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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强迫自己恢复常态，是三天以后，学校运动会全部结束。郑微知终于有暇顾及他这个小跟班的时候。听说楚铭生病了三天下不来床，亲自买了吃的给送到寝室。

楚铭看到郑微知热心肠的哄自己吃东西的时候，突然明白，他那些小心思，要是让郑微知知道了，这张眉飞色舞的脸就永远不会在自己生活里出现了。

所以楚铭那天一直没说话，就看着郑微知傻笑了。

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这人就消失不见了。如果说卜晴川是个偶然，那么郑微知，楚铭发现不得不好好审视一下自己曾经认为玩玩就算的东西了。

谈感情太累太累，他只是要这么没心没肺的过一辈子。回到运动会之前的日子就已经够好了。

可日久生情这种东西，该来的时候还是来了。

好在那年的会考耗去了楚铭不少的精力，让他不用再整夜的睁着眼瞎想。

楚铭会考结束的时候，郑微知正赶上高考的重要阶段。最后一个月了。

再没时间下了课来提溜楚铭去吃饭的郑微知整日的埋首题海中，楚铭只每天买了早点给他送去，放桌上，然后趴在教室窗台上看郑微知捧着一本英语口里念念有词的在天台上踱着方步。偶尔抬头看见楚铭的小脑袋，郑微知会朝他招招手，招牌式的笑容搅得楚铭一整天都在出神。

六月的那三天，整个城市一直在下雨。郑微知去了四中考试，楚铭望着三楼那一排排空荡荡的教室，心里憋得发慌。

考完最后一科出来，郑微知给楚铭发了消息。

【课了吗？】

【没】楚铭躲在厚厚的参考书下，悄悄的打字，躲过语文老师的利眼。

【想听你唱歌】

翻了个他看不见的白眼，楚铭快速回复，【你有病啊，知道我没下课……】

【晚上出来啊，去喝酒】

【嗯】楚铭回复了一句又问，【你还回来吗？】

【回】

楚铭把电话放进了抽屉里，心思早就已经不在作文分析上了，全想着今晚上能见着郑微知，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郑微知下午果然回来了，楚铭从楼上看见他们年级浩浩荡荡几百号人走进食堂，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而最好也是别复返了。

班里又叽叽喳喳议论开来，有舍不得帅气学长毕业的女生在互相鼓励今天一定要表白成功，还有人感慨咱们明年今日也就这幅模样各奔东西。也许就是某一个瞬间，楚铭才真切的体会到，他以为他们会一直扯淡聊天混吃混喝，更以为他可以赖在郑微知的身边尽情的让心里的芽疯长。但原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郑微知可能吃完这顿饭就再不会出现了。

楚铭一个头脑发热，顾不得身后叮叮作响的上课铃，一溜烟跑到了食堂门口，朝黑压压的人头望去，郑微知在靠墙那桌正和同学举杯碰盏。

张口想叫他，可又发不出声音。楚铭就这么愣愣的站在门口看了郑微知好久。他脸上胡渣都没刮干净，整个一愣头青的样子，到处给老师敬酒的样子也傻到不行，还总充样子的帮班上女生挡酒。看着看着，楚铭觉得眼前雾蒙蒙的，伸手一抹，湿湿的。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楚铭转身走了。

晚上是郑微知常在一块儿玩的那个小团体聚会，叫上了楚铭。一帮子人在KTV里要了好几箱啤的，又唱又跳，郑微知喝酒上脸，脸红通通的，拉过正在唱歌的楚铭一板一眼的说，【哥走了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啊，那些小黄书少看点，真不好。】

楚铭正在那儿吼死了都要爱，转头听见郑微知这么一说，登时嗓子眼都被堵了。眼睛里涩涩的，但还好没哭出来，楚铭想可能是下午哭够了，现在身体里的水分都还来不及蒸发。

笑了笑，端起一杯酒咕咚咕咚下肚，又对着麦克风继续吼。

那天直闹到凌晨三点一伙人才歪歪斜斜的出来。

楚铭说哥我送你回去。郑微知摇摇头，说，【我想走走，你陪我一会儿。】

楚铭扶着有些摇摇晃晃的郑微知，在河边的小公园里慢慢走着。郑微知走着走着，就牵过楚铭的手，像小朋友似的，两个手牵手的在有些湿漉的石板路上走着。

楚铭直觉得手心里沁出汗来。郑微知潮湿的气息通过掌心传递进自己的身体。楚铭脸上一片潮红，突然很冲动，想借着这酒劲说点什么。反正喝醉了，到时候什么都能推得一干二净的。

【哥……】

【我好难受啊。小铭铭。】还没等楚铭说，郑微知就打断了他的话。兀自的说起来。

楚铭不再言语，看他已经快站不住了，就拉了郑微知坐在路边的椅子上。

郑微知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嘴里还在念叨。

【今天他给我敬酒了，他酒精过敏的，可是他喝了一大杯。】

【……】楚铭知道他说的是谁，没说出口的话想着没必要说了。

【我们王渝涵，哦，不对，已经不是我的了。】

楚铭面无表情的看着郑微知胡言乱语。

【今天我突然觉得，那时候自己好傻啊，怎么就让他说分手就分手呢。你知道吗，我其实和他分开了每天都想着他，每天上课都看着他，可是我不是同性恋啊，我就是试试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郑微知转过头看着他，眼睛眯缝起来，细长的眼睛盯得楚铭心里发慌。

【哥，想那么多干嘛，反正都要…反正都要分开了。】楚铭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郑微知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啊，要分开了，我今天问他了，我问他志愿报哪儿，他不说，我知道的，反正和我不会是一个地方。】郑微知说着，话语里竟然带着哭腔。

楚铭满心的酸楚说不出来。只看着郑微知不停晃他那脑袋。

【哥你要真喜欢他了就去追回来。什么同不同性恋的，你别逼自己。】

【嘿嘿，还是你对哥最好。】郑微知一如往常的，轻揉着楚铭的头发，【楚铭，你要是个女孩，哥肯定追你。】

楚铭喉头哽咽了一下，那天晚上再没说别的。

很久以后楚铭总是在漆黑的夜里想起郑微知那晚上的样子，迷离的，边唤着王渝涵的名字，边说着，楚铭，你要是个女孩子，哥一定追你。

（四）
郑微知电话打来的时候，楚铭正在家里打游戏。南方的夏天太热，楚铭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上网组队开黑。

看了一眼来电是郑微知，楚铭按了免提通话键，【我正开黑，哥你晚点说。】

郑微知就像没听见，大嚷着，【我被人表白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楚铭一下大脑没反应过来，手里还在操作键鼠冲击敌方水晶。

终于等到电脑传来【Victory】的声音，楚铭才拿起手机，【哥你说啥？】

郑微知的声音小了很多，【我，我被人表白了。】

楚铭翻了个白眼，【这也值得你打个电话？又不是第一次，上个学期，你收到的情书至少两位数吧，还有外校的。怎么，暑假太闲，来炫耀了？】

【这个，不太一样……】能听出来郑微知声音局促起来。

楚铭换了个坐姿，拿过可乐，【怎么不一样了？胸特别大还是腿特别长？】

楚铭没见过郑微知交女朋友，虽然他们偶尔也会讨论某个女明星的长得好，腿直又长，但是身边的女神还没见过郑微知特别上心的，每次拿了情书也都当着女孩儿面就拒绝了。也不知道他这次唱的哪出。

【不…不是女的……】郑微知声音越来越小，【是王渝涵。】

【噗！】楚铭一口可乐喷在键盘上，赶紧抽纸巾擦起来。【谁？是那个……那个王渝涵吗？】

【我还认识几个王渝涵啊……】郑微知无奈道，【就这一个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额……】楚铭脑子里浮现出来王渝涵那虽然好看但是过分冷淡的脸，别的不说，他会喜欢人？还表白？光是想想就很拒绝。

【我不知道能和谁商量，】郑微知语气犹犹豫豫，【我身边看过那些东西的，除了我妹，就是你了。我又不可能问她。】

原来是因为这个，楚铭满头黑线，【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郑微知愈发语无伦次起来，【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我没想过这事……但是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虽然我俩老吵架，但是……，唉，我不知道他这样，我该怎么办……】

【要你没想法，就老实说呗。这种事上男女没区别，他只是性别为男，喜欢你的心情不分男女啊。】

【可是…】郑微知声音低下去，【我好像也不想拒绝他。】

楚铭一挑眉，【你喜欢他？】

【我不知道呀！不然我找你干什么！】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这哥哥，还来气了。

郑微知语气软下来，【那，你不是见多识广吗，就想问问，我怎么能确定我是不是喜欢他。】

好一个见多识广，我自己都没弄懂这些破事呢。楚铭心里腹诽到。

但是人家来咨询自己，也是因为自己术业有专攻啊，不能辜负了郑微知的信任。

【他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给你表白的啊？】

郑微知脑子里浮现出那天，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那晚上的情景每天都在他眼前上演。

那天是班上一个同学的生日，请了他们十来个同学去KTV，大半个月没见了同学们都玩疯了，还喝了点啤酒，有人酒兴上来，就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以前他们做游戏也玩过，但许是借了酒意，年轻人的荷尔蒙被调动了起来，一些以前不敢表达的情绪和肢体接触也多了起来，有男生就大着胆子抽到大冒险以后要求5号亲8号。郑微知拿到了5号，正嘻嘻笑着等抽到8号的举手。谁知正是王渝涵抽到了8号。

同学们开始骚动起来，郑微知就算亲个女同学也比不上亲王渝涵有意思。这冰山美人平时和同学们相处的虽然还不错，但是总觉得隔着距离，没人能离他太近，更不要说看他被人亲了。

郑微知小学就和王渝涵认识，虽然同级不同班，但一个是调皮到全校皆知，一个是好看到全校闻名，慢慢的在走廊遇见也会打个招呼，也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王渝涵就总是出现在郑微知视野里，既不是他的铁哥们儿，但也绝不是点头之交那么简单。

郑微知觉得自己有点怕他，却又总想欺负他。

郑微知捏着卡片凑到王渝涵边上，【这就是命啊~来来亲一个。】说着嘴就要凑上去。

王渝涵一巴掌轻轻打在他脸上，把他嘴推开了。【别闹，我不玩这个。】

【抽到了才说不玩，耍赖呀。】旁边几个男生不满的起哄，女生们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王渝涵。

郑微知也伸手去环抱住王渝涵的腰，【不、许、耍、赖！听到没有！】

他平时手贱，常在王渝涵腰上掐一把，脸上捏一把，有时候王渝涵不搭理他，有时候一巴掌给他打回去。大家都习惯只有郑微知能对王渝涵动手动脚这件事了。

王渝涵没有推开他，斜着眼睛瞥了郑微知有点微醺的脸，【那，我接受惩罚，我来真心话吧。】

郑微知看他那样儿不像还能有商量的样子，就放开了王渝涵，手插进裤袋里，笑着看他，【那我来问，现场，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男生们又起哄起来，有几个女生有点害羞的低下了头，偷偷瞄向王渝涵。

郑微知就是瞎问一句，王渝涵平时也没见对哪个女生特别上心，估计他会说没有。

【有。】王渝涵说完，转过头眼神定定的看着郑微知，看得郑微知心头一动。这突然的回答让现场安静一片，只有屏幕里还在放着刚才不知道谁点的歌。

【谁啊？】有男生多了句嘴，大家都八卦的看着王渝涵。

王渝涵舔了一下嘴唇，喉结一动，【还不想说。】

【表白！表白！】刚才多嘴的男生又喊，其他人也跟着拍手喊起来。

还没待王渝涵反应，郑微知拍了一下带头男生的脑袋，【人家说了不想说，别闹了。】把大家手里的牌收回来，张罗道，【继续继续，这次我们玩杀人游戏！】

大家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王渝涵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又坐下，和大家一起玩起来。

一堆人一直玩到快十二点，喝了三打啤酒，才依依不舍的散去。等升上高三，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时间了。

郑微知家和王渝涵一个方向，这时候的夜班车除了司机基本没人了，两个人上车刷了卡坐到最后一排。郑微知打开了窗户，夏天的夜风吹起来让人心情特别好。

王渝涵一言不发的坐在郑微知身边，穿着短袖露出的胳膊时不时碰到郑微知的手臂，有点冰凉。

【你喜欢的人，是谁啊？】郑微知头靠在窗户上，想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出来。他并不是八卦的人，只是真的很难想象王渝涵会对哪个女生有喜欢的感情。

【你想知道？】王渝涵看着他，郑微知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露出饱满的额头。

【就是……好奇。】郑微知正了正身，虽然没有喝醉，但是脑子确实也没那么清醒。

【……】王渝涵收回目光，抿了抿嘴唇，似乎鼓起很大勇气似的，侧过身，认真的看着郑微知，却并不说话。眼神盯的郑微知脸上开始发热。

【你。】王渝涵顿了一下，【我喜欢的人，是你。】

郑微知突然打了个嗝，刚才听到了什么？是喝多了吗？可是手臂的微凉触感，窗外吹来的风，王渝涵传来的淡淡洗衣粉香气，都在提醒自己，清醒着呢。

公共汽车突然停了，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下车吗？！】

【下！】王渝涵回了一句，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车，一眼也没看郑微知。

司机发动了车，很快窗外的夜色就取代了王渝涵的背影。郑微知头又重靠回窗户上，等到司机下一站再问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坐过站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很多个梦，每个梦里，都有王渝涵微微张开的嘴唇，说，【是你。】

楚铭咬着冰棍听他说完，脑子里浮现出王渝涵那张脸，【那，你就和他试试呗。】

【试试？！这种事，能试吗？！】郑微知觉得说完以后心里更乱了。

【哥哥，你不试，你永远不知道你是哪一边的……】楚铭随手从书架上拿过一本快放假时前座女孩儿寄给他的新漫画，这句话是昨天刚看到的部分。

【……】郑微知在电话那头陷入了沉思。

暑假过去，等楚铭回到学校的时候，提前开学两周的郑微知已经是一脸甜蜜的傻样向他描述，【你知道吗，原来接吻真的是甜的。】

楚铭：【……】

【虽然只是亲亲碰一下，但是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人都要化掉了。】郑微知满脸幸福的回忆着。这勾起了楚铭记忆里已经有点模糊的，那个霸道占有的吻，脸红了一瞬，赶紧专注到郑微知的八卦里。

这之后就捷报频传，一个月以后，当王渝涵略带羞涩的被郑微知拉着手出现在楚铭面前时，楚铭知道，郑微知已经大获全胜了。

可是郑微知胜利了，楚铭开始觉得自己不舒服了。以前呢，郑微知走哪儿都带着自己，虽然有些狐朋狗友的意思，但是好歹有个名义上的哥哥照顾着自己。但现在郑微知有时间就陪着王渝涵留守图书馆自习室，自己一下没了去处，心里还挺空荡荡的。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去当电灯泡啊，楚铭无奈之下只能投身学习，没想到一个学期下来排名还提高了不少，老爸还乐滋滋的寄了一个新的笔记本电脑过来以资鼓励。

偶尔郑微知也会叫上楚铭一块儿吃饭，不会叫王渝涵，因为那是他和王渝涵出现了一些小问题而他又无法解决的时候。楚铭这个军师就借助自己看的为数不多的漫画加小说帮助郑微知度过难关。

后来楚铭调侃郑微知，我那时候觉得你像游戏闯关打小怪兽。我这儿就是秘笈库。

但还真帮了郑微知不少忙，直到某一天，郑微知哭丧着脸，拿着一张信纸来找楚铭。

那是王渝涵的一纸休书。

楚铭大致看了看，原来郑微知这个不长脑袋的把他总和楚铭商量这事儿全告诉了王渝涵。王渝涵觉得里子面子都没了，闹着要分手。

楚铭瞪了郑微知一眼，【我不管了，你这烂摊子。】

那天郑微知眼里装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但只那么一瞬即逝。停顿了几秒，就听到郑微知一贯的不在乎的口气，【反正也试过了，玩久了麻烦，离高考也没多少日子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呢，楚铭就看见一双充满愤恨的眼睛从郑微知身后出现，那是王渝涵。

楚铭指了指郑微知身后，郑微知转身，愣了半秒不到，赶紧拉了王渝涵的手，支支吾吾的说，【我们，我们开玩笑呢。】

楚铭看着郑微知那怂样心里有点凄凉的感觉，心说郑微知你这怂包，你完蛋得还挺彻底的。

不出楚铭所料，王渝涵根本不甩他，打开他的手，连句话都不留，转身就走了。

郑微知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抽烟的。死不承认自己是失恋了，边咳嗽边说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

但楚铭知道，那一包接一包的烟可不是白抽的。

楚铭说其实咱们俩都赚大了，谁像咱们一样精彩啊，男的女的都谈过了。

郑微知惊愕的看着他，【你和哪个男的谈了啊？我怎么不知道。】

楚铭心一横，想说反正男主角都远走他乡了说说也不碍事，就把自己和卜晴川的一来二去交代了个明白。听得郑微知这边风起云涌，涌完了又更加沮丧。

[我就摸过王渝涵的上半身，差你差远了。]

楚铭突然觉得他们不应该在这件事情上比拼，打住了话题。

但这次掏心掏肺的对话之后，两个人顿时又比从前亲近了不少，其实说难听点，就是觉得握住了对方的把柄了。

有时候楚铭班上的男生女生会特别羡慕的说，你和郑微知关系真好，跟亲兄弟似的。

楚铭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觉得甜滋滋的。其实，要不是那年运动会，他希望这种亲兄弟一般纯洁的感情能持续到七老八十。

（三）

那天之后，楚铭和卜晴川谁也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还是如往常一般的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斗嘴。楚铭偶尔会想想他们到底算什么呢，但是很快又被繁重的课业和各种班级杂事占满了思绪。

拥有卜晴川这样一个好朋友，铁哥们儿才是最值得自己感恩的事儿啊。

这样想着，高一新生们迎来了第一次期末考。

楚铭和班上其他同学不一样，他因为是老爸找了关系进来的，之前中考成绩因为不在本市，所以成绩参考意义不大。期中考又因为生了场大病，分数也就排在年级三十左右。虽然班主任说这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初中一直稳坐年级前三的楚铭还是希望有个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看看自己和周围这些人到底差了多少。

期末考试前，还有圣诞节和新年。卜晴川张罗了一堆活动。他是社交积极分子，学习成绩一直中等，但是他父母大概也看出来卜晴川不是学霸的料，对他要求一直不高，来开家长会的时候似乎也挺高兴。

楚铭他们所在的高中部教学楼是个口字型建筑，中间是一个小花园，种了一棵据说比校龄还长的松树，直长到接近五楼那么高。

12月24号中午，郑微知跑来找楚铭，【晚自习做好出来嗨的准备啊。】

楚铭心里嘀咕，还出来嗨，学校就这天晚上看门特别紧，连晚饭都明令禁止任何人不能出校去吃。就怕学生跑出去过节，晚上不回来，出什么事。

郑微知说，【你不知道，杭中的传统圣诞项目，特别好玩。】

【有多好玩啊。】楚铭拿着习题集，漫不经心的问。

【中庭那棵松树看见了吧，今天晚上让它变成真的圣诞树。】郑微知说完挑挑眉，远远的看见皱着眉的王渝涵朝他们走来，就知道没好事，一溜烟跑了。

郑微知这么一说，楚铭心里对晚上还真有了点期待。班上其他同学也在讨论着过节的事，大家虽然不能出校，还都在盘算着，尤其是一些准备表白的。反正对学生来说，任何节日都是表白的节日，除了清明节。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天已经完全黑了，突然听见教室外一阵喧哗。卜晴川带头冲出了教室，大家也都争先恐后的跑出去，围在走廊上。

高一、高二在东侧教学楼，和西侧的高三年级隔着中庭。南北两侧的教学楼是实验室和各种器材室。

楚铭看见平时难得一见的高三学长姐们此刻也都围在了走廊上。然后高二不知道谁起了个头，【节日快乐！】

突然之间，有几束彩色的光打在中庭的松树上，【打开你们的手电筒！】楚铭听出来这是郑微知的声音。

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中庭的松树，高二年级一堆人开始用力朝松树上扔各种彩纸。对面高三年级的开始唱起来圣诞快乐歌。

【Merry Christmas for You， Merry Christmas for You……】渐渐变成大合唱。

一曲唱罢，对面开始高声欢呼起来，有人朝这边大喊，【学弟学妹们加油！】

【学长学姐加油！】这边也回应起来。

【杭高最棒！】

【圣诞快乐！】

【我要考复旦！】

【王渝涵我爱你】……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喊声回荡在校园里。楚铭虽然没有什么要喊的，却也被这情绪带动了，看着对面平时总在教室里刷题面都见不着的学长姐，此刻跟疯了似的朝这边大喊大叫，往松树上扔着纸团和彩条。不知道自己高三的时候是什么样。

他知道郑微知说的嗨是什么了，真的特别嗨。人生的所有力气似乎都要在这短短几年用尽了一般。

一向严肃的教导主任和所有老师只默默站在一楼廊下，注意着别有人摔下来，其他一概不管。楚铭朝楼下看去，看到班主任老王也站在里面，隐约好像看到他眼角有泪光。

一场狂欢持续了二十分钟，学校今天特意完了十分钟打铃。

大家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教室，拿着书却谁也看不进去，小声的聊着天。当值老师坐在讲台上，看着这帮小孩，也假装没听到，任由他们在这个晚上说着悄悄话。

卜晴川撞了撞楚铭胳膊，【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吗。】

【啊？什么？】楚铭还在为莫名的感伤情绪出神，一下没反应过来卜晴川在说什么。

【没什么。】卜晴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不说了。

楚铭看他一眼，又回到自己的思绪里。【晴川，你说，我们到了高三，还会是同桌吗？】

【怎么？还想和我坐同桌呢。】卜晴川趴在桌上，歪着头看他。

楚铭斜着眼瞪他，【我巴不得你赶紧坐到第一排特殊位置去。让我清静清静。】

卜晴川也不恼，笑着说，【那你要闷死的。】

【求求你快让我闷死吧。】

卜晴川特别喜欢聊天，连窗户飞进来一只小虫都能扯着楚铭叨逼叨半天。楚铭有时候真是烦死他了。

【如果，我不和你坐同桌了，你会想我吗？】卜晴川眨眨眼睛，朝楚铭卖萌。

楚铭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认真的说话，吓了一跳，【想个屁，我马上，转头就忘了你姓甚名谁。】

如果是平时，卜晴川会敲他脑袋，或者不要脸的在他胳膊上蹭说不要嘛。

但卜晴川都没有，还是那样趴着，看着楚铭，【你不能忘，你要想我。】

【神经病，我估计要是咱俩选文理也选一样的话，真能坐到高三。】楚铭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卜晴川虽然很闹，有时候动手动脚，但是会给他带早饭，打瞌睡的时候给他放哨，而且两人有过那么一次，似乎关系比所有的其他朋友都要更好一些。

卜晴川没有再说话。楚铭转头看向他。卜晴川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下晚自习的时候，楚铭看到郑微知带了一堆高二的人去打扫了中庭洒落的纸团和彩带，王渝涵抱着手在一边看着。

楚铭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和卜晴川回寝室了。

路上，楚铭感慨的说，【郑哥说，今晚上这个活动是学校传统，明年就是我们带头了。想想还挺兴奋。】

卜晴川没搭话，咧着嘴笑着看他。

那天的卜晴川其实话特别少，只是楚铭太兴奋，没有注意到。

期末考试前两周，大家再也不敢浪了，就连平时经常逃课迟到的几位，也都规矩的开始看书做题。

楚铭发现卜晴川从圣诞节那天开始就特别努力的学习，简直一反常态。但想想这也是好事，他觉得像卜晴川这样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孩，如果成绩起来，将来两个人能进一个大学，那就再好不过了。于是也放弃了很多休息时间，给卜晴川补起了课。

卜晴川文科比较强，记忆能力好，但是逻辑能力差一些。楚铭就建议他先把所有公式、反应都背下来，考试的时候往上套，高一的理科，这么应付绰绰有余。

经历了非人的几周后，考试终于如约而至。楚铭也自认尽了全力。他知道高中和初中不一样，尤其这所学校，虽然是本市第二的学校，但是能进来的人都是除了学习，在综合能力上很强的人。学校也并不是只以学习成绩论，反而很鼓励学生的各种课余活动和比赛。

作为没有什么其他特长的学生，楚铭觉得自己只有在学习上有成绩，才有做副班长的底气。

考试一结束，学生们就纷纷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尽管每周都有半天回奶奶家的机会，楚铭在学校还是堆了一堆衣服。正蹲在地上慢慢往箱子里收拾，卜晴川推门进来了。

【你还没走啊？】楚铭抬头问他，刚才就看见卜晴川和他爸在一起，还以为已经回去了。

【啊，我，我来看看还有没有东西落下。】卜晴川却并没有收拾东西，只是蹲在楚铭面前，看他收拾。

楚铭没理他，继续叠着衣服。突然卜晴川伸手拿过一件T，是一件深灰色的NIKE，楚铭经常穿。

【这件，送我吧。】卜晴川抱着衣服，根本不像要和楚铭商量的样子。

楚铭看着他，突然想到那晚上，他就是穿着这件衣服，霎时脸红了一下，低下头，【你喜欢就拿去吧。】

【嗯！】卜晴川像得到什么宝贝一样，认真的叠起来。

楚铭心想，原来这段时间他一直欲言又止的，还是对那天晚上的事有想法啊。

但是楚铭也不知道他对卜晴川是什么感觉，想趁着假期，两个人见不着面，可以好好想想。

等楚铭收拾完，卜晴川陪着他拉着箱子走到校门口。卜晴川爸爸站在车门边抽烟，看见他俩出来了，朝楚铭笑笑。

【叔叔好。】楚铭打了招呼，卜晴川爸爸问要不要送他，就看见楚铭小姨也开车过来了。

和卜晴川爸爸告别的时候，卜晴川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楚铭笑着悄悄用胳膊肘捅他，【想我了就打电话，我在这儿过年，随时能出来。】

楚铭爸妈过年都会来他奶奶这儿，以前楚铭在外市读书的时候，过年和暑假也都会来。

卜晴川点点头，还是不说话。楚铭猜他是不是期末考没考好，一直闷闷不乐的。

坐上小姨的车，楚铭掏出手机，给卜晴川发了消息，【没事，就是一场考试，下次加油！☺】

【嗯。】卜晴川很快回了消息，却也只有一个字。

楚铭的寒假很快就在走亲串戚中度过。卜晴川大年三十晚上给他打了电话说新年快乐。除此以外没有再联系过他。

到是郑微知，三天两头就和他发消息，看到网上好笑的段子也发给他。楚铭的前座女孩儿也过来过年，三个人约着出去玩了一次，楚铭觉得自己对前座女孩儿好像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了。

三个人找了间咖啡厅坐着聊天，前座女孩儿聊了好多新学校的事，果不其然，都是些她怀疑谁和谁搞基，谁和谁可能性很大之类的话题。郑微知表情微妙的看着楚铭和她乐呵呵的聊着这些，【你不会也看那些东西吧。】

前座女孩儿一听不乐意了，【什么那些东西啊，都是好东西。】

郑微知一咂嘴，【还好东西，我看了起鸡皮疙瘩。楚铭，你也看啊？】

楚铭突然有点尴尬，好像作为男生看这些有点不对劲似的，但前座女孩儿深知他底细，否认是没有用的，【嗯，看啊，你妹拉我入的坑。】

郑微知苦笑一声，看着他妹，【你的安利事业成功了啊。】

前座女孩儿白他一眼，【哼，你不识货，自有识货人。】

一个下午就在郑微知皱着眉听他俩讨论各种纸片人的绝美爱情中度过了。

【我哥在学校里有没有CP啊，】前座女孩儿问了楚铭好几遍，还是不死心，【他好歹也算个帅哥吧。】

楚铭迟疑着要不要说出王渝涵的存在，郑微知察觉到什么，从游戏中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看来学校那些CP言论他也听过不少，但是谁愿意被自己表妹拿去YY呢。

楚铭摇了摇头，正要敷衍过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王渝涵还是那张臭脸，站在收银台的地方看着他们仨。

楚铭用脚碰了碰郑微知，郑微知抬头看他，他下巴指了指收银台方向。

郑微知顺着看过去，脸色突然就不好了。要平时看见王渝涵，他铁定要上去斗一番嘴再加上点手上动作。但是今天他表妹在，这个资深腐女随时盯着他的一言一行，为了不让自己在她手里落下把柄，他只能假装和王渝涵不熟，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真怂。楚铭心里鄙视郑微知。

王渝涵没有搭理他，拿了咖啡就走了。

寒假就这么过去了，除了爸妈过完初七要回去上班的时候楚铭心里生出了点离别的伤感，其他时间过得还是很滋润。毕竟学校践行开学再公布成绩，没有成绩报告压力，又拿了不少压岁钱，这个年过得非常开心。

开学了，卜晴川看上去瘦了一大圈，问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才知道他们全家去国外玩了，一直不在本市。

楚铭埋怨了几句，又没心没肺的和卜晴川打闹起来。

成绩公布下来，楚铭考了年级第七，着实让班里同学刮目相看了。卜晴川拿了年级五十几名，但是语文和历史都考了年级第一。老王把他揪到办公室好好说了一通，无外乎就是你其他科要跟上来，不能偏科。

卜晴川这学期开始没有上学期末分别时那种别扭劲了，楚铭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思考他和卜晴川的关系了。不过现在不需要思考了，卜晴川看上去放下了，他也没有更多的想法。楚铭很高兴他们真正的做回了好哥们儿。

学期到中间的时候，卜晴川的女朋友又换了，变成本校初中部一个小萝莉，两人天天形影不离。

楚铭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女孩儿眼熟，然后某一天自己女朋友说，【我觉得卜晴川那个新女朋友长得和你还挺像的。】

楚铭当场就喷了，心说怪不得我就觉得那么眼熟嘛。楚铭本想就这事儿打趣一下卜晴川，可话还没说出来，卜晴川就站讲台上宣布他要转学去国外了。

怎么看怎么狗血剧情。

卜晴川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楚铭请病假偷跑了回去，站在寝室门口。门大开着，卜晴川背对着门装箱子。楚铭突然觉得眼睛发酸，硬忍着没哭出来。

卜晴川整理完箱子起身拍拍裤子，看见了楚铭，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好像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开口，终于楚铭这方按捺不住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卜晴川咬着下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给你说过了。】

楚铭一脸问号，【什么时候？！】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

楚铭突然想到他那天的言行，一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涌上来。【可是我没听到啊。】

【可是我说了。】

两个人就这么憋着劲。

楚铭忍不住了，【所以你上学期末情绪那么低落，是因为这个？】

卜晴川笑了，【只有你这傻子才觉得我是因为考砸了。】

楚铭更委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

卜晴川看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知道……也好。】

楚铭觉出这句话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你，你别是因为我要转学的吧】

【什么？】卜晴川做出一个极夸张的表情。【我说你脑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被门给夹了啊，我至于嘛我 。】

【那为什么……】

【我不是在教室说了嘛，我爸工作调动啊，】卜晴川苦笑着看着楚铭，自己说的话他怎么都不好好听听呢，【楚铭你漫画看多了吧，你别以为我真喜欢上你了啊。】

楚铭在教室时听见卜晴川突然宣布要转学，还是出国，整个人就傻掉了，哪里还听得进去后面说了什么。

听见卜晴川这么说，楚铭愣了好一会儿，【我没……我没有……】楚铭心里想，不是那就太好了，那就太好了卜晴川。

【你就把那事忘了，老记着对你成长不太好。】卜晴川说完拉着箱子走到楚铭身边，想了想，还是抱了抱他，【保重了哥们儿。】

楚铭这么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楼梯追下去，直追到校门口，卜晴川正把箱子往他爸车上放。楚铭跑过去，狠狠的抱了卜晴川一把，【你也保重，哥们儿。】

后来楚铭再说起卜晴川，也只是习惯性的忽略掉不甚完整的那一段，而直接说卜晴川那就是我曾经最铁的一个哥们儿。

卜晴川走了，楚铭的生活其实也没多大不一样，每天还是学习，管理班级杂事，和郑微知吃吃喝喝，偶尔和小女朋友一起溜达。

高一很快就要结束，夏天还没来的时候，楚铭终于和那个女生说了拜拜。理由嘛不太记得了，想想大概是自己腻了，当然也不排除班主任的循循善诱。

原本还想着要是那女孩哭哭啼啼自己该怎么办，没曾想人家笑颜如花的说我知道了，好像一直在等楚铭发话似的。事实证明，两天后就看到这女孩儿和同年级的另一个男孩开始你来我往了。楚铭开始思考到底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暑假楚铭去了南方和父母团聚，无忧无虑的玩了一个夏天，乐不思蜀的都快忘了还有暑假作业这档子事。要不是郑微知打来的电话，楚铭还真以为自己也许不用回去了。

楚铭可以算是个腐男。

当然这并非他自愿的。

主要是从初一进校就暗恋的前座女孩儿进入青春期以后就经常看一些来自岛国的不良刊物。

楚铭为了能和心上人多点共同话题，就嚷着也要看。女孩儿扔了一句，你可别后悔，就把书递给楚铭了。

不看不要紧，楚铭还没来得及仔细阅读，随手翻开一页，就瞅见一个貌似是男人的手伸到另一个好像也不是女人的裤裆里摸索，脸上表情极度享受，配的文字是：【来，让我摸摸硬了没】。

楚铭赶紧把书扔了回去，还被赏了两大白眼球。

对于一个十四五岁正萌动的少年来说这打击不算小了，但楚铭没发现，其实这才刚刚开始。

打那以后，前座女孩儿也不避讳着他了。两人放学路上看见两只狗狗当众OOXX，女孩儿一指，【去看看，是不是两只公的。】楚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得听身边的心上人深入的研究攻受问题。

楚铭是很多年以后才觉得这女孩儿当时挺超前的，也细想过，自己当初为什么对她动心，也许就是因为在其他女孩只会对着自己叫【好帅】的时候，前座女孩儿却只对着两个纸片男人发春，只有在自己和男性好友勾肩搭背的时候才会投来关注的目光。

物以稀为贵，楚铭想，就算这段暗恋无疾而终，好歹也与众不同了。

升上高中楚铭就和前座女孩儿分道扬镳了。

毕业那天同学们都难分难舍，前座女孩儿眼眶都红了，送了楚铭一堆包装仔细的漫画和小说。没错，全是耽美。

楚铭也一个激动的说，【没事，就算不在一个高中了，我还是会继续来找你的。】

没曾想女孩儿一句话就把他打趴下，【你要是高中找到男朋友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还没见过真人的呢。】

于是带着对初恋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想法，楚铭进了高中。

那年楚铭父母追随大军南下打拼去了，不能再继续让他一个人留在原来的城市里鬼混，于是把他送到了奶奶在的城市，住校。

这是那个城市排名第二的学校。正因为总排第二，学生就特别遭罪。

比如高一一进校，就得适应早上六点起床做操，六点半早读，七点吃早饭，一伙人跟监狱里似的排队打饭还不能大声喧哗。中午就休息一个小时，还有人端了饭盒到教室里继续研究物理化学英语政治，晚自习要上到十点半，整个教学楼熄灯了大家回寝室还打着探照灯如鬼魅一般继续偷偷学习。

这就不是人过的日子！楚铭在勉强自己去努力适应了一个月以后终于接近崩溃。

给爸妈打电话想讨论转学的事，刚说出口咱能不能不读这第二啊咱要读就读第一啊，就被老爸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回来，【你小子知不知道为了送你进去花了多大功夫！】接着又是电话那头老妈抽抽搭搭自己如何对不起儿子了，留他一小人独在异乡为异客了，听得楚铭从此除了要钱再不敢给他们打电话。

身边的同学都是这个城市的，还几乎都是同一个初中升上来的，自己和他们说话口音也不太一样，别人不排斥自己，楚铭也免不了离小群体远了些。

当楚铭某个夜晚绕着学校小操场转了第十圈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给初恋前座女孩儿打个电话寻求一点慰藉。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铭那个高兴啊，前座女孩儿也挺兴奋的，和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新学校好玩的事。电话不知不觉打了快一个小时，宿管老师来催睡觉了。楚铭依依不舍的和前座女孩儿说拜拜，那边突然冒了一句，【诶，你是在那杭中吧，我哥也在那儿呢，高你一年级，明天我叫他找你玩。】正想问她你什么时候多了哥哥啊，宿管老师的敲门声已经快要把门框上玻璃敲破了。

挂了电话，楚铭悻悻的躺回床上，回味着刚才那通电话，想起初中时候两个人一起上下学的日子，再听着身边陌生的呼吸声，眼眶渐渐湿了。

前座女孩儿做事雷厉风行。第二天早上大课间，楚铭正赶作业，突然门口大喊一声，【楚铭，有人找！】循着声源望去，一个陌生的毛茸茸脑袋从门口往里探，四处张望着。这人身高至少得有180以上，和他们班这些高一刚进校没多久的小鸡仔儿形成鲜明对比。皮肤微黑，一双狭长的凤眼闪亮亮的，这么帅的男生自己好像不认识啊。

楚铭心里正纳闷这人是谁，毛脑袋和门口的同学确认了一下，朝着楚铭走来。那个热情劲儿，一把搂过楚铭咧开嘴笑，【你就是楚铭吧，我叫郑微知。我妹说她死党在这儿读书，太巧了！】说完还揉了揉楚铭的头发，【以后哥罩你，有事来高二四找我。】

楚铭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恍惚觉得自己和这人好像认识好多年了似的。定定神，才想起昨晚上前座女孩儿说的话，态度马上变得恭敬，【哥哥你好，没主动去跟你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接下来还想说其实我和你妹不是死党是我死死的暗恋她而已。不过话没出口，就被另一个人打断了，【郑微知，老头儿叫你！】

来人一脸冷相的看着郑微知，楚铭脑子即刻当机。这人个头比郑微知矮一点，但是身材比例也太好了，宽松的运动校服穿在他身上就像名牌定制款，皮肤比班上的女孩儿都白，大概刚运动过，脸蛋还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微压着盯着这边。刚才还喧闹的班级突然安静了，所有人都盯着他。这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洗礼，只皱着眉看着郑微知。

楚铭还在这儿心神晃动，郑微知放开他，朝门口走去，掐了那人细腰一把，诞着脸笑道，【我说你除了当传话筒还能不能和我说点别的啊。】

凭着前座女孩儿多年的耳濡目染，楚铭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男的是不是搞基！但是又觉得，不对啊，郑微知还没那么大胆当众对一男的调情吧。可要是个女的，头发也太短了，难不成是个T？！

楚铭大脑里正思绪万千，郑微知回头朝他挥挥手，笑着说，【我先走了，有事找我啊！】

郑微知和那人一走，班里就炸开了锅。

【好帅啊~那个就是传说中的郑微知！！！】【妈呀太帅了！！！】

嗯，是满帅的，和前座女孩儿给看的那些漫画上的人差不多。果然有其妹必有其兄。

【我就是冲着他进这学校的！！！】【我有他的签名照片，要不要！】

这也太夸张了吧。楚铭一头黑线。

【来找他那个就是王渝涵，真的好好看！！】【是的！两个人好配啊！！！】

听到这儿，楚铭嘴角抽搐了一下埋头重新打开了书。哪儿都有同人女的天罗地网啊。不过，说句实话，真是挺配的，光就相貌而言。没瞧见那人一直冷脸对郑微知吗。

那一天楚铭成为了整个教室的中心据点。尤其是女生，一下课就围着他，问和郑微知什么关系，能不能介绍认识一下云云，还有人已经直接把情书塞楚铭手里了，不过不是给他的。

除了刚入校的时候，因为长相和身高在班上比较出挑受到过关注，楚铭已经沉寂一段时间了。

突然间又成为关注的焦点，楚铭有点受宠若惊，一来二去还吹上牛了，什么我们郑哥之类的词源源不断。

上课铃响了楚铭身边才安静下来，正回味刚才的众星捧月呢，旁边传来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吹牛逼爽吗。】

楚铭朝身边瞪了一眼，又是卜晴川，趴在桌上跟条草履虫似的打击自己。

说到身边这个卜晴川，楚铭着实有点讨厌。

两个人祸起军训，那时候楚铭正暑假生了场大病，一来这学校就投入如火如荼的军训中。身体受不了，某个烈日当头的正午就躲在了寝室睡觉没下去。卜晴川正和他住一屋，那天自己躲寝室睡觉就他一个人知道。后来被教官来寝室抓了个正着，身边还跟着一脸看好戏的卜晴川，嘴上没说什么，但楚铭心里从那时起就和他结下梁子了。

现在又被他一盆凉水泼上来，正想着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突然意识到人家卜晴川不仅是班长还是从这学校直升上来的，班上的男生都是他从前铁哥们，要打架什么的自己可一点优势都没有。

于是只有心里发狠，看我哪天不收拾你。这么一念叨，三年过去了，楚铭都没敢动人家一根汗毛。

第二天郑微知打篮球把楚铭给叫上了，不过其实楚铭根本不会打球，郑微知笑了笑，【那你坐边上看着吧。】

楚铭还就老实巴交的抱着郑微知的外衣拿着瓶水坐边上。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小媳妇，不过转念一想这人可是极有可能将来成为自己孩子他舅舅的啊，心里就坦然了。

郑微知在篮球场上那绝对是最夺人眼目的一个，身高自不必说了，那跳跃，手轻轻一勾，不管篮球入不入得了筐，样子是帅得一塌糊涂的，身边尖叫声连连。楚铭想，偶像明星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打完篮球郑微知叫上楚铭和自己几个好哥们，叫到校外去搓了一顿。第二次见面楚铭胆子已经放开很多了，和大家也熟络起来。郑微知的几个好朋友也和他性格类似，为人豪爽，说话直接，还爆料了好多学校老师的八卦，楚铭听得津津有味。

楚铭话不多，但是人不闷，总是能突然冒出一句笑话让一群人捧腹。还挺会照顾人的，给大家拆碗筷，添水，勤快得很。郑微知看他也觉得挺不错。

打那天以后，郑微知身边就多了个小跟班，一头栗色头发在郑微知跟前晃来晃去的，郑微知总喜欢揉他脑袋，说他头发绒绒的跟小狗一样。楚铭呢，也喜欢上这个总是一身江湖义气的哥哥，反正跟着他，不光有肉吃，还有美女目光相迎。

这么混了大半个月，随着班上选举班委，楚铭的好日子到头了。

高中选班委一般没人愿意干，不然就是那些想着高考加分的捞个名头来挂着，反正没人干事。比如卜晴川，名义上是班长，可除了带着本班男生打架的时候显示出他的头目性质了，其他时间真没见他现身。

但就这么着，人家凭着一副好皮囊外加一帮铁哥们儿，男男女女都自愿填上他卜晴川的名字。

【其他的班委就由班长指定吧。】班主任老王扔了这句话就回办公室喝茶看报去了。

楚铭想反正没我什么事，拿出小说准备看。

突然听到讲台上叫了自己名字，一抬头，迎上卜晴川那双勾魂的桃花眼一肚子坏水的看着自己。

【没意见的话，副班长就是楚铭了。】

下边的人看都不看他，就跟着瞎起哄，【没意见没意见。】

【可我有意见！】楚铭站起来，满脸愁云的看着卜晴川。【我没当过这些。】

【哎呀，不会就要学嘛，我这不是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吗~】

【可我……】楚铭心想学个屁，就是叫老子做些狗屁倒灶的杂事。

【楚铭同学，你这不就是推卸责任了吗，咱们是一个班集体，要互相友爱嘛。】卜晴川眨巴着眼睛，一脸良善的看着他。

下边又跟着起哄，【友爱友爱！】【楚班长！】

滚你妈的友爱，楚铭心里骂了一句，还是一声不吭默认的坐下了。

但他没预见到，从那天开始，他的生活出现了巨大的偏差。以致好多年以后想起来，楚铭还是忍不住踢卜晴川，【TMD当年要不是你硬把老子推上去干那个鬼差事，我今天的生活一定平静很多。】

○ 爱豆战 X 法官博

○ 平行世界

○ 其他熟人乱入

（五）

那日后我便常出现在肖战身边。工作并不忙，下了班打电话给肖战，很多时候他要录节目或是拍戏，在一个城市的时候，我会买了他喜欢的甜点送去。偶尔也会飞到他身边给个惊喜。

一开始我傻傻等在外面，他不方便出来，拜托经纪人来拿。和那些同样提着东西守在外的小姑娘们站在一起，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人问我是不是难得一见的男粉，我想某种程度上也算吧。

后来他给经纪人说我是他表弟，便给我要了剧组或电视台的出入证，可以在休息室等他，看他的视频打发时间。

我笑问他你们既不真唱，跳舞也不见你多上心，你到底在组合里负责什么啊。他总是不在乎的说，我就是靠脸混饭的，行了吧。然后心满意足的吃我给他买的点心。


Rose还劝我加入肖战的后援会，给我注册了SNS，加了一堆他的所谓大粉。说掌握动向比经纪人还灵敏。

我没理他。我爱的那个人不是偶像肖战，他不需要摆pose不需要说暖心的话，他只是一个需要爱和安慰，脾气不好又任性的男孩子，仅仅是这样。

和往常一样去等肖战收工，难得他们整个组合一起录制的音乐节目。撞见了那个高中生模样男孩。他看到我愣了两三秒，大概觉得熟悉又想不起名字了。

我自报家门，"你好，我是王一博。我们见过。"

他倒是有礼貌，点点头，表示他还记得。伸手和我握了握，一脸公式笑容，“您好，我是许佳。”

没等我们多说一句话，肖战跳到我面前，歪着头朝我笑，"今天来那么早，快点把好吃的交出来。"

我看到他身后男孩的脸色阴沉，伸手掐了掐他的脸，"就知道吃，放在休息室呢。”

他拍掉我的手，嘟着嘴说，"别摸了，妆花了麻烦。"

转头看见许佳，亲亲热热的把他挽住，"一会儿结束了哥请你吃好吃的。"

许佳脸上的表情突然换了个样，咧开嘴朝他肖战哥傻笑。我看了心里那个憋屈。

他平时和他那帮弟弟们你来我往的，拥抱甚至亲一下好像都正常得不得了。但我偷偷牵他的手立马就被他打开。虽然rose说那是什么营业需要，现在做男团偶像的都得这样。可我还是受不了。

我看不下去他们那个黏糊劲，一把拉过肖战。语气刻意暧昧，"今天我等你啊，咱们一起回家。"

许佳一脸疑问加紧张的问肖战，"你们住在一起了？？"

我把肖战搂进怀里，朝那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炫耀，"对啊，不光住一起，咱们还睡一张床呢。”

肖战有些恼我，胳膊肘捅了我腰一下，"你别理他。"

说完拖着人朝舞台上走去。经纪人招呼他们要排练了。

许佳被他拉着一边走一边回头狠狠瞪我。一张还未褪去稚气的脸生气起来反而添了几分风情。如果是遇见肖战之前，这类型男孩是我的菜。但现在，我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真是太幼稚了。

等肖战录完，已经快十一点了。其间我睡睡醒醒，好容易挨到他们下来卸妆换衣服。肖战把手机扔给我，叫我充电，然后走进里间换衣服去了。

我正拨弄那手机，许佳在我边上坐下，气氛很压抑。我瞄了他一眼，决定忽略他。谁知道他先开口了。

"你和肖战哥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身子一直，火气上来了，但休息室人多，他又压抑住，低声说，"你要玩别找肖战哥，他单纯，玩不起。"

我一听也没好气，把手机往包里一扔，转过头看着他。我说你小子哪只眼睛看到我王一博在玩他了，我他妈比你们都认真。

他一愣，脸红了红，一副心事被人看透的小孩样，剑眉一横，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也认真的。"

我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好看的人真难让人生气。我拍拍他肩膀，“等你成年了再说吧。"

他咬了咬嘴唇，打开我的手，气呼呼的站起来就准备走。

我一把拉住他，颇有深意的朝他一笑，"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对肖战有什么歪心思，我会把你手拧断。"

他回头瞪了我一眼，又是那种像小狼仔似的眼神，没说话走了。

我还嘲笑他幼稚呢，回去路上就被肖战一顿鄙视，他一边喝奶茶一边说，"王一博你羞不羞啊，你看你刚才说那什么话啊，他才刚18呢。幼儿园的小孩都比你成熟。"

我说你不知道他对你有二心吗，你上次不是说他想强吻你吗。

肖战差点被哽到，咳嗽起来，“那是他喝多了，小孩嘛，恋兄情结。"

"哦……"我故意拉长了声调，"恋兄情节啊，那看来我也是。"

肖战好气又好笑的盯着我看半天，伸手掐我的脸，"王一博你多大的人啦，你这样怎么审犯人啊。"

我想是啊，我是怎么啦，从读书到工作我周围的人都说我酷盖都说我稳重，可怎么到了肖战面前就这么小孩子气了，还干吃醋这种几辈子没做过的事。

到了家等他洗完澡，肖战非要吃鸡蛋，我又给他做了煎蛋，倒好牛奶。他蜷在沙发上玩手机，我说皇上臣妾给您弄好御膳了，您尝尝。

肖战放下手机，拿起筷子，眼一抬，说行了退下吧。

我还不走，脸在他手臂上蹭，我说臣妾今天表现不错吧，皇上您今晚上可要宠幸臣妾啊。

肖战噗一笑，推开我，"王一博你去变性吧，你这声音真妖孽。"

我勾着坏笑看他，"你床上那声音，我可比不了。”

他脸红红的推我，杏眼圆睁，"王一博你下次再话多当心我废了你。"

我扑到他身上，捧着他脸，"肖战我给你提个醒，下次你别这么瞪我，很危险。"

他一脸疑惑，"哪里危险了。"

我说你眼睛一斜着瞪我，我下边就抬头了，你说危险不危险。

他耳朵尖都泛红了，筷子扔我身上，"王一博你禽兽，这么容易发情！"

我在他樱粉的唇边磨蹭，"是啊，我这珍禽异兽你到哪儿去找啊。"

他发出难耐的声音，"你话好多，你还做不做了。"

我把他身上睡衣一扯，埋进他淡淡清香的身体里。

周一去上班，于畅说你这几日状态不同一般啊。

我说那是。脸上绽开一朵幸福花儿。

这些日子我生活很规律，远离烟酒，不勾引别人也不被别人勾引。每天就和肖战厮混，不能厮混的时候就帮他打游戏升级，让他在朋友面前显摆了好久。

于畅说让我见见你家那位吧，到底是什么宝贝啊这么藏着掖着。

我一想，我和肖战在一起也快两个月了，虽说这事不能对外公开，但于畅不算外人。

我悄声给于畅说，"我家那位身份有点特殊，你见归见，别走漏风声。"

他斜了我一眼，"行了吧你，他是中情局的还是克格勃啊，我就说你弄了个外星怪物吧你还不承认。"

我一急，"你别瞎说我家肖战啊。"

于畅眼睛一亮，"肖战？名字挺熟悉，有个明星也叫这名字，你知道吗，就那个什么什么组合的。"

我低下头不动声色的一笑。

于畅说你笑得特别猥琐像电影里那种三流杀手办事前的虚张声势。

结果于畅看到肖战的时候还真被我这三流杀手给一刀命中了。

我求了肖战好久，我说这人是我唯二好友之一，其中一个rose你认识，我暂时不能带你见父母，可我希望你能认识我朋友。

肖战不高兴，说有什么好认识的，我也不可能走大街上见到了还能和他打招呼啊。

见我嘟着嘴准备撒娇，肖战瞄了我一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我抱着他，"那以后要见我父母了能不能网开一例啊。"

他说你贫吧王一博，真去见你父母了我怕把你吓趴下。

那时候我们没想太多，或者说是我没想太多，因为肖战的想法我一直拿不准，他有时候会半夜里一个人起来抽烟，神色惘然，然后白天又和我继续无关痛痒的玩笑。肖战单纯，但他的单纯里藏着什么东西，我想他身边的人都没看懂。但我不怕，我觉得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研究这个叫肖战的案例。

于畅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时候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手里拎着一大篮子水果，西装领带人模鬼样的，我说畅畅你以为是让你来相亲了是吧。

他嘿嘿笑着进来，换了鞋东张西望，变身探测雷达。

直到肖战从卧室走出来，于畅嘴巴张成一个O字，半天闭不起来。

我搂过肖战介绍，"这是肖战，这是于畅，我好朋友。"

于畅一脸傻样的望着我，"肖战？是，是那个肖战？"

肖战轻笑了一声，推开我坐下，开电视看。

我说“哪个肖战？就这一个肖战啊。"

于畅低声说你怎么不早说，我穿这么寒碜太丢人了。

我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心说你这还寒碜？你都能去走奥斯卡红毯了。

我径直去了厨房切水果，等我端着一盘切好的甜瓜雪梨出来的时候，于畅已经开始恬不知耻的问肖战要签名了。

我看他那没出息的样，把水果一放，牙签插了一块递进肖战嘴里，"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丢我的脸啊，好歹你现在也是明星家属的家属啊。"

他没理我，吃了块水果，又接着问肖战娱乐圈那些八卦。

肖战倒也好兴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没告诉肖战我和于畅的那些曾经，我觉得没什么必要，这事于畅也肯定不会提。抱着肖战，看着他俩相谈甚欢我觉得这情景还是有些怪异，至少我从没想过我的前任和我的现任能如此融洽。

快五点了，我用脚踹于畅，"八卦能喂饱肚子吗，你快去做饭去。"

肖战看我一眼，"不好吧，人家是客人。"

我心想这才几个小时啊你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我说他不做那你做？咱们三个吃泡面？

肖战不言语了，于畅笑了笑，"让我露一手吧，王一博你过来给我打个下手。"说完开始撸衬衣袖子。

我跟在于畅身后，"鱼都处理好了，你做你拿手那个醋溜鱼，酱汤记得多放辣椒，肖战喜欢，饼里就别放大葱了，他不吃那个。"

于畅看了眼客厅，看着我，"王一博我没见过你这么宠一个人啊。"

我笑了一下，没吱声，顺着往客厅看去，肖战脚翘的老高在看综艺节目，哈哈大笑，笑声不怎么好听。

于畅手里开始忙活，"你还真爱上他啦。"

我洗着菜，觉得和于畅在这场景里讨论爱情是件挺不靠谱的事。我说咱们做饭就说点和做饭有关的话题行吗。

他瞪了我一眼，蹭蹭蹭蹭切起菜来。

倒腾了半天，终于三菜一汤端上了桌。肖战眼神里那个崇拜啊，转脸看到我，眼神里那个鄙视。

边吃边赞不绝口，于畅都快飞上天去了。

一顿饭就在他俩的唾沫星子中结束了。于畅搞得像明天他就要辞职去做狗仔了一样的兴奋。

洗完碗，我们仨在阳台上吹夜风喝香槟，夏日的凉风沁人心扉。明天肖战要出外景，是个好天气。

还没坐多久，肖战手机响了，他一个哥们儿召唤他去应酬。

我赶紧去给他拿外衣和帽子，我说我送你。

他按住我，说不用，他们就在附近，你陪于畅。

我说那行，你到了给我个电话或者消息，如果不回来也说一声。

他点点头，走到门口了又转过身来吻我一下，"你朋友人挺好的。"

站在阳台看着肖战消失在小区门口，我才坐下，接过于畅递来的烟。

他说，和肖战谈恋爱肯定很累吧。

我把烟点着，"还行啊就普通谈恋爱呗。"

他说不可能吧，他可是明星，这种事不能见光。

我笑了，"咱们这样的，就算不是明星也不能见光吧。"

于畅不说话了，我知道他想起一些事，我和他当初就是因为被他家里发现了，他妈突然心脏病发，他跪病床前指天发誓再不和我交往，但好在我们还是朋友。事后想想，我们确实做朋友比做情人来得适应。

他吐了口烟圈，"王一博你当时要对我这么上心，我就算被家里赶出来也肯定跟你。"

我说得了吧，自己意志不坚定还怪我。

话一出口我有些后悔了，我们对以前的事情并不避讳，常说笑，但大概没有聊过这件事 。

果然，于畅幽幽看了我一眼，"大概只能说我们没那个缘分，不过好在，你找到你真爱了。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他。"

我笑着看他，他一脸严肃。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和你不是亲人不是朋友不是爱人，但你们的关系似乎又凌驾于这一切之上，那种感情如果不是当事人，真体会不到。我想我遇到于畅是种福气。

那晚上又聊了许多，他一直鼓励我对这份感情要有信心，他说肖战就算是风流浪子铁打的心还能不被你融化了回头是岸。

我也这么相信着，我想就算肖战此刻爱的人不是我，但总有一天占据他心里最重要位置的人，一定是我。

我想很多时候，我们对自己都估计过高了。

（一）

周小邹第一次见到谢笛是大学开学第一天。

拖着大箱子跟着爸妈在这所陌生的校园里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周小邹咒骂起这炎热且低压的天气。

八月底的S城据说正在经历40年未遇之最热的夏天，一家三口晃荡了半天都没找到报道的地方，无奈之下周小邹只有随便找个人问问。

正在他举目踌躇时，有个人微笑着朝他走过去。

那就是谢笛。

谢笛的初登场用惊艳来形容绝不为过，因为周小邹无法确定自己该叫他学姐还是学长。

栗色的头发随意的扎起，有几根贴在了面颊上，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见周小邹满头大汗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同学，有什么能帮到你吗？

周小邹定了定神，礼貌还对方一个微笑，同学你好，我是大一新生，计算机系的，请问你知道在哪儿报道吗？

然后谢笛就像所有的好心学长一样不光带着周小邹去报道还带他去寝室楼，领日用品，顺便告诉他一些主要上课的教学楼以及食堂的位置。

周小邹很是感激，说你晚上有空吗，我爸妈说想请你和我们一起吃个饭，算谢谢你。

谢笛笑说哦不用了，我忙着呢。

等周小邹反应过来还没问他名字，那人就消失了。

周小邹想，反正都是一个学校的，总有见面的机会，下次再谢他也不迟。

直到军训结束，周小邹也没在学校的任何一个角落再见到谢笛。

第二次见面有点出乎周小邹预料。

学校准备迎新晚会，新生每个系都要出表演，周小邹凭着出色的外貌和颀长的身姿，很难不被起哄去表演，最后和系里几个相貌还不错的男生组了个码农男团，天天早晚在宿舍楼顶的天台上排练。辅导员说本届计算机系之光就是你们了。

彩排那天周小邹去得比较早，除了要熟悉环境，还有个原因，就是那场晚会的主持人，是他们计算机系的系花。

周小邹听寝室的人描述很久了，就是一直没见过，这个年纪的男生最兴奋的除了打游戏就是看美女。

周小邹正在台下东张西望，听见舞台上响起很清脆的女声在试麦，朝台上看去，周小邹觉得眼前一亮。

陈瑶那天只穿了白T恤牛仔裤，长发随意的扎成个马尾，画了淡妆，认真的拿着本子和另一个男主持对台词。周小邹想果然不愧是系花啊，素颜就完全超越那些社交平台上浓妆艳抹的网红脸了。

陈瑶对完台词下来，就有一些男生找各种借口过去和她说话，周小邹在边上看着，没去凑那个热闹。但没想到陈瑶朝自己走来了。

你叫周小邹是吗，我刚才看了你们排练，你跳的挺不错的。陈瑶笑起来有点妩媚的感觉。

周小邹没想到陈瑶直接来和自己说话，脸红了一下，还好灯光暗看不清楚。清了清嗓，说，学姐抬举了，瞎跳呢。周小邹还想开口多和学姐说两句话，还没张口，就看见陈瑶朝自己身后招了招手。

谢笛，我在这儿。陈瑶的笑脸跟蜜糖水里泡过一样。

周小邹转身看过去，那身影挺熟悉的。正好舞台上试灯，光线就打在那人身上。

是你！周小邹嘴角一咧，大声喊着。

谢笛一手挡着光，抬头看见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的周小邹，愣了一下。

你不记得我啦，开学那天，你帮我的嘛。周小邹走过去拍了拍谢笛的肩，你叫谢笛啊？我那天都忘记问你名字了。

陈瑶笑着跟过来，你们认识啊？

谢笛脸上没什么表情，要笑不笑的点点头。

陈瑶一把拉过谢笛笑着对周小邹说，真是太巧了，谢笛是我男朋友。

周小邹怔了一下，心想原来名花有主了。但好歹自己也算和系花关系近了一点，周小邹都能感觉到身后那群恶狼扫射自己的眼神。

谢笛整个过程都坐在观众席看彩排，等全部结束，都快七点了。

周小邹正准备去食堂，陈瑶叫住他，小邹，没事的话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吧。

周小邹听见陈瑶这么叫他，脸上又是一红，看了看谢笛，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说行，我去拿包。

三个人去了外面的小馆子，叫了几个菜。陈瑶是个很开朗的女孩，问周小邹以前在哪儿读书，现在什么情况，一顿饭吃得挺热闹。周小邹就对这女孩儿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谢笛一顿饭话不多，周小邹眼里装着事，瞧谢笛对陈瑶的态度颇有些不上心，倒是陈瑶又是给他剥小龙虾，又给他挑出不吃的青椒，手上没停过。周小邹心里有点忿忿不平，这么好的女孩凭什么这么惯着他啊，就凭他好看吗。

席间，大家又交换了手机号码，陈瑶说以后小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她或者谢笛打电话，就当认了个弟弟。周小邹挺开心的，递手机给陈瑶的时候不经意摸到了她的手，陈瑶不可觉的脸红了一下，周小邹也突然觉得心跳加速。也不知道谢笛有没有注意到，这两人说话开始有些避开对方的眼神。

周小邹回去的路上想了想，自己和系花学姐，没准有戏。

（十五）

青春就是用来消耗的。周小邹浪费着光阴的同时，不仅入了党，拿了奖学金，性生活也非常美满。起码在那群脸上种豆的歪瓜裂枣中显得尤为白净。

周小邹说到做到，自己风评没了后顾之忧，面对一如既往的情书和表白，都很低调的处理了。和谢笛风平浪静。小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转眼谢笛快毕业了。有个叫将来的东西放在了两人面前，不想想不行了。

谢笛他小叔在首都创业，刚拿了C轮，公司正是大力发展之时，就想叫谢笛过去帮他，参与公司项目，薪水也不错。再说了那是首都，机会是大把的。谢笛把这事儿放进了自己的日程。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谢笛起床以后赖在周小邹怀里，把去首都的想法和他说了。

其实周小邹对这事早有发现，谢笛几次和他小叔打电话自己都听见了，想看他什么时候和自己商量。但谢笛听清楚了，他说的是我有事要告诉你，不是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周小邹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的说，谢笛你这口气不对啊，你也该问问我的意见吧。

谢笛推开他，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服，说我的事需要你什么意见。

周小邹说你看你这人，就是说不听，你翻脸比翻书还快谁受得了。

谢笛说我没让你受啊，你自己找的。

那天两人各走各的，都憋着，不联系对方。

到了晚上，周小邹躺寝室里耐不住了，发了个消息，说我们好好谈谈。

谢笛说行，你明天过来。

第二天周小邹买了好吃的，又提溜了两瓶酒。谢笛说今天不能喝，一会儿又喝上床了最后什么都说不清。

周小邹两眼一翻，谢笛已经把他那小脑袋瓜里的东西读烂了。下次得想点新的。

周小邹说，我记得上次你不是说你们老师鼓励你考研吗，你不想想？

谢笛一双筷子在宫保鸡丁里扒拉来扒拉去，说我想了，这事不太靠谱，读研又怎么样，读完不一样要找工作。

周小邹说，那当然不一样，含金量不一样啊。你再想想。

谢笛没吭声，他有点恼周小邹的是，这人不说你别走，不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是变着法子想把自己留下来却不说出口。将来能推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把垃圾拎出去扔了，两人窝在床上看电视。谢笛抱着抱枕，周小邹抱着谢笛。

谢笛说那你呢，毕业了什么打算。

周小邹说我想好啦，结合组织的意见是我可以申请保研，以后留校也挺好。

谢笛不相信的转过头看他，你能留校？就凭你？

周小邹捏了一下他鼻子，说你就那么看不起你老公啊，你想想以后你研三了我研一，你研究生毕业了也申请留校，这事儿不是挺好的。

谢笛拍掉他的手。其实周小邹这么说他是高兴的，他叫自己考研，又说他也想考研了不是吗。其实要以后两个人一起留在这城市没什么不好。

他知道周小邹一时舍不得他。但听见他在认真想他们的将来了，这是一件比较安心的事。

谢笛说你让我再想想。

周小邹说你想吧，时间大把呢。想之前先把咱们的正事儿解决了。

扑上去就是一阵啃，谢笛由着他，也热烈的回应着。电视里女优在咿咿呀呀唱着什么，但那声音显然比不上谢笛的诱人。

过了几天，谢笛给小叔打了电话，说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想继续读书。小叔说你可要认真考虑啊，这机会挺难得。谢笛本来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戒指，定了定心，说小叔我真考虑好了，谢谢您关心。

这事算定了。他给周小邹说自己就试试，考不上还是得走。周小邹没发话。

谢笛觉得自己高考都没这么上心过，在自习教室占了座，除去上课吃饭的时间，都在里边泡着。周末还报了个补习班，周小邹见他这样去超市买了只鸡回来给他炖，说你那么聪明哪需要这么拼。

谢笛没告诉他，自己决定考研家里并不是很支持，他爸说了，你要考不上你就自生自灭，家里不会管你工作的事。

他并不想给周小邹说太多，谢笛不想让他觉得他为了周小邹这么不管不顾的。

谢笛父母来看他，谢爸看儿子没日没夜的复习都感动了，说别那么拼，考不上就还是去你小叔那儿。谢笛妈说儿子是不是有相好的了，电视剧里都是这样，就会为了个姑娘拼命读书想留她身边。

谢笛想这是不是说明他和周小邹的事本来就是一个很狗血的剧情片。

他一直以为给自己留了后路，可现在看来好像是自己把后路给封死了。

考试开始了。

周小邹那天出门前把他围巾裹得好好的，又放了个暖宝宝在他手里，什么也没说，就亲了谢笛额头一下。

谢笛不知道周小邹究竟对自己、对他们之间的事抱了多大的把握。考完试，谢笛回到出租屋里睡了一天一夜。

周小邹第二天买了现成的火锅汤料过来，两个人洗菜切菜，围着个小火锅吃得暖暖的。周小邹隔着氤氲的热气说，辛苦你了。

谢笛一下没忍住，眼泪滴在碗里，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调整过来，说周小邹就这一件事你得记住，你得记住我是为了谁这么辛苦的。

谢笛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容易掉眼泪了。

谢笛从前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他一直觉得他和周小邹亲密但并非无间。他们始终是两个个体，聚了，那也总有散的一天。

但周小邹现在给他说你辛苦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付出了还是不舍了，他为一段看起来无头无尾的感情努力了，哪怕得不到个好的结果，可他努力了。

周小邹拿着筷子愣住了没说话。

那晚上两个人没做，周小邹死死的抱着谢笛，好像一松手他就从自己怀里溜走了似的。

忐忑中，成绩出来了。

英语差了那么几分。

谢笛心里也谈不上失落。他想可能这就是他和周小邹的结果。天不时地不利，人和了又有什么用。

周小邹却看得很开。他说这有什么，明年加油，咱们还能做同学呢。

谢笛没说话。他想起很早以前自己给周小邹说的，他们就玩两年。只是这句话现在还是不是赌气，他已经定义不了了。

他们开始越来越沉默，不再像从前一样你来我往的拌嘴说笑。

周小邹那些贫嘴的功夫在他面前慢慢收敛起来。谢笛有时候在想，自己面前的这个周小邹会不会其实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他只存在自己面前，出了这扇门，就被风刮不见了。

墙上的挂历翻过四月。发生了一件让周小邹措手不及的事。

周小邹每次从家回来都会和谢笛聊他这次回去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但有那么一件事，他迟迟没跟谢笛开口。他知道自己开不了这个口且也许一直也不会说。

他和爸爸战友的那个女儿一直保持着暧昧关系。所谓暧昧，既是双方家长都认可了觉得这俩孩子大学一毕业工作一稳定了那肯定就是结婚生子无需置疑的。

周小邹对于玄玄一直表现出的对自己的关心不置可否。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爱谢笛的，可这爱太飘渺，它没办法实实在在的变成家庭变成孩子。他甚至不能和他在学校里自然的打招呼。

所以玄玄挽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周小邹有另一种满足感，他不想瞒着谢笛，可他更不想因此失去他。

玄玄四月中旬的时候来周小邹学校了。

这是个突发行动。恋人们往往以为这种突然而至的惊喜能使两个人的感情更进一步。但周小邹看到玄玄背着个小包站在寝室楼下的时候显然只有惊没有喜。

周小邹在兄弟们的起哄声中把玄玄带离了学校，在附近找了个咖啡馆，想着怎么劝她早点回去。

但玄玄显然只是以为周小邹害羞还不习惯自己的热情。吃了晚饭，女孩一脸娇羞的说，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周小邹想人家大老远跑来就这么叫回去似乎不太好。

带着她去了电影院，还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刚坐下没多久，周小邹手机响了。打开一看，谢笛。问自己几点过去，说绿豆汤熬好了。

回了过去，说我现在忙着，晚点吧。

那个电影是关于一个开出租车的女人不断寻找背信弃义的情人的故事。

两个人走出电影院，玄玄问他，要是有一天自己不见了他会不会这样满天下的找自己。

周小邹笑了笑摸摸玄玄的长发，说别说满天下了就是满宇宙我也能把你找出来。

女孩幸福的把头靠在周小邹肩上。说你那么好我不会舍得离开你的。

周小邹没说话。他想到了谢笛，他不知道如果他不见了自己会怎么办。会去找他吗。

玄玄说太晚了回学校也进不去，周小邹带她在附近酒店开了房间，无视女孩暗含期待的眼神，叮嘱几句就走了。

玄玄虽然有点失望，却也很开心，周小邹对她这么好，并不急于和她发生关系。她觉得他大概是爱她的。

周小邹没那么多时间去揣摩这个小姑娘的心思，他立马奔谢笛那儿去了。进门就道歉，说社团的事忙得要死。

谢笛说你很快也大四了，何必再那么累呢，让他们大一的去弄不就行了。说着从冰箱里给周小邹端出一碗冰镇绿豆汤，说赶紧喝吧，要是还饿我给你煮面。

周小邹下午已经吃了很多，但好像要弥补谢笛似的，喝了两大碗绿豆汤才放下碗。

两个人一起洗澡。周小邹迫不及待的要起谢笛来。

水从两个人身体紧密贴合的间隙流过，谢笛小声的哼着疼，他看到周小邹脸上挂满了水，就好像他哭了一样。他想问他是否真的哭了。但周小邹一下又一下的顶撞，让谢笛再说不出话来。

直到下身麻木的被周小邹抱上床。他吻了吻周小邹的睫毛，问他，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小邹把他翻过去，不看他。只从背后紧紧抱着他，呢喃着，哥你别离开我。你不要从我身边消失不见。

周小邹最爱说肉麻情话。谢笛一向不屑。

但那个晚上的话，听得谢笛心里泛酸。他总觉得，他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十六）

早上周小邹起床洗澡。谢笛倚在窗边抽烟。

周小邹外套里手机响起来。谢笛叫了他一声，没回应。

要换作平时，谢笛也就由着他手机响了，但这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是鬼使神差去拿了来看。

玄玄。

迟疑了一下，谢笛接起了电话。

周小邹，你没在寝室去哪儿了？电话那头的女声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开始质问起来。

谢笛楞了一下，说，我是他朋友，你是？

那边停了几秒，语气变得恭敬，说，哦，真对不起，麻烦你叫周小邹接一下电话。

谢笛看了一眼浴室，水声还很大，说，他在洗澡，你找他有急事？

没什么，他看到来电就知道了，谢谢你啊。女孩子的声音糯糯的，让谢笛想起自己的变声期。

挂了电话。谢笛接着抽烟。周小邹正好推开浴室门出来，擦着头发问谢笛，刚才我手机响了？

谢笛没回头，说，没有，你幻听吧。

周小邹笑了笑，抱过谢笛亲了亲头发，又顺着额头，眉毛，眼角一一吻过。

谢笛把他轻轻推开了，说周小邹你快去学校吧，有人等你呢。

周小邹一愣，说，你说什么呢，谁等我啊。

谢笛把烟掐了，动作缓慢的套上T恤，说，你们班那帮女的不是一天到晚都盯着你嘛。

周小邹笑了，抱过谢笛，帮他整理着衣服，说你看你，这种醋都要吃啊。

穿戴整齐了，背上包和谢笛说再见。

谢笛突然叫住他，周小邹，我昨晚做梦，梦见你因为一个女的又和我闹翻了，你说这梦会不会成真啊。

周小邹心里咯噔了一下，谢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慌张的表情在面上迟疑了不过两秒，周小邹咧开嘴角露出两排白得可以打广告的牙齿说，不会的，哥，再不会那样了。

门关上了。

谢笛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点燃一根烟不想抽，周小邹啊，我给了你机会坦白，是你自己放弃了。

周小邹一路上都在琢磨谢笛早上的话，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坐在教室里掏出手机来才明白。

通话记录被全部删除了。想来谢笛是删的时候非常慌张，才按了全部删除。

周小邹心里慌张起来。手机又响了。玄玄。

接了电话，直截了当的问，玄玄你是不是早上打过我电话。

玄玄说你朋友没告诉你吗，我以为你看到通话记录会给我回电呢。语气里有埋怨。

又问，周小邹你昨晚去哪儿了，接电话那人谁啊。

周小邹随口编了个理由把玄玄搪塞过去，那边说那好我等你中午下课。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周小邹握着电话心里乱成一团麻。满心里想着怎么给谢笛解释。但转念一想，兴许谢笛以为不过是个女同学给自己打了电话，没来由的生气了也不一定。

中午玄玄等在教室外，看到周小邹出来了一蹦一跳的过去挽他手臂。弟兄们又开始哄起来。

周小邹笑笑，挽着玄玄出了教学楼。今天谢笛要去实习，不会在学校，所以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玄玄嚷着要去学校食堂吃饭，体验一下他的生活。两个人贴得紧紧的朝食堂走去。

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刚走到工学楼门口，周小邹停住了脚步。

谢笛满脸笑容的站在树荫下看着他，以及半挂在他身上一脸甜蜜的玄玄。

周小邹觉得血一下涌到头顶，笑容僵在脸上。举步维艰。

玄玄觉得奇怪，转脸看他，问你怎么了。

谢笛还是挂着笑脸，大步走过去，拍了拍周小邹的肩，真巧啊。

又看了眼玄玄，说这是你女朋友啊，都不介绍一下？

玄玄大方的说你好我叫玄玄。说完推了推周小邹。

谢笛脸上的笑没了，直盯着周小邹。

周小邹用力吸了一口气，把玄玄挂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说玄玄你先去食堂，我一会儿来找你。

玄玄一脸糊涂的看着周小邹，说没事，我在旁边等你吧。

周小邹正要说话，谢笛突然发话，说咱们一块儿吃吧。又笑着对玄玄说，我和你男朋友关系很好的，经常一起……吃饭睡觉。

说完笑着看了一眼周小邹。周小邹渐渐皱起了眉头。

玄玄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周小邹。

如果不听谢笛的难保他要做出什么事来。周小邹心里害怕，说行，一起吧。

谢笛走在他们前面，周小邹没再牵着玄玄，盯着谢笛背影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三个人坐了个小桌，谢笛拿着筷子扒拉饭，并不吃。玄玄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大气都不敢出。

一会儿谢笛撑着下巴问，玄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啊。

玄玄听见谢笛朝自己搭话，抬头笑着说，其实我们认识挺久了，但是在一起也就半年不到。

哦。金希澈拖长了尾音。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小邹，嘴里还在和玄玄说话。

你知道吗，你男朋友其实挺招人喜欢的，在大学里谈了好多个呢。

玄玄一脸惊讶的看着周小邹，问真的假的？

周小邹满脸尴尬，眼光不知道往哪儿放，说，都过去了，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嘛。

玄玄宠溺的笑说，我相信他的，那些都过去了，他现在一心一意的对我好就行了。

谢笛冷笑了一声，一心一意啊，真好，玄玄你有这样的男朋友真的太好了。

玄玄觉得谢笛那模样怎么看也不想是真心的说这话，又不便多问，勉强的笑了笑埋头吃饭。

周小邹突然去拉谢笛的手，说，玄玄我俩有点事，你先吃着，马上回来。

谢笛把他手打开，仍旧坐着，说玄玄你不想多了解一点你男朋友吗。

饶是再没心思，此刻也看出他俩关系实在古怪了。玄玄冷着脸，看了看谢笛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谢笛你够了吧。周小邹低声吼了出来。

谁惹你啦，怎么火气那么大啊。谢笛讪笑着看他。看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突然觉得好笑。

周小邹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玄玄叹一口气，我还是先去买水吧，你们聊。

谢笛抬头看她，说你别急啊，我有事要告诉你呢，你男朋友除了你还有几个好妹妹你不想知道吗。

玄玄看了眼谢笛，又转头看了周小邹，迟疑的重又坐下。

周小邹推了一把玄玄，说你去买水，我渴了。

谢笛看着玄玄一边走开一边回头的样子轻声笑了起来。说，长相甜美，周小邹你口味都差不多啊。

周小邹突然一把从桌子下捏住谢笛手腕，狠狠的说你不要太过分，有什么我们晚上说，不要闹得大家不好看。

谢笛被他捏得手腕生疼，用力扯回来，说周小邹我已经不好看了，我不怕。你想想你自己吧。

周小邹拿他没办法，叹一口气，你要我怎么办，和她分手？那要给我时间。

谢笛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急红了眼的男人，说，事不过三，今天和她分了，还会有下一个的。我已经把你看透了。

谢笛边说边摇着头，觉得鼻子有点酸。

周小邹说你别这样，她是爸妈介绍的，不能一点面子不给吧，哥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谢笛咬紧了嘴唇，直到粉红的唇上留下一排青白的牙齿印。缓缓开口。

周小邹，我听够了。

周小邹看着谢笛俊美的脸庞一半隐在阳光的阴影里，就像他这人，有天真开朗的一面，也有敏感乖僻的一面。他想起谢笛说两个人就玩两年。

那咱分了吧。

谢笛想到了他会这么说，他知道他说这句话是迟早的事情，但真亲口听见这句话从那两片清晨还吻透他全身的唇瓣间轻巧的脱口而出。谢笛发现自己准备做得还是不足。

周小邹我给了你机会的，早上我问过你，你还记得吗，我原本想你要是承认了，我和你就散了算了。但你自己说，你没有，也绝不会有。你以为我是什么？玩够了一块烂布扔了？别把我和那些女的相提并论！

谢笛一口气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眼前周小邹的脸色更难看。

周小邹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谢笛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要你承认我的存在，我要你告诉所有人你喜欢我。反正你随口就能说不是吗。

周小邹一听眼睛里快喷出火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谢笛。你是不是疯了！

谢笛说，我就是疯了，我他妈居然陪你玩了两年，我早就疯了。

周小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笛，狠狠甩下一句话。

要疯你自己去疯吧。神经病！

谢笛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眼前模糊一片。这些年的事全都在眼前走马灯似的重放。

他喝醉了酒强要了自己事后又跟个小哈巴狗似的来讨好，他被自己打得进了医院说世上只有一个谢笛，他在寒冬的街头抱紧自己说哥你以后别吓我了，他为了说句生日快乐找自己找了一整天，他在那个静谧的小岛说他愿意一生一世，他说你和我一起考研没准我们还能做同学，然后他说要疯你自己疯去吧你这个神经病。

（十七）

周小邹给玄玄买了冰淇淋，说自己和谢笛有点过节，所以他看自己不顺眼就老想着造谣毁他声誉。

玄玄一脸担心的说那你要小心点，这种人离他远点。

周小邹点点头，我会离他远远的。这人，真的碰不得。

周小邹正思绪万千，电话响了，寝室的一个哥们。

你快来一教，出事了。

周小邹说怎么啦，你们打架啦。

那边语气焦急，说你快过来，有人说非见你不可。

周小邹心一沉，挂了电话，朝一教跑去，他料到谢笛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但没想到这么快。

跑到一教，楼下围了一圈人，周小邹四处张望找谢笛。

别看了，我在这儿。头顶上传来谢笛的声音。

周小邹一抬头，吓出一身冷汗。

谢笛在天台上，风吹得他头发好看的飞扬，一只脚已经跨出防护栏。看不清楚他表情，可周小邹觉得那眼神冷冷的，让人心疼。

同学你别冲动，有什么下来说。旁边有人朝上面大喊。

谢笛大声的说，周小邹，你上来。

周小邹还愣愣的看着谢笛，一步也迈不动。有人推了他一把，这才没头没脑的朝楼上狠命跑去。

气喘吁吁的跑到五楼楼顶。有几个老师还有学校保卫科的人都在劝说谢笛。

谢笛没吱声。直到看到周小邹扶着墙喘气，才开腔。

周小邹你过来，把我刚才给你说的，对着下边所有的人说一遍。

周小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老师，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埋着头脸色刷白的朝谢笛走过去。

走到离谢笛两步之遥。周小邹带着哭腔说，谢笛你放过我吧，你先下来好不好。

谢笛说，你不说我马上跳。

周小邹眼泪流了出来，说谢笛你这是何必，我们从头来过，我们好好的行不行，我马上给她说分手，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招惹任何女人了。

谢笛看着他哭的样子，轻声笑起来。他说周小邹我没看过你哭，我以为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是连眼泪都没有的。

周小邹低着头说，谢笛我错了真的我错了，我求你下来。

谢笛看着他叹一口气，周小邹我不是说了吗，你给下边的人说，说你多喜欢谢笛，你爱他，你说了我就下来。

周小邹抬起泪眼看着谢笛，说谢笛我这么做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也要考虑一下你以后的处境。

谢笛哈哈笑了两声，眼泪都笑出来了，指着周小邹说，你他妈果然是个孬种，我眼睛瞎了才跟你胡混这几年。

周小邹慢慢站起来，无望的盯着谢笛，眼前这个人陌生又熟悉。周小邹阴冷的看着他，说谢笛，你要跳你就跳吧。

谢笛原本就黑亮的眼睛此刻无神的盯着周小邹，周小邹想他一定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心里有点痛，脖子上挂着的那枚戒指冰凉得像是要在身体上打个洞。

你真行啊周小邹。这才像你，这才真像你。

说完谢笛毫不犹豫的跨出另一支脚，楼下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杂乱成一片。

谢笛闭着眼睛，风声从耳边呼啸，身体却并未感到疼痛。腰被什么东西死死箍住，动弹不得。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大声叫喊。

我喜欢谢笛。

这个声音，这些话，太过熟悉，他们和自己在床第纠缠，他们生在了耳畔，久久不肯离去。

天地间突然静得可怕。谢笛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他的呼吸声，在耳边，还暖暖的。

嗵的一声，谢笛觉得右肩很痛，睁开眼睛，自己和他都倒在了天台的水泥地上。周小邹好看的眉拧在一起，死死的抱住自己不肯放手。他额头擦破了皮渗出血来。

谢笛躺在他怀里，伸手摸他的眼睛。老师和保安呼的一下全扑上来，谢笛看着面目模糊的人群生生的把他和他的好看的恋人拉开。

周小邹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他痴痴的看着自己，被人群扯来扯去，两个人像傻子，在一群惊慌的人们当中相视而笑。

这件事情在学校轰动了一个礼拜，又随着大二一个女生跳湖自杀而平淡下去。


谢笛收拾了小屋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拖着箱子从校园里穿过，路过公告栏，看见白纸黑字写得端正：兹决定给予计算机系XX级3班谢笛退学处分。计算机系XX级1班周小邹留校察看警告处分。

谢笛笑了笑，颈上的项链取下来。把戒指认真的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那件事的第二天，学校通知了双方家长。谢笛被打得鼻青脸肿。想来周小邹也好不到哪去。

谢笛摸了摸自己还红肿的脸，拖着箱子朝校外走去。

那以后他们再没见面。

一年以后周小邹去了首都。独身一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