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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孬

反骨13

(很短的一章,看到结尾时不必太过担心 ,我没有那么狠心。)


警车呼啸着进学校,田野和刘青松也跟着去了。


这件事跟他俩到底没太大干系,只是去录了一下那天在KTV的口供。寸头在警察局很快恢复了理智,坦白很彻底,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甚至连带在风声有些紧的那段时间,他曾经去过KTV帮他爸取过几次货的事情。


警察根据他给的线索准备再一次对那家店进行系统的摸查,但是寸头因为曾经参与运输毒品被先一步戴上了手铐。


田野得知这一切以后第一时间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寸头的心甘情愿,后面好像又懂了些什么。


你得到过一...


(很短的一章,看到结尾时不必太过担心 ,我没有那么狠心。)


警车呼啸着进学校,田野和刘青松也跟着去了。

 

这件事跟他俩到底没太大干系,只是去录了一下那天在KTV的口供。寸头在警察局很快恢复了理智,坦白很彻底,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甚至连带在风声有些紧的那段时间,他曾经去过KTV帮他爸取过几次货的事情。

 

警察根据他给的线索准备再一次对那家店进行系统的摸查,但是寸头因为曾经参与运输毒品被先一步戴上了手铐。

 

田野得知这一切以后第一时间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寸头的心甘情愿,后面好像又懂了些什么。

 

你得到过一些爱,在贫瘠生活中,仅有的一些爱,所以你会想拼命留住它。

 

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幸运。

 

照片的事情寸头前言不搭后语,谎言就不攻自破,警察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刘青松,刘青松看着他不以为然道,照片是借位拍的。

 

“没有说谎?”

 

“不信拉倒。”刘青松冷脸道。

 

事实上并没有人在乎这张照片的内容是虚构或者真实,警察要做的只是找到拍摄这张照片的人,以及他是如何出现在学校的黑板上。刘青松只是希望这件事不要给田野带来负面影响,至于他自己,是无所谓的。

 

照片里田野闭着眼睛,笑得柔软烂漫,他甚至想留下那张照片,即使那是一个虚假的吻。

 

刘青松的审讯要更久一点,田野坐在门外等他。

 

明凯今天休假,刚落地放下行李,直接被一个电话喊来警察局,一路上胆战心惊,但他没有责备田野什么,只是站在一旁跟警察了解情况,紧紧锁着眉头。

 

警察交代了个大概以后,明凯来田野旁边坐着,他能感受得到田野的不安,但并没有想好要跟田野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从前常常会对田野有大段的说教,现在却讲不出什么,只是轻轻环住田野肩膀把他轻轻往自己这边圈了圈,宽慰道:“都会好起来的。”

 

或许是班主任早就跟严婷说了什么,她风风火火地走进警局,看到田野的第一眼,脸上露出难掩的尴尬和难看神色。田野和明凯站起来跟她问好,她也没有过分寒暄,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刘青松做完笔录出来,警察他们叮嘱两天出门要注意可疑人物,保护好自身安全,遇到危险立刻报警。

 

严婷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惴惴难安了一路,她抓起刘青松的胳膊就立刻拉着他要走,仿佛是急着带自己儿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疼死了!放开我!”刘青松的胳膊被他妈精致的美甲掐得生疼,却还是用力挣扎着想和田野说些什么。

 

田野不愿意看他们起争执,于是劝道:“先回去吧,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刘青松临出警局前回头对他说:“别害怕,田野,我也不怕。”

 

他眼神很坚定,一贯的,像执拗好斗的小兽一样,此刻也是不顾周围打量的目光,毫无畏惧的看过来,把田野狠狠烫了一下。

 

田野轻轻点了点头。

 

严婷把车开得飞快,行驶过几个路口以后,刘青松突然反应过来,警惕地问道:“你去哪儿。”

 

她语气里夹杂着愤怒:“去把你这头发给我染回来。”

 

刘青松冷着脸说:“我不去,停车。”

 

严婷根本不理他,直直闯过一个红绿灯。

 

刘青松吼道:“靠边停车!你这样开车容易出事知不知道!”

 

车子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开,刘青松坐在副驾驶上,被转弯时的惯性几乎甩到车门上,他挣扎起来狠狠拍着驾驶座的后背:“我说停车!!!妈!!你不要命了!!”

 

车子在路边一个急刹车停下来。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你看看你平时交的都是什么朋友!你还要不要脸了刘青松!你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照片里的人是你是吗!”严婷很久没这样跟刘青松发过脾气,小时候刘青松最怕她生气,然而近几年随着他年纪增长,这显然不再能起到多少震慑作用。

 

“反正他们早就知道了。”刘青松说道:“你现在想管我,晚了,你管不着了。我是什么样你都管不着!”

 

严婷两眼通红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觉得陌生。她回想起来她确实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刘青松。刘青松染发不过是几个星期前的事情,那天她跟刘青松他爸大吵一架,匆匆一瞥刘青松叛逆的造型,只觉得这个家里没有一件事让她顺心,然后就甩门而去,在牌桌上消磨掉一下午的时间。

 

回家的时候刘青松的卧室门一如既往关得严丝合缝,那是一个拒绝的信号。拒绝这个家里的成年人再向他身上丢弃那些毫无道理的迁怒。

 

“他妈就算是个同性恋,你也管不着!”刘青松咬着牙说道。

 

严婷被他这句话说的一愣:“你再说一遍?”

 

刘青松像一只被激怒了的猫,浑身的毛都竖起来,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我踏马是个同性恋,你也管不着。”

 

车里的空气一瞬间凝固了,严婷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像是气极了,她说:“对。”

 

“你们一个两个我都管不着,你爸我管不了,你,我也管不了。”

 

刘青松看着她从车前的柜子里摸出来她平时用来拆快递的那把小裁刀,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一把扯住头发。

 

他没反应过来,被严婷用力压住头,只看到白金色的发梢一绺一绺掉在车座上,像干枯的,失去生命力的稻草。

 

她疯了,刘青松想道。

 

刘青松拼命挣扎起来,但严婷已经愤怒到毫无理智可言。刘青松扯住她的手,试图拉开车门下车,被严婷扑过来制止。

 

一片混乱中刘青松动作突然顿住了。

 

严婷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手一松,沾着血的小裁刀滚落到驾驶座下。

 

“松...松松。”她哆嗦得字不成句:“你别吓妈妈。”

 

刘青松整个人都在颤抖,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左眼的位置。

 

严婷看到血迹从他的指缝间漏出来。一滴,两滴,随后汇聚成流,沿着他的手腕和小臂滑下来,啪嗒啪嗒,断线似的滴落在车座上,把米色的皮质座椅染得猩红一片。

 

 

 

 

 

 

 

 

 

 

 

 

 

有点孬

反骨12

还有人记得前面的剧情吗?反正我已经忘了🥵


田野和刘青松刚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能感受到那些向他扫过来的黏糊糊的打量,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又四下散去。


刘青松比他要火气大,揪过一个过路的同学,不满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们。”


那人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田野皱了皱眉头:“算了,你别为难他了。”


刘青松很烦这些背后的指指点点,田野这样说,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恶霸了,却也只得愤愤地松开手,心里本来就不愉快,头也不回道:“我先走了。”


教室讲台...

 

还有人记得前面的剧情吗?反正我已经忘了🥵



田野和刘青松刚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能感受到那些向他扫过来的黏糊糊的打量,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又四下散去。

 

刘青松比他要火气大,揪过一个过路的同学,不满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们。”

 

那人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田野皱了皱眉头:“算了,你别为难他了。”

 

刘青松很烦这些背后的指指点点,田野这样说,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恶霸了,却也只得愤愤地松开手,心里本来就不愉快,头也不回道:“我先走了。”

 

教室讲台上围了一群人,田野以为是前阵子月考的排名又更新了,就走过去看,刚走到人群外围,聚集的同学就像潮水一样向自动两边散开去,对他避之不及似的。

 

田野抬头看清黑板上贴的东西,明白了。

 

旧的成绩单已经被撕烂,撕得很潦草,只留下几缕被胶水黏住的顽固碎纸条,半死不活耷拉在那里。一张被放大的照片贴在上面,像素不高,但是能让看到的人认出来是田野,而另一个人背对着镜头,这个扎眼的发色,除了刘青松没有别人。

 

照片上两个人靠在栏杆上贴的很近,看起来像是在接吻,是昨天他们在河边的栈道上聊天的时候被拍的。

 

当事人心里清楚这只是个错位,田野一直很谨慎,他不会头脑发热到在大庭广众下跟刘青松过度亲昵,但看客们不会细究这张照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田野想起来寸头那天说的话。

 

有人急了,他清楚这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小小的警告,唯一庆幸一点的是这张照片更像是冲着他来的。

 

田野整个人绷得紧紧的,脑袋嗡嗡作响,但他还是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时候表现得越慌张,越是会被拿来津津乐道。

 

田野很干脆地扯下了这张照片,他用指甲努力扣着那些残留在黑板上的纸屑,一边回头道:“大家回位置上准备上晨读吧。”

 

田野看起来平静得吓人,并不打算就这些事解释什么,只剩下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你讲了,别人也未必信。大家在乎的并不是真相什么,只是满足于这种围观的热闹。

 

刘青松是从高天亮那里知道这件事,作为当事人其一,他出现在田野班门口的时候一下子就吸引了全班的目光,甚至有不知好歹的人发出了一声怪叫,随后就被刘青松瞪得收声。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盯着,刘青松几乎是立刻就想过去把那人拖出来揍一顿。

 

田野这时候已经收拾好情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对着刘青松远远的摇摇头,做了个让他回去的手势。

 

众目睽睽下刘青松也清楚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只能看着田野干着急。他临走前扫视了一圈看着他的同学,没多说什么,而其中警告的意味已经是非常明显了,前排的同学都纷纷低下了头。

 

晨读刚开始不久后,消失了两天的寸头提着书包走了进来。田野抬头看了他一眼,两天不见寸头明显消瘦了很多,身上没了那股吊儿郎当的劲,眼下乌青,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颓丧。

 

班里静了静。

 

班主任跟在他身后进来,进门先看了一眼田野,随后道:“下晨读田野来我办公室一下。”

 

田野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注意力强行拽回到书本上。

 

下晨读以后田野走到寸头面前,对方正趴在桌子上,田野敲了敲他的桌面,问道:“是不是你?”

 

寸头抬起头来,依旧是那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很疑惑地问道:“什么?”

 

田野看了他一会,没有说话。

 

寸头皱了皱眉,又追问道:“怎么了?”

 

田野说:“没什么。”随后转身走了。

 

他心想,应该不是寸头。但也正因如此,问题变得更加棘手起来。

 

照片的事情不胫而走。班主任讲话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静悄悄的,看起来都在忙自己的事,又好像为了这件事特意竖起耳朵。

 

“照片呢?”班主任问道。

 

“我收起来了。”田野沉声道。

 

“收起来了?你倒是挺平静的,还打算收藏?”他没有问田野更多关于这张照片的前因后果,几乎是先入为主的对田野进行了质问。

 

“不收起来怎么办?继续挂在那里示众吗?这件事是我希望发生的吗?”田野不明白,他明明是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受害者。

 

“田野,且不说咱们学校明令禁止早恋,你大好的一个小伙子,有没有一点羞耻心?”班主任被田野怼得立刻发飙了,指尖用力到戳得桌子咚咚响,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你不做这种丢人事,会被人抓了把柄去吗?早跟你说过刘青松是个不成器的,叫你离他远一点,近墨者黑的道理你懂不懂!自己不爱惜羽毛,你以后有一天会后悔的!”

 

田野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太阳穴突突的疼,他很想大喊,我丢我的人,关你他妈的屁事。但他还是下意识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克制到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

 

周围有老师看不下去了,柔声问道:“田野,那张照片是真的吗,你跟老师说。”

 

田野不说话,他感觉得到那些崎岖的情绪,早就在他体内结了恶果,此刻被恶意刺激到,翻腾蠕动着想要刺破他精心装扮的外壳。他应该指着这些人的嘴脸破口大骂,然后拉着刘青松飞快地逃走,立刻逃走。

 

照片是假的,但田野不想解释,这场对话从一开始对方就先入为主代入了自己所相信的,于是他更懒得辩驳。

 

并不是人人都想走你们规定的,正确的道路。

 

田野就这样沉默的矗立着,似乎就这样打算破罐子破摔到底。

 

走廊外响起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刻的僵局,有同学急匆匆的跑过来,喊道:“老师,寸头和隔壁刘青松打起来了!”

 

田野一下子清醒过来。

 

“一个个的都不想上学了!”班主任一拍桌子站起身,用手指狠狠戳戳田野的头,“你给我老实在这儿呆着。”

 

田野没有反抗,背挺得直直的,站在办公室里接受剩下的老师的注目礼。

 

两分钟之后刘青松和寸头被揪着来了,两个人都是满身狼狈,刘青松在看到田野的一瞬间,难堪地别过头去。

 

不怪刘青松冲动,寸头似乎一开始就是冲着激怒他来的。

 

在寸头主动过来跟他说,照片是他弄的的一瞬间,刘青松的怒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但他并不想进一步把这个事情变得更恶劣。

 

“我就说你俩,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走得这么近,原来是早就厮混到一起去了。真他妈,不嫌恶心。”

 

寸头伸手推了他一把:“说话呀,自己那点儿龌龊事儿被人知道了,害怕了是吗?”

 

刘青松一脚就踹了过去,两个人紧紧扭打在一起。七扭八歪的课桌,轰然倒塌的书本,周围人的喊叫声,混乱嘈杂,十足十的荒诞闹剧。

 

今天的寸头格外疯,像是就是故意要打这一架似的,刘青松也不认这个输,最后被硬拉开。

 

刘青松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伤口,喘了口气:“早就该认清你是条疯狗,不对,狗都比你懂点事儿,最起码不会乱咬人。”

 

刘青松冷冷地看着他:“你连狗都不如。”

 

寸头远没有他打架的时候看起来愤怒,只是低着头不讲话,刘青松在经过他的时候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听到他说:“刘青松,我没有求着你帮我,是你滥好人。”

 

“你们三个挨个给家长打电话,今天全都给我滚回家去。都不用来上学了!”

 

办公室里外密密匝匝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窥探这场荒诞的真相。令人意外的是寸头先开了口:“照片是我随手的,就想整蛊田野和刘青松,我们之前有过节,我只是想看他出丑。”

 

田野有些错愕地抬头。

 

“你P的?”班主任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承认错误?”

 

“我反悔了。”寸头仰着头看着他身后的白墙。

 

“就这么简单?”

 

“反悔了就是反悔了。我没想把事情闹到全校都知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班主任背着手在屋里焦躁地转了两圈。照片本来就很模糊,无从考究的情况下如果寸头说的是真的最好,他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田野的事情,恨不能立刻把这件棘手的事情归结到寸头的恶作剧上。他只是实在想不懂这些青春叛逆期的男孩子们脑子里到底再想什么:“照片的事情我们先不说了,你们两个打架的,滚回家反省两天,后天给我带着检讨来!”

 

班主任在办公室里给寸头家长打电话,想让他来接他回家,但是无奈打了很多遍,电话始终占线,刘青松妈妈的倒是打通了。他们被赶到走廊上等待认领,田野已经被摘出这件事情,却并不想离开。

 

刘青松和田野在墙根并排站着,好像又回到了这个学期刚开始的那天。只是刘青松低着头无精打采,这次换田野悄悄捏捏他的手掌。

 

“我好像又做错事了,田野。”刘青松喃喃道。

 

他那天只是路过而已,那个时候早就和寸头交恶,但看到寸头被揪着领子拖走的时候,他还是头脑一热就喊了一句,干什么的。

 

他为他莽撞的正义付出了代价。

 

刘青松想,如果他那天转身就走,后面也不会误打误撞被带进那个歌厅,也不会把田野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来。田野说的太对了,他确实喜欢逞英雄,但却不考虑后果。刘青松一直不敢跟田野说,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不安,他们都不清楚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都会过去的,没关系。”田野仿佛看透了他,试图打断刘青松毫无意义的追根溯源,制止他的过度反省。

 

刘青松看着田野的侧脸想,田野大概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他从来不表露出来。

 

田野在门外问寸头:“你还能回家吗?”

 

寸头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我想在这件事情结束以前我们都不会有安稳日子过。”刘青松抹了一把脸,重新抬起头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寸头沉默着不说话,半晌他痛苦地抱着头蹲下来,田野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我说过了刘青松,我没有求你帮我,你自己多管闲事,不要来胁迫我。”

 

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辗转在各个网吧躲到花光了身上最后一块钱,逼不得已来了学校。报警人是他,家里的那个人肯定已经猜到了,又或许家里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但他不敢回去。

 

“你既然已经走出第一步,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你对警方并不是毫无保留,所以他们查不到。”田野并不被寸头此刻的挣扎所打动,他看着寸头自残式地抓着自己的脖颈,挠出一道道抓痕,平静道:“你在包庇谁?”

 

寸头并非毫无愧疚,不然他不会把今天这件事硬揽到自己头上,替他们解围。但是今天这件事情也足够让他崩溃,他才发现父母的电话都是打不通的。

 

“电话打不通,不知去向,逃了还是被控制了,都不敢说,你只能祈祷是前者。他们没有找到你,就是目前最好的。”田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没有退路了。”

 

“但他是我爸,你懂吗,他是我爸!他就是被骗了,才会染上那玩意儿,给他们干活,他以前很好的。”寸头几乎是痛哭流涕:“都是他们毁了我的家。”

 

田野看着他辩解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现在还有人管你吗?”

 

寸头的崩溃很快吸引了老师们的注意,班主任推开门喊道:“又怎么了!”

 

田野对他们视若无睹,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寸头:“让警察来接你,别自己走。”

 

 

 

 

 

 

 

 

 

 

 

 

 

 

 

有点孬

反骨11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学校西边那条街上的KTV被警察围了。”


“我都看到了,我每天的必经之路,都拉起封条来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


“因为什么啊,死人了吗?”


“好像是因为有人举报涉毒哎,我看到缉毒犬了。”


“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目前看样子是没有,不知道举报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不好说。”


刘青松走到班门口,就听到前排同学们正讨论得热火朝天,他脚步顿了顿,下意识转头看向田野教室的方向,田野已经先他一步走进班里去了。


晨读预备铃响了,刘青松才回过神来,他往座位上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那几个讲话的同学,然而四周读书声已经渐渐起...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学校西边那条街上的KTV被警察围了。”


“我都看到了,我每天的必经之路,都拉起封条来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


“因为什么啊,死人了吗?”


“好像是因为有人举报涉毒哎,我看到缉毒犬了。”


“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目前看样子是没有,不知道举报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不好说。”


刘青松走到班门口,就听到前排同学们正讨论得热火朝天,他脚步顿了顿,下意识转头看向田野教室的方向,田野已经先他一步走进班里去了。


晨读预备铃响了,刘青松才回过神来,他往座位上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那几个讲话的同学,然而四周读书声已经渐渐起来,他也听不清他们后续再在聊些什么。


课间的时候刘青松悄悄翻墙去网吧找了那几个经常一起混的朋友。


大家看到从这个小团体消失几天的刘青松都有些诧异,原本聚在一起聊天,看到刘青松加入后都不自觉地噤声了。


刘青松却丝毫不在意眼前的尴尬,很自然地寻了个旁边的位置,笑道:“看什么,这两天没见我,就不认识我了。”


“有烟吗?”他随后问道。


有朋友丢给他一包,刘青松接过来,用手指捏出来一根烟,又借了个火,他窝在椅子里熟练地吐出一口烟雾,说:“都愣着干嘛啊,上线啊。”


“前两天寸头还在说你改邪归正,跟隔壁好学生勾搭到一块儿了,这小子又挑拨离间呢。”朋友打趣道:“看吧,我就说,改邪归正哪有那么容易,刘少还是那个刘少。”


刘青松忙着杀人,敷衍道:“学习哪有打游戏有意思啊,在教室里坐着,这不是折磨吗?”


一把游戏打完,其乐融融的顺风局,刘青松带着他们乱杀,结束的时候收获好几个赞。


刘青松又点燃一颗烟,他有阵子不抽烟了,连续抽了几颗,抽得直犯恶心。他闭着眼睛吐出一口烟,试图把头晕的感觉压下去,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刚我进来的时候你们聊什么呢,今天寸头怎么没来啊?”


“以后怕是难见到他了,那个KTV被查的事你知道吧。”邻座的黄毛说道:“我听说报警人就是他。”


“之前只听说寸头爸爱赌,这下好像不只是赌的问题,直接被套死了。寸头家怕是狗急跳墙,想鱼死网破了。”黄毛有模有样地叹了声气:“狡兔三窟,里头都是些地头蛇老油子,寸头也不想想自己能玩得过他们吗?”


“警察能找到证据最好,要是找不到...”


“老聊他做什么,跟咱们又没关系了,这次他得自求多福了。碰上个倒霉爹,怪谁呢,只能说命不好吧。”黄毛身后的人嗤笑一声:“刘青松,开不开,乘胜追击再来一把呗。”


刘青松盯着显示器发呆,指尖的烟烧到烟蒂,烟灰掉在他手上,他被烫得一个回神。


“不来了。”刘青松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指间的烟灰,说道:“困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回去补个觉。”


有人不满道:“玩一把就走什么意思啊刘青松?就来套我们话呢?”


“坏你心情了是吧,不过确实,你少了我这个爹你还真赢不了。实话实说,你得好好想想分上不去到底是谁的问题。”他把自己网吧的会员卡放在桌上:“卡我留下,你们随便买点东西吃喝,全都算我的。”


对方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刘青松在他们一片刘老板大气的怪叫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反正这破地方他以后也不想来了。


放学铃响的时候田野咬着指甲正困于一道难解的题,十分钟后他放下已经秃掉的食指如释重负,他下意识地转头,从敞开的后门看到刘青松背对着他,趴在走廊的矮围墙上安安静静的听歌。


田野拎起书包悄悄走过去,从身后拍刘青松肩膀,在刘青松回头的瞬间搭着他的肩膀把人勾走。


“终于走了。”刘青松笑道。


“听得什么?”走在路上田野问刘青松。


刘青松把耳机分给田野一只,车水马龙里田野听不清歌词,走到巷子里时刘青松的手悄悄伸过来,不容田野有挣扎的余地,握得很紧。


田野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所幸只有几个匆匆的行人,没人在意。


耳边的钢琴声伴奏很轻柔,是首很好听的歌,田野不明所以听了一路,只有一句歌词记得深刻。


“我们手中,藏有全宇宙。”


偏偏那时候刘青松红着耳尖,正跟他十指紧扣。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两个人都不急着回家,向着夕阳的方向不知疲惫地闲逛,学校本来就远离市中心,晃着晃着就走到城郊。他们沿着河边往上游走,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于是就在空无一人的木栈道疯跑打闹,跑到最后气喘吁吁,肩并肩倒在河沿的青草地上。


夕阳在天边甩下一个火红的烧尾,刘青松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那些温暖的橘光都落在他脸上。


“他们说KTV的事情,是寸头报的警。”刘青松翻个身靠在田野身旁:“田野,这事跟你没关系吧。”


田野两手枕在脑后,侧头看了他一眼:“是他自己想开了而已。”


“他爸,吸毒,赌钱,家里早就撑不下去了。如果不是被逼到极限了,很难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刘青松突然反应过来,警惕地坐起身来看着田野:“他告诉你的?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天。”


“你干什么了你?”


田野看着刘青松笑道:“没干什么,就是我给了他一拳。”


“我们以后不再掺和他们的事情了。”


“嗯。”田野点点头:“他跟我讲完以后,我就想,算了,我们两清了。”


田野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的草叶:“碰上一个不靠谱的爸,确实有点倒霉。”


“我小时候觉得我爸思维里只有两样东西,酒和钱。除此之外的所有东西都不重要。”


“从我记事开始他就打我妈,我妈床没铺好要挨打,菜炒的不好吃要挨打,拖地的时候挡到他看电视的视线要挨打。我从小就不敢不听他的,因为他不光打我,更要打我妈,就仿佛养我这个儿子跟他没关系,我做的好不好,全是我妈的错。打了五六年,打到我懂事了,终于把我妈打跑了。”


“其实我不怪我妈,也不怪她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跑,换做是你,你也觉得这个家里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地方了吧。断就断的干净点,省得看见我,就想起她遭的那些罪来。”


“我后来也明白,听他的不听他的都要被打,好在不用怕连累我妈了,就随便他打骂。”


这些都是一些田野鲜少提及的过往,如今他敞开心扉的陈列在刘青松面前,刘青松只觉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惨烈。刘青松好像有些明白那把蝴蝶小刀,那些不为人知的暴力因子,它们所存在的原因。


“反击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虽然我确实想过跟他同归于尽,但是...”田野顿了顿:“就后来有一天吧,很普通的一天。”


那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田野甚至忘了那天星期几,他像往常一样自己放学回家。田野他爸在他们那儿名声不好,周围学生三三两两都绕着田野走,平时大家还礼貌的保持一定距离,那天偏偏有人不停对着田野指指点点。田野并不想理会那些聒噪的声音,只闷头走路,直到有个平时不怎么讲话的女同学,不顾同伴的拉扯,好心提醒他赶紧回家看看。


田野觉得头大的很,不知道自己的混蛋爹又喝多了闹了什么事,只能咬着牙暗自加快脚步。


田野家门口有条很宽的河,这几年环境不好,河都快干了,露出大片大片裸露的河床。他平时回家要都从那条桥上走,今天隔着老远就发现窄窄的双车道挤了个水泄不通,心里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走进了才发现桥顶站着个人。


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看见田野来了朝顶上喊:“老田你儿子来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快下来吧,别闹了。”


明凯从人群中挤出来,拉着田野的手急得直哆嗦,还不住安慰他:“田野你先回去,我劝劝你爸,没事儿啊,他就是喝多了。”


你很难理解一个常年醉酒的人的思维,也不知道是哪件事,哪个人,哪句话,突然就刺激到了他,让他幡然醒悟自己醉生梦死四十多年的人生是多么无意义。


然后他就非要结束不可。


田野他爸像座石像一样坐在那儿,是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少有的清醒样子。他坐在那么高的地方,隔着吵闹的人堆,就这样平静地看着自己儿子,什么都没说。


周围人叽里呱啦地吵:“田野,你快劝劝你爸啊,你爸谁的话都不听,你是他儿子,他就听你的了。”


“对啊,快劝劝你爸。”


“说句话啊田野,你不管你爸吗?”


明凯护着他往外走:“田野你先回家去,没事的。”


田野被人群挤着,被明凯推着,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不知所措地看看头顶的亲生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田野。”田爸在顶上突然喊自己儿子的名字,人群一下子就静了。他这辈子没有过这种时刻,几十口人什么事都不做,都站在他脚底下安安静静听他说,但是他也没多说几句,只是轻飘飘地扔下句话。


“田野,爸对不起你和你妈。”


然后他站起来。


一团沉重的黑影,很快就划过田野视线,重重坠下去。


后面田野没看清,在蜂蛹而上围观的人群中,他下意识也跟着往栏杆旁边冲,但被明凯拉住了,紧紧扣在怀里。


碰撞中田野的眼镜掉在地上,他听到清脆的,镜片被谁踩碎的声音。


明凯颤抖着重复:“别看,田野,也别过去。”


田野前十六年的人生,就在这一瞬间突兀地画上句号。


他还记得收拾好行李跟着明凯离开家的那天,最后看到的一幕是明凯摘下墙上挂的黑白照片。相框反扣在桌子上,田野坐在桌前,看明凯抖着床单把家具都罩起来,激起满室尘埃,轻飘飘地飞一阵,又缓缓地落下来,变成角落里凝固的一片灰。


明凯给家门落了锁,往后的一路田野都静悄悄跟在明凯身后,提线木偶似的,明凯走到哪他跟到哪,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直到他走出机场,看见人来人往中刘青松踩在栏杆上朝他挥手。


“欢迎回家。”


田野知道他往后的人生,就由这四个字开了头。



有点孬

反骨10

第二天田野起床的时候,本来不想叫醒刘青松,但刘青松感觉到田野起床的动静,迷迷糊糊拉住田野的手腕,问道:“你去哪?”


田野无奈道:“上学去,七点钟了。”他用手摸摸刘青松的额头,又仔细问他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刘青松摇摇头。


抬起头来的时候田野才发现刘青松嘴角有一块儿淤青,昨天晚上天色暗田野没注意,他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刘青松立刻嘶的一声。


田野脸色一下子就变难看了:“昨天他们弄的?”


刘青松摆摆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今天别去了,我帮你请假。”田野把正要起身的刘青松摁回...



第二天田野起床的时候,本来不想叫醒刘青松,但刘青松感觉到田野起床的动静,迷迷糊糊拉住田野的手腕,问道:“你去哪?”

 

田野无奈道:“上学去,七点钟了。”他用手摸摸刘青松的额头,又仔细问他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刘青松摇摇头。

 

抬起头来的时候田野才发现刘青松嘴角有一块儿淤青,昨天晚上天色暗田野没注意,他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刘青松立刻嘶的一声。

 

田野脸色一下子就变难看了:“昨天他们弄的?”

 

刘青松摆摆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今天别去了,我帮你请假。”田野把正要起身的刘青松摁回床上:“允许你睡个回笼觉。”

 

刘青松却舍不得跟田野分开,最后赖赖唧唧还是跟田野一起上学去了。

 

就是碍于面子,带了口罩。

 

高天亮看着刘青松又一次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惊呼道:“你可太会带给我惊喜了,刘青松,让我看看你今天这又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刘青松面无表情走到自己位置上,把那些平时自己翻都没太翻过的书整整齐齐码了一堆,恨不得沏堵墙挡在自己面前,反复确认前排同学没人能看得到他,然后才摘下来口罩。

 

“真够惨烈的。”高天亮皱着眉啧了一声,刚想问些什么被刘青松捂住了嘴。

 

“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刘青松威胁道:“你识相就闭嘴。”

 

高天亮见他还有心情跟自己斗嘴,也就暂时放下了担心,转而兴致勃勃地问道:“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刘青松绷着脸不理他,嘴角的梨涡要露不露,看得高天亮很是难受。

 

高天亮还在皮:“别咬腮帮子了,到底啥事啊,你谈恋爱了?”

 

刘青松胡乱抽出来一本书摊在桌子上,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笑,却没意识到自己耳朵先红了。

 

“你谈恋爱了!”高天亮惊呼。

 

前排同学目光齐刷刷转过来,幸好刘青松书墙垒得够高,没被看到他在后面锁高天亮的喉。

 

 

 

 

 

寸头来的时候晨读刚好结束,他低着头快步经过田野的位置,田野抬了抬眼,寸头很刻意地别过脸去不看他。

 

第二节课下课以后的大课间,田野走过去敲了敲寸头的桌面,低声道:“你出来,有话跟你讲。”

 

寸头咬了咬牙一脸不爽,但想起昨天晚上田野好歹救了他的场,还是跟在田野后面,两个人默不作声地溜出了教室。

 

还是那个废弃的旧厕所。

 

“我不知道你跟昨天那帮人是什么关系,刘青松又是怎么被你卷进去的,但是我还是请你以后滚远点。”田野沉声道:“我昨天没有报警,只是懒得掺和你的家务事。警察一到,你下半辈子就在牢里过吧。”

 

寸头脸色一沉:“你知道什么,少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比我心里清楚。”田野直盯得寸头心里发毛:“有些东西,碰了就是毁一辈子,我劝你及时回头。”

 

寸头愣了愣,随后摇摇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昨天出现的好及时啊,不然刘青松和我都不回了头了。我是无所谓,我的人生已经完了,我能拖下水几个,就是几个。”

 

“你觉得你昨天这样跑了,事情就结束了,田野,那些人你得罪不起,你和刘青松砸了他们的场子,他们不会放过你们。”寸头笑道:“下次救人的时候,记得先掂量自己掂量自己。”

 

田野四根手指包裹住拇指握拳,用坚硬的指关节那一面照着寸头的脸抡去,这样出拳最痛,他老早就知道。

 

寸头猝不及防挨了田野一拳,因为惯性后脑勺狠狠磕在墙上,磕得眼前阵阵发黑。这是他第二次在田野这里吃瘪,对方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以为上次就够了,你怎么还不长记性。”

 

寸头晃晃脑袋,从地上站起来:“其实我昨天晚上就想好了,都无所谓的,大家要死一起死。这样吧,我去报警,我们赌一下。”

 

“你看是警察抓人抓得快,还是他们找你找得快。”

 

 

 

 

 

俗话说早起傻一天,违背了生物钟的刘青松一整天都无精打采,但还是老老实实在座位上睁着眼睛听完了每节课,虽然他很绝望地发现自己大部分内容都听不太懂。终于撑到最后一节自习课,实在顶不住了,英语阅读向来是催眠好手,他往桌子上一趴,一头栽进梦乡。

 

就是睡得不太踏实,刘青松又梦到那天晚上嘈杂的歌厅,田野一路找来,但这次他没赢,被寸头一酒瓶敲在头上,酒瓶炸裂的一瞬间,刘青松一下子被惊醒。

 

醒来的时候教室里同学已经散了一半,田野坐在旁边高天亮的位置上,看他醒了调侃道:“睡真香啊。”

 

刘青松还沉浸在噩梦里后怕,定了定神,便一头倒进田野颈窝。

 

田野笑着推开他,小声提醒:“发什么疯呢,周围还有你同学,平时见我不都躲着走的吗?”

 

刘青松闷声道:“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好好学习。”

 

田野嗤笑一声:“哼,我信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往前走,田野走着走着探过半个身子来拨拉刘青松的刘海:“该剪头发了,还看得见路吗?”

 

“我走路,一向都是靠意识。”刘青松把自己被弄乱的刘海归位:“剪剪,倒是也可以。”

 

“你说我要不要染回来,最近总是被针对。”刘青松问道。

 

“你喜欢就不染,漂头发很费劲的,他们看习惯了就不管你了。你不是最擅长跟老师家长摆烂了吗?”

 

“你可以直接坦白,你很喜欢我的头发,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刘青松臭美地撩撩头发:“ 其实是我自己漂的。”

 

田野笑着骂他。

 

“嗯嗯,松少就是最牛的。”他勾住刘青松的脖子,把对方一头金毛揉得乱七八糟,两个人打打闹闹往前走去,坐公交回家。

 

车上只剩下靠窗的边缘有两个面对面的位置,田野率先过去坐下,抬抬下巴示意刘青松坐在对面。

 

车窗外的景色缓缓倒退,他们经过一段林荫路,申城的秋天来得晚,九月份傍晚的阳光还是盛夏的样子,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落下来,风却已经变得凉爽,田野用食指抵着下巴,有些傻气的看着窗外,隔着镜片也被吹成眯眯眼。

 

刘青松在对面偷笑,帮他把大敞的车窗合上一点:“不嫌吹得慌,小心吹成面瘫。”

 

田野也不生气,伸过手胡乱揉揉刘青松的头发,跟他说:“我回去给你剪剪头发。”

 

“不要,我不相信你。”刘青松拒绝。

 

“只剪刘海。”

 

田野软磨硬泡,刘青松这才点点头。

 

行动派田野回到家就立刻实施了他一时兴起的计划。他从餐厅把椅子搬到阳台,刘青松坐下以后,田野捏着他的后颈,示意他稍稍前伸。

 

“不要乱动。”田野注视着刘青松的眼睛说:“闭眼。”

 

于是刘青松乖乖把眼睛闭上了。他听到很细微的剪刀剪断发梢的声音,有些碎发落在他的脸颊上,被田野用手指轻轻拂去了。

 

好痒。

 

刘青松突然觉得这是一种折磨,于是悄悄睁开眼睛,果不其然遭到田野的训斥,只得又老老实实地闭上了。

 

田野修剪的很仔细,漫长的五分钟过后,田野说:“好了。”

 

刘青松睁开眼,看到的田野尽在咫尺的脸。

 

田野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还算满意自己的成果。刘青松很乖巧的坐在那里,少了刘海的遮挡后田野能更清楚的看到刘青松的眼睛,还有眼角那颗小痣,鲜活得像要跳出来。

 

几乎是情不自禁的,田野很快地俯身亲吻了刘青松微张的唇,低声说道:“奖励给乖孩子。”

 

有点孬

反骨09

(终于改完了... 还有一点存稿,在慢慢囤)


“明凯不在家吧。”刘青松问道。


“走到楼下了,你不觉得你问晚了吗?”


“肯定不在,他在家肯定不让你大晚上跑出来。”刘青松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上走,看着斜上方田野的背影:“你怎么找来的?”


“打听。”田野拧开房门,突然没好气道:“遇到这种事不知道提前打电话吗?报警懂不懂?”


“事发突然,手机被他们搜去了。”刘青松进门后就瘫倒在沙发上。


田野进屋给他找干净的衣服,丢在刘青松身上:“还能动吗?”


刘青松点点头,拾起衣服来的时候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他有些窘迫,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


(终于改完了... 还有一点存稿,在慢慢囤)


“明凯不在家吧。”刘青松问道。


“走到楼下了,你不觉得你问晚了吗?”


“肯定不在,他在家肯定不让你大晚上跑出来。”刘青松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上走,看着斜上方田野的背影:“你怎么找来的?”


“打听。”田野拧开房门,突然没好气道:“遇到这种事不知道提前打电话吗?报警懂不懂?”


“事发突然,手机被他们搜去了。”刘青松进门后就瘫倒在沙发上。


田野进屋给他找干净的衣服,丢在刘青松身上:“还能动吗?”


刘青松点点头,拾起衣服来的时候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他有些窘迫,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脏衣服正在洗衣机里慢慢悠悠地转着,餐桌上摆了用微波炉叮过的炒饭。客厅里不见田野,刘青松推开田野房门,那人正趴在书桌前面看白天没解完的题,坐得东倒西歪,远没有在学校里那样端正,笔尖刷刷得倒是没停过。


田野知道刘青松洗完了,头也不抬道:“去吃饭,放桌子上了。”


刘青松狼吞虎咽扒了没两口,田野慢悠悠坐在他对面:“慢点吃,跟小流浪狗似的,不怕噎死。”


“你回去忙你的。”刘青松闷声道:“待会我自己收拾。”


“不碍你事儿,吃你的。”田野随口道。


刘青松抬头看他一眼:“你提前步入中年了吗,跟明凯越来越像了。”


“哪里像,别污蔑我。”


“连炒饭的味道都像,你只会做这一个菜吧。”刘青松笃定道:“因为明凯也只会做这一道菜。”


田野只是笑,咬着唇不说话。


怎么会不像呢。小时候连家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人,从小到大收到的所有的爱都来自明凯,明凯怎样爱他,他就怎样爱别人。


刘青松狼吞虎咽扒光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又狠狠灌了一整杯凉白开,再看向田野的时候眼眶仍是红着。


一盘炒饭,一大杯水,胃里已经沉甸甸的,情绪起来却还是压不下去,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田野,我不要你看我就像看小朋友。”


他执拗地说道:“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爱。”


田野沉默了很久,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我先去洗碗。”


有那么一瞬间刘青松已经做好了跟田野僵持到底的决心,但是这次先逃跑的是田野,无论如何,这一拳又像打在棉花上,他又被搁置在沉默中。


于是刘青松也想逃了,他站起身来就想往门口冲,被田野眼疾手快堵在半路,两个对峙半天最后还是刘青松被半提着胳膊反锁进房间里。


“哪儿也不许去。”田野勒令道。


“凭什么。”刘青松顶嘴。


“没有凭什么。”田野被刘青松这半句话不合就跑路的本事气到了:“你再这样早晚把自己作死在外面。”


他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吉利,下意识地呸了一声。


刘青松的情绪被田野这一下奇妙地安抚到了。他跳到床上,转身背对田野躺着。


田野关了灯,一屁股坐在床边:“静一静,松松,这两天太烦了。”


刘青松想,田野真是个矛盾体,拒绝他的是田野,最后主动找他的也是田野。可是他也是个矛盾体,要冷战的是他,对田野言听计从的也是他。刘青松望着关灯以后黑黢黢的墙壁,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他今天晚上再也不要主动跟田野说一句话,如果再说一句就是小狗。


两个人分躺在床两侧,中间隔得很宽,田野没开空调,夏夜里窗子大开着,但没有风,窗外传来虫鸣,还有偶尔路过的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刘青松侧躺着不说话,田野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手从黑暗里悄悄伸过去,摸到的却是刘青松紧攥的拳头,指甲固执地嵌进手心里。


感觉到田野的触碰以后,刘青松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但被田野反手握住了。田野一根一根的把刘青松的手指掰开,摸着他手心里的指甲掐出的凹痕,叹了一口气,静静开口:“先说一件事,你别嫌我烦,以后去哪儿,遇到什么情况,都跟我说一声。”


“以后再这样会报警的,但不会再麻烦你了。”刘青松抽回手,固执地转过身去,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他心想,是田野自己主动跟他讲话的,不用做小狗。


田野把仅有的一层小薄毯轻轻搭在刘青松背上,马上就要入秋,夜里天气会有一点点冷。


“田野。”刘青松感觉到田野的动作,突然就受不了了:“我觉得有些话,憋在心里太难受了,所以我一定要跟你说明白。你听完了,最起码应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你要是实在不想说也就算了,其实我差不多也懂了。”刘青松喘了口气,感觉眼眶疼得厉害,心里忍不住骂自己真的太没出息,狠了狠心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我感觉我们也没有办法回到以前那样,至少我现在不能。”


田野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早些年明凯来看我的时候,送给我一只小猫。来的时候只有几个月大,很粘人,我喊它的时候,它就过来,用头蹭我的手。很奇怪的,松松,有时候,我看到你就想起它来。”


他选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没头没脑地讲起来:“我真的很喜欢它,我当时没有朋友,所以觉得,它就是我的全部了。”


“所以我去哪儿都拴着它,怕它跑掉。但它每次都不听我的,想逃。”


“我从那个时候发现,暴力和不近人情的因子好像就长在我的血肉里,随着那些落在我身上的拳头,孜孜不倦地生长。我以为我把他们隐藏的很好,但是总是在不经意间的时候出来肆虐,尤其是在事情脱离我的控制的时候。”


“所以它后来很怕我,见到我本能的躲,终于有一天逃出家门被车辆碾死在门口那条马路上,留下血肉模糊的躯体。”田野顿了顿:“或许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轨迹,不应该被外力干涉的,正常的轨迹。”


“松松,你也有自己的轨迹,你会开开心心长大,做所有你想要做的事情,只要是合情合理的。然后去找一个两心相悦的女孩子,就像明凯一样,或早或晚,总要有一个自己的家的。”


“那你的轨迹呢。”刘青松转过身来。


透过窗外路灯的光,田野能感觉到刘青松在盯着自己,他心里有一个完美而残忍的答案,但他说不出口。


他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旁观者。


“我们可以是朋友,是家人,除了那种关系。”田野这话轻飘飘的,像是说给刘青松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刘青松反驳说:“那只是你给我安排的轨迹。”


田野坐起身来,拧开了床头的小台灯,橘黄色的灯光打在刘青松的后背上,隔着白色短袖田野能看到他瘦削的肩胛骨轻轻震动着,金发也落了暖光,仿佛变得更柔软。他太喜欢刘青松的金发了,他喜爱刘青松身上一切代表反叛的符号,像一株肆意生长的植物,枝丫却意外的柔软,于是就这样被缠住了。


 “但这是正确的。”这句违心的宣判落地后,田野几乎不给自己留思考的余地,继续流畅地说着,像是照搬了某段他从哪本不知名的书上看到的疼痛心灵鸡汤:“我们现在哪儿知道什么是喜欢,可能只是我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你误会了...”


刘青松满腔的怒意在看到田野的双眼后瞬间颓丧了下去。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田野在想些什么,也看清了田野来不及收拾好的那些情绪。田野是个非常执拗的人,刘青松再清楚不过了,但总有人会比他更甚。


田野眼前的光线一暗,刘青松的唇就贴上来,他还没来得及惊愕,这个吻就转瞬即逝。


刘青松红着一张脸,表情还是臭的:“我亲了你一下。你会排斥吗?会生气吗?会感觉恶心吗?”


田野呆愣住了,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别人没有给过你的爱。”刘青松说:“你到底懂不懂,不懂我教你。”


田野愣了愣,最后突然叹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样:“你真的长反骨,什么都要对着干。”


“那你是最后一块了。”刘青松还在赌气。


“我帮你拔掉怎么样?”田野笑道。


“拔不掉,会传染,你也有一块。”刘青松看着田野的双眼:“我看到了,田野,别装了。”


这次是田野先吻了上来。在一个接一个的吻的间隙,他终于回过神来回复刘青松的这句话:“好,去他妈的,不装了。”


两个人像小兽一样纠缠在一起,牙齿磕到嘴唇,手肘硌在床头,这些细小的痛感,他们都会记得很牢固。


初恋就是这样的,像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疯狂发芽抽条时,无可避免的生长痛,或早或晚,或迂回或曲折,都在某个无法预料的瞬间,命运般降临了。





有点孬

反骨08

(改了后三分之一)


在这场猝不及防的告白中,失意的并不止刘青松一个人。


自那个雨天以后刘青松已经有三天没再跟田野说过话,这是从他们认识以来都没有过的事情。田野托着腮看向窗外,夏末蝉声声嘶力竭,他又在课上走神,一不小心就跟丢了老师的进度,于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在本子上写写划划。田野之前从没意识到自己也会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他想着无论如何,下课他要找刘青松说上一句话,哪怕是一句最简单的,你今天放学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但结果又是令人失望的,刘青松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学校。


田野是一贯地不会带手机来学校,也不会想去刘...



(改了后三分之一)

 

 

在这场猝不及防的告白中,失意的并不止刘青松一个人。

 

自那个雨天以后刘青松已经有三天没再跟田野说过话,这是从他们认识以来都没有过的事情。田野托着腮看向窗外,夏末蝉声声嘶力竭,他又在课上走神,一不小心就跟丢了老师的进度,于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在本子上写写划划。田野之前从没意识到自己也会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他想着无论如何,下课他要找刘青松说上一句话,哪怕是一句最简单的,你今天放学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但结果又是令人失望的,刘青松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学校。

 

田野是一贯地不会带手机来学校,也不会想去刘青松班里打听刘青松去了哪里,反正刘青松跟别人讲话嘴里从来没实话。

 

以前田野刚转学来的时候,第一次没在刘青松班里看到刘青松,就去问他们班同学,同学告诉他刘青松生病了,给田野担心了一下午,结果下午田野拎着好吃的去探望的时候,刚好撞见刘青松吊儿郎当上完网回来。气得田野把东西往刘青松手里一扔转头就走,从此不再过问。

 

今天估计也不例外,刘青松老实不了两天,十有八九又犯网瘾。但田野晚上回到家后还是忍不住给刘青松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田野咬着嘴唇又往刘青松家里打过去,漫长的拨号音在听筒里一直回荡,田野握着话筒的手都紧张得微微颤抖时,电话终于通了。

 

“哪个呀?”电话是刘青松的妈妈接的,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田野听着电话那头搓麻将的噼啪声,皱着眉头问道:“阿姨,我是田野,刘青松在家吗?”

 

“没呢,我还以为这小兔崽子在你们家呢?他是不是今天又没上学?小野,你学习那么好,一定要多劝劝松松啊,我也不指望他跟你一样有出息,但是学总是要上的呀...”

 

田野揉着额头听着刘青松妈妈的唠叨,幸好那边的牌友比他先听不下去,催刘青松妈妈回去打牌,她回头应了两句,对田野说道:“你联系一下他,让他晚上别在外面疯,赶紧回家。”

 

田野好声应付了两句,扣了电话。他叹了口气,抓起手机往门外走,他总要把刘青松找到,说些什么倒是没想好,但是他就是非要找到刘青松不可。田野越走越急,冲到楼梯口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校服,也懒得在回去换了。

 

他用最原始也最愚蠢的方法,从学校门口的网吧开始找起,这无疑是大海捞针,但田野一根筋地想刘青松那个招摇的发色,他一定会像当时在演讲台上那样一眼就认出来。他从网吧一排一排昏暗的座椅中穿梭过去,显示器散着五颜六色的光,并没有人在意他,倒是有网管来赶人,说:“那个学生仔,不要穿着校服在这里乱逛。”

 

田野找人的时候也不忘给刘青松打电话,一遍又一遍,打到第七遍的时候火气上头,忍了又忍才忍住把手机掼到地上的冲动。坐在台阶上再三冷静,他开始试图联系刘青松的朋友们,辗转几个同学才要到高天亮的联系方式。

 

高天亮接到田野电话的时候也是一脸懵逼,他今天并没有看到和刘青松的狐朋狗友们厮混在一起,也没有联系到他。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田野心彻底一沉。

 

刘青松是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反复亮起来又熄灭的,手机被丢在最里面的卡座,所幸位置靠里,除了他没人注意到。鼻子被烟味闷住了,他张着嘴呼吸两口,又被呛得咳出来,带着胸口生疼,那儿刚挨了两脚,寸头这个畜生,怕是把这些天所有的恨和气都撒在他身上了。

 

KTV里一共六个人,刘青松两边一边一个花臂,刚好把他夹中间,动弹不得。寸头在他对面挎着张脸坐着,脸色不比他好到哪里去。旁边不慌不忙倒酒的是寸头那个来路不明的社会大哥。

 

他拍着寸头的肩说:“怎么样,老弟,仇帮你报了,举手之劳。记得让你爸抓紧把上次的钱结了,不然不给他货了。”

 

刘青松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敏锐地抬起头,皱眉有些茫然地看着寸头。

 

寸头陪笑道:“梁哥,你说什么呢,我爸这两天...”他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响亮的一个耳光。寸头艰难地转过头,右脸已经红肿了起来。

 

刘青松不合时宜地想,幸好刚才不是这位大哥亲自动手,忍不住下意识地发怵。

 

“回去跟你爸说,最后三天。不然三天以后,晚一天你就少一根手指头。”姓梁的咧嘴笑得瘆人,朝刘青松看过来:“连带你这个不听话地好同学,你不是看他不顺眼吗,到时候让他陪你一起。”

 

寸头脸已经白了,梁哥把酒杯放在他面前,缓缓说:“你把这个喝了,我就当你为了今天的事情道谢了。”说罢又示意旁边的人给刘青松倒一杯:“你作为好兄弟,不陪他一起,说不过去吧。”

 

“我去你妈的好兄弟。”刘青松话音未落肚子上就又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趴在桌子上干呕,他从中午开始就没吃东西,吐的都是酸水。

 

刘青松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水被加了料,被人端着就要给他灌下去。这个时候包间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田野趁没人注意,手顺势往墙上一拍,ktv里灯突然全灭了,刘青松被人桎梏着胳膊,只能使劲挣扎一提膝盖把杯子撞翻,液体撒了他和旁边的人一身,那人慌乱中松开了捏着刘青松的手。

 

田野抓起桌上的酒瓶往墙上砸去,KTV里加上梁哥一共三个打手全都忙着躲四溅的玻璃渣。刘青松来不及想田野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用了蛮力把桌子往他们那儿一掀,玻璃器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刘青松被地上黏糊糊的液体滑了一个趔趄。一片混乱中田野握住刘青松的手腕,朝着还坐在沙发上发愣的寸头大喊道:“走啊!”然后顾不得别的架着刘青松疯狂往外逃。

 

门口田野提前叫了出租,他拉开车门先把刘青松塞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一头钻进去,惊魂未定地催着师傅赶紧走。直到车子开出去好远,刘青松才发现他和田野还一直紧紧扣着手。

 

两个人的手掌都有些颤抖,田野骂道:“你是不是傻逼!”骂完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攥得很紧,或许连田野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刘青松指节稍稍发痛,却不想把手抽出来。

 

最后是田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先撒了手。“师傅前面掉头,去医院。”

 

“不去,去什么医院啊,我一点事儿没有。”刘青松嚷道:“我要回家。”

 

田野冷着脸看他,刘青松就把头别向窗外,任凭田野拧开出租车后排的顶灯,仔仔细细检查他,从后脑勺到胳膊肘再到膝盖,就差把刘青松每根肋骨都仔仔细细捋一遍。

 

“真的没有事。”刘青松用校服外套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有事的话也没法跟你这一路狂奔的。”

 

出租车最后真的如刘青松意开回他家小区,两个人一左一右下车,刘青松看着田野,两个人没什么话说,刚刚从劫后余生的惊慌中醒过来,此刻又开始显得尴尬。

 

“我送你回去。”田野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刚给阿姨打电话,阿姨还说找不到你让我喊你赶紧回家...”

 

刘青松脸又耷拉下来了,但刚走到家门外面就听到他家丁玲桄榔的大动静,男的嚎女的叫,是他爸妈开始吵架了。

 

“又在外面打麻将。你这个臭婆娘,我娶你有什么用!”

“你好意思说我,你心里有这个家吗,你在外面找女人你当我不知道吗!王八蛋!”

 

不知道是他们吵得太投入还是什么,这个家里好像根本没有人在意刘青松回没回家。

 

田野站在门背后有些不知所措,突兀地撞破别人家的丑事实在有些难堪,他下意识看向刘青松,刘青松听完后却不当回事,轻声笑了笑:“算了。”

 

“什么?”田野没听清。

 

“没什么。”刘青松说:“能不能借我个清净地方睡一觉?”

 

“那走吧。”田野没多说什么。

 

路上田野还是给刘青松妈妈发了条微信,告诉她刘青松在自己家过夜。

 

 

 

 

 

 

 

 

 

 

 

有点孬

反骨07

距离上次更新竟然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


田野浑身湿漉漉的回到家。


明凯一边去厕所打开热水器给他烧热水一边凶他没脑子,明明叮嘱过很多遍雨季的时候书包里要放把伞。


田野魂不着地,默默走进浴室,把淋了雨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来。明凯隔着一扇门问他跟刘青松跑到哪里去疯,刘青松怎么没跟来。


田野想起刘青松头也不回奔向雨里的身影,愣了半晌,慢吞吞地说,他回家去了。他警惕地盯着门板的方向,完全不会撒谎的人,生怕明凯进来撞破此刻他脸上的慌张。幸好明凯只是催他赶紧冲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蓬蓬头洒出热水,田野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斜靠在浴室光洁的墙壁上,任凭水流从头顶灌下来,淋到他无法...


距离上次更新竟然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



田野浑身湿漉漉的回到家。


明凯一边去厕所打开热水器给他烧热水一边凶他没脑子,明明叮嘱过很多遍雨季的时候书包里要放把伞。


田野魂不着地,默默走进浴室,把淋了雨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来。明凯隔着一扇门问他跟刘青松跑到哪里去疯,刘青松怎么没跟来。


田野想起刘青松头也不回奔向雨里的身影,愣了半晌,慢吞吞地说,他回家去了。他警惕地盯着门板的方向,完全不会撒谎的人,生怕明凯进来撞破此刻他脸上的慌张。幸好明凯只是催他赶紧冲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蓬蓬头洒出热水,田野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斜靠在浴室光洁的墙壁上,任凭水流从头顶灌下来,淋到他无法呼吸。


洗完澡的田野拖沓着拖鞋走出来,明凯坐在餐桌前刷着手机,面前摆好的是三人份的饭菜。


我还以为刘青松会来,买多了。明凯随口道。刚给刘青松家里打了电话,他到家了,过来吃饭吧。


田野擦擦头发不说话,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他总觉得最对不起的是明凯。他应该少给明凯添乱,理智这样告诉他,但从小到大到大他给明凯添的乱还算少吗。田野也说不出口什么漂亮话,最后也只是提起筷子默默拨拉着面前的米饭粒。


明凯给他夹了一块鸡翅。


“以后有什么事情别冲动,告诉我,我来解决,好吗?”


田野听到明凯这样说,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股怒火,筷子尖狠狠戳进鸡翅里,他听到刻薄的陌生者的声音,不像是他自己的,但又是确确实实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等你来了我可能早就被打死了。


饭桌上的氛围一下就冷了下来。


明凯坐在田野对面,咬着唇。田野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某些后果严重的话,筷子用力过猛插在碗里,甩出来好几粒米,上面还串着那只明凯给他的鸡翅,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不要把筷子这样插进饭里,不太吉利。”明凯伸过手把筷子从一片狼藉中拯救出来,说一些缓解氛围的题外话。他收拾了一下表情把筷子重新递到田野手里:“吃鸡翅。”


田野发完脾气又变成那个乖小孩,认认真真低头吃饭。


收拾盘子的时候明凯问田野要不要先跟他去B市,他最近在那边新开了项目,在家的时间寥寥无几。


“你疯了,我学不上了,不考试了。”


“可以暂时转学去那边。”


田野用纸巾擦干净桌面上散落的米粒,轻声道:“不了。”看着明凯眼下的暗色,他更加后悔自己无理取闹地发脾气,已经让明凯足够累了。他每次都极力避免成为明凯的负担,但是结果总是适得其反,偏偏对方还是毫无怨言的。


“你这样让我觉得你上辈子是欠了我什么。”田野笑了笑把残羹剩菜打包进垃圾桶。


“可能吧。”明凯认命地摇摇头。


“对不起啊。”田野突然很真挚地说。明凯被他这下弄得一愣,没来得及说什么,田野已经转身回房间了。


这天晚上田野一直做梦。


梦里是在他老家那个下雨天屋顶就漏水的房子里。他靠在明凯怀里卖惨,我会死掉,我会被我爸打死的。其实他没在怕,目的只是为了不让明凯出门上学。


老好人明凯不知道小孩心里的小九九,以为他是真的害怕,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能着急地哄他:“你不会死掉,你会平平安安长大。”


外头下着雨,屋顶上漏雨,雨水滴滴答答坠进老旧沙发顶上摆着的接雨水的盆里,发出脆响。


梦里田野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明凯撒娇,于是慌不择路地往门口跑,一抬头就看见刘青松站在那儿,浑身淋得湿漉漉,失魂落魄像条小狗。


田野着急地给刘青松擦脸上的雨水,却听见刘青松说:“田野,我喜欢你。”


田野又哽住了。


屋檐在滴水,雨越下越大,叮叮咚咚和屋里的声音连成一片。在梦里的刘青松像是白天的复刻,他看田野不说话,眼眶就渐渐红了,转身一头扎进雨幕里,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田野这次想起来要拉住刘青松,伸出手去捞了个空。


闹钟在耳边嗡嗡的震,把梦中手足无措的田野拯救出来。


田野醒过来,眼睛痛的睁不开,隐约见着窗帘透出来灰蒙蒙的光,又是一个阴雨天。


刘青松一整个上午都没来学校。田野装作不经意路过他们班两次,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金色炸毛。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刘青松才来。田野拿了自习课的讲义往班里走,要在上课之前把这些发到同学手里。上楼转角就看见刘青松又跟那些不学无术的混在一起,但插着兜不讲话,像没看到田野似的,一丝丝余光都不分给他。


一群人嘻嘻哈哈路过,不知道是谁推了谁一把,一下子撞在田野身上,讲义撒了一地,下过雨地板被踩得有些泥泞,有几张都不小心沾上了脏水。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很夸张地道歉,明显是不怀好意的。田野没理会,很利落地把它们重新收集起来,半蹲在地上用袖子擦干上面的水渍。


周围人看着田野难堪窃窃地笑。


“笑什么。”刘青松冷不丁蹦出来一句,然后就没人讲话了。


田野再抬头的时候刘青松还在走廊尽头站着,保持着最开始的那个姿势,头别向一边,仿佛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田野看他没有昨天淋过雨后感冒不适的迹象,于是也没有上前自讨没趣。


发讲义的时候有几张水迹还没有干,田野只能向不幸拿到的同学诚挚道歉。他留下了最狼狈的那一张,用纸巾擦干净了泥痕,平摊在书桌上等待晾干。上课铃拉回了田野神游的思绪,他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强迫自己全身心投入到这堂课里。


刘青松默认田野拒绝了他的告白,事实确实是这样。他不是有意要疏离田野,只是觉得几年来的亲密无间,无论如何换不来这样一个沉默到令人窒息的结局。


刘青松仍然笃定的是,田野确实在趁着闪电尚未来临的间隙,偷偷看着他,而他也只是想顺着那时恰到好处的旖旎,迈出他认为或许水到渠成的这一步。


而那天田野给的回应是贯彻到底的沉默。





有点孬

反骨06

最近又挖了两个坑,想起哪个填那个。

对于这篇文其实我的私心还是偏野松,嘿嘿。

试试全篇不知道会不会屏蔽。


刘青松昨天晚上一门心思顾着田野,只当寸头这些年打架闹事,皮实惯了,没有想到事情会发酵到这种情况。


明凯接到田野班主任电话的时候还在外地,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时也已经是中午。教导主任办公室门里门外热热闹闹,门里是寸头他妈嘹亮地哭喊,门外挤满了课间假装路过看热闹的学生。田野和刘青松肩并肩在走廊里贴墙站着,活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供人围观。


明凯看了他俩两眼没说话。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满屋子的鸡飞狗跳一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很快那...


最近又挖了两个坑,想起哪个填那个。

对于这篇文其实我的私心还是偏野松,嘿嘿。

试试全篇不知道会不会屏蔽。




刘青松昨天晚上一门心思顾着田野,只当寸头这些年打架闹事,皮实惯了,没有想到事情会发酵到这种情况。


明凯接到田野班主任电话的时候还在外地,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时也已经是中午。教导主任办公室门里门外热热闹闹,门里是寸头他妈嘹亮地哭喊,门外挤满了课间假装路过看热闹的学生。田野和刘青松肩并肩在走廊里贴墙站着,活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供人围观。


明凯看了他俩两眼没说话。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满屋子的鸡飞狗跳一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很快那些窃窃私语又把田野包围了起来。


“他说他是田野监护人哎,他爸妈呢?”

“看起来好年轻,田野他哥哥吗?”

“不会是养父吧。”

“哦?”人群中随后就有人发出意味深长的感叹声。


田野在人群的中心沉默着,专注的盯着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刘青松悄悄伸手去捏他的掌心,却摸到一片冰凉。他顺着田野的目光往窗外望,什么特别的都没有,只是一簇簇堆叠的树叶,绿得发亮,在太阳照射下,风一吹就反射出明明暗暗的光。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的,结果天气还是这么好。”田野若无其事地说道。

刘青松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随后又反应过来没话找话地说:“害,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

田野看着刘青松轻轻地笑了笑:“别紧张啊,你应该庆幸今天来的是明凯,不是你爸。”

刘青松说:“我爸才懒得管我。”


明凯喊他们进去的时候双方已经进入和解阶段,闹了这半天无非就是钱。


“田野啊,本来按照学校的规定你这是要记过的,但是现在两方家长都同意私了,你平时表现都很好,老师很怕这件事会对你的学业造成影响,所以这次就先放过你了,你在这里认个错,这件事我们就算过去了。”教导主任语重心长的看着田野和刘青松说道:“还有你,刘青松,你真的屡教不改,自己平时无法无天也就算了,带着好学生打架闹事,今天你爸来不了托田野叔叔一起来处理这件事,但是你尤其要反省一下自己,今天回去就给我把你这个头发染回来,有点学生的样子吗?”


“这次不关刘青松的事。”田野说道:“我也不觉得我有错。”


“你!”教导主任被田野气得不轻。


“哪儿跟哪儿啊,这个事我挑的头,动手动的时候我在场,有什么过记我头上就行。不就是个脑震荡吗,他之前干架骨折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个当妈的紧张成这样,今天逮到冤大头了呗。”刘青松不耐烦地说:“想发通报批评现在就发,我又不差这一笔。”


“你们两个都给我把嘴闭上!”明凯话里已经有了怒意:“我没管教好我家小孩,我替他们道歉...”


“不道歉。”田野打断了明凯的话:“我们不道歉。凭什么道歉?凭我被撕碎的作业,被推翻的课本,还是凭他指着刘青松的鼻子骂的话?他掏出钢管想往我头上敲的时候,我如果跟他讲道理,那头破血流的就是我了。我只是用他们习惯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处理我们之间的事。”


田野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他活该。”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青松被田野突如其来的怒气惊到了,紧跟着他出去。


教导主任气得拍桌:“像话吗!”

寸头家长也趁机煽风点火:“爸妈不在身边的小孩就是缺乏教养,怎么这么死犟的。”

一片非议声里明凯却变得无比平静:“我没有带好我家小孩,我跟你们道歉。但是最好你们家小孩也能跟田野和刘青松说句对不起,并且谁都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他们还是小孩子而已。”他看着寸头的父母冷着脸说道:“希望你们家小孩最好不要再犯错,咱们来日方长。”


“你疯了,田野。”刘青松一把拉住他,着急地说。:“教务处那臭老头子一生气反悔给你记过怎么办啊。”

田野说:“记就记呗,你也不怕的,我怕什么。”

“咱俩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田野冷静地看着他。

刘青松怔住了,他缓缓说:“我抽烟,打架,染发,纹身,我劣迹斑斑。可是你不一样。”

“那我们走,架已经打过了,我现在就去染发,纹身,然后买一盒烟。”田野回复道。


“不行,田野,这样不行。”刘青松已经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为什么不行?”田野看着刘青松平静地说:“松松,那些都是外人强加上来的规矩,你很好,你比他们都要好,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

刘青松心里难言的情绪饱胀起来,哽在喉头,哑口无言。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操场的底角,成排的梧桐筑起了一片绿荫,树后矮矮的围墙是刘青松他们逃课的必经之路,田野踩着那些碎碎的砖头轻车熟路地骑在墙头上。


“走啊,我不想上课了,你走不走?”田野问刘青松。

当然走,刘青松没什么不敢奉陪到底的。


翻过墙头的时候刘青松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在树影背后,上课铃响了以后同学们都回去上课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空荡荡的走廊。

原来刚在办公室门外田野就是盯着这儿发呆。


刘青松问田野:“你怎么知道这儿能翻出去的?”

田野站在围墙外面仰头看着刘青松,狡黠地笑了:“我当然知道。你快点下来。”


刘青松于是无所顾忌得跳了下去,落地的时候一个没站稳,田野赶忙伸手接他。小胡同很窄,两个人踉踉跄跄地歪在墙壁上,然后忍不住相视笑了起来。


“想去哪儿?”刘青松拍拍裤子上蹭上的灰尘。

“哪儿都行。”田野勾着刘青松肩膀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卑劣的反骨,长在宁静乖巧的一副皮囊下,却崎岖不平,刺痛骨肉。


他们漫无目的的乱逛。时隔不久后刘青松终于如愿以偿有机会带着田野去看心心念念的日落,小公园里他们在长椅上坐着等了很久,奈何天公不作美,田野挠着腿上的蚊子包无奈地说:“还真要下雨啊,这天好像越来越阴了。”


所以他们只好回家,路过便利店门口的时候田野说进去买把伞,刘青松在门口等,结果田野一无所获地出来的时候,一滴雨点刚好落在刘青松脸上。


田野耸耸肩道:“怎么办?”

刘青松刚想说要不等等雨停,但田野还没等他开口就又说:“要不跑吧,才滴了两滴雨点,说不定跑回去来得及。”然后立刻带头冲锋。


不幸的是,豆大的雨点紧跟着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电闪雷鸣里,周围全是慌慌张张的人。


人群什么时候散了,雨什么时候落了下来,他们都没太在意这些,一片兵荒马乱里甚至想不起来谁先拉了谁的手,只记得两个人的手攥得很紧,像是牢牢锁住了似的,以至于他们连续撞到两个迎面而来的路人,都没有松开。田野连给路人道歉的时间都没留给刘青松,好像身后有人追着赶着,拉着刘青松越跑越轻快,淋雨也不怕。刘青松心里的欢喜在感受到田野手心的温度以后满得要溢出来。他感谢坏天气,感谢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他可以拉着田野的手什么都不想,只顾在街上奔跑,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屋檐。


他们跑进不知名的老式小区,在第一个楼栋口躲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暑气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就就此消散。刘青松和田野靠在印满小广告的墙上,汗水混着雨水一同往下滴。


刘青松从兜里掏出两罐冰可乐分给田野,是他在等待田野的时候买的。田野打开的一瞬间汽水连同泡沫一起爆发出来,溢出灌口,淅淅沥沥淋了田野满手。他们两个一起发出惊呼,然后是止不住地大笑。


“刘青松你怎么害人啊你。”田野笑着骂他。

两个男生翻遍全身都没有找到一张纸巾,田野甩了甩手说算了算了,然后下意识的伸出舌尖,把黏在指尖的糖分都吮光。


刘青松的视线落在田野若隐若现的嫣红舌尖和细长手指上定住了。

好想吻上去。


气氛有些升温,笑着笑着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楼道的声控灯悄悄熄灭,他们沉进昏暗中。下一秒一道响雷传来,声控灯又突兀的亮了起来,那一瞬间刘青松看到田野悄悄地别过去的脸。


他也在看我,刘青松想。

这个想法让他头脑发昏。


雷声太吵,楼道光线太暗,但是就在这个窘迫的时刻,他听到自己胸腔里如鼓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好像战鼓,就这样催着他,好像有什么事情就是他不管不顾,非做不可的。


所以他开了口。


窗外闪电划过的时候刘青松说:“田野,我喜欢你。”


有点孬

反骨01-05

“你是我身上最后一块儿反骨。”


整理一下我的青春期疼痛小说。

野松 | 松野随意。


十六七岁的刘青松抽烟纹身染头发,打架逃课去网吧,怎么叛逆怎么来,他以为这些已经够了,没想到田野是长在他身上的最后一块反骨。


01


“我草,你们不知道刚刘少多猛,一甩棍直接把对面大高个子揍懵了。”


“行啊松松,长大了啊。”


教学楼拐角废弃的男厕所里,头发整得乱七八糟的不良少年三三两两在墙根站着抽烟。有光线透过脏兮兮的小窗从他们头顶...



“你是我身上最后一块儿反骨。”

 

 

 

整理一下我的青春期疼痛小说。

野松 | 松野随意。

 

 

十六七岁的刘青松抽烟纹身染头发,打架逃课去网吧,怎么叛逆怎么来,他以为这些已经够了,没想到田野是长在他身上的最后一块反骨。

 

01

 

“我草,你们不知道刚刘少多猛,一甩棍直接把对面大高个子揍懵了。”

 

“行啊松松,长大了啊。”

 

教学楼拐角废弃的男厕所里,头发整得乱七八糟的不良少年三三两两在墙根站着抽烟。有光线透过脏兮兮的小窗从他们头顶映进来,即使四周烟雾缭绕的,刘青松也能看见空气中那些漂浮着的灰尘,上上下下,有气无力地飞着。

 

“行了,都给老子把嘴闭上吧,恶心谁呢?”刘青松蹲在地上,一只手半遮住口鼻,另一只手里夹着支别人刚递给他的没点燃的香烟,满脸嫌弃。他嘴角挂了点伤,正在发愁回家怎么面对他哥那个司马脸,于是语气格外不好:“你们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地方吗?又是灰,又臭的,一个个嫌命短?”

 

“得了吧刘少,这厕所几百年没人来的,你要不去学校监控底下抽呗,那儿干净。”人群里传来一声讥笑。

 

刘青松一听见这话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刚要发作,就被敲门声打断了,他怒火正在头上,手攥成拳头想回身来一拳,看见来人又悄悄收住了。

 

满屋子的人都朝门口看,田野就顶着这群校园混混不善的目光,笔直地站着:“别在这儿抽烟。”

 

“哟,好学生来执法了。”有个寸头阴阳怪气地说:“什么风把我们班长吹来了,跟得挺紧,都追到这儿来了,真是好狗。”

 

田野脸上也不见怒意,上下打量了一下刘青松,目光转到刘青松手里夹着的那根烟上,又转回来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其他人都是空气似的,说:“过会儿教导主任要来了。”

 

刘青松一脸烦躁地撇过头去,然后把那根烟揉成一个小团,狠狠扔到角落里。

 

“脸怎么回事?”田野问。

“你闲的啊?”刘青松不悦道。

 

田野没再继续问,盯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

 

寸头撸着袖子想去追,嘴里骂骂咧咧:“这人有病吧,什么意思啊?”

 

刘青松默默踹了他一脚:“听不懂人话呢?叫你赶紧滚的意思。”

 

寸头揉了揉屁股,对着刘青松插兜走的背影叫嚷:“我真是日了,你吃错药了啊刘青松。”

 

刘青松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不耐烦地回他:“对!”

 

刘青松回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刚响,班主任夹着三夹板和课本往教室里走,一进门就看见刘青松那个显眼白金色的脑袋吊儿郎当地支棱在那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用三角板的尖尖指着刘青松骂道:“刘青松你给我滚后面站着去,别让我看见你这个糟心头发!”

 

刘青松不以为然地说:“老师,我已经在最后一排了!”

 

“那你就给我滚教室外面去,什么时候头发染回来什么时候给我进教室上课!”老师气得手都抖了,一个粉笔头就飞过来,可惜被刘青松躲开了。

 

教室里一片哄笑,刘青松其实脸皮挺薄,脚下抹油似的窜到了教室外头。他心想,可惜了,我还挺喜欢数学课的。

 

隔壁就是田野的班,天热的时候教室里没有空调,怕太热大家都大敞着门上课,刘青松班主任是出了名的大嗓门,一开嗓整个楼层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刘青松无聊地用脚尖磕了磕地面,扒着隔壁教室后门窗户悄悄往里头看了一眼。田野正专心致志地听讲。刘青松盯了半天,最后是讲台上上课的老师先看见他,做了个让刘青松滚蛋的手势。全班同学都顺着老师的目光往后看,田野也回头,刘青松赶忙把脑袋缩了回来,心里暗暗堵着气,盯着窗外绿油油的树顶发呆。

 

下课铃响了以后班主任前脚刚出教室,刘青松就从后门溜了进去。高天亮见他进来阴阳怪气地笑他跑得比耗子还快。刘青松趴在座位上装睡,没理自己同桌。

 

田野下课出来透气,有班里同学在走廊那头喊他,于是他远远应了一声小跑着过去了。

 

那时候刘青松趴着当缩头乌龟,耳朵倒是跟天线似的竖着听,听到田野走了的动静心里有点失落。他晓得田野来找他们提醒是好意,但是他当时还是死要面子的没给田野好脸色,现在静下来又心里别扭,生怕田野往心里去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刘青松努力撑着头让自己别困,最后还是掉进梦里跟周公约会。醒过来的时候教室里人都空了大半,他转了转趴僵了的脖子,一看手表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把高天亮吓一跳,骂他是不是有病。

 

刘青松走到教室前门往田野班里望,人早就不在座位上了。于是又拖拉着脚步走回来收拾书包。周围就剩下高天亮还在跟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怄气,刘青松拍拍高天亮肩膀:“做不出来就算了,人就这么笨还天天跟自己过不去呢,收拾收拾回家了。”刘青松憋了一下午终于找到理由给高天亮恶心回来了,戳人痛处一戳一个准,然后赶在高天亮开口之前逃之夭夭。

 

田野被放学的人流裹挟着往前走,不知不觉中就有两个人挤到他身侧,两个人一人一边架着他胳膊往岔路口走。田野挣扎了两下但寡不敌众,徒劳让对方把他胳膊肩膀攥得生疼。

 

小巷子里背光,走近了田野才看清楚里头大部分都是些今天见过的老面孔,只是没有刘青松。

 

他班里那个寸头,插着兜吊儿郎当地站着,比田野高了大半个头。田野也不怕他,就这么直愣愣杵在那儿跟他对视,问他:“有事吗。”

 

寸头就烦他这幅清高的样子,那眼神让他觉得不舒服。他用手拍拍田野脸问:“看你不顺眼想揍你,算吗?”

 

“哎!你们别找他事。”刘青松从巷子口喊了一嗓子,加快了步子往这边走。他一路寻着过来,一转头发现找了半天的人被堵巷子里了,心里不爽得很。

 

刘青松问寸头:“说说,他怎么着你了?”

“不该管的事儿别管。”寸头答。

“怎么不能管啊。”

“刘青松你是不是犯病,信不信连你一块揍了?”

 

旁边的人一头雾水地站着,两边都是兄弟,帮哪边都不是,于是就这么僵住了。

 

“行啊,改天约个地方,今天就算了,没心情。”刘青松可不是认怂的主儿,他感觉身边田野一直没动静,伸出只手来去扯田野袖子,摸到袖子里的东西以后下意识愣了一下。

 

周围有人看气氛不对悄悄地劝,刘青松就趁着空里把田野拽走了。

 

走远了以后刘青松撒开了手,扒拉开田野袖子看,那把蝴蝶刀就静静贴着田野手腕,刀刃把内里的皮肤磨得通红。刘青松问他是不是疯了,田野没理他,若无其事地甩了个刀花,刀片在路灯底下泛着光,闪闪发亮。

 

俩人一前一后往车站走,被这一点小插曲一耽搁,刚好错过了学生放学最高峰的时候,路上学生都稀稀拉拉的。刘青松拖拖拉拉地走路,时不时看两眼田野,他背书包也不肯好好背,搭一个包带,还老溜肩。

 

最后田野看不下去了,给他把另一个书包带也套胳膊上,说:“反正你包里也不装东西,多背一根带子压不死你。”

 

刘青松出了校门就学乖了,老老实实把书包背好。

 

公交车上的时候两个人肩并肩坐着一路无话。靠站的时候刘青松在车门口踟蹰了一下又走回来,摸着鼻尖问田野:“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去你家。”

 

田野问他你怎么有家不回的空挡,公交车门就关上了,刘青松把包往座位上一扔,假惺惺地说:“可惜了,司机不让我下车。”

 

田野拉开车窗作势就要把包往车窗外面扔,被刘青松一个箭步拦住。

 

“行行好,韩金今天回家了。”刘青松丧着张脸语气近乎哀求,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刘青松进田野家门的第一秒就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后悔了。明凯穿着件粉红色睡袍在客厅里站着,看见刘青松先是笑他新发型很帅,然后又骂他把他家当成避难所。后手就给刘青松拍了张照片,发给韩金,让他看看他弟弟把自己头发折腾成什么样。

 

田野把鞋子摆好,给刘青松找来一双备用的拖鞋。刘青松没想到明凯今天晚上竟然在家,被他气得把鞋子一甩,恨不得甩明凯脸上,又招来一顿骂。

 

睡觉的时候刘青松很自然地掀开田野被子上床,田野赶他下床睡,刘青松笑他不懂待客之道,没有让客人睡沙发的。田野从明凯那里出了一口气,懒得跟刘青松计较,于是也钻进被子里去,两个人跟小孩儿一样在床上拳打脚踢。

 

打到最后刘青松发现田野竟然有点儿动真格的,他自己都有点摁不住田野,吃痛大叫。田野听见刘青松的哀嚎,吓得跟触电似地往后一缩。

 

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靠得近,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有点尴尬。田野问,疼吗?

 

刘青松本来想抖机灵嘴他两句,看田野是真真实实的有在愧疚,紧忙说没事。

 

最后是田野先背过身去缩在被子里:“睡觉了睡觉了。明天早上我不叫你啊。”

 

刘青松听他语气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

 

田野睡得挺快,不一会就打起小呼噜来。剩下刘青松躺在田野床上有点怀疑人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白白送上门来给明凯一顿嘲讽,被明凯出卖,然后又听着田野的呼噜声失眠。

 

“哎,田野。”刘青松轻声喊他。田野倒是睡熟了没什么反应,刘青松又推他,那人皱了皱眉哼了一声,手下意识的搭在刘青松推他的手上。刘青松摊开手掌心,小心地捏捏田野的手掌,薄的很,好像除了骨头,就只有一层皮。

 

肌肤相贴的地方逐渐产生高热,刘青松悄悄挣脱跟田野共盖的那床薄薄的蚕丝被,可惜热度未减。于是翻来覆去,他最后还是自己跑到客厅,盖着校服外套睡着了。

 

刘青松睡得不怎么踏实,醒来的时候天光微微亮,从阳台的落地窗透进来。万物尚未清醒的早晨,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到极致,田野的呼噜声也停了,刘青松揉揉眼睛,半梦半醒,看清自己在沙发上躺着后第一个念头是觉得自己昨晚的心虚和尴尬有些莫名其妙,于是蹑手蹑脚又爬回田野的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这回倒是睡得很死,最后是被明凯一脚踹起来的。

 

刘青松睡眼惺忪地扒拉自己那一头炸毛,田野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吃早饭,一边吃一遍抱怨明凯,煎个鸡蛋也可以焦掉,水煮燕麦稠得像粥。

 

“你开水冲燕麦你按包装上面说的来放啊,倒这么多燕麦进去你喂猪吗?”田野质问。

 

“行了,有早饭吃就不错了,你问问刘青松在他家有没有这待遇?”明凯在厨房里刷锅:“你要体谅我挣钱不易,放假在家还起个大早给你们高中生补充营养。”

 

刘青松翻了个白眼,挑挑拣拣地吃饭,一抬头对面田野已经把碗里的早饭吃了个精光。刘青松嗤笑了一声,小声对田野说,你真牛逼。

 

明凯收拾完了就坐在餐桌旁边跟田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刘青松低头吃东西,一边听一边想,不像父子,倒好像老夫老妻,心里有点酸。

 

末了田野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明凯跟田野说今天下午又要出去工作了,一周不回来。

 

田野低头穿鞋,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老父亲真的有认认真真想养小孩,但是现实不允许。

 

出门的时候刘青松跟明凯道别:“再见,田野妈妈。“

然后赶在明凯踹他之前甩上了门。

 

 

02

 

 

刘青松早早进教室的时候,高天亮看他像看怪物:“你昨天晚上肯定又夜不归宿了,哎不对你网吧通宵也不该直接来学校,应该回家补觉啊?”

 

刘青松也不理他,看他摊在桌子上的试卷和草稿纸,笑他:“人家田野早就做出来的一道题,折磨你两天了,怪不得你老当全校第二呢,要不要我叫他来给你讲讲题啊。”

 

高天亮不屑:“你去呗,你看人家搭理你不。”

 

刘青松听见这话没接茬,装模作样掏出一本书来,胡言乱语地开始读,从ABCDE读到唐宋元明清。

 

刘青松下课的时候出去逛了好几次,田野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补觉,不好上去打扰,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回去了。

 

晚休的时候刘青松想了又想,想喊田野出去吃个饭,就站在田野班门口等。等到田野出来看见他,问他有什么事的时候,刘青松又变的支支吾吾,说出口的话莫名其妙就从“待会要不要一起吃”,变成了“高天亮想找你给他讲道题”。

 

田野答应的倒是爽快,说吃完饭就去找你。然后留下刘青松自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田野说到做到,刘青松跟高天亮吃饭回来就看到田野坐在他位子上等他们,看他俩进来还带着笑打招呼。

这下高天亮和刘青松两个人面面相觑。

 

高天亮看了刘青松一眼,给他一个疑惑的表情。

 

刘青松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说,要田野过来,给你,讲讲题。这不,喊他来了。”

 

高天亮:“牛逼。”

 

田野和高天亮两个学霸讨论问题的时候,刘青松也插不太上嘴,多余到暴躁,最后跑到走廊窗边吹风冷静。

 

他们那个小团伙的人看见刘青松站那儿,拉刘青松翘掉晚自习出去租摩托玩。刘青松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正聊天的田野和自己同桌,有点意兴阑珊,刚想说算了,就被拖着走了。

 

走路上刘青松想起昨天寸头把田野堵巷子里那个事来,问他们怎么回事。

 

“害,他就看不惯田野这个插班生很久了,田野当了班长以后在班里老拂他面子,就想找他事儿。”

 

“你们以后不许找田野事儿啊。”刘青松随口警告道。

 

“你怎么跟隔壁班好学生扯上关系的。”

 

刘青松想说他哥朋友家的小孩儿,又觉得这个辈分和关系实在有点乱套,于是也懒得解释,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出校门去租车的路上刘青松才发现一起去的不光他们几个男的,还有学校几个女生。陌生人的加入让刘青松有点浑身不自在,他朋友们三三两两骑车带着女孩儿一路说说笑笑。有个女孩儿想坐刘青松的车,画着精致的妆,绞着手指红着脸,模样娇俏。

 

周围人都在起哄,刘青松脸却臭的像人家欠他几百万,头盔一带两腿一伸说,不了吧,我初学,挺不安全的,再给你毁容了,然后一溜烟跑了。

 

骑到公园停车的时候周围人成双成对地四下散开了,只有刘青松寻了个长椅坐在那儿愣神。

 

朋友过来笑他装高冷,这么可爱的女生说拒绝就拒绝:“你说你不谈恋爱一天天的在这儿干啥呢,车后座也不让人坐,染这么跳的头发,不是为了帅,勾引小姑娘啊。”

 

刘青松说:“我就是想装逼,你管我。”

 

朋友骂他脑残。

 

刘青松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天下午犹犹豫豫,没约上田野吃饭,他心里总心心念念着田野的影子。

 

坐在傍晚四下无人的长椅望,天色将将黑,西边剩了点霞色,在山坡那边挂着紫红色的尾巴。越往上越淡,淡成粉红色,然后融进刘青松头顶的这片深蓝里。

 

刘青松想,真好看,可惜田野没跟他一起出来吃饭,不然他肯定会拉着田野一起来,但是好像田野不会因为这些无聊的小事而翘掉一节晚自习。

 

又但是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坐上他的车后座,陪他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坐在长椅上发呆,或者勾着手指聊天...

 

少年思绪满天飞,但想到这儿刘青松顿了顿,有点慌。

 

他发现,他还是希望这个人是田野,旁的换成谁他都觉得别扭。

 

进了九月份还是少不了蚊子,刘青松挠着腿上第七个蚊子包,心情烦躁。男男女女的说笑声,苟延残喘的蝉鸣声,都在刘青松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最终还是决定提前结束这种一个人的无聊消遣。

 

回去的路上晚高峰还没结束,刘青松被车辆和行人夹击,摩托骑成单车。等红绿灯的时候周围车都里都开着空调,排出来的热气让刘青松汗流浃背,他想,还不如站在教室门口吹吹风。

 

溜回教室的时候,好巧不巧正赶上数学晚自习,班主任镜片在白炽灯下反着光,但确确实实是死盯着刘青松来的方向。

 

刘青松被班主任敲完头,端着练习册没骨头没筋地靠着墙罚站。他觉得今晚自己思来想去做的每一个决定好像都是错,满心烦躁,题没看几个,倒是目睹田野做题的时候一点一点的脑袋,悄声儿笑得发颤。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做题,教室里只听得到风扇转动带来的气流声,谁都没发现田野在瞌睡,只有刘青松看到了。

 

但是下一秒田野就直起腰来,甩甩脑袋,然后继续看书。刘青松眼看着田野捏着自己右臂,他都不用猜,就知道田野校服袖子下面肯定又是青青紫紫的一片。

 

田野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狠人,尤其是对他自己。

 

而刘青松当然了解田野,他自认为了解田野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田野被明凯牵着来到申城的时候也不过十一二岁,刘青松跟着韩金开开心心的来接他最喜欢的哥哥,却意外发现哥哥身后跟了一个讨人嫌的小跟屁虫。

 

跟屁虫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抬头拉了拉明凯的手,轻轻地喊了一声:“小叔。”

 

刘青松当场就爆笑:“你叫明凯哥小叔,那是不是得叫我小小叔。”然后被韩金一个脑瓜崩弹得嗷嗷直叫,骂他乱攀亲戚。

 

刘青松从这儿就记恨上了。

 

跟屁虫有本事,不止霸占明凯的爱,还能让韩金乐得合不了嘴,但私下对刘青松完全是两幅面孔。抢刘青松的零食,霸占刘青松的电脑,偏偏大人们一进来就作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刘青松真的恨死了。

 

有一次两个人争着争着就打起来,田野那时候身量跟刘青松差不多,但狠起来一下就把刘青松拽倒在地上,一拳怼上刘青松鼻子。

 

于是刘青松从鼻梁骨一路麻到天灵盖,回过神来的时候两条温热的的液体就从鼻孔里流下来了。他楞楞地去摸,摸到一手红,又疼又怕,扯着嗓子大哭,把明凯和韩金都招了来。

 

刘青松嚎得很凶,字字泣血地控诉田野的暴行,明凯冷着脸问田野怎么回事,田野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于是他找来一把尺子,让田野伸出手来,当着刘青松的面打田野的手心。田野也不抗拒,也不哭喊,就那样顺从地任着明凯抽。

 

抽到第十下的时候明凯问田野知道不知道错了。

 

田野还是不说话。

 

明凯看他沉默,一生气又想继续抽,最后被韩金拦下来。明凯说:“田野,起了争执就动手打人是错的,都是要接受惩罚的。”

 

那时候田野年纪还小,他点了点头,脸上似懂非懂,愣了一会问明凯:“那我爸爸呢,为什么没有人惩罚爸爸。”

 

刘青松到现在还记得明凯当时脸色有多难看,明凯嘴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被田野一句话问的哑口无言。

 

最后是韩金开口劝:“会有人惩罚他的,田野,你不能跟他一样,学他做错事。”

 

明凯说:“你给松松道个歉,你们还是好朋友,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田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真就认认真真给刘青松道歉。韩金也踹刘青松一脚,让刘青松给田野道歉,把薯片分给田野一半。

 

刘青松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意识到田野那个爸好像有点问题。

 

他鼻孔塞着棉球看明凯给田野用酒精擦有些红肿的掌心,那样儿分明是心疼死了,明凯这么欠的一个人,却捧着田野手掌心下一秒好像要哭出来。

 

明凯走了以后刘青松问田野:“疼不疼啊?”

 

田野摇摇头说:“还好。”

 

“你都不哭啊。哭有时候特别管用,我跟你讲韩金每次教育的我时候,我都哭很大声,边哭边跟我爸妈喊我哥又欺负我了,然后我爸妈就会拦他,他就揍不了我了。”刘青松热心授课。

 

“对我来说不管用。”田野抓一把薯片往嘴里塞。

 

刘青松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思来想去,想安慰一下田野,但一开口就变了味:“你别老人前人后不一个样了,看着挺膈应人的,你看早晚有暴露的这天。”

 

田野专心致志吃薯片不理他。

 

看田野不搭理他,刘青松也觉得自己挺不会说话,于是又补充道:“你不用装乖,你小叔也挺疼你的,你看他刚才打完你就后悔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躲着哭呢。”

 

刘青松觉得自己小小年纪终于劝对了一回人,大哥状拍拍田野肩膀,结果是换来田野捧着薯片袋无声掉眼泪,哭得刘青松都着急了,不停说:“你哭出声音来啊,你别把自己憋死啊,明凯会杀了我的。”

 

从那以后田野每个假期都来,明凯没空的时候刘青松就带着田野满申城地逛。一直逛到刘青松十七岁那年的暑假,他和韩金像往年一样去接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刘青松在出站的人群中找了半天才找到田野,还是因为明凯那个骚粉色的T,才看到跟在他旁边的人。

 

半年不见,田野好像突然就瘦了。以前也瘦,但脸上最起码有点肉,现在最后一点点婴儿肥也不见了。韩金和明凯一左一右把田野夹在中间,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刘青松就跟在后头悄悄打量他。

 

田野小细胳膊在袖管里晃荡,看得刘青松难受,然后他视线突然就停住了。他看见田野短袖的袖口别了一个小小的徽章,黑底的,上面印了个孝字。

 

刘青松赶忙几步跟上他们,明凯看他跟上来,嘲讽他说:“松少现在追求青春期的特立独行,别跟我们这些普通人一起走啊,拉低你身价。”

 

刘青松没理他,悄不做声地挤到田野跟前,又什么都不好意思问。他犹豫半天,最后拐弯抹角地问:“这次待多久?”

 

“不回去了。”田野指指自己袖口:“家里没人了。”

 

“没事啊,现在有新家。”刘青松早就受够了每次见到田野他身上的那些新伤旧伤。他拉过田野那个手里不怎么大,也不怎么重的拉杆箱,年年都是如此,今年也没有变化。

 

刘青松鼻子酸酸地说:“欢迎回家。”

 

 

03

 

可能是脑子里乱糟糟的,刘青松难得一晚上都精神得很。他挠着腿上的蚊子包挨到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然后抓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走到门口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显眼了,于是很刻意的放慢了速度,在走廊里东张西望。结果没等来田野,倒是等到了他那群狐朋狗友。

 

听他们逼逼叨叨半天刘青松才明白还是上回那档子破事,之前打过一次架,本以为就这么算了,结果又开始了。

 

刘青松听完就不耐烦了:“有完没完。不是说好了已经解决了吗?”

 

下午约他去骑车的那朋友悄悄把刘青松拉一旁说:“今儿寸头又碰见那帮人了,你也知道他那嘴,损了对面几句,可能难听了点,人家又不干了,他又跟人家杠起来了。”

 

刘青松瞥了一眼站人群边上的寸头,问:“今天谁先动的手?”

 

寸头不说话。

 

刘青松冷笑了一声:“上次你去招惹人家女朋友被揍了,我们帮你出头已经够可以了。这次得了便宜还去犯贱,这不是活该吗?今天这事儿我们谁都不管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寸头被他气得冲过来大喊:“你他妈当你自己是谁啊刘青松?”

 

刘青松反问他:“你他妈当你自己是谁啊?你自己惹的事,怎么老想让别人给你擦屁股?我们是你爹啊?”

 

周围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劝。他们心里其实也觉得这次本来就是理亏,三番两次找事儿真的没个头,但是都碍于朋友面子不好意思说。刘青松的话倒是正合他们意,于是一群人也都站着不说话。

 

寸头虽然自认理亏,但本来跟自己站一块的好兄弟看起来纷纷倒戈,心里还是咽不下一口气,指着刘青松鼻子说:“你给我等着刘青松。”

 

眼看着这两个炮仗马上就要点着了,周围朋友才出来劝:“算了算了,最后一次了,这次别打了,陪你给人家好好说两句,以后别老做事不长脑子了。松松一块儿去呗,都是兄弟,闹这样没意思。”

 

刘青松刚想说去你妈,一个去字才说出口,田野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说,刘青松,主任喊你去趟他办公室。

 

刘青松满头问号,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儿。

 

田野手里抱着一沓练习册,看分量不只是一个班的量。看刘青松半天没反应,田野抬了抬下巴示意:“来搭把手,顺道把你们班作业带过去。”

 

刘青松一头雾水的跟着田野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朋友喊:“以后别他妈喊我松松,不嫌恶心。”

 

到办公区的时候,刘青松班主任看见刘青松跟着田野来送本子,感慨刘青松今天终于干了点人干的事儿。放下本子刘青松想往主任办公室走,结果被田野拽回来说:“主任早就走了。”

 

刘青松无语地问他:“你逗我啊?”

 

田野看了他一眼:“也就你这个傻逼喜欢逞英雄,不怕得罪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田野回教室的时候门口那群人早就走了,他收拾好东西走到教学楼门口发现刘青松还没走,正在一楼大镜子那块儿照镜子,拨拉他那两根黄毛。这个发色放在高中生身上虽然实在过于特立独行,但确实很好看,刘青松站在那儿整个人都白的发光。

 

刘青松看见田野下来很自然地就颠了颠书包跟过来,田野问他:“怎么还不走啊。”

 

刘青松顺了顺头发说:“啊,上了个厕所,刚好看见你。走啊,顺路。”

 

田野于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又肩并着肩往回走。公交车上刘青松有一搭没一搭的找田野聊天,问他今天晚上跟高天亮交流下来觉得怎么样。

 

田野懒洋洋地说:“挺好啊,小天人很好啊,又幽默,又聪明,挺聊得来的。”

 

刘青松听见田野夸高天亮有点不乐意:“还幽默?还聪明?你不知道他这个人,他这个人就是个畜生。”然后开始扒皮高天亮的日常糗事,逗得田野发笑。

 

田野提醒他公交车快靠站的时候刘青松觉得这一路过得也太快了,蠢蠢欲动地说想再借宿一晚。

 

“你哥早都知道了,你趁早面对疾风吧,再说了明凯出差他不在家。”

 

“可是我本来也不想见明凯啊?”

 

公交车慢慢吞吞地起步,田野对着驾驶员的方向喊道:“哎叔叔等下,还有人没下车!”

 

最后刘青松还是被田野赶下车去了。他目送着公交车慢慢吞吞地往下个路口开,然后叹了口气,拖沓着脚步往回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想了想,还是默默把校服外套罩在头上,最起码稍微减缓一下视觉冲击。

 

推开家门的时候家里灯火通明,刘青松一进门余光就瞥见韩金坐沙发上,他鞋子一脱就往自己卧室窜,被韩金喊住问他:“你这什么造型?”

 

刘青松脸上没什么表情,冷静地说:“哦,外面下雨了,我挡雨。”

 

韩金扭头看一眼窗外月明星稀的寂静夜色,心想刘青松真把人当傻子,睁着眼说屁话还觉得别人看不出来,嘴上也不跟他废话:“头发,我看看。”

 

刘青松这下没辙了,老老实实把外套摘下来,腆着脸问:“帅吗?”

 

韩金摆着张司马脸说:“帅你妈。”

 

刘青松那边还在水深火热,田野家迎接他的,倒是一片漆黑的房间。明凯早就走了,田野推开明凯房间看了看,然后回自己屋里打开了手机。明凯六点来钟的时候给他留言说往机场走了,估计现在还在飞机上。田野把手机放一边,衣服也没换,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瞌睡。

 

过了二十来分钟手机震动了几下,明凯发消息来问他睡了没有。

 

田野给他回,还没。

 

明凯拨了个视频过来,那边看起来是刚下飞机,还在提行李的地方等行李。明凯简单问了问田野晚饭吃了什么,饿不饿之类的话,然后说自己这两天要去做什么。

 

田野一一应着,聊了两三分钟。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明凯犹豫了一下,田野问他怎么了,明凯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田野早点睡,然后两个人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田野才算完成了自己的日常任务,他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来,关了客厅的灯回自己卧室,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开始洗漱。

 

 

04

 

田野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眼睛有点肿,他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按部就班地开始自己的一天。

 

明凯每次临走前都会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一个食盒一个食盒的给田野码放起来,放进微波炉一叮就可以吃。田野胃不好,明凯这个强迫症患者每次都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尤其是早饭,每个小盒子上都贴上小标签。

 

在照顾田野方面明凯事无巨细,是刘青松每次看到都要大叫你批事好多的程度,当然每次叫完都会被明凯教训,顺便耳提面命,让刘青松也感受一下父爱如山。

 

养生明凯在田野和刘青松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俩一人一个手环,能记录个人健康数据和睡眠记录的那种,美曰其名是守护未成年人健康。

 

刘青松开始觉得新鲜天天带着,后来某天通宵网吧结束回家补觉的时候被韩金堵在了家门口,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大事不妙。明凯通过看手环的好友数据发现刘青松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一个电话就打到韩金那里告状。

 

刘青松后来哭丧着一张脸去找田野分享情报,叫他不要带这个害人玩意:“太他妈恐怖了,这玩意简直就是一级泄密工具,快扔掉。”

 

田野当时看他像看一个笑话:“我又不去网吧通宵。”

 

刘青松的手环后来就在书架上落灰,田野倒是天天带着,他平时上学也不带手机,全当手表看时间用。

 

田野几口把明凯准备的早饭吃完,然后把食盒往水池里一泡。出门的时候发现眼睛还是有点肿,幸好戴上眼镜也看不明显,他看了眼手机App上自己昨天晚上的睡眠记录,才睡了四个多小时。

 

田野怕被明凯看到,想了想还是把这条记录删了。

 

 

 

 

田野和明凯住的地方离刘青松家不远,公交车往前开两站就是刘青松家小区门口。田野坐车喜欢坐右边靠窗的位置,车靠站的时候刘青松一抬眼就正看见田野托着脑袋打呵欠。

 

田野看见刘青松上车小小惊讶了一下,但公交车上不少同学,刘青松在车厢前半段,田野也不好意思隔着大半个车厢跟他插科打诨。

 

刘青松挂着张臭脸一点一点往后车门这边挤过来,同校学生也都听说过刘青松这个爆仗脾气,都悄悄给他让道。

 

刘青松废了好大劲走到田野跟前,没筋没骨地靠在栏杆上,就死盯着田野看,田野被他盯得烦了,抬头问他:“你看什么啊?”

 

语气或许听起来有那么些许的不善,坐田野旁边座位的同学一看这两个人仿佛一副快要干起来的架势,起身溜了,搞得被误解的田野哭笑不得。

 

刘青松看人走了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说:“没睡好吗,怎么眼有点肿?”

 

田野无语地说:“就这?你把人同学都吓跑了?”

 

刘青松疑惑:“啊?我脸这么臭吗?”

 

“一般一般,也就跟你哥如出一辙。”

 

“哦,那是有够臭。”

 

“我眼睛这么明显吗,上午要去演讲的。”田野摘下眼镜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没事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别揉,越揉越肿。”

 

“那你看的挺仔细的。”田野随口打趣。

 

刘青松愣了愣,然后才半开玩笑说:“啊,对啊,没人比我看得更仔细了。”

 

田野骂他有病,然后又问刘青松昨天晚上回家以后怎么样。

 

刘青松指了指怀里的包,田野问他什么意思。刘青松说:“我要离家出走,家当都在这儿了。”

 

田野问他:“你往哪儿出走?”

 

刘青松:“当然是你家。”

 

田野:“你快给我爬。”

 

 

 

 

上午的时候学校开新学期的动员大会,一个操场乌泱泱地塞了全校的人。

 

田野对着满操场的脑袋紧张的手心冒汗,他今天得站在这一千个多个人面前做新生代表发言。稿子是他前几天从网上抄的,昨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读了两遍,然后就这么硬着头皮上了,本来想着敷衍了事,但真到了主席台上身临其境了,这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田野往人群里面看了一眼人群,放眼望去都是些自己不认识的面孔。他沿着人群的边缘往后看,谢天谢地刘青松那个白金色的头发,没怎么费劲就被他的目光捉住了。

 

刘青松跟高天亮站在人群后排交头接耳。他个头不算高,前面横七竖八好几个碍事脑袋,于是刘青松就稍稍踮了脚往台上看,看见田野朝这边看过来,心想自己这头发果然就是显眼,乐得露出自己的小梨涡。

 

田野看见熟人终于心里踏实一点。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站在主席台前一板一眼念自己的演讲稿,读到后面心里就不觉得紧张了,大概是麻木了。

 

班主任临开会前跟刘青松说让他别去了,说万一给校长看见他这头发他班主任不用干了。刘青松心里一万个不开心,他就想看看田野在主席台上演讲,哪会管那么多。

 

此时此刻他一边咧着嘴笑一边跟高天亮斗嘴:“你别酸,可能下一次找代表就找全校第二了,按顺序来。”

 

“那下次可能还是田野去,因为下回全校第一必须是我。”高天亮毫不留情地嘴回去:“刘少可惜了,想上个主席台怕是只能上去念检讨,毕竟你这发色这么酷,全校找不出第二个。”

 

高天亮的嘴大概是开了光,话音刚落刘青松就被校长点了名。

 

田野那时候演讲完了正往台下走,然后听见校长说高三(7)班最后一排那个白头发的同学,一会儿跟着你班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他差点脚一滑从台阶上摔下来。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好笑,校长点的刘青松的名,自己在这儿吓了一跳。

 

 

 

回教室的时候田野路过办公区,看见刘青松自己孤零零站在走廊里罚站,叹了口气。

 

刘青松端着信纸咬着笔想着怎么写这个5000字检讨。田野从他背后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沓纸。刘青松低头一看都是打印出来的检讨书。

 

“我刚趁老师不在用办公室打印机打印的,你偷偷抄,早点抄完早点回去上课了。”田野补充道:“从网上找的,你随便套套格式,圆滑点,不用我教吧?”

 

“这什么好学生特权啊。”刘青松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说:“谢了。”

 

田野看刘青松无精打采的,又想说什么,上课铃却叮铃铃响了。

 

刘青松蔫蔫儿地撵人:“你快走吧,上课迟到了。”

 

田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那晚点再说吧。”然后踏着铃声跑了。

 

 

 

 

 

在办公室偷偷摸摸给刘青松忙活这一出,田野跑到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在教室里开讲了。好巧不巧历史老师出了名的死板,讨厌学生迟到,为了维持课堂秩序一上课就锁门。田野推了推门没推动,也就放弃了,索性靠着墙蹲着瞌睡。

 

“哟,这不是咱们班尖子生嘛。”寸头反手背着书包流里流气地往田野这边走:“你怎么也有在走廊上罚站的一天啊。”

 

田野心里不爽,但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寸头见他不搭理自己,气得把书包往田野脚边上一砸,在空旷的走廊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问你话呢,死了?”

 

这动静一出教室里老师讲课都被打断了,走廊上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寸头发完彪才突然觉得不妥,但老师已经打开教室门,对着两个人破口大骂。老师踹完寸头一脚,倒是没对田野出手,但还是戳着田野的脑门训到:“刚受了表彰就飘了?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还想学习就滚进来。”

 

寸头死死瞪着田野,田野却像个没事人,后脚就跟着老师进了教室。寸头只得忍着一口气,咬着牙也往教室里走,路过田野位置的时候书包一甩,把田野整整齐齐摞在课桌上的书哗啦啦带到地上一半。

 

老师吼他:“你什么毛病!放你进来让你来给我捣乱的吗?有情绪去教室外面发泄完了再进来!”

 

寸头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我他妈真是得罪对了人啊,倒霉催的。”然后一转头又走出教室去,把教室门一甩,门上玻璃都差点震碎。

 

历史老师也是个老教师了,出了名的脾气怪,一般学生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有些年头没受过学生在他面前摔门的气了,此刻站在讲台上脸气得铁青,他课本往讲台上一摔说:“这课我没法上了,班长去把你们班主任叫来!没见过这种学生,去把你们班主任叫来。”

 

整个教室的同学嘀嘀咕咕地都转头往田野这边看,田野当时正忙着收拾自己地下的一片狼藉,听见老师这么说,站起来给老师道歉:“老师对不起,我是班长。耽误您和同学上课时间了,这次是我的问题,我下课会去跟班主任讲,您先消消气,上课吧。”

 

历史老师冷笑一声:“看看你带的好头,下课跟我去办公室。”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田野和寸头一起被拎到自家班主任那儿,两个人低着头挨训。今天的事儿原本就不是他挑头,加上本来就是老师心中的乖乖学生,所以挨骂的还是寸头多。班主任这碗水端不平,只是象征性地批评田野以后上课不要再迟到。

 

对于寸头这种学生,一个班总有那么一两个,嘴皮子磨烂了也说不进他们心里去,老师心里也不知道再怎么办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剩下的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只要不弄出什么大事情,批评教育也就都是形式。

 

刘青松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写检查,田野出去进来他刚好看个正着。田野挨骂的时间短,出来的早,被他堵在走廊里问怎么回事。田野也不想让刘青松瞎操心,就说没什么事儿。

 

寸头出来就看见这明明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在走廊上嘀嘀咕咕,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青春期的中二少年,论起犯浑来,一个比一个能,总之没有服软的道理,他路过刘青松和田野的时候特意停下来说:“前几天刘青松护着你,今天老师护着你,你本事挺大的。今天晚上学校外头小胡同,你有种自己来。”

 

刘青松问:“没完没了了,一天不惹事你就浑身不得劲儿是吗?”

 

寸头嗤笑:“怎么,刘青松,你脑子被门挤了?突然崇拜起好学生来了,玩什么浪子回头啊?”

 

这下把刘青松惹毛了, 他伸手推了寸头一把说:“你他妈有病吧!”

 

“对!我他妈就是有病,刘青松推我这下我也记着,咱都走着瞧。”寸头指着田野鼻尖说:“但今晚上,不来是狗。”

 

寸头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你别去,这事儿我帮你摆平了,你不知道,寸头愣起来不要命。”刘青松拉着田野劝。

 

田野校服外套底下指关节攥得发白,松开手拍拍刘青松胳膊:“没事儿,我有数,你先把你检查写完吧。”

 

刘青松闻言哀嚎一声:“啊!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事儿啊!我放学去找你啊,等着我啊,别自己冲了。”

 

田野嗯嗯应了两声,回去上课了。

 

 

 

 

 

 

 

05

 

刘青松这一天拿田野给他偷来的几张纸拼拼凑凑胡诌八扯终于写出来一篇像样的检讨,差点没要了老命。写到最后刘青松觉得还不如直接让他把政治课本或者历史课本整个抄一遍,最起码不用动脑。

 

回到教室以后瞌睡虫就开始不停入侵他的大脑,最后撑不住了,刘青松前一秒还拉着高天亮袖子说你放学叫我,后一秒就趴在桌子上跟周公约会去了。高天亮看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摇了摇头,笑他自讨苦吃。

 

放学铃响的时候高天亮一胳膊肘就肘在刘青松头顶,敲得刘青松一个机灵。刘青松捶捶脑袋,做了好久的梦,梦见田野愣头青似的跟寸头约架去了,刘青松在梦里就想抄家伙上,但是怎么着都找不田野,也找不着趁手的家伙,急得满街乱跑。

 

刘青松都没来得及计较高天亮下手太重,敲得他头疼,一溜烟冲到教室后头打开自己的储物柜,从最里面摸出根折叠小甩棍握在手里,这才觉得踏实了一点。

 

刘青松从田野班后门往里头看,哪有田野影子。他随手抓住田野班同学问田野上哪儿去了,听到同学说最后一节晚自习班长出去送作业然后就没再回来。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刘青松心想,完了。

 

高天亮看刘青松这架势,生怕他又头脑一热又整一出热血高校,也跟着急匆匆地往外跑,还边追着他问怎么回事,叫他别发疯。刘青松不耐烦地说:“不是我疯了,是田野疯了。”

 

高天亮:“???”

 

 

 

 

 

 

田野走到老地方的时候就寸头一个人坐在胡同尽头那几根粗水泥管子上抽烟。寸头看见田野自己一个人空着手来,装腔作势地拍着手:“真敢自己来啊,田野。”

 

田野插着兜站着,背挺得很直:“少废话,今天晚上怎么个说法。”

 

“我今天晚上可不是来跟你讨论数学题的,别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寸头把烟头往脚下一扔,用脚尖碾得稀烂,笑道:“十五分钟以后你能走出去,你算你赢了。”

 

田野也笑了:“我当多么吓人呢,十五分钟以后,我能走着出去,你不一定还能站着。”

 

寸头眼神一狠,一拳头照着田野面门就挥过来,田野身子一侧就躲过去了。寸头自认为攻其不备,田野这一下确实让他吃了一惊,但他只当这是运气,不以为然地说:“还挺会躲,我看你还能躲几下。”

 

刘青松和高天亮像两道旋风一样从教学楼一路刮到校门口,受了一路的注目礼,冲进巷子里小空地时上气不接下气。

 

高天亮看见眼前情形吓得当场就楞在原地。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看起来胜负已定,不过结局是田野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半跪在寸头背上。

 

寸头脸上鼻血糊了小半张脸,被摁在地上很是狼狈,他目眦欲裂地看着田野手里那把蝴蝶刀的刀尖。田野跟他气喘吁吁地僵持着,也不在乎背后来的人是谁,持刀的手微微颤抖,做了个发力的动作,就要往下扎。

 

刘青松几步跨上前喊他:“田野!”伸出手去想抓住田野,被田野避开,捉了个空。刀尖扎进寸头手掌旁两厘米处的砖缝里,寸头仍然是吓得发出一声哀嚎,趴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听说你不是打起来不要命吗?搞笑,真当我是书呆子任你揉搓啊。”田野拔出刀,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拍拍裤子站起来。他一脚踢开掉在脚边的钢管,钢管跟地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咕噜咕噜滚远了:“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本事,垃圾一样,挨了几棍子,就像条死狗一样趴着。”

 

先前田野背对着巷子口,刘青松看不清他的脸,现在田野站起来朝他走过来,刘青松下意识的就想倒退一步。他在田野脸上看到从未见过的冷漠和狠绝,以至于他完全相信如果他刚才不拦着,田野那一刀就真的能把寸头整个手掌都钉在地上。

 

“你没事吧,田野。”刘青松压下心中莫名的恐慌感去检查田野身上的伤势,却再一次被田野躲开了。刘青松的手悬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会儿,又不自然地收回来。

 

高天亮收拾了一下理智拍拍刘青松,示意他们得走了,不然一会儿可能还会来人,不好收场。

 

田野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寸头说:“以后别再来招惹我们,不然下次这刀我不会偏。”

 

 

 

 

 

 

三个人沉默地走到车站,高天亮发现田野的镜片裂开了,于是提醒了一声。田野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发呆,听到高天亮的话才如梦初醒,摘下眼镜来检查,不好意思地问高天亮是不是吓到了。

 

高天亮想起来自己愣头愣脑就跟着刘青松跑了,谁知道没帮上什么忙,还看到这一出,也有点尴尬,干笑着说:“没事儿,我不乱说。跟刘青松做同桌啥事儿没见过了,就是刘青松找不着你快急疯了。”

 

刘青松捅了捅高天亮肩膀,示意他赶紧闭嘴。

 

气氛正奇怪的时候高天亮的公交车到了,跟他俩告过别以后就溜了。上车以后高天亮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马路边上死磕的那俩人,叹了口气。他回想起今天晚上目睹的事情,还是感觉很魔幻,但被田野这种反差感狠狠冲击到的,不只他一个人。

 

高天亮掏出手机给刘青松发消息:“等不到车你俩就打车回去吧,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过了好半天,高天亮快到家的时候才收到刘青松给他回的消息:“知道了,我俩回去了。”

 

 

 

 

 

 

田野坐着,刘青松站着。

 

田野带着只剩一片镜片的眼镜,两只眼睛一只模糊一只清晰,此刻走到光线充足的马路上来,待久了觉得格外头晕目眩,于是索性摘下来。摘下来后更看不清刘青松的表情,总之应该是很难看的样子。

 

田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本来想完事儿放学回去找你的。”

 

“哪儿疼?”刘青松虽然冷着一张脸,但还是不放心田野。

 

田野立刻站起来,抖抖胳膊抖抖腿,朝刘青松展示:“哪儿都没问题,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真的没事儿,以前不比现在严重的多,你得相信我那么多打不可能白挨了对不对。”

 

田野轻笑着安慰他:“你不知道他跟我玩阴的,拳头被我躲过去,就突然抄家伙。然后被我这样那样再这样...”田野手脚并用地比划:“怎么样,你知道的,我的小刀,玩儿得很溜,加上我奥斯卡男演员的演技,他被我吓死。”

 

刘青松看到田野刻意地逗他,忍不住想笑,可心里又难过。用轻松的语句掩盖自己骨子里滋生暴戾和乖僻,田野从小到大做惯这样的事,戴着纯良的面具,尽职尽责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瞒过老师同学,瞒过明凯、韩金,瞒过所有人。

 

这个世界上是可以有恨意,可以有怨念的。酗酒家暴的父亲,在他还是孩童时期就离家出走的母亲,拥有这些不幸的童年经历,怎么可能没有恨。只是田野把这些负面的东西竭力掩盖在他苦心经营的乖巧外表下,来换取和其他人同等的享受爱和生活的权利。

 

他们从小到大,打架又和好无数次。如果不是当初一拳就被田野撂倒,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那把小刀一次一次划伤田野的肌肤,如果不是目睹田野今天晚上的歇斯底里,刘青松也会被蒙蔽在田野的天使面孔下,以为他是烂泥里开出的白莲花,所有的罪与罚,都与他无关。 

 

“我还得给你鼓鼓掌是吗?”刘青松控制不住地就嘴田野一句,嘴完又心下不妙,感觉两个人又要吵起来。

 

但田野揉揉刘青松的头,拉着他的手腕摇晃了一下,这次却做恰到好处地让步:“车来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以后田野把自己锁在浴室里检查伤口。明凯视频拨过来的时候他把手机丢给刘青松,让刘青松跟明凯说自己在洗澡。他左边脸这会儿肿的有点厉害,不敢让明凯看见。

 

刘青松糊弄了几句,被明凯揪着头发这个问题又批判了半天,显然是韩金跟他私下又通过气儿了,无孔不入见缝插针地对他进行思想教育。最后被刘青松不耐烦地扣了电话。

 

田野在浴室里半天不出来,刘青松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门锁了,怎么敲田野也不开,他有点急,把门板拍的咣咣响。

 

田野刷的一声拉开门,换了一副备用眼镜,看着刘青松说:“急什么,刚在换衣服。”

 

刘青松说:“怕你出事儿。”

 

“在家里浴室里能有什么事儿?”田野笑他:“你抓紧洗漱了。”

 

刘青松看着田野从他身旁绕过去回自己房间,心里千言万语还是绕回最初的话题:“以后躲寸头远点,他这个人烂泥扶不上墙,要再找你事儿你别自己再自己一个人去了,我跟你...”

 

田野转过头来看着他,打断了刘青松的话:“你去了又怎么样,让我看着你跟他打吗?怎么只能你冲动,不允许我上头?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吧。”

 

“松松,你也是个小孩子,别老想着做所有人的救世主。我不需要你给我舔伤口,也没有那么多伤口。”田野推开明凯卧室的门,语气柔软:“今天晚上我睡明凯屋,上次打呼吵到你了吧。早点休息,晚安。”

 

 

 

 

 

 

房门关上了,留下刘青松一个人愣在原地。

 

“离你最近的地方,距离最远。”

 

诗人笔下晦涩难读的句子,就在当下的时刻,刘青松看着田野紧闭的房门,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窗外夏末的雨,以瓢泼之势,倾倒了下来。

 

 

 

 

 

AS YOU CAN SEE

【翔松】恨亦欲其生(fin)

·现实背景的魔幻故事

·“出不去的房间”设定

全文4w7,番外7k

感谢 @Fabulant 


“也有时候,我觉得德行不过是对爱的抵抗。”

——《窄门》


FIN


看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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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夏Jv

【从前慢24H/8:00】英雄电影

上一棒 @万山行 

下一棒 @山中若有眠、 


往返时空的时间管理局搭档设定,与之前的《银河路标》同一背景设定。

前线外勤lwx×后援crisp。没有什么逻辑(还有点吃设定),凑合看个乐呵吧。

圈地自萌,OOC属于我,禁止一切无授权转载。

祝大家七夕快乐。


《英雄电影》


0....


上一棒 @万山行 

下一棒 @山中若有眠、 

 

往返时空的时间管理局搭档设定,与之前的《银河路标》同一背景设定。

前线外勤lwx×后援crisp。没有什么逻辑(还有点吃设定),凑合看个乐呵吧。

圈地自萌,OOC属于我,禁止一切无授权转载。

祝大家七夕快乐。

       

《英雄电影》

       

0.

       “我nm,求求了以后有事说事,别再让我大早上去领罚单。”高天亮捏着总务部盖章的处罚通告往办公室的白板上贴。同样格式的处罚通告还有八张,抬头都写着刘青松crisp的大名。高天亮连着新的处罚单一起贴了个九宫格,“我们这个季度的文具报销都用来买刘少写检讨的稿纸了吧。”

       刘青松连滚都懒得骂,只留给了高天亮一个看尸体的眼神,继续在工位上收拾着自己常用的东西。金泰相刚从食堂吃完早饭回来,一脸跟不上状况的表情,“刘青松你要搬家了?你辞职了?”

       这回刘青松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了,额前黑色的碎发挡住眼睛,手里拿着破破烂烂的管理局职工行为守则往纸箱里使劲一摔。脆弱的小本子终于承受不住刘青松又一次的撒气,脱落的封皮晃晃悠悠飘起来,被刘青松一把抓住塞进纸箱角落。

       林炜翔进门的时候和抱着纸箱的刘青松撞了个正着,好悬没把手里的豆浆泼在刘青松新领的白大褂上。沉默了一早上后刘青松终于爆发出一串破口大骂,骂到一半被自己的咳嗽生生打断,只能在喘气的间歇用一双带刀的眼睛死瞪林炜翔。

       偏偏林炜翔没有自己侥幸逃脱了一次死户口本的觉悟,十分不合时宜的问候了一句:“你要去停尸房看门了?”

       高天亮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张夏权在角落里把自己缩到几乎看不见;金泰相按住趴在键盘上的猫,捂住了猫的眼睛。

     刘青松把手里的纸箱往林炜翔的脚上砸过去,林炜翔拎着早饭连滚带爬扑向自己的工位。纸箱落在林炜翔之前站着的地方,纸张零碎飞了满地。金泰相键盘上的猫被一声巨响吓出了飞机耳,无助的喵了一声。

       “哎呀,哎呀你看把猫吓得。”金泰相摸摸猫头,蹲下来捡起刘青松的东西打圆场,“没有关系啊,就一个多月,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们讲啊。”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连猫都没有什么声响。刘青松点点头权当回应,打开门把纸箱踹到走廊,出去后把门摔的震天响。这一声巨响似乎重新为办公室注入了氧气,猫抖抖毛跳到档案柜上,张夏权从堆成小山的文件设备后面仓鼠探头观察情况。高天亮心疼的拍拍门框,“翔哥你非得刺激他干什么,损耗报修麻烦死了。”

       林炜翔还在喝他那大半杯豆浆,仿佛刚才差点被刘青松暴砸的人不是他一样。“我在食堂才听说他这次被罚了一个月,我哪知道他被罚能去哪,我之前都是直接罚钱——对了,那他这个月不在的话,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个月了?工资和补贴怎么算?”

       “你说句人话呗?”高天亮目眦欲裂,“本来就该你和猴子小牛三个人打四个人的工了,你这休息的一个月从哪个世界线冒出来的?”

       “那我和谁出任务?”林炜翔啃了一口手抓饼,一嘴的渣渣,“刘青松没了啊。”

       “呸呸呸。”金泰相接话,“怎么,松松是你的命吗,没有了松松翔翔生活都不能自理?天哪好可怜——”

 

1.

       林炜翔是在高二那年发现刘青松的噩梦的。

       那时候他们住同一个宿舍上下铺。寝室按学号排序划分,他俩刚好是班里最后一批,六人寝只住了四个人。高一下学期分班后没几天一个兄弟走读一个兄弟转了文科班,宿管又一直找不到理科班的多余床位把他俩塞进去。于是两个人在六人寝住了两年半,活活把普通学生寝室住出了豪华包间的感觉。

       刘青松这人生来爱好挑刺儿,就连住校都毛病很多。一进宿舍就要住靠窗户的上铺,为了不摸黑爬梯子每晚早早就爬上床,上去了就再不下来,递水关灯捡毛巾全要使唤林炜翔。熄灯以后就嫌林炜翔在下铺翻身晃悠床,哪怕林炜翔动作很轻自己都听不到声音,只要刘青松没睡着,林炜翔一动弹就能迅速收获头顶的骂声。

       有时赶上周五午休放松,同班几个相熟的男生来他们寝室里玩,对林炜翔被刘青松骂的狗血喷头的样子实在看不过眼。体委好声好气的劝刘青松,反正你们俩住这么大的房间,你或者林炜翔可以搬到另一张床嘛,这样就互相不会影响了。

     收到的答复是一个刘青松钻进被子里的背影,统一制式的被罩花纹上写满了沉默的抗议。

       “算了算了,”林炜翔递给体委一袋辣条,“他以前就这样。”

       体委想起这两个人初中就是同学,不由得对林炜翔多了一点同情,连辣条都给他留了大半包。午休铃响了以后同学们各自散去,林炜翔走到床边,拍拍上铺的被子包,“你收拾好周末行李了吗?”

       被子包蠕动两下,翻了个身,露出一个头发凌乱的脑壳,“我下课再收。”

       “行,”林炜翔没忍住,拨了两下刘青松额前的头发,“那我也下课再收。”

       “谁要跟你一起收。”刘青松还在嘀咕。林炜翔没理他拖泥带水的嘟嘟囔囔,径自躺下午休。他早习惯了刘青松这个脾气,拉着脸阴阳怪气似乎是刘青松放松时候的惯性,习惯了就可以当做耳旁风。而且刘青松这人也不是一点没良心,偶尔撒个娇卖个乖也让人心里舒舒服服,像校门口给根火腿肠就翻肚皮的小猫咪——小猫都翻肚皮了,你还能计较小猫昨天冲你炸毛哈气吗。

       我一个一米八少年人总不至于跟小猫一般见识。林炜翔如是说。

       高二开学一个月就是秋季运动会,三天里不强制早读晚自习,只要不在宿舍教室闹腾过头,宿管和巡班老师对一群半大孩子的聚众玩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青松坐在教室里帮文艺委员写广播稿,林炜翔坐在他后面抓耳挠腮的写国庆假期作业。文艺委员千恩万谢,刘青松打着打哈欠回头拍林炜翔的桌子,“回去了。”

       “啊?才八点半。”林炜翔看了下手表。

       “不会吧还差多少?”刘青松凑过来看他的练习册,“你一晚上就写这么点东西?——回去了,今天晚上都没几个人来教室,你说写作业才来的。你这个效率也别写了,早点睡觉准备明天跑步算了。”

       林炜翔洗脸刷牙回来,刘青松已经坐在上铺裹着被子听MP3了。时间还早,甚至还没到平时下晚自习的时候。班里同学来了几趟,一次是体委来给他送了一把别针,一次是狐朋狗友们来搜刮零食。

       “刘青松怎么这就躺下了?”夜猫子同学十分不解,“不舒服吗?”

       “没呢。”林炜翔比划了个玩手机的手势示意,同学们秒懂,又嘻嘻哈哈闹起来。熄灯铃响后大家离开,林炜翔拍拍上铺栏杆,“我关灯了?”

       上铺只传来刘青松均匀的呼吸声和一两声不明所以的哼唧,看来是早睡着了。林炜翔关了灯钻进被子,在胡思乱想中渐渐睡去。

林炜翔不太做梦,睡得很沉。第一次被床架晃动和床头金属响声吵到时他还不太清醒,下意识的翻个身用被子蒙头继续睡。还没来得及再次进入睡眠,整张床又剧烈摇晃了一下,林炜翔手脚并用坐起来,迷迷瞪瞪的想这是不是地震。这时上铺刷的掉下来一张被子,这下林炜翔清醒了,确定不是地震也不是危楼,纯是刘青松在上铺翻腾。

他摸到枕头边的手表看了眼,四点半。林炜翔骂了句我cnm刘青松你能不能看看时间,捡起刘青松的被子准备把他捂死在上铺。

       站起来时他愣住了。

       刘青松眉头紧锁,身体不自觉的哆嗦,从宿舍温度来看不像是冻得。他似乎是想把自己缩起来,手脚又像在挣脱禁锢一样挥舞。窗帘缝漏进来校园的路灯光,借着这点光线隐约能看出刘青松的小臂红了一大片——看来刚才那声响就是胳膊乱挥打到床头了。

       “醒醒,不疼吗?”林炜翔上手去拍刘青松的脸。床上的人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反像是受了什么更大的刺激,又挣扎了一下。眼看刘青松又要打一次栏杆,林炜翔实在是怕他脆弱的小细胳膊撞出什么好歹,下意识去握刘青松的手腕。又是一声巨响,砸到栏杆的不是刘青松的手臂,而且林炜翔握着他手腕的手。

       手背的剧痛让林炜翔顾不得许多,只得攥住刘青松还在发抖的手腕,冲着他耳边喊:“刘青松!别睡了!起来!”

       刘青松猛的睁开眼弹起来,不知道是被林炜翔吼醒还是自己被吓醒的。他喘着气,下意识的反扣林炜翔的手,指甲在林炜翔手背上划出几个印子。林炜翔踩着下铺把下半身探到上铺去,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刘青松额头,“做噩梦了?”

       “……没事。”刘青松甩了甩头,动作仿佛有延迟一样有点卡顿,他松开了林炜翔的手,摸黑爬下床捡起了自己的被子,“几点了?”

       “四点半。”林炜翔爬回下铺,盘腿坐在床上看刘青松磨磨蹭蹭躺回去。他抬手敲敲上铺栏杆,“真没事?不用换个下铺凑合一下?”

       一只还有点汗湿的手从上铺伸出来,对着林炜翔的位置拍了两下。刘青松嗓子有点哑,声音不高,“没事,睡你的。”

       林炜翔点了一下刘青松的手背,“那你也睡吧,不舒服喊我。”

       路灯熄灭时林炜翔终于积攒了足够的睡意,睡过去前他好像听见头顶传来了很轻的一声“嗯”。

       

2.

       冰箱里的饮料是妈妈听说刘青松的朋友要来家里玩特意添上的。刘青松撇撇嘴,拿出两罐饮料。林炜翔趴在客厅的桌子旁写暑假作业,旁边放着几把花花绿绿的扇子,是补习班在学校门口发的。

       注意到刘青松在看那一堆他随手领的扇子,林炜翔问:“你暑假要补课吗?”

       “补吧,老师给我妈打电话说让我补补化学,不然升初三跟不上。”刘青松开了饮料咕嘟咕嘟喝,“明年中考了不可能闲着吧,我妈说她明天忙完和我商量。”

       小音箱上插了林炜翔带来的U盘在放音乐。林炜翔哦了一声,继续在作业本上笔走龙蛇。刘青松趴在桌子另一边,翻开快写完的物理试卷册,骂骂咧咧的往下写。

       “哎,鸽子?”林炜翔往窗外一指。

       刘青松抬头看了一眼,见怪不怪,“哦,隔壁楼的大爷在阳台上养的,十八只还是十九只,每天都放出来飞。”

       一大群鸽子鸽挤鸽在旧电线上站了一排,林炜翔新奇的站起来看。刘青松不稀罕,同样的鸽子群他看了快十年,已经没什么好奇心了。林炜翔看了一会也不再看鸽子,转而开始观察隔壁楼每一户的阳台。刘青松家住在老家属院,每家的阳台都很有个人生活特色。林炜翔从鸽子笼指到夸张的红灯笼,再从堆满花盆绿植好阳台花园问到五颜六色的窗玻璃纸。每一次刘青松兴趣缺缺的抬眼皮瞟一眼,懒洋洋的随便介绍一下老邻居们权当回答。

       “那一家的阳台怎么不封啊?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林炜翔敲着汽水瓶子,“连门都没有。”

       “嗯?”刘青松顺着他的指向去看,数了数单元楼层,“怎么会没人?我认识她的——”

       他的话被阳台上黑乎乎的洞口吞掉了。那一家没有封阳台,墙面已经被风化成灰黄色,斑驳痕迹像刻在墙上的扭曲伤疤。可那里之前不是这样的。他记忆中住在那里的阿姨生活精致得体,窗户锃光瓦亮,每年都会贴很大的窗花。天气好的时候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到窗台上茂盛的花花草草。

       这曾经是一个漂亮温馨的家,而不是现在这种破旧样子。

       “……可能搬家了吧。”刘青松想出了一个解释。他很久没见过屋主,也想不起来这栋房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啊,这样,”林炜翔坐下来,手里转着笔,“我还以为是我叔叔跟我说过你们这个小区的那个案子。”

       刘青松的笔尖歪了一下,划出一道流星样的斜线,“是你那个当警察的叔叔吗?”

       

       刘青松的妈妈加班回来时已经不早了,母子俩的晚饭是她从家属院食堂打包回来的一荤一素。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一边吃饭一边看焦点访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办公室八卦和老师同学。

       “妈,”刘青松扒了一口饭,筷子头往窗外点了点,“住十二栋那个阿姨,我小时候总送我东西的那个,她现在搬走了吗?”

       刘青松妈妈满眼惊讶,“你说小孙?”

       “她姓孙吗?我不记得了,就记得她总穿一个很长的大衣,送了我好多书,还有一个说是日本的手表也是她送的。”刘青松把菜汤往米饭里舀,”今天林炜翔看见她家阳台没封我才想起来,我好久没见过她了。”

       妈妈沉默一会,放下筷子,轻轻摸了摸刘青松的头发。

       “……她前几年没了啊,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她和她前夫——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前夫,订婚之后男的打她,她就不想结了。但是男的三天两头缠着她,好像是因为两个人有过孩子?她没有跟我细说。”

       “当时男的都到她办公室堵门,被门卫拦着就使劲打单位座机电话。最后逼得没办法了,她把工作辞了去外面教课了。”

       “后来直接追到我们家属院,你记得她那时候总在小卖部坐着吗?不是因为她无聊,是因为小卖部人多,而且卖菜的那家平时有刀。她想把房子卖了回老家投奔亲戚,她的几个兄弟姐妹好像都不错,当年她出国访学都有支持她。”

       “男的当时好像都在大马路上打她了吧——我听说的。后来男的晚上打电话说要跟她聊一聊,和解,她就信了,就给男的开门了。要我说你怎么能信一个打你的人说要谈谈呢,哪有人半夜来串门的,谁上门谈谈会在鞋外面套塑料袋啊,这不是摆明了要弄死你么。”

       “人死在里面,房子也不好卖了,她家里人过来料理后事,房子没人打理就搬空放在那了。事情不小的,你没有印象可能是因为当时门口没摆花圈吧。”

       “男的?男的抓住了吧,你同学的叔叔不是警察吗?怎么说的?——我后来碰见过一次她妹妹,应该是抓住了,这肯定得枪毙吧。”

 

       窗外马路上,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空气中的尖叫刺耳不似人声。刘青松拿着一枚发夹按响门铃,开门的女人穿着红色大衣,衣摆垂下来化作一滩血迹。穿皮衣的男人脚上包裹着塑料袋出现,扛起女人朝刘青松走来。刚才还自如活动的女人转瞬之间已经是一具血迹斑斑的尸体,金属发夹从刘青松手里掉落,清脆声响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空气冰冷令人无法呼吸。

       他从梦中惊醒,像窒息的人突然获得氧气一样剧烈喘息。很多年前的一些记忆在这个深夜涌现,争先恐后把他扯进恐惧的深水池。

       如果我当时喊大人来看情况,如果我当时捡起了她的发夹还给她——

 

3.

       刘青松懒散,不爱动,喜欢早睡,体育课划水,但是却意外的很能爬楼。每次搬书买零食拿行李都是蹭蹭蹭就飞上了楼梯,居高临下的用眼神鄙视爬楼梯直喘气的林炜翔。

       他小时候就习惯了爬六楼。楼里的其他小孩会站在台阶上撒娇要爸妈抱,他不行,他妈妈经常两手提满东西,腾不出手抱他。有次他实在累的不行,抱着妈妈大腿撒娇说想要抱上去。妈妈笑了笑,放下手里一桶色拉油,“如果松松能帮妈妈拎着,妈妈就可以抱你上去了。”

       小刘青松天真的答应了,提起那桶油的一瞬间,开启了他对世界险恶的认知。最后他撑着根本提不起来的油桶,往磨得通红的手心里吹了吹气,认清现实放弃幻想,选择扶着楼梯栏杆一步一步往楼上挪。

       他很早就开始自己上下学,妈妈的单位就在家属院隔壁,与其让小孩去办公室作妖,不如直接回家老实呆着去。刘青松有心眼,从来不把钥匙挂在脖子上,回家路上一路碰到邻居都跟人打招呼。每天不管有没有零花钱,都要跑到小卖部转一圈。

       总有些早早下班的女人坐在小卖部围成一圈聊天。她经常在角落里,穿着鲜艳的红色长大衣,尖头高跟皮靴,发髻光滑饱满,妆容精致无暇,眉峰和红唇让刘青松想起艺术课本上的油画肖像。刘青松知道她住在自己家后面一栋楼的三单元四楼右边,她和妈妈好像关系不错,但是自己一直都没有记住她姓什么。他看到女人会过去喊“阿姨好”,她就会微笑起来,问他今天作业多不多,有没有参加学校的活动。

       在刘青松的印象里,他和妈妈真正搬到两居室楼房住之前有过一段拮据日子。那时母子两个挤在单身宿舍楼里,大床是外公家搬来的,小床是这女人送给妈妈的。她住在楼房,有时会过来串门,来时总会带一些闲置的旧物。说是旧物,其实都挺干净新颖。也多亏了她帮忙,妈妈忙的不行的日子里刘青松一直都能做一个干净利整的小孩。

       她知道刘青松总去小卖部,有时候会带给刘青松几本绘本书和杂志。书本都是旧货,但刘青松看的很开心,一个看过很多书懂很多事情的小孩在班里会很受欢迎。妈妈下班看到茶几上的杂志问起哪来的,刘青松如实回答是以前单身楼送我书包的阿姨送给我的。妈妈听到以后会叹气,只说不要影响写作业就不再说什么。

       于是刘青松知道了他们搬进新家以后,妈妈跟她的来往变少了可能有原因。大人们提起她总是叹气,刘青松知道他们在议论她。在灰突突的大院里她太显眼了,像草丛里怒放的玫瑰,人人都在用放大镜看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或虫疤。总有人在议论她的工作、感情、家人,以及刘青松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过的孩子。小卖部的女人们谈到她时甚至不会压低声音避开,她只在角落里塞给刘青松几块糖,唇珠和头上的金属发夹都在昏暗环境中闪光。

       那一天好像是早春,刘青松照例甩着书包往家跑,小卖部里有商贩在卖咸鸭蛋。她没有坐在角落,刘青松并没觉出什么异样,她也不是每天都早下班。衣兜里有书费找零的几块钱,他奢侈的拿一块钱买了一袋零食,路过沙坑时和几个相熟的小孩子慷慨分享。

       她的哭喊从远处传过来。刘青松抬起头,在路的尽头看到她鲜艳的红大衣和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男人。男人身上的皮夹克皮鞋和背头一样锃亮,看起来就跟家属院气质不符。她好像想要走出大院,男人却在她面前步步逼近,她绕不过去,走不出去,只有哭声顺着微风在飘。

       路边有人在看着他们,男女老少,都是刘青松认识脸熟的成人,无数目光落在纠缠争吵的两个人身边,围起一道透明高墙。所有人隔着围墙观赏一场谈资的发生,没有人上前,没有人出声。刘青松记不太清他当时怎么回家的,只记得他走在路上,每一次回头时两个人都离他更近。再有印象时他已经站在楼道里,楼下的争吵哭闹尖利刺耳,他每爬一段楼梯就要趴在楼梯间的窗口往下看看。

       在二楼能看到女人的侧脸,半张脸上五官褶皱如同揉坏的草纸。在三楼看到了女人的长靴,那是十分时髦的过膝高筒皮靴,因为女人跪在地上的姿势,从红色大衣下露出了全貌。爬到四楼时,那男人似乎是被女人放下尊严跪在大路上的哀求触动,转身做出离开的架势,却又在女人想要站起来时面无表情转回来,一把揪起女人的头发,像对待一个死物一样扛起她往前走。她挣扎的样子不再是刘青松记忆里的花朵,而像是在禁锢中疯狂挥舞肢体的某种不知名生物。

       金色的发夹掉在地上,男人扛着女人迈过了它。刘青松从五楼的窗口往外望,它还躺在那里闪光。邻居们在路边聊天打牌,一切安详平和的像每一个生机勃勃的下午,只有躺在地上的一线亮光证明了几十秒之前的激烈撕扯。

这个好像挺贵的,刘青松想。要不我去捡起来,晚上敲门还给她吧。他又踮脚往外探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走上前捡起了发夹,那人穿着一身制式奇特的黑色外衣。奇怪的人抬起苍白的脸,正对着刘青松的方向,似乎知道这里有个一直在偷看的小孩。刘青松被那眼神吓得立刻蹲下,再慢慢站起来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4.

       “我跟驿站的顺丰老板借了小推车,你要不要一起寄东西?”

       林炜翔在门外敲了三遍,最后是刘青松室友来开的门。期末临近,打印店和快递点都生意紧俏。寒假再回来就是大学最后一学期,不少应届生都先收拾一些杂物寄回家去。刘青松他们专业刚考完最后一门,这会宿舍里堆了一地行李箱纸箱。

       “虽然但是,”刘青松的室友一跳一跳的把林炜翔往宿舍里带,“刘少好像还没收拾东西。你现在就要寄吗?寄完能借我用一下车吗?”

       “啊?行是行啊,你要是收拾好了先用吧。”林炜翔伸手去拍刘青松发呆的背影,“刘青松干嘛呢,不是中午就跟你说下午考完寄行李吗?”

       刘青松开着电脑,桌面上不是游戏也不是电影,是时间管理局当年的招聘计划公示。他的指甲抠着笔记本上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滴胶,右手在来来回回转鼠标,鼠标线已经扭成了一团。

       “去年我们学校有人去实习。”林炜翔按着刘青松的头顶,被对方嫌弃的拍开,“你不是定了公司么?时间管理局没有编制的,我叔说全是聘任制,要我说像个国企的劳务公司。”

       室友吭哧吭哧推出去两个纸箱,扔在林炜翔借来的拖车上拉走了。宿舍里空调温度很高,林炜翔摘下围巾随便扔在刘青松的桌子上,手撑在保险柜边上打量自己认识了十年的人,“你想去吗?”

       刘青松没接话,瞳孔被电脑屏幕照的有些发白,他知道林炜翔在问什么。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同学们都在考研找工作求出路,那时林炜翔总跟他凑在一起查各种校招公告。毕设开题的时候林炜翔趴在宿舍刷夜,一宿过去他下楼吃早饭,在楼下碰到了一样挂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天的刘青松。两个人对着半桌早饭风卷残云,刘青松口齿不清的说相中了一家公司,问林炜翔去不去。

       “我们俩都不是一个专业的怎么说——”林炜翔伸直水肿发麻的腿,不小心踢了刘青松一脚,立刻被踹了回来,“你发给我,我投投看。”

       他们俩当了六年中学同学,又考到了同一所大学,如果没有意外,半年后又会在同一家公司报道上班。刘青松掐着自己的指尖,明明选择前程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却没有办法开这个口。

       林炜翔凭什么要对他这些年的噩梦负责呢?

       “我说啊,”林炜翔随手抓了一张饭卡在手里转,卡片的四个角轮流敲打刘青松的桌子,“为什么想去?”

       “……我昨天晚上又做梦了。”

       他们两个上下铺睡了三年,林炜翔当然知道刘青松被噩梦吓醒的频率高的不正常。林炜翔是个心大的人,万事万物只要符合他自己的逻辑,便很少能有绊着他日思夜想的。

       刘青松不一样,他总会冷不丁的想起一条被他目击了人生最后一段时光的人命,然后便反复假设——如果当时能有人在路上保护她,男人会不会忌惮;如果那天他捡起了她的发夹,晚上去敲门还给她,她会不会错过那通催命的电话。

       他把自己陈旧的记忆反反复复的抠,连捡走她发夹的陌生男人他都要回忆很多遍。那个人会是帮凶吗,他看见自己了吗,我会是唯一目击他的人吗。

       很多个夜晚他都站在防盗门前动弹不得,手上莫名其妙的出现女人送他的绘本或手表,来不起看清物件的样子,它们就变成一滩握不住的鲜血,滴答滴答。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的话——

       

       “时间管理局不能改变过去的大事件,”林炜翔点了点刘青松的屏幕,“我听实习生说过的。大多数工作内容都是文职,就,定期巡视过去的情况,或者做研究那种,这年头也没有那么多穿越的人让你抓。”

       “没有编制,真正的工作年限不长,转业能排上什么岗位非常看运气,我同学去了回来说不想转正了。”林炜翔又开始转他的饭卡,“你确定吗?”

       刘青松被一下一下的声音激的有些烦躁,啪的一下按住卡片。“我还没有正式签三方,你可以做找其他的——”

       林炜翔半个身子罩在刘青松上方,按着刘青松的鼠标滚轮拨弄,“招考时间是三月份,你能考上吗?”

 

5.

       林炜翔端着餐盘坐下来,又去窗口排队给刘青松打了一份午饭打包,拎着饭盒坐下来时自己碗里的汤已经有些放凉了。同期实习认识的同事坐在他对面,已经快吃完饭。

       “你要不然打报告换个搭档吧,你看刘青松吃了几张处分了,你还得跟着扣奖金。”

       刘青松这会正趴在FPX的办公室写检查,不然当着刘青松的面万万没人敢说这种话的。他们有点怕刘青松,不是因为相看两厌——刘青松不闯祸的时候大家关系还行,但是刘青松闯祸之后经常一张冷脸,一般人都绕着他走。

       他俩从实习期起就是外勤搭档,这在管理局很难得。大多数人都在一茬一茬的熟悉新同事适应新搭档,每季度管理局都会针对外勤搭档快速磨合办些讲座或者破冰团建,他俩基本没去过,偶尔露面一两次纯粹是为了认识新来的同事。

       从纸面考核上来看,两个人保持着一个中等成绩。但如果真的去翻人事的档案,就会发现刘青松写过的检讨比史森明抄过的操作规范都多。刘青松从转正的第一天起,就经常在外勤任务中试探管理局规章制度的底线。最开始是在完成任务后擅自更改回溯的时间点和地点,然后是违规操作时间回溯的塔台,利用系统漏洞继续尝试回到他想去的时间。

       技术部门不是吃干饭的,经常刘青松前脚闯祸,后脚一张处分通知直接发进了高天亮的邮箱。高天亮骂着娘去领盖红章的文件,刘青松熟练的手写一摞毫无诚意的检查,同时刘青松账户上的外勤补贴被扣的渣都不剩,连带着他的搭档林炜翔因为“没有及时阻止并上报搭档的违规行为”也跟着连坐扣钱。

       刘青松歪歪扭扭瘫在工位上写鬼画符检讨,林炜翔把盒饭放在他桌上。剩下几个人吃饭还没回来,林炜翔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大几千字你写得完么?”

       “快写完了。”刘青松笔都没停,“王八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想自己去交这个。”

       “没事,下午让他去跑腿。”林炜翔抱着办公室养的猫,“不过说真的,你下次再卡bug,会被取消外勤资格的。”

       他知道刘青松一次一次的出格行为是在试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刘青松是个坚守初心的人——他进时间管理局就是为了当年那件事情。到底是想着证明什么还是想追查什么,林炜翔没想明白,他习惯只想现实正在发生的事情:刘青松已经在管理局忍耐极限上反复横跳了。

       FPX处分之王威名远播。旁人不管他的目的,熟人暗示林炜翔独善其身早点换个搭档,免得有天刘青松真的爆雷他跟着被牵连;生人议论crisp这个人太嚣张,连管理局都不放在眼里。

       刘青松不在意,林炜翔比起流言更在意更着急的事,“如果取消你的外勤资格,可能就把你塞进哪个专业对口的实验室——你这个样子他们应该不敢让你去职能部门当行政,那你就彻底没办法参与时间回溯了。”

       刘青松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随便在检讨上胡乱落款,然后拆开饭盒狼吞虎咽,办公室里的空气清新剂味儿瞬间被烧茄子的饭味儿取代。

       事实证明刘青松真的把林炜翔的话混着饭菜一起吃了。最新一次外勤巡查他没有尝试折腾操作塔和时空节点,而是直接尝试去阻止一场重大车祸——当然他不可能成功,不然就真的要名垂时间管理局历史了。尝试改变重大事件是局里的高压红线,这次终于不是写检讨和扣钱能解决的了。林炜翔在食堂买早饭时周围起码有五个人在议论刘青松这回真的彻底惹毛了领导,直接取消一个月外勤资格,如果一个月内再有违规直接永久取消外勤资格。

       但刘青松一直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林炜翔想,说多了他要急眼。也不知道取消资格的话,他会从FPX这个外勤队伍调到哪里去,稍微人性一点是去实验室和档案室,要是领导真的有心让他吃个教训,送去安保处看监控和停尸房看大门也不是没可能。

       

6.

       “外勤?”刘青松翻着眼睛看金泰相,“我这个月不可能有外勤安排,王八眼瞎看错了。”

       金泰相一手扒着实验室门框,一手抓着刘青松不放,“哎呀,松松,真的是你!你不来翔翔要罢工的!”

       刘青松几乎是被金泰相一路提到操作塔的。金泰相这人看着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手劲大得吓人,拖着刘青松像拉个行李箱一样简单。刘青松放弃挣扎,用白眼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但金泰相的脸皮早已刀枪不入,自顾自碎碎念给刘青松扔到林炜翔跟前。

       林炜翔正在低声和杨藩说话。刘青松认识杨藩,管理局总务人事部门万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通常来说外勤任务没有人事什么事,他们部门很多人除了入职培训,直到退休都不会来操作塔这边。

       “哎呀,来了。”杨藩推了下眼镜,跟刘青松随意的打了个招呼。他打开手里的文件夹,干巴巴的照本宣科解释起来:“你的处分我就不念了,理论上来说你现在是暂时没有外勤资格的。但是,因为你的同事的强烈要求,”杨藩冲着林炜翔的方向挑了挑眉毛,“这次外勤行动允许你参加。任务全程你的行动受监视锁记录管制,你的搭档林炜翔对你的一切行为负全责。”

       杨藩甩了甩手里的监视锁手环,合上文件夹恢复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行了,程序懂的都懂。刘青松是右撇子吧?”

       到这一步抗命和质疑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总务的人站在这就代表着所有事情已经确定,刘青松作为一个螺丝钉只有听命的份。冰凉的金属环紧贴手腕皮肤,锁环上小电子屏旁绿色光点呼吸样闪烁。林炜翔公事公办给刘青松解释任务内容,杨藩工作完成,随口和值班员聊了几句。一声巨响和一句尖锐的咒骂惊得杨藩和值班员同时回头,刘青松揪着林炜翔的衣领把对方往墙上使劲的怼,沿路撞翻了两把椅子。

       “哎,哎,怎么又打起来了!”几个人赶紧冲过来把人分开。刘青松攥的太紧了,掰开他的手费了杨藩很大力气,甚至带掉了林炜翔衣领上一颗扣子。值班员紧张的盯着几处摄像头,生怕两个人在这里搞出大乱子。刘青松呼吸急促,透过细碎的额发死死盯着林炜翔没有波澜的眼睛。好在他还能控制自己,没再打伤按着他的杨藩。

       “刘青松,”林炜翔扯扯衣领盖住脖子上被勒出的红痕,对刘青松的反应毫不意外,“你想一辈子都做噩梦吗?还是你想等这次调动之后回来,再违规再调动,最后被辞退吗?你就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吗?”

       “我们是去例行巡查,”林炜翔从值班台拎起一件外勤制服递给刘青松,“这是公务。”

       一群人紧张的盯着刘青松,他们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哑谜,都在担心他跳起来拧断林炜翔的脖子。而刘青松似乎是听懂了,沉默的接过黑色制服披在身上,穿过一地狼藉,自顾自往前走去。

       这只是一次常规的例行巡查,地点他太熟悉了,他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刘青松站在小区门口,迟迟不愿踏进一步。他上大学以后妈妈买了新房,家属院的老房子租给了求职的年轻人,每年年假时刘青松会去物业那边刷个脸证明房主还活着。门口的小卖部和花园早已经被扒平,换成了崭新的门禁和岗亭。

       而此时此刻,小卖部里传来聊天声,门口两棵树的树冠在风中微微晃动,月季花旁有蜜蜂绕着圈飞。嘈杂声音如刀刻般,提醒他已经踏入十六年前。卖咸鸭蛋的商贩在摇车铃,他们俩避开给人家的三轮车让路。戴眼镜的小男孩拿着悠悠球跑过去,刘青松认出那是他儿时的玩伴之一。

       在男人出现之前他看到了穿着红外衣的女人。他想说你今天不要回家,有人打电话你不要开门;想和邻居们说你们能不能报警。但是他不能有异常举动,那样会给林炜翔惹大麻烦。他只能假装一个普通路人,远远看着女人跪下的背影。直到男人扛着女人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能走上前去。

       “我这算违规么?”刘青松用手指甲捏着金色的发夹,“戴了指纹膜。”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不算。”林炜翔看了眼刘青松又看了眼屏幕,“附近的小孩子乱捡东西乱丢太正常了。”

       刘青松抬起头,端详着眼前这栋他长大的居民楼。五楼楼梯间窗口探出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小男孩与刘青松对视,立刻缩了回去。刘青松闭上眼,他知道那小孩是谁,也知道那小孩看到了什么。

       八岁的刘青松还不知道几个小时后会发生什么。他到十五岁才知道了一部分真相,这些真相和他八岁时看到的画面将在他的噩梦里停留很多年。而直到二十四岁,他才明白,他曾经以为是凶杀帮凶的人,是被纠缠执念驱使而来的自己。

 

7.

       十六年前的小区里没几处路灯。夕阳西下时,居民楼的窗口里有人在挥舞红布条,召唤电线上的鸽群回家。刘青松领着林炜翔去了一家小餐馆,两个人坐在角落里,刘青松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们为什么不去你们家那边的食堂坐着?”林炜翔辨认着桌上的酱油醋瓶子,“这时候食堂还没拆吧。”

       “万一碰见我妈,我可能忍不住会喊她,挺怪的。”刘青松有点反胃,支着半边脑袋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小时候,人们加班还没有那么多,夜生活也不怎么丰富快乐。那时候市里高中最晚的放学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十点多的时候高中生们一窝蜂扎进家属院,一阵短暂的喧闹后,整个大院彻底静下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偶尔冒出几声虫鸣。刘青松和林炜翔坐在楼梯上,林炜翔在摆弄记录仪,刘青松盯着手腕上闪烁的绿光发呆。

       每一次例行排查的任务是有时间要求的,按规定时间推算,他俩得在这个时空呆到后半夜。其实在巡视检查完成后,他们可以自己找地方打发时间,但刘青松说在楼梯上坐着,林炜翔也没反对,只问他:“万一有人晚上路过被我们吓到怎么办?”

       “最多被当成嫌疑人,又不会被抓。”刘青松伸着两条腿,“不会有人下楼的,五楼六楼都是老头老太太,睡觉很早——哦有一家这时候还都在住院。”

       林炜翔坐在刘青松身边,身上沾了白色墙灰。走廊里是触控灯,没人去摸开关,他们在黑暗中静坐。林炜翔敲敲手表,“十一点了。”他几乎快和黑暗融为一体,只露出些模糊的侧脸轮廓,“你已经睡了吧。”

       刘青松知道林炜翔在说什么:即使八岁的他去捡起发夹敲门归还,即使他求助大人去询问情况,不幸发生的时候都不会有人在场,没有人能阻止一切。他们两个年轻力壮的大活人坐在这里,都受制于严格的管理规定——他身上甚至还有个专门监视行为的设备,他们不能让时空发生大的变动:不能被凶手发现,不能提示女人,甚至不能早早报警。

       他们都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传闻中一样,来人在鞋子外面套了两层塑料袋。刘青松握紧了拳头,他不用借光,甚至不用低头,都能想起那个男人的样子。那男人也没有开灯,上楼走的有些慢。塑料袋与水泥地的摩擦声越来越大,最后停在了防盗门前。或许是因为深夜的楼道静的落针可闻,男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分辨出呼吸声时刘青松突然紧张起来,他来不及想男人是不是也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林炜翔先一步按住了刘青松手腕。门铃响起了,声音不大,但他们都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丧钟。刘青松跟着门铃的频率一抖,林炜翔的手稳如石像,紧紧箍着刘青松的手臂。金属碰撞声响起,女人打开了门,轻声说有事情进来说吧。男人说好的,听起来很恳切,把求人和解的态度演的很真。

       门重重关上的一刻,刘青松感觉自己被无机质的保护膜包裹住了。林炜翔抱住他,把他颤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所有光源都消失,能感觉到的只有布料和灰尘味道,还有搭在脖颈上的手心。

       某种无能狂怒在驱使刘青松挣脱林炜翔的束缚,又有某种长期工作中形成的理智在提醒他,这一切不可更改,凶手早已伏法,他应该做一个遵守规则的旁观者。在两种翻涌年头的冲击下,他猛地咬住林炜翔的脖子,如野兽撕咬猎物喉管一般在皮肉上磨牙。

       林炜翔一动不动,连呼吸频率都没有变化,仿佛皮肤上没有知觉。刘青松停下磨牙,犬齿仍然叼着一小块皮。他听到隐约传来的争吵打斗声,林炜翔贴近他的耳朵,轻轻把那些细微的闷响盖了过去。

       “别看,别听。”林炜翔说,“别怕。”

       男人离开的样子远不如他到来时镇定,脚步声杂乱匆忙。声音消失了,走道里没有血迹也没有明显的脚印,仿佛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静谧深夜,那扇防盗门也没有动过。刘青松从林炜翔的肩上抬起头,甩掉了林炜翔搭在他背上的手臂。林炜翔伸手抹平刘青松凌乱的头发,刘青松没有拒绝,把这种默许当做表达愧疚。

       林炜翔手里的设备不明显的震动一下,提醒他们任务时间已经达标。林炜翔站起身,拍拍外衣上的灰,“回去了?”

       回去吧。刘青松说不出话,沉默的跟在后面。

他以为自己会哭,会失控,会为了自己这些年的错位的猜测和无解的执念混乱。可是从操作塔走出来的那一刻,刘青松确信自己的脑子运转正常,他的眼睛因为工作时间太长而干涩,半点液体都分泌不出来。

       林炜翔趴在值班台签单子,签好后喊他来刷卡签名。刘青松举着手腕上的监视锁递到林炜翔鼻子下面,一动不动。林炜翔放下圆珠笔,低头盯着刘青松的眼睛,眼神里不知道是疲惫还是疑问。

       “你解开,我签字。”刘青松把手腕往上抬了抬。

       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刻意,他刷卡签字后值班台自然会提醒林炜翔解开刘青松的监视锁。林炜翔握住刘青松的手,似乎是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打在刘青松的手心。他在监视锁上按了几下,打开锁环,随手扔在值班台上,“解开了。回头你记得写报告。”

       刘青松根本没仔细听林炜翔在说什么。他凭借工作本能写了一串程序化的内容。曾经被刻在梦境中的很多念头,都在解锁的咔哒声中,解开了漫长的缠绕封锁,跟着锁环一起从他的某处信念上脱落,被彻底的甩在了身后。

       他终于开始和一念之差与无能为力和解。刘青松用力的在林炜翔的签名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二十几个笔画,标志着一些过去彻底尘埃落定。他有没有做成一些事情?也许这不重要,他终于看清过去与现实的差别,想通了一些事情,并纠结于一些新的事情。

 

8.

       高天亮来实验室找刘青松时,先掏出手机给他转了一笔钱。刘青松刚从通风橱钻出来,一脸的汗。“我手机不带进来,”刘青松摘了手套把高天亮往办公室推,边走边吩咐小实习生打扫卫生,“有事出去说。”

       “倒也没什么,就是你之前罚掉的外勤补贴,给你要回来了,转给你。”高天亮耸耸肩。

       “什么?”刘青松走到工位前,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怎么只有这个月的?”

       “……你跟翔哥真是一样嘴里说不出半句人话。”高天亮摘下眼镜随便用衣角擦了擦,“上个月和上上个月和上上上个月的补贴已经被你前八张罚单罚光啦!这个月的还是翔哥说你参与了外勤任务,给你争回来的。”

       刘青松嘴里含了块糖,他愣神的间歇里高天亮飞快的从他抽屉里也抢了一块糖吃,“……那个也算?”

       “算啊,凭什么不算,翔哥在那据理力争了一上午当然算了。”高天亮阴阳怪气道,腮帮因为含着水果糖鼓起一块,“多好啊,出了一次外勤就能挣回来一个月的补贴,还有人帮着讨薪。”

       高天亮的后脑勺毫无悬念挨了实验室登记簿一顿揍,小孩子摸摸脑壳,决定不跟暂时性降级的员工计较。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单位食堂走,路上碰到几个熟人,大家一起拼了个桌。

       “我说,”高天亮用筷子往下剃鸭腿肉,脸快要埋到餐盘里去,“要不然你搬回来上班吧?”

       刘青松没说话,一脸嫌弃的扒拉着排骨玉米例汤。高天亮抹抹嘴角的油花,瞟了眼刘青松的神色,“反正你这个月的工资和工时还是按照实验室的标准——罚单已经在总务备案了,就是回队里的办公室坐班,就一个礼拜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刘青松冷笑一声,“你们才是不把管理局放在眼里吧?”

       高天亮闭嘴装死,他已经习惯了做传声筒的夹板气。等一顿饭吃完,两人去放餐盘时他才把该传的话都传完,“翔哥让我问的,至于考勤和绩效具体怎么算我也不清楚,我这两天也很忙的。”

       从上次那场莫名其妙的外勤之后刘青松还没和林炜翔说过话,甚至老远看见林炜翔走在前面,他都会刻意放慢脚步,再换一条两人绝不对打照面的路。外勤报告他写了自己的份,然后发给金泰相让他转发给林炜翔,金泰相在对面bb刘青松自己就能发消息何必绕圈子,被刘青松屏蔽了。

       五天过去,就算是缝针的伤口都该拆线了。林炜翔脖子上大概早就没痕迹了,或许他自己都不记得刘青松明显僭越了同事朋友关系的行为——一般人情绪再激动应该也不会去啃朋友的脖子。

       按掉闹钟,刘青松站在卫生间里用牙刷机械的捅嘴巴,漱口吐水时干咳了两声。他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他没有再做那样的噩梦了,这勉强像样的人样或许有林炜翔一部分功劳,毕竟是他半强制的逼刘青松认清了过去不可更改的现实,卸掉了跟随刘青松很多年的包袱。

       林炜翔不囿于过去,只会思考眼前的问题。刘青松抚摸着镜子里脖子的位置,那么我算是他眼前的问题吗。

 

9.

       电话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刘青松终于醒了,不是被电话吵醒的,是被史森明。

       这几天不知道犯什么冲,刘青松从昨天开始就感冒发烧,整个人像一块行走的烤年糕,全身散热气。实验室晨会上他一张嘴就憋不住的冒眼泪鼻涕,给一屋子化验员和实习生吓得不轻。FPX的几个人不知道去干嘛集体不在办公室,他的门卡刷不开锁,也没法进去拿药箱。

       好在下班前碰上了一个来找他蹭饭的史森明。史森明人美心善,看到刘青松这个病歪歪的样子,担心他倒在下班路上,主动把他送回了家。

       “我给你煮了一锅姜汤一会就好,”史森明把水银温度计收好,拿毛巾胡乱擦了擦刘青松的头,“给你们队的人发消息没人回我,我一会带你去吊水?”

       “不用去医院,药劲儿起来了。”刘青松感觉自己已经烧的有些看不清,“你早点回家。”

       最后史森明还是没走,说怕刘青松万一明天被发现死在家里他就是第一嫌疑人。给刘青松灌了姜汤和药水以后,史森明从刘青松衣柜里找了身睡衣,在他旁边躺下。

       “我给林炜翔打电话发消息他都没反应,喊不到人了,我陪你一下吧。”

       “你找那傻叉干什么,嫌我死的不够快?——别,”刘青松推了推他,“传染。客厅有折叠床,你去睡。”

       “你就是憋出来的毛病,又不是病毒性,”史森明无所谓的一伸腿,“我今年打疫苗了。”

       被手机震动吵到头疼之后,史森明用一个迪士尼玩偶把刘青松拍起来,“接电话,谢谢,半夜三点好几次了。”

       电话那头是高天亮,说林炜翔外勤回来出了点事问他能不能现在去趟局里。刘青松说老子现在高烧。高天亮静了一下,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语气难得严肃正经。

       “你还是来一下吧,我觉得翔哥这会没你不行。”

       那只能继续麻烦史森明跟着一起半夜打车往管理局赶。刘青松带着口罩半梦半醒,琢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操作塔灯火通明,晃的刘青松清醒了些。史森明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警察皱眉头,拉着刘青松快步走。

       高天亮一边团团转一边扯着嗓子挨个安排,“犯人已经被带走了,我们只管时间回溯把穿越的人抓回来,现在我们自己的外勤更重要——”他扫到刚过来的两个人,一个箭步冲过来就把刘青松往林炜翔身边带,“林炜翔你清醒了没?刘青松在这,你已经从过去回来了。”

       林炜翔受了不轻的伤,半张脸上满是血污。他眯着眼辨认刘青松的轮廓,抬起裹着简陋包扎的手,一把握住刘青松的手腕。刘青松下意识反扣林炜翔的手背,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凌晨,高中的宿舍里,林炜翔把他从噩梦中吵醒,那时他们也是这样紧紧握住对方手的姿势。

       十六岁时刘青松抓住林炜翔,像抓住一节浮木,把他从梦境的漩涡中带上来。二十四岁时林炜翔握住刘青松,像是确认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于是从高度紧绷的戒备状态放松下来,知晓自己已经回到现实。

 

       史森明用自己的权限给刘青松和林炜翔打包扔进了局里医务室的病房。医务室的夜班医生把两个人按进相邻的床位,顺便给还没退烧的刘青松挂了吊瓶。

林炜翔已经清醒过来,小声跟医生道谢。刘青松听不太清林炜翔在说什么,他有些耳鸣,林炜翔的声音听起来像被木料摩擦,走廊里史森明和高天亮讨价还价的声音像是从远方海岸飘过来的。

       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床边,还有粗糙的物质在触碰额头。刘青松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林炜翔凑过来了。他用没扎针的手轻轻推了推林炜翔布着伤疤和硬茧的手,“拿开。”

       “发汗了,估计明天能好。”林炜翔摸摸刘青松汗湿的头发,“睡吧,辛苦你了。”

       刘青松用后脑勺对着林炜翔,也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他们之间很久没有说过这样客气的话,他昏昏沉沉,不知道是否要做回应。林炜翔也没管他的沉默——上班以后他们之间总是在沉默,只是坐在刘青松的病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刘青松扎着吊针的手背。

       太烦了,很痒的。刘青松磨了磨牙,他有些讨厌这个一言不发的样子,什么事情都要找个人传话,好像是我在故意晾着他一样——明明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有屁快放,”刘青松抽出了手,“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现在还会做噩梦吗?”林炜翔问。

       “现在没有了。”刘青松翻了个身,“以后不知道。”

       关于彻底解开心结他有很长一段心路历程,认清过去,认清自己。但医务室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谈心地点,刘青松也不是很想谈这些。

       他的手又被林炜翔握住,皮肤接触赶走了些刘青松积攒的困意,他有点恼了,“你几岁了,就非得挨着我吗?”

       “……嗯。”林炜翔放轻了力气,由握着刘青松的手换成轻轻捏着他两根指尖,“我在确认我从过去回到现实。”

       他是林炜翔确认现实的依据。刘青松的眼眶发热,他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被这个认知烫到了。他没有成为寓言中拯救无辜生命的英雄。即使已知晓结局,即使能回到过去,即使为此改变人生轨迹,也只是在不断用付出的代价困住自己。最终是另一个人将他从围困中解救,而救了他的人视他为解救。

 

10.

       “综上所述,”史森明坐在刘青松对面,轻轻咬着筷子尖,“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刘青松正在往自己的米饭里扒拉小炒肉,头也不抬,“我想跟你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

       “是啊,你说要跟我私下说袁成伟的检测报告,然后直接塞给我复印件让我阅后即焚,你要管这叫说事的话我也只能说牛B。”

       礼拜五下班后,刘青松硬拉着史森明出来吃饭。他处理人际关系的经验并不丰富,也很难自行对林炜翔下一个定义。

      “你是不是被罚钱罚的伤了脑子啊?——怎么说呢,我对你俩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奇怪,”史森明举着刚买的盐水冰棒,“我倒是对于你现在才觉得你俩关系有问题比较奇怪。要我说,你俩当年高考硬是互相参照着非要考进同一个大学的时候,你就不觉得有点问题吗?”

       刘青松没有办法回答史森明,他要面子。要是告诉史森明不仅上大学,林炜翔连工作都直接答应和他一起,史森明的嘲笑声估计能传遍三站地,下礼拜上班他俩的事情就能被八卦的妈都不认。

       怪恶心的。刘青松啃着雪糕想。

       史森明咔嚓咔嚓啃冰,又想起了什么,“不过你下周一不就回FPX做外勤了吗,你直接跟他谈谈就好了。”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什么都说的这么轻巧。”刘青松敲史森明的脑壳。

       史森明在地铁站和他分别。刘青松回了家,脱掉外套鞋子把自己在床上摊成饼。手机上弹出新消息,是林炜翔发来的问句:“下周一回来吗?”

       “是。”

       “那我们有时间谈谈吧。”

       

       刘青松一骨碌坐起来,简直怀疑是不是有人监视了他和史森明,“谈什么?”

       “就谈谈,关于你把我咬出一块疤来,这个事情吧。”

       

—END—

 

 

大概是,写完了吧。真的好谜语人啊救命。

就,腰超级疼,躺平。

再次祝大家节日快乐。


养熊要在芒果后

松宝,你在和谁说话呢

这对我真的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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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陆离.

翔松蓝青|所有物

*注意cp⚠️:翔松+蓝青 不严重洁癖可以选择性阅读 介意不要看 看了不要ky 很不尊重人

*强\制\爱 囚\禁 1.2w长车

*是老板的约稿!感谢老板 老板大气


“说好了永远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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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永远在一起的。” 

Fabulant

翔松 / 夏盐

*4k 架空 ooc 没什么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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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会儿就停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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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来自Summer Sa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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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果

撸猫时间

“手感好好❤”

“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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