尾巴,环视一圈的血红虎眼,甚至包括他脸上不慎被伤的血痕,以及那对套在暂时纤小的手腕上,用来牵引血镰的手环。
它们统一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鲜活明亮的身影,与曾经记忆中的那只小白虎一起,撞进朱雀心房,泼洒上艳丽无状的手笔。
“我不适合做领袖。如果我不是白虎族族长,或许白虎族会比现在的状况要好。”白虎这样坦白,“或许我也会去找一位意中人在一起。”
朱雀无声地看着他,居高临下,眼里危险的黑再次明显溢出。
他无数次这样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从他小时候,他们不幸的相遇开始。
那时朱雀还未修成人形,以火红的原形游历大好山河。西方很冷,有座高山,他最后去了那里。
那里便是白虎族的领地。朱雀飞上山顶,想去找曾经听人说过的稀少罕见的雪豹。找了好一阵子,雪豹的半根毛都没见到,他灰心丧气,准备回程。
就在他要回程时,小小的兽鸣呜咽着传进他耳里。他心中一动,凭借极好的眼睛,在雪山之上寻找声音来源。
原来是只小白虎。它似乎刚会走稳,前爪踩出一个又一个血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受了伤。但再这样盲目地往上走,无异于自寻死路。朱雀动了恻隐之心,俯冲下去,想抓住它带下山,至少带回有白虎族族人的地方。
他中途歇脚,刚把小东西放下,就被挠了一爪。凶凶的小白虎俯下前身,做出血统教会它的进攻姿态。他来不及心疼被挠下来的火羽,迅速飞上枝头,免于无妄之灾。年幼的白虎失血过多,又疼又冷,昏迷过去,最终还是被朱雀带到了稍微暖和点的平原,暗中照料至伤口转好,才启程返回朱雀族领地。
他记得那双眼睛,身处险境依旧神采奕奕,露着天赐傲骨的睥睨之势。所以他完全能认出那位年轻,甚至年少的白虎族族长。他依旧伤痕累累,却也依旧锋利如刀,同他们初见一样——不过他最好还是不要再挠下自己的火羽。
他注视着白虎,千年如一日地注视着。当他们靠近,共卫长城时,他就有理由对他细心照顾,将他护在羽翼之下,心满意足地看他活泼乖张,闪耀成梦里最亮的红。
白虎终于闻到了那股苦苦寻找的木天蓼的气味,苦涩,又有些辛辣,但是连那点辛辣都是温和的,缓慢温柔地入侵他的空间。这是朱雀的味道,仿佛为他而生。
朱雀也再次闻到了满山果实成熟的味道,好像秋天直接推开夏季闯进了初春。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代表着无数阳光的照耀,无数黑暗中的沉淀,青涩的酸,成熟的甜,张狂地往他身上泼洒,不让他失去冷静誓不罢休。这是白虎的味道,仿佛为他而生。
两只神兽暗中较劲,这是关于胜利,关于爱情的争斗。
果香后来居上,像一只初生小兽,晃头晃脑地溜出密林,顺着脚、膝盖、大腿,爬上朱雀的胸口,并准备在那儿占据一席之地。它先是踩了踩柔软的衣物,转了几个小小的圈,似乎不太满意,无法安身,干脆重新踩点,顺着脖颈的破绽,往下挪动。
它弱小、温热的身体在他怀里放肆,全然不知危险,仿佛单纯地相信自己无人可见,无人能敌。
白虎手脚发软,却维持了镇定,比白天里的表现好得多。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朱雀,浑身的气味散发着甜味、信任,以及自负的挑衅。
如果你敢说,我就敢在明月下亲你。
朱雀挑眉,接收到了挑衅,同时也更加确定白虎的直觉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测谎仪。既然如此,不如撕开伪装,正面对决。
他率先伸手,展现出大人的稳重成熟。白虎将此作为认输以及接纳的标志,同样伸过去一只手,预备与他握手言和。
就在这个瞬间,朱雀作为凶兽的狡诈暴虐此刻展现无遗。
他微笑着握住那只手,替年轻的白虎理好耳边汗湿的碎发,确保他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后开口,“亲爱的小老虎,有时候嗅觉太过灵敏也不是什么好事。”
滔天的海浪淹没了白虎,由堪称禁药、兴奋剂——等等别称,总之能够瞬间使他丧失挣扎能力的木天蓼组成的气味之海,在那个瞬间袭击了他,深深地将他困在海底。那些气味无孔不入,钻进他的身体,拥抱那只刚学会害怕,躲在角落妄图自卫的新生小兽,扯开它的手脚,与它亲密无间地融合。
他太过天真了。朱雀的攻击带着明显属于狙击手的特点,精准,一击毙命。
后悔已经来不及,他被拖进朱雀的海洋里,在气味之海中惊慌失措。但那样可怕的惊慌失措只是一瞬,随即他便失去理智。本能使他屈服于胜者,但灵魂的惯性不愿就这样认输。
收好你的小闪电,我们才刚刚开始。朱雀在他耳边半是警告半是诱惑地说。
白虎那微弱的反抗,招致的不过是更加彻底的镇压。浓郁的木天蓼以及朱雀的目光,从生理以及心理双方面击溃了这只野性难驯的高傲神兽。
他们的气味在彼此的身体里交融、新生,混合出崭新的东西,带来前所未有的快乐和亲密。仅仅是气味的交合将他们彼此送上了顶峰,白虎残存的意识对这样的开场感到兴奋。
他的抵抗逐渐瓦解,朱雀相信自己有能力使他对抵抗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白虎暂时对此一无所知。他柔韧的腰身和引人坠落的味道,甚至是溺水般张嘴呼吸时露出的舌尖,无意之中一再教唆朱雀抛弃自制和忍耐。
朱雀喘着气,整理冲动和呼吸。他也有些狼狈。白虎的攻击力对他来说并不等同于零,他们一直在相互作用。不过比起另一位的状况,他要体面有礼得多。
他看着眼前这位平日气焰嚣张的白虎,悉数接纳了他的呜咽和颤抖,包涵了那份面对未知产生的软弱,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回地上的斗篷,像是怕碰碎一颗泡泡般展开他,耐心地欣赏,献上赞美以及纯净的爱恋。
控制不住眼泪的神兽感到受挫,他不断问自己的魂魄怎么会这样。他用尽意志力,违反本能,推开身体想要紧紧拥抱着的朱雀,向后逃离,妄图改变这样被动的境地。
但是他实在是太年轻了,不堪一击。年长的爱人温柔地捉住他的脚踝,将他拽回身边,让他明白这场风暴的制造者是他们,而不是他们中任何单独的一方。
他再次失去离开风暴中心的想法和冲动,眼泪再次侵袭控诉狠心的那一位。
朱雀承认所有指控,包括承认自己的爱,但他不被眼泪侵袭。
他温柔地吻去那些眼泪,吻去白虎身上渗出的汗水,被果香蛊惑着,期待着。他在等待,耐心等待自己的猎物做好准备,他在这场斗争中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和胜利,理应拿到奖赏。
白虎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实在被逼到了绝境。他输得如此透彻,从头到尾,从身到心,全部沦陷,比任何一次惨败都要刻骨铭心。
赢家拿到了奖赏,得到了他想听到的一切,终于。于是他再次理解了爱,理解了欲望,在幸福和狂喜中放弃了理智,投身那片温柔的大海。
他们合二为一,彼此诉说着无声的暗恋和漫长的岁月。
那位不幸而又幸福的输家,他为自己赢得了一颗诚挚的暗恋了数千年的心。也许这比什么都好,甚至比赢更好。他想。
今夜,漫山遍野都弥漫着秋天的味道,这味道使方圆十里的生物不敢步入禁区。夜空突降惊雷,平地生出烈火,远离,试探,靠近,纠缠。
天雷勾地火,大致如此。
至于后来。
青龙后来再次见到了朱雀,在深渊之上。朱雀带着水晶冻肘和白虎过来,围观他被麒麟逼着写检讨。
麒麟说她在深渊下找到了青龙以前藏的稀奇玩意儿,要带他们去看。朱雀以监督青龙原创检讨为由,留在上面,看他们潜入更深的深渊。
青龙问他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些残余的魔种会在西南,又为什么一夜之间都被烈火烧得只剩下灰。
朱雀微微一笑,说他拿去开了一个赌局。
“什么赌局?”青龙问。
“嘘——”朱雀示意他噤声,随即头一次在他面前释放了自己的气味。
青龙嗅了嗅他一直好奇的气味,首先闻到了陌生的苦辛,随即是香甜的果味。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接着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味道……你们……”他见朱雀笑而不语,越发觉得不可思议,“看来你赌赢了。从某个方面来说,你比麒麟可怕多了。”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味道,不如去问问她。”春风得意的朱雀好心劝导他。
青龙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摇了摇头,“她肯定会说我耍流氓,再把我打一顿。”
“为了可能存在的赢面押上筹码,这才是赌徒。”朱雀掏出手机,“我给你搜几篇检讨,你赶紧趁她不在看两眼吧。”
“好兄弟!”青龙感动得无以复加。
后来的后来,朱雀带着白虎回去。路上白虎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朱雀出声询问。
白虎说受麒麟启发,眼下有个重要问题需要解答,“我到底喜欢你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呢?”
“我很温柔,会做好吃的和你想吃的好吃的。”朱雀说。
白虎点点头,说:“这个理由很充足,但是一个好像太单一了。”
“我还能带你去雪山上玩,看那些以前被你打过的雪豹。”朱雀说。
“这个也很好。那还有没有更好一点的理由?”
朱雀眼睛一转,“你可以给我的长头发编辫子。”
“但是我也有长头发啊。”
朱雀陷入思索,“其他人都打不过我。”
“还有其他的么?”
朱雀走到不依不饶的白虎跟前,抬起他的头,微微一笑,“好了,我知道你想听什么。”
白虎眨眨那双猫眼,躲避他的视线,“是么?那你说来听听。”
“因为我也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朱雀这么说着,给了这只尾巴乱甩的小老虎一个吻。
【完】
玄武:至于我嘛,就是喝喝酒写写诗啦。因为至今单身,没有台词。
秘神流し雏 键山雏
● 常常想象雏在山里的生活是怎样的 一个人闲来无事地戏水 在山间转来转去 偶尔河童会过来捉弄一番 这样 每日每夜 看上去有些寂寞 却还是快乐的生活着吧
后话
● 关于雏:这只雏 从她开预定 到出荷后的很长时间 都是我的一大怨念物 后来友人将她作为生日礼物让我非常感激。也正是因为十分喜欢雏酱 所以取hina作为自己的名字。
● 关于拍摄:场景想了非常久 也有合适的地方 ...
秘神流し雏 键山雏
● 常常想象雏在山里的生活是怎样的 一个人闲来无事地戏水 在山间转来转去 偶尔河童会过来捉弄一番 这样 每日每夜 看上去有些寂寞 却还是快乐的生活着吧
后话
● 关于雏:这只雏 从她开预定 到出荷后的很长时间 都是我的一大怨念物 后来友人将她作为生日礼物让我非常感激。也正是因为十分喜欢雏酱 所以取hina作为自己的名字。
● 关于拍摄:场景想了非常久 也有合适的地方 却碍于出行不便迟迟没有实现 这次老爹算是替我完成了小心愿 虽然还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 但至少我已经实现了一半
● 新的一年 希望能继续拍更多更多小人 带着他们一起融入三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