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猜拓] 狗说他是一只貘
summary:疯批猜叔预警!!港商缺德笑话:鬼神之术。。复活吧我的蛋挞!!!(看边水看崩溃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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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但拓吃的很好,心情也好的很。
一切从一个奇怪的梦开始。是的,鬼也要睡觉的。梦里,一个低沉的声音诱哄着他,但拓,来,吃点心。每次醒来,竟真能莫名其妙的得到很多糕点。虽然他已经变成了鬼,但是睡醒了就有好吃的,还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最开始,他只能看到面前一堆雾蒙蒙的碟子。食物的气味浓郁,却看不出是些什么,只有吃到嘴里才能品出味来。啊,在三边坡好像从未见过噶?渐渐的,他能看清盘中的糕点,后来,可见的范围越来越大,大概是一个桌子...
summary:疯批猜叔预警!!港商缺德笑话:鬼神之术。。复活吧我的蛋挞!!!(看边水看崩溃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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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但拓吃的很好,心情也好的很。
一切从一个奇怪的梦开始。是的,鬼也要睡觉的。梦里,一个低沉的声音诱哄着他,但拓,来,吃点心。每次醒来,竟真能莫名其妙的得到很多糕点。虽然他已经变成了鬼,但是睡醒了就有好吃的,还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最开始,他只能看到面前一堆雾蒙蒙的碟子。食物的气味浓郁,却看不出是些什么,只有吃到嘴里才能品出味来。啊,在三边坡好像从未见过噶?渐渐的,他能看清盘中的糕点,后来,可见的范围越来越大,大概是一个桌子,瞧着又有点特别……供桌?
这不会是吃上别个的贡品了吧…
第五日,他看的更加清晰,确实是一个燃着香火的案台。
啊啊阿这到底是偷吃哪个的贡品噶!
但拓心虚的要命,别说狂吃几天人家贡品这种缺德事了,吃的一干二净,做人还得留一线呢?做了鬼,哪个管你是什么身份是谁的人。鬼都要享受香火,偷吃人家的贡品,很可能转着圈的挨打噶!
他害怕的继续嚼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馋这一口吃的。不过,既然吃了这么多天都没有鬼来找麻烦,或许真是给他的贡品呢?
这吃食怪着呢,阿星准备的么?达班的兄弟们,哪里会吃这些嘛。
但是,除了他们,所以谁会给他供奉呢…
第六日,他睁眼,面前是一座小小的佛堂。走进内殿,中心是一尊莹润的雕像。但拓围着雕像飘了三圈,几乎能确定,这就是他本人吧?
果然,供桌的牌位上,赫然四个大字——吾儿但拓。
他那个早死的烟鬼爹?咋个可能嘛!
正在他瞠目结舌之际,一阵香气绕上鼻尖。他低下头,案桌上整整齐齐的码了各色糕点,馨香扑鼻。
好嘛,原来他真是吃上自个的贡品了噶!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反而平静的很。但拓一口又一口的嚼着点心,再次打量起这尊雕像。他心中有些温暖,雕像的主人大概是个年轻人,还给他做了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这咋个算嘛,狗狗神?桌案上供奉的点心也是柔软甜蜜,引得他日日都要过来大快朵颐,感觉最近都圆润了很多。
罢了,都变成鬼了,还管什么长不长胖的。说来也是奇怪,之前确实是很喜欢甜食,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痴狂,每天都被馋的魂牵梦萦,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罢了,大概是生前受的苦楚太多,死后才这样喜欢甜吧。
只是供奉他能所求什么呢?装哪样嘛……怕是办不到呢。但拓猛吃了两口自己的贡品,实在搞不懂是谁给自己立的这个像。
正在他闷闷不乐的围着自己的雕像打转的时候,门口的异响让他瞬间警惕。但拓立刻跃起,轻盈的钻入雕像之中。
来者持着一盏明烛,在阴暗中的脸看不清面容。然而他踏入殿中的瞬间,但拓就下意识的往后缩。这种熟悉的感觉,不仅是犬科动物的天性,更是他刻在骨血中的记忆。不用第二眼,他便能认得出这人是谁。
难道…
未容他想明白什么,来人便抬起头。长了细纹的眼睛,通透而妖异,噙着笑意温柔又阴森森地唤他:
“但拓。”
还没等但拓反应过来,一瞬间,仿佛看不见的手把他一把推了出去。他狠狠地从高台上的雕像中摔出来,碰的一声跪倒在猜叔的面前。
肉体的疼痛实打实的告诉但拓,他变成了人。
“但拓,这几日的点心可还喜欢?”
低沉的笑声在空洞的殿内回响,那双大手如同慈父一般拖着他的双臂把他扶起来。几年过去,猜叔的面容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那身棉麻衬衫和笼基换成了裁剪服帖的西装,不必多看便知价值不菲。但拓甚至觉得他大概才是不死不灭的佛鬼吧?什么禅林,大禅师,这人世间哪有比猜叔更可怕的存在?
“香港的好吃的很多,却比三边坡的口味清淡。怕你不来吃,我找了个不错的厨子,做了一些适口度高的甜食。”猜叔笑意盈盈的脸上还是那副狡黠又戏谑的神情。“不过,引得你如此沉迷的,还是咱们之间的——缘分。”
猜叔从案桌上拿起一块糕点,在鼻尖轻嗅。白日里才送来的新鲜糕点,此时已变得无色无味。他低笑着摇摇头:“这样贪吃?吃的一点也不剩。”
“你长在三边坡,竟然对粤菜的接受程度还不错?你看,你永远都适合待在我身边的。”
“什...”
笑眯眯的捻了一块塞进但拓的嘴巴里,堵住他所有的疑问。猜叔回答的慢慢悠悠:“你小时候爱看港片,总是黏着我问,猜叔,你咋个不养小鬼?好助我们的生意顺风顺水。”
“这种法子,太阴。伤身啊。”
猜叔看他的眼神算得上柔情蜜意,但拓却仿佛遇上了最阴狠狡诈的恶鬼一般,全身骇的动弹不得。猜叔微微一笑,满足的将他的孩子揽入怀中。
两年,他终于塑出这具近乎完美瓷像,悉心琢磨,穷尽耐心,日日以指尖血摩挲。瓷身塑成,案台上再供上鲜血混入的吃食,血和缘帮他牵来这只贪吃的小狗。终于在第七夜,但拓的魂魄被禁锢于此,瓷像生出血肉,跌落神坛,坠入他的怀里。
回到香港的那夜,他便寻了民间的奇人异士来谋事。活死人,肉白骨?这种法子有的是,他却不大满意这个叛逆的孩子了。如若寻回来还是这副德行,一遭遭死去活来又有何用?
心思杂乱,桀骜难驯,不大好。最好日日带在身边教导,性格再磨一磨,再沉一沉。
尽管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很多年。
“食了我的鲜血,便能现于人间,与活人无异。第二日天明时分,自然又回到这瓷像之中。只要听话,我便允你化为人形。当然,如果报酬足够,也可以放你去见一见你想见的人。”
“我的命,已经还给你了。”
生死,向来攥在强悍又霸道的猜叔手中。爱他,却不全信他。人人都说他是猜叔的好狗,傻狗。热情,忠义,缺一根筋。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临了临了,猜叔的崩溃和眼泪却让他动摇了。他这才有点茫然的发现,或许我不止是主人的一条狗呢。
走到不能同行之际,他竟连选择赴死都不能?死了,解脱了,到阴间做鬼了,主人竟能把他生生拽回人间。
原来这座不知名的小庙唯一供养的便是猜叔这尊邪神。而他,不过是案上的祭品罢了。
“癫东…”
猜叔虽然没听过这个词,但也猜出了其中意思。多年不曾有人敢对他不静,如今他也不恼。心情实在是不错,但拓的疯狂挣扎,青筋暴起,口不择言,在他看来与孩子撒娇无异。一根手指轻轻的点了点但拓的眉心,他便瞬间轻飘飘的倒下。
“点解咁多年过去,你明明已经唔系仔,我就一直放唔开手呢?”
手里攥着但拓厚重蓬松的黑发发力,把他死命低垂下去的脸蛋拽起来。他目眦欲裂,猜叔的神情并不比他平和多少。手握着他的下颌骨死死固定住,猜叔定定的看着他。
“怪我,一直狠不下心来。你永远敢任性,直到我护不住你为止。”
猜叔的眼神在冷硬的雕像与手心湿热的皮肉之间流转。但拓的眼泪流不完一样,烫的他手腕都疼。看来看去,此狗脸色红润,身体健壮,头发都黑亮亮的有韧劲。还敢跟他瞪眼,不服管教的狗狗。眉毛已经下意识撇下去,眼睛还在倔犟跟他对峙。猜叔越发觉得这孩子自己养的还算不错。
小狗是这样的。就算长大了,脑袋里好多事情还是想不明白。不过,小狗不粘人,还能叫小狗么?
“养仔,好费钱。”猜叔幽幽的叹息一声。像是不满,又像是宠溺的抱怨:“小时候要喺自己碟里便分你一啖饭,好唔容易养大点…”
一个吻落在但拓干涸的嘴唇上:“又开始不停的给我闯祸。”
仿佛看不见他的孩子几欲呕血的神情,猜叔自顾自的抚着他垂顺下来的卷发:“算啦,系我拣嘅你,我认。对错之间,我唔同你计…”
“性子刁蛮一些么,见识短浅一些么,都不算问题……”
“好孩子,”猜叔轻叹一声。随即吻着他颤抖流泪的眼睫,俊美的脸上再次破开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不枉我费这一番功夫,终是又得到了你。”
“日后就安心的待在我的身边罢。不要你跑山接水,不用你奔走卖命。从此以后,再也不必担忧……”
猜叔抬了抬手,自有人送上准备好的绒毯,他用毯子把不断发抖的但拓抱进怀里。像是那年在麻牛镇,用珍贵的彩锦和鲜花去包裹那只珍贵的貘。后来,但拓躺在他身边,再一次不开心的跟他抱怨。猜叔,你记不记得我当时赤果果的噶,你拿毯子包住我的时候好像在看一只貘哦。
猜叔忍不住苦笑,好笨。难道你是一只貘吗?
是哦,要是我是貘就好了。那就能给达班换好多东西了。但拓惨巴巴的皱起眉,他本来已经窝在被子里,闻言又坐起来盯着猜叔说些稀里糊涂的话。什么要是自己可以变成貘,好多事情都会变得特别容易,猜叔把他交出去,他再偷偷跑回来。不行,那只能坐在副驾驶开路了,就少个人给猜叔拉货了噶。
猜叔年纪大了,困的要死还听貘喋喋不休。逐渐清醒,他盯着窗外的夜景。香港真是漂亮,回来这么久他都不曾有心思看一眼,如今也该带着但拓四处走一走。那就明天吧,现在该睡觉了。他面无表情的停止了这幼稚的话题。
我不要。
但拓急了。猜叔,那你要哪样喃?
猜叔笑着看他,我要你睡觉。但拓啊但拓,睡吧,你总会知道的。
貘是三边坡的神兽,得到貘的人,会有一辈子好运气的。它可以换来钱,权,听起来很珍贵是么?而你,可知我费了多少心力和运气才换得了你?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小鱼小鱼【猜拓】
全文6k一发完
脑一些生活在香港的空巢老人
一篇很怪的东西 算是见鬼文学吗(bushi
猜叔早些年在三边坡遇到过一个算命的,算出他命中有一劫,在五十岁。但那时候他年轻,心气比天高,压根不信什么劫啊难啊,听完之后就问,那三十年后要是没应验,我上哪找你算账?
那老头两鬓发白,一看就是快到古稀之年,三十年后,怕是连捧灰都不剩了。
寻常人被这么咒肯定要勃然大怒,但对方依旧一派云淡风轻,高深莫测地说,你信与不信,劫就在那里。
结果五十岁的前一年,也就是但拓死后的第三年,猜叔离了东南亚,回了香港,他祖籍在港岛,只是少年时颠沛流离,时运不济,以为出了国遍地是...
全文6k一发完
脑一些生活在香港的空巢老人
一篇很怪的东西 算是见鬼文学吗(bushi
猜叔早些年在三边坡遇到过一个算命的,算出他命中有一劫,在五十岁。但那时候他年轻,心气比天高,压根不信什么劫啊难啊,听完之后就问,那三十年后要是没应验,我上哪找你算账?
那老头两鬓发白,一看就是快到古稀之年,三十年后,怕是连捧灰都不剩了。
寻常人被这么咒肯定要勃然大怒,但对方依旧一派云淡风轻,高深莫测地说,你信与不信,劫就在那里。
结果五十岁的前一年,也就是但拓死后的第三年,猜叔离了东南亚,回了香港,他祖籍在港岛,只是少年时颠沛流离,时运不济,以为出了国遍地是黄金,结果遍地都是人命。真要是有劫,还得是落叶归根,死也死在故土上。
猜叔安顿好那头的所有事宜,独自一人坐上飞机,走得头也不回。直到那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成为一个分辨不清的点,细狗才招呼送行的弟兄们回去,他有一种预感,猜叔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猜叔回国的前几个月,三边坡那边的人还时常打电话过来,不信他是真的退休养老,以为他是回国开拓事业第二春。猜叔听得乐呵,解释了好几回,说自己半截入土的人了,还事业第二春,下辈子吧。而且这是在中国,容不得胡来的。
但电话还是时不时打过来,猜叔换了两次电话卡后终于清净了些。
回来后他租了个老旧公寓楼的顶层房子,房子的原主年初移民走了,拜托朋友挂着租房信息。猜叔搬进去的那天正值白露,秋天崭露头角,打开窗子就有还算凉爽的夜风涌进来,风里干燥,比三边坡的风要利落千百倍。
他将屋子的每一处角落清扫干净,桌椅板凳都用浸过水的抹布擦过,收拾过后,屋子整洁如新。猜叔把带回来的佛经收进柜子里,一本本摆好,然后合上柜门,落了锁。有些东西吧,丢是舍不得丢,留着也无甚大用,只能眼不见为净。至于那些老照片,遗照,他没收,在柜子上头摆着。泛黄的相片时刻提醒他那些在达班度过的日日夜夜不是一枕黄粱上做过的一场刀光剑影的梦。
大半生里赚的那些钱够他余生挥霍,猜叔现在什么都不想去考虑,也没什么再值得他殚精竭虑的了。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虽然舒心,总有些无聊,人家老头老太太在棋牌室推牌九打麻将,猜叔从钓具店买好了装备,提着桶去了大埔区船湾钓鱼。
他心静如水,钓鱼一坐就是半天,钓上来的鱼不吃也不卖,又原处放生,后来有个同样天天垂钓的老头开玩笑说这鱼也是遭老罪了,来来回回。
猜叔没应声,后来却不再放鱼钩,只用细线缠着鱼饵,主打一个愿者上钩。那之后好些天,他再也没钓上来一条鱼,不过也无所谓,打发打发时间,让日子不那么难熬罢了。
倒是那老头又问,“你每天都来钓,每天都空手而归,心里头不会失落吗?”
猜叔摇头,怕扰了鱼,小声说,还好吧。还好。
这日他照旧将长竿抛远,饵料入水约莫十来分钟,鱼线轻轻被挣了两下,猜叔不觉得真有傻瓜鱼会主动上钩,因此没怎么在意,可那鱼似乎不依不饶,不离不弃。
他动了念,摘下墨镜,起身去收线,嚯,果然是一条鱼。半指长的小鱼,通体发白,在日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没有半分血色,猜叔把它放置在手掌上捧着,鱼儿扑腾两下后奄奄一息,像是死了又死。
猜叔心头微动,莫名地升腾起一阵酸苦,可能是岁数到了,见不得生死,他像过去好多次那样将鱼又放回了水里。碧绿清澈的水才是它生命的温床,而他的掌心只能加速它的死亡。
小鱼在水里游曳了两圈,最后潜了下去,找不见了。猜叔收好鱼竿,提着空空如也的桶,沿着来时路回家。
到了家开灶做饭,一碗面搭配一个荷包蛋,加上路过菜市场顺手买的小青菜,勉勉强强,还算合胃口。他对吃没什么讲究,对付一下,能填饱肚子就挺好。
夜色落下来,猜叔刚洗过碗筷就接到了细狗的电话,打听他在国内的衣食起居,以及需不需要雇个人照顾着。
猜叔听得直摇头,笑着说,“我是老了,不是残了废了。”
细狗支支吾吾,明显是有话要说。
猜叔门清,自己主动交代了,“没沾花惹草,身边也没人,放心吧。”
“哎,其实是昨晚上我姐给我托梦了,她跟我说让我不用看着你了。”
猜叔攥着电话没吭声,半晌嗯了一下。
细狗继续说,“我姐还说了,叫你别过得太孤单,也别跟自己过不去。”
这回是真没等到回答,细狗都要怀疑电话那头是不是没得人了,他赶忙喊了几声猜叔,这才听到听筒里传来一句恍惚的回音。
猜叔问,“近来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还有什么其余的事情吗?”
细狗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摇完了才反应过来猜叔又看不见。等他一一答了,猜叔又嘱咐了几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猜叔在客厅的灯光里站了会儿,身影萧条,最后转身进了里屋,在香炉里点燃了一柱香,案前并无佛像,空落落的,谁也不知道他在供点什么,他自己也并不清楚了。
猜叔下一次去垂钓的时候,依旧只钓上来一条鱼,且来回收线三次都是条白色小鱼,和他上一次钓上来的那条极为相似。可是鱼嘛,不都长得差不多,哪里能分辨得出来到底是不是同一条。
中国人喜欢说事不过三,过了就是缘,既来之则躲不开,于是猜叔这天丰收了一回,提着半桶水和水里的一条小鱼回了家。
来往的邻里还以为他开窍了,凑上来看看钓了多少鱼,想着合适的话买一条回家炖鱼汤,结果人往桶里一看,压根就没有鱼。小鱼实在干瘪瘦小,游在水里根本看不真切。
猜叔也不解释,心情不错地回了家,没有鱼缸就用厨房里的汤碗盛起来,反正鱼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吓不死的。
这件事是猜叔回国后遭遇的第一件怪事,但还能接受。
第二件与细狗有关,也不知道他人在三边坡受了什么刺激,半夜鬼哭狼嚎打电话过来,问他身边是不是有人了。
猜叔被吵得眉心一跳一跳,差点没神经衰弱,他看着床头那只汤碗里的小鱼,用指尖触碰水面逗了一逗,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猜叔问,“你半夜发梦呀?”
细狗有苦说不出,“没做梦啊,人今天跟我见面谈事情,说上回给你打电话是个陌生男的接的嘞,听着是什么滇北口音,说话怪怪的,还很凶悍。”
细狗脑袋瓜不机灵,猜叔听完后却忽然沉默了,他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口音?”
“我也不晓得啊,我也没听见,是人家听见的,滇,滇北,哦,好像还说带着点四川口音。”
细狗放不下心,不依不饶,“是谁哦,能照顾你嘛,信不信得过来?”
“还有那滇北,那四川,都是啥地方哦?”
他越问越觉得自己当初就该跟猜叔一起回去,而不是被猜叔那套苦口婆心的说辞给忽悠。
猜叔静了很久不说话,最后问,“那人家有没有告诉你,帮我接电话的人说了什么?”
“说你现在不在三边坡了,让他们别来沾边,有多远滚多远点咯。”
猜叔听完就笑了,笑完了拿掌心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在满室的幽暗里很轻地念了两个字。
细狗没听清,猜叔又像上次那样随便敷衍几句后挂了他的电话。周遭一刹那寂静了,猜叔觉得自己是疯了,又或者是全世界都疯了,他又轻轻地念了一遍,但拓啊。
信佛的人一般也信鬼,这是定理。
猜叔活到五十岁从未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没想到回国后接二连三有状况,他并不觉得畏惧,相反生出了几丝柔软的期盼,像在等待一个迷途多年,忘记归家的孩子。
哪怕是,他亲手杀过这个孩子。
说也奇怪,这么些年他时常会梦见一些死去的故人,却从来没在梦中见过但拓的身影。哪怕他日有所思,夜晚的梦境也不会成全他,久而久之好似成了一种求而不得的惩罚。他也认了。
猜叔仰头看着天花板吊顶上的那盏灯,用过去吩咐过但拓无数次的语气说,“如果是你的话,帮我把房间里的灯打开。”
这句话没有指名道姓,但三秒钟过后,伴随着咔嗒一声,光线如水,自头顶倾洒而下,猜叔缓慢地巡视了一圈屋子,除了他自己以外,空无一人。只有小鱼在水里游了几圈,脑袋挨着离猜叔最近的一侧。
坏事,真见鬼了。
大喜事,这鬼绝对是但拓。
猜叔一宿难眠,第二天清早就去了离住处最近的寺庙,庙里的主持超脱俗世,不肯为他点解。猜叔把装满钞票的箱子往主持眼前一摆,主持抬眼瞧他,颇为无奈,最终应承下来。
猜叔虽然觉得不怎么靠谱,但还是把近日来发生的事情都大致说了一通,所谓病急乱投医不过如此。他端得正,双手合十,微微俯首,“还请大师点解。”
半柱香后,猜叔从正殿出来,绕过香炉,前头有一颗参天古木,郁郁葱葱。他走出去几步,转过身再看,那主持已不在身后。只有方才的话还在耳边回放,主持说他被亡者的魂魄缠上已三年有余,那残魂断魄随着他漂洋过海,从未远离。
语毕还好心地劝诫他,最好是早些将恩仇了了,免得折损寿命。
猜叔将每句都记在心里,反复品味,可沉疴旧疾,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淡去的。
他最后对主持说,“若是恩仇无法化解呢?”
主持道,“是无法化解还是不愿化解,都在您一念之间。”
猜叔没再继续追问别的,而是提起箱子递过去,但人家没打算收,只说是看他苦苦求索,执念深重,这才破例。
活到这个岁数,他也是被人怜悯了一回,猜叔摇着头出了庙门,最后从花鸟市场里带了一只玻璃鱼缸回家。
猜叔到家时,屋里依旧很空,他想也是,鬼嘛,鬼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他脱鞋进屋,给小鱼换水喂食,它似乎很喜欢新家,来回游了好几圈。
静下来后,猜叔又想到恩仇这个词,念出来由内往外,轻轻衔在唇边,余味苦涩。中国有句话叫大恩如仇,小恩小惠有如家常便饭,而大恩则不同,施恩者往往居高临下,受之者往往心有戚戚。或许这说的就是他跟但拓的那些年。
在但拓的心里,他捡到他,赏他一口饭,给了他一个去处,这就算是大恩了,但这人起初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要为了这一口饭,一个去处而付出什么。也可能他后来清楚了,可惜为时已晚。他不肯逃,是因为他已经被驯成了最乖顺忠诚的狗,离不开达班,也离不开达班的主人。
这都是拜我所赐。猜叔想。
这几年来他宁可一遍遍重复着大恩如仇,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子虚乌有的报恩,也不肯承认这都是但拓发自本心的选择,因为这选择太重太沉,压得他胸口闷痛,难以呼吸。
他心甘情愿赴死,这原本就是自己算计好的一步棋。
怎么身死者了无牵挂,布局者却被困数年。
猜叔对着空空的房间说,“但拓,你知道的吧?”
“我那个时候知道你会回来。”
他慢慢往下说,“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也是一样的。这些话我本以为没机会再见天日,谁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哦,好像也没见到。”
猜叔笑笑,“其实你离开之后我总觉得死亡离我越来越近,虽然过去也是刀尖上活着,但不像后来,好像活的这部分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头。”
“我活得还可以,没什么病痛,非要计较的话可能是视力不太好,有点老眼昏花,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去费尽心思地把眼前的所有东西看清楚,模糊一点也不错,将就着过。”
“今年初我又把酒给戒了,真正开始修身养性。戒酒的过程里我总是想到你,想到那年你头一次违背我,用假酒算计昂吞,我当时是真的动怒,一是酒厂毁于一旦,二是我感觉到你开始远离我。”
“我头几天在船湾钓鱼,不系鱼钩却还能钓上来一条小鱼,我那时候在想,怎么会有自寻死路的鱼,被放生了还要再一头扑上来,好愚蠢。我还在想,如果当年我也肯将你放生,你会不会再回头。”
“我同你说这么多可能比较混蛋,我杀了你,很不留情,那是我这一生中挥得最快的一次刀,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我必须要向你坦诚,我在很久以前就预设到了你的死亡,并且没有想要转圜的念头,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必须这么做,我也知道你好能体谅我。”
屋子里很亮堂,灯光惨白,所有空间都没有多余出来的阴影,右侧的窗子里有风经过,卷进来一些泥土的气息,好像是要下雨了。
“我杀你是为了榨干你身上最后一点能为我所用的价值。按理说在那之后你身上也没什么东西是值得被我需要的,因为你真的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但我真切地感觉到我开始变得更加需要你。”
猜叔垂下眼睛,眉目平展,最终对着鱼缸说,“但拓,我永远需要你。”
“但是明天,我就要把它放生了。”
他在这一夜里反反复复说了许多话,很多都是荒唐的废话,说来说去都只是为了这一句,我要把他放生。
至于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但拓听,又或者是说给鱼听,这都不重要。因为放生的河不是追夫河,被放生的也不是当年那条小鱼。
猜叔第二天起得很早,洗漱之后照旧钻进厨房给自己做早饭,不同的是他这次多下了一握细面,又多打了一个荷包蛋。汤面出锅,恰好两碗,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猜叔将两碗面端上桌,细嚼慢咽,吃得很饱。
之后他从衣柜里翻出回国时穿的那身衣物,又用清水洗了把脸,镜子里这张面容和几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无非是鬓角白发多了几根,眼角沟壑深了几分,老上加老总是不太明显的。
猜叔在想,如此甚好,看起来和过去一模一样。
猜叔抱着鱼缸去了船湾,上次同他搭过一次讪的钓鱼佬也在,见到他之后挥挥手打招呼,“好些天不见你,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他瞥了一眼猜叔怀里的鱼缸,“上回不是说是缘躲不掉,怎么今儿又要把鱼给放了?”
猜叔在十步开外坐下来,解释说,“怕养死了嘛,不是我的强留不住。”
对方见状也不多说,多半以为他疯疯癫癫,一条不上秤的小鱼而已,怎么还搞得这么深奥。
昨夜下过秋雨,水岸边的石板上有青苔,踩下去就留下印痕,猜叔半蹲着将鱼缸放入水里,等着那银白色一条小鱼自己想开了游出来。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荡开,很温和地包容着他的掌心和手腕。
猜叔说,“小鱼小鱼,回家吧。”
“我已经回家了,你也该回家的。”
这辗转的半生,是人生如逆旅,更是天地一沙鸥。
老和尚的箴言犹在耳侧,前半句话说,早些将仇怨了了,免得折损寿命。
其实还有后半句,说的是,也免得魂魄游荡世间,孑然一身,不入轮回。
猜叔久久盯着那一点透明的银白,直到眼眶发酸,不得不眨了下眼睛,等他再睁开,鱼缸里空无一物,只剩下清澈的河水,小鱼已然消失不见,好像从未来过。
猜叔在岸边待了一天,傍晚时抱着空鱼缸回了家,路上经过昨天去过的佛庙。这才过了一夜,古木已经开始落叶,还真是节令不饶。
主持好像早知道他会再来,竟毫不意外,见他便说,“施主的缘劫已了,往后岁月无病无灾,百年顺遂。”
猜叔花了很长时间消化这一句话,然后轻轻笑了,他应该高兴的,但又好像没那么高兴,心口松弛下去后又怅然若失。他开玩笑似的说,“我二十岁时曾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五十岁会有一劫难,我当时并不信。”
主持颔首默认,又说,“如今此一劫已被这一缘化解,两两相抵,恩仇全清。”
“全清?”
“是的,全清。”
猜叔心里存疑,云里雾里,许多问题没问,因为问了也只会得到天机不可泄露的回答。
他到家时已是夜里,还未到公寓楼前,远远听见警笛的声响,他对这声音有着本能的敏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跑着赶过去的。
在场的除了警车还有火警,公寓顶层的墙壁焦黑一片,明火虽已被扑灭,却也能从断壁残垣间想象出当时的火势之大。
媒体记者在一旁实时转播,说是火因尚且不明,顶层所有房屋无一幸免,具体的死伤人数还在排查当中。
猜叔站在因惊惶而喧哗吵闹的人群当中,看每一张脸都像是同一张脸,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失了声,什么都听不清,想说话也发不出响。
他忽然记起来,这一天原来是他的生日,也是他五十岁的第一天。
混乱中有谁碰了碰他的肩膀,感慨道,哎,你今天不在家啊,那真是万幸,逃过一劫啊。不然可就遭殃了。
猜叔猛然回过神,回答才认识不久的楼下阿婆,是啊,我真是太幸运了。
约莫一周过后,发生火灾的具体原因查了出来,是电路老化。可能一些老旧的东西总是会带来灾难。猜叔不得已换了新的房子,距离原本的住处并不远。火灾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发生,又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被扑灭,他的损失不多,几张老照片,半柜子佛经,还有一些不具象的。无情点说,好像前半生的一切都随着这场大火被带走了,从此天地之间,甚至没有东西能与他傍身。
他开始相信自己真的会像主持说的那样无病无灾,可是要活到百年,那太久太久了。
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猜叔在梦中见过一次但拓,并无言语,只是远远观望。梦境里他们还在达班,在追夫河上的小竹屋前,在场的不止有但拓,还有貌巴,梭温,他们几个人挨着坐,围成一圈,中间是明亮的篝火。
他听见但拓说,你们今后都有打算了嘛,但我没想过那么多噶。达班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会去,我要一直跟着猜叔的。
他还说,哎,你们喝酒的动静弄小点,莫要吵到猜叔休息噶。
End.
文名犹豫了很久 原本想叫杀生 后来改成放生
最后写着写着觉得用可爱一些的 小鱼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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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卫军x你 | 暴雨将至 (下)
傅卫军x你 | 暴雨将至 (下)
“好人有好报。在任何条件下都成立。”
在家附近的商店里被沈墨逮住的时候,你还在回忆那天傅卫军身上的味道。那天他身上清新酸甜夹杂着雨后泥土的腥味,不知道是左上黄色清新小包装还是右下粉色柔顺款。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提醒,“买蓝色大包装的家庭款,傅卫军的衣服都是先泡一个小时再洗的,留味更持久。”
你眼前一亮,刚想替被嗅觉折磨半天的大脑对身后的人道谢。忽地反应过来,内心警铃大作,情敌出现,各部门准备!各部门准备!
你有点生气,傅卫军魅力大到居然还有别的女生喜欢他?你拿了那款蓝色...
傅卫军x你 | 暴雨将至 (下)
“好人有好报。在任何条件下都成立。”
在家附近的商店里被沈墨逮住的时候,你还在回忆那天傅卫军身上的味道。那天他身上清新酸甜夹杂着雨后泥土的腥味,不知道是左上黄色清新小包装还是右下粉色柔顺款。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提醒,“买蓝色大包装的家庭款,傅卫军的衣服都是先泡一个小时再洗的,留味更持久。”
你眼前一亮,刚想替被嗅觉折磨半天的大脑对身后的人道谢。忽地反应过来,内心警铃大作,情敌出现,各部门准备!各部门准备!
你有点生气,傅卫军魅力大到居然还有别的女生喜欢他?你拿了那款蓝色家庭款就要看看来者何方神圣,跟她相比你又有几分胜算。
你调整了一下姿态,昂首挺胸转头面对情敌,只见情敌双手抱胸放在身前,乌黑的发柔顺地贴在脸上,漆黑的眼带着笑意直直地看着你。沈墨眼里调笑的意味太明显,你脆弱的内心放弃抵抗,内心发虚,双手发软差点拿不住那包洗衣粉。
怪不得是家庭装,大姑姐挑的可不是家庭装嘛。
还没等你找好借口,沈墨替你开了口,“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你眼睛一转,视线刚落到蓝色洗衣粉上就被沈墨打断,“别装傻,不只是洗衣粉,我说全部的事儿。数学竞赛的人选是内定的,没有自愿参与这一说。”
沈墨不愧是年级第一,水晶心肝玻璃人,什么都瞒不过去。你撅着嘴低着头,灰头土脸地把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那天的泰坦尼克号,他迷人的眼滚烫的手以及你半夜的梦,包括你后来一厢情愿地跟后桌哥交换的条件,一厢情愿地为了傅卫军接近沈墨和虚假的数学竞赛。
说完后你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沈墨,生怕她认定你不是个好人会带坏她弟弟,然后让傅卫军再也不许跟你说话。
实际上傅卫军比你更不像个好人,而他也不能说话。
“跟我猜的差不多。”沈墨轻声笑了一下,从你手里拿过洗衣粉,自顾自地向门口的收银台走去。还没等你反应过来事情的走向,沈墨的声音就从商店门口轻飘飘地钻进你的耳朵,“来吧,拿着东西去录像厅准备竞赛吧。”
还没等你宕机的大脑作出应答,你的双腿立马跟上结过账的沈墨向外走去。你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接过沈墨递来的洗衣粉,随后换上了小狗眼,像那天暴雨一样继续跟黏在沈墨身后,一句一个墨姐叫到你们俩走到那家万物起源的录像厅。
下午三点零四分,录像厅亮亮静静,像你撑着脸望着月亮想傅卫军的夜。你叼着隋东刚刚出去买的冰棍趴在她面前,沈墨喝两口冰汽水,继续给你批改做好的题目。傅卫军今天也没来,你随口一编的数学竞赛让沈墨为你独家辅导了一整个小时数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赚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好亏。
“你怎么猜到的啊?我朋友们都不知道,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你把脸凑到沈墨面前看着她认真明亮的眼睛,企图从那汪黑琉璃一样的双眼中读出答案。
“无论下不下雨我都会带着伞,而且除非我主动要求,他一般不来找我。”,沈墨抬头直视你,叹了口气,用珍贵的黑琉璃回答你的问题。
沈墨会一直带着伞,而且傅卫军不会主动去接她。这样的话,学校暴雨那天的伞就是……
看你突然愣住,沈墨用笔轻敲了下你的头,“你懂了吗?”
不知道沈墨说的是练习册还是傅卫军,你此时此刻脑袋昏昏的。大脑里有泰坦尼克号开船的汽笛声,有泥土被白辣的雨击打流出的腥味,有暴雨中傅卫军拿着两把伞向教学楼走去的身影。一定是因为你太热了的原因,此刻你只想跑到傅卫军面前问问她沈墨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瞪大了双眼,也不管融化的冰棍把你的手弄得黏糊糊的。你磕磕巴巴地问沈墨,“真、真的,假的啊?”
隋东此刻躺在放映厅的椅子上里,对你不仅吃他买的冰棍还学他结巴这事发出大声叫喊以表抗议。
沈墨黑琉璃的眼睛反射出来的白炽灯管,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你,盯得你脸上泛红心里发痒。
“当然是假的了。”沈墨忽地笑了一下,随即把你的练习册往冰棍可能滴到的位置后撤了撤继续批改。
“他又没有这两天不好好看着店一直往校门口跑,生怕校门口的小混混骚扰放学回家的女学生;他也没有这两天走哪都带着那把店里的蓝伞,哦,他平常一把伞都不带,下雨了就淋着来来去去;他更没有傍晚了还呆呆坐在录像厅收银台里比划完那句‘谢谢’还傻笑。”
沈墨话锋突然一转,眼底深深笑意,“你猜猜他比划的谢谢是从哪来的呢?”
你忽然觉得沈墨没有那么简单。沈墨简直是你这段暗恋,不,现在或许应该称之为双向暗恋里的爱神丘比特。而丘比特此时此刻拿着加特林改装的爱神之箭直指你的心。而你的心在经受爱神洗礼之后似乎更加坚定你对他的爱。
你几乎要跳起来去抱着你的墨姐拉着她转圈了。
是的,你现在百分之一百确定傅卫军喜欢你!
正当你不顾手上的粘腻触感要冲上去抱沈墨的时候,大门忽然地被拉开,硬生生把你的注意力从感谢沈墨身上抽走。你闻声转身去看,来人正是你朝思暮想的,随身带着两把雨伞的傅卫军。
老旧木门关上的时候吱呀吱呀,夹杂着些许门外呼啸的风,暴雨将至,但让你想起泰坦尼克号里主人公爱情进阶的三等舱老旧舞会。
今日即将到来的暴雨又怎么不算是你和傅卫军爱情进阶的神器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之前还笑话好友跟男友分开不到半天就着着急去见他的行为太掉价。但此刻你心甘情愿当这个被笑话的掉价小女孩,也同样迫切地想去见傅卫军。
他好像比上回见到他的时候瘦了点高了点,此时此刻正当傅卫军这种少年野蛮生长的好年纪。高高的个子也匡不住他身体里野生野长的骄傲,黑曜石样的眼,分明的下颌线,挺立的鼻梁。你肯定是被丘比特用爱神之箭射成了刺猬,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喜欢傅卫军?
傅卫军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你了,他顿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随即稍微低了一下头跟你示意,也算是他主动跟你搭话了。你当然捕捉到了他一进门就把那两把伞往身后藏的动作,此时傅卫军身上的野蛮氛围被局促替代,你也因为刚刚得知彼此两情相悦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种尚未挑明的暧昧挤走了录像厅的寒冷,挤走了录像厅的冷漠,只剩下每个人都感觉到的,一种独属于春天的粘腻。你实在是被傅卫军迷得够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傅卫军也有些局促,两双眼睛只好齐齐看向沈墨。沈墨随即安排傅卫军带你去洗手,她去挑一个够长的电影,大家一起等暴雨结束。
傅卫军似乎是被沈墨的话语激励到了,他主动“开口”提出带你去洗手间洗手。
你手语学得很快,比考试科目学得快得多,起码日常生活常见的手语你已经完全掌握。你偶尔觉得你自己是个手语天才,大部分时间觉得这是你跟傅卫军天生一对的证明。
你本以为他只是把你带去洗手池就走,没想到他站到你的旁边定住,随即打开水龙头为你试水温。
他刚开始皱了一下眉,大概一分钟后对你说,「水有点凉,忍一下」,然后拉着你的手在水下慢慢冲洗。傅卫军用粗糙腹指为你洗去肌肤上附着的粘腻糖水,你盯着他认真的眉眼和英俊的脸,觉得这个水也没有凉到哪去,相反心里还有暖呼呼的。
卫生间狭小,你们两个人呆在这里更显拥挤。傅卫军无法说话,而你无话可说,相顾无言,只有沉默、沉默、沉默。
而沉默使爱意更加汹涌。
直到隋东在放映厅喊你俩去看电影,你才大梦初醒般把手抽了回来。迟来的脸红让你看着傅卫军说不出话,傅卫军趁耳朵上的红还没蔓延到脸上先抬腿去了放映厅。你却在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他同样红的脸和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
你到放映厅的时候隋东已经和沈墨远远地坐在了前面,傅卫军坐在后排的位置上,左边的位子垫了干净坐垫,还贴心摆上瓜子零食。傅卫军在黑暗中翘着腿磕着瓜子,但是你知道他在等你。你看不见,但是你就是知道他在等你。
你欣然落座,从傅卫军紧张到发抖的手中欣欣然拿出一小撮瓜子。你指尖和傅卫军手掌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很僵硬,但是眼神亮的骇人,像远古时代的第一束光。
为了等雨停,沈墨选了个最长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你早该知道的。
杰克赢得船票的时候,你心里还在想你们两个的窗户纸由你来戳破;杰克和露丝在甲板上闲聊的时候,你在看黑夜中傅卫军假装镇定故作轻松的侧脸;杰克赢得满座喝彩的时候,你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傅卫军身上拿下来,转向银幕开始第二次欣赏泰坦尼克上的旷世爱恋;杰克为露丝在纸上作画的时候,傅卫军悄悄地转过来,借助电影反射的光看着你的脸;杰克和露丝趴在木板上的时候,你提前想起大结局鼻子好酸,刚想伸手去拿纸巾,只见傅卫军没来得及收回看你的眼神被你抓个正行。
你连忙用手把脸捂起来,不想让傅卫军看到你现在这个哭起来的丑样子。你的两只手突然被傅卫军握住,拉下。你脸上的泪水被他另一个拿着纸巾的手轻轻拭去。
他的动作庄重而轻柔,像为露丝作画的杰克,像情人接吻后的唇,像雨后淋湿外套的内衬。
从此刻开始你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是你的大姑姐沈墨,感谢她选了这个电影,感谢她没有拆穿拙略谎言的你,感谢她真的把傅卫军教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的内心忽然又发酸,你反手握住了傅卫军的大手跟他十指紧扣。你不依不饶,双眼闪闪发光盯着傅卫军,你用一只手一笔一划坚定问「你喜欢我吗?」
傅卫军指了指自己的助听器,示意你凑过去对他说。你忽然眼一闭心一横,一字一句认真对他说“傅卫军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你的话带着庄重而带有几分哭腔,像沾染泪水的面颊,像猫猫狗狗柔软的腹部,像教堂中为新人祝福的牧师。
你刚说完这句话,傅卫军直直地望着你,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有让你沉醉的魔力,你轻轻点头,他得到你可后才敢把手从你的手中抽出捧着你的脸。
傅卫军小心翼翼地捧起你的脸,生怕粗糙腹指划痛你的脸。他慢慢向你靠近,两个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在此刻交织最后相互统一。鼻尖和鼻尖互相触碰,傅卫军的头稍稍倾斜,他的唇轻轻地贴在你的唇上,轻吻,重啄,吮吸,从一开始浅浅的试探到最后的沉沦。他情到深处还是没忍住咬了你一口,你拍拍他让他放开你。
他眼神湿漉而又迷茫,像一个被抛弃的幼兽。你指指自己被咬破的嘴笑着跟他说,“傅卫军,从今以后你要对我负责了。”
露丝抬头看着高高昂首的自由女神,自由女神见证杰克和露丝浪漫而又伟大的爱情,正如她见证你和傅卫军同样浪漫而不朽的爱情。
最开始相互触碰的是手,其次是同样柔软的唇和最后是两颗同样疯狂跳动的心。
此刻窗外雨停,桦林正式进入阳光明媚的夏天。
而进入夏天就意味着你的生日不远了。
十八岁生日的前几天,你求了父母好久他们才答应你提前一天出去跟朋友们一起过。你的好朋友们也都知道你现在一颗心拴在傅卫军身上,于是准备好的礼物都送到那个大隐隐于市的录像厅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你过生日还是录像厅要过生日。
但你都不在乎,你只知道你浪费了太多无用的时间跟他错过,你现在格外珍惜格外在意跟他相处的每一分钟。
所有对你来说重要的朋友此刻都聚在录像厅的一个大桌子上,为你共同庆祝生日。
沈墨是里面年纪最大的。你之前问沈墨为什么这么帮你,沈墨说她之前在学校突发急性肠胃炎去医院打针,是刚上高一的你给她送过去的。你一个人垫上钱不说,留的字条上面还只写了“日行一善不必挂念”。沈墨弹了你脑门一下说,当时要是知道以后要用她弟报答你的话,她说什么都要忍着疼自己爬到医院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那日沈墨眼里带笑。她很开心你是个好人,她也很开心你会让傅卫军感受到什么叫爱。沈墨今日也认真准备你的生日礼物,认真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以后继续当个好人。
沈墨送你了一本相册,是她和傅卫军小时候的所有合照,寥寥无几却珍贵万分。
隋东送你了个漂亮的真皮钱包,你一再逼问确定这不是隋东和傅卫军趁乱摸走的才收下。然后答应在隋东生日也送他一份百分百心仪礼物。
你的狐朋准备了漂亮奶油蛋糕,上面花体小字写着十八岁的公主如愿以偿坐上爱的摩托。你握着傅卫军的手一起开开心心切着蛋糕,吃完第一口蛋糕后立马啪唧把嘴角奶油亲在傅卫军脸上。
你的狗友买了两条好看的项链给你和你的专车司机一人一条。你开开心心地把项链给傅卫军带上,告诉他收了你的礼物就要天天来接你放学,一天不来就把你辞掉。
傅卫军不顾脸上的奶油唇印立马瞪大双眼再三表示自己每次都提前半个小时到学校,怎么会迟到?
不善言辞的年纪第一沈墨对于自己有个这样的弟弟表示无奈。
傅卫军给你煮了窝着荷包蛋的长寿面,他刚想拿出来给你的礼物却被你按了下去。你拿出一个崭新的助听器给他带上,你调整好助听器确保十分合适后,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我想让你听到我的声音。傅卫军,认识你才是上天给我十八岁最好的礼物。”
这就是你跟傅卫军荒谬的爱情故事。
不,不是的。你和他的爱情故事才不荒谬,是恩赐,是嘉奖。是上天对你前十八年为人善良的最好的回应。
傅卫军是迷人的黑,是嶙峋的石,是漂泊半生最后在你面前扎根的草,是你许诺终生的爱人。
END.
【all高启强】【龙强】万千花蕊(下)
唐小龙那颗胡乱跳了三十年无处安放的心,忽然一下就定了。父亲没有给过的安全感,母亲没有给过的抚慰感,所有的狐朋狗友加起来都没给过的归属感,就在那一瞬间,从高启强淌血的双手中,他得到了。
唐小龙就像皈依的信徒一样,全心全意地跟在高启强身后,同警察和徐江周旋。直到袭警的事败露,即将进去的前一晚,唐小龙才又开始心慌起来。不是害怕坐牢,而是所有的未来从此都只能掌控在高启强手上,再也由不得自己。
高启强看出了他的不安,扯了个由头搪塞掉小盛,带着他出来走走。
“小龙,这件事如果你有什么为难……”高启强低沉而温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唐小龙一个激灵,立即截断他...
唐小龙那颗胡乱跳了三十年无处安放的心,忽然一下就定了。父亲没有给过的安全感,母亲没有给过的抚慰感,所有的狐朋狗友加起来都没给过的归属感,就在那一瞬间,从高启强淌血的双手中,他得到了。
唐小龙就像皈依的信徒一样,全心全意地跟在高启强身后,同警察和徐江周旋。直到袭警的事败露,即将进去的前一晚,唐小龙才又开始心慌起来。不是害怕坐牢,而是所有的未来从此都只能掌控在高启强手上,再也由不得自己。
高启强看出了他的不安,扯了个由头搪塞掉小盛,带着他出来走走。
“小龙,这件事如果你有什么为难……”高启强低沉而温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唐小龙一个激灵,立即截断他的话:“强哥,我没有为难。本来我就是铁定要进去的,但是小盛说得对,说什么也不能折了你。”
“小虎的事,你放心。”高启强的语气并不激烈,却十分笃定:“他也是我弟弟。”
唐小龙鼻头一酸:“这我知道。我对强哥一百个放心。”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当着阿盛,我瞧你好像还有话不好说出口。”
唐小龙沉默了许久许久,忽地站定,胸口不住地起伏。
高启强吃了一惊,随之停下脚步侧过身看他。唐小龙的目光自下而上,一寸寸滑过高启强的腰带、衣领、喉结、嘴唇……最终对上他的眼睛。
唐小龙急促地喘着气,不知哪来的勇气抬手抚摸了一下脖子上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浅浅疤痕,轻声笑道:“强哥,你还记得我脖子上这个疤吗?”
高启强愣了片刻,可他是何等聪颖,几乎是毫不费力便读懂了唐小龙眼里的狼子野心。唐小龙能听见幽静的夜里自己心脏和骨骼搏击的声音,他害怕高启强下一秒会打死自己。
然而高启强只是哈哈大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我以为多大点事!罢了,二十年前欠你的债,还你就是。你弟不在,就去你家吧。”
唐小龙懵了,半是难以置信半是激动战栗,浑浑噩噩地跟着高启强回了家,仿佛高启强才是主人。
不,其实高启强早就是主人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栓牢了他脖子上看不见的狗链子。
他脖子上的陈年伤疤在神经质地隐隐跳痛。
高启强领着他直奔床上,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唐小龙忽然头皮发麻,颤声问道:“强哥你……你是什么时候……”
高启强一面解他的皮带扣,一面抬起双眼看了看他:“一个13岁的衰仔光靠卖菜,你觉得养得活两个小孩吗?”
唐小龙喉咙像被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高启强还在笑着问他:“倒是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爱好?早知道你喜欢这一口,当初我还送什么电视。”
唐小龙跟梦呓一样:“不是好这一口……”
高启强没听清:“什么?大点声。”说话不耽误他手上的动作,顷刻之间已经脱光了,chi tiaotiao躺在唐小龙kua xia。
昏暗的灯光下,唐小龙忽然第一次看清了高启强的身体——
他的皮肉像雪绵一样,然而上面却横亘着无数条斑驳的疤痕,让他联想到许多年前自家香案上掉下来摔成四分五裂的那尊假冒伪劣的白玉观音。
“强哥……”唐小龙忍不住去抚摸那些疤痕:“这都是你爸打的?”
高启强沉默了几秒,答道:“大部分是吧。”忽然抓着他的手贴上自己臀部最深最长的那几条疤痕,扭过头笑瞥他一眼:“这是拜你所赐。就我咬你那次,回去晚了,差点被我爸打死。”
唐小龙百味杂陈。今晚是他第一次和男人,全程不知所措,全靠高启强手把手地教,却激动得直哆嗦。他徒有一身蛮力,狼奔豕突,一次又一次,差点把高启强cao死过去。
“唐小龙……”高启强在他身下断断续续地求饶:“你他妈……高利贷都没你狠……”
唐小龙觉得三魂七魄都飞出了体外。他边哭边干:“我不是要你还债……我要一个念想。”
那个夜晚把唐小龙肉体和心灵的洞都填满了。就靠着这点念想,就他这样懦弱的一个人,扛住了条子的审问,熬过了六年的牢狱之灾。
进去没多久,小虎就来看了他。唐小龙知道是高启强让弟弟来的,高启强如约救出了小虎。再后来,他发现小虎探监时穿的衣服一次比一次光鲜亮丽,人的谈吐气质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话他不方便问,小虎也不方便说,可唐小龙知道,高启强已是金龙上天。
他越来越安心,却也越来越恐慌。
六年的时光是怎么过去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小虎接他出狱,坐在车上,闻着那陌生的高档香水的气味,他觉得如芒在背。
“这几年强哥他……”唐小龙不自然地问道:“对你挺好吧?”
“挺好的。”小虎挂着不在意的浅笑回答。于是他越发不敢问下去。
到了白金瀚,他几乎是手足无措,那些造型师在他身上的比比划划让他心烦意乱。他不住地向外张望,心像爬满了蚂蚁,每一秒钟都变得无比漫长。“他怎么还不来?”
“强哥已经在路上了,哥,你别着急放松点。”
唐小龙闷着头去开了瓶啤酒,仿佛只有那些翻滚的泡沫才能压住此刻心里没着没落的黑洞。
“小龙——”远远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唐小龙急忙放下酒瓶回过身去盯死了门外。
高启强穿着一身掐腰的中长风衣,被一干黑漆漆的随从簇拥着,笑容满面地走进来。
唐小龙几乎不敢认了。
高启强仿佛比六年前还要年轻。头发妥帖地固定成精神又潇洒的形状,脸上也没了从前的风霜憔悴,那双永远含着水的眼睛像盛开的莲,万千花蕊孕慈悲;他记忆中那个血泪交织、肾上腺素飙升的夜晚里,高启强身上那股总能激发人兽性的鱼腥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郁袭人的古龙水香。
高启强转头去和造型师随口点评衣服。唐小龙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痴痴地看,泪水逐渐模糊视线。
高启强回转过身,笑容渐渐淡去,神情转为严肃和真诚。他的手揽住唐小龙的肩,抚过唐小龙的脸,吩咐手下人叫他龙哥。
“小龙,这些年你失去的,我会加倍给你补回来。”
他总能把这样的话说得动情如海誓山盟,六年前那个昏暗的仓库里,命悬一线的唐小龙就领教过了。
其实又何须承诺。你早就已经是我信仰的神明了,流淌在血液里颠扑不破。
高启强带他去看崭新的赌场,笑吟吟地说二八分账,云淡风轻地照顾着他的自尊心……唐小龙的情绪终于决堤,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高启强,把头埋进他怀里泪流满面。
“强哥,我不是图钱,我就是怕你不带我玩了。”
高启强和他对上了视线,立即就察觉出他那汹涌的情意和不能启齿的潜台词,有了两秒钟的空白,又忽然笑开:“那你还是图钱吧,你要图别的我也给不了你啊。”
唐小龙一下子就明白了。就像六年前那个夜晚,高启强痛快利索就给了他想要的,可要想再进一步,就是僭越了,是渎神。
他不敢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心甘情愿做他裙下之臣。
陪伴在高启强身边,有时候唐小龙甚至格外喜欢干一些脏活。因为他发现高启强这人总对干脏活的人格外优容,像个纯情小姑娘一样,几乎能叫良心未泯。这也是六年前自己能要到奖励的根本原因。
他渴望高启强的奖励。
他曾经真情实感地嫉妒过老默,认为高启强给老默的太多,以至于添油加醋地发挥了那句“老默不过是一个卒子”。要是他能预知这句话会被黄瑶听见,从而种下一系列的恶果,他打死也不会宣之于口。
可也有的时候,高启强会叫他来伺候,那并不是奖励。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次是从某位高官家里出来,高启强脸上全是汗水,嘴唇是乌紫色的,整个人虚弱得仿佛站不稳。他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搀住高启强,把人扶回车上,一个字都不敢问。
那一路上高启强都在呕吐,唐小龙不停地从后视镜往后瞄,心慌意乱得好几次差点出事故。
那时候小盛和大嫂都已经不在了,高晓晨和黄瑶念书,也不经常回家。高启强那个一千多平米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小龙,掉头。”高启强按下车窗,手伸出窗外轻轻抓握夜风,神情怔忡而茫然:“回旧厂街吧。”
“老房子?”
“嗯。”
他停好车,小心翼翼地搀高启强下来。高启强的腿就跟打摆子一样绵软无力,那三层楼爬得宛如攀登珠峰,唐小龙几乎是把他揽在怀里迈步。身后的保镖在楼下远远站了一排,只没一个人敢往他们这边看。
唐小龙好容易跌跌撞撞把人弄进屋子里,才发觉自己背后都汗湿透了。
高启强洗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澡。中间唐小龙一度以为他是不是晕在里头了,壮着胆子轻叫了两声“强哥”,听到高启强淡淡地“嗯”了一声,才放下心来。
高启强躺在了沙发上。唐小龙想他今晚实在累坏了,爬上小阁楼抱了床被子下来给他盖上,便预备转身出门。
却忽然听高启强喊住他:“小龙,留下陪我。”
唐小龙不敢置信,连忙看向高启强的眼睛,确认他的意思。
高启强平静地看着他,眼尾坠下一滴泪来,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过来。”
唐小龙脑子“嗡”的一下,霎时血脉贲张。他无暇思考高启强是什么心理,这样的奖赏机不可失,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上前去解高启强的衣裳。
高启强只穿了一件浴袍,腰间的带子松垮得敷衍潦草,一扯开便是满园春光。可是就当唐小龙看清那里面的情形时,又忽然僵在了原地。
高启强身上全是紫红色的伤痕,后背和臀部尤其惨不忍睹,有些血槽皮翻肉卷的,甚至还在往外滋滋渗血。
唐小龙从喉咙一直堵到了胸腔,怒火没过脑子就喷薄而出:“强哥,赶明儿我找人去做了那老王八蛋!”
高启强轻笑一声:“做了他?那我今晚算赔本买卖吧。”
“他妈的老畜生,死变态!没种的老太监才这么玩!就不弄死他,我也要掏了他鸟蛋!”
“得了,你多大年纪了?还耍这种小孩脾气。”看他气成这样,高启强反而乐起来:“不过别说,你这话还真准。这老东西自己硬不起来,才把什么工具都玩了个遍,这一晚上我比老黄牛都累,疼不说,还shuang不到点子上,真他妈憋死我。”
高启强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吻着找那个旧年的疤痕:“好小龙,拿出你年轻时的威风来,淦我。”
唐小龙脑子里的弦断了。他跟疯了一样抱着高启强,发挥得超越了这个年纪的生理极限。
高启强又痛又爽,一直在惨叫。到后来,一下子背过气去,把唐小龙吓了个半死,掐了半天人中才缓过神来。
高启强忽然蜷缩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那年你问我身上的伤疤是不是都我爸打的,我说大部分是……剩下的,你猜到了。直到今天我忽然觉得,一切和十三岁时并没两样。可是小龙,阿盛都不在了,我还为的什么?我为什么活……”
唐小龙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太过不自量力,可他还是忍不住哽咽着回答道:“阿强,你还有我……我们。我们离了你,谁也活不了。”
高启强的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胸口的抽搐也渐渐平息。良久,他那盛满泪水的眼睛里缓缓溢出一个凄凉的笑容:
“嗯,给我点支烟吧。”
唐小龙扶他侧靠在沙发上,看他吞云吐雾,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庄严。袅袅青烟缭绕着,高启强柔和的五官雌雄莫辨。那一刻,唐小龙忽然觉得他是一尊正以血肉饲豺犬的佛。
第二天高启强依然是韧性十足地游走于名利场中,会议桌上纵横捭阖,酒席之间觥筹交错。那个脆弱得差点碎成一地渣子捡都捡不起来的高启强,就像晨光到来前的一滴露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小龙则始终在高启强身边,清醒地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穷途末路之际,他宁可跳楼、咬舌,都不肯供认出和高启强有关的半个字。警察又愤怒又鄙夷,骂道:“唐小龙,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当他的走狗?他从始至终在利用你们兄弟你知道不知道?”
唐小龙忍不住笑出声:“知道啊,那又怎样?”
“你还有一点廉耻之心吗?你很可怜你懂吗?”
“可怜的是你们!”唐小龙忽然暴怒地大吼一声,旋即又咯咯地笑:“你们永远也不懂做他的狗是什么滋味。你们才可怜。”
唐小龙癫狂的笑声回荡在审讯室:“我这几十年,过得无、比、精、彩。”
判决下来以后,安欣过来见他最后一面。
“老高……也判了,日子跟你是同一天。”安欣低着头没看他的眼睛:“就是跟你说一声,没别的意思。”
唐小龙木然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良久,从喉管里挤出一丝轻微的声响算是回应。
就在安欣以为唐小龙不会再说什么遗言,准备起身离开时,唐小龙忽然开口了:
“我不后悔跟他一场……”
安欣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无可救药”的表情,站起身不想再听。可唐小龙又道:
“可我后悔当年那样对他。”
死刑犯的脸上划过一行泪水:“安警官,如果方便的话,替我对他说一声抱歉。”
是我身在泥沼却不甘心,终究拖着你下了无间地狱。
(——完——)
【盛强/欣强】切肤之爱(三)
本章盛子装乖辛苦了,下一章给盛子吃香的٩( ö̆ ) 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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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启盛跟学校请假,前前后后忙活了小半个星期,终于打点好自己的妹妹,给人全须全尾地送回了学校。走之前还不忘跟高启兰要了请假条,在家长一栏里熟练地签上哥哥的名字。
高启强的笔迹他熟得很。房租,水电气单据,还有他上初中时的语文书和作业本上,代替父母完成的那些外强中干龙飞凤舞的签名——高启盛把这些课本极为妥帖地收着,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完好无损。每每被高启...
本章盛子装乖辛苦了,下一章给盛子吃香的٩( ö̆ ) 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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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启盛跟学校请假,前前后后忙活了小半个星期,终于打点好自己的妹妹,给人全须全尾地送回了学校。走之前还不忘跟高启兰要了请假条,在家长一栏里熟练地签上哥哥的名字。
高启强的笔迹他熟得很。房租,水电气单据,还有他上初中时的语文书和作业本上,代替父母完成的那些外强中干龙飞凤舞的签名——高启盛把这些课本极为妥帖地收着,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完好无损。每每被高启强拿出来讲他念旧又幼稚,问他是不是还偷偷藏着小时候的奶嘴晚上偷偷嘬。
这种玩笑哥哥开了快十年,但高启盛每每想到都憋不住笑。其实说起来他觉得哥哥才是那个幼稚的小孩,一个认真模仿大人的小孩,在不相宜的年龄错误地被播种下去,接着揠苗,催熟,最后急匆匆地结出红里透青的果子。
就单说签名这件小事,那个时候的哥哥不过也是个刚脱离了田字格没几年的小孩,像一只小鸡崽子一样被人推出了学校。那个时候吃了太多苦了,在社会上闯荡根本没几个人拿正眼瞧他。他哥晚上回家就用一截铅笔头,拿他短圆的手一直在草稿纸上练签名,说是能在人前显得有气势点。
“这不是上社会了吗,不好给人家看咱们高家笑话的呀”。高启盛定睛看去,只见纸上字迹歪七扭八,铅笔拖出粗糙蜿蜒的线,模仿成年人的签名,笔画勾连成缠绵的线,竟没有他哥上学时写的半点端正。
再细细看来,哥哥的手好抖,即使是坐着不动也会神经性地不住颤抖就像是长着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部位。高启盛的心也抖动起来,一个劲儿的低着头。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哥赶紧就打着哈哈,去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眼尾向下垂成爱怜的弧度:“没事儿,今天多搬了点儿,这手有点没反应过来,”随即在空中抓握了几下,还在他面前挥舞了两下圆乎乎的拳头“这不是好好的嘛!”
那是一只何等可怜可爱的手,属于他的哥哥的手。这只手明明在外面拿的是传单和扫帚,搬的是砖头,搅的是水泥,握掌成拳,软弱的皮肉下包裹着刚硬的骨。偏偏回到家就骗他,说自己做的是拿绣花针般的工,舒展开他起茧的柔软掌心,慢慢拍在他的后背上,学着妈妈的样儿为他哼一首摇篮曲。
这手的主人看他一言不发地掉眼泪,霎时间就慌了神,那个小拳头一下子就伸开,用柔软的掌心去接他的眼泪。
“细路仔唔好喊啦……”
虽然高启强总会习惯性地洗掉外面沾染的尘灰,不在弟妹二人面前露出一丝破绽,但他过度劳累后不由自主的颤抖不会骗人,在少年青涩的肉体外面套上的成熟伪装也不会骗人。
而哥哥自以为把它们瞒得很好,哥哥是个大骗子。
而高启盛是心明眼亮之人,断然不会被说谎之人所蒙蔽。
(二)
高启盛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门外他哥的声音,桌上的饭菜已凉了五六分,这桌宴席的熟客倒是比平常回来得更晚,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门外的热闹演变成了轻声的争吵,似是有人摸着他哥的兜四处帮他找钥匙,然后被他哥拒绝作罢的声音。高启盛警觉起来,皱着眉抢在他哥拧动钥匙之前把门给打开,第一个看见云淡风轻的安欣,然后才是自家眼神躲闪的老哥,双眼红肿头发凌乱,还无缘无故地比安欣矮下去好大一截。“安警官好!”
高启盛认识安欣,但不在乎安欣。也许他原本应该跟他哥一样在乎,逢人便夸他仁行义举,高风亮节,给予他们一家诸多帮助,活像个受恩于人的寡妇。但他确实无法做到,此人于他就好像一阵来去匆匆的风,转眼便抛之脑后。
高启盛脑子里大部分是他哥,一小部分是小兰,剩下一部分是怎么让高家过上好日子,而他本人对此并未感觉奇怪。他和哥哥二人从小相依为命,两体一心,本就是这世上至亲至近的关系,本就应该共处一室,连同床共枕都是情理之中,谁都妄想插进一只脚去。
直到高家大门完全敞开,哥哥已经被人搀着一瘸一拐地进了客厅,高启盛才把眼睛从安欣搂在他哥腰上的手臂上撕下来,他赶紧迎上去,不留痕迹地钻进二人之间的缝隙中,接过哥哥的身体,让他完全倚靠在自己肩上:“我来我来,这是上哪儿去了?”手上慢慢把他安置在沙发里,背后不忘加上一个靠垫。
奇怪的是一开门,俩人说话的声音骤然消失,尤其是他哥,简直就是噤若寒蝉,甚至装作没听见他问话。而那个不速之客却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弯腰提了地上一大袋花花绿绿的袋装菜进来,泰然自若地把它们安置在厨房里。“今天下班的早,路过菜市场遇到你哥刚做完生意,正好顺路把他捎过来,”安欣蹲下身打开冰箱,把冷冻货和保鲜货分门别类收纳整齐:“之前跟你哥商量好的让我来家里看看,不打扰你们吧。”
“没有的事,我们哥俩都特别欢迎!”沙发上的高启强见缝插针赶紧补充道“看小盛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高启盛抱着手把头转向他哥,投了一个眼神过去,高启强就乖乖噤了声,就着茶台低头沏起了茶,时不时抬头向厨房瞟一眼。
弄得跟自己家一样。高启盛在安欣看不到的地方暗暗撇嘴,舌头不自觉地顶着腮帮子。如果可以,真想赶紧把人推出去,再在他面前把门甩得震天响。这是他不爽时的一个癖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但脸上嘴上依旧热络:“安警官快坐,我给您拿双筷子。”身体却一动不动,忙东忙西硬是连个凳子也没给搬。
安欣笑笑,也没感觉被怠慢,背着手在窄窄的小屋里转了一圈,一会儿说小双层改造得巧妙,一会儿夸墙上高启强小时候得的奖状,又对着高启盛做的几个家常菜赞不绝口,说他手脚灵巧,不像自己做出来的难以下咽。高启盛手下装忙,满口附和着,眼神却一直盯着安欣的方向,看着他转了几圈,最后恭恭敬敬地停在神龛前面,略微欠了欠身,竟是浅浅鞠了一躬。随即转头走向高启强那边,搓搓手接过他及时递来的一盏热茶,低头开口对他殷切叮嘱道:
“你也挺不容易的哦,一个人拉扯一个家的……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或者发信息到我给你的那个号码上,我不在的时候就跟李警官讲,等我回来找你。”安欣面上神色不改,细细把嘱咐掰碎了慢慢讲给高启强听,又劝他早吃冰箱里的菜,吃晚了不新鲜之类林林总总的略去不提。高启强当下身心俱疲,反应也稍慢了些,只得抬起头,睁着眼睛认真看着安欣,一边点头一一答应。安欣这才稍稍点一点头,以还有加班任务为由婉拒了高启强的晚餐邀请,与二人打过招呼,独自一人离开了。
高启盛扬着笑脸送安警官出门,缩回屋的时候仿佛换了个人。他脸上冷若冰霜,审视哥哥的眼神里是诘问和责怪。这个表情太久没有出现过,以至于旁边假装喝茶的高启强也被唬住,双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抬头看他的湿润眼珠里有轻微的惶恐,试探着问阿盛怎么啦。
高启盛何等精明,他一眼便看出他心虚,当下便知道他有所隐瞒。平日阿盛乐得哥哥哄骗自己也就罢了,那是兄弟之间的情趣,但今天的情况比较特别。高启盛转过身不去看哥哥,又按着后脖子稍稍活动了一下,再转回来就变回了那个体贴听话的小盛。他摆好了重新加热的饭菜,又为盛上一碗热汤,热络地招呼着哥哥来吃饭。
强压的妒火在心中沸腾,高启盛低头喝汤,把情绪尽数归拢到镜片底下。虽然他不是警察,但今晚有一场持久的审问,须得先让嫌疑人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才行。
往生路
*高启强的死后童话
高启强睁开眼睛。他站在一条黑暗狭长的过道里。他的上一个记忆是自己躺在床上,冰冷的针头刺进血管,上方老旧的白炽灯刺目得让他睁不开眼睛。他被留在那里,盯着一面镜子,徒劳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所以现在他已经死了?
他沿着过道向前走去。过道很暗,但不至于一片漆黑,前方尽头传来蓝色的荧光。指引他前进的脚步。逐渐地,他的双眼适应了黑暗,他开始发现这并不止是一条过道,左右两边是直达天花板的灰色金属架,和过道一样无限向前延伸着。架子的后面还是架子,架子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觉得脊背一阵发寒。面前蓝莹莹的光是唯一可...
*高启强的死后童话
高启强睁开眼睛。他站在一条黑暗狭长的过道里。他的上一个记忆是自己躺在床上,冰冷的针头刺进血管,上方老旧的白炽灯刺目得让他睁不开眼睛。他被留在那里,盯着一面镜子,徒劳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所以现在他已经死了?
他沿着过道向前走去。过道很暗,但不至于一片漆黑,前方尽头传来蓝色的荧光。指引他前进的脚步。逐渐地,他的双眼适应了黑暗,他开始发现这并不止是一条过道,左右两边是直达天花板的灰色金属架,和过道一样无限向前延伸着。架子的后面还是架子,架子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觉得脊背一阵发寒。面前蓝莹莹的光是唯一可见的东西,且莫名吸引着他。于是他继续往前走。那双眼睛潜伏在一旁的黑暗里,时隐时现,默默跟随着他。
慢慢地,他发现这些铁架并不是完全空着。上面有些零零散散的杂物。手表。玩具。花束。一封信。玻璃珠。等等。
他迟疑地停下,用手捻起一颗弹珠,忽然有人对他说话了:“小心点!”
他吓了一跳:“谁?”
“这里是往生之路,我是这里的引路人,”那个声音说,眼睛的视线仔细地扫视他,“小心点,你现在拿起来的是别人的东西。”
他问:“我为什么看不见你?”
引路人说:“你一直往前走,到了尽头,就能看见我。”
他往前看了看,那片尽头的蓝光中什么也不可见。
他又问:“这些是什么东西?”
引路人说:“要抛下前世的东西,才能前往来生。这些都是其他人死时也割舍不下的东西,他们带着这些东西来到了这里。不过,最终他们还是放下了。”
高启强问:“如果不愿意放下呢?”
引路人说:“那你就走不动。”
“走不动会怎样?”
“那你就见不到我。见不到我,你就离开不了,直到你消散为止。”
高启强好奇地向架子上窥望。他拿起一版AD钙奶。
“这是谁的?”
“徐雷。”
高启强惊讶:“电鱼电死的那个?”
“对。”
“真想不到。他怎么会带着这个东西?”
“你管得着吗,人家爱喝。他一路喝着一路走,走到这里喝完了,就放下空瓶,投胎去了。”
又走了一段,他拿起一把沉甸甸的枪。
“这是谁的枪?”
“徐江。他死前最想做到的事,就是一枪把所有背叛他的人崩了。包括你,包括曹闯,包括赵立冬。”
高启强笑着掂了掂枪。“可惜。他运气不如我好。他为什么也放下了?”
“与其惦记着你们,不如早点去下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就在离枪不远的地方,他摸到了一个警徽。
“曹闯。”守门人说。“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警察这个职业,不敢带着这份荣誉往生。没怎么纠缠我,就放下了。”
接下来的这一段路有点长。又走了一段,他看见架子上有一把菜刀。
“怎么还有把菜刀?”
“莽村的李青。他记着,安警官说过的。要做饭,用爹教的手艺做饭,就能自食其力,他做饭好吃。我劝了他老半天,下辈子他不傻了,不用做饭也能活得好好的,他才放下。”
高启强说:“我不认识他。”
“但他因你而死。”
高启强继续往前走。
他看见一张病历单。“程程。”引路人说。“她惦记着谁给妈妈打钱治病。我告诉她,病人治不好了,早点轮回,省得现世受苦。她接受了。”
一支笔。
“谭思言的。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他说他这辈子就靠笔杆子,不惧怕任何人。他带着这支笔,一直走到走不动路了,才不得不把笔放下。”
“走不动路?”
引路人简单地说:“会越来越沉。”
高启强继续往前走。忽然,他看见架子上有一个不寻常的光点,正在温柔地振动,好像会呼吸。
他伸出手去碰,引路人及时制止了他:“别动!这是一句话,你一碰就会消散的。它不是留给你的。”
“一句话也可以放下来吗?”
“可以。那个年轻人话特别多,吵得我头都痛了,他揣着一千句一万句生前没说完的话要讲,为了让他不吵我,我只好答应让他留下一句话,帮他转给一个比他晚来的人。他说一定希望对方能知道。”
“给谁的?”
“给一个叫安欣的人。”
“我能听一听这句话吗?”
“可以。”引路人说。
光球轻微地嗡鸣了一声。陆寒清澈的声音说:“师父,不要自责,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高启强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没想要他死。”
“你本来没想做很多事。”引路人说。“你已经带着你的东西走了很远了,你还不要放下些什么吗?”
他确实觉得走得很累了,身上的东西也重了起来。他先是毫不犹豫地丢下了强盛集团的账本,又交出了保险柜的钥匙。再走了几步之后,他摘下手上的婚戒,轻轻放在架子上另一只完全一样的银色圆环旁边。
他轻轻地问:“她有……说些什么吗?”
引路人说:“去下辈子问吧。你还有最后一件东西呢?”
黑暗里的视线盯紧了他,他甚至觉得灼烧起来。
他捏着口袋里老宅的钥匙,手紧了紧:“我再……再带一会儿。”
高启强继续向黑暗中走去。放下这些东西以后,他确实觉得身上变轻了。面前的蓝光愈发变幻莫测,仿佛在呼唤着他。只是口袋里的钥匙串沉甸甸的,将他往地上拖拽去。
“还是放下吧。”引路人说,“它会越来越重。带着它,你永远没办法离开这里。”
高启强低声说:“我知道,就让我再带一会儿吧。”
“强盛集团垮塌之后,那片区域就要迎来真正的重建,那座房子马上要被推平了。那里会是许许多多人的新家。你留着钥匙,也没有用了。”
“我知道。”
“你还会有别的家人的。”
“我知道。”
那双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然后被注视的感觉减轻了。对方无奈地移开了目光。
忽然,他在架子前面猛地站住了。
上面躺着两根棒棒糖,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起爆器。
“老默。”他说。
引路人说:“他来这里的时候还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他不肯松开起爆器,因为他还没有看到李宏伟在哪里。他带着这些东西沉重地走了八百一十九步,直到我告诉他我看见李宏伟先他一步踏入了我的世界。”
高启强问:“他不担心他的女儿吗。”
“不担心。”引路人说。“他知道你会好好对她。”
高启强闭上眼睛。很久,他睁开,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前面的蓝光变得明亮些了,在旁边的铁架上投下无数温柔的剪影。
高启强问:“还有些我认识的人,我怎么,没见到他们的东西呢?”
引路人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带着东西来到这里,有些人的执念已经了了。他们不再牵挂,很快就能抵达终点。比如说,李响你应该认识。”
“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吗?”
“他已经把一切都转告安欣了。他相信安欣一定会完成他未竞的事业。即使事业不成,他也已经为自己的罪孽做了救赎。他再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他走得很轻快。这种人,死得其所,是幸福的事。在他们的眼中,这是最好的结局。”
高启强沉默了。
他喃喃自语:“死得其所……最好的结局……”
他叹了口气:“不论对于旁人来说多么伤痛吗?
引路人说:“为何要管旁人?自己觉得心满意足,就够了。”
高启强摸了摸铁架。
又一次停下来歇脚的时候,他问:“安欣也会来到这里吗?”
引路人说:“每个人都会。但说不准什么时候。”
“我能见到他吗?可以留下来等他吗?”
“留下来太久,你会变成黑暗的一部分。只有放在架子上的东西可以留下来。”
“那我能给他留点什么吗?”
“只要他能发现,可以。”
于是高启强在架子上用钥匙开始刻字,先是一条鱼,然后是一台方正的电视,接着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
眼睛在书架后面的黑暗里出现了,离得最近的一次,盯着他,像好奇。
他笑了笑说:“安欣没看到李响的东西,反而看到我留的,应该会很来气。”
他刻完,顺手把钥匙放在了旁边。
引路人说:“想好了就放在这里吗?”
高启强说:“嗯,想好了。”
他最后拨动了一下钥匙串,发出叮当的响声。
他说:“其实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一切都重来,我还是旧厂街那个卖鱼的高启强,弟弟妹妹都有出息,我给他们买了个彩色电视机。我每天下了班就骑一个破的二手摩托车回家,还是我们那个老房子,做饺子给小盛和小兰。后来,小盛开了小灵通店,小兰做了医生,他们对我很好很好,市局的安警官,是我的好朋友,下班经常来我家一起吃饭……”
引路人说:“如果选择不同,你的前一世确实有千万种如果。如今一笔勾销。”
“来吧。往我这里来吧。”
高启强最终向前走去。前面的光芒越来越亮,他感到这光是有温度的,显得周围的铁柜都不再冰冷。他终于走到了光芒的尽头。
那里跳动着一簇蓝盈盈的火焰,火堆旁边坐着一个衣着破烂的人,正将手伸到火堆上,安静地注视着篝火,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
高启强愕然:“你是引路人?你……你一直在这里?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
引路人摇了摇头。
高启强向后看去,他扑向铁架,扑向黑暗中游弋的那双一直跟随他的眼睛,扑向那隐藏在排排铁架当中扭曲的人形。那个生物在钢铁丛林中灵活地穿行,从一格跃起攀爬到另一格,躲避他的视线。
引路人说:“忘了告诉你,你弟弟没能走成。”
“为了等你来,他把自己放在了货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