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ingorm】心急火燎
猪包大战坏女人(伪),“兔子原来在这里”。
1
大新闻。
村里有名的养猪大户破产了。
资金链断裂,不得不低价卖出,刚补入的仔猪被接连抱走,到最后一间平房都都不剩,还欠一屁股债。
要知道那可是邝玲,盘靓条顺,事业有成。一张小脸俊得方圆百里的姑娘不顾路途艰辛翻山越岭都要过来瞧她一眼,村里村外无人不觉得她早晚要过上老婆热炕头、猪崽满地跑的好日子。
奈何今年是不会有媒人提着大包小包迈进她家草棚子的门槛了。
差点沦落为流浪汉的邝玲坐在空荡荡的猪圈里抹眼泪,捏着手上的照片挨个想念自家的仔猪。
她的朋友塔弯安慰她,让她去她家守几天鸡笼。结果邝玲估错了木篱笆的间距宽窄,放生了一地鸡。举...
猪包大战坏女人(伪),“兔子原来在这里”。
1
大新闻。
村里有名的养猪大户破产了。
资金链断裂,不得不低价卖出,刚补入的仔猪被接连抱走,到最后一间平房都都不剩,还欠一屁股债。
要知道那可是邝玲,盘靓条顺,事业有成。一张小脸俊得方圆百里的姑娘不顾路途艰辛翻山越岭都要过来瞧她一眼,村里村外无人不觉得她早晚要过上老婆热炕头、猪崽满地跑的好日子。
奈何今年是不会有媒人提着大包小包迈进她家草棚子的门槛了。
差点沦落为流浪汉的邝玲坐在空荡荡的猪圈里抹眼泪,捏着手上的照片挨个想念自家的仔猪。
她的朋友塔弯安慰她,让她去她家守几天鸡笼。结果邝玲估错了木篱笆的间距宽窄,放生了一地鸡。举着手电满山头寻一整夜,倒欠朋友三只老母鸡的邝玲被打包扔出了塔弯家。
她的朋友艾拉安慰她,让她去她家顾几天鱼塘。结果邝玲没能掌握喂食的度量,撑死了一池鱼。扛着网兜在水底捞大半天,蹭了顿全鱼宴的邝玲被勒令不准再踏入艾拉家一步。
这可怎么办,邝玲她、除了养猪啥也不会。
邝玲没想过自己有天能栽这么大一跟头,毕竟她向来把钱捂得很紧。但最近确实操之过急,总想着扩大经营,一来二去给奸商钻了空子,赔得分文不剩。
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还得从一个姑娘说起。
2
几个月以前,邝玲去城里的办公厅领补助。
邝玲是个家里蹲、村里宅,非必要绝不出门,认识的人不多,称得上朋友也就只有塔弯和艾拉两位发小。能把资深养猪户撵出门的东西没几样,无非是美食、钞票和她的猪崽,排名不分先后。
这样一来,每个月进城领补助这事就很不得了了。
城里有各式各样没见过没尝过的精致小蛋糕,邝玲是掉进美食温柔乡的那个土贼,连吃带拿不亦乐乎。办公厅发的补助是明晃晃的钞票,非常务实,符合邝玲一贯作风。补助又是专门拨给个体养猪户的,几趟来回,邝玲盘算今年年底就能给她心爱的崽子们再添一间棚屋。
一箭三雕。简直不要太满意。
于是满意的邝玲从猪棚里推出自己改装后的摩托。
摩托的兔皮垫是村口大娘家幺妹亲手缝制的,送来时还羞羞答答叮嘱说夹层里绣着惊喜,邝玲大半年后才想起这茬,赶紧外翻,发现一只被坐扁了的小猪。摩托把手上裹着的羊毛套是矮房瘸子家丫头薅来的,尤其暖和,为表感谢,邝玲过年时里还特地拎了半扇猪去串门。以至于年节过后,村里都在传养猪户去老瘸子家提亲。
邝玲在村里向来风光无限。你知道的,实干嘛,女人最好的医美。如果实干家还长得俊,那就是医美中战斗机。
扯远了。总之养猪户对着摩托后视镜认认真真打理完蓬乱的头发,发动引擎后突突突进城去。
到达城里的办公厅,叫号后在柜台前落座,养猪户的眼睛就突突突掉下来。
柜台玻璃后面的办事员,太好看一女的。啊咧、开口说话了,声音也好听。啊咧、手从洞里钻出来了,白花花一片,差点闪瞎邝玲的眼睛。
养猪户怔愣半天,自言自语感叹说城里的风水真是养人呐。
“邝小姐?”办事员是个特别年轻的女孩,邝玲眼睛瞪得够大够圆,照面就发现她笑起来嘴巴是爱心的形状。
“哦哦、是我。”
意识到自己顶着白痴表情过久,邝玲拎起袖口擦擦额角冒出的汗珠,尽量摆出一副周正端庄的模样,试图留下一个好印象。
但事实上她一门心思盯着人家的脸。隔着厚厚一块玻璃,玻璃上还贴满了各种单字小广告,邝玲直勾勾看着那张漂亮的、红润的嘴巴一张一合,愣是半个字都没听到脑子里去。
迷迷瞪瞪填了表,迷迷瞪瞪办了业务,迷迷瞪瞪回了家。
当晚火速召开了一场严肃的会议。
说是严肃会议,实质上就是孤寡养猪户一边用地刷清洗猪圈,一边同宝贝猪崽们碎碎念。
包子你知道吗,我今天在办公厅遇见一个超级可爱的业务员。
名叫包子的猪崽被一盆水泼湿,扑腾蒲扇耳朵,化身全自动甩干机。
饺子你听我说啊,办完补贴申请我就去宣传栏仔细找了今日服务岗人员名单,她的照片也好可爱。
名叫饺子的猪崽被长柄地刷捅到屁股,惨叫一声,哼唧哼唧跑开。
这下好了,无论是包子饺子还是火锅烧卖,再没有谁愿意靠近猪油蒙心的邝玲半步。
啰啰嗦嗦、还毛手毛脚,心思根本没放在工作上,真是猪见猪嫌。
山里太阳落得早,邝玲扛着粗柄地刷、提着空荡铁桶、踢踏着人字拖,晃晃悠悠进屋。
天幕漆黑,想起业务员小姐如墨的长发。几颗零散星星,想起业务员小姐晶亮的眼睛。一轮悬挂的弯月,想起业务员得体的、明媚的微笑。
这晚村口的野狗不知怎的,特别烦心,吵得邝玲睡不着觉,拎起扫帚出门追打了一路。
出一身热汗,冲了个澡,重新躺回熟悉的被窝,捶床捣枕、辗转反侧的养猪户决定。
——明早再去办公厅一趟。
3
事情是怎样发展到这一步的?
邝玲此刻坐在宾馆的大床右侧,捶胸顿足,久久缓不过来神来。仅是一道推拉门的隔断,她朝思暮想的业务员小姐正在卫浴里冲凉,水声哗哗,养猪户脑子里进的水也跟着哗哗。
清晨公鸡刚打完鸣,邝玲就再次骑上她心爱的小摩托,风尘仆仆赶路,如愿成为了第一个迈进办公厅的客人。
业务员接过她从窗口递进去的信息,显然对这位又呆又愣的养猪户颇有印象,好心提醒她说不用特意来领取补助,这些费用会直接寄到村里去的。
邝玲当然明白。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到线下领取补助,要知道她每进一次城,就意味着她的宝贝猪崽们要多吃一天预制菜。邝玲的烹饪水平一般,但在拌猪饭这件事上却天赋异禀,几乎没有成猪能在她的手下瘦着出栏。曾经有农乡致富经频道来村里采访养猪户代表,问她有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拌猪饭技巧。浓眉大眼的其实自己也没搞清楚状况,但热衷于探讨养猪秘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本正经回答:呃、可能是因为我拌饭的力气比较大吧。
“我不是为了补助。”邝玲坐得端正,拾掇过后更加样貌堂堂,“我是为了您来的。”
嘴上说的有多勇敢,耳尖烧得就有多火辣。
业务员小姐显然被如此直白的话语惊到,歪着脑袋饶有兴致打量片刻,了然地笑起来,脸颊浮现一处浅浅的酒窝,看上去尤其灵动可爱。
“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邝玲撑在膝盖的双手一下揪紧裤子,练习几百遍的邀请在舌尖盘绕,磕磕绊绊、三三两两地吐出去:“我想!我想请您去吃甜品!”
城东的糯米鸡,城南的猪脚饭,城西的咖啡蛋糕,邝玲如数家珍,进城必吃榜里搜罗万象,不论是百年字号还是犄角旮旯,就没有她不知道的美食。于是斟酌再三,果真是拉不下脸来在暗恋对象面前满嘴流油地大啃猪脚,最终决定去吃甜品。
说明来意后,就是忐忑的等待时间。
邝玲心知肚明,自己被拒绝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毕竟她们只有两面之缘,她甚至来不及打听对方目前是否单身,火急火燎的模样愣头青见了都要夸一声“好莽”。
出乎意料的,善良的业务员小姐隔着玻璃窗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一番,笑着答应下来,还贴心地告知办公厅的下班时间。
邝玲惊掉下巴,好像得逞的人不是她自己。
惊讶归惊讶,说不兴奋是假的,养猪户端端正正坐在大厅休息处等待,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尖的大烟花已然高高升起。
就这样等啊等,从午间等到傍晚,从办事大厅的铁架椅子等到星级宾馆的柔软床垫。
“只会养猪、只懂养猪”的邝玲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事态的发展完全偏离了预想的轨道。
太快了。
现在手边缺块丝帕,反射弧绕地球一圈的养猪户回过神来,就差咬着那条幻想中的帕子哭得梨花带雨了。
苍天有眼,邝玲真的不是这种人呐。虽然因为毫无恋爱经验在行动上显得些许心急,又或者因为堂堂样貌在面相上显得些许不羁,但她邝玲真的不是认识第一天就把姑娘往屋里带的那种人呐!
邝玲不是那种人。她一见钟情的漂亮妹妹,会是那种人吗?
养猪户顿时吓得血液倒流,面红耳赤,还没见人有什么其他动作,就自顾自汗流浃背,仿若刚劁完猪圈里最凶猛的那头仔猪。
不过,完全可能是杞人忧天,邝玲转念一想。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谁规定两个认识不到四十八小时的女人到宾馆开房就是为了做那种事的?
越想越有道理,天生乐观、乐观到过了头的养猪户成功说服自己,没有在此刻丢脸地提裤子逃跑。
可惜,业务员小姐就是那种人。
陈奥拉开门走出来,身上只套了一件单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丝质浴袍,透感的布料粘在她尚且没有仔细擦干的肌肤上,像是画纸上勾勒出的曼妙的人体雕塑。她单手举起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挂在肩膀的袖袍随着动作小幅度滑落,胸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和半边浑圆就这样慷慨地跳出。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但烧红的脑袋转而开始冒烟了。
“过来,帮我吹干头发。”业务员小姐冲眼神发直的呆瓜勾勾手指,万种风情。
邝玲如同被操纵的声控傀儡,下意识就从软床垫上弹起来,快步上前接过对方手里的毛巾,顺势伸手,帮忙把岌岌可危的松垮领口重新整理。
然后业务员小姐张开双臂,养猪户自觉揽住纤细的腰肢,径直将她抱起来。习惯性扛在肩上掂了掂,轻得出乎意料,重量尚且不如家中未出栏的仔猪。
城里人身上都这么香吗?色欲熏心的邝玲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下一秒摔进柔软的床垫,便没有心思想东想西。漂亮姑娘的缩在她的怀里,潮湿的、微卷的发尾三三两两粘在她绷紧的小臂,如同几十把小勾子,挠得心尖发痒发烫发颤发麻。
一个奇异的变形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立体式尖叫,在空荡的大脑里反复回响:亲她!快亲她!好想亲她!
“姐姐很热吗?”陈奥的嘴唇贴着滚动的喉珠,热气喷吐,如愿看见邝玲不住发抖的下颌,“刚洗完澡,怎么这么快又出汗了?”
养猪户慌张。一面想要承认自己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经验尚浅,一面又怕城里姑娘嫌弃自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狗,欲言又止。
“我、呃、我可以亲你了吗?”邝玲强撑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口不择言。
真的很可爱。陈奥歪着脑袋观察她。
隔着办事厅柜台玻璃时,就觉得这张脸俊得吓人,这会儿受到惊吓竖起尾巴汪汪叫的模样,倒是比之前看着亲近许多。
总之就是特别可爱,送到嘴边,不吃不是人。
当然可以。陈奥主动伸手圈住她的脖颈,绕着敏感的耳部缓慢厮磨。
姐姐想从哪里开始亲起呢?
4
职业病,邝玲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身下床洗漱,急着去炉灶旁拌猪饭,喂饱嗷嗷待哺的崽子们。
结果刚睁眼就看见陌生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大吊灯,反应过来,现在身处异地。
邝玲下意识捂住眼睛,透过指间缝隙偷偷去看同床共枕的那具温软的身体。
五彩斑斓,铁证如山。
养猪户不仅夜不归宿,还乱搞女女关系,怎么看都是天要塌了的前兆。
她试图在不吵醒对方的情况下沿着床边蠕动着爬起来,动作稍大,被单滑落,顺势也直面了自己身上道道斑驳的指印。
救命!邝玲下意识提起被子遮住身体,一时间抖得像只鹌鹑。等人醒过来要怎么解释?单是道歉会得到原谅吗?需不需要下跪啊?主动认错总是——
头脑风暴正在行进,被一串闹铃打断。上一秒还在酣睡的枕边人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来,抓起床头的手机瞥一眼时间,便尖叫着冲进卫浴,把门摔得震天响。
“那个。”
洗漱完毕的陈奥换好衣服,从包里掏出瓶瓶罐罐,对着镜子熟练涂抹。
“那个。”
一通装扮,潦草的炸毛小猫摇身一变,又成了美丽大方的业务员小姐。似乎这会儿才注意到床头裹着被单瑟瑟发抖的邝玲,踩着细高跟快步走近,挑起养猪户的下巴,吧唧一个吻印在眉心。
“拜拜,先去上班啦!”
“那个!”邝玲赶紧拉住她的手腕,闭了闭眼睛,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洪亮,“我会,负责的!”
空气静了三秒。
业务员小姐停下匆忙的脚步,回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养猪户的反应慢半拍,但此刻的眼神倒是一等一的坚决。陈奥想,这家伙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惨兮兮的狗狗,正眼巴巴地望着她,裸露在外的宽阔肩膀上布满牙印和抓痕,十足委屈,不论观者是谁都要母爱泛滥。
所以陈奥双手捧住她的脸,把脸颊挤得肉嘟嘟的,又低头在她的鼻尖上狠狠嘬了一口。
邝玲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紧张的情绪落地。自以为得到奖励的狗狗开始使劲扑腾毛茸茸的大尾巴,嚷嚷着就想把自己在村里头有几间屋几亩地几两猪的事全部汇报清楚。
不等邝玲张口,便被对方打断:“不用啦!昨晚很愉快,有机会再见面。”
业务员小姐拧下门把手,冲她抛出一个飞吻,施施然上班去了。
徒留养猪户呆坐在房间里愣神。
她说不用。不用什么?不用负责?那她亲我干嘛?那昨晚算什么?那我俩现在什么关系?
养猪户夜不归宿,还乱搞女女关系,紧接着被相方姑娘甩了个干净。
这下,天是真的塌了。
5
自那以后,养猪户进城频率直线上升。
她们时不时约会。大部分时间直奔酒店,偶尔业务员小姐起了兴致,两人也会穿插些散步逛街赏月之类的活动。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手足无措,邝玲自认为大有长进。毕竟比起素不相识就滚到一张床上,这时的两人已经对彼此有了从内而外、从上到下的全面了解。
妹妹在相处时总是很黏人,尤其喜欢牵手和拥抱。每当邝玲主动把手指溜进她的指缝扣紧时,她的眼睛会变得亮晶晶的,褐色瞳孔仿若倾洒阳光的琥珀,流露出纯净的光泽。接着她会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钻进邝玲的颈窝,动作轻盈,撒娇时语气甜得几近滴出蜜来。
妹妹对食物没什么兴趣,吃饭时总要守在她身旁连哄带骗。被邝玲喂进点心,脸颊微微鼓起,小口小口咀嚼,眼神灵动地转悠,暗藏着俏皮的笑意。邝玲提醒说嘴角沾了奶油,她就佯装不知,歪着脑袋半天找不准位置。邝玲用指腹帮忙捻掉,她就故意探出舌头去舔。温热的、潮湿的触感,叫人心神荡漾,叫人坐立难安。
妹妹的体力非常一般,尤其是在缠绵的时刻。肤色白皙,眼眶通红,缩在怀里低声喘息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机警的兔子。兔子总是逞强,喜欢骑在腰腹间前后磨蹭,明明一碰就软,也要坚持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经验十足的表情。这太要命了。邝玲需要反复忍耐,才能强行打消自己企图突然挺腰袭击的恶劣念头。
邝玲喜欢这个热情洋溢、灵动活泼的姑娘。原来承认喜欢、直面喜欢是一件如此轻易的事,妹妹只要朝她笑一笑,所有烦恼所有疲倦便烟消云散,只剩一颗赤诚的心脏,在胸腔里躁动。养猪户平日里粗手粗脚惯了,很少做这么精细的活,像是在给鲜活的玫瑰镀膜,每一片盛开的花瓣、每一滴依附的花露,被原原本本保留,夹进记忆的扉页。
而后,自以为时机成熟的养猪户在某个夜间揽着姑娘的腰肢,再次满怀期待地询问。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狗狗的眼底满是希冀,话音未落脖颈就红了大半,一路晕染,蔓延至耳骨,羞涩又直率。
她那天仙般的妹妹听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鼻尖挤出小小一道褶皱。酣足的兔子故技重施,凑过来亲亲邝玲的脸颊,边说着“真可爱呐居然还在纠结这个”,边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然入梦。
陈奥是睡得很香,邝玲却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回村里,再次召开紧急会议。
只不过这次仅凭她和她家猪崽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于是喊上了塔弯和艾拉。
趁着村里的养鸡大户和养鱼大户黏在一块卿卿我我的时候,养猪大户说起这段时间经历的魔幻故事。
仅是听到相方的名字,正在给塔弯喂鸡蛋的艾拉就失手把大半个鸡蛋全部塞进了对方嘴里,惊叫:“你说谁!你说陈奥!”
塔弯噎了一大口,皱着眉头,努力咀嚼。
“嗯?艾拉认识她?”邝玲追问,“难道你也在她的柜台领过补助?”
塔弯使劲嚼嚼嚼。
艾拉越过大半张桌子,恨铁不成钢地揪她耳朵:“亏我还一直以为邝玲你这浓眉大眼的是老实人!再给我装!”
塔弯继续嚼嚼嚼。
“到底在说什么?别拧耳朵!疼!”
塔弯加速嚼嚼嚼。
“那可是陈奥!”艾拉提着养猪户的耳朵,生怕她听不清,大声介绍,“我家的鱼,你家的猪,塔弯家的鸡,不管中间倒腾多少个厂子,最终都是要归到她家的,懂不?”
陈家是全县最大的农产品富商,没有之一。
邝玲非懂似懂。本来只是想让有恋爱经验的朋友们给自己提点建议,哪知道参谋着参谋着,她在跳脱的语境里成了即将飞上枝头的凤凰。
“不愧是我们村的靓仔,真能干。”艾拉赞不绝口,不忘讨点便宜,“年底收购的时候,记得帮忙吹吹枕边风啊。”
塔弯终于艰难咽下了嘴里的鸡蛋。开口第一句话是:“她怎么也是靓仔?你明明说过我是村里唯一的靓仔!”
“别那么小气嘛。”艾拉松开邝玲,转而去安慰她醋缸子成精的对象,轻车熟路坐上塔弯结实的大腿,手动揉开她紧皱的眉头,“我们亲爱的朋友马上就要升级成为城里人啦!”
城里人?邝玲才不是城里人!
养猪户登时急了,忧心忡忡:“不能到城里去。不然包子饺子火锅烧卖谁来照顾?摩托来回可赶不及时间。”
“土狗!”艾拉舒舒服服窝在塔弯怀里,冲邝玲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都成有钱人了还养什么猪?还要什么摩托车?”
绝对不行,绝对不可以。
邝玲只会养猪,邝玲要养一辈子的猪。
“别闹她了。”塔弯把女朋友抱在腿上,帮她揉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小两口贴在一块说悄悄话,“已经够可怜的了,城里那位大小姐只是想玩玩她。”
“怨谁?养猪的上赶着投怀送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艾拉摊手。她可不惯着邝玲,养猪户这些年凭借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知道哄骗过多少小姑娘,也是时候体会体会被别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滋味了。
“我知道了!”
邝玲拍案而起,打断了朋友们的窃窃私语,宣布自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赚钱,赚钱是困局的唯一解。
渴望赚大钱的养猪户亟待转正。
6
事实证明赚大钱并非容易事。
回到故事开头,破产的养猪户失业又失恋,整天以泪洗面。
虽然塔弯和艾拉懒得理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空心花瓶,但乐意来安慰她的姑娘依旧能从村头排到村尾。
姑娘们提着大包小包的慰问品来,带着满足洋溢的笑容走。出了养猪户的毛坯房,就头并着头凑在一块合计,谁摸到结实的肌肉块了,谁帮忙捧脸拭泪了,谁逮到机会十指相扣了,一传十十传百,越说越离谱,越传越荒唐。
艾拉只得站出来帮忙收拾烂摊子,再不制止,“流泪狗狗头”就要成为方圆十里必打卡的围观景点了。为了挽救邝玲现今已然岌岌可危的名声,她让塔弯强行把养猪户从她那四壁皆空的屋子里拽出来,晒晒太阳,啃啃鸡腿,劝告说日子总要过下去。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养猪户又哭又闹,坐在地上直蹬腿。她刚刚死活不肯出门,是塔弯像拔蘑菇一样把她提起来,一路扛出来的。一通操作又引得村里人围观,可算是丢尽了脸面。
“你爱情美满、月月丰收的,怎么会懂我有多难过!”
“哎呀~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啦~”艾拉骄傲地昂起头,习惯性摆弄自己的美甲。她从小就爱唱唱跳跳,对城里的潮流更是了如指掌。据艾拉自己分析,要不是爸妈逼着她继承家里的鱼塘,她现在高低得是个电视上的小明星。
塔弯扯了扯艾拉的衣角,示意她低头去看邝玲幽怨的表情:“她不是在夸你。”
“差不多行了。”艾拉嫌弃地踹她一脚,“真舍不得就赶紧去找人家,少在这里哭哭啼啼惹人烦。”
邝玲突然不吭声了。养猪户向来是藏不住事的性格,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此时心虚得格外明显。
“你去找过她了?什么时候?”
上周,最后一只猪崽被抱走那天,邝玲失魂落魄进了城。
到了办公厅门口,却怎么也不敢抬脚往里面走,只能无所事事地蹲在台阶旁等待。
工作日的人流量好大,邝玲眼见着形形色色的人进出,显得她这个失败的无业游民格外孤独。她从白天蹲到黄昏,腿麻了就站会儿,站累了就蹲会儿,途中有人给她递烟,她摇头婉拒,解释说自己不是在这里接活的搬工。
直到天色渐暗,陈奥才出现在视线中。
业务员小姐依旧美丽、健谈、神采飞扬,她自然而然挎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臂,并肩往热闹的主街道走去。
夕阳的余晖倾洒,铺就一条金灿灿的日落大道。
邝玲对自己说,大起大落是常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趁早放弃吧。可不知为何,眼睛擅自蓄满泪珠,断了线似的一颗接着一颗滚出来,在脸颊上烫出两道深浅不一的沟壑。
养猪户深感挫败。
她明明那么信任那个合伙人,对方却卷款跑路。她明明那么喜欢这个姑娘,对方却挎上别人的臂弯。
满盘皆输的滋味不好受,邝玲消沉大半个月,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
“啧啧啧,小可怜。”艾拉俯身帮忙拾掇那张狼狈的脸,哄她开心,“再丧气也要把脸擦干净,万一大小姐突然良心发现转身来吃回头草,难道要这样去见人吗?”
她不会来的。邝玲口齿不清地嘟囔,但还是接受朋友的好意,乖乖仰起头任她们摆弄。
正掰扯着,就见村口闲玩的皮猴们呼哧带喘往这边跑,几个人凑不全一句完整的话。
“邝、邝玲!猪!”
“猪!猪啊!”
“骂谁是猪呢!你才是猪!”艾拉率先跳起来反击。
想来养猪户最近确实跌得太狠了,连这帮野小子都能压她一头。虽说邝玲染上大恋爱脑后确实不争气,但谁让她是艾拉的朋友呢。艾拉的朋友,只能艾拉骂。
不是,不是。皮猴们把头摇成拨浪鼓。
是邝玲的猪崽。
正在被一车一车地运回来。
7
陈奥是在一周后发现邝玲失联的。
其实月初开始两人约会的频率就有所减缓,不过当时邝玲是在忙着扩建猪舍的事,经常给陈奥发自己的养猪妙招小视频。
陈奥对养猪是提不起一点兴趣,但对养猪户还是满意的。毕竟小视频里的主角实在好看,哪怕是被原生的前置摄像头极其没有艺术感地怼在脸上,也俊得叫人找不出错处来。
尤其是拌猪饭的时候。养猪户抡起杵臼用力捣碎瓜果,耸动的大臂肌群垒成山丘,鼓起的青筋脉络积蓄河流,健康的麦色肤质更是传递出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的燃木的粗粝气息。别说猪看了垂涎三尺,人看了也要垂涎三尺。
陈奥缓了两三天才相信邝玲单方面断绝消息的事实,仍觉得不可思议。
堂堂陈家大小姐,从来都是放风筝的人,哪有被风筝放了的道理?好气,再也不要理养猪的混蛋了。
断联第一周,陈奥没觉得哪里不对。大小姐含着金汤匙长大,被家里人惯出了喜新厌旧的坏毛病,随性而行。只是少了一个情人而已,还有好多新奇的的东西等着她去尝试。电子游戏,夜店酒精,美景美食,怎么想都比死板的养猪户更有趣。她还尝试接受了另一个向她示好的对象,特别省心,不会天天追问什么时候确定关系,也不会死犟着喂她多吃几口饭。养猪户不过是大小姐丰富多彩的生活里裁剪下来的一段可有可无的经历,不管离了谁,地球照样转。
断联第二周,陈奥有些心神不宁了。大小姐把这种别扭的情绪判定为余怒未消,养猪的明明跟她说过好多好多情话,聊天记录里还有大半记录在案,凭什么说翻脸就翻脸。大小姐梗着脖子不肯认输,她开始频繁更新自己的社交平台,有和朋友们的亲密合照,也有衣着暴露暗示意味颇浓的私照。她还掩耳盗铃地同其他柜台的同事打听,询问这个月有没有见过一个养猪户来领补助。领补助的养猪户太多了,同事们根本分不清她指的是哪位。就是、就是最好看最显眼的那个,大小姐扭扭捏捏。同事们笑话她,调侃说是不是看上人家啦。“才没有!才不是!”大小姐气鼓鼓地逃离。谁要喜欢她!背信弃义!天打雷劈!
等到第三周还是没有一点消息,陈奥慌张起来。前两周对方没有联系她,赌气归赌气,大小姐打心底还是觉得良善如养猪户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其实邝玲不是无趣的人,那都是违心的气话。最初确实是见色起意,美丽的皮囊迷花眼睛,大小姐当机立断,选择先下手为强。后来越相处,越能体会到细致入微的维护,越能发现木讷外表下藏着的冷幽默,大小姐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不仅没有感到厌倦,还隐隐变得更加期待见面。
所以,邝玲是因为自己迟迟不答应当她女朋友才故意晾着自己的吗?大小姐委屈极了。她一直以来都是及时行乐的倡导者,不喜欢规则和关系的束缚,后知后觉正视自己的真心,只是迟钝了些,难道就要直接宣判初恋死刑吗?
陈奥放低姿态,主动给邝玲发消息。
大小姐绞尽脑汁,反复斟酌措辞,她不太擅长讨好别人,此刻显得格外笨拙。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往外蹦,像是在挤裱花袋里的甜奶油。
邝玲仍没有回复她,于是甜奶油变酸奶油。
狠心的女人,真讨厌。奈何讨厌也不顶用,还是满脑子想着邝玲。养猪户也会给别的心动女孩发养猪小妙招吗?也会把那样珍贵的温柔分给陈奥以外的人吗?想到这里,大小姐的心脏就像被谁的手用力捏了一把,生疼,差点落下泪来。
实在坐不住了,陈奥几乎是飞奔着去打探消息,甚至做好了大闹养猪户婚礼的最坏打算。
结果只是破产,不是移情别恋。
虚惊一场。
8
陈奥整个人活生生站在邝玲面前时,目瞪口呆的养猪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梦境太过美好,她根本舍不得掐醒自己。
梦境里的姑娘穿着柔软的蓝色毛衫,还戴着金丝圆框眼镜,几乎是在她的审美区里放鞭炮,炸出一地欢喜的声音。
梦境里的姑娘走近了,近得能够数清脸上细密的绒毛,能看见褐色瞳孔里倒映出的傻瓜表情。
梦境里的姑娘扬起手,又长又细,又白又嫩,一看便知没有吃过苦头的手。而后,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不是梦!邝玲疼得龇牙咧嘴。
清醒过来的养猪户手脚并用爬起来,速度之快让人以为地上有虫追着咬她屁股。
为什么不联系我?即便养猪户看上去憔悴又可怜,大小姐也没忘记兴师问罪。
因为丢脸。邝玲自知理亏,老实认错。
“那、那你。”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质问的话,大小姐憋红了脸,机关枪似的语速缓和下来,宛若一只顺着湍急河道漂流的游鱼突然被冲进低浅的池塘,再不复之前的洒脱自如,“——你之前说的女朋友的事还作数吗?”
邝玲的双眼骤然瞪大,眉头一端高高扬起,几近要飞入额前的发际。唇瓣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难以组织合适的语言表达,只能干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串短促的叹词。
养猪户现在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了,哪怕是在梦里,她也不敢给高傲的大小姐安排这样崩坏人设的台词。
“我是看你这样很辛苦,所以才、才帮忙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然是大小姐的极限了。陈奥咬紧牙关,在心里暗骂。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都把台阶递到她的脚边了,能不能麻溜点滚下来。
邝玲的猪崽们已经全部卸下,此刻正在熟悉的窝棚里四处撒欢。
为了运回这帮猪崽,陈奥花费好些功夫。与闭着眼睛光听叫声就能辨别自家猪崽的职业养猪户不同,大小姐根本分不清邝玲家的猪崽与别人家的猪崽有什么区别。她只能照着邝玲曾经给她发的视频,一帧一帧地截,一只一只地认,什么包子饺子,什么火锅烧卖,还有其他模样相似的猪崽,通通带走。宁可错认,绝不遗漏。
邝玲感动极了。真是仙子下凡,真是崽子们的再生母亲,放在古代,是要以身相许偿还恩情的程度。
“以身相许,也不是不行。”
欸?什么?短时间内被太多惊喜冲击,养猪户本就不灵光的大脑直接宕机。
陈奥直勾勾望着邝玲脸颊上那颗痣,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欢喜,心脏怦怦直跳,好似在火上烘烤。曾经那般狡猾顽劣的兔子,如今义无反顾跳入爱情织成的巨网,心甘情愿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束缚与责任。
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但我爱你,是勇敢者享受世界的第一步。
9
村里有名的养猪大户破产后入赘了。
闪婚。小两口感情好,她对象还给她建了个猪场呢。
说过的嘛,邝玲早晚会过上老婆热炕头、猪崽满地跑的好日子。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END.
【lingorm】俗套戲碼
*二世祖/落魄女人 特别ooc
*阅读过程中如有任何不适请立即退出
01.
他们说要开香槟。
KTV包厢灯光迷乱,蓝的,红的,晃得人头晕。几束目光朝她这边看,像在征求意见。
Orm懒得管,她靠沙发边上,懒懒散散转着手里的玻璃杯,冰块碰撞丁零当啷作响。Junji戳了戳她肩膀,又使个眼色,意思是等你发话呢。
外人可能以为坐中间呼朋唤友的那个才是家世地位最显赫的那个,但一旦提议玩什么,众人目光就都朝她这看,搞得她像什么黑帮头头,底下一帮混混。
不过她看上去确实也像,金头发,别个墨镜在头顶,往人群中一坐俨然最亮眼那个,脸倒生得白净,眼睛湿黑,圆溜溜的像小...
*二世祖/落魄女人 特别ooc
*阅读过程中如有任何不适请立即退出
01.
他们说要开香槟。
KTV包厢灯光迷乱,蓝的,红的,晃得人头晕。几束目光朝她这边看,像在征求意见。
Orm懒得管,她靠沙发边上,懒懒散散转着手里的玻璃杯,冰块碰撞丁零当啷作响。Junji戳了戳她肩膀,又使个眼色,意思是等你发话呢。
外人可能以为坐中间呼朋唤友的那个才是家世地位最显赫的那个,但一旦提议玩什么,众人目光就都朝她这看,搞得她像什么黑帮头头,底下一帮混混。
不过她看上去确实也像,金头发,别个墨镜在头顶,往人群中一坐俨然最亮眼那个,脸倒生得白净,眼睛湿黑,圆溜溜的像小狗,很有少年气。那些财气酒色纸醉金迷同她搭,却也不搭。
“开呗。”
她没什么表情,只觉得不耐烦,这点小事都要人同意,这帮富二代也真是没主见得可以。
得了准允,人群又嚷闹起来,不知谁放了oasis的摇滚也不唱,紧接着砰的一声,香槟伴泡沫,喷溅了众人一身,房间内弥散开酒香。
Orm不排斥酒,但密闭空间里酒气挥发,同烟味混杂,闻起来实在糟糕。她皱着眉推开人递过来的酒,淡声说我出去下,你们玩。
出了包厢外显然安静许多,她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撑着洗手台发呆,想着要不要出去透口气。她不大想再进那房间了,昨晚又没睡着,现在还被Junji拉来这场局吸二手烟,闹哄哄的,搅得她偏头痛隐隐要犯。
出了KTV才觉到冬夜寒凉,呼吸都凝成水雾。Orm眯眯眼,她只披着件西装外套,里面搭黑衬衫,这样站在外面实在太冷。她微微打了个哆嗦,刚打算回室内,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阵吵嚷声。
对面街口的路灯下,几个男人,一个红衣女人。
女人在摇头,欠着身不断地后退,嘴里似乎在乞求什么;男人步步紧逼,姿态倒显得不急不迫,大概胸有成竹,女人跑不离他们手掌心。
Orm皱了皱眉,这种戏码她见得多了。她不想多管闲事,也并非同情心泛滥,随时随地见义勇为的那类人。她本想当没看见,转身回KTV,又实在恶心里面的烟味,站在外面总不好袖手旁观,犹豫了下,还是摸出手机,低头发了几条信息。
打手很快会赶到,吓退那几个男人估计就没事了。
只是变故发生得突然,Orm刚放下手机,一个男人忽然扑了上去,将女人压在身下,粗暴扒扯她的衣服。后者剧烈挣扎,被狠狠甩了一耳光,紧接着被扯住头发就要往地上砸。
下一秒钟,Orm三步并两步冲上去钳住人手腕,冷声道:“你们做什么?”
“这里有监控,”趁着几个男的被镇住,她不动声色将女人护在身后,“另外,我刚刚已经报警了,如果你们有点脑子,最好赶紧滚。”
她跑得急,墨镜本来别在金发里,现在被震晃得落下来,架在鼻梁。大晚上还戴个墨镜,旁人看了还以为她是FBI警探。
几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大概被这人吓到,啐了口痰,嘀咕几句你等着,要你好看云云。几秒后,他们就消失在阴影里,好像从没来过。Orm注视人远去,松了口气,他们离开的方向刚好会撞上那几个打手。
她单手摘了墨镜挂在领口,转身查看女人的情况。对方神情还带着点惊慌,仰头看着她,明明衣裙被扯下一半,妆也花了,脸蛋却生得美艳,瞳孔里有晶亮的泪,犹如落魄神女。
“没事了。”
Orm后退了一步,有点笨拙地安抚,又无所适从地低头挠了挠眉毛。她其实想走,因为从没做过这种英雄救美的善事,所以不知道救下了人之后该做什么,觉得尴尬,几乎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感到后悔。
可女人只是如此望向她。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她低声说,声线里尚有残存的颤抖。
她泰语讲得生疏,尾音发很重,像自港岛来。
冬夜里的冷风说不冷那是假的,女人裹着单裙,看起来孱弱单薄,摇摇欲坠。注意到人在发抖,Orm脱了西装,想给人披上,又觉得越界,想了想还是递过去。
她清了清嗓子,又恢复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冷脸,说:“你快回家吧,那帮人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我叫LinglingKwong。”
“什么?”
“我说,我叫LinglingKwong,请问你叫什么?”
女人话讲得有些慢,语法倒都正确。Orm有点奇怪,又有点好笑,难道她一身的阔绰和富有不是肉眼可见吗,这人何来勇气同她搭讪?
“Orm。”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对方,“叫我Orm就好。”
“Orm,谢谢你救了我,你想不想到我家坐坐?”
Ling此时已整理好凌乱的红裙,披着对方递来的西装外套,俨然明艳美人。她话问出了口,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笑了下,补充道:“我想好好谢谢你。”
02.
Ling家就在不远处,如果那也可以被称为家的话。
违建楼,出租屋,一居室,目测不到六十平。晚上十一点钟,Orm坐到沙发上的时候还在想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跟她进了这间屋子。
Ling递给她一杯温水,在她身旁坐下。破沙发皮质老化,小块小块剥落,碎屑粘在她大腿上,Orm垂眼看她的腿,匀称纤长,只是膝盖周围有些淤青。
联想刚才进屋时,餐桌上压着的几张残破的纸币,卧室又是双人床,她大概猜到了Ling的职业。
她倒没觉得性工作者有什么,只觉得以对方的皮囊完全不至于活到如此地步。明明放在红灯区也是一百美金一小时的水平,却大晚上被男人纠缠,住违建楼,穷到连沙发都掉皮,实在可怜,连她都觉得心酸。但Ling看起来并不窘迫,她认真地看着Orm说:“Orm,你这几天不要再来这附近了,那帮人很坏,会一直纠缠你的。”
“请你来我家,是因为他们会跟着你,摸清你的住处,然后不停骚扰。”
Orm看对方眼睛里的诚恳,实在不忍心戳破这寒酸的好意,于是也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很关心地问:“那你不怕他们摸清你住哪吗?”
“我?”Ling闻言很轻地笑了,撩了下垂下来的长发,没有很凄苦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讲,“他们早知道我住哪了,没必要躲着。”
她自己大概不知道这个动作多么动人,美得好似港片女主角。Orm还没来得及再讲些什么,她就起身往卧室走,“我给卧室的床换个被罩床单,你今晚就在我这里将就一下吧,明天清晨我叫你,你快走,再别回来。”
顿了顿,又回过头望着她说:“Orm,真的谢谢你。”
Orm低头看自己小指上的尾戒,在昏暗的暖黄灯光下熠熠生辉。这女人,还挺有意思的。她转了转眼珠,装作老实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Ling,那你晚上睡在哪?”
“我睡沙发就好。”
沙发?那多无趣。趁人去卧室收拾的空,Orm垂眼给Junji发信息,说有事提前走了,又在Ling要求下乖乖去卫生间刷了牙。卫生间破小却并不污脏,Ling递给她酒店那种一次性牙刷套装,没开封的,Orm注意到她自己也是用这种,大概每次开房都能顺走两套,倒挺会过日子。
“不好意思哦,我家没有睡衣,你就将就一下吧。床单被罩都是干净的,不会弄脏你衣服。”Ling送她到卧室,有些歉意地讲。
“没事。”Orm礼貌地说,“谢谢你留宿。”
“那你睡吧,我不打扰了,”看她开始解衬衫扣子,Ling语气霎时染上一丝慌乱,“呃,晚安。”
“等一下。”
Orm看时机成熟,也该开始了。她保持着解了两颗纽扣的状态,装作不自知自己正露着大片瓷白的肌肤,看着Ling诚恳说:“外面沙发太脏了,你也睡床吧。”
她没做类似“我什么也不会做的”的保证,只是如此望向Ling,没什么表情,语气坦荡淡然,再搭那张白净的面庞,令她看起来像年轻正直的警督。
可Ling回望向她的目光却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Orm看她扶着门框回头望向自己,还穿着那身红裙,因为被扯变形的缘故,右边肩带松松垮垮,好似可以被轻松剥下。Ling瞳孔在颤抖,眼神里有难以置信,有绝望,又似乎有命定的木然。
“好。”
很久,她轻声说。
Orm知道她是真以为自己要她色偿了,她注视人很慢地爬进被子,在她身边躺下,背对着自己。
“关灯吧。”声线在颤,像临赴死。
卧室顶灯坏了,只有一盏老旧台灯,在Orm这边床头柜上。Orm没作声,挑了挑眉,觉得自己演技也真是逼真得可以。她按灭了灯,然后也躺进被子里。
她当然没兴趣接受这种服务,只是有看对方出糗的恶趣味。换句话讲,她只是想看这个美艳女人工作时,讨好谄媚的那一面,然后再冷漠地制止,欣赏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可刚才,对方目光里沉甸甸的绝望,却在她意料之外,或者说,几乎令她感到内疚。
她虽不善良,但把人逼到这个地步,实在并非她本意。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解释一下,但一躺进被窝,困意便恍若潮水,席卷而来。她已两天未眠,况且刚才外面把西装脱给对方,在冷风里吹了大半天,现在太阳穴隐隐作痛,偏头痛又开始犯,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床虽然硬得要命,被单却暖和柔软,有太阳的味道。
她头脑昏沉,只凭教养的下意识低声讲了句晚安,紧接着就陷入无意识的睡眠中。
邝玲玲在黑暗的静默中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粗暴的吻,没有等到撕扯她衣服的手,也没有等到欺身压上的身体。卫生间水龙头拧不紧,一滴一滴在漏水,滴答,滴答。
一滴滴的水声里,她听到Orm说:“晚安。”
她凑近去看,身旁人平躺着,已安静地睡着了。
她很长地舒了口气,原来不是要她色偿,真的只是一起睡觉啊。她不禁后悔,不该那样恶意揣测对方,纵使Orm一身名牌,像个顽劣的二世祖,可毕竟,她救了自己。
邝玲玲翻了个身,她心跳很快,有种劫后余生的亢奋,觉得庆幸,又感激,自从两年前出了那场大祸,父亲用最后的钱渡她来这边,她活得糟糕到连自己都不敢回想。听不懂,也不会说,每天饿肚子,幸好酒吧老板娘收留,她才得了份在酒吧卖唱的工作。
唱粤语歌,再加上她长相浓艳,捧个立麦往那一站,港风氛围十足。渐渐的,她人气高了些,赚得也多了点,租得起这间破小的屋子了。只是随之而来的是猥琐男人们挑逗的语言,和时不时扫过她大腿的手。
她起初甩了对方一耳光,却在当晚回家时发现家里被人闯进来过,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服被用小刀划烂,餐具杯子也被人扫到地上摔成碎片。幸好她穷,家里没什么物件,不然损失更大。
后来她学会沉默地忍耐,换来的是更加露骨的要求。一次她唱完歌,口哨声里,有男人很直接地问,你在哪里卖,五十刀一小时够不够?
邝玲玲庆幸自己那时泰语还很蹩脚,根本没听懂他问了什么,只当对方是要请她喝酒,赶紧摆手说no thanks,还是老板娘替她解了围,才逃过一劫。
她是穷,可她不要用身体作谋生工具。刚刚Orm要她一起睡,刹那间,她只觉得仿佛被冰水浇彻,一下子从头顶寒凉到脚底。她每天浸在下流粗俗的调侃里,听什么都觉得胆战心惊。美貌于富人是锦上添花,于穷人却好似洪水猛兽。因为生得一张漂亮面孔,她才得以靠卖唱谋生,却又因为那漂亮,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目光,自暗处,毫不掩饰地,直白地打量她。她好像一个出卖色相的商品,被放在玻璃柜台里,红丝绒上,供所有路过的人观赏;而他们在估价,眼神中的轻蔑好直白。
在侮辱与骚扰中,她学会将自己的美貌作工具,化浓妆穿红裙,陪着笑,从善如流收下钞票,唱他们点的歌,假装听不懂那些语言里的暗示。
她清楚,出卖色相是卑劣的事,她承认自己的卑劣,可当她为那笔父亲留下的巨额欠款焦头烂额到蹲在路边哭时,她穷得除了漂亮一无所有。
Orm一身的牌子货,举手投足间纡尊降贵的气质,她不是看不出。递来西装时小指上反着光的Tiffany Knot,胸口别宝石胸针,染着金发好像白马王子,一把甩开男人的手,护她在身后。
有一瞬间她觉得好不真实,像上天忽然想起了她这个被遗忘掉的人,赐她一个迟来的守护神。其实她不相信命定理论那些,这一世的苦是为了下一世的福,只觉得无论苦痛艰辛,生活总要过。老天爷曾眷顾过她,给她过幸福家庭,她从没有不知足。只是父亲破产后,一切都骤然变了。或许社会是一棵树,开的花灿烂又美好,唯一不好的是都朝上。她以前从商务舱向下看,每个人都笑脸相迎;现在落到最底层,往上看,没人冲她笑,只看得到最赤裸不堪的人性。
因此当Orm说一起睡的时候,她已做好了献出身体的准备。她没有想立贞洁牌坊,只是觉得靠出卖肉体给男人,这样活着太恶心,还不如死掉。但,至少对方是个女人,她无以回报,对方想要,她只给得出这个。大约这一天终将来临。
忽然间,身旁人动了动。
她们共盖一床被,彼此一举一动都能由对方感知。Orm很轻地哼了一声,朝她这边翻了个身,微微蜷缩起来。
她眉尖拧着,流了点无意识的泪,睫毛濡湿成簇,睡得不怎么安稳,像是做了噩梦。
明明清醒时冷着个脸西装革履的,睡着时却脆弱得好似某种幼兽,面孔白皙清俊,不再做那副冷漠的表情,看起来像纯爱的年下恋人,很惹人怜。
邝玲玲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泛滥的同理心,她其实很排斥身体接触,但不知怎的,犹豫了下还是凑近了Orm些,小心翼翼揽人进怀里。
她学着小时候妈妈哄自己睡觉的样子,温柔抚捋着人后背,轻声哼分飞燕,很老的粤剧,以前妈妈总爱哼着它哄她睡觉,她腻烦的要命,没想到现在只想得起来这首。
水声滴答,和着熟悉的曲调,仿佛她又回到那座记忆中的港岛,维港夜幕笼罩,沉静的深蓝色里,唯有海风低啸。
渐渐倦意袭来,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就着这个姿势,也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Orm睁开眼,看见的不是自家天花板,也不是酒店客房的排灯,而是一张清素明丽的脸,背着阳光,发丝根根金灿,面庞朦胧虚幻,恍若还在梦里。
她还没醒完全,第一反应是抬手看腕表,动了动胳膊,才发现自己正被身旁的女人圈在怀里。对方还在睡,手穿过她手臂和身体中间,搂着她脊背,两人面对面,好似依偎在一起。
她这么一动,Ling也醒了。她慢慢眨了几下眼,睫毛纤长,好似蝴蝶振翅。Orm僵在原地,忘记了要抬手看腕表那回事,只呆呆地看着她,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柔软。
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一个人,或者说,从未同另一个人在清晨一起醒来。
Ling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她抬眼,视线同Orm的交汇,Ling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移开目光,声线有一丝慌乱:“早上好。”
“早。”
Orm说完才听出自己声音还有刚醒来的沙哑,她清了清嗓子,坐起身,又习惯性地揉了下太阳穴。偏头痛好像缓解了,但脑袋还有点昏沉。
Ling下了床,低头简单扎了个低马尾,轻声说:“我去给你做点早餐。”
“不用了,”Orm打断她,“我该走了。”
Ling动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也好,那你快走吧,别被他们看到。”
Orm取西装外套时,才发现Ling把它挂了起来。西装面料挂过一夜,效果是很明显的,褶皱几乎都消失,平整得像刚熨过。
她穿好外套,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Ling一眼。她心下泛起难以言明的情绪,昨晚是有记忆来她睡得最好的一觉,六个小时连续的长睡眠,没有无休止的噩梦,也没有整宿睁着眼直至天明。可这里有什么魔力?明明破小得可怕,几乎能被一整个装进她的大平层公寓里。
她忽然冒出疯狂的念头。
“Ling,”她舔了舔嘴唇,讲,“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她也没等对方同意,很行动派地走到餐桌前,抽了张手纸,又从西服口袋里摸了根钢笔出来,写下自己的号码。
“要是再有人骚扰你,就打给我。”
03.
Dew刚开始时对新来的实习生评价不大好,因为她生得太好,身材高挑纤瘦,穿个西装往那一站跟模特走T台一样;眉眼也锋利,冷着一张脸好矜傲,皮肤很白,瞳孔黑漆,看人总显得深情,像理想恋人,偏偏现在小姑娘就吃这一套。
时代开放,女孩追女孩的事也常有发生。Dew不希望手底下出现办公室恋情,如果她来招,宁愿不要这孩子。可偏偏人是财阀掌门人的独女,是Kornnaphat家的千金,她没资格裁人,只好有意多教一些。
好在Orm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做事老练,处理客户也从容恰当,不愧是Kornnaphat的继承人,底子的确不一般。后来Dew一改偏见,甚至对她有高徒出名师的盼望。
这孩子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大会来事儿。工作上有失误,也只会和她鞠躬道歉,却不知道该给同事带杯咖啡赔笑;不过Dew简单指点几句,她便懂了,当即到对面星巴克打包了拿铁下午茶上来。
Dew欣慰得不行,下一秒就看到Orm把东西一股脑堆到咖啡机旁边,一句话也没讲,然后冷着个脸坐到办公桌前。
像这次也是,早晨迟到半个钟,悄无声息地在茶歇区堆了咖啡和早餐,然后溜进工位,也不知道报个到解释一下。看在人平时表现还不错的份上,Dew扶着额权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司一切如常,Junji见Orm姗姗来迟,却并不匆促,从容坐到电脑前开始处理文件。她笑嘻嘻地凑近人低声问:“欸,昨晚去哪儿了,怎么提前离场啊?”
“有点事。”Orm淡淡道。
Junji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哥们都懂”的表情,拍了拍她肩膀,“玩得开心就好。”
Orm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只低头整理文件。她昨晚没服抗焦虑药,今早竟不觉得心慌。大约是托好觉的福,她是真的很久没睡那么好过了。
对此有两种可能解释:第一,她的焦虑症缓解了;第二,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有魔法。
其实刚开始,她断断续续做了一点噩梦,但迷迷糊糊中,好像一个遥远的女声安抚了她将要作孽的神经细胞。她试图回想,却什么细节也想不起,眼前只浮现出早晨时分Ling清素的脸庞,美得好干净,像岩井俊二电影里的初恋恋人,那样近,她几乎看得清对方颊上细小的绒毛。
当晚她没再去Ling那借宿,而是驱车回了公寓。她决定测试下到底是自己病情转好,还是只能在Ling那间出租屋里才能得好梦。
公寓空旷得喊一声都有回音,暗洞洞的,她脱了鞋,光脚踩在地上,大理石瓷砖好冰冷,令她莫名其妙地回想起Ling那间出租屋里的老式南洋花砖。
她懒得开灯,摸黑取了双一次性拖鞋穿上,服过药,躺到卧室床上。高级床垫一受力就柔软地陷下去,广告词里写“置身云层般的舒适”,她却觉得好似孤零零地躺在一望无际的海上。
这是最宽敞柔软的精装公寓,很适合做家,布置得用心的话,能像ig网图里一样温馨。可对她而言,这里与总统套房没什么分别。她闭上眼睛,用医生教过的方法深呼吸,试图进入睡眠。
凌晨两点钟,她又爬起来吃了两粒褪黑素。
事实证明,病情好转这个可能性被否了。第二天早上,Orm冲干净洗面奶,对着镜子很仔细地查看,眼下乌青使她看起来像具尸体。她面无表情地遮黑眼圈,一边思考要不要去找Ling。
要不,干脆拜托她再收留自己一夜?
反应过来的时候,Orm已经站在站在楼道尽头,看向那扇铁锈斑驳的门了。
其实那天之后她又试着又在自己公寓熬了几晚,睡眠质量恢复到原来的稳定水平,平均每天睡一个半小时。明明早就习惯,数十年如一日,可那一夜的好眠令她身体食髓知味,再承受不住这么糟糕的作息。Dew今早很严肃地找了她,问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说她看起来很憔悴,这样下去可不行。
Orm好似又回到刚确诊焦虑症那段时间,疲困,又睡不着,心跳很快,肌肉酸痛,像患重感冒,一口气吞三粒速效止痛也不见效。她实在撑不住了,才给人拨了电话,第一句,她礼貌地寒暄,那几个人没再找你麻烦吧?
对面背景音很嘈杂,流行音乐,丁零当啷玻璃碰撞的声音,混着交谈声,似乎置身酒吧。Ling语调听起来有点惊喜的样子,像是微笑着说的。没有了,这段时间都没有,谢谢你。
第二句,Orm清了清嗓子,有点紧张地问,Ling,请问你今晚有事吗?我有事找你商量,今晚能来找你吗?
她沉默着等人回答,有那么一秒钟,仿佛回到七岁时,双手把全A成绩单呈给父亲,心跳砰砰,等他评价。她猜想他会欣慰称赞“做得好”或“不愧是我的女儿”,随后她听到他说:我知道你能做得更好。他根本不知道。
她意识到自己正控制不住地手抖。短暂的嘈杂后,对面声音透过电话听筒传来:好,不过我今天到家会比较晚,十一点可以吗?
好,好。Orm几乎感激地说结束语,谢谢你。
违建楼楼道墙皮剥落,贴着斑驳的广告单,角落堆满杂物,声控灯老旧到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仿佛某种暧昧的信号,为她之后的行为做前奏。
Orm抬手敲了敲门,铁门隔音差,她听到房内隐约传来一声“稍等”,紧接着门打开,Ling裹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头发湿黑,发梢还滴着水,嘴唇被蒸得嫣红,漂亮得像在拍电影,望过来的眼神明明没什么,却看得Orm心跳漏一拍。
显然她刚洗过澡,身上散发淡淡的廉价香皂的茉莉味,颈窝到锁骨尚泛着潮气。
“呃…我,你…”
Orm好后悔自己没戴墨镜,她猜想自己瞬间睁大的眼睛估计已经一览无余地暴露在Ling视线里了。她吞咽了两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门框,“抱歉,失礼了。”
“没事。”Ling见是她,没表现出尴尬,只温和地笑了下,让开门口,“进来吧。”
刚洗过澡,房间里漫着点水汽,温度又低,水蒸发带走热量,体感很冷。Orm坐在沙发上看人用拉了线的旧毛巾擦头发,一边坐到她身旁,“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商量吗,怎么了?”
这么冷,看人头发还湿着,Orm莫名觉得烦躁。她舔了舔嘴唇,思索了下才开口讲:“那个…最近我家装修,没地方住,能不能暂时在你这里借宿?”
顿了顿,又像是怕人拒绝,急急地补上一句:“我会付房租的。”
邝玲玲垂眼看人食指上的Serpenti Viper,玫瑰金镶白贝母,蛇骨气质,很衬她。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有点不敢相信地确认了一遍,“你没地方住吗?”
“嗯,对。”
Orm扯谎面不红心不跳,“隔壁装修,噪音太大,我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邝玲玲觉得自己要是真的相信了才好笑,这么阔的人怎么可能没地方住?她不知道Orm的动机出自什么,却又很明确地感知到对方没有恶意。
“你真要住我这里?”她再一次确认,“你也看到了,这房子条件有多糟糕。”
“不同意就算了。”Orm别开脸,表情恢复冷淡,起身欲要走,“不为难你,晚安。”
“不是,Orm,”她赶忙起身,“我没有不同意。”
话出口她自己都惊了下,仿佛被莫名的冲动牵引着挽留对方。
“你住进来吧,我同意了。”
Orm立在原地愣愣地回过头望她,反应了一两秒,她思绪回笼,眨眨眼睛,“真的吗?”
邝玲玲忽然觉得她很像小狗。
“真的。”她说。
卧室的床单这次不是新换的了,Orm上床时也没再穿外衣。她脱了外套,只留了件棉质白T和Ling给她找的旧睡裤。廉价化纤布料摩擦皮肤,触感并不很舒服,但被单仍有太阳的味道,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太阳穴的抽痛奇迹般平息。
黑暗中,她听见Ling轻手轻脚走进来。
“你也睡床吧?”她问完才意识到这个问句的暗示性质,上次她也问过一句类似的,目的便是挑逗。她忽然感觉到迟来的内疚,耳根发烫,纠结要不要道个歉。
Ling边钻进被子边嗯了一声,她躺到她身旁,然后轻笑了下:“怎么,你来借宿,还要赶主人去睡沙发吗?”
Orm听她这么说更觉得不好意思了,要是一面之缘也就算了,偏偏自己非死皮赖脸住到人家家里。她尴尬得要命,又不知道对方怎么想自己,只好板着脸生硬地转移话题:“嗯,我困了,晚安。”又惹来Ling一阵笑。
她听着身旁人的笑声,忽然也觉得心情好了点,莫名其妙的,嘴角不由自主扬起。她鼓起勇气问:“Ling,你本名是什么?”
“什么本名?”
“LinglingKwong,我以为这是你艺名。做你们这一行,不都会有艺名吗。”
邝玲玲眨眨眼,她倒从来没听说过在酒吧驻唱还有本名艺名一说。
“我没有那个,我本来就叫作LinglingKwong。”她回答,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汉字写作邝玲玲。”
“你从中国来?”
“嗯,我本来在香港生活。”
如果Orm还要接着问,她一定会岔开话题的。不是她信不过对方,而是连她自己也回忆不清细节了。人是善忘的动物,面对巨大冲击最好的方式就是遗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ptsd其实是机体的自我保护。
可Orm并没有。她沉默几秒钟,然后说:“我没去过香港,只看过一点港片。”
“你知道吗,那天你穿着一身红裙,让我想起重庆森林,感觉你该去做文艺片女主。”
邝玲玲忍不住对着天花板笑,“多谢你中意我,我冇咁靚吖。”(谢谢你喜欢我,我没那么好看)
“什么,在讲粤语吗?”
“嗯,我说谢谢你夸我,不过还是林青霞更漂亮。”
Orm翻了个身,面朝她,瞳仁在月色下反着光,思索了一下才开口讲:“我觉得你更漂亮。”
她没有在调侃,也没刻意做风流表情,仿佛陈述某种客观事实,声音淡淡,理所当然地说她更漂亮。
像在告白一样。
邝玲玲意识到这一点,倏然间听到自己的心跳,仿佛一只在丛间跃跳的兔,扑通,扑通,声音好大,好快。她不敢偏头去看对方,只盯着天花板。
很久,她开口,声音艰涩,“Orm,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对面没有回答,邝玲玲偏头去看,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她又确认了一遍对方没有在装睡,怔了两秒,随后控制不住地笑起来,笑得床都微微震动,像是在笑Orm怎么头一挨枕头就着,又像是在笑自己。
04.
接到房东电话的时候,邝玲玲刚下了台。她手机是二手的旧机子,信号不良,有滋啦滋啦的电流音。
“什么,我没听清,麻烦您再说一遍。”
“我说呀,姑娘,”房东嗓门很大,“我怎么听人说,你在我房子里搞转租啊?”
“什么?”邝玲玲反应了一下,大概猜到房东的意思,“不是的,姐,我没有转租,那是我朋友,暂住在我这里的。”
顿了顿,她又说:“再说,她已经搬走了。”
“算了,你什么也别说了,明天下午我来一趟吧。要是搞转租可不行,要么让他搬出去,要么你也别租了。”
房东是个干脆利索的中年女人,体型丰满,穿高仿皮草,很有包租婆气质。邝玲玲请她进屋,她一面寒暄,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房屋陈设,是同住还是转租,她一眼就看得出。
姑娘果真没骗她,这屋子有两个人的生活气息,从门口摆着的拖鞋就能看出。不远处,阳台上还晾着西装和衬衫。这是谈男朋友了?
邝玲玲给她倒水,说不用换鞋了。房东接过杯子说了谢谢,视线移向门口那双粉色拖鞋,又看眼前的女孩脚上穿着双黑的,心说,这男的难道还是个娘炮?
她看出不是转租便放了心,干脆聊聊天,于是拉开餐桌椅子坐了下来,表情八卦,很直接地问:“姑娘,是谈男朋友了?”
邝玲玲愣了一下,赶紧摆手,“怎么可能,不是的,只是朋友。”
房东很会做人,见她这么否认便不再多谈这个,她想了想,问:“还有一个事,姑娘,对门最近老说你们家半夜动静大,有人叫唤,你们干嘛了?”
邝玲玲想说没事,就是做噩梦,却又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些Orm惊醒的夜晚。
她们合住两个多月,好几次凌晨三点,她被身旁人的动静闹醒,就看到对方皱着眉,眼睛紧闭,双臂护住身体缩成一团,无意识地说梦话,“不要…爸爸,我错了,不要…”
下一秒钟她忽然惊醒,猛吸一口气,仿佛获救的溺水者,仍旧惊魂未定,呼吸急促,神情透着惊惧,眼角还有残余的泪,睡梦中流的。
然后她被邝玲玲揽进怀里,浑身冷汗,后背都浸透了,真的像溺水了,需要人工呼吸。她很用力地回抱住邝玲玲,仿佛对方是救生圈,很久才在人的拍抚和哼吟中缓过来。
她们不是没聊过这事,只是Orm每次都别开脸看向窗外,没有很想倾诉的样子。邝玲玲最不缺耐心,望着她的脸,安静地等。
半晌,Orm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讲:“我爸说,睡眠是效率最低的生理活动。”
窗外不知谁在吵架,摔了个铁盆,很大的“哐”一声,Orm幅度微小地瑟缩了下,被邝玲玲看在眼底。
“十二岁起,”她垂着眼皮,想了想又说,“我卧室就装了监控,防止我偷懒多睡五分钟。”
邝玲玲不知该讲什么,只是如此望向她。Orm看见她心疼的目光,莫名其妙眼眶发酸,生平第一次有委屈的感觉,想掉眼泪。
她觉得别扭,低下头,下一秒又被人捧起脸来,邝玲玲用拇指指腹去拭她眼角,Orm移开视线,硬邦邦地讲:“没哭。”却又被浓重的鼻音出卖。
邝玲玲没答,只是仔细拭去她的泪。
很久,她温声说:“不是你的错。”
她们对视,然后Orm真的哭了。开始只是委屈地流泪,然后泪愈落愈多,像源源不断的雨,直到最后放声痛哭,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仿佛回到童年,把这些年忍回去的眼泪一次性都哭出来。
“我朋友睡眠不好,总做噩梦。”邝玲玲解释。
房东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真是朋友?”她瞥到餐桌上被杯子压着的一张便签,字迹潇洒。
「临时出趟差,要三天再回来,有事打电话」
看样子他们感情很好。房东又问:“他出差了?”
邝玲玲目光随她一同看向那张便签,她知道房东是误会了,其实它已经被压在那一星期了。
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嗯。”
送走房东已经快下午四点了,邝玲玲简单画了个妆就准备去酒吧上班。
她化妆技术不好,廉价化妆品又难用,眼线常常不是太上挑就是太粗,她本来觉得化得丑一点反而挺好挺安全,Orm来了之后却开始在意,于是常常对着镜子捣鼓半天,化了卸,卸了再化,Orm在外面敲门,说你在里面半天了,怎么了?
她那时刚扫完眼影,晕染得很槽糕,像被人打了一拳,赶紧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出来。”然后飞速卸妆。
Orm在门外回答:“我没有要上厕所,你别着急。”
邝玲玲出来的时候Orm给她留了字条,说临时有应酬,估计很晚,让她先睡。便签被水杯压着,里面水还温,旁边放了一盒小檗碱,治拉肚子的。
邝玲玲失笑,心口泛起暖融融的涟漪。
她差点以为Orm就是这样的人了,冷着脸,但其实笨拙到有点可爱。直到上次她不小心听到Orm通电话,然后一切都变了。
她不是故意偷听的,那次洗澡出来,很碰巧听到Orm在阳台讲电话,语气烦躁,“我有地方住,您放心好了。”
她觉得不对,便留在原地接着听。
“我真的没有…这段时间我表现到底哪里不好?您说,我会改的。”
“不是,我的私生活我自己会处理好,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今天有雨,Orm加班很晚才到家,现在仍穿工装,大概刚进门就接到电话,于是去阳台听。她轮廓有些模糊,只看得出身材高挑,用手覆着下半张脸,半天没讲话,雨夜里显得很迷人,像在演偶像剧。
她听了一会,忽然变得疲倦,低头用手盖住双眼,冷漠答:“嗯,对。”
“对,我就是去外面乱搞了,爸您说的对。”
“对啊,我找的都是最高收费标准的,一晚上十几万,”她讲着讲着冷笑了下,很轻蔑,仿佛真的做过,“对,我就是败家,直接搬到人家那住,所以不住公寓了。”
“我不要脸?我忘本?您难道不记得妈妈遗书里写的是什么吗?您怎么不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女?您该为我骄傲,不愧是Kornnaphat的继承人。”
Orm挂断电话的时候就看到邝玲玲裹着浴巾,僵在卫生间门口,头发还在滴水,赶紧抓了块毛巾裹住她脑袋,“Ling,怎么了?怎么不擦头发?会感冒的。”
Ling看她仿佛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她目光里有难以置信,又夹杂着困惑,很艰难地思考了一下才问:“Orm,你刚刚说的是我吗?”
电话里说的那些,搬到人家家住,那不就是她家吗?她一时间没办法很好地消化这个事实,难道Orm从始至终一直当她作hooker?从出手救她开始,一直到现在?那当时什么都没做的那一晚算什么?试探吗?还是一场恶作剧?
她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没有很想哭,只是觉得心脏很痛。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邝玲玲攥紧浴巾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不是的,”Orm慌乱解释,“Ling,对不起…”
“你父亲,”邝玲玲置若罔闻,只自顾自地讲,“觉得你花了多少钱睡我?”
“十几万,是吗?”
“不是,那只是…”Orm冷淡的声线仿佛第一次出现裂缝,好慌乱,急急地想解释,却被邝玲玲打断。
“只是什么?应付你爸的玩笑?”邝玲玲抓住毛巾,后退一步,不要Orm的手接触自己,“你当我这里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
忽然窗外降下一道闪电,电光映亮Orm苍白的脸,她向前跨步时差点被塑料凳绊倒,“我对你从来没有偏见!性工作者又怎么了呢?搬到你家真的不是因为…”
所以是真的觉得她是靠出卖身体谋生的人了。
那四个字很锐利地刺痛邝玲玲的耳膜,她只觉得心口像是一块石头坠下,砸落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碎石迸溅,将她的心剌出道道血口。
“那天你戴着Serpenti Viper,五万多,我没记错的话。”
半晌,她忽然自嘲地笑了,卸妆水卸不干净,她眼尾仍残留着亮片,晕开眼尾泛起的红,笑起来美得惊心动魄,“我早该知道的…在你们这种人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形象。”
她忽然觉得那些自己抱着Orm哄人睡觉的夜晚很可笑,她像被愚弄的小丑,捧着一颗真心,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全天下都当她是笑话。
“所以,在Orm眼里,我就是做这个的,对吧?”
她表情寡淡,不像是需要一个回答,唯有眼泪暴露出她的摇摇欲坠。
雨声渐大,噼里啪啦敲打窗玻璃,老旧排水管发出阵阵呜咽。Orm忽然失去靠钱解决一切的能力,她站在那里,看邝玲玲冲回卧室随便抓了几件她的衬衫装进超市塑料袋。
“带着你的施舍滚出去。”邝玲玲将袋子砸进她怀里,手在抖,声音也颤抖,用母语讲,“我係歌女,唔係雞!”(我是歌女,不是妓//女)
防盗门在身后重重甩上,Orm尝到腥甜,才发觉自己把下唇咬破了。她知道邝玲玲不欢迎自己再逗留,于是走出这栋违建楼。她想哭,又觉得自己活该,干脆径直走进雨里,这样谁也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雨,可以靠作弊痛痛快快哭一场。
她一个多星期没服抗焦虑药,现在忽然感觉呼吸困难,在雨里像浸溺太平洋,心脏要爆炸一样剧烈地跳动,在耳膜轰鸣,几乎冲破胸腔。
后来她还是回了自己公寓,重回故地却陌生得仿佛开了间总统套房。她在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浑身臭哄哄的,冲了个澡,吃过药,折腾到凌晨四点。她眯了四十分钟,然后打开笔记本开始处理工作,第二天照常去上班。
邝玲玲没想到自己知道Orm的身世会是在这么一个抓马的场合,一整晚她都没睡着,躺在床上默默流很久泪,凌晨又爬起来谷歌Kornnaphat这个姓氏。她都不需要完全拼对就搜到了,点进词条,某集团创始人,照片里一个老年男人。
邝玲玲下滑屏幕,然后看到那张熟悉的,白净的脸。
下面标注,Orm Kornnaphat,他的孙女。
05.
霓虹灯牌在雨幕中被模糊成亮色的光晕,红蓝粉交织出迷离氛围,令邝玲玲想起妈妈口中上世纪灯红酒绿的砵兰街。
她扶着立麦唱《暧昧》,盯着吧台上一只空玻璃杯出神。今日情人节,老板娘嘱咐了要多唱情歌,这支受欢迎,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遍唱了。
下台后她破天荒没直接走,而是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坐到吧台旁。她没有化妆,只搽了口红,穿红裙,黑发披散,美得明艳动人,只是仿佛美女失恋,只沉默着喝酒,显得生人勿近。
“小姐一个人啊?”
穿皮夹克的男人凑上来,威士忌混着槟榔的气味喷在颈侧,“穿这么保守,怎么卖唱?”
邝玲玲皱起眉,刚要离开,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Orm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反拧了一把他手腕,他就咿咿呀呀疼得不行了。
“滚。”
Orm声线有酒后的低哑,然后邝玲玲在酒吧迷乱的光线里看到她,金发里别墨镜,仿佛同她们一周前分开时没什么不同,BKing气质,眉眼生得很俊,不讲话时自带迷人的疏离感。
她披一件卡其色羊绒大衣,里面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松垮地挂着,垂眼看坐着的男人,表情冷到冰点,“我不想再看见你第二眼。”
她冷着脸看人落荒而逃,然后坐到他空出来的高脚椅上。
邝玲玲心里暗道不妙,别开头无视她,端起酒杯抿了口酒。
“LinglingKwong,你不会甩开他吗?”
然后她听到她的声音,语气有点不满,像在质问。
她感觉到Orm目不转睛的视线,觉得好笑,有钱人含着金钥匙出生,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被人打就要打回去,觉得不耐烦就可以毫无顾忌冷下脸;看人脸色是他们一辈子都不必修的课题,可穷人需要。
邝玲玲没有回答,她眼前闪过父亲隔着玻璃同她通电话的场景。那时候他已经开始服刑,因为法人卷款跑路,而他给做了担保。探视厅里每个人都神色匆匆,面带忧色,她晚上就要离港,去和他见最后一面。父亲认真地和她说:囡囡,去了那边,千万别惹事,没人照应,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她将它当作人生守则,来到这边后每天都活得如履薄冰,旁人以为是她天生有好脾气,其实她只是小心翼翼将自己削裁成符合罅隙形状的尺寸,然后把自己塞进去。
这些二世祖的思考方式很有趣,明明过着靠钱堆出来的生活,做什么都像施舍,没什么事能够令他们抬不起头或尴尬,因为口袋里那张黑卡就是底气,可口口声声说我不在乎,说我没有偏见的又是他们。高高在上的姿态,讲最童真最残忍的话。
“Orm小姐,我想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她冷冷下逐客令。
闻言Orm很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酒精令她头脑昏沉,听不出话里的不欢迎。她没什么表情,陈述事实的语气:“想见你,就来了。”
又来这套。
邝玲玲心想总该有点新花样吧,她干脆装没听到,刚想走,又听见Orm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弱弱的,像被抛弃的小狗,“可是你不要见我…你讨厌我了…”
邝玲玲忍无可忍,回头反驳:“Orm,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有错在先。”
下一秒她闻到她呼吸里浓重的威士忌味道,觉得自己也真是够贱的,明知道和一个醉鬼讲不清道理,却还要固执地解释。
Orm盯着邝玲玲想了一会,仿佛终于回忆起整个事件经过。她慢吞吞点了点头,垂着脑袋,很可怜的样子,声线冷淡,只是里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知道。”
顿了顿,又平淡地骂自己:“嗯,我活该。”
她仰头又想去看邝玲玲,视线交错,却又飞快地别过脸,开始很用力地眨眼睛,像进了睫毛,然后邝玲玲听到她的鼻音,明白那是她在将眼泪忍回去。
“对不起,Ling,真的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即使是气话也不应该。”
说罢她起身要走,旁人看了都觉得好风度,情人节当日,绅士地来只为道个歉,从此一刀两断不纠缠。下一秒钟她站不稳差点磕在桌沿,被邝玲玲下意识扶了一把,然后稀里糊涂就把人扶回了出租屋。
站在门口时邝玲玲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外面毛毛细雨,Orm脱了羊绒大衣作雨伞,邝玲玲脖子上扛着她纤细的手臂,Orm体温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传来,烫得吓人。她试图推开这个醉鬼,却被搂得更紧。
她替她用温毛巾擦过身体,换了沾满酒气的外衣,又把人放到床上。Orm睁眼盯着她,欲言,下一秒又弓起腰哇的一声吐了,邝玲玲替她揪着头发,看人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吐的都是酒液和胃酸。
她察觉到人在发烧,又翻出退烧药,Orm一开始见是药哼哼唧唧地不要吃,邝玲玲耐心劝了半天都没用,末了她实在没办法,用哼人的语气,说宝宝,乖了,嗯?折腾半天没想到五个字就能让人乖乖吃药,最后她终于把她放到床上,Orm有点迷糊,醉醺醺的,像是睡着了。
她给人盖好被子,要走,才发现手被Orm牵着,Orm攥得紧,被她牵扯了一下惊醒了,哼了一声,发音很含糊地问:“Ling?”
黑暗里,邝玲玲没有回答。
Orm见半天没人回答,急了,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去寻邝玲玲,然后她看到对方背着光的身影。穿那只红裙,黑发柔顺地垂散,客厅暖黄色的光将她轮廓晕散,神一样,模糊得仿佛梦中的恋人,看不清脸庞,却莫名其妙让她觉得安心。
仿佛回到初遇那夜,只不过身份调换,她是被救赎的对象,而邝玲玲就这样降临。
“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声音小小的,商量的语气,听起来好可怜。
“我睡沙发。”邝玲玲终于软了语气,她叹了口气,“不走。”
“过来。”Orm掀开被子,眼巴巴看着她。
“什么?”
“过来嘛。”
邝玲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真的走了过去,躺到她身旁。她担心又把Orm弄醒,动作很轻,床垫下陷的弧度很小,像猫踩过积雪。
Orm没有为先前的事讲对不起,也没有表现出生疏,她像是不清醒,搞不清楚状况,还当她们在过同居生活,很自然地凑过来,像她们每天晚上睡觉那样。
她们手还牵着,她用拇指摩挲着邝玲玲手背,低低地讲:“明天情人节,下了班我们去外面吃晚饭好不好?”
情人节是今天,邝玲玲想。
但Orm仍旧自顾自地讲,仿佛活在她们还没破裂的昨天,“不过我想了好久,好像每一家都很贵,你估计不愿意吃,那我去烘焙店买一个蛋糕,然后你做饭好不好?蛋糕买巧克力的,还是奶油草莓的?哦…不对,你吃巧克力会过敏,那就买奶油草莓的好了。”
然后她忽然用粤语重复了一遍两种口味,邝玲玲教过她这几个词,她像是每天都认真复习,就等着老师表扬的学生:“朱古力,士多啤梨。”
见邝玲玲半天不回答,Orm很轻地笑了,干脆开始自言自语:“其实,我打算在蛋糕最上面的奶油里藏戒指,然后你吃到,我猜你不会收,然后我就说这是品牌代表送的,你就会收下的。”
邝玲玲想起Orm刚搬过来那会,有天晚上她突然开口,说明天找人把你卫生间的灯修了。邝玲玲刚要说不用,又被打断:水龙头也换了,吵得睡不着。Orm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却叫她在黑暗中忍不住偷笑。这个总是冷着脸说反话的人,原来连施舍都要伪装成抱怨。
然后她听到Orm的声音,语气缱绻,用鼻尖蹭她肩膀:“晚安。”
然后她气息趋于安稳,在邝玲玲身旁陷入梦乡,像过去那些日子一样。邝玲玲总以为她睡眠很沉,虽然常被噩梦惊醒。实际上分开的一星期来,她总共睡了不到十个小时。
她们中有些误会一直没解开,从认识到现在,细算起来显得滑稽,就像共住的那段日子Orm一直认定她出卖身体,而她以为Orm睡眠质量不错。
即使同居这么久,她们也依然是两个陌生人,仿佛互相将对方当作猫来养。猫的心思猜不透,她们却摸清了对方什么时候掉毛,爱吃什么哪种猫条,撒娇时怎样蹭人。
她们在上演很俗套的戏码,Orm救下她,然后被她收留,短暂的平静,然后吵架,重逢,现在重新躺回一张床上,窗外雨声沙沙。
明明拍成电影都没人愿意看,烂俗剧情,狗血八点档,又臭又长,没人表白也没人分手,不知道在爱些什么,唯有两个主角陷在其中出不去,演得好入戏,真笑真哭真吵架,仿佛落入漩涡,不受控地下坠,清楚自己无法逃脱。
Orm清晨醒来时邝玲玲还在睡,她宿醉头痛得厉害,蹑手蹑脚溜到客厅咽了片止痛药又爬回床上。邝玲玲睡相很好,呼吸沉静,胸口缓慢起伏,让人很安心。
Orm安静地观察邝玲玲的脸,颊上那粒痣,睫毛纤长。她五官生得优越,闭着眼仿佛睡美人,安静侧身睡在她身旁,像她的爱人。
她看了很久,然后打开手机相机,前置摄像头,自拍了一张。取景框里Orm凑邝玲玲凑得近了些,看起来好像两人依偎在一起。
Orm把这张照片放大又缩小看了好几遍,露出一个小小的,雀跃的笑。
天刚蒙蒙亮,再过几小时邝玲玲会醒来,然后Orm和她道歉,死乞白咧住回来,她们重新成为室友。然后她去上班,按照计划给邝玲玲准备迟到两天的情人节晚餐,奶油里藏戒指,兴奋地看邝玲玲戴上。然后她们相视一笑,拥抱,运气好的话接吻,运气不好也没关系,Orm想。
这样就很好。
-end.
Ling是什么味道的?(剧场限定5: 爱人。)
假风情万种老板娘/真中文很好设计师/先做?/不想爱人但爱人的爱人故事
“Orm是我会一直爱的人。”
漆黑一片的客厅里,电视画面闪烁。
Orm抱膝坐在地板上,不停看着同一个画面,同一个人,同一张脸,看到天空泛白,窗外响起清洁车洒水的声音。终于,她眨了眨满是血丝的眼睛,干燥脱皮的嘴唇轻启。
骗子。
1.
晚上有桌客人喝多了,拉着邝玲玲的手不放,嘴里喊着要和老板娘干杯,说不干杯就是不给面子。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天,来餐厅吃饭的客人都图喜庆热闹,他们的热情不能反驳,也不可以拒绝。邝玲玲笑弯着眼睛,拍拍用力握在自己腕上的手。
她从客人的桌上拿起酒壶...
假风情万种老板娘/真中文很好设计师/先做?/不想爱人但爱人的爱人故事
“Orm是我会一直爱的人。”
漆黑一片的客厅里,电视画面闪烁。
Orm抱膝坐在地板上,不停看着同一个画面,同一个人,同一张脸,看到天空泛白,窗外响起清洁车洒水的声音。终于,她眨了眨满是血丝的眼睛,干燥脱皮的嘴唇轻启。
骗子。
1.
晚上有桌客人喝多了,拉着邝玲玲的手不放,嘴里喊着要和老板娘干杯,说不干杯就是不给面子。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天,来餐厅吃饭的客人都图喜庆热闹,他们的热情不能反驳,也不可以拒绝。邝玲玲笑弯着眼睛,拍拍用力握在自己腕上的手。
她从客人的桌上拿起酒壶,又转头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杯,她把酒倒满,先说些人人喜欢的祝酒辞,跟着仰头,酒被一饮而尽。一片叫好声里,她用带唇印的杯口向客人示意。
餐厅里一共六张桌子,邝玲玲和这一桌喝完,就和这一桌结账,结完账,再亲自把人送到门口,温声细语的说句再会,等人走远才返回,继续给下一桌敬酒。
夜色里,酒醉的面红,轻巧的笑容,还有旗袍下扭动的腰,每一处都迷人,恰到好处的勾引。
客人在这样的迷人勾引里,一桌一桌送,直到最后。
“店里的酒很好喝,不会醉,要尝尝么?”
她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随意的拢了拢腿上的旗袍。
视线顺着她胸前挂链上的珍珠,一颗一颗跳动向上,先是在她上扬的嘴角停留,再是眼睛。
她对待客人的笑容永远礼貌,风情,千篇一律的温柔,可只要被她这样认真看着,就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Orm和她对视一阵,笑容腼腆又局促的摇头。
“你店里的酒好贵,我喝不起”
邝玲玲挑眉看她半晌,又改成手肘撑着桌面,手指托住下巴的姿势,继续看她。
她之前从未这样看她,Orm一阵心慌,喉咙干渴。她握紧桌上的茶杯,喝光里面已经凉透的茶水。
“过年不回家么?”
“不回了,明天还有工作。”
邝玲玲点头,对着后厨的方向招手。
很快,服务员端来一壶温着的酒放在桌上。
她没有看她,也没有问她意见,自顾在面前的白瓷杯里把酒倒满,又把倒满酒的白瓷杯,推到她面前,握着杯子的手,也一起停在她面前。
腕骨上突起的骨骼分明,握杯子的手指修长,装满酒的白瓷杯,杯口还印着浅浅纹路,是老板娘喜欢的橘色系口红。
“看够了没?”
指尖在酒杯的侧壁点了点,Orm回过神,邝玲玲也收回手。
视线重新交汇,眼神递向杯子里的酒。
Orm看看她,又看看杯口,她拿起杯子,学她刚刚的样子仰头。
酒被一饮而尽。
没有想象中的辛辣,倒是有种没尝过的甜味,Orm没喝过这样的酒。
“这一杯,多少钱。”
胃里的热很快蔓延到身体各处,又从每一个毛孔向外蒸腾酒味,Orm吸了吸鼻子,眼睛被酒气熏热,脸也是。
“第一次喝酒?”
“第一次喝这种味道的酒”
“好喝么?”
“和其他酒一样难喝”
“难喝还喝一杯”
“可以不喝一杯么?”
邝玲玲笑了,笑得很漂亮。Orm借着酒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直看到她向那只白瓷杯里又倒满酒,举杯,一饮而尽。酒喝完,她握拳到嘴边,打了个好大的哈欠。
“我要关门了,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么。”
2.
Orm揉着发胀的脑袋,瘫软在写字台前,她面前的桌子上,铺满设计稿。
她是服装设计师,来上海参加一档真人秀节目。节目每期会给一个主题,设计师们需要根据不同的主题来设计衣服,同场竞技。最终的冠军,不但有二十万美金的奖励,还会得到一份纽约知名工作室的合约。节目除了海选在纽约举行外,全部的赛程录制都在上海,她已经在这间酒店房间住了四个月。
目光转向手边的全身镜,她伸手将睡裙的领口拉得更低,遍布胸前或深或浅的痕迹,还有镜子里那双肿胀发红的眼睛,不断提醒着她,昨晚有多荒唐绝望。
起身,光脚走到窗前,她拉开厚重的窗帘,俯视街对面那家门很小,不仔细看就会错过的餐厅。
Ling餐厅。
刚来上海那天,她在Google Map上找餐厅,Ling餐厅的评分很高。她用下载的中文app搜索附近,发现在那上面,Ling餐厅的评分更高,评论也更多。她对着翻译器,一条一条看评论,看到除了菜品外,还有很多人评论老板娘,说老板娘每天会穿不一样的旗袍,说旗袍和老板娘都很漂亮。她点开评论里的照片,的确都很漂亮。
她复制了一段很像订餐攻略的文字到翻译器里。
[中午11点和12点20,晚上6点和7点20,四个时段可以预约,9点半准时关门赶人。切记,一定不要迟到,去不了要打电话取消预约,否则会被老板娘永久拉黑。]
[Reservations are available for four time periods at 11:00 and 12:20 noon, 6:00 and 7:20 pm, and the store closes at 9:30 to catch people out. Remember, don’t be late. If you can’t go, call to cancel your reservation, otherwise you will be permanently blocked by the landlady. ]
因为奶奶是中国人,小时候,她被专门送去学习过中文。虽然不认识几个中文字,但Orm对自己的中文听力和会话水平一直很有信心。隔天上午,她按照攻略准时打电话去餐厅订位。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但对面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懂。
在听到语气明确的三个问句后,Orm开口。
——7:20 for one person, Orm, last four digits, 0111.
对面重复了一遍。
Orm握着手机,用力点头的同时,很大声说了一个字。
——对。
——啊,会说中文
Orm听到对面很轻的笑声。
那次以后,Orm每天都按时打电话给自己订位置,再按时去吃晚饭。
Ling餐厅的气氛大部分时间很好,不好的她也赶上过一次,就是那次,她在叫嚷的客人嘴里,听到老板娘的名字,邝玲玲。
去年最后一天的晚上,每桌客人都吵着要和老板娘喝酒。邝玲玲和每一桌都喝了,最后轮到她。她没有要酒,但邝玲玲请她喝了酒,喝完,她又送她回来。
她店里的酒不醉人,她没有说谎,可她没有说,酒不醉人,但可以催情。也许催情的也不是酒,是她深不见底的黑眼睛。
Orm的额头在玻璃窗上磕了几下,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房间门口。从那里走到床边,只需要三步,三步,够问一个问题。
——可以么?
她吻下来,她没有拒绝,她吻回去,她没有推开。她们呼吸着对方身上的酒气,细细品尝对方的身体,她们一起在浴缸里泡澡,泡到一半,做了一次。从浴缸里出来,在镜子里看到对方的眼睛,又做了一次。她们给对方吹干头发,相拥睡了四个小时。她们像在一起很久的恋人,一切发生的自然,流畅,极度舒适。
——新年快乐哦,晚上等你来吃饭。
她说完咬了她的耳朵,后来,她每次离开前,总会咬咬她的耳朵。
她们总是在她这里做,只有一次例外。
那天,节目的中方负责人Cherry姐组织选手们聚餐,地点选在Ling餐厅,她们包下晚间的两个时段,Cherry姐喝多了,拉着邝玲玲,向她介绍每一位选手。
——这位是Orm,泰国人,非常非常,有设计天赋哦。
邝玲玲看着她,微笑,和她握手。
那晚,有差不多十分钟那么长的时间,邝玲玲坐在她旁边,旗袍下的腿和她的紧紧挨着。她看着她说话时的嘴唇,脑袋里想的,都是如何把她按在身后的那面墙上。
聚餐结束后,她找了个借口不去下一场活动,磨蹭在店里,等邝玲玲关门。邝玲玲默许她的等,也默许她的想象成真。她把她压在拉下来的卷帘门上,捏着她的下巴亲她,手不停往她的旗袍里钻。
觉得她漂亮么?当然
觉得她有吸引力么?当然
喜欢和她做么?当然
喜欢她么?当然
爱呢?
爱么?
对,爱。
爱么。爱么?
她只是她无聊拿来解闷的对象,她走了,她还会有下一个她。哦,不对,不需要等她走,已经有了。
Orm看着窗外,感觉有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吹进来,停在她颜色精彩的胸前。
上海的冬天比她想象的冷,也不知道上海的春天是什么样子,她凝神看着街对面那扇小小的门,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接下来的比赛加油,Orm。
Orm打了个喷嚏,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3.
“你和那个小朋友怎么样?”
每周一,Ling餐厅中午时段休息,只招待晚上6点和7点20两拨客人。
邝玲玲会趁这个时间过来Junji的店里坐,休息。她喜欢坐在门口靠窗的位置,因为从这里,正好能看到Ling餐厅的正门。
雨天时,店里人多,座位会变得紧俏。那时候,她就转移到吧台前,等Junji忙完,再冲咖啡给她喝。像对待每一位来店里喝手冲咖啡的客人一样,Junji会先打开装着咖啡豆的罐子给她闻,让她挑选自己喜欢的气味,再向她介绍那款豆子的产地、香气和可以喝到的味道。
Junji冲的咖啡,每次都像她介绍的那样果香四溢,充满回甜。可好奇怪,同样的豆子,同样的操作,只要换成她来,咖啡就会又苦又涩。连着失败过几次后,她确定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天赋。
她在很多事上都没有天赋。
家里开餐厅,她却不会烧菜,妈妈也曾试着一步步教她,可菜只要经过她的手,味道就会变得特别奇怪,妈妈每次教,每次生气,每次都几天不理她。她爱喝店里的桂花酿,那个看起来做法很简单,去年的最后一天,她请Orm喝自己酿的,Orm说难喝,她尝了尝,确实不怎么好喝。
“28岁,还是小朋友?”
“才28岁,你在我眼里都还是小朋友啊。”
邝玲玲表情无奈的看她一眼,低头继续切盘子里的磅蛋糕。
黑巧提拉米苏百利甜酒口味,Junji店里的新品。
“结束了。”
“结束了?为什么,不是挺喜欢她的么。”
Junji把冲好的咖啡倒进邝玲玲手边的杯子。
六年前,她把这间咖啡店开在了Ling餐厅的对面。六年里,她的店做过两次装修,换过三回厨师,从只卖咖啡,变成白天卖咖啡晚上卖酒。店里菜单更换的速度,比中心大厦的电梯还要快。但Ling餐厅总是一样,四个时段,六张桌子,二十二道菜。她店里唯一会有点变化的,是每日免费送给客人的小菜。
她们会变得熟悉,还是因为她看不惯邝玲玲,每天店门一关,就倒掉小菜的行为。有天,她特意等在分类垃圾桶前,邝玲玲一来,她就走过去和她说这样倒掉太浪费。
邝玲玲被她吓了一跳,端着装了小菜的不锈钢盆站在原地,表情茫然。关门后的邝玲玲,虽然还是穿着旗袍,但气质和营业时不同。她的脸上没有那么多笑容,人也一点不妩媚,她有些冷淡的,但很有礼貌。愣过之后,她态度温和的问她,那要怎么样,才不算浪费。
她们这条街离电视台很近,离知名的几条老街也近,年轻人多,观光客也多,Junji店里晚上卖酒的生意,远好过白天卖咖啡。她把邝玲玲不要的那些小菜拿回店里,免费送给来喝酒的客人。小菜的味道很好,在酒友间口口相传,后来还有客人为了小菜,从九点就坐在店里等。再后来,Junji专门为小菜搭配了一款特调酒。小菜免费,但小菜特调很贵。
“挺喜欢的,但没有也没什么。”
Junji瞄了一眼她左手腕上的手链,那下面有一圈牙印,她刚刚一眼就看到了。邝玲玲本人的生活,比Ling餐厅的菜单还简朴,允许一个人把自己的手咬成那样,怎么可能,没有也没什么。
Junji想起今年的第一天,那天恰好也是个周一,邝玲玲难得很晚才来店里。她那时候正在吧台的水池里洗杯子,邝玲玲就趴在旁边看她洗,看着看着,忽然开口,说昨晚,她和Orm做了。说完自己又补充,说做了五次。手一下没稳住,她打碎了店里唯一贴了金箔的滤杯。
——喜欢?
邝玲玲趴在胳膊上的下巴不停点,她那天和自己说话,嘴都特别甜。
“挺喜欢的话,在一起不觉得,一旦分开,就会很想了。”
邝玲玲想起昨晚Orm流在枕头上的眼泪,忽然觉得嘴里的蛋糕发苦。她喝了口杯子里的咖啡,结果苦上加苦。她有点烦的直起腰,靠坐进沙发里。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不会想的。”
“要是以后,再遇不到像这样挺喜欢的怎么办?”
邝玲玲叹气,想把胸口的烦躁叹出去。
“不怎么办。正是因为挺喜欢,新年那天才会和她做,这段时间才会和她在一起,可是现在结束了。以后遇不到就遇不到好了,也许Junji也遇不到呢,等老了,我们两个作伴。”
“你不要诅咒我。”
Junji从邝玲玲的盘子里夹了一小块切好的蛋糕,想劝的话,就和这块蛋糕一起吞进肚子。
仔细想想,邝玲玲从没介绍过Orm和自己认识,之前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现在看来,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
但是,真的能说结束就结束么?
邝玲玲不是会变化的每日小菜,她是她店里那二十二道,怎么也不肯变的菜。
“你起码要学会做店里那种桂花酿吧,我老了可要喝的。”
“没问题”
4.
Orm上学时最喜欢的一门课,是讲中式服装美学。她在那节课上看过一部香港电影,名字叫<In The Mood For Love>。电影里的台词不多,但她有很多地方不懂,电影的结局也不太记得,只记得女主角的旗袍,每一套都很漂亮。
有一晚,邝玲玲关了店,直接和Orm一起回来房间。两个人从门口开始接吻,Orm顺着旗袍,摸邝玲玲的腿,摸着摸着,她忽然想起那部电影。她缠她,要她陪她再看一次,顺便给她讲一讲,她看不懂的那些意思。
陪当然陪了,讲也断断续续的讲,一场爱做的栩栩如生,但该不懂的还是不懂。电影放完,旗袍揉皱在身上,她拉她的手,一颗一颗解旗袍侧边的扣子。
——再不脱掉,就皱的不能穿了
——很皱么,不如里面
温存时赤裸,四肢纠缠,分不清是谁,枕着谁的颈窝。
她问她电影的中文名字怎么写,英文的翻译又如何理解。
问话时,室内音响连着手机蓝牙,<Yumeji’s Theme>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响起。
花。样。年。华。
她在她耳边一字一顿教她读,抱在她背上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
她觉得背上好痒,闷头往她怀里躲,躲的动作很快变成撩拨,一场缠绵在两人间又一次开始。
缠绵至天亮,也没有教会她写。英文的翻译么?她也不了解。
——我教你写简体字,比较好学
——那什么难学
——难学么?嗯,繁体字比较难学。
——那,P’ling能不能教我难学的那个,每天都来教我,好不好
——为什么
——喜欢,我爱
她吻她的嘴。
就是从那天起,邝玲玲开始疏远。
Orm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骄傲的自尊也不许她在对方冷淡的眼睛里多问。她想,不来就算了,不理就算了,有什么关系,那时候,她还只是想要赌气。可几天后,邝玲玲带着肩膀上清晰的吻痕站在她面前,她被震惊的说不出话,可邝玲玲看着她笑。
所有恶毒的,可以用来羞辱的句子,争先恐后的想要冲出口,她死死咬着嘴唇,一句也没放它们出来。她由着它们在她的胸腔里来回来去的撞,撞得她心里疼死了,也烦死了。
她把她推到床上,不听也不理她的求饶,咬的她浑身都是伤。作为回报,后半个晚上,换她反过来,被她折磨。
干涩、暴力、疼痛。
她们整夜感受自己的身体对对方的抗拒,直到两个人都彻底没了力气。
Orm最后一口咬在邝玲玲的手腕上,在那里留下两个会冒血的洞。
当Orm站在窗前,意识到她们之间完蛋了,霎时间,心像被放上绞刑架,被绳子用力勒住,她痛的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
———接下来的比赛加油,Orm。
邝玲玲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当然会加油,她还有大好的人生。
那之后Orm不再去Ling餐厅吃饭,她的比赛也逐渐接近尾声,评委们给出的题目越来越复杂,节目录制的时间不断延长。
疲劳,枯竭,自我怀疑,情绪崩溃的选手变多,只Orm不断超常发挥。
Orm发现,无论什么题目,只要和那天感受到的痛苦关联,灵感就会立刻出现。和痛苦关联越紧,作品就越亮眼。她每天不停的回忆痛苦,不停的画图、裁剪、制作新衣服。那时,她交出的每套衣服,都漂亮的像有毒生物。
Orm最终赢了比赛,得到二十万美金和去纽约的工作机会。她在比赛结束的当天离开上海,不久后,又启程前往纽约。
她反复的,重复的,不停告诉自己。
她会过得很好,她的前途一片宽广。
5.
当Junji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听到Orm的名字时,那年的夏天过完了。上海的夏天总是很长很长,长到夏天过完,眨眼就是冬天,四季的轮回变幻,在这座城市里,感受并不明显。
Ling餐厅照常营业,邝玲玲照常拉黑订了位子却不按时来的客人,照常每天穿着不同的旗袍和每一桌想和她喝酒的客人喝酒,照常在每一个周一的下午,去Junji的店里坐坐,吃新口味的磅蛋糕,喝Junji帮她冲的咖啡。她有时候也想,想自己无聊的生活,想可以每周都见面的朋友,只有六年前来上海开咖啡店,上海话说的比她好的泰国人Junji。
泰国人。
上海的泰国人很少,她至今只遇过两个,一个是Junji,还有一个是。
——你店里的酒好贵,我喝不起。
那天也是今天,原来已经一年了。
短暂的走神,害她的手被沸腾的水汽烫到,她张嘴含住被烫到的指关节,舌尖在那里舔了舔。
过了今晚12点,她就36岁了,邝玲玲拧开水龙头,冲水。
本命年,总是有点难过的。
12岁,她离开香港搬来上海,和在这里开餐厅的妈妈一起生活。
24岁,她接手餐厅,她那时候还是没有学会烧菜,妈妈总是为此生气。等她学会化合适穿旗袍的妆,学会对客人笑,学会和人讨价还价,学会记账,妈妈就离开家走了。
两个厨师,两个服务员,六张台,四个时段,二十二道菜,还有一个她,就是Ling餐厅的全部,而Ling餐厅也是邝玲玲的全部。
——那P’ling能不能教我难学的那个,每天都来教我,好不好
邝玲玲看着发红的手叹气,好怪,今天怎么了,总是想起她。
“老板娘,这里!加一壶酒!”
“老板娘,这里也要!”
“酒要等一下哦,还没有温好呢。”
邝玲玲关了水龙头,隔着后厨的帘子,声音不大不小的对外回了一声。
酒还得温一会儿,她向后靠着墙,索性也不抗争,想年初那场短暂温存。
Orm kornnaphat,她护照上的名字,她教她念过,念过很多次。
邝玲玲低头看自己左手腕上的疤,她也没想到,被咬那一口,竟然会留疤。她身上被她咬过的地方那么多,怎么偏偏只有这里留了疤。早知道会留疤,就不让她咬了,好丑。
喜欢来的很没有道理。因为她总是第一个打电话来预约吃饭,因为她总是很准时的等在门口,因为她安静吃饭的样子可爱,因为她总是坐到关店才走。
电视台的Cherry姐是餐厅的熟客,妈妈还在店里时,她就常常过来吃饭。那天,她带了很多外国的年轻人来包场,年轻人里,Orm的个子最高,也最好看。
自己好好和她握手,她却悄悄挠她的手心,很痒。Cherry姐后来坐在对面,用上海话小声和她讲,讲自己押宝Orm会拿冠军。
那时候真的挺喜欢,喜欢到允许她把自己压在卷帘门上。
挺喜欢可以,但爱不可以。
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只猫,一条狗,没有分别,但爱会涉及争吵,冷战,还有分手。她承担不了爱人的后果,她不想爱人,不想被爱,也不相信爱可以持久。那一晚,当她发觉Orm要对她说爱,她怕的要命,只想逃走。
她想了很久才想到那个办法,她确定Orm会先骂她,再让她滚。她连Orm会骂她的句子都想好了,觉得能承受才去的。可是Orm没有,Orm一个字也没有骂她。
Orm的不骂让她的心里很难受,她想,只是要从喜欢变成不喜欢,就已经这么难受,要是从爱变到不爱,会有多辛苦。Orm把忍住的骂声变做对她的体罚,无论怎么求饶她都不听。干涩,像快要被撕裂,她快要因为撕裂的疼痛恨她,可她哭得好伤心。
疼痛会让人恨,恨完很快就忘了。后半个晚上,她依样对她。
“老板娘,你哭啦?”
邝玲玲下意识抬手,她哪有哭?
“嘿嘿,被骗到了吧,酒温好了,客人又在外面催了好几次。要不是他们只想和老板娘喝酒,我就去送啦,不好打扰你一年一度的发呆。”
“话那么多,等下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明天和冰箱里那块猪舌头一起卤了给客人下酒。”
“哇哦,新龙门客栈啊”
新龙门客栈,有吃人舌头的情节么?
邝玲玲端着温好的酒壶出去,给第一桌客人倒酒时还在想,想新龙门客栈的张曼玉,想张曼玉的花样年华,想花样年华的简体字有多少笔画,想Orm kornnaphat。
她今天想起她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时间也太久,有什么必要这样,要做年终总结忏悔么?邝玲玲转到第五桌,笑着一口气给客人敬了三杯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害你哭的那么伤心,很对不起。
6.
令Orm在纽约设计界名声大噪的,是她给女明星设计的一条裙子。那条裙子的色彩碰撞极其夸张,但整体视觉又很和谐,裙子的造型卖弄,但不色情。女明星非常喜欢,在她的巡回演唱会上,穿着连唱了三首歌。女明星的赞赏,帮助Orm走上一条事业成功的捷径。
一切都和从前很不一样,她过上梦寐以求的,令人羡慕的生活。
喜欢Orm的人很多,她对追求的态度开放友好,心动的感觉有过,氛围好的时候,她也会主动和人调情,抚摸。手臂,手肘,手腕,大腿,她和人十指相扣,耳鬓厮磨。
最接近的一次,她和对方回家了,她被推挤在玄关的墙上。对方发烫的嘴唇吻过她的脖子,下巴,鼻子,还有眼睛。Orm想过,假设对方吻她的顺序是从嘴唇开始,假设对方的掌心从进门就探进她的胸口,也许,她激烈的抗拒动作会发生的更早些。
回家路上,她的心跳一直很快,快到耳朵里都是心跳声。她住的街区很繁华,理论上很安全,但那天偏偏有人从路口冲出来抢劫,抢劫者没有遮住脸。在警局做笔录的时候,她努力回忆抢劫者的脸,那明明是张标准的白人脸,但为什么那上面会有一双,那么黑的黑眼睛。
两年了,Orm在那一刻,第一次清晰的想起邝玲玲的脸。
像正投入的看着八点档故事,电视画面却忽然出现信号不稳的闪烁,闪烁提醒着,一切都是假的。她美好的,应该令人艳羡的纽约生活出现裂痕。都是假的。
她不享受调情,不开放追求,她的身体对与人接触非常抗拒,也无法依靠自己获得快感。她为此去看过医生,医生说是心理问题,她又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很和蔼,问她症状从何时开始,她的眼前出现模糊的影子,她感觉抗拒,落荒而逃。
录完笔录回家,她罕见的做了关于邝玲玲的梦。
梦里,她和她做了一夜,用无穷无尽的手段,和无穷无尽的温柔。醒来时,她摸到身体久违的湿意。她清醒着把手放进自己的身体,闭着眼睛回忆上海冬天的夜晚,和她一起的夜晚。终于,她得到两年来的第一次快感。
和身体重修旧好的日子过了两周,她收到那档真人秀节目的录制邀请。这一次,节目邀请她做评委,录制地点离她的家不远。
对于设计师来说,名气的重要性远大于设计本身。两年前,她能获得参赛资格,是因为她当时刚在泰国拿了设计奖。到了纽约后,她能迅速得到给那位女明星做裙子的机会,是因为她拿了真人秀比赛的冠军。
服装设计和娱乐圈密不可分,娱乐圈窄得不得了,只要能成功和那个圈子建立一次关系,就会有无数的关系摆在那里等你去建立。Orm适应着这里的规则,尽可能融入和设计没有一点关系的场合,她那些氛围很好的暧昧,都发生在这些社交场合的后半场。
明明她在这里遇到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很心动的也有,可就是没有办法。
Orm坐在评审台后方,随意翻看着录制计划,自嘲的笑了一下。和身体达成和解后,她接受了这种没有办法。压力很大很想做的时候,她不再阻挡那张脸出现在脑海,还会在濒临时刻,大声喊她的名字助兴。她的身体很固执,她只能这样讨好。
所以,所以。
所以当那个名字的主人,那张脸的主人,那具身体的主人,当邝玲玲忽然坐到她旁边,用流利的英文对选手的作品进行点评时,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才对。那天录制结束,她罕见的拒绝了节目组的应酬安排,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7.
邝玲玲知道自己会在那一天见到Orm,或者说,因为知道会在那一天见到Orm,邝玲玲才同意坐三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上海过来纽约。
Cherry姐来和她说这件事时,一起来的,还有她们街道办的主任,她们区的区委书记。
——这档真人秀两年前在上海录制,我带选手们来吃过饭,Ling记得么?
——记得的呀。
——节目后来在纽约的公共频道、香港无线还有我们东方台的外语频道同时播出了,反响很好。今年的新节目已经在纽约开始录了,这次的主题,有不少中国元素,那边的制片人找到我,说希望今年我们能过去那边参与,我觉得可以,促进文化交流嘛,对吧。
邝玲玲没说话,低头向他们的茶杯里添水。
——你看,你既是我们区老牌餐厅的老板娘,又擅长穿旗袍,很有神迷的东方美,那边的制片人不是也来吃过一次饭么,他对Ling念念不忘。我和台里的领导,还有区里商量,想你代表我们过去。
——可是我不会烧菜,也不懂设计,英文也不好,我去,会不会有一点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形象和背景,至于英文,你记不记得当时有一个选手叫Orm?她那年得了冠军,这两年也一直在纽约,节目组邀请了她做主评委,我可以先帮你跟她打声招呼,这样你去了,也有人照应。
听到Cherry姐提起Orm的名字,心里对这场面谈的排斥感消失。她当下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接受。她当然没让Cherry姐去和Orm打招呼,她不确定Orm还记不记得她这个人,已经不记得,或者不想记得的话,打这种招呼多让人尴尬。
出发前,她在网上找到那季节目,从头到尾认真看完了。Orm在节目里表现出的聪明、认真、自信,还有专注,都很迷人。她相信,即使是完全不认识Orm的观众,只是看节目也能感受到她的魅力。
电视里有魅力的Orm,不断引着邝玲玲想起和她在一起时的Orm。Orm不喜欢喝酒,喜欢吃米饭,喜欢吃咸的多过甜的,她喜欢叫她P’ling,Ling,P’ling ling。
——总是Ling来Ling去的,你应该叫我姐姐
——在泰国,P’ling就是叫Ling姐姐的意思
——真的么?少骗人,我会查
——真的,姐姐,我还想要姐姐,姐姐
有些画面,邝玲玲不是很希望想起来,可一旦想起来,那些画面,又会反复被她想起来。
Orm喜欢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喜欢她穿旗袍,喜欢睡她右边,喜欢抱她,喜欢对她调情,喜欢和她接吻,喜欢和她做。
邝玲玲看着不远处,手握香槟酒杯和人聊天的Orm,感受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些回忆产生的冲动。这很正常,Junji说过,说她这个年纪,有生理需求很正常。但是,对着一个已经摆明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关系的人有需求,很不正常,也很没用。
Orm在她第一次出现在录制现场时,就已经用行动表明了对她的态度。她也很识相的,直到今天,都和Orm保持陌生。只是无论是在录制现场,还是在这样的酒会场合,她总会忍不住,想要观察她。
邝玲玲对此的自我解释,是除了Orm,她在这里不认识其他人。而且,观察Orm很有趣。看到她和从前一样的习惯有趣,看到她改变的习惯也有趣,比如她现在,应该很会喝酒了,但累的时候,还是喜欢歪在椅子里睡觉,比如
“你看够了没有,不知道自己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很烦人么”
比如她的眼睛现在学会了,如何正确的表达厌烦。
8.
今天是庆功宴,所有借口失效,她只能来。
虽然除了第一天,她再没逃跑过,可是她非常,非常不愿意,也不想和邝玲玲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她不愿意看到她,也不愿意听到她的声音,假如知道会在这里遇到她,她绝对不会答应来。
可为什么她会在这,她和设计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坐在自己旁边指指点点,她看得懂什么是设计,什么是创意么,她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她有什么好笑的,设计是多么严肃的事。她为什么还要去给选手当模特,她为什么要站在自己面前,她为什么要那样对着自己笑,她身上那件衣服最难看了,最难看,再没有比那更难看的,全场最差了,最差,最差,最差。
Orm盯着邝玲玲的眼睛,盯到邝玲玲低了头。
邝玲玲低了头,Orm才可以在这样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看她。
她看她修长的脖子,看她挤在礼服胸口的缝隙,看她露在礼服开叉处的大腿,看她光洁的脚踝,看她绷直的脚背。
Orm一遍一遍,一次一次的看她,直到堵在胸口的一股气终于喘过来。她用力吸气,抖着右手握紧左手腕,她警告自己不可以失控,警告自己,那样和她说话,那样看她,是因为想要羞辱她,不是因为想她。
她不想她。她很讨厌她。
邝玲玲低着头,看Orm垂在身侧不停发抖的手。
有一场录制,她忽然被拉去做选手的服装模特。当她穿着那件衣服出现,Orm第一次和她对视,她还来不及理解Orm的眼神,Orm就已经开口。开口就是批评,批评了足有十分钟,原本站在她旁边的设计师,最后崩溃得跪在地上哭。那时候,Orm的手也是像这样不停抖。
“要我怎么样,你心里才能舒服一点”
邝玲玲抬头,看进Orm的眼睛,无视那里面的嘲讽。Orm没有流泪,可Orm又在哭了。
“你离开这里我就会舒服一点”
“我明天一早就离开”
Orm皱眉看她,看了很久,忽然,她弯了腰,凑近她。她用不再发抖的右手,揪住她垂在肩头的一缕头发,扯到自己的鼻子下面闻。
“自从你出现在这里,我的身体每一天都很不舒服,今天也可以帮我么,姐姐”
Orm的声音很软,很像从前。
一定有一根神经,在脑袋里断掉了,邝玲玲听到响在耳边,短促有力的绷断声。耳朵被弹到了,很痛。原来神经断掉,听起来就和橡皮筋断掉一样。
邝玲玲伸手握住Orm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拉她的手碰自己的脸。
“可以”
身体从来没有这么湿过,也从来没有这么爽过,邝玲玲一次一次送她到顶,又一次一次给她安抚,安抚好了就下一次,下一次之后还有下一次。她不管不顾的大叫,叫的要多放荡有多放荡,偶尔睁眼,她看到落地窗外的月亮,她弓着腰问她,自己像不像月亮,说外面的月亮好漂亮,邝玲玲凑上来,看着她的脸,汗也滴上她的脸。她的声音很轻,她说漂亮,说月亮好漂亮,边说边送她去下一次,再下一次。
中途,Orm离开了一下,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台录像机。
她拉开被子,跪坐到邝玲玲的腰上,她把镜头对准她的脸,按下开关。镜头里,邝玲玲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脸。
“没有录到身体,只有脸,别担心。”
Orm自以为声音冷漠,但邝玲玲却听出她声音里的紧迫,她放下手,抬眼在她的镜头里,好好的和她对视,“录到也没关系,Orm。”
Orm扯了一下嘴角,表示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好,录像机调好的焦距,框着邝玲玲的脸。
她好漂亮。
“你说,说Orm是我会一直爱的人,说了我就会舒服”
“一定要爱么,Orm,喜欢可以么,一直喜欢,也不行么”
Orm看着镜头里的邝玲玲,看着她眼睛里的哀求。
“为什么,爱要留给别人么”
她摇头了,可Orm还是难受,她把镜头摁到她的脸上。
“说,说Orm是我会一直爱的人,说啊”
邝玲玲看着她,迟迟没有开口,Orm就更用力的,用录像机抵着她的脸。
“Orm,Orm是我会一直爱的人”
“再说一次,不要前面的那个Orm,对着镜头说”
“Orm是我会一直爱的人”
录像机的镜头翻转,很快被扔到一旁。
Orm拉邝玲玲起身,坐在她怀里和她接吻,又拉过她的手,主动坐进她的手里。
天快亮时,她趴在她的身上。
“要摸摸我么”
她等了很久,很久,很久,才等到她说
“你的技术变好了,这两年和很多人做过么?”
神经一根一根在脑袋里断,耳朵被断掉的神经抽得很疼,邝玲玲抬手想要揉一揉耳朵,手腕被Orm用力抓着。她扯着她,强迫她看她,她合她的意,看她又湿又恨的眼睛。
她看着她的眼睛想,不知道从这里回酒店要多久,她的行李还没有收,护照也没有,她想,今天是这里的周二,那是上海的周几?不管是周几,只要不是周一,餐厅就要正常开门,开门就要准备小菜,今天的小菜
“邝玲玲,回答我”
邝玲玲在她急躁的声音里回过神,她看着Orm笑,笑得Orm似曾相识。
“是不是,我回答了,你就信”
“是”
“是不是,我回答了,你就摸摸我”
“是”
邝玲玲保持着笑容凑过去,动作很轻的亲了亲Orm的眼睛,嘴唇跟着又贴上她的耳朵。
“很多,Orm,多的记不清了,所以回答不了。”
她说完离开床,也离开她,她站在床边,弯腰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再一件一件穿上。
“Orm,你以后都要过得舒服一点,我不会再来了。”
Orm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9.
邝玲玲从纽约回到上海的第二天,时差还没倒好就去了店里。和往常一样,她在人最多的时候帮忙上菜,那盘菜很烫,她没拿稳,又被旁边突然起身的客人撞到,装菜的盘子落地,她的脚被烫伤。
医生说烫的很严重,要求她住院,说搞不好就会留疤。邝玲玲问医生要住多久,医生说伤成这样起码要住一个月,她又说可是现在不是不许住院那么久么,医生说你知道的还挺多,但我们科最近病人少,你这个情况,可以安排住一个月。
——住不住?住的话,去缴费。
——住。
Junji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邝玲玲。
“你在纽约遇见谁了?”
“我在纽约谁也没遇见。”
“撒谎”
邝玲玲咬了一口苹果,边嚼边用手在Junji紧皱的眉心里按一把。
Junji拍开她的手,从袋子里给自己挑了个更大的苹果,继续削。
“我最近看的刑侦小说里讲,你这种句式是典型的撒谎。”
邝玲玲不反驳,但也不回答。Junji习惯了她这样,头都没抬,也不追问,但心里更加确定,邝玲玲遇到人了。不但遇到人了,还发生了事,不然她怎么会性情大变,同意住院一个月这么久。从认识到现在,邝玲玲离开餐厅这么久的情况,只有前几个月突然说要去纽约。
——是真人秀,Cherry姐说我是去代表上海,促进两国交流,区委书记说,只要我去,就给餐厅免一年税款,好多钱哦。
那的确是好多钱,但以Ling餐厅的火爆程度,邝玲玲如果想挣钱,延长营业时间就行了。Junji怪自己当时犯懒,犯懒没有追问,虽然问了也不一定讲,但看现在这个架势,她绝对不会讲。
“遇到Orm了。”
Junji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暗暗抬眼看她,被她抓个正着。
邝玲玲咬了口苹果,对着她笑。
Junji心想完蛋了,邝玲玲上次笑得这么难看,还是她妈过年时打电话回来。
有一次,邝玲玲喝多了,在电话里和她讲,讲她24岁,妈妈就把店里的账本,各种供应商的电话,还有菜的配方都交到她手里,然后留了张字条就走了。字条里说,太累了,要出去歇一歇,让她好好看家,好好看店,不指望更好,别倒闭就行。
——那之后妈妈再也没回来,她不关心我,也不关心店,可妈妈一个人开了十几年的店,的确很辛苦啊。
“怎么不问我问题?”
Junji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皮削了一半的大苹果。
“你想我问你什么问题?”
“问我和Orm发生了什么”
“你和Orm,在纽约,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邝玲玲显然对她详细的提问方式满意,她把吃完的苹果核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又抽了张纸巾给自己擦手。
“Orm在纽约,是很红,很厉害的服装设计师,她骂起人来很凶,很多选手都怕她。她不肯摸我,问我,这两年是不是和很多人做过。Junji,纽约好无聊,不如上海。”
邝玲玲说完,拿起桌上那个没削完皮的大苹果啃了一口。
“你说你和很多人做过?”
“当然”
“干嘛说那种话”
“因为她问了那种问题”
问了那种问题,就会得到那种答案,为什么她好像被打击了,为什么又要哭,这个世界又不是谁爱哭谁就更有道理。
“以后我们不提她了”
“嗯”
“谁提谁赔50”
“行”
“500”
“5000”
Junji起身向外走,边走边说她去看看食堂今天有什么好饭。
她出了门,但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口。很快,她看到邝玲玲放下苹果,低头抱住自己的膝盖。原本服帖垂在她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完全挡住她的脸,好像一道栗棕色的门,又把她关起来。
从前她们打赌,说谁主动提起邝玲玲的妈,谁赔50,她说500,邝玲玲骂她有病,说提一句妈,哪里就值500。可是刚刚,邝玲玲自己说5000。
Junji想,如果Orm现在人在这,她非得揍她一顿不可。但揍完,还是得把她还给邝玲玲,邝玲玲真的,挺喜欢的。
10.
邝玲玲离开以后,Orm发现自己无法在那张床上睡觉,于是,她火速订购了一张新的床,把之前那张床连带床垫一起扔掉,但还是睡不着。她想,那她就是无法在那个房间睡觉,于是,她把那个房间的门锁了,改窝在沙发里等睡觉,但睡不着。她想,那也许,她是不能躺着睡觉,于是,她就在客厅的地板上整夜坐着,但还是睡不着。她后来还偷偷找人拿到一些处方药,也没什么用。
这样折腾了半个月,她放弃了。
放弃睡觉有很多好处,灵感常常冒出来,晚上很安静,她就坐在客厅画画。画到有一天她发现,每一张草图上的模特,都有一双很黑很黑的黑眼睛。她受不了了,她打开锁起来的卧室门,打开锁起来的抽屉,她翻出那台录像机,她把录像机连在客厅的电视上,然后整夜坐在电视机前,看同一个画面,同一个人,同一张脸。
“Orm是我会一直爱的人。”
邝玲玲离开纽约的第26天,Orm和工作室请了一个长假,也不算长假,算remote,远程办公,每个月要回来一次。她买了飞行时间最短,只需要21个小时就可以到上海的航班,她希望自己不会太晚。
“Orm是我会一直爱的人。”
在重复看了那个画面几万次以后,Orm发现,这句话说完后,在录像机的镜头翻转前,邝玲玲的嘴唇很轻的动了一下。
她说,我爱你。
在飞行的21个小时里,Orm每一分钟都在想邝玲玲,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想,想为什么会喜欢她,为什么会爱她,为什么会恨她,为什么会想忘掉她,又为什么忘不掉她,又想自己这两年的生活,纽约没有邝玲玲,只有上海有邝玲玲,所以纽约的生活好无聊,和上海的比不了。
Orm在隔天下午的四点,到达了不无聊的上海,又在晚上的六点,站在了Ling餐厅的门口。餐厅看起来没有变化,这让Orm感觉安心,她知道只要推开面前这扇门,就能再一次看到邝玲玲。
她想过很多种和邝玲玲的见面,但假如见不到呢,要怎么办?
老板娘不在
私事
不方便
和老板娘认识?那你可以打电话找她
明天也不在
是,是在上海,但不方便告诉你
自从这里被划为文化保护区,Junji的店里又多了很多新客人。酒品供应从晚上的十点,改成从晚上九点开始,盛夏夜,店外的桌子也都订满。九点半,她好不容易腾出手,过来街对面的Ling餐厅拿小菜。那时候,她没有看到Orm,要等再晚一点,等她过来还装小菜的不锈钢盆,因为躲闪不及,被滑到面前的行李箱绊了一脚时,她才会在啊的一声里,看到站在那里的人。
“P’Junji?”
Orm一手拉住行李箱,一手揉了揉脑袋,她刚刚靠在墙边睡着了。
Junji看她一眼。Orm在上海时,邝玲玲都没有正式介绍她们认识,她们俩,充其量算是见过,连酒水抹零的情分都没有。
“邝玲,P’Junji,晚上好,你知道P’ling ling去哪里了么?”
Orm的样子和Junji印象里的差不多,只是好像格外憔悴,很难让人把这个她,和邝玲玲嘴里那个气势足,骂人凶的Orm联系在一起。她这样,就把邝玲玲欺负哭了?
“你找她什么事?你们不是说清楚了么?”
Orm摇头,握紧手机。
“没有说清楚,她生病了么?还是受伤了?”
“你诅咒她?”
Junji边说,边低头给邝玲玲发微信。
[Orm在你店里]
[五千]
“不是,我只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会让她不在店里,她们不肯告诉我,我不是诅咒她”
Junji对Orm声音里透出的急切感觉满意。
[我和你说真的,一个行李箱,一个Orm,现在,就在你店门口。]
[一万]
Junji抬头看Orm,“是受伤了,伤得很重,已经住院很久了。”
[我告诉她你脚的事行不行?]
[不行]
[那我带她过去找你?]
Junji等到不耐烦,也没有等到下一条回复,她走到离Orm远一点的地方,打电话给邝玲玲。
关机。
Junji想了想,脚下没停,直接回了店里。
当晚店里客人特别多,Junji忙着忙着,倒真的把Orm给忘了。等到凌晨两点,酒馆打烊,Junji擦到邝玲玲常坐的那张靠门口的桌子时,忽然想起Orm。
街对面,不太亮的路灯下,Orm和她的行李箱都还站在那里。
邝玲玲依旧没有回消息。
Junji交代伙计收尾,自己拿着车钥匙出门。
“P‘Junji,她为什么会受伤,哪里受伤”
“我明天一早去医院看她,开车会路过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
Junji没再说什么,开了车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Junji比计划的更早出门,更早的路过店门口,她远远就看见和昨晚一模一样的Orm,和她的行李箱一起站在Ling餐厅的门前。
车靠近时,Junji看到Orm脸上开朗的笑容,忽然有点于心不忍。
Orm人很高,五官生的立体,站在阳光里,单是刚刚那一个侧面,Junji都觉得挺好看的,也难怪邝玲玲,挺喜欢。但只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邝玲玲长得也好看。
Orm站在车外,对她行了合十礼,又绕到后备箱放好行李,上车,坐在副驾驶。
“P’Junji早上好”
“等了一晚上?”
“我怕迟到”
没有迟到,甚至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到。只是邝玲玲更早,她们到病房时,那张病床已经干干净净。当值的护士说,邝玲玲天刚亮,就自己去办了出院手续。
Junji很恼火,觉得邝玲玲不够朋友,为了躲一个Orm,连她的电话也不接。
[别躲了,人走了,只是路过上海]
发完消息,Junji的指尖点着方向盘。
“从我认识邝玲玲起,她从没离开过餐厅那么久,她和我说什么减税收,促进文化交流,其实是去见你,Orm,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站在我的立场,是你欺负她。”
Orm抬起头,Junji吓了一跳。
Orm左眼的眼白上有一条很粗的泛红血管,那条血管的周围,是细密的,像裂纹一样的红血丝。Orm按了下眼睛,按的很用力,Junji担心她眼睛里的那条血管,随时会像自己后厨的水管一样开裂。
“她在纽约的时候,我,一句好听的话也没和她说,哪里也没带她去,我知道她谁也不认识,还是假装也和她不认识。她要走的前一晚问我,问要她怎么样,我才能舒服一点,我说,她离开了,我就会舒服。”
Orm的眼睛忽然睁的很大,她好像什么也抓不到,才抓向Junji扶在方向盘上的手。
“P’Junji,是我欺负她,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她,你可不可以,求求你,帮帮我”
Junji看着Orm眼白上的那条血管,看越来越多的眼泪从那上面淹过,再从她的眼角成串滑落。
良久。
“只是脚烫伤,不严重,已经能跑能跳了”
Junji注意到Orm一瞬的愣神,她的眼泪在那一个愣神里停了流淌,但很快就又开始。
真受不了,大家又不熟,哭的也太不见外了,Junji抽了张纸塞到Orm手里。
“上海夏天的晚上没那么难熬,喝喝酒很快就过去,我关门以后,会把店里的钥匙留给你,你就坐在我门口,除非必须要去厕所,否则不要离开,记住了么”
Orm吸了吸鼻子,整个头又闷又沉,她点头,表示记住。
“邝玲玲的卧室就在Ling餐厅楼上,窗户正对着我的店门。”
Junji说完启动车子。人揍完了,还是得还给邝玲玲,至于邝玲玲自己揍不揍,揍多久,她可不管。
11.
邝玲玲化好妆,换上久违的旗袍,在选择要搭配的高跟鞋时犯了难。
她左脚脚背的烫伤留了一块疤,高跟鞋的鞋面刚好挡不住,她想选一双袜子,可是她的旗袍都不适合搭配袜子,她不知道是应该放弃旗袍,还是应该不理那块疤?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不理那块疤,没有人看花样年华的时候,会注意张曼玉的脚。可那块疤红在那里,实在很碍眼。就像坐在街对面的那个人一样,碍眼。
她知道Junji一定会多事,即使她说不行,也一定会告诉Orm她受伤,还会带上Orm一起去医院。Junji就是这么爱管闲事,她连一盆小菜的闲事都要管。
邝玲玲觉得烦,也不想选袜子了,疤也不想管,她光脚穿着合适旗袍的高跟鞋,下楼去餐厅。
六点一到,Ling餐厅的大门打开,六张桌很快坐满。
有三桌熟客,还有三桌新客。邝玲玲挨桌帮客人点菜,但余光总是看到街对面。这条街很窄,她和Junji的店之间,步子迈大一点,五步之内,就能坐进对方店里。邝玲玲把点好的菜单拿去后厨,走到收银台后面坐,面向门外。
早上,她在卧室的窗前,看到从Junji车里下来的Orm。Orm下车后,就一直坐在Junji的店门口,一直到现在。中午睡了一觉,醒来看,她在。下午泡了澡,泡完出来看,她在。刚刚,她在卧室化妆,化完犹豫要不要穿袜子时看,她还在。
[好可怜,眼睛里有条血管快要爆开了似的。]
“老板娘”
“又怎么了?”
“五桌,那个是五号桌的菜。”
整晚,邝玲玲被街对面那个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里的人影干扰的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店铺关门,她什么也没交代,就直接回了楼上卧室。她可以去妈妈的房间睡,那个房间的窗外是另一条街。可她从十二岁起就一直睡这间,她为什么要换房间。
凌晨两点,邝玲玲烦躁的从床上坐起来,她走到窗前,从窗帘的缝隙向外看。
[你让她走]
[你自己来让她走]
她把手机扔到床底下,用被子蒙了脸。
凌晨四点,邝玲玲踩着拖鞋冲下楼。
Orm看到邝玲玲,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的晕眩让身体后仰,她扶住桌子,等待模糊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P’ling”
Orm只迈了三步,就站到Ling餐厅门口,站在她面前,邝玲玲向后退了一步。
Orm没见过这样的邝玲玲。从前,邝玲玲去酒店找她,或者她们一起回去,留宿时,她穿的都是自己的睡裙,或者什么也不穿就睡在自己怀里。原来邝玲玲的睡衣这么可爱,还有只小狗趴在胸前的口袋里。
“回去”
“脚还好么”
“Orm,我们只是睡过几次,不是什么难以割舍的关系,不用你来关心我的脚”
邝玲玲的声音很平静,Orm垂眼看着她胸前口袋里的小狗,握了握拳头。
“在纽约看到你,我不知道怎么办,但其实我很开心,你每天都看着我,也很开心,可我不想让你知道,你在,我很开心,我也不想承认,我很想你,我在纽约,对你很坏,对不起,可是”,Orm抬起头,嘴角用力向上扯,“我很想你,我也爱你”
“Orm,我看你,只是因为我不认识其他人,我不想你,也不爱你,也不需要你说对不起,你,Orm,Orm!”
邝玲玲在录像机里,说的那句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口型的我爱你,给了Orm很多勇气,她看了那个口型几万次,得到了几万份勇气,几万份的勇气叠加在一起,组成挡在她胸口的盾牌,她有信心,无论邝玲玲说什么,她都不会被打击。
“Orm,Orm”
Orm睁开眼,近距离看到小狗,她的头贴着小狗。
“Orm”,脸被温暖的手指抚过,她皱眉看她的眼睛比刚刚软了,“没有发烧,为什么会晕倒,你哪里不舒服?”
“说话,用不用去医院,还是住那里么?”
Orm又哭了,嘴唇贴着小狗哭的,她把小狗哭得湿漉漉的,她听到跳在小狗后面,属于邝玲玲的心跳,那种规律的健康的跳动声,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全。她两手紧紧抱着邝玲玲的腰,额头贴着小狗,一个问题也不回答。
路灯熄了,天边微亮。
“哭够了没有”
Orm的头还是很晕,嘴唇贴着小狗摇头,没摇两下就被按住后颈,跟着人被向后扯。
“我看看眼睛”
12.
“哇,你看这个窗花剪的好漂亮”
“感觉我们餐厅的年味从来没有这么重过”
“你看我这条裙子”
“还有我这个手镯”
“老板娘是不是不喜欢女生?”
“肯定了,不然怎么从夏天追到冬天都追不到,所以说,不要爱上直女”
“唉”
“唉”
“唉”
邝玲玲昨晚有点着凉,中午的营业结束后,就回到房间休息。她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听店员在她窗下聊了一整个下午的Orm。
“昨天送来的桌布,我刚刚铺的时候仔细一看好像艺术品,她要是摆摊我all in的”
“是啊,她审美好洋气,好喜欢,老板娘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长成那样都追不到么”
“不知道,但是我发现,Orm不在的时候,她那张桌子就会空着欸”
“是啊,我也发现了,老板娘真是奇怪死了”
邝玲玲用力把窗关上。
那天Orm忽然在楼下晕倒,虽然很快醒了,但眼睛红的很厉害,Junji说的像要爆掉的血管在她眼睛里不止一条,她整只眼睛都充血的吓人。问什么都不回答,就只是抱着她不放。
两个人那样抱着坐在马路边很难看,她想推开她,又不太忍心,最后只能好声好气的和她商量,问她先和自己回家行不行。
回到房间开了灯,她看清Orm狼狈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在纽约时候的意气风发,活像个流浪汉。虽然很讨厌,但邝玲玲更愿意看到纽约那个霸道无理,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Orm。
“你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是想让我觉得愧疚么,Orm,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好,我承认,我那时候挺喜欢你的,但和喜欢路边的猫跟狗没有区别,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不要这样纠缠,可以么。”
“只会说我,你自己有很好么?很好的话,为什么一回来就烫伤,为什么早上要逃跑,为什么半夜不睡觉来找我,我晕倒了为什么就要带我回家?你为了我才去的纽约,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了你爱我,为什么不承认?你让我摸摸你,我不摸,还那样问你,你生我的气,对不对?说什么那时候挺喜欢我的,那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邝玲玲,这些问题你不想回答,就一个也不用回答,我不逼你了,可是,只是一直喜欢也可以,不是一直也可以,当我是小猫小狗也可以,可不可以”
手机的震动打断回忆。
[我叫Orm来我店里剪窗花,她手好巧哦,放着不用,不觉得可惜么]
[我还需要很多窗花,贴完店里还要贴家里,还要送人,晚上就留她在我这里吃饭了哦。]
邝玲玲把手机扣在桌上,走到窗边,探头向Junji的店里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
“要不你晚上留在我这吃饭吧?不要每天都去报道,好歹也让她紧张一下”
Orm剪完手上的窗花,展开递给Junji,眼睛笑得亮晶晶的摇头。
“她喜欢每天看到我”
“她和你说的?”
Orm又从桌上拿起一张红纸,低头继续剪。
“她没说,但她每天都会留位子给我,而且我每个月回纽约,来回有几天不在,我问过店员,她们说我那张桌子没有人坐,P‘Junji,她桌子是留给我的。”
“可她也没同意和你谈”
“是,但她也没和别人谈”
Junji有种鬼打墙的无力感。她见过邝玲玲对Orm爱理不理的样子,那样不讲理的邝玲玲她从来没见过,真不懂Orm怎么受得了。如果Orm是她的朋友,她一定每天都劝她放弃。可没办法,邝玲玲才是她的朋友,她希望这样的Orm可以留在邝玲玲身边。
邝玲玲就像块石头一样顽固。
晚上七点二十,Orm和其他客人一样站在Ling餐厅的门口等。她喜欢稍微早一点过来,站在这可以看到和服务员一起收垃圾,换桌布,给每一桌摆好新茶水的邝玲玲。
这些做好了,她就会走出来,和等在外面的客人一一确认预订信息。这样的画面,每次看到,每次都觉得她好漂亮。
轮到Orm时,邝玲玲收起手机,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很冷淡,不像刚刚看别人。
“Junji说你晚上在她那里吃饭”
Orm听她说才注意,有一对情侣,已经坐在门口那张桌前。
“那我等一等,也许他们很快就吃完”
“他们吃完也不会让你进来,为什么还要等”
——只是一直喜欢也可以,不是一直也可以,当我是小猫小狗也可以,可不可以
——Orm,换个人喜欢,可不可以
如果不是此刻邝玲玲眼睛里的厌烦太重,如果不是路口的街灯太暗,那即使她说的话自己不爱听,心也不会好像被踩了一脚的感觉痛。疼痛顺着喉咙向上,堵住说话的勇气,Orm用力向下咽喉咙,可口腔干涩,什么也咽不到。
餐厅的窗玻璃上,贴着她中午拿来的窗花。贴窗花的时候,她和店员要了很多胶水,窗花被贴的很牢。要是能给自己也涂上胶水,像窗花贴上玻璃但不需要问玻璃意见一样,直接贴在邝玲玲身上就好了。
Orm转过头,再次看进邝玲玲的眼睛。
“可是,我预约了位子,也没有打电话说要取消,老板娘擅自把我的位子给了别人,我没吃上饭,为什么要走”
邝玲玲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说你不逼我了,现在却赖在这里不走,算什么”
一开口又是她不爱听的,Orm咬了咬嘴,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我只是按预定时间来吃饭,没有赖着”
邝玲玲不知道说什么,丢下一句随便你就回了店里。
晚上的熟客又起哄叫老板娘敬新年酒,其他客人见状也都纷纷点了酒。邝玲玲不拒绝,一桌一桌酒敬过去。轮到那对情侣时,她看了看门口,仰头,酒被一饮而尽。
九点半,餐厅准时关门,店里全部收拾妥当,邝玲玲磨磨蹭蹭的出来关大门。
她的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倒是对面Junji的店,店外的座位也坐满了人。有喝酒的客人隔着条街,忽然朝她大喊,老板娘新年快乐。起哄的人就和她店里的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后来一条街的人都在喊,老板娘新年快乐。
邝玲玲在一声声的新年快乐里笑,笑却怎么也到不了眼睛。她不知道Orm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她还要不要回来。明明赶人的是她,现在人走了,要不高兴的也是她。
Junji在这半年里不知道骂了她多少次,骂她不懂珍惜,骂她不知好歹。还说如果自己是Orm的朋友,绝对会每天和Orm说她的坏话,劝Orm早点放弃,好脱离苦海。
身体被从后包进温暖布料,邝玲玲下意识要躲,又被不重的力道环住肩膀。
“新年快乐老板娘”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拂过耳朵,她推拒的动作僵在手上。好像被从心尖的位置吹了气,一颗心在胸腔里雀跃的膨胀,腿几乎立刻就软了。她慌乱的伸手向后,抓了一下贴着她的腿,防止身体摇晃,或者,飘到天上。
“想做条漂亮又暖和的披肩给你,这样到了冬天,手不至于总是冷的,可一直做不好,总觉得都配不上你。刚刚忽然很有灵感,我做的好心急,手还被剪刀划了一下,你看”
借着街灯,看到面前的手指关节上,一条留着干涸血迹的红痕。
“想你心疼我一下,手都没舍得洗”
很不想爱她,怕她会像妈妈一样走,人走了就不会回来,她不想被抛弃也不想等,可这个人跑回来。
——Orm,换个人喜欢,可不可以
——不可以,只喜欢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应该有很多声音的,应该很热闹,但只能听到她,也只能闻到她。自己的世界被她不断包围,心软的已经没有办法。
邝玲玲伸手,攥住举在眼前的手指。
“你还饿不饿”
“饿,饿死了”
【lingorm】金丝雀
一、
在晚宴上远远地瞄见那人的身影时,orm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身体。
其实离得很远,她又站在角落,按照常理来说,正被人群簇拥着的快消品牌always wonder总裁不至于能隔着这么多人一眼看见自己,但说不上是曾经那些年养成的习惯,还是对于自己即将要做的坏事还是有几分心虚,orm在看见邝玲玲的一刹那就别开了脑袋,她将自己藏得更深,只露出两只浅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还端着杯酒,一身红裙,含笑地与身旁人交谈的邝玲玲看。
或许只有orm kornnaphat知晓,邝玲玲现如今这副模样,看起来涵养很好,交流也挺愉快,但她时不时地低头看指尖的动作就......
一、
在晚宴上远远地瞄见那人的身影时,orm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身体。
其实离得很远,她又站在角落,按照常理来说,正被人群簇拥着的快消品牌always wonder总裁不至于能隔着这么多人一眼看见自己,但说不上是曾经那些年养成的习惯,还是对于自己即将要做的坏事还是有几分心虚,orm在看见邝玲玲的一刹那就别开了脑袋,她将自己藏得更深,只露出两只浅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还端着杯酒,一身红裙,含笑地与身旁人交谈的邝玲玲看。
或许只有orm kornnaphat知晓,邝玲玲现如今这副模样,看起来涵养很好,交流也挺愉快,但她时不时地低头看指尖的动作就是这人早已经不耐烦的小习惯,不过是很擅长于演绎,在遇到不想沟通的人时就含混着以微笑骗过,只要话术得体,照样能让对方感觉如沐春风,实则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
邝玲玲那时候一字一句地这么教她,其实也不算教,只是她们可能刚刚结束一场床事,就算是平日里活得滴水不漏的邝总,在这种时候也会懒洋洋地靠在床上,一只手随意地回着工作邮件,另一只手无意识地顺着orm还泛着粉的脊椎往下摸,像在摸块温热的玉。
她顺口就和在床上表现得极其乖巧的金丝雀聊些有的没的事。
Always wonder的CEO说得不甚在意,orm却像是块努力汲取营养的棉花那样,将邝总口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反复的咀嚼,有时候她也会觉得,比起邝玲玲给予她的转账金额,给她买的那些包包首饰,从她嘴里流露出的一丝半点话语,对于orm来说,远比那些眼睛能瞧得见的利益要珍贵许多。
她成了攀附在linglingkwong身上的菟丝花,小心翼翼地偷取点营养,好在邝玲玲也不在意,这人过得实在是世俗意义上的太强大,对于被她掌控在手心里的金丝雀的那点儿小脾气,邝玲玲通常都只是在看只调皮的小动物那般,纵着orm在她的容许范围内,多长些可爱的小心思。
女人有野心不算是坏事不是吗?
那只会让她变得更有魅力。
不过……
邝玲玲的眸色在她的指尖触及到熟悉的湿润时不由得暗了下去,今天的教学课程不如还是到此为止,她们的时间还有许多,听着女孩因为突然的袭击轻轻地吸了口气,邝玲玲丢下了自己的手机想,果然,大好的夜色聊什么工作,她们是该做些正事了。
总会与邝玲玲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中,最后不小心就又陷入了做正事的结局。
虽说……该不该做正事这件事,曾经也由不得orm掌控。
但果然还是身体已经快过大脑的形成了习惯,明明已经结束那段混乱的关系许久,orm也早已经踏上了新的生活。
可是她看见邝玲玲那张脸的一瞬间,身体的第一反应还是……
她呼吸微急地扶住额头,发现她已经不由自主地……
湿了。
二、
邝玲玲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女人。
她看orm kornnaphat立于角落,不着痕迹地用酒店里那株巨型盆栽挡住身影的模样,又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好似是对自己的魅力没有什么认知,才会没发觉,不论她立在哪里,酒席内总会有很多若有若无的目光就往她的身上飘。
邝玲玲的眉心皱出了个浅浅的川字,她还在应付着面前这位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跑来搭讪的男人,良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到直接甩脸色走开的事,但一大半的注意力都伴随着orm转身露出的白皙后背,全放在了某个角落。
邝玲玲也确切地发现,此刻在偷偷用灼热的目光注意那一块地方的不止她自己。
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满,邝玲玲记得自己曾经有好好地和orm提过这件事。
不可以穿的太暴露,衣柜里的那些打折衣服可以全都丢掉,觉得可惜的话自己会给她按照折价的十倍来支付钱款,当然,这只是她们复杂合约里其中最简单的一条之一,接下来的还有诸如不可以随意和陌生人搭话,在外喝酒要经过自己的同意等等。
邝玲玲就这样看着女孩那曾被自己抚摸过无数次的后背,这样大剌剌地暴露在晚宴的所有人眼前,她还看着orm扬起了一个雀跃的笑容,正和她面前那位与她搭话的女人相谈甚欢,瞧瞧orm kornnaphat又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什么饮料?
一杯度数不低的红葡萄酒,女孩毫不犹豫地就和那个女人碰杯,一口喝下了一半。
邝玲玲简直是不受控制地就咬紧了后槽牙。
“ling……khun ling?”
“嗯?”
邝玲玲从鼻腔里发出了声似有似无的应和声,这才回神,继续看面前这个有些焦急的男人。
她隐约还能分辨出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您的意思是?想要和always wonder推出联名款?”
没记错的话,对方也是某家快消品牌的老总,不过是近段时间因为商品品控的问题,以及高层爆出的偷税漏税的丑闻,现在这个牌子正在被民众自发抵制,所谓墙倒众人推,之前还风生水起的快消品牌,如今急切地想哄骗出些可以陪着他们共同承担这场风雨的倒霉蛋。
哦,这是把我当凯子了。
邝玲玲没什么情绪地撇了满头大汗的男人一眼,平日里她大概还会稍微仁慈点的拒绝,可今天这男人占用了她太多的时间,不仅如此,还恰好遮挡住了她继续看女孩的视线。
种种不满堆叠在一起,邝玲玲弯了弯眉,笑意未及眼底,她冷冷地看着手段拙劣的男人说:“不如您还是先申请破产,或许等贵方的股价降到最低之后,由我们always wonder来收购,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合作方式呢?”
她略过了男人一瞬间涨得通红的脸,又遥遥地看着女孩因为一下子灌酒灌得太猛,捂着嘴在那低低地咳嗽。
真是过了这么久也没学乖啊,邝玲玲贪婪地看着女孩弯下腰时那抹漂亮的腰线想着,都和她说过喝酒也不要太急,这人又是那种极其敏感的皮肤,只要稍微沾了点酒,就很容易上脸,连身体也一并变成粉嫩嫩的肤色,好似一戳就会破的嫩滑。
Orm她……是不清楚自己那副模样有多诱人吗?
邝玲玲已经能看见女孩对面的那个人,在orm弯腰时的视线,非常不礼貌地滑进了女孩的锁骨里。
三分不爽瞬间变成了十分。
邝玲玲捏了捏拳,刚想上前,又不小心回忆起了她们闹得不可开交的那时候,orm将她们签了很久的合同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惯来做生意滴水不漏的商人好似现在才发现,她和orm的这份包养合同其实已经过期很久,还忘记了续签。
女孩将字咬的脆生生的,面色因为恼怒而血红,她瞪着邝玲玲的模样好像是头才长出了獠牙的小兽:“你没有权力!”
无所不能的邝总就因为这样短短的一句话止住了步伐。
她看着女孩越走越远,伸出的手慢了一拍,最后也只是徒劳地停在了原处。
三、
其实并不是不能和邝玲玲见面。
Keep silent的老总之前和always wonder的老总有过一段,这事有什么提不得的吗?圈子里的人还会顺口不走心地夸一句她们有缘。
当然,orm与邝玲玲曾经的那一段说起来并不能算是那么美好,大概主要的问题就在于她们发展的飞快,见的第一面就滚到了床上,之后的每一面她都有好好地收自己那份工作的钱。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她与邝玲玲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有一秒是出于自由恋爱,当年的是是非非,只不过是orm作为一个十八线的小模特,被手握巨额财富的资本家邝总偶然遇见,偶然提出了包养,并且为了钱又或者是资源之类的东西,那些年被她做的心甘情愿。
这其实也不能算是丢脸的过往,模特圈里的人来人往也都是些差不多的事,orm kornnaphat初入这个圈子的时候还天真的很,她在某一场学校里举办的玩票似的走秀里,被后来的经纪人一眼相中,当时的经纪人夸夸其谈,口若悬河地向还未涉世的学生描述着光辉的未来。
现如今的orm当然能看出当初那位经纪人画饼的话术有多烂,可那时候的自己不是这样的,象牙塔里养大的孩子,听着经纪人在那一顿猛夸,先是说她173的个子有多适合模特这一行,接着又和她说做模特的收入有多高,人生能得到怎样的变化。
非要说的话,orm承认学生时代的自己还算是有几分虚荣心,她也确实享受被人注视的快乐,于是轻飘飘地就签订了那份让日后的她后悔了很多次的不平等合约。
经纪人承诺的资源统统不见踪影,倒是一次次地将她送去各式各样的酒席,红的白的混酒喝得才出校门的女孩捂着胃在厕所狂吐不止,还要陪着笑脸去面对那些经纪人口里的大人物们,每一个都是大人物,每一个她都得罪不起。
总之,面色严肃的经纪人向她提出要求,逼迫她伺候好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们,很多时候让orm觉得她干的不算是模特的工作,大抵只是一位会在各种酒席上随机刷新的陪酒NPC。
也有想过就此不干,又被高额的违约金吓得差点儿没站稳,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违约金后的一连串零,无论如何回忆,都无法想象当初的自己是怎样在这份单方面苛刻的合同上签上了大名。
当然,如果那时候的orm可以去随便找一位律师咨询的话,专业人士都会告知她这么苛刻的合同并不会产生法律效力,而即使如今的keep silent有一整个律师团队为orm服务,那一年才出校门的女大学生,却依旧将走投无路这四个字扮演得淋漓尽致。
她被邝玲玲捡到的第一年,甚至不敢和她哭诉有关那段糟糕过往的一星半点,她害怕邝玲玲会不喜欢自己以前陪了很多人喝酒,虽然除了喝酒她有努力地保证自己什么都没做,连伸过来的咸猪手,女孩都会靠着自己那丁点儿为数不多的机灵闪避开,这也是她越来越让那位经纪人不满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always wonder的邝总出了名的有洁癖,orm只能自己偷偷地守着这个秘密一言不发,生怕自己被邝玲玲打入脏的那一类女孩,就此被她弃若敝履。
被捡到的第二年,她才算是稍微长了点胆子,倒也不算是刻意去向邝玲玲诉苦,只是她的金主无意间问起了小金丝雀怎么踏入这一行的过往,包养合同中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可以和金主撒谎。
Orm犹豫了许久,还是一点一点地从头将自己的那点儿往事摊开来说。
她一个诗大的经济学本科生,是如何行差踏错了半步,结果欠了一大笔违约金,不得不把自己卖给了邝玲玲,到现在还没攒满足够赔付的钱。
邝玲玲的表情从漫不经心到愕然,她转头,用着有些无言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坐在另半边床上,越说声音越低的女孩。
有些话很难才说得出口,always wonder的CEO难得有如此语塞的时刻,她望着在那擅自紧张的金丝雀:“N’orm……你平常,不是挺聪明的吗?”
这已经不是聪不聪明的问题了,其实不过只是成年人仗着自己的阅历实施的,针对孩子的一场骗局。
太过简单又好用的骗局让邝玲玲心里倏地冒出了一股无名火,即便她好似也是这场骗局的受益者之一——否则的话,她好像也不会有机会和orm这个与她的人生毫无交集的大学生发展成现如今的关系。
可她还是在不讲理的生气,连受了欺负又受了委屈的orm一起生了气。
一个轻轻地脑嘣弹在了orm饱满的额头上,邝玲玲又气又好笑地扶住了额头:“N’orm,将你那位经纪人的信息发给我,后面的事你都不用管了。”
笨小孩。
邝玲玲又在心里偷偷地加了一句。
四、
如果让后来的orm kornnaphat去回忆,她和邝玲玲之间单纯的包养关系究竟是何时走向了偏颇,那必然就只能指向那一天。
摆在女大学生面前难以承担的重负,被某位CEO三下五除二地利落解决,从那一天起,orm其实就失去了还必须要把握住邝总,不能让她从自己身边消失的最重要理由。
平心而论,头顶上的巨额债务突然消失,达摩克里斯之剑最终也未曾落下,orm本人又不是那样物欲极强的人,邝总出手大方的很,那一年给她的工资已经足够她衣食无忧地度过余下的一生。
她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松一口气,被包养这种事情说出来也不光彩,一旦被父母或者是身边的朋友知晓,orm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妈妈失望的眼神。
虽说得到了邝玲玲的帮助之后就立刻和她斩断联系已经能称得上忘恩负义了,可邝总从来都是个好人,至少在圈内,大家都说邝玲玲的名声是有口皆碑地好,你安安稳稳地和她履行完合约后,邝玲玲就不会为难任何人。
女孩盘腿坐在沙发上,掰着指头数,她和邝玲玲的包养合同本就只签了两年,现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她大可以将剩下的半年好好地履行完,接着和邝总好聚好散,将这两年的事尘封进记忆当中,想必邝玲玲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
可是她却好似并不因为这样的日子有了倒计时而庆幸。
曾经将包养当作是不得不面对的灾难的女孩,如今眼前已经出现了解脱的希望,她看着日历本上被她重重地用红笔圈出来的那个日期,又发现怎么看怎么刺眼。
仔细想一想的话,这份工作其实也没这么为难。
认识的几位同样是做模特的姐妹,单是听说orm在和邝玲玲保持着一定的联系之后都会羡慕得紧。
谁不比那些肥肠满肚的老头好呢?
更何况邝总不仅年少多金,长相和身材同样也都是惹人垂涎,甚至很多人说如果邝总愿意的话,由她们出钱,包养邝总和她们春风一度都可以。
哈。
Orm在心中闷闷地嘲笑,也不看看你们长得什么样,告诉你们,邝玲玲她才不缺钱,她才不会看上你们!
在心里默默地和自己置了会气,orm又觉得好没意思。
她其实就算已经和邝玲玲相处了一年半的时间,但是她们之间有90%的时间都花费在床上,剩下的10%是事前在酒店房间的等待,以及一些不需要用床而是沙发、飘窗、浴室之类的场景,主要是随邝总当日的喜好来定。
她知道的也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邝玲玲自小出身于hiso家庭,受着精英教育,一路顺风顺水地接管家里的产业,年纪轻轻就将always wonder做到了泰国知名的快消品牌行业,这人好似是含着金汤匙出身,连那张脸都是女娲的毕设作品。
Orm听多了外人对邝玲玲的赞美,长达一年多的相处也让她确信了大家对邝玲玲的赞美居然没掺杂什么水分。
邝玲玲就是和所有人说的那样好,长得好,身材好,出手大方,人也很温柔,就连自己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的麻烦,邝总都会安排自己的律师团队特地替自己解决,除了某方面的欲望过强,怎么喊怎么哭都不愿意停手之外,orm kornnaphat甚至觉得邝玲玲没有任何毛病。
她的内心里还是感激邝玲玲的。
谁会不感激一个给自己钱,帮自己打败坏人,还在自己的人生里教会了自己很多的,亦师亦友的金主呢?
所以那一年的orm kornnaphat自然也不会想到。
她会在五年后的今天,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决定。
哦,当然,她此刻带着自己做了几年暂露头角的品牌来参加这个业内的晚宴,当然不是为了来和曾经的金主再续前缘的。
她打算抢了邝玲玲的这单生意,并且已经确信自己做足了准备。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生物。
这一课,同样也是她优秀的老师linglingkwong,教授给她的道理。
五、
参加这场晚宴是早已经做下的日程安排,always wonder的发展虽说势头一直不错,但国内的市场终归是有限,一亩三分地的泰国市场里,就算再竞争下去也不过是和几位熟人的恶斗,对谁都称不得有太多好,更何况即便他们几位想要分这块不大的蛋糕,也有不少新兴的品牌正虎视眈眈地想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来,比如说,时下在年轻人社交网络里最是流行的keep silent……
偏巧邝玲玲这人野心大得很,有时候资本家谋取更多利益的欲望早已经高于了利益本身,always wonder的CEO早已经通过了国外的关系得知,最近会有一家意大利知名百货公司的老总前来泰国考察,想要为她遍布全意大利的连锁百货公司里多增添点非意大利本土品牌的新鲜玩意。
信息就是先机,先机便是财富。
瞄准了这次机会,为自己庞大商业版图添砖加瓦的邝玲玲在应付完早已经没救的男人以后,晃着手里的红葡萄酒,眯着眼睛又在光明正大地看orm所在的方向。
是的,她当然认出来了,此刻和orm相谈甚欢的那个欧洲女人,就是邝玲玲今夜本来的目标。
至于orm故意微微弯下的腰,扬起头时露出的笑容是刻意的清纯,邝玲玲不需要再去仔细观察,都能知道女孩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里,如今是怎样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崇拜与憧憬。
是了,她就是这种演技受害的第一人,也是教会orm合理利用她那张漂亮脸蛋的唯一一位老师。
聪明的女孩早在那两年内,把她从邝玲玲身上学到的一切知识都在邝总本人身上使用了一遍。
如何的态度可以更好地让邝玲玲软化,怎样的动作能让那一天并不想做什么的CEO呼吸变急,微微开启的唇吐出半个舌头,无意识露出的粉粉嫩嫩,自制力从来很强的linglingkwong,也会在那样藏了钩子的目光里,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唇印上去。
与女孩共处了整整两年的邝玲玲,当然比谁都能明白,这人藏在那张漂亮脸蛋之下的心灵,又有多聪明而冷酷。
可以利用的事物与人她都会摆出最好的态度攀附上去,一旦失去了价值,orm又会将她曾经口口声声道着感谢说着喜欢的对象给无情抛弃。
可邝玲玲也怪不得orm kornnaphat一丝半点,明明就是她亲自教会了自己这位最聪明的学生所有的一切。
Orm只是很好的……不如说是比邝玲玲想象中还要好的,完成了邝总对她的一切期望。
就算这些年来,邝玲玲成功地创造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快消品牌,她还玩票似的画过几幅画,闲暇时做过雕塑,但orm kornnaphat现如今,依旧是邝玲玲最优秀的作品。
端着酒杯,迈着闲散的步伐一步步地向角落里交谈着的两人走近。
邝玲玲确信,如今站在那里低声细语的二人,其实都早已经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
晚宴上漂亮到光彩照人的女人,always wonder如今正当红的CEO,邝玲玲无疑是整场宴会的聚焦点之一,她走到哪里,围绕着她的目光自然就会跟到哪里。
脚下的地毯踩上也无声,越来越靠近的唯有邝玲玲视线里的女孩。
她好像又高了点,也又瘦了点。
曾经烟灰色的中长发也被女孩染成了更瞩目的金子般的颜色,邝玲玲顺着发丝看它们柔顺地搭在女孩光洁的裸背上,就像是白玉上被镀上了层金边。
早已很善于利用自己容貌的女孩为自己的眼角点了些碎钻,唇上涂上了邝玲玲最喜欢的橘色唇釉。
Always wonder的CEO还能记得某一次她们刚做完,女孩简单地披了件白色的衬衫,就赤着脚去对镜子补妆,一小时后还有场不大不小的走秀,是邝玲玲为她的金丝雀介绍的资源,虽说邝总其实对那些小活动都不算有兴趣,可女孩还是很重视她能接到的每一份工作,梳妆台摆了好几只口红,她打开浴室镜的灯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今天涂哪只色号的唇釉才好。
“P’lingling可以帮orm选一支吗?”
女孩期待的目光好像只乖顺的驯鹿,其实邝玲玲并不在意orm涂什么色号,不如说她看女孩涂什么口红都好的很,不化妆也漂亮得很,再勾人的唇色最后不还是要被自己一点点地吃掉?
这样的想法反而令刚刚结束一轮的邝总又心头发热,她的目光顺着衬衫的裙摆往下描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那就橘色的那支就行。
还在计算时间够不够再来一次的邝总未曾伸手,就被使了点小脾气的女孩掰正了逐渐向下偏移的脑袋。
已经涂上了新唇釉的女孩看起来居然真的变得更勾人了些,邝玲玲被拉近,这才第一次认真地将目光移动到了女孩蜜色的唇上,爱心形状的唇形,看起来很好亲,她在心里低低喟叹,倒是认可了从这一刻起,orm手中的那支唇釉,真的荣升为她最喜欢的口红之一。
女孩反倒是先一步捧着邝玲玲的下巴,将她的吻印了上去。
摇头晃脑,左右摆弄,像只小狗。
大胆地在自家金主的唇上捉弄了半天以后,女孩才拉远距离,满意地眯了眯眼:“现在,P’lingling也用上你喜欢的颜色了。”
当然,还用上了orm的味道。
后半句女孩并没有说,那只是位才刚刚结束青春期没多久的,女大学生的妄念。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她与邝玲玲这个人都离得太远,如若是被爸爸妈妈们知道,她还能有某一位可以称之为hiso的人的联系方式,恐怕第一反应并不会是替自己高兴,而是会一块担忧得睡不着觉。
就实情来说,她做的也确实是见不得人的事。
女孩垂眸,藏起了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烦闷,她想,学会识相应该也是她可以和邝玲玲维持这样的关系两年之久的重要原因,工作繁忙的邝总想从她身上得到的或许也只有身体上的欢愉和精神上的放松,她们并不对等,那么她就不该将自己的那些暗处的私欲流露出一丝半点给邝玲玲听。
她是漂亮的金丝雀,是解语花,只需要好好地倾听邝玲玲愿意说给她听的烦恼,除此之外只做个漂亮的花瓶就好。
就算是被包养这一行,那也是需要情商智商与业务能力的啊,orm很想对着那些总认为她们这一行很轻松的人大声反驳,好吧好吧,邝玲玲是和别的人不一样,她长得好看,脾气也不错,平日里很少传播什么负能量,除了体力有点太好了些,根本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少时候女孩都会恍然地觉得被邝玲玲包养,还收了她不少钱这件事是不是自己这边才是赚了。
可至少邝玲玲对她也是满意的。
单是看漂亮的女人被用特殊的办法涂完口红之后也没去擦,还笑眯眯地又重新把吻印了回去,和女孩浅尝辄止的吻不同,邝玲玲用力地亲回去,还在女孩的耳边慢吞吞地哄:“要不那个走秀就别去了吧……下次,下次ling给你安排更好的。”
那时候的邝玲玲,自然是很满意的。
她漂亮的女孩,她可爱的金丝雀,无论她提什么要求都会努力地去迎合的orm kornnaphat,她只需要招招手,女孩就会洋溢着最漂亮的笑容奔来,为她献上温暖的拥抱,为她献上亲吻,为了取悦她而努力地勉强自己,还会说些诸如喜欢之类的漂亮话语。
……哪怕是虚假的,但至少邝玲玲听到这些呢喃时胸口涌现出的愉悦,是真实的。
不像是现在这样,邝玲玲直到走到那两人面前,彼此都不容忽视的距离,两位还是在那佯装无事发生地沉浸在谈话里。
其实是三人都心知肚明的场合。
意大利的女人知晓自己会是面前这两人争夺的模样,高位者的立场让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曼谷的漂亮女人们抱出她们的价码,orm也早就已经意识到邝玲玲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她对此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当那个令她在梦里都魂牵梦萦的姐姐在一起向她走近时,女孩只觉得自己在对方那逼人的视线里腿都发软,她差一点儿握不住手中的高脚杯,不知是因为酒精的熏染,还是余光都能对上邝玲玲探究的视线。
好些年没见了,这女人就像是被岁月眷顾的那样,还是那么的漂亮,那样的夺目,时光没在她身上流下任何糟糕的痕迹,反而是为这女人又平添了份成熟的韵味,像越放越醇厚的老酒,orm只觉得喉咙发干,不由自主地舔舐了下上唇。
是的,她早已经在很久以前,就做好了与linglingkwong为敌的准备。
Always wonder需要往外发展,keep silent作为时下曼谷年轻人当中最走红的品牌,野心当然也不止是泰国这一亩三分地的地界,和老牌的快消牌子对上并不是orm的本愿,但既然keep silent就是借上了互联网的东风,发展的比orm这个CEO想象中还要好上许多,她也不是会因为对手是邝玲玲就退后一步的性格,正相反,正因为将要对上的人会是linglingkwong,orm几乎是做上了她所有能做的努力,也一定要在意大利这片蓝海市场里分一杯羹。
前来曼谷考察的意大利女人的喜好,那家知名百货公司对旗下入驻品牌的要求,自己最高可以让出怎样的利润,还有……邝玲玲这个狡诈的商人,又会在发现自己使的小手段之后,做出怎样的应对。
光是想到这些事,orm都觉得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连裸露的后背也因为被久久地注视慢慢攀上了粉色。
是因为终于和ling对上了而恐惧吗?和曾经掌控了她的金主成为了敌人才会紧张?
还是……
还是只是单纯地在兴奋,因为被邝玲玲注视而兴奋,因为成为了邝玲玲的敌人而激动,因为这一次必须、也不得不地用平等的视线专注地看向自己,女孩单是这样地被邝玲玲谨慎审视,就快要捂住嘴,才能抑住喉间因幸福而溢出的呻吟。
她漫不经心地和对面的女人谈着条件,一声一声地数着邝玲玲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近到orm都能感觉到女人身上的气息。
太过熟悉的味道,不论过了多久,身体都会快过头脑地记住那个气味。
她们曾经在同一张床上共枕了无数次,发丝与发丝交缠在一起,热意让两人身上都流出薄汗,邝玲玲的身上会有些很是好闻的味道,这女人大概是常年健身的缘故,身上总是热腾腾的,orm有时候便喜欢八爪鱼似的缠上去,然后把脸埋进邝玲玲的侧脖深深地吸,好似犯了什么气味的瘾。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如此地靠近邝玲玲,以为早已经被遗忘的感觉又熟悉地自身体里涌出,orm花了很大的定力才忍住没回头,任由那人就这样站在自己的后方。
她静静地等邝玲玲开口,满脑子在盘算邝玲玲在此时此刻,又会用怎样的话术,夺走面前那个欧洲女人的注意力,她打算怎么做,才能插入这场已经进行到了一半的商务谈判。
可orm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心目中曾经无所不能的邝总,为破坏她正进行的对谈吐出一个字。
漂亮的女人甚至是无视了站在orm对面的那位目标任务。
举着酒杯一路穿过人群走到了她的女孩身后,邝玲玲低头,用视线描摹这orm过于碍眼又过去勾人的脊背。
她的目光一路滑到了女孩凹进的腰窝,才像是被烫到那样,重新回到了女孩漂亮的脸上。
重新对上了orm kornnaphat那双浅色的瞳孔,邝玲玲在心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很好,至少在此时此刻,她能从orm的瞳孔深处看见的,还是只有自己的倒影。
好久不见,orm。
邝玲玲举起酒杯,轻轻地捧上了女孩手中的高脚杯。
玻璃质地的杯子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邝玲玲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眼里的女孩,除此之外,她的眸子里再不会装进任何人。
压低了嗓音又在keep silent的CEO耳边再次轻笑着重复。
“真是好久不见啊,N’orm。”
六、
好久不见之类的招呼,对有的人来说只是随意的寒暄,而对某些特定的人说起,便与我想你了四个字没有什么区别。
邝玲玲本就是低调又内敛的人,在与orm kornnaphat相遇之前,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与这样直白的表达有任何关系,她从小出身的原生家庭便过早地赋予了她资本家全部的恶习,骨子里都流淌着铜臭味的腌臜,两面三刀,口蜜腹剑,除了不把一颗真心展露出给别人看,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吐出什么听起来感人至深的言语都无所谓。
她每天需要做下的决定那么多,面对着形形色色,或许是想要从她身上谋取利益,或许是她想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口肉的人,又哪里有空去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无关紧要的人?
至少,在orm两年来第一次冲进她的办公室,把她们早已经过期的合约拍在自己面前,涨红了脸,明明很是害怕,还眼眶红红地大声要求和邝总就此一刀两断时,邝玲玲也并没有因此而失态。
她只是紧紧地盯着女孩泛红的眼尾,看她因为情绪太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看她好像都没来得及打扮,随意抓了件衣服披上就攥着一股劲冲到了自己的公司。
Always wonder的CEO,一分钟前还刚刚在一份价值几亿的合同上签字,那份重要的合同就因为orm用力的动作被拍飞到了地上,邝玲玲的视线本能地随着纸片一起坠落,她看到了女孩瘦的一掌就可以握住的脚踝,一天之前她还拽住了这双白嫩的腿,就想要逃离的女孩往自己的身前带。
啊,对了,orm说了什么来着?
她说合约早已经结束了。
所以她要求现在一刀两断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吧,不如说是自己一直在桎梏着这个女孩的自由。
别人明明只是才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自有她美好的前程与生活,阴差阳错的,因为被骗了才和自己厮混两年多,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是orm被欺诈之后的既得益者。
她确实和女孩所说的那样,根本没有任何权力……
邝玲玲终究是个体面的人。
至少那时候,她就算是因为握拳的力度太大,指甲都陷入了掌肉中,面上还能维持住古井无波的神色,看着女孩,认可地朝她点了点头:“可以,我同意。”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事呢?
总不能就这样让女孩走,她们也相处了很久了。
那栋今年才买的公寓,是不是应该交给女孩。
本是为了让两人之间的往来更多点隐秘性,orm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好歹也攒了不小的人气,她本就长得好看,又够努力,死命地抓住了每一个可以得到的机会。
邝玲玲甚至觉得女孩但凡是随便换一个稍微靠谱的经纪人培养都能更早的崭露头角,平稳地就从模特往演员的方向过度,可orm即使如今已经成了事业正在上升期的小明星,还是依旧全心全意地感激着邝总为她做的一切。
其实邝玲玲什么都没做,顶了天帮女孩和几家还算认识的娱乐公司老板打了个招呼,请他们多多照顾点自家的小朋友,然而orm却偏就将她如今的成就全都归功于邝总身上,说实话,面对着女孩感激又崇拜的目光,邝玲玲实在是觉得……有些受用。
那时候的CEO倒也还没预想过,一直被她当作是好欺负的小白兔看待的女大学生,究竟是从何时起学会了对于柔弱与顺从的扮演,她自然也不会知晓,在她心里最是纯良最是好骗,连碰一下都很容易就在皮肤上勒出红印,勾下手指眼里身下就都蓄了一汪水的小朋友,日后也能拿着过期的合约和她像模像样地谈着解约赔偿的事,还能没过几年又带着她的keep silent杀回来,非要给曾经的金主背后捅上一刀。
还真是……
邝玲玲上下打量着好似摇身一变的女孩。
女孩,妹妹,金丝雀,N’orm,她们之间用过很多称呼,有过太复杂的关系。
她一直注视着的女孩终于转身,耳边是对方笑盈盈地回话:“好久不见,P’lingling。”
跨过山海,跨过时光,跨过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在某一刻时间终于静止,于是她们的目光穿透了人群。
财报、扩张、未来、合伙人,一切都很重要。
N’orm、P’lingling、此刻、重逢,一切都不重要。
酒杯碰撞,邝玲玲看着她最不重要的人,低头,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
还有红色的酒垢停在了Orm的唇上,邝玲玲又顺势抬手,用指腹帮女孩擦干净了她被染了色的嘴唇。
她们一语不发,又暧昧得旁若无人。
七、
留给orm的公寓,她没有去入住。
那一天,邝玲玲当着orm的面,和她一条一条地按照合同上列出的协议与她结账。
每月答应给N’orm这么多钱,啊,确实已经给够了,但是可以多追加一点吧,因为orm一直工作都很努力。
对,房子,公寓的话orm不住,ling也不会再去那里居住的,而且不是都摆满了orm的私人物品了吗?既然住的挺好,orm可以一直住在那,将ling的指纹从门外的指纹锁里删除就好。
衣服、首饰?没关系的,ling不需要,都留给orm就好,还有之前对接的那几个工作,orm也记得要去,不会因为我们关系改变,他们就不要N’orm的,那几个代言都是对orm你这个人满意,和ling没有关系的啊。
一刀两断……这样算是依照女孩的想法,彻底一刀两断了吗?
或许仅由一纸合约构建的联系就是足够浅薄,邝玲玲和orm之间的关系本就曾无人知晓,现如今想要斩断,既不需要通知家人朋友,也没什么法律人情上的障碍,只需要两人都同意这样的结束,那么便一瞬间就可以彻底结束。
曾经充斥着邝玲玲生命中的人也可以从某一刹那开始就不见踪影。
眼前再也不会有那个漂亮女孩扬起的笑,不会有人像是小狗一样冲进自己的怀中,也不会有一个小朋友总是撅起嘴还没意识到她在撅着嘴,然后借助各种办法跑来偷看自己的手机。
这个人曾存在于自己生命之中的唯一证据,也只剩下了手机里那个一直被置顶,又很久很久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联系人头像。
至少在这间办公室里,一条一条地与女孩结束合约时,邝玲玲是觉得她真的不在乎的。
也不是不在乎,只是她这个人,过早地就学会了任何他人都只是生命里的过客,可能有机会和某些人共行一段,但同学、朋友、血缘乃至于性,人与人之间一切的社交联系,都不会是些境遇性的错觉。
他们相遇,他们别离,他们擅自因为这样一段旅程的结束而感慨,实质上对于邝玲玲来说,这一切的关系,绝大多数都不过是大家无法从她手中再谋取到更多利益后的渐行渐远。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CEO自幼便经历了太多的事,她拥有的太多又太少,于是对于另一些很难去获得的人与人之间纯粹的羁绊,邝玲玲干脆用漠视的态度去应对。
她便过早学会不再去渴求,在亲情、友情、爱情都可能是针对她的骗局之时,邝总更习惯于用财富与权力来掌控她身边的一切人与事。
这算是邝玲玲的一个恶习,然而像她这样地位的人,就算是糟透的性格,也总会有无数人,替她诠释成一切都很美好的模样,金钱与权势是人类最好的外衣,更何况邝总还真的拥有一张人类审美意义上也很完美的面皮。
她冷酷地计算好得失,好心地将公寓和额外的那份钱都打在了女孩的银行卡里,然后她看着女孩因为她一板一眼的处事,涨红的脸色也慢慢地淡了下去,激动的神色一点点地从orm的面上消失,她好似和面前的金主一般,重新覆上了名为冷静的面具。
两人从前一天还在床上拥抱嬉笑着的伴侣,转瞬就成了生意桌上最理智的两位谈判官。
邝玲玲一贯就不喜欢自己生命里出现过于情绪化的人,那会很容易让一切事都失控。
可是对上orm面无表情的脸,还有她煞白的脸色之时,邝玲玲又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又固执地从她的心口一并消失,只是这人活得实在太钝感,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秘书礼貌地将女孩送走,邝玲玲注视着女孩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的背影之时,她想起身,也没能站起来扶,因为自己体贴的秘书已经先一步地扶住了好似已经有点站不稳的小孩,邝玲玲便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样遥遥地看。
直到女孩从她的视线里消失,邝玲玲都能安慰自己一句,这样也好,也许这样就好。
Orm还小,她还能遇到更多的人,既然她希望这样,那么这样就最好。
八、
第一件超脱邝玲玲掌控的事情,便是orm kornnaphat没有去她特地留给对方的公寓里居住。
距离邝玲玲再想起orm这个人,都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月。
每天每天的工作,永无停歇的算计,她其实忙得很,一旦沉浸在工作之中,放空大脑地不去想某一个人,就好像只不过是日常的生活里平白缺失了块小小的拼图。
既不起眼,更不致命。
等公司员工年底递交上来的企划案总算是忙完一个段落,每一秒都价值千金的邝总,这才像是从头脑放空的状态回神,她盯着夹在自己指尖的钢笔笔尖发呆,直到墨水快要在纸张上晕染开,邝玲玲这才猛地抬头,她佯装并不算很在意地随口问秘书:“她……”
“不,那栋公寓,有和kornnaphat小姐办理交接吗?”
昂贵的钢笔无意识地在指尖打了个转,邝玲玲听着秘书有些为难地向她汇报:“邝总,sethratanapong小姐她……并没有和我们联系。”
几日之前,秘书就想和老板汇报这个消息,可老板看起来似乎又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秘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在繁忙的日程安排里,为这点小事打扰老板的休息,可现在看来,她的察言观色似乎是走到了错误的进程。
“这样……”
邝玲玲放下笔,无意识地用食指点了点桌子,她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又发觉自己面前并没有那个她想要对话的人。
是为什么?
那套公寓当时还是两人一起挑选的,她们共同躺在邝玲玲订好的酒店大床上,都出了一身汗,女孩懒洋洋地靠在那,连脚趾头都再没力气抬起来,揉着腰偷偷地瞪了邝玲玲一眼,又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不知节制之类的话。
她以为邝玲玲听不见,其实戴上了眼睛假装在对着手机忙工作的邝总心里失笑,过了会儿还是朝着漂亮的女孩招手,女孩立刻小狗似的凑过来脑袋,将下巴抵在邝玲玲的肩膀上一块看手机,这才发现事务繁忙的邝总根本没在做什么工作,反而对着卖房中介发来的一堆图片犹豫不已。
有点怪。
女大学生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从邝玲玲漂亮的侧脸滑到她金边的眼镜框,又往她半开不开的领口深深地望了一眼,最后恋恋不舍地将注意力放回邝总的手机上。
“P’lingling怎么突然想买房了吗?”
好奇怪,邝总看得这些图也不是orm印象里,那些hiso们会买的豪宅、别墅,就是些普通的公寓,顶多大平层的面积够大,装修也不错。
被这样没含什么心机地问,邝玲玲反而先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声音故意放得轻描淡写:“是给我们买。”
总是在酒店见面也不太好吧,而且……
邝玲玲数着年头就在想,她好像也越来越有了点想要过更安定的生活的念想。
不是连庄园都要占地几十亩的庄园,管家仆人配备一应俱全,邝玲玲回到家时只会嫌弃为什么从大门走到房间都得多走这么多距离。
市区的公寓就刚刚好,或许她可以买上下两层,下层安置些健身器材,上层便做她和orm的起居室,这几栋公寓离orm工作的三台都算近,自己有空的时候还可以开车送她上下班。
邝玲玲还在想着房子的事,又听见耳边传来了女孩不可置信的声音,orm指着手机屏幕,又指了指自己,她连瞳孔都因为震惊而放大:“你是说,你,和我?”
有些大方的金主会为服务态度良好的金丝雀们送更多更值钱的礼物,orm的朋友颇为专业地告诉她,你可以把这当作是年终奖。
身在曼谷的泰国人对性这方面的关系本就思维开放,更何况是做她们这一行的,更是能将一切可能涉及到的情绪沟通都在脑内自动抹杀,用更职业化的态度对待金丝雀这份工作,才不会在日后受到任何伤害。
其实挺可怜的,因为太过脆弱,所以自我保护的方式也只有不动心这么一种,等着被玩腻,等着被丢弃,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拿时间、拿身体换钱,你情我愿,仅此而已。
可邝玲玲她说得真的好轻易。
这个女人描述的未来里不仅有orm,竟然还有她自己。
我们,多美好的词汇,她凭什么就能这样轻松地说出口,一贯在金主面前扮傻装乖惯了的女孩,竟然一时之间有些控制不知表情的怒气。
她浅色的眸子瞪向邝总的双眸,又被这个女人满眼的无辜与怔忪所打败,只是一瞬间的愣神,接着orm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压下了自己某一刻无法控制的贪念,她的声线重又变得甜腻:“是要送给orm的房子吗?”
“唔……这么说倒也可以。”
邝玲玲犹豫了会,才认认真真地说着她的安排:“总是在酒店见面不方面也不安全,当然,我与国外出差的时候就还是得你一个人住在这,如果orm觉得害怕的话,ling可以为你留几个保镖,或者你没工作的时候,跟着我一块去国外转转也可以。”
女人又开始拧着眉掰指头数,orm平常应该也不爱做饭吧,我不喜欢有其他人住在我们家,所以还是每天让人做完之后送上门就可以,工作的话,ling可以开车送你去,这么看来,第三套和第四套房子都很好,可是第四套的话离orm工作的地方有些太远了,要不还是选第三套?”
Orm实在是,已经有点听不懂邝玲玲在说什么了?
她简直会觉得有些可笑。
邝玲玲如此纠结的模样看起来好像真的在认真地挑选她未来的住所不成?
为什么,怎么会?
她们不是仅仅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她是邝玲玲比较喜欢的玩物,而这也取决于女孩这两年来,刻意地按照邝玲玲的喜好在她面前展露出一个100%讨喜的形象,可这并不是真实的,邝玲玲对她那份关于某种玩具的喜爱,也不会是真实的。
现如今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疯话?她们hiso对待任何人都可以如此口若悬河地就吐露出如此虚伪……又如此令人心动的谎言的吗?
那一天,女孩其实已经分不清邝玲玲又对着手机指指点点地挑选些什么了,她只记得邝玲玲提出的所有建议她都在点头,没有一处是不好的,没有什么是需要改变的,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邝玲玲真的在好好地计划着与她之间关于未来的一切。
那么她们俩也会同样默契地无视那份其实再过几天,就要完全到期的合同。
就这样吧,就这样将结束的步调再拉长一点吧。
也在被某位资本家包养的朋友总是一边抽着女士香烟吐出缭绕的烟圈,一边在orm面前嗤笑着那群有钱人都一个样。
那也是orm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反驳,她说ling不一样,P’lingling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朋友看她的目光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同情,是怜悯,是可怜,连从不交心的朋友,都在可怜她这位弱小的金丝雀,失去了用以抵抗这个糟糕人世的最后一样武器。
后来的orm kornnaphat为自己找回了更多更多可以让邝玲玲对她平等以待的武器,她放下了那栋承载了很多回忆的公寓,远赴异国,又使用着从邝玲玲身上汲取到的那些财富,比起金额更为宝贵许多的,关于事业的财富,她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开创了更好的事业,海外知名的模特兼演员,两年内养出的漂亮名头为她吸了不少融资的机会,keep silent跌跌撞撞地创立,又乘着互联网的东风,竟也势头不错地做了起来。
如若是让orm自己评价的话,那也不过就是些理所当然的事,她从邝玲玲身上学到过太多的东西,她成了邝玲玲最为优秀的那件作品,所以似是走着always wonder的经验竖起的品牌,就与她这个人一样,内里都有着许多只属于那个女人的痕迹。
她总算、总算有了底气可以再次回去那个城市,至少不是以被丢弃者的立场,keep silent的CEO带来了她的品牌,她的诚意,气势汹汹地想要从邝玲玲的口中挖走那一笔重要的生意。
那么,当初随便就将她丢下的邝玲玲会如何应对呢?
她会觉得惊讶吗?会觉得被背叛吗?还是会因为orm如今的成长,而对orm更为满意了呢?
单是这样的想法就足以让orm兴奋不已。
如果是现在的orm的话,linglingkwong,你再也不能用一套公寓,一个秘书,就打发着orm彻底离开了吧。
女孩雄心勃勃地紧盯着邝玲玲的双眼,可她以为的那些恼羞成怒的情绪都没有出现。
她只是看那双深色的瞳孔中柔得化作了一滩水,然后漾起了一个久别重逢之后的笑意。
“Orm,N’orm,真是好久不见啊。”
久到……
Ling刚刚还想起了你。
九、
离开之后的女孩有时也会想,如果不是邝玲玲的眼神真的很有欺骗性,她或许也就不会被骗得那么深。
好吧,邝玲玲其实也没有欺骗她,更多的时候,只是orm kornnaphat这位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一厢情愿地自我欺骗。
她们共同住进了一间房子,邝玲玲就如同她承诺的那样,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住了好久,久到orm都替这位大公司的CEO觉得委屈,又一边暗自欣喜地看着房间里属于邝玲玲的东西越来越多,成双成对的牙刷,由orm亲手置办的小狗拖鞋,邝总工作时用的笔电,还有双人大床上的两个枕头。
她们当然还是会做,并且比之前在宾馆的房间里做的还凶,有了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场合,衣冠楚楚的邝总有了更好的发挥余地。
可是在这之余,她们也会一起回家,一块吃饭,orm多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很多很多的机会去更为深刻地了解邝玲玲这个人。
褪下了hiso的外衣,包养者的身份也在长时间的共处里变得模糊,她们之间不再提那一纸合约,到期之后也没人再说续约的事,更多的闲聊停留在明晚想要吃些什么的日常琐碎,女孩却竟然要为这样满载的幸福感而觉得整个人都漂浮在了天空之上。
她和朋友说她与金主之间的改变,还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机会去询问邝玲玲,她们之间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可朋友将烟按灭,烟蒂抛进垃圾桶之后才好笑地说:“我看是鼎鼎大名的邝总想白嫖吧,这次更是钱都不用出了。”
Orm不要钱,orm才不缺钱。
不用赔经纪人那一大笔违约金的话,女孩其实根本没有太大的物欲。
她气得要死,差点儿就和口吐恶言的朋友闹掰。
至少每一个成年人都有孩子气的时候,orm kornnaphat的孩子气大抵就体现在她的理智明明知道不应该,情感上还是对包养她的金主有了100%的信任。
她想邝玲玲或许真的是个太好的金主。
好脾气的CEO帮自己解决了生活上的麻烦,帮自己打败了恶意满满的坏人,给了自己足够衣食无忧度过一生的金钱,还教会了自己太多太多学校里根本学不到的知识。
而这位CEO甚至长得足够美丽,身材更是orm会忍不住感叹得那种好,所有的一切都很好,邝玲玲完美到有时候orm都会觉得这是上天派来带她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神女。
是她不讲道理,是她贪欲过多。
如若不是她起了妄念,在某些意乱情迷的时候,将邝玲玲一声声的喜欢当了真,不是她在擅自地因为两人共处一间屋檐下的关系产生了更多更美好的期待,又怎么会在那之后,生起些连女孩自己都没办法接受的嫉妒与恨意。
她看邝玲玲的名字突然频繁地出现在新闻里,看总是形单影只的邝总也会常被拍到与另一个男人成双成对地出现。
媒体们都在调侃always wonder的冰山美人CEO也算是动了凡心,又因为那位男人与之匹配的身份而纷纷祝福。
Orm坐在了她们的那栋公寓里,打开平板咬着指甲地去不停搜索那个男人的信息。
连她自己都快要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可是止不住还蜷缩在沙发上,翻阅那个男人光辉履历的行为。
英俊、多金、绅士,媒体夸得一点儿都没有错误,这位男人是上帝的另一个宠儿,自小就和邝玲玲家是世交的关系,两人在镜头前明明没什么亲昵的行为,orm都能看出几分独属于情侣间的般配。
那自己算什么,那这里又是什么?
女孩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刷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其实圈子里已经传邝玲玲与这个男人的消息传了很久,是她不敢相信,还逐一地向好心提醒她的朋友们反驳,认真地告诉所有人,邝玲玲有很认真地对待她。
结果……原来邝玲玲只是拿对待一件喜欢的玩具的态度对待她,那就是邝总的所谓认真。
是的,她不该生气,不该伤心,不该难过。
本来邝玲玲就没有承诺过她任何事,是她自己自作多情,才会变成这样彻头彻尾的小丑。
可是、可是……
女孩捂着脸又从指缝里往外无声地落眼泪,她一会儿想着要去找邝玲玲问个明白,一会儿又更悲哀地发现她连问明白的资格都没有。
她根本没有被允许有任何权力。
邝玲玲与其他人是何种关系都好,至少于她而言,这都是不该由她过问的事情。
如果她没有长心就好了,如果她没有过信任就好了,如果她最初就能听从朋友们的建议,把这一切的交流都当作是一场工作,或许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去找邝总撒娇,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
可是她好没用,她什么都做不到,一想到邝玲玲可能和那个男人发生什么事,女孩都会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
她想,后来会做出那么多超乎常理的大胆行为,一定是因为她早就已经没了办法。
彻底走投无路了,才会拿终止合约作为自己的最后一样武器。
哪怕……哪怕那时候邝玲玲能挽回她一下,可以表达出一丝半点的不舍,女孩都会更有勇气地多向邝玲玲问一句。
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而我们……
又是什么关系?
十、
Orm以为她们再见面的时候会是吵架,吵她从几年前就想和邝玲玲吵,到现在还没成功的那一架。
这人甚至花了几年时间备了一大把的词汇,反正orm早就发现了,邝玲玲这个中泰混血儿嘴笨的很,语速又慢,自己一通输出,邝玲玲肯定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憋回去。
她气得很,最气的就是知道自己不该在这平白无故地生邝玲玲的气。
那就当orm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好了,反正orm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等她抢了邝玲玲的生意,就要大大方方地站在邝玲玲面前告诉她,你之前喜欢的那个orm kornnaphat都是假的,是演的,是orm为了讨你欢心特地装出来的形象,还不是被骗了吗,说什么老谋深算的资本家,结果orm读书的时候就能把你骗得团团转。
女孩想了很多很多,然后她只是听邝玲玲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喉咙里梗着的那些情绪就都快汹涌而出。
哽咽被她抑住,突兀红了的眼眶像只是因为醉酒那般,女孩仓皇地避开了邝玲玲的视线。
她想我不能再被骗第二次了,orm已经长大了,才不是之前那个被邝玲玲几句花言巧语,就把心都剖开来想要送给她的笨蛋。
可最终,keep silent的CEO也没有谈成什么生意。
邝玲玲扶着她认真地向那位欧洲来的贵客告别:“抱歉,N’orm有些不胜酒力,我可以扶她去休息吗?至于之后的工作,会再找时间详谈的。”
这女人过了这么久还是那样霸道。
Orm还没张口说任何反驳的话语,就被邝玲玲贴近了后背,漂亮的姐姐用她的身体挡住了一切注视着女孩看的糟糕目光,她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拦住了那些视线,一直皱紧的眉头才松开。
一些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在嘴里转了半圈,orm最后还是选择松下了一直挺直的脊背,她软软地倒在了邝玲玲的怀里,光洁的后背正从邝玲玲的身体上汲取着体温。
她想她好像真的有些醉了,不然为什么会觉得这么软,又这么热。
被她强势的金主半扶半搀地带离晚宴时,她俩都没在乎那些停留在她们身上过长时间的目光,邝玲玲还在试图将女孩放进她的商务车后座上,然后找秘书送一件外套过来,握住的手机就被两根纤细的手指按住,女孩坐在后座上也不老实,凑过头来靠近坐在她一旁座位上的女人。
“P’lingling,你想做什么?”
含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醉猫。
邝玲玲冷静地向醉猫解释:“给你找件衣服,晚上冷。”
换作是其他人,或许早就被邝总这副古井不波的模样骗了,可orm与她相处了太久,对于这人的小习惯应知尽知:“骗人,你就是不喜欢orm被其他人看。”
是,那又怎么了?
邝玲玲挑了挑眉,心说,难道你又要说我没有权力那一套吗?
合约早已经结束了太久,她确实没有任何权力,只是她也是真的不喜欢。
邝总惊讶地发现,她活了29年积攒出来的所有处事经验,一旦面对这个女孩时就会本能地完全失效,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口才与话术在orm面前从来没用,她只能放缓了声音好声好气地劝:“ling只是觉得这样很危险,那里的很多人都不是好人。”
“那P’lingling也是最坏的那一个。”
女孩嘟嘟囔囔地抱怨:“就数你看得最久。”
好吧,邝玲玲根本无从反驳这样的指责,她就是盯着orm看了最久的那一个,就连现在,视线也没法从女孩的胳膊上,女孩的脸上,女孩胸前那块浅色的疤痕上移走,邝玲玲垂眸,视线又因为心虚飘忽到女孩长裙下的小腿上,白皙的、娇嫩的,轻轻一握就能整个圈住的脚踝,往身前一拽就能顶到泛红的脆弱。
邝玲玲从来就爱惨了orm这副模样,正是因为清楚orm这副样子有多勾人,她才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这一切——即使,她现在没有权力。
CEO无声地笑了出来,她又是因为orm这熟悉的态度感到头疼,又是在这份头疼里久违地咂摸出了一分甜蜜。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得等到这样和orm单独相处时,才终于有了久别重逢的实感。
那个负气跑走,好几年都不见踪影的小猫,居然还会乖乖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邝总的眸色隐隐地暗了下去,她有太多的事想问,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帮女孩先扣好后座的安全带。
俯身上前,彼此的气息交融,近到可以闻到女孩身上的酒味,邝玲玲才耸了耸肩:“那你要下车吗?如果你带了司机来的话,坐你的车送你回去,ling也无所谓。”
这话说的就像是个死缠烂打的流氓了,事先都已经定好了要送orm回家,那坐谁的车还有什么所谓?
Orm嘻嘻笑着凑到邝玲玲耳边和她说悄悄话:“邝玲玲,你胡扯这么多,是不是就是想操我?”
她笑得好得意,大抵是邝总自从再遇以后,眸子里炙热的欲望从来就没有从这位曾经的金丝雀身上挪开半点。
Orm不是笨蛋,她太懂邝玲玲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是怎样的神色。
邝玲玲被她直白的言语问得呼吸一窒,又被女孩似触非触地用唇撩过耳垂,才听见她声音沙哑地自问自答:“可惜啊,orm现在可不是之前的那个价格了。P’lingling,你要不要试试……多加点钱?”
比如……把整个always wonder都送给orm。
F**k。
邝玲玲实在是没忍住,在心里低低地骂了句脏话。
大概古代时候君王色令智昏烽火戏诸侯时就是这样的心态,她在被orm询问的一瞬间,就想把整个always wonder都直接拱手送给她。
明明知道这是属于竞争对手的调侃,她还是在美人计里彻底地失了神。
耳边是女孩挑衅成功后轻轻地低笑声,闷闷的笑声随着女孩的胸腔与邝玲玲的身体一并发起共振。
邝玲玲恶狠狠地转身,她用力地按在了早就想要用手掌按住的背上,然后用唇堵住了不听话的小猫那之后的一切张牙舞爪。
纤细又脆弱的身躯被她按得不能动弹,越来越近,只有气息在互相纠缠,那其实是个两人都期待了许久的吻,微弱地挣扎了几下以后,orm就沉浸在了这个带着酒意的亲吻中。
恶狠狠地吻上,又在触碰后柔软地舔弄。
这大概就是女孩曾经所认为的,关于邝玲玲是如何温柔的底色。
太过怀念,令女孩的心底都满足的叹息。
在司机终于拿着衣服姗姗来迟之时,她们终于不舍地分开,银丝拉在两人的唇间,又被邝玲玲故意吐出了舌头挑断。
“先收个利息。”
她冲着女孩弯眸,同样笑得得意洋洋,像是只偷腥成功的大狗。
十一、
Keep silent没能成功地抢走always wonder的生意,就像邝玲玲那晚也没能成功地睡到orm kornnaphat。
聪明的商人总擅长待价而沽,意大利来的合伙人兴致勃勃地指着曼谷这些潜在的营销对象先自己打起来,最好能给她压个更低的价格。
无论是keep silent还是always wonder他们其实都有意向,那自然是谁让出的利更多,谁就更能将货物铺满他们在意大利的门店,这也算是一场提升品牌价值的投资,女人相信任何聪明的商人都不会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
女人在远赴曼谷之前,自然也事先调查过她的几位意向合作目标,欧洲女人确信无论是邝玲玲还是orm kornnaphat,这两位美丽的女人,都有着不属于她们面容的野心,结果这人好整以暇地在酒店住了几天,打算等着之前就差点在她面前打起来的两个人私下与她联系,商议更有利的价码,她却什么都没等来,反倒是她看不上眼的三两只阿猫阿狗,拿着毫无诚意的代价,还想从她身上分一杯羹。
太奇怪了,那两个女人究竟在做什么?
令商人抿着嘴感到困惑的两个女人,其实并没在做什么。
那一晚,邝玲玲在司机来了之后,就直接按上了后座的隐私隔板,车在平稳地向前行驶,久未见面的小猫也被她亲得气喘吁吁,不着家的流浪猫落进了怀里,倒好像是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样。
想到这里,邝总的神色都黯淡了几分,她周身透着点难熬的戾气。
这个人,这个调皮的女孩,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分明ling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放她自由,偏偏orm还能几年后又跑到自己的面前,穿的露成这样还不注意,根本全场的人都在盯着女孩的身体看。
邝玲玲越想越委屈,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能做的全部,可是orm又凭什么……凭什么一次次地玩弄自己的心?
只能用玩弄来形容女孩恶劣的行为了,向来活得矜贵的邝总还是头一次向自己承认,她这么冷静自持的人也会被怀里这么个小孩玩弄。
至少最初的时候,邝玲玲是真的觉得不在意的。
Orm于她是什么人呢?
一个无意间在某个酒席上撞到了自己的小麻雀,漂亮又柔弱的小鸟,被几个恶心男人围在中间瑟瑟发抖,逼得眼泪都将悬未落地挂在了睫毛上,邝玲玲本不想去多管闲事,又被晶莹的泪珠炫得晃了眼,她当时好似只是在想着,这女孩的睫毛真的好长啊。
薄如蝉翼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就扇进了她的心里。
不知怎么的就开了口,最初其实也就是抱着路上随便解救了只小动物的念头,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只是知恩图报的小动物似乎并不像她那样想,穿着件单薄白裙的女孩好似要自己将自己献祭的羔羊,她在一个更大的坏人赶跑了其余坏人之后,满脸的倔强与紧张,颤抖着声音攀附上邝玲玲的身体,就像是株没有枝干的藤蔓植物:“姐姐,你……你这么厉害,可以带orm走吗?”
她的动作暗示性太重,身体紧紧地往邝玲玲怀里送,垂着脖子等待邝玲玲的品尝,实在是不论什么境地都不会令邝总误会的所谓“带走”。
经纪人只是下了命令让orm好好照顾在座的所有人,让大家都开心,他把照顾两个字咬得好暧昧,一边是巨额的违约金,一边是被逼迫着的强作欢笑,女孩几近被逼到了绝境。
Orm承认,她那时候就有自己的小心思。
害怕是真的,不安是真的,可她也不是就没办法从那几个男人中间脱身,可脱身之后又如何,被送进另一场酒宴,永远成为着经纪人待价而沽的悬赏物。
女孩外表看着不显,内里却并不是那样软糯的性格,她是因为涉世未深上了个当,可这不意味着她就能忍耐着自己这样的生活直到漫长的经纪约解除,那时候还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得学会自救,而偶尔路过,偶尔发了好心的邝玲玲,大抵就是她在悬崖之下可以握住的最牢固的救命稻草。
评估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个女人看起来就足够贵气,可以一句话赶跑那群男人,说明她有钱又有权,是女性的话,就算做再多次也不会怀孕,一切会变得安全许多,最重要的是……她长着张orm喜欢的脸,如果非得被包养,金主是面前这个漂亮女人的话,orm kornnaphat并不觉得自己算是吃亏。
女孩从来都承认,她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好人,她和邝玲玲偶然的初遇其实就掺杂着蓄谋已久,随后说出口的只言片语,都夹带着势在必得是算计。
对于这一类事其实已经很有经验的邝总,好似看透了女孩的小心思,又好似什么都没看透。
只是她搂着女孩腰肢的手臂还是紧了紧,在那双浅色的琥珀色瞳孔像是失神的小鹿那样看来时,邝玲玲的胸口都倏的停了一瞬的跳动。
她听见了自己血脉鼓胀的声响,不得不向自己坦诚,她喜欢这张脸,喜欢到一看见女孩这副模样,脑海里就已经幻想了很多对方被自己捏住手腕,按着后腰抵在床上薄汗淋漓的模样,她的喉头滚动,确信哪怕这其实是一个陷阱,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先将送到口边的食物吞入腹内。
邝玲玲之前的人生之中其实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冲动,她自矜又足够冷静,从小就因为情绪太寡淡而被父母们担心,身边的人都更喜欢家里其他的孩子她也不在乎,就像是天生就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一样,不被偏爱不想将家业交给她,邝玲玲就自己开创新的品味成为CEO,工作或许是她唯一能获得成就感的事,服装品牌越做越大,她又重新成为了家里最受欢迎最被宠爱的那个孩子,就好似之前所有的冷淡与责备都未发生。
可邝玲玲还是不在乎,她冷眼旁观着身边的人走走留留,家人、朋友、商业伙伴,太多太多的人向她承诺着永远与爱,其实不过是心心念念她可以为了那些所谓虚无缥缈的情绪,就为他们无私地共享些财富与地位。
邝玲玲对此只是失笑,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亲妈怎么能说得出口,请她把always wonder的60%股权都让给弟弟的话。
打着爱的旗号来索取更让邝玲玲感到作呕,现如今突兀地蹦出来一个女孩,认认真真地和她拿着合同谈包养一个月需要给多少钱,邝玲玲反而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她最熟悉的场合,对于在合约上逐字逐句的拉扯,没人比邝总更熟悉这些,她就是那个可以在生意场上掌控全场的人,想必和orm的包养合同也是如此。
至少最开始的时候,邝玲玲是这么觉得的。
花费对自己来说微不足道的金钱,换取精神上的放松,身体上的满足,无意间捡到的女大学生不仅长了张极对邝玲玲胃口的脸,头脑也足够聪明,邝玲玲但凡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女孩就能自动明白她所有的意思。
简直比公司里磨了几年的秘书与自己还合拍,有那么一瞬间,邝总职业病发作,都想要再给还没毕业的女大一份offer,将她迎到自己的公司里来。
聪明、漂亮、温柔,是邝玲玲为自己养的金丝雀在心里下的定义,其实都是些模模糊糊的概念,仅仅是和orm相处很舒服,各方面都满意,就像是在对某个珍贵的玩具满意那样的漫不经心。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都有的惯性,在高处呆的太久,很容易就对同类生出些蔑视的漠然,那其实并不是出自于邝玲玲的本意,只是过多的人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抛弃自尊,如若能成为对邝总来说好用的物件,他们恨不得自己就先丢掉人格扑了上来。
她在心里觉得orm kornnaphat好用,甚至发自真心地认为这是她对金丝雀至高无上的夸赞。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呢?
从一次一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酒店邀约,到邝玲玲恍恍惚惚地就发现自己和女孩已经相处了整整两年。
称呼由orm变成的N’orm,邝总成了更为亲密的P’lingling,不变的只是女孩永远满怀憧憬又期待的目光,被做到流泪、红肿,也从来不说不的乖顺。
邝玲玲的心里骤然地涌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她在想,女孩为什么从来不冲自己发脾气呢?
Orm在面对自己之外的时间里,私下里又会是什么模样。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乖,这么听话,从来不会说不,哪怕是自己提出的再过分的要求,漂亮的金丝雀也只会皱着眉,哭到断断续续的,也努力地吃下。
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心是沦陷的开始,邝总其实知道这个说法,可她又奇异地发现,如果对象是orm kornnaphat的话,她并不在乎在她身上品尝沦陷的滋味。
她们的关系仅仅是由金钱构筑的最浅薄的联系,可向来不愿意和其他人保持牢固联系的邝总,又平白地生出了想要离orm更近些,想要更了解这个女孩的念头。
她甚至会在工作之余,以应对一份价值数十亿合同的态度,拧着眉去挑选那几间公寓。
至此为止,已经过期的包养合同早已经不重要,公寓里摆成一排的拖鞋、餐桌上面对面的画着小狗和小猫图案的碗,还有她们每一日回家时共同走过的小区里的那一段路,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那样新奇,又那样地令邝玲玲觉得期待而又幸福。
或许她们也能这样一天天地走下去,就算开始得不正当,邝总也能抽出一个时间认认真真地告诉orm,就算是在自己面前发脾气也不要紧,就算是不装作那么完美也无所谓,如果是N’orm的话,ling想看,也愿意接受orm 的所有坏脾气。
为什么……
如果女孩仰起她漂亮的脸问自己为什么的话,邝玲玲应该直到那一刻才会认真地思索,她总是慢吞吞,连爱都比其他人迟缓一步,到了被逼得不得不回答的时候,自幼就不被偏爱的小孩,才能从自己身上挤压出点她都未曾发觉的爱意。
我自相遇就知道你不完美,可连你的不完美,我也那样地深爱。
十二、
根本谈不了爱。
你心心念念要走下去的人甩出了一纸合约,拍在桌上口口声声说着两人的关系早已经到期,她们现在是结束式。
邝玲玲一时语塞,她自然能有无数个理由,从合同的漏洞里反驳,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无非就是不被偏爱的过往再重演一次。
她其实早该知晓,这对她来说并非是难事,orm已经从她身上拿到了足够多的钱,她也毕业了,想要去寻求更好的生活也是理所应当,是她自作多情,是她居然也会以为能从金钱的关系里汲取到某些名为永恒的羁绊。
本能地想要阻止女孩离去的邝总张了张口,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只剩下了我可以加钱。
这个看似精明的CEO其实笨拙得很,一番话在胸口绕了几圈,潜意识里却也隐隐地知晓,她如若真的说出口,只会让orm跑的更远。
那就放手吧,如她所愿。
Linglingkwong是个大方的、好脾气的金主,圈子里有口皆碑。
她会为离开的女孩送上一大笔钱,就当是解约金,公寓也留给她居住,因为她工作更方便,还有……还有什么呢?
邝玲玲想不到了,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看着女孩的背影越走越远。
思念可以被压制,喜爱也能随着时间淡薄,只要她重新变成投身工作的机器人,不会有ai需要情绪价值,她忘掉orm就会像是将那间公寓尘封那样容易。
然后她在几年后看着女孩再一次朝自己走来,她真的成了艳光四射的大明星,大波浪在她裸露的背上铺起了瀑布,邝玲玲的目光再一次不争气的,只一秒就被吸引了过去。
不再是万事都乖巧答应的金丝雀,orm kornnaphat成了会带着自己的品牌来背刺金主的坏女孩。
邝玲玲几乎是兴奋得每一颗细胞都在战栗。
她想她一定是坏掉了,否则为什么仅仅是再看见orm一眼,某方面的欲望又在蒸腾,所谓地忘记N’orm根本是无稽之谈,但是看女孩纤细不足一握的腰暴露在空气里,邝玲玲都想要搂紧,按住,然后让这个趾高气昂的女孩口里发出破碎的哭泣与求饶声。
她没把orm送到她在曼谷的居所,就像女孩其实也根本没告诉她自家的住址,商务车很有默契地往某间公寓行进。
熟悉的玄关,摆在鞋柜里的几双拖鞋连灰都没落下,沙发上还摆着orm爱玩的游戏机手柄,贴在卧室门上的卡通贴纸有些褪色,邝玲玲佯装无事发生地和orm嘱咐:“家里一直都有阿姨打扫,不过换洗的衣服和一次性毛巾还是需要再去便利店买一下,毕竟……”
毕竟都过去好几年了。
家?
Orm心里为了这个词嗤笑,她张张嘴想问邝玲玲,你真的有把这个地方当作过家吗?哪怕是只有一天。
可她更想问的当然是其他的话。
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你们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你们有没有做过,就像你和我那样。
想问的问题太多,敢问的问题没有。
Orm其实是知晓的,横亘在她与邝玲玲之间的绝非一个突然冒出的男人,自卑与恐惧才是她与邝玲玲之间无法跨越的深渊。
她是曾经被邝玲玲包养的女人,金丝雀,说得再好听的名字,不过也是有钱人的玩具。
她交出了自己的心,可一个为了钱接近的人,就连她的心都不值钱。
满口谎言,全是伪装,从最初就是她想攀附着邝玲玲逃出那个噩梦,她成功了,可她居然还贪心地想要更多,她想要邝玲玲这个人,只靠着自己那副伪装的模样。
越是被邝玲玲靠近就越幸福,越是被邝玲玲走近就越痛苦。
吐出口的每句话都要夹杂着更深的计算,露出的每个表情都需要在心里先过一遍,这样的人设邝玲玲喜不喜欢。
没有人可以在自己的生活里一直演戏,就像是orm kornnaphat也不能。
灵魂成了被割裂的两部分,一部分擅自地在那品味着幸福,另一部分仓皇地像个随时会丢掉偷来的宝物的小偷。
她怕有一天邝玲玲会发现自己的真面目,会知道她骨子里并不是那样的乖顺、懂事,也完全不是邝玲玲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那时候会怎么样呢?
会被这位hiso毫不犹豫地丢弃吗?就像是丢掉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那就自己先逃吧,先逃跑,恰好那个男人给了女孩最后的借口,与其去面对邝玲玲失望与厌恶的目光,不如就由她来率先逃离。
去祝福邝玲玲吧,也祝福她可以和她真正相配的人携手余生。
这样就好不是吗?至少在她离开的时候,还能在邝总的心目中留下一个还算可爱的印象。
她还是被邝玲玲带进了那间公寓,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又好似什么都有了改变。
邝玲玲帮她去买换洗毛巾,去买一次性的内衣,女孩捂着额头倒在沙发上听邝总在那碎碎叨叨。
“喝不了就不要喝。”
“你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酒量吗?”
“生意怎么不能谈?你胃还不好,那么多人,喝醉了多危险。”
好吵。
Orm啪的一下伸手就想盖上邝玲玲那张喋喋不休的唇上。
挺拔的鼻梁和厚唇用来做别的事都很好,很舒服,可是用在醉酒的小猫耳边吵吵闹闹,就不够体贴了。
她蹬蹬腿想要踢邝玲玲一下让她闭嘴,又被她一把抓住。
Orm踢不动腿了,就在那哼哼唧唧地骂:“最危险的难道不就是你?”
刚刚被这人亲得嘴唇还有点疼,现在她就能义正言辞地批判别人都是坏人。
而且,orm不是在抢你的生意吗,你好歹给一点别的反应吧,怎么还在劝orm怎么谈生意?
女孩越想越不高兴,被捉住小腿的模样真的像只发脾气的野猫。
她张牙舞爪地也没法捂住邝玲玲说话的嘴,一掌不小心拍歪,又打在了邝总的脸上。
气氛突然地凝滞,orm瘪了瘪嘴,顺着邝玲玲的脸又往下摸。
在此之前,她从未这样大着胆子地挑起邝总的下巴,那是金主,也是救她于苦难的神女,邝玲玲又怎么会直到现在还这么的包容她呢,自己这个bad girl,可是气势汹汹的,回来第一件事就要抢always wonder重要的生意。
可是邝玲玲只是抿唇,甚至是顺从地扬起了下巴,被她的猫咪这样好奇地勾着下巴抬头。
目光的交融间,连身体都跟着交融。
orm突然就泄了气,她在心里无声地叹气,一边更自鄙于自己做的坏事,一边又好心好意地提醒,腻着声音喊linglingkwong。
“linglingkwong,orm这次可是在抢你的生意。”
“抢得到的话你抢就是。”
邝玲玲被摸得下巴痒,心也跟着痒,哪里顾得上生意场上那点事。
女孩不服气,又装出了恶狠狠的模样:“orm还打算把always wonder都吞了,把你的钱你的公司都骗到手里。”
嗯,挺好的。
邝玲玲的手顺着脚踝一路往上,两人都因为这样的动作气喘吁吁。
“然后呢,然后你想怎么对待ling。”
我想、我想…
那才是女孩根深蒂固的妄念,伴随着她的离去未曾消失,反倒是一并融进了她的骨血里。
我想把没了钱没了势的邝玲玲藏在自己的身边,就锁在这间公寓里,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人可以看到orm私藏的珍宝。
吻终于在一触即燃的荷尔蒙中印上,orm笑的好肆意:“我想包养你。”
看吧,看吧,orm就是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坏人,就算p'lingling对我再好,我想的也是把p'lingling私藏。
邝玲玲也跟着笑,笑意因为吻而含糊,她的眉眼都弯起,胸腔因为愉悦而震动,连心脏也跟着震动。
“那ling现在是不是就该好好地讨好我的金主,khun korn?”
十三、
她们那晚没能上床,大抵是因为时间太晚,邝玲玲用了很大的定力才从女孩身上逃离,说小孩很多了要早点休息。
keep silent的CEO没好气地噘嘴,又被亲了几下才浅浅地满足,她在重逢之后又觉得邝玲玲成了笨蛋,这么笨,自己都因为她的举动浑身都勾起了火,她还在这装正人君子。
不过没关系,被邝玲玲抱进卧室好好地摆上了床,锁上门之后她想着邝玲玲的脸自己安慰自己。
喜欢,真的好喜欢,周身都还是姐姐的气息,没有一刻比现在这样还要接近,更重要的是,就算她给邝玲玲展露了自己本来的面目,糟糕的那一面,她曾经的金主好似也没因为她的改变就突兀地对她失望。
邝玲玲目里的欲望清晰可见,单是看见,都让orm的身体里燃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火,怎么做都没法消解,躺在熟悉的床上,想念邝玲玲香蕉一样的手指。
会不会,即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邝玲玲还会选择与她继续纠缠这之后的每一夜呢?
orm兴奋得不得了,又在心里唉声叹气地想,自己这么没用,要怎么才能实现包养邝玲玲的大计。
先把她的生意抢了,再把她的公司抢了,最后把她这个人都抢了。
她野心勃勃,连眸子里都泛起了水润的光,身下也跟着泛滥。
全都是邝玲玲教会自己的,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去夺,邝玲玲就算被她曾经教会的女孩背叛,她也只允许好好地接受这一切。
下唇都被orm咬的发红,她没忍耐生意,故意喊着邝玲玲的名字,啜泣着给她听,就隔着一道门,女孩比谁都知道她们家隔音有多差。
她笃定邝玲玲能听见,又笃定always wonder的总裁此刻一定坐立难安。
邝玲玲确实坐立难安,她看着那道门,耳边是女孩呼唤她的声音,不知道花费了多大的定力才没闯进去。
虚掩的门就像是一道摆了明路的陷阱,邝玲玲是心甘情愿地踏入,可是至少再来一次,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不想要再一次和orm变成某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就让一切都从头开始吧,如果orm真的是冲自己来的,那么…
邝玲玲想,她或许可以在第二日的白天,邀请女孩一块做些情侣才会做的事。
这算是追求吗?她其实不懂这些,可邝玲玲已经咬着唇低低地为自己在思索的这一切笑了出来。
直到如此安静的夜晚,她被彩票骤然砸中的幸运才有了实感。
暧昧与拉扯都令她感到奇异的满足。
是的,邝总确信,女孩就是冲自己来的,哪怕是为了夺取她的财富,她的地位,她这个人,也没有比现在更让邝玲玲感到愉悦的事。
她喜欢这个人,从以前就喜欢,现在好像变得更喜欢。
那么N'orm,明天想要和ling一起去看场电影,顺道吃个omakase吗?
ling这几年在曼谷又发现了很多好吃的店,全都想分享给你。
十四、
意大利来的女人没能等到她的两个目标客户,正如曼谷的其他几家想要合作的潮牌,也没等到那两位在业内都还算有名的商人出任何一张牌。
所有人都在猜测两位身价颇为丰厚的CEO们在做些什么,而出乎所有人所料,这两位明面上的竞争对手,在很多人口里一定会为了这次扩张机会撕得头破血流的美人,一大早地就乘上了邝玲玲的车,开始往曼谷偏远点的郊区赶。
“排片太少,市区都没那部电影。”
邝玲玲晃晃手机无奈地说:“只能去远点的地方了。”
没关系,去哪都没关系。
一晚上过去,自己把自己做得魇足的女孩懒洋洋地在副驾驶座上眯眼,她们又好似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都坐得端正的很,只有女孩眉眼里透着的春意,还有驾驶座上那位,一晚上没睡好,眼底都泛起了青黑。
Orm挑眉笑:“P’lingling,昨晚没睡好吗?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邝玲玲也跟着解释:“有只野猫叫了一晚上,有点吵。”
被直白说是野猫的女孩又不高兴了,撇撇嘴:“那你怎么不去抓她?”
抓到了好好教训下不就好了。
“因为那只猫好像不喜欢我靠得太近。”
否则的话,为什么当初自己离得太近,娇俏的猫儿就一直想要逃离。
邝玲玲也不是真的对外界没有感知的笨蛋。
她突兀地要求和女孩住在一起,最开始的时候当然是满心只顾着自己的喜悦,有人一起吃饭,有人等她睡觉,这样的日子对有些孤僻的邝总来说,稀奇又令她愉快。
然而她的女孩,她心心念念要绑在身边的女孩,从最初在一起的第一天,到她们分开的最后一天,每一天只要看见自己,就会刻意洋溢起温柔的笑意,露出八颗牙齿,笑意不见眼底。
如出一辙的表情就像是最完美的面具。
疲惫又阳光的、邝玲玲曾经最喜欢的笑容。
她是看着女孩的疲惫一点一点地加深的,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疲倦。
长时间的去扮演着另一种性格,一丝一毫都不敢脱离,有时候连orm都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或许她本身就是为了契合邝玲玲而打造,只要她丢了自己,丢了自尊,丢了骄傲,她或许就可以永远永远地和邝玲玲在一起。
而作为一位被包养的对象,她本来也不该有自我,有尊严,有骄傲。
选择另一条更轻松的路不好吗?
神经在绷紧,某一刻看到了邝玲玲身边男人的照片时彻底崩塌。
邝玲玲就遥遥地站在悬崖之上,她看女孩因为自己慢慢地崩塌,却又分不清,究竟是怎样的缘由造就了这一切。
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不是吗?
如果她肯放手,肯任由orm离去,她会不会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成为了一株被她悉心呵护在恒温花圃里,也无法延缓衰败的花。
如果orm kornnaphat愿意给困惑不解的邝总一个答案,她也会老老实实地告诉邝玲玲。
那仅仅只是因为开始的不正常,所以发展的永远只会越扭曲。
她已经拼命地想和邝玲玲走上正轨,但年少人的自卑就像是冬末的雨,寒冷而又潮湿,渗入女孩的骨髓,于是永远会在自我挣扎与自我怀疑,伴随着嫉妒心不得解脱。
逃离是她为自己找到的唯一生路,随便找个理由,找个借口,从邝玲玲身边逃跑吧,不能再以这副面容待下去了。
如果她真的喜欢邝玲玲,如果她真的爱着邝玲玲。
这样虚伪地活着,虚伪地享受着邝玲玲的爱,她一定会慢慢地被腐蚀,然后死去。
车开得女孩又有些昏昏欲睡了,她好像才听到邝玲玲的抱怨,她们就像是真的只是在聊一只猫。
“你怎么会知道那只猫不喜欢你的靠近呢?也许她就是很喜欢你。”
邝玲玲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腕表,她们出发得早,距离那场电影开场还有很长的时间,在红灯停住,邝玲玲又慢慢地弯下了眉眼:“这样啊,那好巧,我也很喜欢那只猫。”
Orm简直是有些替这个好骗的笨蛋着急了,她伸手拍拍邝总的胳膊,好心好意地提醒她:“你喜欢的那只猫是假的怎么办,全都是演出来骗你的。”
其实那只猫一点都不乖,她不喜欢总是老实地在家等她的主人,也不喜欢明明听到了主人和别人的八卦还要装作大度的模样,她其实就想把讨厌的人类藏起来,只供给她一个人使用,只服务她一个人。
女孩的野心大得很,大的她自己都为之害怕。
可是邝玲玲抿着唇认真地设想了一下女孩所说的可能性,然后她才转头,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orm的双眼看:“那ling可以改。”
“不是,你听错了,我是说我是……那只猫都是演的,演出你喜欢的模样,骗你的。”
“没听错,那我也可以改。”
这一次,我会好好地听小猫说她想要ling做什么,她需要什么,她是什么样子。
如果她不是ling曾经以为的那样好脾气,她也会有很多不开心的事,那么ling也可以好好地去听,会把自己变成最适合做猫咪主人的模样。
车被邝玲玲停在了不碍事的路边,踩下刹车,邝玲玲在女孩因为震惊而放大的瞳孔里读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笑得好温柔:“所以,orm希望ling怎么做呢?”
十五、
那大概是女孩此生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
虽然她拢共也没听过几句情话。
邝玲玲说的好认真,就好像是这些话她都准备了很久很久,再遇到女孩时,就一股脑儿地全丢给她听。
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说实话,从回来之后踏进那间公寓起,发现公寓里的摆设什么都没变开始,久别重逢的女孩,就已经按捺住了心口猛然的悸动。
成年人的自尊心,艰难维系的信任,摆在她面前的有太多太多用于继续自我怀疑的砝码。
其实最终都不过指向于一点,她从来都不敢相信,像是邝玲玲那样完美的女人,会真的爱上她这样性格恶劣毫无优点的人。
她们还在往电影院开,一路上orm都在思考着邝玲玲的反问。
所有的选择权都被摆在了女孩手上,她被赋予了权力,可女孩只是垂着脑袋,这会儿趾高气昂的模样不见了踪影,她认认真真地想了很久,还是没忍住被妒忌心控制住。
“orm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声音越来越低,低到邝玲玲没搞清楚女孩在说些什么。
“哪个人?”
就是那个啊,那个?
邝玲玲怎么能把那个在心里折磨了orm好几年的男人忘了!
女孩急得拿出手机就刷刷刷翻截图,好几年前的截图,她一张一张地特意找了个文件夹保存。
邝玲玲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新闻截图,早被她遗忘在过去的记忆才慢悠悠地回转,她啊了一声:“khun Dipangkorn?”
Orm一听这名字眉毛都竖起,像只进入了战备状态的小狗。
邝玲玲看她这副模样简直是失笑,她好似又是直到此刻,才从女孩并不美好的嫉妒心里,看出了这个人也有多么在意自己。
最初就是与她签合同的女孩却不是为了她的钱,就像口口声声说着爱的家人只在贪图她的财富与权力。
奇异的满足感,还有更微妙的情绪,邝玲玲明知道这样拿女孩的不满来填满自己的空洞不对,可她又在心里满足地长叹了口气。
“只是……唔,为了炒股价暂时合作的生意伙伴,早就不太联系了。”
“就这样?”
“就这样。”
该不该信呢?
如果就这样信了的话,为此耿耿于怀好几年的自己,好像是个笨蛋。
可邝总先发制人了,她追问:“那orm当时为什么不问我?”
因为不敢。
说不出口,害怕得到最糟糕的答案,orm就是这样胆小的人。
邝玲玲看着女孩脸上一寸一寸消失的笑容,看她面无表情的仓皇模样,又好似终于在久远的现在,她才第一次接触女孩脆弱的内里。
“我喜欢你,也只喜欢过你。”
告白比姗姗来迟的电影还要早,打算对女孩展开激烈追求的邝总,一切的规划还未启动,就已经急不可耐地要把故事写到最后。
女孩明明已经笑中带泪了,只剩下嘴巴还不服输:“喜欢和orm做?”
她故意曲解邝玲玲的意思。
邝玲玲认真地思考了下然后回答:“喜欢orm,不过这个也喜欢。”
“可是orm不是个好人,是位bad girl。”
“那ling就只喜欢bad girl。”
要不还是别去看电影了吧,附近最近的酒店是哪里?
她想要邝玲玲,就现在。
Orm看着邝玲玲那张比谁都会说情话的嘴,认真地想到。
十六、
根本没能压下一点价,意大利女人带回去的合作条约绝对不会令她的老板满意。
只是也没办法,他们计划里两位会打价格战的竞争对手突然宣布联手,还是那种共进退的坚定。
要不两家一起签,要不一家都别签。
女人有试着私下联系两位CEO,只是always wonder的CEO面对她开出来的条件只是懒懒散散地耸肩:“反正钱是赚不完的,我赚的已经够多了,让给其他人也无所谓。”
Keep silent的CEO就更离谱,这女人只会认认真真地询问可不可以在她们意大利的门店里卖联名款,歌颂伟大的同性爱情之类的,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恋爱脑。
真是的,泰国人活得都是这么松弛的吗?她们到底是怎么把生意做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如此没有上进心?
女人想不明白,还是带着她那堆策划书老老实实地回意大利,没办法,不管怎么看,就算没成功压价,邀请always wonder与keep silent入驻还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被远在意大利的某家百货连锁公司偷偷诟病不够努力的两位CEO最终还是去看完了那场电影。
其实一点都不好看,什么生啊死啊的爱情片,就好好地谈恋爱有什么不好?
结果就是orm整场都在看邝玲玲的侧脸,看她在忽明忽暗的荧幕光里,长长的睫毛和她优越的下颚线。
喜欢,她又一次无比地确认了自己的喜欢。
喜欢这个人的脸,喜欢这个人的身体,喜欢这个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最喜欢她也喜欢自己。
邝玲玲被盯得面颊都泛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凑近女孩耳边低低地说:“在看什么?”
在看你。
没什么不能说的。
邝玲玲又勾起唇角开玩笑:“你看起来好像要吃了我啊。”
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小狗奋起地捏了捏拳:“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们又聊分别后的过去。
一个人在外国也就是那些事,拉资源,借着自己的人气谈条件,打响品牌,自己走秀。
坏人也遇到过很多,可是邝玲玲早就教会了自己如何应付那些坏人,所以也还好,最后还是攒够了资本回家。
为什么非要走呢?
邝玲玲知道不会仅仅是因为那个误会。
因为再在p’lingling身边待下去,orm就要坏掉了。
一定得逃跑,得自己去攒够足够的勇气,才敢回来见p’lingling。
“那都是ling的不对了,是ling没有给够orm足够的勇气。”
她总是擅长将一切的错过都归咎于自己。
后怕的事也不过只有,如果keep silent没有做起来,orm就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回曼谷了吗?
逃跑的猫咪认真地思索了许久,也没找到答案,她干脆用问题回答问题:“那p’lingling打算怎么办?”
“去找你。”
她回答的坚定不移。
掌控欲极强的女人自然也瞒了她曾经的金丝雀不少事情。
诸如keep silent初创期的那几位对手是怎么被一一干掉的,好心帮助orm的天使投资人又有几个恰巧是邝总的朋友。
她为逃跑的女孩留了足足五年的时间,一天天地看着她最完美的作品,在慢慢地绽放出她的魅力。
她看女孩终于攒满了勇气回到曼谷,比谁都期待那一夜的重逢。
不过就算将这些全都告诉orm,也不要紧的不是吗?
她喜欢orm,无论她完美或者不完美,真实的模样又是怎样。
就像orm也爱她,爱她的财富爱她的权力也爱她的掌控欲。
她们是世上最契合的两个人,金主与金丝雀,掌控者与被掌控者。
“还要再看一部电影吗?还是orm饿了?”
邝玲玲还在手机上试图预约午餐的omakase,女孩已经舔了舔嘴唇:“orm确实饿了。”
所以回家。
Orm想要和邝总就包养的合同进行续约,先说好,是orm包养ling的那种。
“怎么续?”
邝玲玲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女孩绽开了大大的笑容,话语间尽是暧昧:“当然是在ling身上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签上orm的名字。”
P’lingling,你是不会拒绝orm的,对吗?
女孩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END
【lingorm】戏里戏外
又想写她们吵架分手又想搞phone sex的皇,所以我一拍脑门决定又写吵架又膏肓,天才。
现实向。
一、
分手其实是件理所应当的事,这一点不仅ling明白,甚至连orm都懂。
她们开始得就稀里糊涂,结束得自然也理不清个谁对谁错。
当初大概是出于合作的美好氛围,身边的所有人都目视着她们携手向前走,在经历了一个国度接着一个国度的热浪里,orm和邝玲玲有了她们正在被全世界祝福的虚幻错觉。
有时候cp营业就是这么回事,营造一个永远无法解答的谜团,关于她们究竟有没有在一起的谜面,在粉丝们兴致勃勃地......
又想写她们吵架分手又想搞phone sex的皇,所以我一拍脑门决定又写吵架又膏肓,天才。
现实向。
一、
分手其实是件理所应当的事,这一点不仅ling明白,甚至连orm都懂。
她们开始得就稀里糊涂,结束得自然也理不清个谁对谁错。
当初大概是出于合作的美好氛围,身边的所有人都目视着她们携手向前走,在经历了一个国度接着一个国度的热浪里,orm和邝玲玲有了她们正在被全世界祝福的虚幻错觉。
有时候cp营业就是这么回事,营造一个永远无法解答的谜团,关于她们究竟有没有在一起的谜面,在粉丝们兴致勃勃地捕风捉影里,出谜者也会在似乎永远无法停歇的表演间隙,偶尔喘一口气,然后两个人凑在一起,宛如偷吃了松果的小动物般露出恶作剧般的窃笑。
“嗯~orm和ling是什么关系呢?”
镜头前的orm永远尾字上挑,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子里皆是狡黠的意味,等到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淡淡地抛出去一句best partner。
Best partner,多好的词汇。
人类的狡猾就在于此,她们对于一些关系的描述,总可以拿出暧昧不清的说法,进可攻退可守,总而言之就是道永远不会揭露谜底的难题。
但事到如今,ling反而有些怀念起那些她们做best partner的时光了。
作为出题者,最为失败的故事莫过于解题人还没有完全陷进去,她们反而倒是自大地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个关于两人人生的答案。
在热闹掌声的簇拥间,在繁花锦簇的祝福下,在连她这样最为冷静的人都无法再分清戏里戏外的模糊界限里,也会有那样的一瞬间,这个性格永远戒不掉隐忍与克制的中国人,冷静是她残于血脉里的基因病症,热情的东南亚人却又能用她一往无前的勇敢与耐心,一点点地将ling那些根深蒂固的稳重给征服。
她们互相都为对方描述了一个太过美好的、只关乎于她们二人的梦境。
罗曼蒂克似的浪漫、无关于性别与一切阻碍的爱情、人声鼎沸里她们也会隐秘的牵手,然后在所有人都无法得到答案的同时,成为只有彼此知情的共犯者。
邝玲玲无法用言语去形容那段关系为她带来的感觉有多么美妙,只是直到如今,她单是想一想女孩子用着狗狗般的眼看她,全身心依赖的模样几近让未饮酒的她陷入了某种半醉半醒的幸福中,连紧绷的身体都被舒展开,只想将这一刻拉长再拉长,直到她与她的生命都走向尽头。
于是最清醒者也沉沦,在年下一声声的喜欢中彻底迷了神智。
又或者说邝玲玲对orm这个突然降临在身边的女孩子的抵抗力从来为零。
女孩子只是说几句喜欢就能把她的魂都不知道勾去了哪里,而orm低声问她要不要在一起的时候,邝玲玲真的也会觉得,她大概是上辈子做足了好事,现在才能得到神佛的眷念。
陷于爱情里的年轻人们都忘记了她们爱上的究竟是对方本身,还是在这段以生活为背景的大型戏剧里,由对方所表演出的那个几近完美的恋人形象。
二、
Orm离开那天,曼谷下了小雨,她拖着三大箱行李,形容有些狼狈地折腾着自己那些装满了箱子的生活用品。
不想找人来接,因为懒得去面对朋友或者家人们的问东问西。
又因为装满玩偶的那只大箱子倒在地上有些恼羞成怒。
主要是和自己生气。
她真是有毛病了,和那个女人谈了才几天恋爱就要兴致勃勃地想办法同居,两人一起规划完新房子的选址装修,她还和不要钱似的,生活用品搬过来也就算了,连家里那个摆满了一整个柜子的玩偶都得通通带过来,就好像她再也不会回家那样自信满满,结果到现在,她连搬回去都难于下手。
好生气。
气得女孩子发泄似的一脚踢了那个无辜的箱子,然后愤愤地想着。
不要了,她都不要了。
玩偶不要了,邝玲玲……邝玲玲她……也不要了!
谁都要学着长大,她再也不是那个睡觉时必须要抱着玩偶,后来变成邝玲玲才能睡着的小孩子了。
果断地将那个惹人厌的箱子丢在这栋房子的门外,瘦削的女孩子拖着剩余的行李气喘吁吁地走出雨幕,直到上了自己的车,这才抹了把泪水,打开雨刮器,她的眼前和车窗外一样模糊,咬着牙的女孩子为了自己小命考虑,好歹还能抽抽噎噎地压抑住泪意。
去哪都好,总之就是再也不想看见邝玲玲那张脸。
她发誓,她再也再也不会主动理邝玲玲一句话。
为了表示分手的决心。
女孩子离开之前还恶狠狠地拧开上次生日,邝玲玲送她的口红,然后用力地在卫生间的镜子上写下了好像恐怖片里诅咒时才会有的大红色文字。
【咱俩完蛋了!】
It's over!
刻意用的英泰双语,主要怕泰文邝玲玲她看岔了意思。
谁让分手这件事是邝玲玲提出来的呢?
自尊心摆在那,就算是演鬼片,orm也要好歹挽回一点她这方的气势。
三、
邝玲玲拍完今天的杂志回家,见到的就是这么副兵荒马乱,好像被哪来的悍匪劫掠过的场景。
她开门时怔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叉烧和uni,三只被女主人抛弃的大小狗狗们冲过来,可怜巴巴地蹭着邝玲玲的大腿撒娇,好似也被发脾气的orm吓到。
今天的拍摄本来就有些不顺利,需要邝玲玲微笑的镜头都被拍成了苦大仇深的模样,采访时更是主持人说五句,邝玲玲才能勉为其难地回几个字,结果就拖到了半夜才回家,然后一开门就看到了这个……支离破碎的房屋。
昨晚刚和女朋友发生了口角,两人在夜色里无声地对峙,一开始女孩子还会说些什么,眉毛竖起的模样很不好惹,一连串的泰文吐出来,她们是在吵架了,向来体贴的女朋友也不会再配合着邝玲玲慢半拍的语言逻辑刻意放慢语速,被这样一串串的言语窜入脑袋,大脑里混乱的语言中枢还没来得及翻译,邝玲玲就茫然地看到女孩子那副咄咄逼人的神色渐渐被吞噬,面上涌上的是更让她感到心悸的沉默和难过。
老实说,邝玲玲从来没看过orm这样无声着的情绪低落,她心目中的orm合该是张扬的,是好是坏都会写在脸上,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到后来都是,情绪起落迅速的女孩子却从不恐惧于表达,就算是遇到令她不快的事情,也会立刻用话语点出。
可现在不是这样,都说相处久了的恋人会互相影响,那么orm此刻虽然不说话,却更像在静默着流泪的模样,是不是也真的受了自己的感染。
但邝玲玲不喜欢看orm这样,她脑子里还在慢吞吞地翻译着女孩子的责备,心底却像是破了个洞般的怅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潜意识里冒出这样的念头,可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她心情的想法,没有一时比现在更为强烈。
邝玲玲会不安地想,将orm变成如今这样,会时常生气流泪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她自己吗?
这和她接受女孩子告白时所想象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自己是那样的喜欢orm,已经决定好了在一起之后,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orm,她会将本就生活幸福的女孩子呵护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结果……她好像成了orm唯一不幸的来源。
她其实在和orm在一起之前,根本没有和她发生过这么大的争执,她们好像总是开心的,笑着的。
所以才会在面对orm劈头盖脸的责备后只剩下了愕然与不安。
邝玲玲的前半生都在为了事业耗费了全部的精力,这还是她人生头一次谈恋爱。
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
脑海里这才断断续续地翻译出女孩子之前指责的话。
诸如些咄咄逼人地问着邝玲玲为什么最近总是回家也冷着个脸,演出与往日无两样的模样,其实她的丧气和不愉谁都能看得出。
“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呢linglingkwong?”
“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是恋人不是吗?而不是就这样……”
就这样冷暴力我……
我没有冷暴力你。
邝玲玲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是她对上orm因为失望而沉寂的双眸,浅色的瞳仁里只有溢满的无助,邝玲玲又觉得自己那些轻飘飘的反驳与解释,好似都失去了应该说出口的机会。
Orm终于还是对自己的失望了。
也是,这场由她一直努力维系的、其实早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幻梦,也该结束了。
所有像说出口的话都被邝玲玲吞回了肚子里。
她也跟着女朋友沉默,在连三只狗狗们都意识到气氛不对,一起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漫长时间后,邝玲玲垂下了眸。
“或许,我们都该分开来,冷静一下。”
她低着头思考着是不是这样才对,这样对orm才好,她的女孩子才能变回那个不会因为自己而难过的张扬模样,却没注意到女朋友一瞬间猛地抬头。
瞪大的眼里尽是破碎与无措。
四、
和邝玲玲谈恋爱的时候,orm有时候就会觉得,她与邝玲玲之间的相处模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是说邝玲玲对她不好,正相反的,确定了某一隐秘层面的关系以后,邝玲玲对她简直是变本加厉的无微不至,无论是哪位第三人与她们共处,都会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吐槽,他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作为被虐狗的那只狗。
每每这时邝玲玲总是无声地笑笑,又将她放置的正好不烫的烤肉送到orm的嘴边,年轻点的女孩子还有些沉不住气,一张嘴咬掉女朋友的喂食,嚼半晌吞下去之后才得意地哼哼说这只是因为P’lingling就是喜欢照顾我而已。
她的表情看起来好炫耀,简直比官宣女朋友还让人无话可说。
邝玲玲一直都对她很好,不论是恋爱前还是恋爱后,哪怕是orm这样已经习惯被身边人照顾的性子,偶尔也会生出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对我予取予求的心思。
不如说如果没有邝玲玲一贯以来的纵容,她可能也没有那么快就鼓足勇气,和自己的营业对象告白。
在告白之前,orm甚至都很难生出不安的情绪,哪怕她们之前从未谈论过这个话题,但orm的潜意识总是有那份自信,自信于邝玲玲绝对不会拒绝自己。
因为这个人啊,根本就舍不得看见自己不开心。
都是假的,骗人的。
Orm拖着行李箱一时无处可去,就像是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她被主人一句轻描淡写地分手丢出了门外,那个被她视作是家的地方,根本就是只会欺负她的洪水猛兽。
女孩子也不想再回家找妈妈,都多大的人了,分手了就回家找妈妈哭,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决定和邝玲玲同居时,也是在家人担心的目光里,拍着胸向所有人保证,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因为她很爱P’lingling,而邝玲玲也一定很爱她。
谁能想到,那些美好不过也只是出于演技的错觉呢?
到了从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梦境里醒来之后,orm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
与其说是邝玲玲很爱她,不如说只是邝玲玲不会拒绝她。
不会拒绝的宠爱与爱,对很多人来说是同一回事。
但对orm而言,这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定义。
原来她当初告白时消失不见的惶恐只不过是被延后,它在此时骤然发作,让已经被幸福浸润的失去了免疫力的orm,被打的措手不及。
她会迟来的反思,邝玲玲答应自己的告白,又和自己谈恋爱乃至同居的这段时间,究竟是出于与自己同等的爱意,还是只是出自于……
某种演绎爱这件事过久之后的惯性。
五、
人类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30天,更何况她们已经在镜头前扮演恩爱长达数年之久。
她自满于被爱的肆意妄为,与邝玲玲永远温和的包容一切,究竟是因为那场庞大戏剧的人设所限,出谜者最终困住了自己,还是源自于她们的本心?
最终,orm还是拖着她的两个大行李箱去订了酒店。
酒店很好,无人打扰的空间,房门一锁就不会有人知道,这里面还关了只小狗在躲着舔舐伤口。
就算是心里再因为分手痛苦,脑海里还能计算着自己之后的两天都恰巧没有工作,她还有足够充分的时间自怨自艾,而不需要强撑着无事发生的面具,任由镜头来审判她每一处失衡。
太安静了,所以orm又会回忆起她那时候过了多久,才发现了自己与邝玲玲的相处不太对劲。
明明已经是恋爱关系了,她们也会拥抱,还会在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接吻。
那与演戏时的吻完全不一样,她们不是earn和fahlada,接吻时也不带着纠葛不清的对与错,纯粹的出自于同等的欲念,她想咬一口邝玲玲的下唇,感觉熟悉又生疏,她不是第一次亲邝玲玲,却是第一次吻自己的女朋友。
像果冻又像是糖果,最后只是眼神接触都触了电。
邝玲玲黑幽的眸子里有了些浅薄的笑意,还有些orm至今仍旧都不太懂的浪潮,她因此而轻轻地咬了口邝玲玲的下唇,在对方变得错愕的目光里毫不客气地挑着下巴说:“这是给P’lingling盖的章。”
Linglingkwong的所有者是orm,其他人都不准再染指。
好幼稚。
但是邝玲玲还是只是满足的笑。
她看见自己时总是这样,浓眉浅浅地弯下来,深邃的眸子里蕴满了笑意。
好似被设定了什么程序,只要看见自己时就会先展露出这样让人心软的笑容。
爱的时候orm觉得对上目光就幸福,现在她只会咬牙切齿地吐槽这不就是个ai机器人。
Ai机器人收不到orm的暗示,她没能在orm身上盖上同等的印章,直到此刻也是,她好像安静地接受了自己是orm所有物的事实,身上却没有半点把orm也变成她的所有物的贪欲。
邝玲玲永远都是这样,她的被动的、是和善的、是纵容一切的、是……
对orm kornnaphat没有要求的。
就连她们第一次做,也是orm借着装醉留宿在了邝玲玲的家。
那时候她们还没有一起买大房子,叉烧与豆腐还在加拉信的老家,uni被她无情的主人丢在妈妈那随便怎样,被女朋友漂亮的脸迷得七魂没了六魄的女孩子演技蹩脚,喝着酒精度只有3.5%的果酒也能佯装出醉意。
邝玲玲看了眼那瓶易拉罐上写着的酒精含量,又看了眼用着狗狗般期待的目光看着她的女朋友。
好歹现在这位ai机器人已经不再是以前那样连一起看netflix的暗示都读不懂的笨蛋,她又瞄了眼女朋友故意装出的演技拙劣的模样,被她可爱的年下女友逗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唇角含笑地接过了女孩子的一切。
她被趾高气扬地女朋友骑在了身上,看着女孩子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还要小心地用手虚护住女孩子的腰,就怕她是真的醉了摔倒。
Orm才不管这些,她哼哼唧唧地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醉是醒,只是将脸凑到邝玲玲面前,小狗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啄吻。
好热切。
其实比起邝玲玲的六块腹肌,只有orm知道的秘密是,邝玲玲的腿也练得很好。
跨坐的姿势让orm不好发力。
她咬着下唇指挥自己也红了眼尾的女朋友动一动。
然后是紧绷的肌肉,从善如流的女友,还有在自己的指挥下,把自己给弄哭的年下。
那时候的女孩子会把这一切当作情趣,没错,她的年上女友就是这样一个性格缓慢得像是乌龟的女孩子。
如果不去推她一步的话,恐怕要等上邝玲玲好几年,才能看见这位乌龟小姐可以再往前迈上一步。
但是没关系,orm是个想到什么事就会立刻去做的急性子,哪怕邝玲玲只跨了一步,她也可以飞奔剩下的九十九步跑到女朋友的面前。
只要她们是互相喜欢的关系,那么所有的前路她都可以披荆斩棘。
她去勇敢地向年上告白,向她求爱,提着行李箱去同居,她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就这样与邝玲玲走下去。
结果时隔三年,那个早在最开始就应该问清楚的问题,被骤然地摆在了orm的眼前。
她爱我吗?
邝玲玲她,真的喜欢过我吗?
Orm仰躺在宾馆的床上,哭累了的眼有些红肿,她看着乳白色的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六、
家里好空。
只剩下三只狗狗在闹腾。
邝玲玲回家,先把落在门外的那个行李箱给拖回家里,打开行李箱,然后一个一个地将orm的那些玩偶摆回了原位。
这只labubu是粉丝去年送的,放进柜子第三层里。
那个毛绒玩具是orm前年去上海的机场里买到的,失宠了,放在柜子最下层。
那手上这位乌龟小姐呢,是自己今年去越南工作,看着可爱就带回家给orm的。
是曾经的女朋友最宠爱的那一只,应该放在两人睡觉的床上。
邝玲玲那时候还吃过乌龟小姐的醋,明明是自己买给orm的礼物,为什么这只可恶的乌龟就能堂而皇之地睡在她们两个中间啊。
这下好了,她连抱orm都要先把这只乌龟丢开,侧过身想看女朋友的脸,还有只绿绿的乌龟阻碍视线。
真碍事。
邝玲玲想把这只由她买到的、现在她最讨厌的乌龟丢掉。
但是orm说是因为乌龟小姐很像邝玲玲,所以才格外的偏爱它。
真奇怪,邝玲玲想,就这么一句简单的情话,就能哄的自己乐到找不着北。
她和乌龟小姐和解了,决定作为这个家庭的女主人之一,大方地给像自己的乌龟小姐一个位置。
但是现在,orm不仅丢下了乌龟小姐,也丢下了自己。
邝玲玲将被丢下的玩偶们一只一只地摆回了它们原来的位置,轮到自己之后,她一时愣然,竟不知道这个被丢下的自己该摆去哪里。
两人共用的衣帽间也空了一半,摆在书桌上的工作用笔电被orm塞进了她的行李里,还很好心眼地将邝玲玲需要的那部分资料另装了个U盘摆在桌上,洗手间排得整整齐齐的两支牙刷只剩下了一个,邝玲玲抬头,还能看见女朋友用力过头的笔迹。
Orm大概还是小瞧了她这位已经在泰国活了十几年的女朋友,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咱们完蛋了几个字都认不清。
所以邝玲玲盯着镜面看了两遍,她看自己镜子里的脸被红色的口红线条割裂成了几块,不论是哪国语言都在认真地向她宣告死刑。
至此她无法再抱有侥幸心理地幻想着orm只是一时生气还会回来,而是明明白白地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被女朋友丢掉的现实。
哦,现在是不是该叫前女友了。
邝玲玲惊诧于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苦中作乐地想这些事。
她浑浑噩噩地绕过叉烧,抱起家里最小的那只狗狗uni,没了女主人之后的uni也忘了装乖,刨沙发刨得正欢时就被邝玲玲一把抱起,邝玲玲对着小狗圆圆的黑眼睛苦笑:“她怎么把你也丢下了啊。”
自己这位狠心的、善变的、永远捉摸不定的前女友。
Orm她……
怎么能把自己也丢下啊。
邝玲玲颓丧地坐到在沙发上,只觉得鼻腔一片酸涩。
七、
Orm在那一年因为拍戏的缘故和邝玲玲熟识之后,可能再也没有体验过有这样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邝玲玲。
其实离那次分手以后也没过几天时间,两天的假期以后是收拾完心情的拍摄工作,她有拜托经纪人将单人拍摄的工作提前,至于与邝玲玲的双人工作,那自然是能往后拖延几天就拖延几天。
或许是因为她的前女友直至今日也是如此贴心,面对着突然更改的行程,邝玲玲只是怔了一瞬,接着便礼仪周全地应了声好。
Orm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邝玲玲的体贴,但她数着日子就又这样过了几日,再回神时便发现,自己已经有整整一周没有再见到那位其实也同在三台工作的前任。
原来想要刻意避开一个人的话会如此简单,她了解邝玲玲的一切工作日程和作息,正如邝玲玲也了解她的那样,两方都不想再见面的话,地理位置再近也可以成功做到避而不见。
但orm又会想到她们上一次好几天不见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邝玲玲一个人去上海工作,其实不过只是两三天的行程。
可正赶上她和邝玲玲才确定了关系没多久,借着装醉和邝玲玲一通胡闹以后,不仅是orm,恐怕包括看似沉稳的年上,心里都对那种事情有些食髓知味。
她们像是做贼一样的每天编理由不回家,一会儿是orm喝醉酒了需要女朋友的照顾,一会儿是家里的叉烧想要见orm妈妈了,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总之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不过是初尝禁果的年轻人们脸皮薄,好似非得找几个理由才能掩饰她们是故意的夜夜笙歌。
结果就在这么最是黏糊的热恋期,三台优秀的打工人被一个工作召去遥远的异国他乡出差,orm几乎是扒拉着dew妈的手可怜兮兮地问能不能把她也带去。
那当然只能是任性的抱怨话,她们都恰逢事业上升期,行程表里的工作每日从早到晚,属于orm的还有另一份学业上的任务,她忙到连睡觉都只能利用赶路的片段间隙,更没可能就此丢下一切陪女朋友去上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架载着邝玲玲的飞机越飞越远,一个人被留在泰国,憋着嘴不开心。
白日里还能被繁忙的工作抑住思念的情绪,到了夜晚,这些想念就会被静谧而放大。
Orm去推上刷了圈邝玲玲今天的照片,她看邝玲玲戴着眼镜的模样,斯文又禁欲。
女士西装服帖地藏住了邝玲玲的腹肌,但是她对什么话都憨笑的模样又莫名其妙地让orm有些不爽。
被思念糅杂出的情绪太过汹涌,身旁没有邝玲玲的味道以后,orm连入睡都觉得成了难事。
理智上告诉女孩子她不该去打扰忙了一整天的邝玲玲,可……可那是自己的女朋友,就算稍微任性了点也不要紧吧。
随便找了个安慰自己的理由,电话已经打了过去。
没有想过之前还猜测会不会已经睡着的女朋友几乎是秒接了电话。
已经是深夜时分的越洋电话,分明没有其他人会被打扰,orm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ling,在做什么?”
这个时间的话,按照邝玲玲以往的作息,其实不该是已经要洗澡休息了吗?
熟悉的声音化作电子音再滑入耳道,似乎又别有一番令人心痒的滋味。
邝玲玲也学着orm悄悄地回答:“在等女朋友的电话。”
一句话就能逗得kornnaphat大小姐心脏都变软。
天啦,她木头一样的女朋友,怎么一去母国就变得这么会说话?
小狗成功地被取悦,白日里那些因为离开了主人而有的垂头丧气也没了踪影,她的尾巴又重新摇摆,哼哼唧唧地明知故问:“哦,那你女朋友给你打电话了吗?”
邝玲玲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打了,她还和我说想我了。”
Orm一下子瞪大了眼:“我才没说!明明是你想我了才对。”
邝玲玲弯了眉,柔声地对着手机吐露自己的思念:“嗯,就是ling想orm了。”
好想女朋友啊,本来这种时候,她们应该在做什么呢?
或许她应该又从哪里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就将好哄的女朋友又给骗回了家,租住的房子没有第三个人存在,她们可以在任何地方胡闹,留下满室狼藉,大不了第二天早上她再慢慢收拾。
女朋友被她牵动所有情绪的表情太可爱,邝玲玲怎么样都看不够,她想自己大概会为此而上瘾一辈子。
这样的联想竟让半夜躲在这打电话的女明星有些头脑发热,她在初冬微冷的空气里努力晃了晃头,想把那些遐思都晃出脑袋。
可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女朋友,大胆又热情的女朋友,似乎在此刻与她发生了思维上同频的共振。
邝玲玲听见了女朋友小小声地撒娇:“orm也想ling,想ling抱抱我,还有……”
还有,还有什么?
年下的小女友,言语里都带了奇妙的哭腔。
那之后的对话就完全走偏到另一个方向了。
初尝禁果的小情侣,两人之间本来就有根一触即燃的引线,邝玲玲不清楚那是不是女朋友的暗示,还是只是随口而言。
但她也想抱抱orm,还想……
“orm……”
邝玲玲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沙哑,她还听到了电话那头小小的、抑制住的喘气声。
女朋友的演技太好,这世上不会再有邝玲玲之外的第二个人可以意识到、N’orm现在正偷偷地做着什么样的坏事。
是只有邝玲玲才曾经听过的声音,她放柔了声响,把小朋友问她的问题给回问了过去:“orm,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呜……”
Orm咬着自己的手指颤抖着想,糟糕,被发现了。
但是她不是本来就是想被ling发现,才打的这通电话吗?
吐出口的字眼都带了热意,orm哆哆嗦嗦地躲过了女朋友的问话,她只是祈求着说:“ling,你再……再叫几声orm。”
“orm,N’orm,orm kornnaphat。”
一个个称呼都被邝玲玲温柔地唤出来,女孩子捂着嘴,听大洋那头的女朋友指挥着做坏事。
要先怎么样,再怎么样,床头柜的最里层有个最近才买的、粉色的小东西,orm也可以用。
什么?
Ling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唔……唔唔……
因为交往了女朋友又怕自己做不好,所以以备不时之需。
嗯,ling后来发现自己做得很好,根本不需要用这些小东西,还打算永久封存的。
呜呜,ling,别说了,就当orm没问过好吗?
好满足、好乱七八糟的一晚上。
隔着电话好似也能掩饰害臊,邝玲玲成了全世界最棒的orm指挥家。
只是听着对方冷静的语气,orm都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也能到。
那时候自然觉得怎样都甜蜜。
而现在,在又一次地与邝玲玲经历一场人为的疏远以后,orm却回忆起了那时候女朋友颇为平稳的声音。
她是不是衣裳齐整,还穿着白日的那套女式西装打的电话?
她是不是端坐在宾馆的椅子上,一点一点地用言语作指挥棒?
她……是不是也会因为orm的主动而觉得烦恼,又失去了一晚上的睡眠时间?
会不会这一切,都只是orm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八、
不管平日里多聪明的人,一旦陷入了情绪的困境,钻起牛角尖的模样与其余人也没什么两样。
Orm这两天再没心情下班后还做什么学校里需要的PPT。
她只是邀请朋友一块去喝酒,非得用酒精麻痹掉自己那些一旦清醒就会不停想邝玲玲这个名字的神智。
已经分手了这么多天,再迟钝的朋友也能意识到orm和她时常挂在嘴边的女朋友状况有些不对。
“真的分手了?”
朋友小心地问面前这个醉鬼。
kornnaphat大小姐这次可没装醉,她是真的抓起那几杯透明的液体就往肚子里灌,现在口齿不清地拍着桌子强调:“分手了,我现在和邝玲玲,有我没她!”
那……那你们过两天还要拍的双人封面,难不成要各拍一份然后给拼个图?
唉,三台的事三台愁,眼瞅着kornnaphat大小姐已经抓住了她的手,满脸期待地等着她往下问,朋友就立刻明白了,她现在就是个负责给 kornnaphat大小姐抛问题的情绪垃圾桶。
行吧,看在大小姐谈了整整三年第一次如此造作的份上。
“为什么分手啊,是linglingkwong欺负你了吗?”
醉鬼大小姐眨了眨眼,一双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在酒吧就这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因为她从来不欺负我,ling她对我太好了,所以orm觉得她肯定不喜欢orm。”
……不是,你们有病吧。
Orm女士哭的太伤心了,朋友都没忍心把吐槽说出口。
虽说这位和orm熟识已久也被她发狗粮已久的朋友,早就猜到了orm不可能真的和linglingkwong分手,但这也不妨碍她听到这个理由后,朝天翻了个白眼。
可惜任务还没结束,kornnaphat大小姐哭完之后又一次抓住了朋友的袖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你快问啊,快继续问啊。
和醉鬼真是毫无道理可讲。
朋友叹了口气:“那你现在要怎么样?”
她知道自己是个负责处理大小姐情绪的工具人,可是这工具人该怎么做,大小姐好歹也该给句提示吧。
好似是问出的第三个问题终于戳中了kornnaphat大小姐的完成任务指令,在听完这个问题后,orm松开了朋友的手,她摇头晃脑地环视了酒吧一圈,到处也找不到想要找的那人的踪迹。
“orm要ling……要邝玲玲!”
大着舌头的女孩子唯独在前任的名字上吐字清晰,一字一顿地根本不给朋友误会的余地。
眼看着那个摆放在吧台上的面部解锁的手机,被喊来大倒苦水的朋友狐疑地看了kornnaphat大小姐一眼,实在是分不清现在面色通红的她,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这借题发挥。
随便吧,毁灭吧。
谁要管平生最爱作天作地的女txl啊,这可怕的罪责还是由始作俑者邝玲玲来承担比较好。
随意地拿起手机在orm被酒精烧得红扑扑的脸上扫了圈,朋友利索地打通了手机里标注着【ling(打过去就输了)】的号码。
反正输的又不是我。
作为工具人的朋友有充分的自我认知。
她只是平淡地给邝玲玲报了个地址,并且表示orm在喝醉后已经哭着念叨了100遍邝玲玲的名字。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100遍,艺术加工嘛,谁不会啊。
希望等orm闹完这通以后,可以请她吃最近新开业的那家甜品。
九、
和醉鬼确实是没逻辑可讲。
邝玲玲忧愁地赶到酒吧,忧愁地从朋友手中接过orm,又忧愁地将前任带回了家。
一路上女孩子都挺乖巧的,沉默地靠在计程车后排座位的另一边,将头搭在车窗上,神色沉静地看车窗外的景色。
有那么一瞬间,邝玲玲怀疑orm她其实真的没有喝醉。
这样的幻想直到她们到了家门口而消失,因为一直乖乖跟着自己的orm,在看到家门时,仿佛起了什么应激反应。
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踏进这扇门,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
邝玲玲凑近了听,才勉强拼凑出了醉鬼的意思。
“Ling说和orm分手了,这里不是orm的家了。”
不……
邝玲玲连心脏都在跟着女孩子的话揪疼,她叹了口气,干脆在门外就抱住了女孩子消瘦的身体:“ling从来没有说过要和orm分手,只要orm还想要ling,ling就永远都不会离开orm。”
她没有同意过,所以她们根本就没有分手。
“是这样吗?”
醉鬼是没什么逻辑可言的,被酒精熏染的大脑也判断不了分手这件事其实是属于单方面的递交决定。
既然邝玲玲认为这件事她没同意之前就不算发生,orm沉重的大脑缓慢地转了个弯,她在邝玲玲温热的怀抱里呆的舒服,也将脑袋靠在了年上的肩膀上:“那ling要不要和orm分手啊?”
“不要。”
邝玲玲收紧了揽住orm腰的手臂,秒答了这个问题。
是的,在此之前,她自己和orm说了她们彼此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来思考她们间关系的话语。
所以邝玲玲极度大方地给了orm整整一周的时间用于思考。
天知道,她花费了多大的定力,才能忍住整整七天没找orm。
只不过是每每躲在三台摄影棚的外面,偷偷看在里面录节目的女孩子。
她看见自己的小朋友眼底都带着青黑,瞳孔里还有血丝,看起来就是副沧桑的模样,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心疼,从来都是快乐着的女孩子因为自己,变成了这副沉郁的模样,邝玲玲当然也有认真地想过,是否真的要借此和orm分手才好。
也许离开了自己的orm才可以拥有更幸福的人生。
可是她做不到,她根本做不到。
在与orm相处的三年里,她早已经染上了成瘾性的病症,她需要在每一天睡醒时看见女孩子的脸,需要在工作的时候与N’orm躲在一块偷笑,需要在带着一身的疲惫归家时,总能看见那个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听见开门声后立刻抬头朝自己绽放出大大笑容的女朋友。
Orm是治愈她周身顽疾的唯一良药。
邝玲玲她、根本无法在离开orm的世界里存活。
好不容易将orm骗进了这个只剩下了一半的家,几只狗狗看见久违归家的女主人,都好奇地上来嗅闻。
最小也是和orm最亲近的小博美乖巧地跳到了女孩子的怀里,用力地拿前爪踩了几下orm的手臂,似乎是在她抛下自己的行为发表谴责。
被一通折腾到现在,女孩子好歹的也算是清醒了些。
她好像在自己的梦里,不仅看到了好久没见的uni,还又一次地看见了那个狠心抛弃自己的前任。
休息了会攒足力气的女孩子埋进前任的怀里又呜呜地哭。
她边哭边用拳头捶打着邝玲玲的胸口抱怨:“你混蛋!为什么现在才来找orm!”
“对不起,对不起。”
邝玲玲最是见不得orm流眼泪,她用指腹帮女朋友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连心脏都被揪住一样疼痛。
“是ling不好,ling应该第一时间就去找orm。”
她总这样,不论女孩子发什么无理取闹的脾气,都一股脑儿地承受下来,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而邝玲玲不知道的是,orm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如果……如果是已经分手了之后的关系,如果是醉酒的状况下。
面对着邝玲玲一如既往的纵容,半醉半醒的女孩子咬了咬下唇,她皱着眉,凑近了邝玲玲的脸,近到彼此瞳孔里的倒影都能看清,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脸上,温热的气息激起了鸡皮疙瘩。
Orm确信自己现在能看清邝玲玲的每一个表情细节,再演技精湛的女演员也逃脱不了这样审视的目光,她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逼问:“邝玲玲,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听我的话?”
听话不好吗?
听话不好。
这个对我纵容到没有底线的邝玲玲,这个无论我说什么都只会说好的邝玲玲,这个从不会发脾气,最大的情绪波动也只是沉默着不说话的邝玲玲。
她完美得像一个戏幕里的假人。
邝玲玲,你爱我吗?
你爱的真的是orm吗?
十、
好多问题,好多好多的问题。
被步步紧逼,脚步踉跄地退倒在了家中的懒人沙发上。
邝玲玲半倚在那,看着自己那位喝醉了酒后,双目仿佛更清亮的女朋友。
女朋友变成了只没骨头的小猫,一点一点地跟着爬了上来,邝玲玲被小猫软软地趴在身上,只剩下脑袋还倔强得凑近,非要努力瞪大眼睛分辨出,这个可恶的ai机器人会不会撒谎。
Ling是很不擅长撒谎的那一类人。
就算喝了再多酒,orm也没忘记这一点,她只要等着自己这位前任……唔好吧,现任,吐露出不爱的实话,就能真的和她一刀两断,再也再也不要回这个家。
可是邝玲玲的表情,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委屈。
Orm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年上,那个不论发生什么事,总可以平和面对的年上,现在瘪起了嘴,一双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邝玲玲在orm的眼中,永远是理智的、清醒的、完美的,可是她现在的模样好像只在跟着发脾气的大狗狗啊。
kornnaphat大小姐的酒都被彻底吓醒了。
她看见邝玲玲梗了一瞬,好似很不容易地将那些泪意又给咽了回去,这才吸了吸鼻子开口:“orm,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是你怎么可以说我不爱你?”
太难过了,太委屈了。
从最开始被女朋友一通攻击,到后来又看着她离家出走,还有还有,orm又和朋友去酒吧喝成这样,还穿着这么暴露的衣服。
邝玲玲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瞟了眼orm的大露背短裙,她顺手把手搭在了女朋友裸着的腰上环住,顺便觉得自己抽抽噎噎的理由又可以再加上一条。
呃……
Orm眨了眨眼,实在是没经历过这样的邝玲玲,她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感情现在全成了她的问题了?
女孩子结结巴巴地组织词汇:“是……是ling你先说分手的!”
对啊,明明是邝玲玲先说了这么可怕的话!
“ling没有……”
被压在身下审讯的大狗狗无辜地摇了摇头,跟着一块来看热闹的三只狗狗也在邝玲玲身后排成一串,一起用无辜的目光看orm。
好恶劣,好卑鄙。
居然出动了狗狗兵器。
Orm看着这一排因为被她丢下过一周而委屈的犬类生物们,大脑里的神经都开始后知后觉地抽痛,她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好多愧疚心,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这样被绕了进去。
声音都因为背上了始乱终弃的谴责而放柔了点:“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说着说着,回忆起那一天的争吵,女孩子的声音又低落了下来:“orm的泰文很好,可不会听错分开一段时间这种话。”
“因为orm说和ling在一起就不开心。”更委屈的人出现了。
邝玲玲直起腰,将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小猫给举起来,放坐在了腿上,她看着orm的眼睛难过的讲:“就算ling的泰文不好,但是这句话也是听得懂的。”
因为和ling谈恋爱所以不开心了,那还不如不谈恋爱好了。
“我……说过吗?”
骑坐在女朋友腿上的kornnaphat大小姐呆了一瞬:“可是,那些都是吵架时候的气话啊。”
邝玲玲是笨蛋吗?
连这种话都要当真?
因为自己说和她在一起不开心,她就要分开冷静一下,难道自己说什么她都要听吗?
啊……她还真会听。
话题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Orm有些为着这兜圈子的沟通而烦躁了起来。
她干脆一把捧住了女朋友的脸,强迫她不准转头逃避:“ling,你真的是个笨蛋吗?”
Orm和你吵架,和你说气话,说不开心,也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想知道你又为什么不开心。
而不是你认为怎么做orm会开心,所以就去怎么做,会去尽力地忍耐。
仅此而已。
十一、
在远离戏幕之下的现实世界里,所有人都只是普通人。
“没有人可以在一段关系中永远扮演着完美的角色,哪怕是ling你这样性格和善的好宝宝。”
分明是个醉酒的年下,现在倒是伸手摸了摸女朋友的头,还哄着她叫宝宝。
邝玲玲因为这个称谓终于弯了弯眉,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定定地看自己这位好似已经成熟过头的女朋友。
“我很担心ling,也很担心我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ling一直这样不顾自己的想法,永远地忍耐下去,会不会有一天,ling就真的彻底厌烦了,不喜欢orm了?”
会为这样的设想而感到不安,只是想到这样的未来都会窒息。
偏偏自己的那个女朋友又是个越是逼迫越是不愿意示弱的笨蛋。
或许也不是出于自尊心的不愿示弱,只是不想让年下的女朋友担心而已。
邝玲玲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年上者主义,总把照顾小女友的情绪当作了她的分内职责。
于是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想法,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以orm为先。
“这样是不行的。”
Orm认真地看着太沉默也太爱承担的女朋友摇了摇头。
被指责的女朋友却不服气地说:“就算这样,我也永远都不会厌烦,也不会不喜欢orm。”
沟通的重点在这里吗?
如果不是看ai女朋友反驳的时候也一张漂亮的好脸,orm真想给这个笨蛋一拳。
彻底烦了。
Orm捏捏女朋友的脸颊肉,然后瞪着她说:“总之,如果想让orm开心,以后怎么想的就全都告诉我,orm不会因为一两次吵架就离开你,因为我也很爱你。”
用魔法打败魔法。
既然女朋友要听自己的话,那就好好地听着吧。
邝玲玲犹豫了一会,而在差点儿变成前任的女朋友逼视下,她的犹豫毫无意义。
被女朋友欺压得眼尾通红的年上,盯着女朋友蒲扇的睫毛发呆,她对上orm琥珀色的瞳孔,在对方澄澈的目光里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问:“真的可以说吗?Orm真的不会生气吗?”
“就从你那天晚上为什么黑着脸开始说!”女孩子一声令下,指挥女朋友一切从实招来。
她真的想知道邝玲玲到底在折腾什么想知道很久了,为此不惜又是吵架又是离家出走,闹到差点儿分手的地步,皆是因为邝玲玲那副欲言又止的受气包模样太过少见。
到了这一步,好像再不老实交待的话,orm真的会就此跑路。
邝玲玲凑到orm耳边小声地咬耳朵:“就是……你那天晚上,穿的太sexy了……”
太暴露了,胳膊、胸口、大腿,哪哪入目都是一眼白。
偏偏orm对此还毫无察觉,正准备就这样参加朋友们组的局。
邝玲玲很想用十件alwayswonder将orm裹起来,但她知道活泼自由的女孩子被这样约束,一定会不高兴。
“orm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我没有要管orm的意思。”
慌乱地摆摆手,邝玲玲垂眉低头的模样就像只得不到骨头吃的大狗狗:“我只是自己有点不开心,就一点点……”
就因为这?
Orm快要气笑了出来。
躲躲藏藏怎么也不肯开口的冷暴力理由,就因为女朋友少穿了一件衣服?
她真是完全搞错了。
天呐,邝玲玲,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小气的恋人吗?
十二、
“那我们算似和好了吗?”
邝玲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女朋友,连女朋友的两只手正在她脸上捏来捏去也不管,说出口的话都含糊不清。
勉为其难吧。
如果邝玲玲可以聪明的不提什么用口红在镜子上写字啊,带着一箱娃娃跑路之类的话啊,orm就可以默契地假装这一段都没发生。
她最好是把镜子上的字都擦掉了。
都七天了,ling她不会还没擦掉吧。
天啦,简直是羞耻PLAY。
一边在心里求天求地自己的女朋友一定要懂事一点,orm一边倨傲地抬起了下巴,接受了她另一位冷战了七天的女朋友的幼稚求和:“我还得把行李都搬回来,好麻烦啊,都怪ling。”
“是是,都是我的错。”
邝玲玲好脾气地笑:“就在我们家附近200米远的那家酒店对吗,我等会就开车去收拾东西。”
“嗯……嗯?”
Orm猛地低头看女朋友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因为宝宝你开房的时候,付款的钱都是绑在我们俩那张信用卡上啊。
邝玲玲的目光飘忽了一秒,她好怕自己好不容易抱回家的女朋友又要恼羞成怒离家出走:“唔……嗯……对了。”
对了对了。
“我们床头那个粉色的,你也带走了吗?”
被要求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年上眼睛亮亮的:“虽然那个东西是ling买的,但是只有orm用过一次,也可以算是orm的东西啦,你真的带走了吗?”
邝玲玲……
你说你把泰语学的那么顺口做什么?
要不我们还是继续分手吧!
黏黏腻腻的,一直将手搭在女朋友腰上的年上无意识地摩梭了下手指,她睁大了求知若渴的双眼,然后问女朋友:“那你有没有再用过啊?”
END
本来是想写追妻火葬场的,但是写着写着感觉她俩感情遇到问题的话就是会这样闹一通然后对坐着拌拌嘴亲亲嘴解决,也不存在谁会非要把谁追回来。
过渡期
剧本围读有/ 吵架闹分手有/过敏涂药照顾有/
分手是很严重的话,不能真的说出口。可是真的想分手。情绪低落到这个地步,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分手算什么呢,活着都没意思。
两个人在一起一年算短暂交往,三年算稳定交往,五年以上算长期稳定交往。那交往两年或者四年算什么?算过渡期交往。
从短暂过渡到稳定,从稳定过渡到长期稳定。
要是在这期间分手呢?
叫过渡期的失败交往,过度失败,失败。
哔,失败。
我们分手
明知道是很严重的话,她还是说了。她是失败者。
你想好了么
她太冷淡了,冷淡的她都快要哭了。可闹到这种地步,哭有什么用。也许她们就是不适合...
剧本围读有/ 吵架闹分手有/过敏涂药照顾有/
分手是很严重的话,不能真的说出口。可是真的想分手。情绪低落到这个地步,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分手算什么呢,活着都没意思。
两个人在一起一年算短暂交往,三年算稳定交往,五年以上算长期稳定交往。那交往两年或者四年算什么?算过渡期交往。
从短暂过渡到稳定,从稳定过渡到长期稳定。
要是在这期间分手呢?
叫过渡期的失败交往,过度失败,失败。
哔,失败。
我们分手
明知道是很严重的话,她还是说了。她是失败者。
你想好了么
她太冷淡了,冷淡的她都快要哭了。可闹到这种地步,哭有什么用。也许她们就是不适合,她们什么也不适合,她们没有一点适合。她们就应该分手,应该在过渡期分手。长痛短痛一定都比过渡期痛。
过渡期是手指割破立刻被贴上创可贴的痛。那能算什么痛?喊都不配喊一声。
Orm一滴眼泪也没掉。也懒得再回答她的反问。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分手是自己说的,走也是自己走。
明早再走
Ling见Orm气急,在她们不大的房子里一圈又一圈的转,腿几次磕到桌角,忍不住开口。
我有家,不是非要赖在你这里不可
Orm不再转了,Ling看到她气势汹汹的冲向自己,又裹着风红着眼睛路过自己,什么都没带,钥匙也留在门口。
餐桌上还摆放着Orm不喜欢的蛋糕。
她问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忘记她最讨厌水果蛋糕。还有酒,她问她从什么时候起,因为谁而变得不讨厌酒。还有她,既然立刻要走,还回来做什么?
全部,全部,全部都不满意,一整晚都在不满意。她们交往两年,Orm在两年纪念日这天,和她说我们分手。
她不在乎她是不是刚下飞机,不在乎她和剧组请假多难,也不在乎她的礼物。
分手就分手。她不讲道理,又总有道理。她们就是不适合,从最开始就不适合,哪里也不适合。没有一样适合。
Ling的身体靠着墙壁缓慢滑落,她坐在地板上,眼睛看着Orm的腿总是反复磕到的桌角。一直想着要挡一下的,为什么耽搁到现在也没有。
——我是不是明确说过,我非常不喜欢你和他一起。
——剧宣期是什么意思,还要我解释几次,你不是也需要么,我有说过什么吗?
——Junji忙,女儿就一定要你帮忙带么,她没有自己的家人么?
——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难听。
——你说你有事,我发十条消息你才回一条,但有时间给其他人的ig点赞对么?
——工作恰好都在一起,大家都互相点了,不要无理取闹可以么?
——为什么,和他们一起去度假,告诉也不告诉我,我还要在网上看自己的女朋友和谁一起是么?
——不是度假,是工作,为什么总是生气。
——你有多久,没有在ig发过和我的合照了你自己有注意过么,你有多久,没有给我的ig点赞了,你有发现么?
——是不是只有发在网络上的爱才是爱,是不是只有在网络上的关心才是关心。
——除了在网络上,我现在见得到你么,我今天的快拍发了什么,你有点开么?
——今天还没有点开,我
——你其实已经不爱我,已经在讨厌我了
——不要无理取闹,自己冷静一下。
情侣之间吵架,不是很正常么?吵成这样,各自冷静一下,怎么了么?她难道不知道,说分手是很严重的话么?
没有,没有比这更严重的话了。
Ling放在门口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打开,那里装了一整箱的玩偶。
第二天清早,Ling按照原计划带着没打开过的行李箱离开。走前,她清理了餐桌上已经融化发酸的蛋糕,拖了地,换好新的床品,是Orm喜欢的小熊。去阳台收晾在那里的衣服时,她忽然走神,想她们到底有多久没有过。
上一次回来也没有,上一次回来是一个月以前。昨天Orm刚到家看到她时,明明很高兴,也很热情,她们差一点就在沙发上。可偏偏剧组里那个和她搭档的男演员,在Orm的手伸进衣服里的时候打电话过来,Orm看到来电显示,立刻抽手,人走得很远很远。
她没接那通电话,可Orm还是发火。
气氛一旦开始不对,就做什么也不对。她试图去拉她的手,和她解释,但手被用力甩开。她的手也磕到桌角了,眼泪立刻疼的掉下来,可Orm看也没看一眼。
分手就分手。反正她也不喜欢我了。
再见面是两周后,在三台九楼。Ling刚落地,拖着行李箱,回来台里准备剧本围读。
说来也很好笑,她们都分手了,Lingorm才准备二搭。
Orm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坐在她左边。Ling目不斜视,专注手里的iPad,专注的当旁边的人不存在,就和刚刚在电梯里遇到,Orm对她做的那样。
这段时间,除了拍戏,其余时间Ling都呆在酒店的健身房里。那里器械不算齐全,但场地很大。她迷上Cross Fit,没日没夜的练习。睡觉CF拍戏,这样的顺序。
她从前很喜欢拍戏,非常热爱工作,但现在,她觉得工作最无聊了。没有了Orm,就只有Junji会带着女儿时不时和她视频。
——怎么了,怎么一句Orm都不提?
——她和我说分手。
——吵架?因为你太忙了?
——不适合。
——什么不适合?你不爱她了?还是讨厌她了?
Ling不回答,Junji也没再问。
要挂断时,Junji突然说,难怪前几天好像看见Orm一个人去喝酒。
人都到齐了吗?导演坐在Ling的右边,拉了一下椅子,Ling被迫向左动了动,手肘不小心碰到Orm。Orm低头看自己的剧本,人往右边移了移,Ling也收回手。
Ling好像晒黑了点儿?正好这次演保镖,黑了正适合。Orm怎么了?没精打采的。不想开工啊?之前不是很期待么,还一直缠着我问。Ling知道么?之前我骗Orm,说这次结局是悲剧,Ling会死,Orm还哭了。
干嘛要那样骗她,好无聊。
知道
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剧本在讲什么。她之前没有时间看,后来没有兴趣看,她好像突然对拍戏失去兴趣了。她甚至想,要不等合约到期就改行算了,去健身房当教练,那样什么也不用想,时间又自由。也不会因为没时间,惹女朋友生气。
可是,她现在也没有女朋友了。
Ling深吸了一口气,动作幅度太大,连Orm都差点侧头。Ling因Orm的动作咬住嘴唇,开始转手里的Apple pencil。
今天是第一次剧本围读,我们直接来那段吧
来哪段?Ling一头雾水,又不得不也和大家一起翻开剧本。导演的剧本边角都磨损看不清页码,Orm的剧本被她个人挡得严严实实。
可你根本不爱我,你不爱我,哪怕只有一天,你也没有爱过我,你以后也不会爱我,你永远都不会爱我
我没有
Ling下意识的回答,引得全桌人都抬头看她。Orm也侧头看她一眼,又看了她的剧本一眼。Ling反应过来,Orm是在读剧本。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下一句台词是什么。Ling的心情烦躁,她很少有这么想发火的时刻,可她不知道现在她能和谁发火,Orm已经和她分手了。
Orm身体向后靠到椅背上,用笔在剧本上快速画了一个圈,她想趁现在没人看过来,将自己的剧本和Ling的调换。
没想遇到阻碍。Ling捏住自己剧本的一角不放,还用眼睛瞪她。
好心没好报。
Orm放开她的剧本,她又反过来抢她的。现在,Ling面前有两本剧本,Orm一本也没有。
欺负人欺负人欺负人,她就只会欺负人。
Orm的眼眶迅速蓄满眼泪,因为太满了有一颗直接滚出来,滚出来的眼泪顺着剧本上被Ling捏出的凹槽,流到Ling的手指上。
现在说爱你,算不算晚
Ling正低头念剧本上她圈出来的那句台词。Orm明知道她只是在念台词,可还是哭的喘不过气。剧本里的人正要相爱,可她们已经分手了。
为什么要过了今晚才放过我,不是早就生我气,不打算继续爱我了么
Ling跳过原本该轮到她的一段台词,声音温柔的继续,导演什么也没说。
Orm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她摘掉为了遮挡憔悴而戴的椭圆形边框眼镜,抽了张纸巾按在眼睛上。她根本不需要剧本,她期待二搭期待的太久,对剧本早就烂熟于心了。
因为我想让你看看我,我现在跳舞很好,唱歌也很好,你当时没有白陪我
我也爱你,我也爱你,我爱你
Ling侧过头看Orm,但Orm没看她。Orm整个人看起来好委屈,太委屈了,委屈的好像自己不是在念我爱你,而是在说我们分手。
可她在哭什么,被分手的不是我么?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被摸的魂不守舍,又不被搭理,还被甩开手的人不是我么?
Tawan这里可以再温柔一点,你们这个地方刚接过吻
接吻,和谁接吻,她好久没有接过吻了。Ling瞥向Orm因为哭的太厉害而有些发肿的嘴唇边缘。为什么会有人,哭起来眼睛还没怎么样,嘴就先肿的。Ling看着Orm的嘴唇,想着她们的分手,她们为什么分手?
——不要无理取闹,自己冷静一下。
——我们分手。
——你想好了么?
小Orm今天怎么了?我们剧本写的这么感人啊?坐在对面的编剧忽然开口,大家都笑了,Ling看着她的侧脸,Orm笑得勉强。
第一次围读很快结束。
等Orm离开,Ling才从剧本里抬头。
Orm的剧本没有带走,被眼泪打湿的一角,始终被她捏着。
Junji说开车来接她,但还没来,Ling就等在大堂和粉丝聊天。因为二搭剧集暂时还是保密项目,她在被问起时什么也不能说。
刚刚N‘Orm走得好快,都没过来聊天,她是身体不舒服么
是啊
感觉Ling好久没出现了
Ling在外面拍戏呢
那Orm有和你说么?之前她每次来都和我们说
说什么?
说她很想P’ling ling啊
哈哈
Ling陪着粉丝们一起笑,笑得眼睛弯弯的。
说她很想P’ling ling啊。心脏被捏成弯月亮。
Orm什么也没有从家里带走。半个月,她一次也没有回家。Ling每晚都会查看家门口的摄像头,从前她不在,每次Orm回去,都会很开心的和摄像头打招呼,和摄像头里的她打招呼。
你不想分手就和Orm说呗
可Orm想和我分手
也许她只是说说,她在等你哄,Orm不是挺好哄的么
Orm不是那种,会拿这种事,只是说说的人
Ling为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感觉胸闷。
她递给Junji一双一次性拖鞋,自己盯着地上并排的两双家居拖鞋发呆。她们家只有这两双拖鞋,情侣款,Orm买的。
没什么朋友会到家里来,她没有,Orm也没有。Orm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很热闹,朋友很多的样子,但其实她身边,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Ling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Junji的消息比我的值得回复对么?
你说,看到过Orm自己喝酒,在哪里
Junji已经走到客厅了,回头见Ling还站在门口。她看起来好难过,问话明明是问自己,眼睛却好像在看着别处。
Junji叹气,Ling比她半个月前见到时瘦了很多,虽然这样上镜更好看,但从朋友的角度讲,看着还是挺心疼的。
说起Ling和Orm的分手,Junji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她们纪念日那天,Ling的航班晚点,嘱咐她帮忙去拿蛋糕,提前放在家里。但是她拿错了,拿错的那份里还带了一瓶红酒。
Ling在后来两人的视频里说,Orm因为蛋糕和酒很不开心。她很自责,打电话给Orm解释,解释蛋糕是自己拿错的,不是Ling忘记了,Ling没有变也没有买酒。但似乎没什么用,Orm只回谢谢P‘Junji。
唉。
今晚,Ling邀请她去吃约了很久的Omacase,席间却频繁走神,频繁到师傅忍不住催了几次,可最后她还是几乎什么也没吃。
Junji没有经历过Ling的失恋,但她觉得这个事情其实挺简单的,只要Ling还爱Orm,就不同意分手,再对Orm死缠烂打就行。但似乎对Ling来说,Orm主动提分手这件事,比分手本身要严重很多。Ling说过不止一次,Orm不是拿这种事情随便说说的人。
Junji,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我带你去找
Junji带Ling去了几家店,但都没有遇到Orm。找不到Orm,Ling给Orm打了三个电话,第三个接通了。Junji不知道她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看Ling失落的样子,应该聊的并不愉快。
第二次剧本围读。
Orm来的很早,走得很快,快到等在大堂里的粉丝都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进了电梯。她现在没有,没有和任何人说话的心情。
你和Ling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妈妈
Orm的语气平常,Mae Koy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像有块石头总算落地。
Orm前一阵突然开始回家住,她最近在家里看见女儿的次数,比这两年加一起还多。可是Orm不开心。有工作时还好,没有工作的时候,她又开始没日没夜的打游戏。Orm什么也不说,她问也多半不会回答。看上次两人剧本围读时的状态,她知道她和Ling肯定是吵架了,可没想到是分手。也不是她要向着女儿说话,但要说两个人分手,那肯定不可能是Orm提的。
Ling不喜欢你了?
嗯
那你还喜欢她么
Orm不回答。九楼到了,Orm快步走出电梯,难得没有等妈妈。
她已经在了。
Orm深吸一口气,照常坐在她旁边。Ling拉了一下椅子,给两人间留了些距离。Orm创可贴下的伤口忽然被距离刺痛,她咬住牙,不准自己喊痛。
能指望她什么?那天她连第三通电话都不应该接。不接还能有一些妄想,接了全是多想。
——你要不要回来拿电脑,还是我送去你家里?
——嫌碍事你可以扔掉。
从提分手到现在,她们就说了这两句话。Orm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可听她那样说话还是好气,伤口好痛。为什么急着把我的电脑也赶走,就这么讨厌我么。
Orm也拉了拉自己的椅子,现在两人间的距离,远得可以再放下一把椅子。
往那边坐坐,今天人多。导演又在Ling的右手边坐下,坐下就把她往Orm的方向推。谁能在这种时候忤逆导演?Ling干脆挪的一步到位,将椅子紧贴住Orm的,人也是。
Orm为了不被她碰到,宁愿只坐椅子左侧的三分之二。Ling看见了,手里又开始转她的Apple pencil。她忽然想起Orm的剧本还在自己包里,想拿给她,却看见Orm已经摆了本新的在自己面前。她松开拿剧本的手,抽出另外一本。Orm什么也不要了。
导演,今天先读哪一场
先不读,今天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两个人物
Orm,说说你对Tawan的感觉
Orm被第一个点名,她合上面前的剧本。为表礼貌,她侧身看向导演,但这就不免,也看到了Ling。Orm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刻意避免在任何场合看到Ling的脸。可此刻,Ling也从剧本里抬头,视线刚好和她的对上,Orm猝不及防,在这样近的距离,忽然看到这张脸。
她的心没出息的跳漏一拍,她忘了自己的开场,脑子里都是她好漂亮。Orm眨了眨眼,她恨死自己了,也恨死她了。
我觉得Tawan根本不爱Ira,她如果爱她,就不会十年不回来
Orm忘了自己应该看导演,应该和导演交流。她全忘了,她只顾着看Ling的脸。
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分手,她却可以像没事人一样,还是美得发光,精神健康,就连手臂线条都更明显了。和自己分手,对她什么影响也没有。Orm真的很气,气的要发狂了。
可她又向下看到她的手,看到她的指甲很平。她怔愣半秒,骂自己该死,骂自己都分手了还要对着这个人好似。
可控制不了。她的大脑一直在响,一直在讲,讲她们很久没有过,讲她的身体很想。
Ling熟悉Orm此刻的表情,也震惊于Orm此刻的表情。她知道Orm在想什么。Ling想出声提醒她现在不行,可她在她的视线里也走了神,她想起那个未成行的晚上,想起她哭得发肿的嘴唇,想起她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和自己接吻。
可是现在不行。
我,我觉得Tawan,很爱Ira,如果不爱,为什么会愿意陪她做那些无聊的事
Orm似乎被她的说辞刺激到,眼睛里的热意迅速退去。她低头,向后靠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下巴,一字一顿的问。
什么是无聊的事
接送Ira去补习班
可我不觉得那是无聊的事
Orm说完不再看她,转了视线看导演。她努力集中精神,忽视自己因失望而加速的脉搏。明明只有接送Ira去补习班的那条路,是属于她们俩的。Orm觉得,陪伴是最好的爱的表达,可P’ling ling却说那是无聊的事。她的心很乱,她不想呆在这里,也不想看到她。她们不适合,一点都不适合。
可是就算,就算我觉得那很无聊,如果是Orm的话,我也愿意陪你一起啊。Ling魂不守舍的回家,靠着玄关的墙壁发呆。总是不听我说,又要生我的气。
刚刚离开大楼前,她又走去和等在那里的粉丝聊天。现在,也只有粉丝还和她聊天。
Ling Ling Kwong~
Hello~
起初,只有Orm一个人这样叫她,后来很多粉丝也这样叫她,她还因此有了自己名字的缩写,00k。可Orm本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她了。
Ling看着面前的每一张笑脸,想Orm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对自己笑过了。
Who‘s your princess?
Ling注意到粉丝手里的牌子。
N’Orm刚刚离开的时候也看到这个了,她说是Ling Ling Kwong,那Ling Ling呢
Orm
Ling躺在床上,辗转很久,始终无法入睡,她感觉烦躁,最后干脆起身。她将Orm的电脑打包,提着袋子,拿了车钥匙出门。
她想,Orm应该在家,应该还没睡,她想和她谈谈,她想她们必须谈谈,她不能那样误会她,不能对她露出那种失望的表情。Junji说的没错,她不想和她分手,就应该去缠着她。
在去Orm家的路上,Ling意外收到Mae Koy前辈的电话。这两次在台里碰面,Mae Koy前辈都坐的远远的,也没有和她说话。但此刻,电话里的Mae Koy前辈,声音里充满担忧。Ling也跟着紧张起来。
Ling Ling,能不能来家里一下?Orm喝醉了。她说你们分手了,Ling是不喜欢Orm了,所以和她分手吗?分手也没什么,你们都还年轻,但你现在可以过来一下么
没有分手。
Ling帮着Mae Koy扶Orm躺下,她问今晚可不可以留下照顾Orm。获得准许后,Ling很快去洗了澡,换上Orm的睡裙。Orm喝醉了,比任何时候都安静。Ling端了一盆水,坐在床边,用毛巾帮Orm擦脸。
Orm有到家立刻洗澡的习惯,她其实根本不用做这些,可她想摸摸她。她给自己找了很好的理由,像这样帮Orm擦擦脸,可以帮她降温,让她在醉酒后舒服一点。
Orm眨着眼睛看她,看她的每一个动作。
Ling Ling Kwong
嗯
好漂亮
什么好漂亮
Ling Ling Kwong,好漂亮,Ling Ling Kwong 和Orm,想要
Ling心跳的很厉害,她又盯着Orm,盯着Orm的睫毛。她放下手里的毛巾,抬手脱掉自己身上的睡裙,掀开被子。她用手肘撑着身体,从Orm的上方看她,很轻的亲Orm的额头。
Orm没有一点抗拒,看着她的眼神热烈而又受伤,像白天那样。
Ling感到一种心碎,为Orm此刻眼睛里对她的渴望,为Orm失望透顶对她提出的分手,为Orm的那么讨厌她又忍不住喜欢她。
她拉Orm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像猫咪讨好般舔她的指尖。她看到她喉咙的吞咽,庆幸她对自己的触碰依旧敏感。她想要取悦她,想要哄哄她,想她不要伤心了。
宝贝,要么
不可以,分手
可以,是Orm就可以
Ling凑过去,嘴唇克制的摩挲过她的,明明很不喜欢酒精的,可她闻起来好性感。
她又改用鼻尖顶她的上嘴唇,用拇指摸她的下嘴唇。藏匿的粉红色,比酒精性感。Ling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
宝贝,要么
她又问了一次。可Orm就像是没听见又像是没听懂,只是看着她。Ling的右手向下,Orm无意识的轻哼,眼睛还是看着她,但牙齿咬住嘴唇。
Ling深吸了口气,她拉Orm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只是这样触碰就让她感觉满足。Orm看着她的眼睛,手指动了动。她受不了,险些撑不住手肘。她拿开Orm的手,Orm为此皱眉,她又吻她的手心,和她十指紧扣。
亲吻,喉咙,
抚落,轻薄,
吻落,下沉,疤痕,
接触,满足,颤抖。
她尝她的滚烫,她的潮湿、明亮,还有光泽。
她像滑落叶片的露水,像可以止渴的冰饮料,像一颗糖果,
糖分在口腔里发酵,淌过喉咙,
交换,进入血管,
甜是流动在身体内部的一种兴奋,兴奋令她想要抚摸久违的颗粒感,可现在不行。
她带着颈后的潮湿,握紧她的脚腕。
当感觉Orm陷入沉睡,Ling轻手轻脚想从床的另一侧下去。她刚掀开被子,手腕就被从后按住。Orm闭着眼睛。
我帮你擦一下
不要走
这样不会不舒服么
不要走
Orm喜欢玩偶,她们每一次分开,Orm都会选一只喜欢的放进她的行李箱,或者摆一只喜欢的在自己的枕头上。
——它就是我,我就是它,我陪你啊,Ling Ling Kwong~
Ling小心的将Orm抱进怀里,此前每一晚,她抱住的玩偶,都是现在怀里这个的替代品。
天微亮,Ling睁开眼,Orm还和昨晚一样,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她一早还有广告拍摄,现在必须要走了。她觉得工作好没意思。
你要走了吗
Ling听到身后声音沙哑的说话,想起剧本里的流浪狗。她放下手里已经拿起的睡裙,又重新躺下,但Orm不再让她抱,还将身体转到床的另一侧,离她远远的。
Ling看着她细瘦的背,和因背部弓起而更显突出的骨头。她凑过去,从后面抱她。Orm不让,她就手脚并用将人死死固定在怀里。
感觉Orm张嘴要咬,她开口,话说的小声。
早上拍摄,这里挡不住
Orm收起还没来得及使力的牙齿,烦躁的想扯开她的胳膊,但扯了半天一点效果也没有。她被她线条明显的手臂紧紧抱着。
放开我
换个地方给你咬
Ling放开禁锢,翻身压在Orm身上。Orm的呼吸滞住,大脑清醒。
咬下面一点
Orm捶她的背,又抓她的背,然后安静。
Ling感觉胸口左侧靠近心脏的位置,被用力咬了一口。Ling的嘴角上翘,提起清早的第一个请求。
晚上一起回家好么,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讲
可我不想听
Ling伸手扶她的脑后,推她的脸转向另一侧,又贴她更近些。
咬一口,听一句
不听
咬两口,听一句
她捶她的背,问她还走不走。
她不想走,但要走。
其实都能挡住,可是想她消气。
Ling对上午的拍摄很尽心,但脑子里都是Orm。她想快点下班,想回去台里。下午要拍二搭剧集<Only You>的定妆照,她和Orm一起。
她好想Orm,想得一整个拍摄期间,人都是红的。她想她们的早上,也想她们的晚上,想Orm的生气,还有失望。想Orm和她说分手时眼睛里布满的疲惫,还有到达时的眼泪。
她总是理所当然,觉得Orm会永远爱她,可如果Orm感受不到她的爱,要怎么永远爱她。Ling有些无措,还有些心急,她早上应该先和她说一声,不应该又让Orm等到晚上。
[我爱你]
在去三台的路上,Orm收到Ling发来的消息。Orm咬了咬嘴,点进对话框。
[和我谈一谈]
[Orm]
[我明天回家]
[我重新预约了上次没一起去成的Omakase,一起去吃饭吧Orm]
[原来还有鸡肉刺身,你想不想尝尝]
[Orm]
[这只鸽子好胖]
[Orm]
[这里还不错,下次休假带你一起来好不好?]
[我今天哑铃单手可以举10公斤,手臂有个角度拍出来感觉你会喜欢,要看看么?]
[Orm]
[等我回来好么?我们谈一谈]
[到家了吗?]
自从说了那句分手,自从离开和Ling同居的家,她再也没有点开过她们的对话框。她知道Ling有时会给她发些什么,但她一点也不想看。这段时间以来,她连ig也没打开。她怕一不小心就看到她的脸,怕看到她和其他人在一起,怕看到她笑得很开心。
晚上结束叫Ling回家吃饭
我们晚上要回她那里,谈谈
吃了饭再回去谈,你没看她瘦成什么样子,力气倒是很大,你昨天醉得动也不动一下,要不是她,我都搬不动你
妈妈叫她来的?
不叫她来怎么办,你赖在那里又不肯起来,一直喊人家名字,怎么人给你找来了又不喊了?你也知道丢人啊
妈妈
Orm想起她们的今天早上,还有她们的昨天晚上。她也不确定自己昨晚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不清醒,只记得她好温柔,自己好想她。
——等你醒了再用手
应该是说了这个的,这是什么话,亏她说得出口。
可是,来是妈妈叫的,留下是她叫的。Orm脸都还没来得及红,就又有些生气了。
Ling Ling Sirilak Kwong的主动,就只有在Line里给她发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我爱你以及
——换个地方咬。
做这种奇怪的事。
但她当然咬了,还咬的很凶。
下午的定妆照拍摄顺利,Orm难得没有板着脸,还和她友好交流了几句。轮到她单人拍摄时,Orm就坐在不远处,抱着毯子趴在自己腿上睡觉。好可爱。
和早上的拍摄相比,Ling现在又觉得工作很好了,很喜欢工作,尤其喜欢听导演在摄像机后面说,Ling再抱紧些。谁会在这种时刻迕逆导演?
Orm依着导演指示变换姿势。
Ling的服装是黑色抹胸背心外搭黑色西服套装,Orm的脸此刻就紧贴在黑色背心上。她又想起今天早上,想起她忍痛时的闷哼。
疼么
什么
不疼,还咬么
妈妈让你晚上回家吃饭
吃完饭,我们回家好不好
Orm换了另一侧的脸贴住,又依照导演的指示,用右手环住Ling的腰。
从镜头里看,好像是Ling抱着Orm,但实际上,是Ling被Orm圈禁在怀里。
Orm扣在她腰侧的手指点了两下,听到她在自己的头顶轻哼。
回家做什么
哄你,和你道歉
Orm不满意,指尖从她的腰侧向后滑过。
还有呢,还做什么
Orm
摄影棚里到处都是人,她们还处在拍摄之中,导演不断在给出新指示,可Orm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的死死的。她一手握着道具枪,一手环着Orm的肩膀,她动也动不了,她什么也拒绝不了,只能任由Orm的手指在她的腰上,游走。
她既敏感,又窘迫,她想Orm再多碰她一些,又明知那样不行。就像剧本围读那天,她被Orm用那样的眼睛看着,她的脑子里都是想把她带走,带去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可是不行。
Orm的手指在此时忽然勾进她的裤子边缘,触到她腰侧靠下的皮肤。Ling忍不住轻呼,俯身抱住Orm。
回家,Orm想怎么样都可以,不要在这里
Orm被她声音里的颤抖取悦,在她的肩膀上点头。
拍摄结束,Ling 换衣服的速度比平常快上许多,她怕自己太慢,Orm会和妈妈走了。
你坐谁的车回家
坐我,坐我的,坐我的车吧
Ling出来时正好听到Mae Koy前辈的问话,她快步上前,牵住Orm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后,表情就像要把Orm藏起来。
Mae Koy难得对着Ling露出此前只对着Orm才有的无语表情。
Orm站在Ling身后,心里已经开始变得高兴,刚刚她磨磨蹭蹭,换衣服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她说回家,Orm想做什么都可以。
也不知道妈妈是不是故意的,怎么问话时机那么凑巧。
三个人一起进了电梯,两个人一起路过大堂。久违的双人同时出现,引发了不小骚动。Ling直到离开,上车摸到方向盘,才肯放开Orm的手。Orm对此十分受用,心里又高兴了不少。
直到。
电脑为什么在车上,它就这么碍你的事,我的电脑都不能放在家里,我回去干嘛
Orm偶然看见车后座的袋子,里面塞着她的电脑。快忘记的委屈又开始在心里冒头。Ling原本已经准备开车了,她听到Orm哭,又慌忙停下。
不是,不是
她怕Orm下车,先倾身过去将人抱住。Orm没有太挣扎,她放了点心,只是在撒娇。
撒娇不怕。
它不碍事Orm,是我想见你,我,它是,Orm,它是我去见你的借口,家里什么你都不要,也不要我,但不是很宝贝它么。我带着它去见你的路上,妈妈说你喝醉了。早知道你会帮我找借口,我就不带它了,好重哦
谁帮你找借口
Orm被抱着,这个拥抱的姿势一点也不舒服,但算了,她想抱就给她抱一下。
Orm,别和我分手好么,我很想你
想我干嘛,不是让我自己冷静么
那个人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是狗
Orm捶了一下她的背,在她的肩膀上笑。可Ling并没有为此感觉好受,相反,她又感觉到一种心碎。Orm受了很多被她冷落的委屈,失望到和她提分手,但现在,Orm在原谅她。Ling亲了亲她的头发,又用额头在上面蹭,就像Orm撒娇时常对她做的那样。
宝贝,是我不好,是我总觉得不回复谁都没礼貌,但不回复Orm就没关系。可明明Orm见不到我,才最想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有限,我还要分心分时间去帮Junji带女儿,她真讨厌。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到,Orm已经伤心很长时间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可以再气我久一点,或者,或者你可以对我提要求,提一百个要求,一百个够么?不够也没关系,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但是Orm,不要和我分手
她又喊她宝贝。她每次这样喊她,她都反应很大,她明明就知道,诡计多端的女人。Orm虽然在心里嘀咕,手还是摸了摸Ling凑在她肩膀上的头,像Ling常对她做的那样。
什么要求都行么
嗯
那我要求在车里
行
我要求绑着你
行
Orm微微侧头,沿着她的喉咙,慢慢咬上她的下巴,跟着咬她的嘴,又在她追过来想加深吻的时候躲开她。Ling又试了几次,都没得逞。Orm看着她不甘愿的眼睛,笑着凑过去咬她脸上的痣。
Ling感觉Orm的每一口都咬在自己的心脏上,酥麻感很快遍及全身,她又有些受不了了,她难耐的抬着下巴,任凭Orm造次。
我要求,八个小时
你就,没有,别的要求了么,怎么都是
P‘ling ling不想么,不想怎么抖成这样
想,Orm,别折磨我
她摸那颗被她舔湿的痣,
她将脸贴上来蹭她的手。
生气的时候真的很讨厌她,说分手的时候真的很想和她分手,可是再看到她,还是很喜欢她,很想她,很想拥有她。如果自己和这个人分手了,不久之后,她可能就要对别的不知道什么人,也像小猫一样撒娇了。Orm想到这里就受不了,受不了的又想生气了,她觉得她有必要严肃提醒。
除了我,Ling Ling kwong对着谁都不许露出这样的表情
什么表情
像小猫进入春天的表情
小猫在她的手心里挺了一下脖子,身体一寸一寸向上泛红。红色像创可贴下随伤口愈合重新长出的软肉。虽然还有些痒痒的,但总体向好。
不生气了么,Orm
嗯,这次先算了
Orm大人大量的表情被Ling看在眼里,她想,如果Orm更喜欢小猫,那她就把购物车里的狗耳朵都换成猫耳朵,还要记得买铃铛。
Ling又凑过去亲了亲Orm的嘴角,帮她将安全带系好。
晚饭妈妈做了Ling喜欢吃的烤鸡,但不知为何,Orm吃过晚饭后不久,身上忽然出现过敏症状。她的手肘、手指,还有脖子,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红疹,扩散的很快。
Ling自己常会过敏,可和Orm交往同居到现在,从没遇过Orm过敏的情况。她盯着Orm的脸,反复和她确认嗓子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呼吸困难,Orm都说没有,Ling才稍微放心。Orm继续安慰她,说没关系,自己房间里有药膏,说着趁妈妈还没发现,拉着Ling跑回房间,锁了门。她笑眯眯的拉开一格抽屉,Ling看到各种自己常用的过敏药。
本来想有备无患的,没想到是我先用上
Orm边说边下意识的挠了挠手肘。Ling眨了一下眼睛,从中取出一支药膏,低头面向Orm。
脱掉衣服,我看看
Orm听出Ling声音里的异样,紧张的侧身,把脑袋凑近。Ling伸手,推住她凑近的脑袋。Orm转了一下脖子,脱离她单手的控制,视线从下向上,看见她发红的眼睛。
心里有点开心,但别人都哭了,自己笑也不太好。可还是很想笑。Orm把人拽到怀里抱住,在她的痣上亲了两下。
Ling看她的眼睛里有委屈还有自责,一点也不像小猫,更像小狗犯错。她怎么又猫又狗的。好可爱。Orm被她可爱到一颗心都是软的,想抱住她的脸亲一百下。Orm将人微微从怀里拉远,在她的痣上舔舔又亲亲。
要是你每次过敏我都哭,那我眼睛都哭坏了
可是你之前都没有过敏
是啊,原来过敏这么难受,P‘ling ling好辛苦
Mae Koy前辈说你回家住以后每天都不睡觉,一定是因为这样抵抗力变差了
嗯嗯,你在我就会睡了,而且已经不怎么痒了
Orm
犯错的小狗舔了舔嘴唇,眼睛还是红红的。
Orm,对不起,要是我再欺负你,我就每天都过敏
Orm笑眯眯的,又在她的痣上亲了两下,她好乖,还微微侧了脸来给她亲。
再欺负我,我就也欺负你好了
怎么欺负我
嗯,我也过敏
Ling听到皱眉,移开自己的脸,在Orm的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
Orm看着她,感觉好喜欢她,像喜欢小猫和小狗。如果是和小猫小狗生气了,她绝不会想要抛弃它们。那为什么,和Ling Ling Kwong生气了,就说要和她分手?她和她说分手,这和抛弃,有什么分别?Orm在心里反思,她对Ling Ling Kwong,还没有对小猫和小狗宽容。
P‘ling ling
嗯?
Orm有些不好意思,她将Ling的脸按到怀里,不准她看自己。
P‘ling ling,我也对不起
怀里的人有挣扎迹象,Orm将原本环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Ling在她背上拍了两下,靠在她身上安静下来。
我不应该,那样就和你说分手,我们只是吵架了,哪有那么严重呢,你又不是不喜欢我了。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冲动。P‘ling ling,我最喜欢你了,你不要喜欢别人,我也不喜欢别人。如果有一天,需要我不喜欢你,地球才不会爆炸,那就让地球爆炸好了,我在这个地球上,不能不喜欢你。你同意的话,现在就点头。不同意的话,给你一分钟时间想通。
Ling靠在Orm的肩膀上点头,同时也将Orm抱紧。如果真有那一天,就让地球爆炸吧。
去坐好,我帮你擦药
先是脖子。
清凉带些滑腻感的药膏,在Ling的指尖化开,点在Orm的皮肤上。脖子上的红疹面积最大,Ling的动作很轻,涂的很仔细。Orm闭着眼睛,感受她的指腹在自己的颈侧打圈,又在喉咙的位置自上而下的涂抹。这些做完,Ling又拉她靠在怀里,在她的颈后靠近肩膀的位置点一下,再点一下。Orm在她的碰触之下,忍不住嗯了一声,轻咬住她的耳朵。
Ling忙推开她,又瞪她。Orm作势要亲上去,又被推开第二次。她不理她的胡闹,拉过她的胳膊,继续给她手肘的地方涂药。Orm看着她的鼻尖,压抑着心跳。
涂过药,红疹很快退去。没什么大事,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起身。
路过客厅时,Mae Koy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问她们这么晚还回去啊,问的时候头也没回。Ling一时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拉拉Orm的胳膊,Orm得意的挑挑眉毛,在她的额头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妈妈也早点睡觉,一把年纪总是熬夜
Mae Koy扔过来一个抱枕,Orm险险避开。
到家。
灯也来不及,黑暗中,从门口开始,她们各自脱衣服。
相拥踉跄,行至浴室,Orm睁眼,打开灯和花洒,牙齿撕咬般覆上发烫的颈侧。
Ling乖巧,脊柱抵上冰凉的瓷砖,手攀住Orm细瘦的背。
Orm的右手向下,轻拍她的腿,水温适宜,但内部热。
Ling被迫睁眼,眼神迷茫,她们隔住水流,相望,满足。
像雷暴天气下的航行,浪拍上甲板,颠簸,嘈杂,导航坏掉。
头发擦不干,浴巾散落地上,她们混乱,激烈,流泪,拥抱。
小熊卷入末日战场,被拉扯,变形。
等到次日清晨,小熊又被塞进洗衣机,滚动,扯平,散发柔顺剂的味道。
疼痛不过虚惊一场。
你有没有,养过小猫或者小狗啊?小猫和小狗,对着主人的爱,是永恒。
Fin.
————
为了让两个人和好,还要让两个人先吵一架。笑死。
在Cross cover 那个8分钟采访里,有一个问题是你觉得自己像什么动物,她说有时候是黑猫有时候是狗,看你能看到我的哪一面。那Orm就当然,能看到她的每一面。
我本次利用段末标点分割对话和剧情,没有分节,感觉也行。
【lingorm】落地生根
*县城青年的无聊日志。这边刚整完中国姐妹,那边已经快进到要当中国媳妇了。
1
今年的深冬来得很早。
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醒,我裹着毯子起身,去给壁炉添把柴火。
窗台外停着一只野鸽。近两年山里禁猎,连带着养狗的人家也少了大半,野鸽松鼠大花蛇,都是镇子里的常客。
后山的山顶还是绿的,未曾落雪染白,只要不开窗户,别让呼啸的冷风灌进屋子,看起来仍是一片绿油油的春景。
可惜人不可能不开窗户,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
一颗石子轻轻击中了褪色的红漆木框,发出清脆的声响。寻声望过去,楼底下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影正大幅度动作,跺着脚试图物理驱寒。
那是Ling。
即便遮挡到只剩一双眼......
*县城青年的无聊日志。这边刚整完中国姐妹,那边已经快进到要当中国媳妇了。
1
今年的深冬来得很早。
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醒,我裹着毯子起身,去给壁炉添把柴火。
窗台外停着一只野鸽。近两年山里禁猎,连带着养狗的人家也少了大半,野鸽松鼠大花蛇,都是镇子里的常客。
后山的山顶还是绿的,未曾落雪染白,只要不开窗户,别让呼啸的冷风灌进屋子,看起来仍是一片绿油油的春景。
可惜人不可能不开窗户,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
一颗石子轻轻击中了褪色的红漆木框,发出清脆的声响。寻声望过去,楼底下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影正大幅度动作,跺着脚试图物理驱寒。
那是Ling。
即便遮挡到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也能凭借那四肢不协调的律动认出来。
我开了窗,Ling的声音伴着大风传进耳朵。
“姐!”Ling双手举在嘴边,作喇叭状,“下午临时有活!麻烦你帮忙接小孩放学!”
我应声。
Ling便憨笑着跑开,一步三回头,冲我招手,像只圆滚滚的熊崽。
严格来说,Ling口中所谓的小孩已经算不得小孩了。她家小孩今年十九岁,在县城的中学读书,早就过了需要家长接放学的年纪。况且她家小孩并非是需要照顾的类型,女孩早熟,十九岁的年纪,说话做事比同龄人、甚至一些大人还要可靠。
奈何Ling宝贝得很,明明独身时从不关注自己的生活质量,养小孩后却一门心思要求精细。
不过Ling也没太多机会接放学了。她家小孩升了高三,县城的中学规定高三集体住宿,必须参加晚课。
下午出门,加了件大袄,骑着电驴进城接小孩放学。
放学时间,学校门口熙熙攘攘,我踩在台阶上,一眼就认出了那条高高瘦瘦的竹竿人。
虽然听Ling念叨过很多次,说这个年纪的女孩长得快,还不爱吃饭。但真亲眼见到时,还是忍不住感叹时间飞逝,当年睡在Ling肩头的奶娃娃,现在都要比Ling高上半个脑袋了。
女孩底子好,长开后特别漂亮,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在学校里更是受欢迎,据说好多男孩都约她放学一起走。奈何她尽职尽责的好姐姐天天扒着校门口的电线杆等着接小孩,因而至今还未出现成功的同行者。
Orm很机灵,瞧见我的一瞬就猜到了实情,礼貌问好后小声询问:“她晚上要开夜车吗?”
“不是,小活,晚饭前就回来了。”
小孩松了口气。人小鬼大的,知道夜路危险,每次都要问个清楚。
骑车路过叉烧摊,Orm多看了几眼,泛着油光的烤叉在炭火上缓慢旋转,香气诱人。
我问她要不要买一份尝尝。
她摇头拒绝:“放凉就不好吃了,而且这样的露天摊子很不卫生。”
我知道Orm为什么这么说。事实上我对她意有所指的那件事也记忆犹新。
现在回想起来,也称得上久远了。那时Orm刚转到镇子上的小学,Ling有夜班,也是我去接的放学。路上买了几份零嘴,具体记不清楚是些什么了,总之小孩没舍得吃,留给Ling当宵夜。结果凌晨我被几通急电叫醒,把突发急性胃炎的Ling送去了诊所。Ling虚弱地瘫在长椅上吊点滴,Orm就坐在旁边抹泪,任谁劝都不肯回去睡觉。
我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Orm把手举在暖气片上方烘热,然后挤过来给Ling揉肚子,说这样能好快些。
小孩的手软乎乎的,低落的声音也软乎乎的,宛若上帝派来人间消解苦难的天使。
也是在那个冬天,我再没有劝过Ling一句“不要做慈善家”“更不要做冤大头”这类烂话。我想我们这些人都一样,习惯孤独,才会如此渴望被爱。
掠过县城集市的街道,发现火红的灯笼都已经高高挂起,映得整条马路皆是一串喜庆的色彩。恍惚间惊觉新年即将到来,于是询问后座的小孩:“今年年节还是在我家聚吗?”
Orm扶着我的肩膀,厚重的书包夹在我俩中间,语气坦荡。
“当然啦,难道指望Ling做年夜饭吗?”
2
我和Ling是高中同桌。
在差不多的时间选择辍学,在镇子里工作。与向来吊儿郎当的我不同,Ling的学习成绩很好,只是现实条件难以支撑她继续读书。
父母离异后Ling一直跟着母亲生活,她的母亲身体不好,在她中学时期去世。她与父亲少有联系。据说她的父亲在城里二婚,女方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再多的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不上学以后,我就在家里的面馆帮忙。
而Ling进了镇上的车队,从学徒做起,车头接什么活,她就运什么货。她人老实,总是吃亏,最初几年夜班开多了,差点把眼睛熬坏。
我去市场拎了半斤猪肝给她“明目”,这完犊子的傻蛋还乐呵呵盘腿坐在我家店里嘲笑我的亡羊补牢。
笑完就闷头吸溜那碗猪肝面,吃得比猪干净。
Ling二十岁的时候城里传来噩耗,说她多年未见的父亲和素未谋面的后母被工地车撞了,等着她去处理后事。那时候县城里的工地车驾驶问题还没得到整治,几乎隔年都要碾死一两个人,所以旁人也不觉着惊讶,只是连连叹息说命苦,落到这对夫妇头上了。
接到消息时Ling刚下工,彻夜未眠,浑身一股难闻的汽油味来不及拾掇,借了我的电驴就往医院赶。
Ling这人也是心大,莽夫一个。那天先是在清晨到达了治疗的医院,听人说救不活已经被接回家去了。于是她又到处摇人询问,找到了她父亲生前的单位,从单位的电话本里知晓家庭地址,赶到住处后又听邻居说他们帮忙联系了殡仪馆,午后刚被车子拉走。她问清是哪家殡仪馆,再次出发,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前成功抵达了那个偏出县城百里开外的郊区墓园。
风尘仆仆的Ling一路小跑进灵堂,里面的情形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灵堂里空空荡荡,两具并排放着的玻璃棺旁随意放了几簇花圈,惨白的日光灯刺得人眼睛发痛。
大灯下摆着一张矮脚木凳,年幼的女孩呆呆地坐着,双臂环绕膝盖,把裤腿揪得皱皱巴巴。
“Orm。”Ling喊她的名字,这名字还是下午刚从邻居那里打听过来的。
小孩怔愣地转过头来望向她,皮肤好白,眼睛好肿,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无数次,Ling提起那天称得上兵荒马乱的经历时,总要加上一句“幸好”。幸好Ling没有气馁,快马加鞭赶去了郊区。幸好Orm没有乱跑,乖乖坐在那里等待。幸好当时借的是姐的改装车,换成普通电驴,根本跑不了那么远。
总之,Ling顺利接手了后面的事。
小县城里办白事不讲那么多规矩,父亲生前的事她也知之甚少,索性一切从简,发了讣告,约了火化,给之前帮忙的邻居塞了烟酒,就当是送完最后一程。
结束以后Ling扭头问Orm,那几天如无主的小狗一般跟在Ling屁股后面团团转的Orm。
“要不要跟我回镇子里去?”
“邝玲玲!你真是疯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觉得之前给她“莽夫”的评价还是太轻了,这完全是圣母、是慈善家、是冤大头,“你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拿什么去养活一个十岁小孩!她甚至跟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Ling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心虚地狡辩说没有问题:“就当是家里多养一只小猫或者小狗嘛,况且小Orm可比猫猫狗狗要乖多了。”
这番说辞我实在不敢苟同。在我看来这完全是没苦硬吃的典型,奈何十岁的小孩确实可爱,扒着门框眨巴眨巴眼睛的样子叫人怎么看怎么心软,再说不出其他冷酷的话来。
我心知肚明是劝不住了。
Ling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平常一副随和、好脾气的模样,其实很讲原则,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更不会半途而废。
Ling和Orm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
县城这种土地方滋养不起什么好东西,但Ling总是尽心尽力。
一如祸事发生的那天,她俯身为女孩擦拭眼泪,珍重得像是对待半块残缺的璞玉。
3
年节将至,我起了个大早去赶集。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漂浮在干燥的、冰冷的半空,仿似自然在沉睡中吐出的呼吸。街道两旁,树木枝桠上挂满冰晶,闪烁着冽冽的寒光。
路过桥洞,细窄平缓的河流上落满枯枝败叶,卖鱼佬已经在桥底架上摊子,石板路湿漉漉的,从渠里通出来的管子往外哗哗流水,却半天冲不干净案板上刮出的斑斑鱼鳞。我屏着气快步穿过难闻的腥臭,穿过杂草丛生的旧祠堂,穿过一扇又一扇红漆剥落的门窗,终于汇入了集市熙攘的人流之中。
大集已然热闹非凡。摊贩搭起帐篷和摊位,琳琅满目,一眼望过去,新鲜的、尚且还沾着泥的蔬菜、水果堆成了小山。
我突然有些可惜Orm没有跟过来采购了。比起吃的喝的,青春期的小孩似乎更专注于如何打扮自己。这里有好多一看就是Orm会喜欢的手工,竹编的背包,绒织的帽子,不管哪一样都非常符合她的喜好。
可惜Orm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按照惯例,今天小孩要和Ling一起出山门,去看她们亲手种的一棵红松。
追根溯源的话这也是个老故事了。真奇怪,因为年纪大了吗,最近怎么总在回忆那些古早的往事。
Orm刚搬到镇子上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活泼,既内向又胆小,见了人就往Ling身后躲,怯生生的模样让我们一度十分担心她的身心健康。
午休时间Ling都会来店里吃面,然后絮絮叨叨地表达自己的不解和忧虑。浓眉大眼的家伙连场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在养育小孩方面更是新手中的新手。
“可能还需要时间吧?你看那些小猫小狗的,到了新环境总会不适应,眼睛瞪得比铃铛圆,特警惕。”我又她勺了一大碗汤,算作安慰,“混熟了就会好的。”
要怎么做才能快点混熟呢?Ling把头埋进碗里,吭哧吭哧大口嗦面。她是不会辜负美食的类型,但此刻却烦恼得连吃饭都不能抚平她眉头蹙起的褶皱。
要不,送礼物吧。我突发奇想,瞎出主意:“小孩应该都喜欢惊喜吧?类似圣诞老人什么的。”
Ling听进去了,开始认真筹划。
“要不给弄碗长寿面?她喜欢吃哪种底料?”我的建议不是耍宝,寿面是这边山头的习俗,只要是重要的时刻,不管大人小孩,都会煮一碗寓意祈福的面。
“不行。Orm的胃口好小,对吃没有兴趣。”Ling摇头,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很扭曲,五官拧成一团,宛若在惊叹她家的小孩怎么能不像她。
我懒得吐槽,拿起抹布边擦桌边赶人,叫她吃完了就赶紧滚蛋,别在这里占其他客人的位置。
“等、那我怎么办,到底送什么礼物呀?”
不知道不知道。送客。
好不容易家里多了个可以反复提及的、彼此陪伴的存在,那么准备礼物过程中获得的幸福与温暖,就由浓眉大眼的自己独享吧。
后来Ling兴冲冲地过来同我说,她送了一棵小红松,Orm特别喜欢,现在已经从稍显生分的“姐姐”改口直接叫她“Ling”了。
恕我不能共感这家伙到底在开心什么。但至少在礼物的选择上非常有品位,怎么看都不是Ling能想出来的点子。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Ling举手投降。
Ling至今仍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不会撒谎,心虚的时候秒变机器人,磕磕巴巴说不清楚话。我以前总是怀疑她这样的老实人早晚会被骗得精光,毕竟她样貌堂堂却呆呆傻傻,是最容易遭殃的活靶子。直到有一年夏天我看到她穿着无袖背心,单臂吊在货车门框上,大气不喘一下,自如地同别人聊天,我就又把自己的老妈子心安稳地放回肚子里去了。
鼓鼓囊囊的腱子肉,一拳能捶死两个我,我还是先操心操心我自己吧。
据Ling所说,这份礼物是Orm主动开口讨要的。
她的车队接了个活,运百来棵红松树苗到隔壁乡里。送达以后,那边验收的人挑挑拣拣,剔除了十几棵被压扁的、折断的或是过于营养不良的。废弃的树苗被车队原地分掉。车头笑说反正活不成,带回去砍了当柴烧吧。
接Orm放学回家后,Ling就开始着手收拾横在后院的几棵树苗。
“它们真的活不了了吗?”小Orm蹲在旁边观察那些杂乱的树苗,营养状态都很糟糕,还有的直接被拦腰折断,残肢溢出浅黄色的汁液。
Ling点头,能活的都被验收货物的人薅走了,剩下的残枝败叶哪怕劈成柴火也烧不了多久。
Orm的情绪明显低落,围绕着走了许多圈,边拨动枝叶边小心提议。
“也许,这棵还可以活。”小孩拣出其中相对完整的一棵,期期艾艾地自言自语,抬头望过来,眼底满是希冀。
几番欲言又止,无数劝告的、修正的、甚至哄骗的话涌到嘴边,Ling思考片刻,还是放软了声音答应。
“那我们去找个地方种起来吧。”
Orm的眼眶一瞬染红,眼睛亮晶晶的,仿似能滴出水来。
小孩爱哭、感性,Ling从不觉得这是坏事。
Ling去对面的杂货铺借了辆进货用的三蹦子,两人把树苗运出山门,慎重挑选一块空地,合力种下了那棵干瘪瘦小的红松。
Orm尤其兴奋,忙前忙后,干得热火朝天。
山门的落日很晒、很亮,给人以离太阳很近的错觉。微风轻拂,带来了远处松林的低语和泥土的气息。薄云因夕阳的余辉镶上金边,山麓小镇里的炊烟袅袅升起。于是Ling默默换了个站立的方位,替正在给小树苗系上红丝带的小孩挡住了日光。
Ling牵着Orm的手下了几段山路,经过深浅不一的沟壑时,她就箍着小孩的腰把人提起来,径直举过,严防崴脚。
三蹦子停在道路中央,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枯枝,被滚动的车轮碾得吱呀作响。
把车还给杂货铺,顺手买了两个冰淇淋。一大一小站在铺子门前吃得认真,嘴角沾满黏黏糊糊的甜水。
“玩得开心吗?”
Orm拼命点头,Ling这才发现她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小孩迫不及待地问她:“我的小树要多久能长成大树?”
“我也不知道。”Ling实话实说,“估计,呃,不太容易。”
她本来想用“很难”这个词,话到嘴边又下意识换成了更委婉的说法。Orm是个机灵孩子,猜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却也没有为此发难。
Ling几口就吞掉了手中的冰淇淋,然后拆出一包湿纸巾,蹲下来为灰头土脸的小孩擦拭袖口上的黑泥和草屑。
“谢谢姐姐。”Orm还在小口小口品尝属于她的那个冰淇淋,暂时腾不出手来,但尽可能抻直了臂膀配合对方的清理动作。
Ling沉默地帮忙收拾干净,然后承诺说:“以后每年我们都抽空去看看你的小树长了多高吧。”
浓眉大眼的家伙心软得厉害,她不乐意见小孩表现出懂事过头的小大人模样,总让她联想到曾经无依无靠的自己。
Orm水汪汪的眼眸闪着光,仿佛无数星点在其中跳跃,随着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显得愈发璀璨,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每一次眨眼都似是在诉说内心欢愉,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的流转也变得轻盈起来,任谁都忍不住会被这份纯粹的快乐感染。
于是,由着这个约定,年节前出一趟山门就成了必须遵守的惯例。
在鲜为人知的偏远小镇里,在无人知晓的荒凉山门外。
Ling养育了Orm。
而Orm,养育了一棵小红松。
4
Orm给我发消息,说车已经过桥洞了。
电视剧放到一半,正看得入迷,还是不得不艰难起身去冰箱里把肉块端出来解冻。
说起来也是奇迹,那颗半死不活的树苗竟然真的成功存活下来,越长越好。每年小Orm给我看照片时,我都要惊叹自然万物顽强的生命力。
然而生命力更顽强的生物已经在挠门了。来不及擦干湿哒哒的手,就被急促的铃声催着去玄关开门。
Ling一进屋就喊着“好香好香”往厨房里钻,刚切好的熏制肉肠一瞬少了好几块。而小偷本人正鼓着腮帮,一边快速咀嚼,一边笔直地站在原地装无辜。
Orm紧随其后,说要帮忙打下手,扫视厨房一圈,抬手就去折腾塑料袋里挂着的鱼。那个鱼,是活的。重新回到水池里后,便大力摆尾、使劲撒欢,溅出的巨大水花正中两人。Ling离得远些,只是湿了半个肩膀。直面水花的Orm就遭了殃,胸口晕开大片暗沉的透色,浸湿的毛衣一拧就能滴出水来。
Ling赶忙一个健步冲上来扯开小孩毛衣湿掉的部分,然后见缝插针在Orm嘴里塞上一小块熏肉肠。Ling就是有这样抽象的能力,生活乱成一锅粥,她会趁热先舀上一口喂给Orm尝鲜。
离食物远一点!快去把湿衣服换掉!
我尖叫着把除了闯祸啥也不会的两人打包扔出厨房,勒令她们只准在客厅活动。
胡闹了一阵,整理完毕的两人马上就被客厅里的电视剧吸引,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电视解闷。
高中生能说会道,电视剧演什么她就评什么,简直就是完美的反应永动机。
Ling就坐在她旁边,一门心思给桌上的坚果剥壳,在纸巾上垒成一座小小的谷堆,然后全部推到Orm的面前。Orm的眼睛离不开电视屏幕,手却能精准摸到Ling递过来的坚果,往自己嘴里扔几颗,又反手给对方喂几颗,亲密无间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扎眼,宛若两只在冬季储粮的松鼠。
年夜饭我们是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节目边吃的。沙发太小挤不下三个人,索性就把沙发靠背拆了当坐垫。矮茶几也太小了,互相交叠放了四盘菜,饭碗就只能端在各自的手里。
这时Orm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她们买的饮料和年货还在车头挂着,起身准备下楼去取。Ling赶紧叫住她。Orm刚脱掉毛衫,换上的单衣并不保暖,只适合待在室内。
Ling披了外套出门,我和小Orm懒懒散散瘫在屋里等待。
电视并不好看,我们凑在一块叽叽喳喳吐槽个没完。
“Oi!女主角长得还没Ling好看呢!”Orm嘟嘟囔囔,即便Ling暂时不在身旁,她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偏爱。
小孩的话并非是滤镜过厚导致的空穴来风,我十足认同,趁着Ling不在的时候大爆猛料:“欸!小Orm知不知道Ling以前差点有机会上电视?”
Orm的眼睛瞬间睁大,惊讶得嘴巴都停止了咀嚼,一看就知道Ling没有给她讲过这段陈年旧事。
记得应该是中学的时候,Ling和班里一个女孩关系不错。当时市里电视台有对外甄选小演员的活动,那个女孩报了名,然后拉着Ling陪她一起去面试。她们进了城,坐了整整一天的大巴去往现场。女孩进场面试,Ling就在场外等待。
“有个工作人员跟她搭话来着,说Ling的条件很不错,问她有没有意愿当模特。”简单回忆完事情缘由,我才转入正题,“她收了名片。回来以后天天往我家跑,蹭电视看走秀,还自学T台步呢!”
想到四肢不协调的人机那些别扭的模仿动作,我和Orm就忍不住爆笑,在地上滚作一团。
可惜后来Ling的母亲病情加重,她也就再不提及那张名片和当模特的事了。许多时候我看着Ling,总觉得她不该被这样对待。她明明是世上最温柔的善人,最忠诚的朋友,却屡屡遭到命运奇怪的捉弄。
咋咋呼呼的小孩安静下来。我有点担心自己的碎嘴会毁掉她心目中姐姐无坚不摧的形象,于是匆匆结束掉这个话题。
Ling刚进屋就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身上沾着外头带进来的寒气,冻得女孩忍不住哆嗦,但还是硬撑着不肯撒手。晶莹的狗狗眼睛如此直白坦率,Orm捧住她冰凉的脸,鼻尖没有距离地贴在一起,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扑在嘴角。
“Linglingkwong!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宝宝!”
嗯?这么突然?没搞清楚状况的Ling下意识放掉手里提着的东西,扶住她的腰,一提气就把高高瘦瘦的女孩举在了半空。然后慢半拍的大脑无效空转,疑惑的眼神穿过女孩的肩膀向我发出求救信号。
我耸肩,心虚地别开眼睛,生怕她察觉到是我把她的宝贝妹妹弄哭的。Ling表面上憨傻,其实特能记仇,背后蛐蛐她的事要是被发现了,指不定哪天就要跳出来阴阳怪气。
好在Orm的性格一直是这样,我们早就习惯了她丰富且充沛的情绪转变,所以Ling也没有揪着不放,偏要追问原因。
熟练地抱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小Orm转了两圈,Ling把她放到地上,然后捡起地上的一个袋子塞到她的手里,让她打开。
“我下楼的时候看到隔壁铺子的小孩蹲在门口玩炮仗,挺有意思,就骑车去买了两盒。”
Ling笑起来,得意的小表情显得尤其臭屁,我都担心她的牙花子因此着凉。
但紧接着我就目睹了Orm的情绪从心疼低落到惊喜欢乐的转变全过程,不由得感叹一声。
邝玲玲,这浓眉大眼的,确实厉害。
5
年后县城搞宣传,请了一帮人来放电影。连续三个晚上,不重样。
Ling喜欢看电影。以前中学的时候,只要有类似活动,她就会拉着我早早去占位置。那时港片风靡全亚洲,我和Ling看完黑道风云、刺激枪战,兴奋得睡不着觉,第二天挂着黑眼圈还要聊上许久。
唯一不太美妙的是,Orm没办法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可怜的高三学生晚上还有自习课,下午放学以后接出来吃顿饭,就得赶回教室继续学习。Ling总是心疼小孩的课业过于繁重,想方设法把Orm从学校捞出来休息,请假理由五花八门,到最后把她自己送上了老师的黑名单。
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会首先表扬Orm,她成绩优异,乖巧懂事,与同学相处融洽,是范本里刻画的三好学生。然后再提及“个别家长”,有事没事往学校跑,送这送那,还要编一些奇怪的故事欺骗老师,耽误孩子学习,简直就是妥妥的反面教材。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开完家长会后的Ling义愤填膺,“太坏了!这种人不配做家长!”
我实在无法理解她那串永远拐不上正途的脑回路,反射弧长到令我怀疑人体构造的生理极限。懒得点明那些荒唐行径,索性让这位护犊心切的姐姐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维模式里,少去祸害他人。
“老师不给批假。”Ling对着手机屏幕敲敲打打,抓耳挠腮,“要不别请假了,直接让Orm翻墙出来吧?”
“停止你危险的想法!想让高三学生吃处分吗!”
电影放映的当晚,Ling整场都显得闷闷不乐、坐立难安。Ling总对一些事情怀有莫名其妙的固执,唯爱钻牛角尖,但凡今天的对象换个人,我都可以现场确诊她为大恋爱脑,绝症,没救了。
看完了电影,我们扛着各自的板凳分别。无精打采的Ling宛若一只落魄的大狗,十分凄凉。
第二天的场子,我们约了同一时间。Ling的心情好多了,看电影时认真得要命,就差拿本笔记逐字逐句写下来。结束以后我们照旧分别,我望着Ling一蹦一跳的背影,心想到底是好起来了,知道要给小孩当榜样了,这回没钻太久的牛角尖。
第三天我临时有事,电影放了半场才赶过去,站在最后一列台阶上,前面是乌泱泱人头,直至散场都没找到Ling。不过她给我发了消息,说有急事先走一步,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倒也不忧心她的去向。
三天电影播完。中午在面馆见到一瘸一拐的Ling,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尚未添加说谎功能的机器人羞得中央处理器都差点被烧坏,才讪讪地同我说明情况。
第一天散场以后,她就去学校与Orm分享电影观感。她们没有假条,又不能正大光明挤在门卫处咬耳朵,最后只能选择翻墙。
当然,绝不会让Orm翻墙。
Ling蹬上学校操场围墙,骑在墙头,伏低身子,同Orm大聊特聊今天电影到底演了什么。高中生就蹲在墙底下,借着稀疏植物的遮挡,听得津津有味。
夜幕低垂,白日的喧嚣暂搁,小径路灯投下温暖的亮光。教学楼和宿舍的灯一盏一盏陆续熄灭,校园陷入沉睡。两个动作滑稽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伴随着的是轻快交谈与窃窃笑声。
Orm突然扯了扯Ling的裤脚,仰头望着她,眼睛里缀满奇异的星星。酒窝再现,特意放轻的声音都像泡在糖水里一般香甜。
她说:“姐姐,我们现在好像在幽会啊。”
一出超低配版的小镇罗密欧和山寨朱丽叶。
Ling脑袋晕乎乎的,那么可爱的小Orm,是世界赠予她的珍宝。这时木头脑袋接梗很快,开始声情并茂、一人饰两角朗诵名台词。
「哦,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命运弄人,爱恨交织的呼唤。」
「朱丽叶,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的代价。」
Orm躲在墙底下听她耍宝,笑得前仰后合,又努力憋住,身子抖得像个筛子。
“Linglingkwong,你真的很爱演。”
女孩昂着头,从发际到耳畔,皮肤像琥珀色的花瓣一般莹润。笨拙的影子倒映在眼底的湖泊,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压着嗓子,念出那句在她孩童时期的睡前故事里重复无数次的对白。
「我们的爱,在命运之书中,同在一行字之间。 命中注定,爱不可分割。」
连续三天,Ling都如法炮制,在宿舍熄灯后翻墙给她家小孩讲电影。然而在最后一天从墙头跳下来的时候踩中一块碎石,不慎崴脚。
听完整个离离原上谱的事件,我只恨自己不明真相时多嘴关心了几句。这都什么痞子行为?这些年在车队里学了什么?简直是误人子弟!
在我腹诽期间,Ling已经把一整碗面嗦干净了,笑眯眯地同我炫耀说学校今天发了成绩单,Orm又是稳稳的第一名。
我起锅烧油,撂挑子送客。
这只重度分离焦虑的傻狗是谁?还我妈生邝玲玲!
6
入春以后,Ling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个时期是打工潮,大批镇上的年轻人会往城里城外涌动,寻找更多的工作机会。
今年车队又走了四个学徒,退休了一个老师傅。在人员大幅度缩减的情况下,大宗商品的运输又是开春必定要做的大单,Ling可谓是分身乏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Orm的课业同样繁重,小孩十分刻苦,以至于年节里好不容易长的几斤肉,很快就掉完了。Ling默默记着,抽空提了补药到我店里,嘱咐我去接放学的时候炖汤拎过去。大忙人步履匆匆,甚至来不得坐下吃碗面,放下东西就走。
Orm边皱着眉头喝补汤,边絮絮叨叨同我抱怨根本见不着人。
哪怕是小孩放假,晚上也回来得很迟,大多数时间Orm都等不到她。
Ling和Orm到现在还是住原先的小租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最早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后来小孩逐渐抽条拔高,Ling就把卧室全部让给了Orm,自己则在客厅沙发定居。
租房的活动空间不大,但非常干净整齐。客厅的白粉墙上挂满了Orm从小到大获得的荣誉奖状,其中嵌着几张两人的合照,从客厅一路布置到卧室。卧室墙壁贴了几盏微弱的星星灯,偶尔被风风火火的小孩不小心碰倒的毛绒玩偶会被Ling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拍拍灰,立在床头。
Ling夜班结束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轻手轻脚摸进房间,检查熟睡的小孩有没有盖好被子。然后快速冲个澡,瘫在沙发上歇息。清晨早起,怕吵醒难得放假的高中生,索性也不在家里捣鼓早餐,径直去早点摊上拿了几个水煮蛋,揣在兜里,骑车上班。
Orm起床后看了会儿书,中午来我店里吃饭,然后用自己拎过来的保温盒打包一大碗面,送去车队。
车队的人都认识她,老远望见了就大喊着互相传递消息:Ling家的小妹妹来啦,让Ling先歇着,去把饭吃了。
Ling就边高声答应,边从厂子里头蹿出来。她看上去饿极了,粗鲁地解掉起球的防护手套,随意塞进口袋,端起保温盒就不顾形象地大口扒饭。期间还不忘凑过来捏捏Orm软乎乎的粘糕脸蛋,嬉皮笑脸,说谢谢小妹妹,没有小妹妹的话Ling就要饿死了。
Orm被逗得面颊发红,忍不住用手肘顶她肋骨。Ling的皮肤很烫,初春时节穿了件单薄的开衫,汗涔涔的,如同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长毛大狗。
“累吗?”Orm伸手帮忙整理耳边散落的碎发,以防她扒饭时吃到嘴里去。高中生正处于自尊心强烈的别扭时期,明明心疼得眼角都泛着泪光,吐露的关心还是惜字如金。
换任何一个人来问这个问题,Ling都会回答不累。她倔强、要强,不肯在别人面前展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和不安。唯有Orm,这世界上她最亲密、最信任的人,Ling愿意与之共享所有的秘密。
所以Ling松懈下来,把头轻轻靠在女孩的臂弯,委屈巴巴地发牢骚。
“好累啊!Ling每天开车开到要晕车了!”
Orm就伸手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然后再一根一根认真抚平。
“Orm呢?是不是很辛苦?”胡闹够了,Ling把吃好的保温盒垒起来放进袋子里,放到女孩的手边,反过来关心起她的状态。
Orm是聪明的小天才,Ling总在外头这么夸她家小孩。但再聪明的小天才也要挑灯夜读,也要紧张备考。Ling不想给小孩那么大的压力,无论结果如何,Ling都会为Orm感到骄傲。
“别担心我。”Orm说,“我会成功的。”
Ling乐呵呵傻笑,比大拇指,给予她百之百的信任。马上就要到换班时间,她起身前在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块小东西,塞到Orm的手心。
是一枚佛牌。
“我妈妈留给我的。”Ling不好意思地挠头,“可以保佑我们小Orm心想事成,健康快乐。”
一手攥着那枚佛牌,一手提着空保温盒,Orm与Ling道别。
她闻到空气中属于初春的泥土和新芽的气息,也闻到车厂内机器与汽油的气味,两种味道杂糅在一起,构成了Ling的模样。
于是Orm想起二十岁的Ling,和那张同样热气腾腾的脸。
仅是一个照面,就描摹出了她往后人生关于爱的全部答案。
7
Ling最近闷闷不乐的,吃饭都吃不香。
真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明明小孩考试顺利、成绩亮眼,车队的工作日渐清闲、迎来淡季,她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同小Orm四处游玩。
可她似乎并不开心,心不在焉地坐在面馆里啃着我刚晒好的牛肉干,时不时叹气。
我张口就想骂她什么毛病,但是不行,因为现在我有求于Ling。
我阿爷在山上做护林员,老资历,曾经参与抗击过大山火,也预防过无数次即将燃起的山火苗。近来年纪大了,不服老,结果巡山时把腰给摔了。消息传到我这里,紧急接他下山,送往城里的医院,这两天都在住院。
我因为店里生意走不开,托Ling去陪同。Orm刚好也在家闲置,买一送一,打包了全部抓去给老人家逗乐解闷。
“怎么样?阿爷有没有给你讲三十年前大山火的事情?”
“讲了,不止一次,Ling现在就能复述一遍。”
“打住。”我制止,“我从小听到大,耳朵起茧,你留着当睡前故事讲给小Orm听吧。”
说到Orm,Ling又如同被戳漏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了,唉声叹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耐心即将告竭,我就差拔枪定在这温吞笨蛋的太阳穴,叫她少在这里感时伤怀,“如果是因为大山火,我现在就给阿爷打电话,让他别讲了。”
“哎呀、不是,哎呀!”Ling跳起来抢夺我佯装拨出去的手机,焦急解释,“跟阿爷没关系!快把电话挂了!”
“就是、就是,你知道的,Orm马上要去外面上大学了嘛。”Ling斟酌字句,每一个字都显得如此难以启齿,令她忍不住伸手捂脸。
我打断她吞吞吐吐的发言:“懂了。Ling不想成为空巢老人。”
“不对!”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Ling急到跳脚了,对于常年情绪稳定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Orm第一次出远门,我们又不在身边。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万一被别有用心的混球骗了怎么办?万一被——”
Ling正一条一条罗列令人忧心的隐患,我的目光就被她身后刚迈进店门的金色脑袋吸引住了:“我们家小明星来啦!你姐正说你呢!”
“说我什么?”
Orm凑过来。考试一结束Ling就领着她去县城里最贵的理发店染了金发,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晃眼,现在完全是行走的电灯泡,随时曝光的那种。
“Ling舍不得你,担心你上了大学瞎谈恋爱。”
“欸~这样啊~”金灿灿的脑袋嘚瑟地摇晃起来,尤其俏皮,让我一下就理解了Ling的担忧。把这样可爱的小Orm放出去,跟羊入虎口没什么两样。
意识到小孩不再是小孩,我的八卦之心猛增,化身镇口喜欢嗑瓜子的碎嘴阿嫲,只想打探有关感情方面的问题:“如果谈恋爱的话,Orm喜欢什么类型啊?”
Orm笑起来,大大方方的,倒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女孩谈起模棱两可的理想型时那般羞怯。
“Orm喜欢,像树一样的人。”
红松也好,白杨也好。有一棵树,枝干也许不够粗壮,纹理也许不够深刻,却能以一种近乎永恒的方式,根植于贫瘠的土地,汲取每一寸养分,找寻存活的可能。风雨洗礼,阳光恩泽,在树的面前,人总能感受到宁静的力量。
她会托举你,包裹你,也会依靠你,唤醒你,不言不语,落地便生根。
听上去不错,很靠谱。我满意地点头,想着小孩到底是长大了,长成了这么优秀、有主见的大人。反倒是我们这帮总是忧心她的大人显得有些幼稚滑稽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了眼。
听完Orm对理想对象的描述,Ling的耳朵怎么红得像我锅里炒的猪肝?
8
假期过去,我们送准大学生去大巴车站。
这回Ling倒没有唠叨什么,反倒是Orm开始叽里呱啦叮嘱个不停了。
“一定要注意身体,再忙都要按时吃饭。”
放心,你姐每天那个干饭频率能把我家馆子吃穷。
“不允许喜欢除了Orm以外的人!”
我帮你盯着呢,你姐不会给你乱找姐夫的。
“每天晚上都要给Orm打电话!知道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我两只耳朵你姐两只耳朵,一共四只耳朵都听到啦!
Orm说一句我答一句。另外一位主人公今天非常安静,帮忙把行李搬上车,然后乖乖站在旁边望着Orm,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走啦~”Orm同我们道别。
小孩先是凑过来抱我,轻轻说了声谢谢。而后转身紧紧拥住了Ling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
即将发车,司机已经在按喇叭催促。
她们分开,Ling帮Orm理了理头发,得到的回应是一个温柔的、落在眉心的吻。
车子启程,Orm从窗户探出头来与我们挥手,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夏季的末尾,天空灰蓝,弥漫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沉闷。树叶在微风中摇曳,黏稠无力。蝉鸣此起彼伏,似乎在用尽最后的力量,为夏天唱响最后的挽歌。我忽然感到一阵难舍的怆然,时光飞逝,落在原地的、留在偏远县城的我们,已不再是自己心目中的青年模样。
“Ling?你在哭吗?”我试图逗乐我的朋友。
“没有。”我的朋友依然稳定得像一棵树,落寞地目送她的青年、和她的青年时代逐渐远去。
我们并肩往回走,电驴和摩托都停在车站外面的树荫下。
“昨天听阿爷说了一件事。”我装作无意间提起。
Ling还沉浸在离别的悲伤里,没联想到其他,张嘴就问:“什么事?”
“关于Ling曾经拜托他买过一棵红松树苗的秘密。”
Ling马上明白我在说什么了,顿时憋红了脸,再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那棵红松树苗,是死的,没有办法长大。
但人是活的,总有办法让小孩心里的那棵红松以奇迹的姿态自由生长。
县城是土地方,滋养不起什么好东西。
但落地,便要生根。
END.
第四十年
“那时候两天不见就难以忍受的女孩并不能想到之后余生不相见的分离。我想,她的思念像秋叶,四十年来已落满千山。”
请认真阅读以下餐前小贴士:
1.正文是be,全文2w+,let's不要哭挑战
2.伪现实向,我cp世甜一已婚小情侣,勿上升现实
3.彩蛋是一个甜甜的续写结局,含糖量百分百,如果通读全文后想看一个he结局,可以品尝
Ps:正文是一个很完整的be故事,虐文爱好者请放心享用
*
我妻子的生产并不很顺利,从天亮生到了天黑,截至此刻,已经生了十二个小时。
一种熟悉的心慌把我的心脏狠狠抓住,走廊里明亮眩目的蓝白色冷...
“那时候两天不见就难以忍受的女孩并不能想到之后余生不相见的分离。我想,她的思念像秋叶,四十年来已落满千山。”
请认真阅读以下餐前小贴士:
1.正文是be,全文2w+,let's不要哭挑战
2.伪现实向,我cp世甜一已婚小情侣,勿上升现实
3.彩蛋是一个甜甜的续写结局,含糖量百分百,如果通读全文后想看一个he结局,可以品尝
Ps:正文是一个很完整的be故事,虐文爱好者请放心享用
*
我妻子的生产并不很顺利,从天亮生到了天黑,截至此刻,已经生了十二个小时。
一种熟悉的心慌把我的心脏狠狠抓住,走廊里明亮眩目的蓝白色冷光和分娩间门上刺眼的红色警示灯光混杂在一起笼罩下来给我带来极强的压迫感。我颤抖着闭上眼,恍惚记得曾经也有过这样极度恐慌与担忧的时刻。
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坐在了我旁边,似乎在跟我讲话。但我没有搭理——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我妻子更值得我注意。
身边这个人识趣地闭了嘴,一片沉默中我微微出神,看到对面墙上写着产房和育婴室的指示牌上是密密麻麻的泰文,有些疑惑,印象里它应该是英文才对。
我近来的记性已经不大好了。
正在我艰难回想怎么回事的时候,分娩间的门突然被拉开,医生步履匆匆地走出,“产妇家属在哪里?”
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我赶紧起身扑了上去:“医生,我妻子怎么样了?”
医生看着我脸上流露出一丝奇异的神情,“你叫……?”
“Orm,”我急不可耐地开口,“kornnaphat sethratanapong。我妻子她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犹豫了半晌,看了一眼我身后才开口说:“一切正常,是个女孩,对产妇要注意产后的修复和护理……”
正常就好。
得到医生这句话后我没有耐心再去听医生其他的话,快步走到被推出的病床旁边。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麻药的效果还没有过去,身材消瘦,病号服穿在身上看起来宽宽大大的,脸色一片苍白,呼吸清浅。我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一阵剧烈的心痛袭来呛得我冒出了眼泪。
我看着她,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好像都不会老,依然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模样,漂亮,温柔,像夜色下洒满月光的浅浅的海。
我想摸摸她的脸,又想起她刚生产完还很虚弱,收回了手赶紧和护士们一起把人推回病房。
这时候我身后的男人也赶紧上来帮忙,我瞟了他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他是谁,下意识地挂起笑容用英语寒暄:“谢谢您帮忙,这两天我妻子住院没见过您呢,您夫人也是在这家医院生吗?还有多久生啊,到时候记得叫我帮忙。”
他的脸色有些古怪,但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lingling出院后我把她接到我身边和我一起住,就算有很多人反对我也这么做了,这些人有的是我的朋友,有的是lingling的朋友,还有一些我也记不得不认识的人。
我近来的记性已经不大好了。
我跟他们大吵一架,最后还是lingling出面安抚,我才最终得偿所愿,带着lingling回到了我在曼谷的家。
她离开这个家以后她的卧室我除了天天来打扫一下就没动过,连床头小熊的位置都没变,粉红色的装潢和床边,枕头,地毯上随处可见的Labubu公仔让我我觉得对于她来说这个房间有点幼稚了。
但lingling似乎很喜欢,也很熟悉这里,很自然地住了进来。
记忆中我好像也这样照顾过产后的谁,一步一步怎么做记得很清楚,所以在记忆的基础上我努力改进,照顾她几乎无微不至。而且神奇的是我对于lingling的情绪变化出乎寻常地敏感,她偶尔情绪敏感发了脾气我也照单全收,生怕她有哪里不高兴。
这段时间我什么都顺着她来,但只有一点,就是她不可以不在我视线范围,一旦我有找不到她的时候心就像在不见底的深渊无尽下坠,恐慌和悲伤瞬间就可以把我压垮。
那天就是这样,我在厨房做饭,垃圾桶满了,想叫lingling给我递一下垃圾袋,叫了她几声没有回应,心中警铃大作,脑袋顿时一片混沌,一心只想找到她。
我找啊找啊,但房间有点多,我一间间找过去,卧室没有,客厅没有,玄关处干干净净没有鞋子,熟悉的被抛下的恐惧和悲伤让我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但就是被心里沉甸甸的痛苦压得喘不上气。
不要走……
最后我是在书房里找到她的,lingling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正在写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会带给我如此强烈的愤怒和恐慌,我的神经绷紧到极致此刻突然崩溃,泪流满面。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这一系列的变故显然有点吓到她了,她愣愣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看到她眼里的情绪慢慢变得复杂,带着一些怜悯和无奈,还有深深的叹息。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平静地说:“Orm,你看清楚,我不是邝玲玲。”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咒语,我猛地后退一步,失落混乱的记忆在此刻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脑海,甜蜜的,温馨的,痛苦的,孤独的,欣慰的,愤怒的……色彩缤纷,酸甜苦辣。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和我的记忆一一对应。
我认识她。
是啊,她不是lingling。
她是ketteng,是我抚养长大的,lingling的女儿。
*
我叫ketteng,全名ketteng kwong,中文名陈冬。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不知去向,我跟着外婆在加拉信生活,一直到六岁。
六岁之前也虽然也想过我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也在同龄人们“没爸妈的孩子”的奚落中想知道他们的去向和不归的原因,但外婆把我照顾得太好了,我过得很快乐,家里没有他们的一点痕迹,问起来外婆只说爸爸已经死了,关于妈妈的却什么都不说。小孩子忘性大不存事,久而久之,也就不总想这些。
从头到尾我只知道妈妈的名字叫邝玲玲。
但六岁那年外婆去世了,也是在那年,我第一次见到Orm。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年迈的外婆之所以可以供养得起我是因为她一直在给我们很丰厚的生活费。
Orm与我的第一面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记忆中这位长相虽然很漂亮但是气质却有些冰冷的女士来到外婆的灵堂,跟周围哭哭啼啼的人们很不一样,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悲伤,平静得很冷淡。
junji阿姨见到她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她们离得我有些远而且当时我自己都哭得大脑嗡嗡,听不见她们在讲什么,只能看到平时风风火火的junji阿姨此时眉毛拧成一个疙瘩沉默地盯着Orm,在Orm说完话之后一遍遍地说no。
Orm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的反应,僵持了几秒后,最后还是junji阿姨妥协,点了点头。
解决了之后Orm转身安静地朝遗照鞠了一躬便径直向我走来。
我跪在蒲团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点也没注意她的靠近,直到看到她的皮鞋尖停在我眼前我才顺着她笔挺的西装裤腿一点点看上去。
“你是……ketteng?”
这是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中间的停顿是因为看到了我的眼睛。
看我点头之后她只是没有什么感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从今以后你跟着我生活,手续已经都办好了。”
听闻要跟这个突然出现在外婆葬礼上的女人走,对未知世界的本能恐惧让我很抗拒这件事,我开始非常非常想找到我的妈妈。
我说,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吗?我想跟我妈妈呆在一块。
听了我的问题,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着我的目光里有着我看不懂的东西。她说,不想跟我走?声音也是懒懒的听不出喜怒。
我被她吓得不敢多说什么,但后退的动作却很明显地表达了我的态度。
Orm蹲下来,摸了摸我的脸,忽然笑了。她的眼睛花瓣似的好看,笑起来特别漂亮,但我看得出她的笑容并不代表着开心。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生活费是我给的,不跟我走还想跟谁走?”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时候junji阿姨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叫我乖,说Orm已经办好了收养的手续,我如果不跟她走警察也会把我抓到她身边的。
我问,那我要叫她妈妈吗?
对于这个问题谁也不好回答,而Orm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坚定——叫什么都可以,不许叫妈妈。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到了Orm曼谷的家,和她生活在一起。
*
到今年,Orm已经六十六岁了。
她阿尔兹海默症的确诊对我来说很突然,但是医生却告诉我早在几年前Orm就来咨询过了,而那时她还只是有些记忆力衰退,现在看起来情况正在飞速恶化。
我牵着她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沉默无言,气氛凝重。
是她首先打破了沉默:“现在公司的事情你已经都能处理了,我早就订好了养老院,我给你地址,回去收拾行李你把我送到那去。”
我气得七窍生烟,吐出一句:“你想得美。”
其实我早该察觉到问题的。
硕士毕业之后我就进了Orm的公司,除了跟着她熟悉业务时吃的无数个苦头之外一切顺利,在公司站稳脚跟后遇到了我先生,谈了两年恋爱以后结了婚,婚后第三年就有了我的孩子,是个女孩。
说实在的,我当时完全不理解为什么Orm那么着急,我刚轮完一个岗就急着让我轮下一个,除了给一些基本的指导之外完全放我一个人摸爬滚打,急着让我尽快上手所有一个服装品牌公司CEO应该处理的事务。
Keep Silent的概念被她玩得很转。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她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自己生的病,所以才那么着急地想让我尽快成长起来。
我想起我很多次忙完工作以后向Gina阿姨抱怨Orm是不是六十岁就想退休了,阿姨一边安慰我一边脸上总会出现一些担忧的神色。
她说,Orm是一个从来不会让其他人负担自己的人。
是啊,要不然她也不会在我母亲走后一个人躲在加拿大谁也不见。
我想起那本在外婆家找到的母亲的日记本,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
六岁那年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后我就对我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有了更多好奇和祈祷。我想早点找到她,问问她为什么把我扔给年迈的外婆,为什么外婆走的时候都没有来看一眼,为什么任由我被一个没有血缘的人收养。
那年Orm三十三岁。
在曼谷的日子和在加拉信的很不一样,陌生的环境,生活节奏,学校和伙伴都让我无所适从。
但比起这些,Orm这个人更让我感到奇怪。她说她叫kornnaphat,小名是Orm,不让我叫她妈妈或者妈咪,我看着她漂亮的脸蛋说要叫她姐姐她也很干脆地拒绝了。
后来我直接破罐子破摔叫她Orm,本来是故意想惹她生气的,但她在愣了一下之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默认了,让我一直叫到现在。
刚到曼谷的那一个星期Orm基本不在家,她似乎此前并不常住泰国,来外婆的葬礼也是匆匆地回来,所以这一个星期她在忙回国工作交接和异国搬家的事,除了早晚我和她几乎见不到面。
后来我才知道在回泰国之前她有好长一段时间住在加拿大。
正好我那时其实也没做好每天和她一起生活的准备,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揣测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能感觉到她并不喜欢我,经常盯着我看但从不怎么亲近,但是照顾我很尽心。
尽管身为公司CEO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但是还是会早起给我做饭送我上学,出门前不管我昨天的钱用完没有都会不声不响地递给我一些大面值钞票看着我把它们放在书包内袋,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晚上来接我放学,给我做晚餐。甚至刚来她家时她还别扭地问过我需不需要她睡前读故事书。
她其实对我挺好的。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依赖她,但寄人篱下的自觉总让我惴惴不安,直到我有一次发烧烧到神志不清时听到她抓着我的手第一次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叫我的中文名。
——“冬冬,我在这里,再坚强一些好吗。”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连我的中文名也是Orm给我取的。
当时我头很晕,身上很疼,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有个人好好抱抱我,于是一下钻到她怀里委屈地抱住她的脖子。
她浑身僵了一下环抱住我,身上是铃兰的味道,清新扑鼻——我一直觉得这个味道不太像她会喷在身上的味道来着。
现在想起来还起鸡皮疙瘩,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抱她,她哪来的耐心抱着我就这么在床边坐了一晚上,紧紧地,一直没松手,也没闭眼。
也就这一次,从这次之后无论我生多重的病,有多脆弱,她都没有再抱过我叫过我的中文名,但是会拉住我的手,看着我喝药,给我做我喜欢吃的东西,一点一滴的时间都陪着我。
从那以后我开始在放学时跟她说学校里的趣事,今天学到了什么东西等等,而Orm永远一只手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锁了车以后插在裤兜懒洋洋地往小区里面走,时不时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证明她在听。
起初没摸清楚这人的脾性,我以为她是那种不喜欢听别人絮絮叨叨,听了也左耳进右耳出的人,所以我逐渐学会了糊弄,经常为了和同学放学去玩扯一些没边没际的借口,也不管第二天能不能再圆上,反正她也不会认真听。
直到有一次她忍无可忍地戳穿了我编的借口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的每句话她都有认真听。
那时候我才对Orm这个人有了更深的,不一样的了解。她其实也是一个挺柔软的人,很好说话,也很会照顾人,虽然态度一点都不好,很欠揍,我常常被她逗得好几天不理她。
这人大多数时候就是一个嬉皮笑脸的捣蛋鬼。
但我知道她不仅仅是一个捣蛋鬼而已,虽然我基本提什么要求说什么话都会答应我,跟她闹脾气也总是笑眯眯,还会做点我喜欢的菜就当和好了。
尤其当我瘪着嘴巴耷拉着眼睛撒娇的时候她总是格外好说话,但我就是知道她有她自己不可疗愈的禁区,她的内心是一个深邃而复杂的宇宙。
——这是因为她的书房有一个常年上锁的抽屉,也因为每当我提起我的母亲时,她的眼睛就会突然降温,进入冬季,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冰原刮起的雪。
那时候我对我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更好奇了,想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让温柔的外婆频频叹息,为什么让阿姨们提起她就噤如寒蝉,为什么成为愿意收养我的,好说话的捣蛋鬼Orm的禁区。
邝玲玲,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
这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太久,高三那年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开Orm书房抽屉看到了那些东西。
那年Orm四十五岁。
书房的抽屉是她绝不允许人触碰的禁区,我平时没事也不进这个房间。但她那次要出差一个月之久,我必须得打扫一下,在打扫的时候看到抽屉上的锁没有锁住,只是虚虚挂着,应该是经常要打开看看。
Orm这样的人反复咀嚼的秘密究竟会是什么呢?我直觉和我的母亲有关系。我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打开了抽屉。
打开的一瞬间有点失望,因为里面的东西平平无奇——两张泛黄的A4纸,一枚金色的星星耳钉,一摞打印出来的照片,有拍立得也有大头贴,全都是合照,一本单人杂志,一张电影票根,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小玩意,看起来都有年头了。
我看着合照上Orm旁边和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心底一阵冲击。
她是……妈妈吗?
保存得最用心的是那两张A4纸,一张稍大一些,上面的字写得圆滚滚的,线条圆润但是笔力很足,看起来像一个温柔又坚定的人:
ling给N'orm的信:
你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希望N'orm每天都快乐,你周围的人也是哦。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照顾好自己,要健康。
信的末尾落款了三个字母:00k。
另一张A4纸上写的字不多,字体明显和第一张纸不一样,我一眼看出这是Orm那家伙写的字。
再过二十年我们拭目以待吧,暂时不要想着去任何地方,希望你有耐心,专注于你正在做的事,尽你所能地去做,请耐心一点。
我简直大跌眼镜——Orm这人从来都没什么耐心,也不太会去想太久远的事,更别提会提笔给另一个人写二十年后要怎样的信了。
更冲击的是那本单人的中文杂志,封面印着的女人漂亮得极具攻击性,是风格很强烈的类型,和那些合照里的人气质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但是长着同一张脸——跟我一样的脸。内页里有她的几段采访,都是讲做演员的一些故事和心得,而那张电影票根就是她主演的电影第一场点映的票根。
难道我的母亲曾经是一个有名的公众人物吗?我觉得很荒谬,如果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丝毫音讯?
我把抽屉好好还原之后在互联网上搜索linglingkwong这个名字。二十年过去了,日新月异的互联网上已经没有多少她的痕迹,连她演的电视剧也躺在影视官网老剧的分类底部了,而里面热度最高的赫然是她和Orm出演的一部双女主剧集。
Orm?
我吓了一大跳,找到了现在还有人活跃的她们的粉丝论坛,拿到了一大堆物料,都是她们各种见面会和综艺的视频。时过境迁,视频的画质变得模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们的青春早已逝去。但它存在过,而且实在太过耀眼。粉丝见面会第一次高朋满座时抱头痛哭的幸福,综艺上的真情表白和充满爱意的互动,各地见面会的白羽飞舞,灯牌闪耀,在粉丝们温暖的爱中落泪的女孩们,她们的眼泪和珍贵的情谊是宝石,镶嵌在崎岖而高耸的青春上筑成永恒矗立的山。
我想这就是二十年过去仍有人留在粉丝论坛中坚持着对她们的爱的原因。
那些视频我蒙在被子里一遍遍地看,看她们籍籍无名到漫天花雨,看她们年轻的脸上鲜活的喜怒哀乐,看她们高朋满座,也看她们匆匆退场。
lingorm自从《我们的秘密》之后一炮而红,成了三台的顶梁柱,在合约期内一直稳定地做着搭档,连搭了好几部戏,步步高升,一时间风光无两。所以几年后两位艺人的合约到期时谁都以为她们会续约,但最后的结局却是毫无预兆的一拍两散,Orm慢慢隐退专心经营她自己的服装品牌,邝玲玲则是远走香港开启她新的演艺生涯。
谁都不知道原因。
所有人对这个局面都三缄其口,唯一可以看出端倪的是两年后邝玲玲人生中主演的第一部电影上映,于此同时Orm出席合约期内签下的最后一场公开活动,好事记者在采访环节问到了她和邝玲玲的传闻以及对邝玲玲电影上映的看法。Orm对此的回答很简洁——解约后已经不再联系,工作原因也没有关注国外娱乐界新闻,不予置评。
Orm是个对社交气氛很敏感很体面的人,家境很好的人这样的社交场合肯定应付过千百遍,不会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容易被人发散解读。我看着视频里Orm脸上公式化的微笑,知道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自此以后她们的不合争议喧嚣尘上,但双方一直保持沉默,并没有更多回应了。
巧合的是,爆火后被全世界粉丝扒了好几天都没被扒出恋爱,出道十几年没什么绯闻的邝玲玲在Orm表态没多久之后传出了正在约会的传闻,但她不像当初那样三国语言否认,从不回应,而是在又拍了几部剧集和电影,事业稳定之后承认了传闻并宣布了婚讯,对象是一位追了她很久的香港富商公子。
我想起Orm抽屉里保存至今的那两张纸条,杂志和那张票根,隐约感觉她们的感情里面有一种痛苦,与灵魂相仿佛。
永远纠缠,永远不释怀。
*
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当时我在泰国的网络上继续搜索我母亲的后续,但一无所获,眼前迷雾重重。
终于,大三时,学校与香港的大学有一次交换游学活动,我瞒着Orm提交了申请并顺利通过。
当时我告诉她这个消息时,Orm很不同意,跟我大吵一架。
在争吵中Orm气得脸颊通红,浑身颤抖,而我丝毫没有退让,盯着她发红的眼睛,也不管是生气才红的还是想哭才红的,一字一句说,“我妈的事,你不可能瞒我一辈子。”
听了我的话,她僵住了,手抬了起来,我以为要挨打了,梗着脖子等她打下来,没想到她只是把手放在心口,轻轻敲打,缓解着缺氧的不适感,眉头难受地皱起来,看着真的是被我气狠了。
“你进我书房了是不是。”
“你……”我下意识上前一步想看她怎么样,她却先我一步捂着心脏蹲了下来,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听得我心揪起来。
“你们总是这样做决定。”她喃喃自语。
你们?我有点蒙圈。
她没有再看我,撑着膝盖颤抖着站起来,转身去了书房。
但我知道她对我不会生气太久的,她一向对我很心软。
果不其然,Orm最终还是妥协了。
“千万照顾好自己。”
Orm来机场送我时这么说。我那时才发现我原来已经长得比她高了,能够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和头顶冒出的白发,原来我已经不会跟在她身后,原来她已经从说“我照顾你”到了说“千万照顾好自己”的年纪。
香港是一座和曼谷气质很不相同的城市,在繁华摩登的现代氛围背后是浓浓复古味道的街道和楼宇。我喜欢漫步在香港的街巷,从深水埗到油麻地,错落的楼宇间见缝插针般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商店,水果摊的香气和海鲜的腥咸混杂,我想象着在这里长到十七岁的邝玲玲会是怎样的气质和性格,偶尔在狭窄的街道上与身着白t牛仔裤的气质女郎匆匆擦肩,我看到她颈项上那条简约的金色百合花项链,清爽又干练。又或者从街边叉烧店探出头来的招呼客人的女孩,她们笑着,额头上有忙碌的汗滴。
那邝玲玲是怎样的人呢,会和我见到的香港女人有许多相似吗。
我一直在找寻着,但香港的娱乐新闻实在泥沙俱下日新月异,在那里面找到一个过气二十年生死不知的女明星的消息无异于大海捞针。直到那一天我在一个隐蔽旧街的街角看到了一个老旧的报刊亭,里面琳琅满目地陈列着以前的旧式报刊,我一眼就看到了一本八卦杂志——它封面上在长枪短炮前黯然鞠躬的女人和我长着同一张脸。
门口阿公悠闲地扇着蒲扇,我问他这本杂志多少钱,他看我一眼,大手一挥说自己拿吧送你了。
我带着杂志惴惴不安地回到宿舍,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才翻开了它,用翻译器一页一页地读着。
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我的母亲去了哪里,知道我的父亲去了哪里。
我看着杂志扉页那张正对着检察院的照片,我的父亲双手戴着镣铐,卫衣宽大的兜帽和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脸庞,低着眼睛木偶一般。
他是二十年前轰动整个香港的金融犯罪案件的关键涉案者之一,他的罪行导致了很多家庭家破人亡,入狱后全家出国换了国籍,之后在狱中离奇自杀。
那……我呢?
我看到二十年前香港媒体对我母亲的恶意猜测,看到记者们在她做产检从医院出来时一窝蜂把她围住,长枪短炮怼得她寸步难行,看到围观群众群情激奋的扭曲的脸,配上令人作呕的文案刊登成报,看到母亲哪怕开发布会拿出离婚证也不能制止的可怕舆论。
她留给公众视野最后一个身影,是她在发布会上浑身消瘦,只有小腹微微突出,神情憔悴地深深鞠躬道歉的样子。
自此之后她就销声匿迹,再无消息。
我看到这难受地揪住胸口的衣服,眼泪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颤抖着手给Orm打了一个电话。
“怎么了?你终于记起你已经三天没打电话来了吗?”
她在那头从鼻腔懒洋洋地哼出一声,听到她的声音我的情绪和泪水一起决堤,不停地叫她名字。
“我想回家了,你带我回家吧。”
而她沉默了一秒,背景音中呼吸骤然紧张,但声音却还像从前去接我放学时一样轻松:“好啊,我去接你回家。”
当天晚上,我就坐上了回曼谷的飞机。
*
我在曼谷机场见到Orm的那一刻就扑进了她的怀里,熟悉的味道盈满鼻腔,淡淡地安抚着我崩溃的情绪。到底是她养大的,无论我几岁,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最依恋她。
Orm被我扑得踉跄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我摸着我的后脑勺,低声安慰我:“我来了。”
她把我带上车给我系好安全带。我坐在副驾上,思考的能力停摆了,满脑子浆糊被眼泪揉作一团,呆呆地看着路上的路牌,呆呆地问:“Orm,妈妈那段时间是不是很辛苦?”
她听了我的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发动了车子往家里开去,车里的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她去哪里了?”
Orm还是没有回答我,我扭头看她,声音哽咽着从喉咙里挤出来,“如果你知道的话,求求你。”
我看到Orm太阳穴有青筋一跳,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慢慢攥紧了,脸色苍白。
“你出生前的那段时间,我把她接到了加拿大,那时你马上四个月了,”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神色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那儿没人认识我们,我们一起生活了很长很长时间。”
能有多长时间呢?顶多六个月,一个夏,一个秋和一个冬,她们甚至没有过过春天。而Orm的一生要过很多春夏秋冬,远比这六个月要漫长,这六个月的每一天一定都过得刻骨铭心,所以才会觉得很长很长。
“然后呢?”我问。
她的呼吸突然变得艰涩,喉头上下滚动几个来回,答案含在齿间,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心里大概有了答案,莫名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我慌忙开口:“不用了,我不想……”
“死了,”她的眼里覆上了那个冬天的坚冰,“生下你不久,在我在工作的时候走进门前的河里,没再出来。”
我傻在原地。
“因为产后抑郁症。”
……
Orm的性格一向是做就做到底,既然跟我吐露了当年的情况就索性讲个明白。她带我回到了我以前在加拉信和外婆住的地方,里面的陈设还和之前一模一样,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十分整洁。
Orm说,当年母亲去世以后她把还是小小一个婴儿的我连同母亲留下的东西带回泰国交给了外婆。外婆整理完遗物之后联系她说我母亲有一些东西还是交给她比较好,但她拒绝了。
想来这些东西里有我感兴趣的,就把我带过来了。
外婆的遗物是我当初亲手放好的,我循着记忆从外婆的床底找到那个大箱子,里里外外仔细翻找了一遍,并没有任何跟我母亲有关的东西。
身后一直盯着我翻找的目光也骤然黯淡下来,Orm可能也在期待着什么吧。
但外婆绝对不会把母亲的东西扔掉的,她一定留在哪个地方。我咬着嘴唇苦思冥想,久远的童年记忆中忽然浮现出外婆唯一一次气得动手打我屁股的样子,那是因为……
我从外婆储物柜的最里面翻到一个旧旧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是我那时看不懂的文字,我就在本子后面几张空白页上涂涂画画,被外婆逮到了。
我赶紧去找,果不其然找到了那个笔记本。
Orm跟在我屁股后面悠哉悠哉地走过来,盯着我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目光好像要把这个笔记本看穿。我摇了摇手里的东西,邀请她一起来看,她却打了个哈欠,说你慢慢看吧,我去楼下车里等你。
“你不好奇吗?”
“有什么好奇的,她走得那么干脆,说不定早就讨厌我了,就算写我说不定也没几句好话。”
不会的。
我想起在视频里和杂志里看到的邝玲玲的眼睛,波光粼粼,像一片月色下的海。应该是个很心软很温柔的人,不会说人坏话的。
但Orm最后还是没留下来陪我一起看。
400多页的笔记本,皮质的封面有些开裂,我一页一页翻过去,每一页都能看到Orm的名字。
我从有记载的第一页开始看,发黄的纸张上只写着三个字:“她来了。”
我翻过去,第二页写:“N'orm还是生我的气,用那种很冰冷的眼神盯着我,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我不愿意连累她,但看着她的眼睛我说不出口拒绝。她看我磨磨蹭蹭不回答,气得扔下一句不愿意就算了起身就走。怎么二十七岁了脾气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舍不得她走,我好久没见她了,所以就下意识拉住她。我好想你呀小Orm,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没有别的话想跟jeje说吗?”
“最后我还是跟她走了。去加拿大的飞机要飞很久,我吃不惯飞机餐,扒拉了两口就窝在椅子里,N'orm一直抱着手闭眼休息,她眼睛下面有重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上了飞机一句话都没跟我说。我本来以为就要这样飞去加拿大了,有点委屈也有点忐忑,这时候她突然递过来一包饼干,是我最爱吃的那款,我一下就高兴了。”
母亲把那六个月里她和Orm的生活描写得很细,像是秋天攒了一腮帮松子的小松鼠一样对每一件小事情都如数家珍仔细咀嚼。
“原来加拿大还有一个地方叫伦敦,她的住所前面有一条很漂亮的河,居然叫泰晤士河。N'orm工作确实很忙,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每天都会回来给我做饭,陪我晚上去河边散步。伦敦的晚夏很凉爽,远处山上融雪汇进河里汩汩流下,碰着河道凸起的石块叮咚作响,我和她并肩走在河滩上,哪怕一句话不说,泥土味道的风扑在我脸上,我就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后来时间长了,我看她奔波,就想承担做饭的任务,给她减轻点负担。我甚至已经买好便当盒了!但是第一次上手锅就着了火,害得N'orm请假赶回来。我怕她生气,站在旁边偷偷看她收拾残局,却看到她在笑。她说这些交给我来做就好了jeje,但是要记得洗碗哦。这是和三台解约之后我第一次听她叫我jeje,从这一天开始我们糊里糊涂地回到了从前那种相处模式,说说笑笑,默契地谁也不提从前的事。”
……
“我很久不健身了,肌肉慢慢没有了,实在心痒痒,跟她说她也不同意,我有点委屈,她没办法,竟然说要跟我一起健身,小细胳膊举不动2kg的哑铃,动一会儿就缠着我要休息,小嘴巴呱啦呱啦说个不停,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练不成,到了饭点就拉着我去吃饭,每次都这样!”
……
“最近晚上散步老遇到邻居,N'orm挽着我跟他们交谈,他们讲话语速太快我跟不上,但总是听到零星的'wife'或者'your wife'之类的话,Orm回答得我也跟不上,我问她的时候她就说解释过了只是朋友,理所当然得好像我们以前还是大热cp时那样呢。我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谨记我们曾为了这个大吵一架,不再提了。”
吵架?我想起了那个不合的新闻。
……
“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估计着已经五个月,我感觉N'orm照顾我更小心了。在我有一次起夜在房间迷迷糊糊绊了一跤以后她就一声不吭地把东西搬到了我的房间说要跟我一起住。虽然知道她只是担心我的安全,但有一个晚上我莫名其妙醒过来发现她趴在床边把耳朵贴在我的肚皮上听动静时,我还是忍不住想,她对这个孩子到底怀有一种什么心情呢?会期待ta的降生呢?还是不知所措?我想是后者吧,毕竟我也还没有适应快要当妈妈的境况,对肚子里的宝宝也感到不知所措了。”
……
“在加拿大的生活很宁静,快六个月的时候junji和家里人还来看我了,问我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没有,我说还没有,等ta出生之后再说吧。宝宝啊,你是女孩还是男孩呢?你在妈妈肚子里这么安静,是不是一个小女孩?”
……
“一转眼已经秋天了,N'orm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会带着我去多伦多转一转,我最喜欢和她逛超市,拉着她往零食区走,买很多零食,虽然每次她都要放回去一大半说我得少吃点垃圾食品多吃饭,我说我好不容易不做艺人了,就要多吃就要多吃!嘿嘿,她总拗不过我。”
“不知道她是准妈妈还是我是,她比我更喜欢逛母婴区,每次都要抱回一大包母婴用品,没两次家里就被学步车和儿童摇篮小衣服小裤子塞满了。我有一次甚至还撞到她打电话在约产科医生!真是一个合格的……”
合格的后面还有一个词,但被母亲涂成了黑块,看不清了。
“但我不喜欢她去孕妇服装区,每去一次,看着那些肥肥大大的衣服我晚饭就吃不下一次。我总疑心她不允许我吃零食带我看孕妇装是觉得我胖了。我照镜子也感觉我胖了很多,也变丑了。但我不该这么想的呀,我要当妈妈了呀,孕妇胖一些不是很正常吗?可我从来没有说服自己,我看着被撑大的肚子,能看到一些类似肥胖纹的纹路,我的心惴惴不安,我似乎很难接受我变丑了的样子。”
……
“入冬了。今天中午我给N'orm发消息说我有点冷,下午下班之后她就带回了一些室内无烟煤升起了壁炉。我和她坐在客厅的地上说说笑笑,羊毛地毯暖融融的,壁炉里烧得劈啪作响,火苗跃动,温暖的橘色火光照在她脸上,映得她的笑容无比柔软。泰国没有冬天,她说这是她这一生过的唯一一个冬天,也是最美好的冬天,问我中文的冬天怎么写。我教她写汉字,她脸上的笑容漂亮得让人心颤。我的心一动再动,就这么看着她,好像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我不知道为什么过去的回忆不断侵袭,有她的笑,她的眼泪,她的愤怒,她的悲伤,我不知道她还能陪我多久,是否这一刻也会变成回忆,变成下一个侵袭我的上一刻。”
“我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近在咫尺的她的手。而她看了我一眼,稀松平常很自然地回握住了我的手,继续说着她对未来的规划,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断联过那么多年,我们从来没吵过那惊天动地的一架,我们还是像从前那几年一样每天都待在一起,是最亲密无间的友人。”
母亲在下一行又写了一遍友人两个字,然后加了一个问号,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号被轻轻勾了一斜杠划掉,补了一个句号。
“不知道怀孕是不是会让人多愁善感,还是我根本忘不了。我想到多年前原本是因为我没有告诉她我要回香港发展的事情吵起来的架,最后却莫名其妙吵到感情上。她说,' 你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我,所以哪怕离开我,或者我离开你,对你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吧。' 我当时就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就不是我可以再装糊涂的时候了。所以我索性说,' 那你想我怎么办?拍电影是我的职业规划也是我的梦想,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们两个的cp怎么可能绑一辈子呢?我真的要改变自己的职业规划跟你谈恋爱吗?N'orm,或许我们真的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了。我们仅仅是公司运营的cp,难道你当真了吗? ' 这话太重了,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但当时已经没有别的话好说。Orm流下了眼泪,她发着抖,没有回答。”
我一下子瞪大了双眼。Orm和我母亲……?虽然心里隐约有准备,但是这么直白地看到我还是很冲击。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敢肯定,如果当初Orm说出肯定的回答我到底会作何反应。会答应的吧?也有可能不会。但Orm从来没说出口过,也从来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让我陷入两难。她是个很聪慧很敏感的孩子,该懂的道理不会懂得比我少,有分寸也会衡量,那晚的失控已经是理智之外,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说出口,就这样让一切都戛然而止了。是好事吗?可我为什么会怨她。”
“其实说起来我们之间从年龄到生活有太多弥合不了的差异,如果不是拍了那部戏,如果工作不是给粉丝们造梦,我们可能不会有太多交集。N'orm确实是很好的partner,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才十七岁呢,还是很青春漂亮的年纪,而我……”
笔迹到这里变得犹豫,她好像想写什么,但笔尖触到纸上却又收回了。
“我已经不是容易为感情冲动的年纪,我的人生也有很多顾虑。梦和现实是有界限的,如果我们要谈恋爱,那就是跨过界限进入了真正的现实。而现实会很残酷,一段真实的恋爱关系并没有我们给粉丝们造的梦那样美好。从前我经常会在Orm没注意的时候看她,觉得她的笑容,她活泼的身影都是那么美好。或许Orm就是我的梦吗?她在很多人面前说爱我,那这样蝴蝶一样蹁跹的女孩会爱我多久?我知道这么想没用,但又忍不住去想。这样的状态让我有点害怕,于是总是劝自己这样的游移很正常,如果我们都骗不了自己,怎么去骗粉丝呢?”
我想起刷到的那些照片和视频,邝玲玲看向Orm的每一次凝视都被相机捕捉到了,那些晃神,那些专注和温柔,那些随着笑意一动一动的波光,在周围的千万人中一点点把她凝望的人包裹住。就这一个眼神,后来的人们再夸大,也描绘不出当时她们的浪漫三分。
“我没有想到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Orm出现把我救走,没有想到我们现在居然可以这么幸福。或许我不该再想这些了,可我为什么在流泪?我们好像就这么硬生生错过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已经是错过的证明。”
……
“临产期一天天近了,我却越发觉得冷和倦怠,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还总想哭,一会儿见不到Orm我都会很焦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Orm被我害得不得不请了长假在家陪我,我很担心,她就这么为了我放弃工作让我很愧疚很煎熬,我找不到我的价值了,我觉得我对这个世界来说太多余了。Orm发觉了我的异常,答应我生产之后带我看医生,晚上睡觉时抱着我也总是很用力,好像生怕我消失,好像我是她的珍宝,这让我感到安心。”
……
而下一页只有两个字:“生了。”从这两个字中我看不出任何欣喜,这让我的心慢慢揪了起来。捻着剩下的薄薄的几页纸,我知道我母亲的生命随着这些纸张被翻过已经进入了尾声。
“生下孩子后我越来越感觉到累,有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幻觉,盯着Orm手里正在换尿布的孩子却感觉陌生,肚子上出现了丑陋的纹路,我感觉我变成了怪物,那个抢走了Orm注意力的孩子也变成了怪物。好痛苦啊,我抱着我的孩子不停道歉。对不起宝贝,妈妈真的很爱你,但妈妈生病了。”
我看着纸上写得歪歪扭扭的最后一个字,仿佛能看到母亲浑身消瘦满脸憔悴地坐在书桌前怎么写都手抖得写不好的样子,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Orm带我去看了医生,确诊产后抑郁症。从那时Orm更加细心地照顾我,她更加辛苦了,我舍不得,想努力克服负面的情绪,但我做不到,幻觉越来越严重,我甚至会像个疯子一样对Orm大发脾气。”
“过去不好的回忆也如潮水涌来,背井离乡来到泰国生活的孤独,辛苦的工作,遭受的排挤和骚扰,事业没有起色的那几年里承担的压力,解约承担的舆论,冲动之下被人哄骗结了婚,离婚时却发现已经怀孕……我数不清,它们像恶鬼一样紧紧缠着我,我时常分不清现实与幻觉,有一次差点掐死我的孩子。”
“我能感觉到我的精神正在慢慢坍塌,吃的药只是杯水车薪,那种生命慢慢萎缩的感觉让我对死亡突然有了难以言喻的渴望。我尝试过两次,但都被Orm拦下来了,第一次她非常生气,第二次她害怕得流着泪抱我,说再支撑一下好不好,后天我们去美国看全世界最好的心理医生。我摸着她的脸说好,但是N'orm,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
“今天Orm有点工作需要处理,坐在书桌前,戴着眼镜皱眉盯着电脑屏幕,有些苦恼的样子,可能工作有点棘手吧。我穿戴整齐地站在书房门口看了她一会儿,看见好不容易放晴的天气里有阳光缠着雪花撒下来,金晖穿过窗户落在她毛茸茸的头顶,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漂亮得很耀眼。看够了之后我叫她名字,说去门口的奶箱取一下今早牛奶工送来的牛奶,她简单应了一下我,我心满意足地听到她的声音,回到房间写完这段话,然后呢,我要出一趟门。”
我看得心惊肉跳,想把本子合上却手抖得怎么也做不到,终于翻到最后一页。
“对不起,我爱你。”
这几个字一笔一划都写得很用力,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下了很大的决心。
……
拿着笔记本上车时我还浑浑噩噩,Orm似乎等了我很久,我一上车她就状似不在意地问:“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我没回答,她察觉出不对劲,拧起眉头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把笔记本递给了她,没再说话。
我好累。
……
回到曼谷之后junji阿姨听说了我在香港看到了母亲的消息,担心地来看我。
我说辛苦她跑一趟,阿姨叹了一口气,说这有什么辛苦的,当初Orm说要抚养你的时候我才觉得她要辛苦死了。你也别怪她把你扔给你外婆六年,她那时候……能撑过来已经很厉害了,那六年她一次也没回泰国,就在你母亲住过的那个房子里待了六年,我们都担心她会疯掉。
我默默听着她絮叨,突然开口问:“阿姨,我的名字都是Orm给我取的吗?”
“对啊,当初要给你登记身份,Orm沉默很久才抱着你说了两个名字,一个泰文,一个中文。”
ketteng在泰语里,是思念的意思。
而冬是我母亲教她写的第一个汉字。她生长在四季炎热的国度,却有着生命中最残酷的严冬。
*
大学毕业后,Orm带着我去了我母亲的墓地。
那年她四十九岁。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此刻的母亲。
我摸着她墓碑上黑白的照片,照片上她穿越无数的时光和数码算法的留影来到我面前,笑容依旧,目光温柔。
邝玲玲。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眼睛忽然一酸,低下头掩饰着夺眶而出的眼泪。此时头上一重,我转头看向了旁边的Orm,她黑色的锁骨发用鲨鱼夹松松地挽在脑后,右边笼不到脑后的头发垂在脸颊边,素面朝天,肤色苍白,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材质很软,薄薄一层挂在身上,露出瘦突的锁骨,动作间看得到肩骨的形状。下身一条黑色的半身裙,腰身柔韧。
她细瘦的手掌缓缓地抚摸我的脑袋,另一只手抱着一束花,眼睛定定地看着墓碑,目光里情绪浮沉,闪闪烁烁。
我不知道她看过那个笔记本没有,她的生活与之前无二,似乎我在车里递给她的那个承载了我母亲生命最后六个月的笔记本并不会在她一片死寂的心湖中溅起丁点波澜。
“你又瘦了,”我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心疼地说,“妈妈看到了会担心的。”
Orm揉了揉我的头发,冲着墓碑不置可否地笑,“你看到了吗?我们ketteng已经是会疼人的大孩子了。”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静,偶有草动的声音,荒凉蔓延开来。
半晌,她收回笑容,将手里的花放在了碑前,低声说:“怪我现在才带ketteng来看你吗。”
话音刚落,忽然起了一阵微风,托起她夹杂着不少白发的发尾,吹动了脸上细细的绒毛,仿佛有什么人拨开她的头发摸了摸她的脸。
“我是不是老了?”
Orm喃喃,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谁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带着撒娇的味道。
我看着她眼角唇周的细纹,心里闷闷地疼。
她曾经从漫天花雨走到高楼大厦,从炎夏曼谷走到长冬伦敦,无论爱恨多么深刻,面临的世界多么严峻都轻飘飘地不置可否,但此刻我突然发现她身边空空荡荡,就这么走进人生的后半段,开始枯萎,开始有了无能为力的事情。
……
我跟我先生认识时在公司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了,Orm知道我恋爱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嘱咐我保护好自己,但到了我想跟他结婚时她却很是郑重地把他约出来吃了顿饭。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吃饭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我那一向不善言辞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的丈夫那天回来很认真地跟我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哑然失笑,说他不会说情话就不必勉强自己,他微微红了脸,抱住我说我是认真的。
去试婚纱那天Orm也跟着我俩去了店里,我觉得奇怪,她却说没见过婚纱去看个新奇。
真是的,这女人就算要骗人也懒得想个像话的借口。
当我穿着挑了一上午唯一一件满意的婚纱走出试衣间时,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我丈夫,很夸张地眼睛亮了起来围在我身边一边转着看一边夸,而Orm就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清亮的瞳孔里倒映着一片纯洁的白色。
我缓缓走到她面前,轻轻转了个圈,裙摆漾起来,我笑着叫她:“Orm,我好看吗?”
其实都做好了这家伙又要跟我打嘴仗逗我玩的准备了,但Orm并没有满嘴跑火车故意逗我生气,而是十分认真地看着我,十分认真地说好看。
可我有一秒觉得她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在这一秒,她眼里隐隐有水光闪烁。
她大概就是从这时发现自己生病的。
*
生下孩子后丈夫告诉了我一件奇怪的事。他说在我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Orm对他用英语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谢谢您帮忙,这两天我妻子住院没见过您呢,您夫人也是在这家医院生吗?还有多久生啊,到时候记得叫我帮忙。”
我并不惊讶, 因为我早在怀孕时就发现了Orm那些异常——她每天登门照顾我却偶尔会把我丈夫当成陌生人一样警惕,她陪我散步和周围邻居打招呼却用的是英语,我偶尔抱怨怀孕让我发胖时她生气地不允许我焦虑担心我因此心情不好,我不喜欢运动但是她会经常问我要不要一起健身,她每一次和我逛超市都会给我买一大包我并不喜欢吃的零食。
但我从来没有表露出来,也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反常行为。因为只有这种时候,她的眼睛里才会有那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能让我感觉到她心里不再一片死寂,那种复生的鲜活带来了一种小心翼翼的欢喜。
但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她是生病了。
同时兼顾孩子和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还好孩子那里有丈夫能看顾,Orm也和其他甚至会上手打人的患者不同,她的症状显然要轻很多,很多时候都把自己关在书房安安静静地不知道在做什么,照顾起来还算省心。
生病后Orm有个很奇怪的习惯,她总在下午六点左右的下班时间裹得严严实实去一家健身房楼下的咖啡店坐着,有时坐十几分钟,有时一个多小时,有时甚至要坐到打烊,期间眼睛一直盯着健身房门口看,神情很是认真,也不让任何人陪着。
我有点奇怪,打量着这家健身房也不是很特别,就是普通的商业健身房。去问了junji阿姨,才知道我母亲在泰国时就住在这附近,这家健身房是她最常来的,以前每次Orm找她玩都会在这里等她健完身一起回她的家,包裹严实是不想被拍到。
我想起了粉丝们总是猜她们私下有没有一起吃过饭,扒她们直播时候的房间背景猜测她们是不是待在一块。答案都是肯定的,只不过她们不想给别人看罢了。
“后来lingling回香港之后我去那边帮lingling收拾旧物还遇到过N'orm,她说自己时不时会去那里坐一会儿。”
我有点不解:“她不是跟媒体说不联系,不关心,不评价吗?”
问出这个问题我也觉得蠢,如果真的不关心的话,她书房抽屉里那张电影点映票根哪里来的,上面可都是粤语。
“其实是有联系的,”junji叹了口气,“当初虽然吵得厉害但两人还没有断联,依然时不时会联系一下,但是ling和你父亲的绯闻出来之后N'orm就再也联系不上了,ling跟她解释的信息她也没回。”
和我父亲那时候真的只是绯闻吗?我有些疑惑:“那之后妈妈怎么跟他结婚了?”
“N'orm回应媒体的那天我在lingling身边,她看了新闻视频哭得很厉害,我亲眼看到她在和N'orm的聊天页面上反复输入又删掉,那种被抹去的悲伤真的难以言喻的痛。在那之后她就不再抗拒你父亲的接近,很快就答应了求婚,我也不理解。”
我默然,有点懂了母亲在笔记本里写下的“冲动”和“就这么硬生生地错过了”是什么意思。
她们的内心深处有他人无法想象的爱及难以置信的愤怒,若不能满足其中之一,便会纵容另一个。
……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Orm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她开始出现幻觉,不记得我是谁,但是每天去咖啡店坐一会儿的习惯却风雨无阻,但我已经没法放心她自己去了,就把工作暂且放下,每天跟在她身后陪她一起。
有一次她走进咖啡店环顾一圈没有找到位置,居然坐到了我的对面。我慌张地准备解释,她却安静地看着我,说你好。
当时我知道她又忘记我是谁了,心里一紧。但她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我难以保持平静。
她说,你和我的女儿长得很像。
女儿……?
听到这句话我呆住了。
Orm伸手在我脸上比划,“我女儿长着一双和她妈妈一样的眼睛,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委屈的时候喜欢耷拉眼睛瘪着嘴巴,很沉稳很内敛。”
她摸了摸我的脸,然后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望着窗外慢吞吞地说,慢慢挖掘着陈旧的回忆:“但是她脾气很软,小时候有调皮的男生欺负她她一开始也没跟我说,是我看她回家老吞吞吐吐的就去问了老师才知道的,这点软乎劲让我老忍不住逗她,看她气得跺脚了就哄一哄。这不难,做点她喜欢吃的菜,买点她爱吃的零食,马上就把生气的事抛到脑后了,好哄得很。”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突然忍不住笑,喃喃自语:“和她妈妈一样,脾气软,爱生闷气,但又特别好哄,连爱吃鸡蛋也一样。”
“真好。”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往下掉,想拉她的手,却又不想打扰她回忆,低声轻轻叫她一声妈咪。
她当然没听到,继续絮絮叨叨:“ketteng笨笨的,小时候一点小事都做得磕磕巴巴,尤其是进厨房,煎鸡蛋能倒半锅油。但是做错了事聪明劲就上来了,把眼睛睁圆,小嘴巴一瘪,轻轻喊一声Orm,她知道她这样我就舍不得罚她了。”
她停下来,一只手撑着腮,看着窗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再说话时声音带着哭腔,“她真的很像她妈妈。”
*
Orm的六十六岁过了一半时,医生说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此时她的记忆已经完全紊乱,幻觉加重,完全认不得人。再加上之前早就亮红灯的身体状况,可能就只有这一两年的时间了。
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两个阿姨的时候,她们建议我带她回一趟加拿大。Gina阿姨说,Orm当初从加拿大回来是因为外婆去世太突然,之后又因为要照顾我一直没回去,她心里可能还有一些事情就留在了伦敦没法解脱。
我同意了。
知道要去加拿大她很开心,在出发之前还执意带上了她那个抽屉里的东西和那本笔记本,这时候我确定她应该是看过了母亲留下的话。
到了加拿大还是她领着我去到了伦敦的那个房子,还很有兴致地带着我在周边转了转。
在泰晤士河边走着走着,Orm突然开口,“jeje。”
我惊了一激灵,但已经很熟悉这种情况了,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角色,“N'orm?”
河边的风吹起她的满头白发,她仔细闻了闻,“风是泥土味的。”
我心里一酸。
母亲是这时的Orm唯一记得的人,而和母亲有关的事是她现在唯一记得的事。命运就连此刻都没有开恩,就算忘掉了所有还依然让她记得她。
这个世界是一部八倍速放映的烂电影,而Orm却像一尊蜡像,火焰即将把她全部融化,而她的记忆却停留在邝玲玲的眼神煜煜点燃她的那一刻。
“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在这河边坐一会儿,从天黑等到天亮,从天亮等到天黑,但你一直都没回来。是在怪我吗?”
“怪你什么呢?”
“怪我故意屏蔽与你有关的消息,怪我出事很久才回到你身边,怪我那天没有出来陪你一起拿牛奶。”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她颤抖的身体抱进怀里,“这不是我在怪你。N'orm,不要责怪自己,你只是陪我走到了你力所能及的地方。”
……
我们在加拿大待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戴上了那枚情侣耳钉跟我说jeje给我买的耳钉真的好看,无论清醒还是糊涂都抱着那本翻毛边的杂志一页一页看过去,拿票根当书签,跟我说这是当时她专门飞到香港看的第一场点映。
她的手开始发抖,开始嗜睡,她的嘴里开始念叨一些人名,有Gina阿姨,有我,有lingorm,当然念叨最多的还是我母亲。她的精气神已经大不如前,迷糊的时候会喊痛,但问她哪里痛她却说不出来。分不清白天黑夜,心情好的时候经常给我讲从前的事情,讲她十七岁第一次在表演班见到母亲,讲她一开始觉得母亲冷冷的不敢接近,讲她们一起受到很多人欢迎,讲我母亲的拥抱很温暖,手软软的,紧张的时候会握住她的手不松开,她还说从前jeje一个人去上海工作,她两天见不到她都会特别特别想她。
那时候两天不见就难以忍受的女孩并不能想到之后余生不相见的分离。我想,她的思念像秋叶,四十年来已落满千山。
三个月后Orm的主治医师发来邮件说必须得回来复诊了,于是我们又回到了泰国,去复诊时医生很严肃地说她的身体条件很差,健康状况堪忧,像这样的情况必须要住院。
我知道那一天就快来了。
住院后不久,Orm就卧床治疗很难下地,身上也开始插上仪器,萎缩在床上静候自己的落日。
现在,她六十七岁了。
我每每看到这样的她,记忆里那个对什么都不甚在乎游刃有余的她就会浮现出来,我不知道时间怎么就突然过得那么快,仿佛彗星坠落一般,昨日还奕奕风发的人此刻突然垂垂老矣气息奄奄。
我在病房外抱着我的丈夫和孩子哭得止不住,不善言辞的男人叹着气抚着我的后背,小小的孩子拉着我的手说妈妈不要哭,外婆看到会伤心。
就这样大概还过了几天,上午八点我喂她吃过药之后就去找医生商量下一步治疗方案,十点护士查房时却发现她不见了。
我那一刻急得心和肺都要烧起来,丈夫在一旁劝我冷静,整个医院都找过一遍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后我打发丈夫回家和健身房附近看,而我查了去加拉信的车票知道这个时间段没有车次确定她不是去加拉信之后果断驱车去了母亲的墓地。
果不其然,空无一人萧瑟一片的墓园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坐在一座墓碑前。
我给丈夫打了电话说人找到之后就蹑手蹑脚地上前,却看到她靠在墓碑上,浑浊的眼睛变得清亮,整个人是一种久违的清醒神态。
我屏住呼吸。
“你依旧很爱笑呢,笑得任谁看都还是那么漂亮。”
她苍白枯瘦的指尖抚上黑白照片上女人的灿烂笑容,眼泪和话音一起落在青翠的草地上。
“jeje,我真的很恨你,你说不骗过自己怎么骗粉丝,那你那么多次骗自己的时候,有没有一次真正骗到自己?我们拍戏时候聊天到天亮,哭戏演完抱在一起的时候,辛苦和幸福都是真的。我们站在高高的台上,看着台下人山人海的粉丝,举着我们的灯牌。那一刻的幸福不是假的。jeje,我在这里面被骗的很惨,你真的可以成熟到一分都不被骗吗?真的一分都没有,都没有为Orm心动过吗?”
“我真恨你,我们的爱人尽皆知,我曾经在所有人面前说爱你,可你说这都是假的,可你最后才说爱我,我们最后连一个像样的交代都没有。”
“你解约要转型我很支持,你答应我无论解约后做出了什么选择都会告诉我,我以为就算不能在一起我也依然可以在你身边做好朋友,但我最后却从妈咪dew那里知道你之后要去香港的消息,我知道你是想拉开我们的距离,让我的心慢慢抽离。这个离别真是完美,到最后也是你的风格。”
“Keep Silent,Keep Silent……我多了解你。”
“可我偏不遂你的愿,我偏要跟你吵架,偏不听你解释,我偏要说不再联系不予置评。你怨我也好,怪我也好,我设想过很多个终点,但你突然告诉我这就是了,我接受不了。”
我看到她闭上了眼睛,气息越来越弱,脸上却浮现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而且我从来没有跟邻居解释过你不是我的妻子,我给我们的女儿起名……起名思念和冬天。”
“我思念那个一生一次的冬天。无论如何,我想留在你身边。”
“我至今仍爱你。”
说完,她的头无力地垂下,睫毛上的泪珠被风吹落的瞬间,气息也停止了。
从二十七岁到六十七岁,这是她永失所爱的第四十年。
看着她嘴角微微的笑弧,我想,她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思念的冬天。
遇到
*制片人Ling×助理导演Orm
*当前任成了顶头上司怎么办
*快餐式速打小甜饼,莫得营养,看个乐呵
1.
很多年以前,有个人曾经慢吞吞的告诉过Orm,和不想面对的人在无处可逃的场合里相遇,这种情况在中文里叫做
冤家路窄。
帮导演买咖啡回来看见站在摄影机后某人的那一刻,Orm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汉语言文学果然博大精深。
她尴尬到出窍的灵魂还没归位,发现她回来的导演马上扬着脖子朝她招了招手。
“N’Orm,过来打个招呼。”
Orm在三秒内飞快地在脑海......
*制片人Ling×助理导演Orm
*当前任成了顶头上司怎么办
*快餐式速打小甜饼,莫得营养,看个乐呵
1.
很多年以前,有个人曾经慢吞吞的告诉过Orm,和不想面对的人在无处可逃的场合里相遇,这种情况在中文里叫做
冤家路窄。
帮导演买咖啡回来看见站在摄影机后某人的那一刻,Orm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汉语言文学果然博大精深。
她尴尬到出窍的灵魂还没归位,发现她回来的导演马上扬着脖子朝她招了招手。
“N’Orm,过来打个招呼。”
Orm在三秒内飞快地在脑海里形成了一篇《关于立刻转身逃走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可行。
但丢人程度绝对要比大大方方走过去更加翻倍。
她提着咖啡外卖绝望地叹了口气。
邝玲玲明显已经看见她了,笑话,要是现在她主动逃跑,再让邝玲玲自作多情地误会她心里有鬼余情未了可怎么办。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又不是乌龟,没壳可钻的情况下,认怂才不是她天不怕地不怕的Kornnaphat小姐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她任命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个前任吗,是冤家又不是仇家。
再说邝玲玲撑死也就算半个泰国人,又因为一向单线程运转以至于思维模式直到现在也没能被泰国的抓马氛围同化。她至少不用担心邝玲玲会像上午刚拍的八点档那样一上来就瞪着眼睛跟她扯头发扇耳光。
“N’Orm,这位是Khun Ling,是我们这部剧的制片人。”
穿着套装的女人看上去似乎比三个月前又瘦了一些,薄薄一片挺拔地站在摄像机旁,看上去优雅得要命。
Orm忍不住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这女人怎么什么时候看都美得像个AI一样。
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火速扫了扫快要漏掉的脑子,暗含警告意味地迎上那双黑亮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笑得一脸纯良。
“Khun Ling您好,我叫OrmKornnaphat,目前在诗大读研究生,是导师介绍我来剧组给P’Nay当助理的。”
她双手合十,微微低下头,乖巧的样子倒真的很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大学生。
天地良心,她从认识邝玲玲那天开始,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喊她大名,连喊P的次数都不多。
这下倒好,不过分了个手,直接一下升级到khun,关系后退程度何止回到原点,这分明是直接在原点上砸了个坑。
她有些怨念地看着那颗熟悉的痣,一张口就觉得舌头要打结。
邝玲玲还是那副呆呆憨憨的样子,眯着眼睛友好地冲她笑了笑,然后同样举起双手礼貌地回给她一个合十礼。
“N’Orm你好。”
得,还是那个五讲四美的国际模范青年。
单线程的人机难得善解人意地没有在导演面前拆穿她,Orm劫后余生般抒了口气,马上借着分发咖啡的由头讪笑着溜之大吉。
休息室果然因为邝玲玲的到来成了吃瓜群众的聚集地。
Orm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番几个同事爱凑热闹的程度。
不就是来了个新上任的制片人嘛,还要为此开个专题会议特地蛐蛐一番,工作和生活上都没有更值得说的事了是吧。
然而日常奉行Keep silent处事原则的Kornnaphat小姐,在听到同事提起‘Khun Ling’两个词的下一秒,还是口嫌体正直地竖起耳朵凑了过去。
背后说别人闲话确实不好,但是邝玲玲是前任,不是别人。
前任不拿来蛐蛐,那属于资源浪费,完全愧对自己的情绪价值。
“诶你们听说了吗,新来的这位是BEC那边直接派下来的,据说是集团某位大股东的女儿。原来一直自己创业做服装的,之前倒是没人想到她会突然接手台里的事。”
Orm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不是吗,创业做服装,谁能想到那个没日没夜督办工厂踩缝纫机的CEO会心血来潮跑来做什么制片人,她原来可是连三台的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据说她是中泰混血,从小在香港长大,会四种语言呢。”
可不是吗,四种语言,可不止四种语言,大学学旅游管理的时候各国语言都搜罗了点边角料,就是哪种语言都听不利索也说不明白,交流时候还是主要靠傻笑蒙混过关。
“不过话说回来,她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脸真的好小,天哪,没人介绍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台里新签的演员,完全震撼级,看得我瞳孔地震。”
可不是吗,长得好看,长得好看,长得...
确实好看。
Orm嫌弃地扯了扯嘴角,那人这点倒是真没得蛐蛐。
自发围成一圈的同事依旧在一旁八卦得热火朝天,Orm垂着眼把手里冰已经化了大半的咖啡放在桌上,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站在出风口下鼻子有点堵。
邝玲玲依旧稳定的像一条直线,只有她兵荒马乱地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组合拳。
2.
晚上聚餐的通知已经在工作群里下达,Orm不抱希望地做好了又要被迫去吃猪肉锅的准备。
三台对面有一家很有名的猪肉锅,因为距离近加上味道尚可,总是会成为导演和摄像聚餐的首选之地。
她和邝玲玲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邝玲玲一如既往吃得陶醉又忘我,连她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都没发现。
后来她告诉邝玲玲,她不喜欢猪肉锅,所以她们很多年都没再去过。
虽然她一向对吃东西兴趣不大,在哪里随便吃顿饭对她来说也没太大差别,但或许是因为刚刚看见那个人的原因,她今天变得格外见不得猪肉锅。
聚餐的地点意外地被订在了一家价格不菲的米其林餐厅。
听说是新任制片人买单,摩拳擦掌的几个小年轻纷纷扬言至少要吃出omakase的人均。
预定的包房位于餐厅的二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一楼的大堂时,坐在不远处用餐的女孩忽然对着她们的方向打了声招呼。
“诶?N’Orm?”
“oi,学姐!”
邝玲玲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还兴致缺缺的小狗马上龇着牙朝不远处的女孩奔过去。
“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都不跟我联系呀。”
欢天喜地的小狗摇着尾巴热情地凑上去和学姐贴脸拥抱,邝玲玲抿着唇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收回目光随着侍应生的引导朝包房走去。
直到看着邝玲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Orm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只要她在下面再多磨蹭一会,有邝玲玲在的那桌估计就可以坐满了,到时候她再上去,随便在另一桌挑个没人的角落,互相不在对方的视线范围里,刚好彼此都免得尴尬。
她不是最爱吃了吗,她OrmKornnaphat缘尽仍留慈悲,就不在吃饭的时候给她添堵了。
数着台阶上楼的Orm正转着眼珠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却在推开包房门的瞬间意外地傻了眼。
为什么?!
邝玲玲身边会有那么突兀的一个空位啊!
刚刚还神游天外的人机像是随着她的进入忽然回到了服务区。
邝玲玲懊恼地皱了下眉,不紧不慢地把进来就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包拿开移到一边。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这里也要坐人了。”
真的是超绝不经意啊,邝玲玲你的演技还可以再差一点吗?!
像是自己也觉得刚才的戏码差点意思,她尴尬地舔了下唇,笑眯眯地又补了一句。
“怎么都没人提醒我啊。”
拜托,大姐,你是领导,这里你最大,谁敢说你的包占位置了给我拿开啊。
坐在邝玲玲正对面的导演捧场地笑了笑,然后大手一挥直接拍灭了Orm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刚好这里空着,N’Orm你就坐Khun Ling旁边吧。”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她确信邝玲玲今天就是特意来报复她的。
这顿饭邝玲玲能不能吃好不知道,反正她OrmKornnaphat是肯定吃不好了。
Ros:【哈哈哈哈哈哈让我们恭喜这位幸运同事OrmKornnaphat】
Orm:【你还有脸说,为什么没人想着给我留个座位,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Ros:【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不要太用心良苦好吧,这可是跟领导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Bow:【+1,今晚一定要把大领导陪好,姐姐们的转正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Orm:【你这么想舔领导你自己怎么不上!我现在就把位置让给你,来啊】
Bow:【呦呦呦我的小Orm,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种缘分强求不得,姐姐没你这么好的命能坐在大美女旁边】
Tan:【领导是不吃辣吗?我看刚才她特意嘱咐服务员说木瓜沙拉免辣】
Ros:【马屁精又开始稳定发挥了,刚遇上领导就开始研究喜好了,Tan你未免太敬业】
Tan:【Ros你少在这阴阳怪气,刚才她跟服务员说话你耳朵抻得比谁都长,别以为我没看见】
Ros:【看见了又咋,嫉妒我耳朵好使吗?我告诉你我还听见别的了,V我50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Ros 领取了 Tan 的红包】
Tan:【我靠你还真领啊,同事的钱你也坑,真是丧心病狂】
Ros:【我靠你还真发啊,领导的喜好你也想打听,真是居心不良】
Tan:【少废话,快说,不然告你诈骗】
Ros:【你这人真小人之心,我还能骗你这五十泰铢?】
Ros:【她还不吃黄瓜和西红柿,刚服务员问忌口的时候她说这两样也尽量不要作为配菜】
Bow:【呜呜呜美女领导一共就点了仨菜,仨菜我全不想吃,我牛肉过敏不吃牛腩炖牛舌,巧克力过敏不吃布朗尼,唯一能吃的就是那个木瓜沙拉,她居然还要免辣,看来我俩真是莫得一点缘分,心已死】
Orm没再接话,手指一划关闭了群聊界面,低着头把按灭的手机放在一边。
她其实很想安慰Bow一句,你和领导挺有缘分的,她也巧克力过敏,也不吃布朗尼。
这一顿饭吃得Orm快要消化不良。
一波又一波的工作人员说着不重样的马屁话过来敬酒,语气真挚到感人,表情专注得比干本职工作还上心。
邝玲玲倒是一副不太受影响的样子,该吃的饭是一口也没少吃,一一应付的间隙还有闲心给她夹个菜,不知道是见惯不怪还是根本就没听懂人家说什么。
眼看一顿饭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几个胆大的小年轻开始起哄要加第二场。
现成的财神爷还坐在这呢,公司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面对要去KTV的提议,邝玲玲抱歉地笑了笑,遗憾地表示自己还有事,让他们先玩,晚点她再过去。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放心,她人虽不到场,但单还是照买的。
这就够了,本来也没人真心邀请这冤大头去‘与民同乐’。
Orm原本就没什么心思,难得想要早点收拾收拾回家睡觉,却在想起让自己兴致不高的那个根本原因之后,果断激起了许久不见的逆反心理。
她花样年华的活力女大,不能就因为谈了个大7岁的老年化作息前任,就被同化到自甘堕落蹉跎青春。
她OrmKornnaphat今晚就要重回花花世界做那只限量版的花花蝴蝶。
3.
邝玲玲走进包房的时候,Orm正噘着嘴窝在角落里喝闷酒。
她实在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原来她最爱跟着凑热闹的场合,现在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没劲透了。
瓶子里龙舌兰的下降幅度甚是可观,她努力睁了睁眼,不自觉地晃了晃头看着在眼前不断放大的邝玲玲。
晚点再过来这种表述,不都是不好直接拒绝的委婉托词吗?
这人怎么还真的回来了?
抓着麦克风的副导演带头领着其他的工作人员对刚进来的邝玲玲起哄,“来一首,来一首!”
邝玲玲害羞地笑得一脸无措,眯着眼连连摆手,还是那副好脾气的软柿子样子。
Orm仰头喝干杯子里最后一点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蹿到副导演面前。
“我来!”
酒劲上头的速度远比想象中快,Orm晃晃悠悠地抱着麦克风,费力想把眼前的重影叠加成一个。
邝玲玲,我今天不快乐到拿翅膀给你扑棱感冒算我白来。
《My sugar daddy》的前奏已经响起,Orm脱下衬衫外套扔到一边,只穿了一件露腰的紧身小背心开始了她的绕场表演。
她一边唱一边扭着腰随机朝沙发上的观众们抛媚眼,邝玲玲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她想挑选一位幸运观众互动一下,但酒劲实在太大,除了邝玲玲,沙发上的其他人在她眼里都无差别地糊成了一团马赛克,实在分不清哪位是哪位。
‘My sugar daddy’
‘我整颗心都给你’
逐渐离谱的音准直观展现了她此刻在酒精催化下愈发混乱的思维控制能力,难以分辨的敲门声从包房外传来,今天当值的经理听说了邝玲玲在这个包房,特意带着手底下的几个营销上道地过来敬酒。
清一色二十出头的小妹妹,细皮嫩肉地挺着自己傲人的‘资本’,腰细腿长地穿得一个比一个‘清凉’。
Orm咬牙切齿地低头在自己胸前瞄了一眼。
不是,大家看上去体重都差不多,她们怎么能夸张成那个样子?真的没有科技与狠活吗?
眼看进了盘丝洞的邝玲玲忙乱的眼睛已经不知道要落在哪,Orm心里那片晃荡多时的酒精海登时就着起了一把火。
她一口闷掉桌上的半杯酒,本来是想给自己降降温,结果半杯酒精浇下去,呼啦一声那把邪火烧得更旺了。
邝玲玲你就就这么移不开眼吗?!
她扯了扯身上的小背心,边唱边拧地挤进一众小妖精的包围圈。
‘My sugar daddy’
‘我整颗心都给你’
她边唱边凑近对着邝玲玲做了个wink,然后细长的手臂自然地勾上她的脖子,在Ros、Tan和Bow集体震惊的目光里,就这么水灵灵地,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大腿上。
后来的事情...
她就断片记不清了。
捂着额头从熟悉的床上醒过来,Orm习惯性地翻了个身往身边人的怀里蹭了蹭。
喉咙和食管被酒精烧得一路火辣辣的疼,她下意识地哼唧着刚想撒娇,却在额头贴到身边人颈侧时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等等,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还有,她旁边为什么会有人!
枕头上熟悉的洗发水味道已经拎着耳朵告诉了她躺在身边的人是谁,棉质床单更是用清晰的肤感直白地告诉她被子下面她什么都没穿。
好,很好,在这床上的一切谁也没放过她。
心还没悬起来就已经死了。
枕在颈下的手臂轻轻动了动,她慌忙闭紧眼,表情凝重得仿佛时刻准备英勇就义。
有温热的触感轻轻软软地落在额头上,下一秒,她感知到颈下的手臂正在小心地一点点往外挪。
直到确认听到轻微的关门声,Orm才心如死灰地试探着睁开眼。
真是要死了。
她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啊!
她痛苦地按着快要炸开的头,伸长手臂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还算这女人有良心,还知道帮她把手机充上电。
不过这手机下面压的1000泰铢是怎么回事?
4.
锁屏界面意料之中地被未读消息挤到爆炸。
Ros:【卧槽Tan我收回对你媚领导的诋毁,OrmKornnaphat才是深藏不露的狠人啊】
Tan:【OMG!OMG!她怎么就..就这么一屁股坐领导大腿上了啊?!!】
Ros:【羡慕吗?要不你也试试?】
Bow:【那我估计会被领导一巴掌推出二里地,听说领导六块腹肌,一周七练,每练两小时】
Ros:【我要是Khun Ling我就一抬手给她掀出去,发什么疯】
Bow:【然而领导不仅没掀,还扶着她的腰怕她坐不稳掉下去,人还怪好的】
Ros:【可能是怕她万一掉下去公司还得给走工伤吧】
……
Ros:【WTF!她怎么还有新花样,还上手去掰领导头不让领导看别人了,她怎么敢的呢?!】
Bow:【Tan你离得近听得清楚,她嘴里叨叨着说啥呢?】
Tan:【....她说...】
Tan:【.......】
Tan:【你没有权利...】
Ros:【我看到你发的这几个字的时候手都在抖...】
Tan:【我甚至都怀疑是我喝多了幻听了】
Bow:【果然这个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小姑娘有这份魄力和胆识,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
Ros:【等等,姐妹们,我是不是真的喝多了产生幻觉了,她在叫领导什么?】
Tan:【我感觉产生幻觉的不止你一个...妈妈呀,我好害怕,她不是让人下降头了吧】
Bow:【是的姐妹,你没有听错,她喊的就是...】
Bow:【LinglingKwong...】
Bow:【你领导的中文大名】
Tan:【我听到的那一瞬间心都不跳了】
Tan:【这世界上还有Orm不敢做的事吗?】
Bow:【...连在手机上打出这一串字母我都觉得造次】
Ros:【明天整个三台都会流传着00后女大整顿职场的惊悚传说】
……
Orm屏着呼吸把群里的实况吐槽翻完,被自己回笼的记忆尬得差点在床垫上抠出一个暹罗中心。
她现在打包逃离地球还来得及吗?
她,OrmKornnaphat,三台的实习助理导演,在昨天的剧组聚会上,因为喝多了发癫,一屁股坐在了整场最大的领导的大腿上,并喊着领导大名上下其手地做出了若干大逆不道的惊人之举。
所有断片的画面纷纷重新上架,她好像不仅掰着邝玲玲的头说她没有权利,她还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蛋挞在大庭广众之下硬塞进了邝玲玲嘴里。
她当时是怎么发疯的来着?
哦,她把咬了一口的蛋挞放在邝玲玲手心上,说要500泰铢卖给她。
邝玲玲是怎么回的来着?
哦,她说她会给她1000泰铢。
1000泰铢!
她看着床头柜上的纸币绝望地拍了一下脑门。
这女人到底为什么要讲这些没用的商业道德啊。
然后呢...然后大家就被她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得火速散场了,她醉醺醺地挂在邝玲玲身上,从后面抱着她的腰任谁也拉不开,邝玲玲笑眯眯地跟导演说没关系她可以送她回家,然后..然后...然后!这一肚子坏水的臭流氓就借机把她送回了她自己的家!
再后来的限制级画面就开始断断续续了,她只记得她在地下车库死死抱着安全带不撒手,一定要邝玲玲抱着她下车。
以及...她是怎么勾着邝玲玲的脖子,一边喘一边发出了那些让她恨不得一头撞死的羞耻声音。
要命了,为什么她能想起来的都是自己不争气的光辉事迹啊!
肯定是那个坏女人先动的手。
她一定是被邝玲玲勾引了,才会做出如此失智的可怕行为。
但是邝玲玲是怎么勾引她的来着?该死,她为什么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气急败坏地蹬了几下腿,羞愤交加地扬手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N’Orm,起床了。”
轻轻的敲门声从不远处传来,Orm吓得立刻停了动作,打定主意绝不接茬,继续保持装睡或者装死争取蒙混过关。
“别装了,快起来吃早饭。”
温柔声线的源头依然是那个拆台第一名。
她视死如归地把蒙在脸上的被子掀开。
事已至此,在装睡和装死之间,她还是选择装傻吧。
餐桌上的白粥已经晾了有一阵,温吞的热度,刚好入口。
Orm心不在焉地搅着手里的粥,斜着眼睛悄悄打量邝玲玲的神情。
然而这位吃饭仙人只是专注地给自己扒了两颗水煮蛋,盯着食物认真投入的样子仿佛这世界上除了吃饭再没其他事了。
Orm做作地清了下嗓,“内个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事情,都别太往心里去哈。”
她飞快地把话说完,然后立刻装作很忙的样子往自己嘴里连怼了好几口粥。
“是么。”
邝玲玲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脖子,语气淡淡的,明明听不出太多起伏,却莫名地带了些意味深长在里面。
Orm心虚地不敢去看她颈上那些暧昧的红痕。
她早上醒过来倒是清清爽爽的,不过邝玲玲看上去似乎就没那么乐观了。
显而易见,昨天晚上有人do爱有人do恨,就这件事的温柔程度看,就算有人余情未了,那也肯定不是她OrmKornnaphat。
5.
没有任何悬念地,Orm刚一到公司,就被昨天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当场逮捕。
她讪笑着抽了口气,“早..早上好呀。”
看着小伙伴们丝毫不买账的严肃表情,她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捏了把汗。
行吧,早上不好也没关系。
Ros、Tan、Bow眯着眼睛把她围在中间,摆明了屈打成招的架势,名副其实的三堂会审。
Orm咽了咽口水,在三秒钟内果断选择举手投降。
“我自首,我自首。”
“我就是喝太多了耍酒疯,我酒品不太好,昨天还混着喝,一不小心玩脱了,就这样。”
几位‘有关部门’显然不接受她毫无诚意的糊弄学。
“你发什么癫都不奇怪,问题是,Khun Ling不会陪你发癫好吗!你当我们傻是吧,哪个领导人好到会吃掉员工咬过的蛋挞啊?!”
“还被小七岁的员工直呼大名。”
“对,还被顶着额头没有权利。”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帮她复习了一遍昨天的丰功伟绩,如果社死分等级,那她昨天的壮举应该能在整个曼谷范围收获一个不错的排名。
“好吧,我坦白从宽。”
眼看没办法蒙混过关,她马上打算先下手为强。
“其实我们之前就认识,P’Lingling是我认识了好多年的姐姐。因为太熟了,所以她比较纵容我啦。”
确实是认识了好多年的姐姐啊,没毛病,谁说前任就不能是姐姐了呢。
她只是有选择性地陈述了部分事实,这充其量只能算善意的隐瞒,不能算撒谎。
她第一次见到邝玲玲是在Khun Dew举办的酒会上。
那时她正在为了偷喝酒精饮料跟妈妈狡辩,Khun Dew带着一身白裙的邝玲玲走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叭叭的小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卡了一下壳。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漂亮。
“N’Orm,这位是P’Lingling,刚从香港过来没多久,泰语说得还不太熟练,小Orm要多多关照姐姐哦。”
黑眼睛黑头发的中国女孩眯着眼睛笑了笑,慢悠悠地对着她做了一个合十礼,声音和表情都软绵绵的,看上去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当然,我们的混世魔王Kornnaphat小姐,也确实没有放过这个欺负人的好机会。
她喜欢嘲笑她不标准的口音,喜欢打趣她的慢吞吞,喜欢和她喝同一杯奶茶,喜欢抢她嘴里的食物,喜欢看她垂着睫毛认真地给她擦手指,喜欢顶着她的头说你没有权利,喜欢喋喋不休地跟她念叨自己的三百个秘密,哪怕这个语言系统紊乱的人机最终可能只能听懂三个。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漂亮姐姐呢,永远不会拒绝你,永远都会好脾气地托住你,永远温柔地事事有回应。
她好喜欢邝玲玲,喜欢到成天想和她贴在一起着不分开,喜欢到哪怕什么都不做看到她就会觉得开心,喜欢到想要能和她永远在一起。
她觉得她是只自由自在活蹦乱跳的兔子,而邝玲玲是只行动迟缓慢吞吞的乌龟。她高兴了就耐着性子陪着邝玲玲的步速,一边捉弄她一边贴着她一起走,她不高兴了就百米冲刺地甩开它跑出一段距离,然后等想念了再站在不远处一回头,邝玲玲还是在后面憨憨笑着望着她,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却分毫不偏地只朝着她的方向前进。
于是她就又可以不计前嫌地折返着向她跑去。
好在不论她跑开多少次,那只笨乌龟永远在她的视线里。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解开锁,意外地发现是来自学姐的消息。
学姐:【抱歉N’Orm,我应该昨天就跟你道谢的,但是昨晚喝多了现在才起来】
Orm:【?】
学姐:【哎呀,就是你女朋友昨天帮我们结账的事啊,那家餐厅还挺贵的,让你女朋友破费了】
原来她聚餐中途出去那段时间,不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她下意识想解释一下,这个热心市民不是她的女朋友,这桩好人好事也并非她授意,可手指放在键盘上犹豫了半天,最后只回了句。
【没事的,不用放在心上,反正她钱多】
6.
整个团队的拍摄进展因为制片人的频繁监工提高了整整一倍不止。
这位话不多的制片人在吃上总是很慷慨,自从她来之后,每天下午都会有不同的外卖送来整个团队的咖啡和下午茶甜品。
Orm泄愤式地嚼了两口嘴里的珍珠,心里暗自埋怨邝玲玲多管闲事让她失去了每天跑腿买咖啡的放风时间。
“诶Orm,你怎么还在这,你今天不是要和导演一起去菲律宾拍Earn的商务吗?”
“哦,我行李已经带过来了,晚点直接从台里去机场。”
今天的活动邝玲玲也会随行,为了避免在候机室里和她大眼瞪小眼,她打定主意到得越晚越好。
大约邝玲玲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会那么好死不死地一下楼就碰上了她准备去机场的商务车。
这下好了,候机室好歹还是公共场合,商务车这巴掌大的地方,她怎么往远了缩离邝玲玲最多也就几十厘米。
整个车厢都充斥着邝玲玲身上熟悉的香味,她以前最爱忽然贴着她的头发attack她,感受她因为不习惯skinship而下意识产生的颤抖,再感受到她慢慢放松下来学着接受她所有的亲密举动。
习惯在受到触碰时缩进壳里的乌龟,会因为看到发起attack的人是她,而慢慢重新探出头来。
那个时候她以为,这样就是爱。
好在面对这种解决不了的尴尬状况,她早已经掌握了一套万能的解题公式。
Orm熟练地脖子一缩,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朦朦胧胧里,她感觉身上一暖,有什么东西被盖了上来。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不知道在机场地库停了多长时间。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整过的座椅靠背,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没想到自己装着装着还真的睡着了。
“怎么不叫醒我?”
身上还盖着邝玲玲的卫衣,干燥舒服的材质,这个牌子她买了很多件。
坐在一旁的人抬手按亮后座的照明灯,低头翻出包里的鼻通递过去给她醒神。
“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你看,她总是这样,就是因为她永远都这么温柔这么喜欢照顾人,才会让她自作多情地误会了很多年。
Orm一边吸着鼻通一边委委屈屈地腹诽,所有的一切都是邝玲玲全责。
飞机降落提示发出后,邝玲玲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无袖T恤,沉吟了一下,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强硬地塞进她手里。
“下飞机之前穿好。”
她这次用的是领导的口气,显然就没打算给她商量的余地。
Orm直到下了飞机才意识到有袖外套的重要性。
EarnSanithada 在菲律宾的火爆程度实在远超她的预期。
来接机的粉丝把本就不大的机场出口包围的水泄不通,仅有的几个安保人员扯破了脖子围在Earn身边维持秩序,Orm惊恐地缩成一团,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粉丝推着往不知道什么方向走,身边的工作人员全部被挤散,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就算她现在停在原地不动,也能被身后的狂热粉丝推土机一样给平移出去。
她举着手臂挡在身前,瘦削的肩膀被四面八方的粉丝撞来撞去,一米七三的白天鹅此刻被欺负得像只小鹌鹑。
有温热的身体从后背揽着她的腰贴上来,她刚要挣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
“抓住我,别放手。”
慌乱到不知所措的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平复下来。
Orm盯着她手臂上被拥挤粉丝抓出的一道道红痕忍不住眼眶一热。
邝玲玲,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7.
Ros:【听说了吗?今年的台庆除了我们自已的艺人之外还会请一个海外顶流】
Tan:【放个耳朵,海外是外到哪里?】
Ros:【据说是Khun Ling那边的人脉,估计是中国来的吧】
Bow:【香港顶流啊...那我可不是特别期待了,我看过照片】
Ros:【我也觉得不至于是他吧...领导品味应该没有那么独特】
Bow:【@OrmKornnaphat,能不能帮我们上你的好姐姐那打听打听,特别邀请到底是谁啊?值不值得我倒卖黄牛票啊】
Ros:【这钱你也挣...Bow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转正了是吧】
Orm:【她最近挺忙的,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爱莫能助】
她们确实很久没联系了。
确切的说,是她开始单方面躲着邝玲玲。
在菲律宾机场去酒店的车上,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做了先开口的那个。
只要邝玲玲一出现,她的心就会变得很乱,只要邝玲玲一对她好,她就不自觉地觉得委屈。
是她自不量力了,她根本没办法潇洒地去做什么对抗路前任,频频回头的兔子,就算跑得再快也赢不了乌龟。
她认输了,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期待地望进那双黑亮的眼睛,想从她一贯善于隐藏情绪的沉默背后读出那颗真实的心。
“LinglingKwong”
“当初,不是你说要分手的吗?你现在这样,又是想要干什么呢?”
邝玲玲疲惫地捏着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Orm”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你分手啊。”
又来了。
这个泰国留子又仗着汉语言博大精深跟她玩起文字游戏来了。
她气呼呼地转过身开始装睡,接下来的话她一句也不想再听了。
分手前几天,她们刚刚因为一点小事不轻不重地吵了一架。
其实也算不上吵架,毕竟吵架是需要两个人参与的事情,而那个语速慢她两倍不止的人机,就从来不可能跟她插进同一个频道。
那天只是她单方面地发了脾气,而邝玲玲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去追着她哄她而已。
那时候邝玲玲刚创办AW,品牌上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连带着日常的社交也一应中断。
Orm那段时间忙着本科毕业的事情,两个人的时间总是不同频,阴差阳错地居然也拖了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
Junji的生日会一如既往地绝不缺人捧场,虽然一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一进门就看到花枝招展的Ratee时,她还是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呦,我们的小水豚今天怎么舍得出来啦,不在家陪姐姐了?”
自从Ratee上次向邝玲玲索要联系方式被她打断,她们之间本就虚假的姐妹情谊如今更是茶香四溢。
“她最近很忙,怕我无聊,特意让我多出来找大家玩。”
Ratee马上佯装无辜地撇了撇嘴。
“忙也不耽误你往上贴啊,一张嘴就开始夹,论粘人谁比得过你,怎么,P’Lingling现在不愿意让你粘了?”
Orm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先撩者贱’。
“你要是这么想她的话,我叫她过来你自己问问不就结了?”
她虽然能说会道语速又快,但其实并不擅长打嘴仗。真的吵架的话,除了邝玲玲,她好像就没有能赢过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邝玲玲那个泰语水平,能赢过她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能完成泰国义务教育的大概率都输不了。
她忿忿地给邝玲玲火速发了个定位。
其实...她只是想找一个任性的理由而已。
毕竟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邝玲玲来得不算快,但总归是在party结束前露了面。
在看到一个月没见的那张脸的那刻,Orm几乎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为了跟Ratee置气。
她贴着她的后背黏糊糊地拥着她,慢慢感受心里的思念像潮水一样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我们N’Orm眼巴巴地等了你好久。”
“门都要盯穿了。”
“几百亿的生意啊值得让我们小Orm受这么大的委屈。”
共同的朋友看到邝玲玲难得现身,三三两两地凑上来开她们的玩笑,而邝玲玲只是憨憨地随着他们笑了笑,然后马上又开始低头回起手机上的消息。
那些打趣的话,她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应。
Ratee带着一脸看热闹的笑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
Orm心里的那点委屈就在邝玲玲的冷淡和Ratee的嘲讽下叠加着引爆。
她不满地放开圈在邝玲玲腰上的手。
“你到底在忙什么啊?”
“等一下哦,等我回完这条消息。”
等到日理万机的邝总终于结束了她的商业对话,那边Orm已经抱着Engfah的胳膊十指紧扣地贴在了一起。
邝玲玲忽然就觉得这包间里的气压有点低。
回程的车上,沉闷的氛围里,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邝玲玲,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再主动黏着你,不再扯着你陪我,那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联系了啊?”
先约饭的人是她,先亲吻的人是她,先提出留宿的人也是她,她的主动好像是一切关系进展的前提,她有时候会很怀疑,如果这个前提不在了,那她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根本不会发展到今天。
她忽然就有点分不清,邝玲玲对这一切的接受,到底是顺应她的配合,还是因为爱。
正在开车的邝玲玲没有偏过头去看她,只是盯着不远处的红绿灯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
“你的朋友那么多,我看你有时候也不是非要和我一起。”
依然是语调没太多起伏的一句话,Orm却分明听出了点少见的讽刺意味。
她冷笑了一声,“是啊,我朋友多得很,和谁都能在一起。”
这句话过后,两个人似乎都被气得不再想说话了。
Koy妈的生日就在第二天,尽管冷战还没有结束,但归根究底只是小情侣之间的别扭,总不能两个成年人谈恋爱还要让家长来买单。
邝玲玲一如既往不会让任何人下不来台,依旧在koy妈生日宴上忙前忙后地照顾她,仿佛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那场争吵。
这更让她觉得认真和被困扰的人只有她自己。
Koy刚吹熄了蜡烛就迫不及待地公告了自己的愿望。
“大师说明年的年份不错,很合你们的八字,用来结婚正合适。”
Orm清楚地看到,邝玲玲正在给她夹菜的手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我才22岁而已,人生那么长,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么早结婚也太草率了吧。”
她冷着脸,决定在邝玲玲蹩脚的拒绝理由出口前,先一步替她圆了这个尴尬的场。
而坐在身边的那个人欲言又止了半天,终究也没有再接话。
当天晚上,她随便找了个理由留在了父母家住。
“邝玲玲,或许你不需要,但是我需要,这段时间让我冷静一下吧,很多事情我觉得我好像都想不清楚了。”
只是她根本没想到,冷静了一周之后,她收到的却是邝玲玲这样的态度。
‘Orm,如果你觉得很多事情想不清楚的话,我们可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历来心软的邝玲玲对分手的一种委婉表达。
‘分开是个什么定义?一段时间又是多久?我理解不了你们中国人那种弯弯绕绕的感情模式,不如我们直接分手算了’
她回完消息就拉黑了邝玲玲所有的联系方式,当天就搬走了自己在她公寓的全部行李。三天后,自立自强的新时代女大准时出现在机场开启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
期间妈妈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只是一个Ling字还没说完,她就不耐烦地按下了挂断。
或许乌龟根本就没有朝着兔子的方向,只是兔子为了让乌龟停留在她的视线里,所以一直预判着乌龟想去的方向,自欺欺人地只向那个方向跑而已。
8.
实习群里除了Orm以外的三位小伙伴目光呆滞地坐在看台上,愣愣地看着舞台上表演的‘海外顶流’,无语到每个人都写满了一脑门的省略号。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外顶流?”
“严格意义上讲也没错,不是还被我国领导接见过的官方顶流吗?”
“虽然但是,谁会因为能在台庆上看到拉布布感到惊喜啊!”
Tan话音刚落,Bow和Ros齐齐转头看向一旁的Orm。
“这不是有一个已经笑到牙花子都要着凉了的吗...”
邝玲玲看着台下那个圆圆的脑袋跟着节奏晃来晃去,笑嘻嘻地拍着手跟唱labubu之歌,心满得像是刚充好气的氢气球,轻飘飘地就要朝着有她的方向飞过去。
“不觉得特别可爱吗?”
Junji一头雾水地顺着邝玲玲黏黏糊糊的视线看过去。
“你说台上那个还是台下那个?”
邝玲玲嫌弃地皱了下眉。
“你说呢?”
Junji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唇。
“听实话吗?”
“当然。”
“可爱,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允许我带着像你一样的心情觉得她可爱。”
邝玲玲果然撤回了那个已经发送到脸上不知道多久的荡漾傻笑。
“有道理,Junji,你真是最懂我的好朋友。”
一曲终了,Bow立马贼头贼脑地凑到Orm耳边。
“说吧,到底为什么分的手?”
Orm收起露在外面一晚上的门牙,瞪大了无辜的眼睛又开始装傻,“啊?什么分手?谁和谁分手?”
Bow警告般眯了眯眼,朝着台上拉布布的方向歪了歪嘴,“我还没有傻到这种程度好吗,除了对象,上哪去找这么全方位贴心的‘好姐姐’啊?”
顶流的演出刚刚结束,邝玲玲作为今晚的抽奖嘉宾,在主持人的引导下,捏着五张便利贴做成的抽签,一张张读出上面手写的员工名字。
不出意料地,五个手写名字里,带着迷人微笑的邝总高深莫测地读错了三个。
Orm捂着脑门尴尬地转过脸朝着Bow笑了笑。
“不怎么识字,因为没文化分手的行吗?”
热热闹闹的台庆总算进入了尾声,Orm抱着刚发的限量版拉布布哼着小曲从马林大楼下来,一出门就遇到了等在车里的邝玲玲。
被玩具满足的小孩开心得溢于言表,蹦蹦跳跳地紧紧抱着她的新娃娃,可爱得邝玲玲心都要跟着化掉。
她闪了下远光灯,陆陆续续还有人从大楼出来,Orm不想和她在门口拉扯引人注目,只好不情不愿地顺着她的意思开门坐进了车里。
邝玲玲抬手撸了把她手里的新玩偶。
“开心吗?”
Orm扁着嘴,委屈地把手里的玩偶又搂紧了点,然后小幅度地乖乖点了点头。
她今天把头发扎了个清爽的马尾,后脑圆圆的,毛茸茸的让邝玲玲忍不住想伸手摸摸。
她叹了口气,努力按下想要亲亲她的冲动,摸索着去牵她的手。
“Orm,不闹了好不好,我们回家吧。”
她话一出口,抱着玩偶的委屈小孩就再也忍不住了。
Orm先是克制地小声抽噎了几下,然后越想越难过,原本抿紧的唇向下一咧,坐在车里就开始哭得惊天动地。
邝玲玲赶忙哭笑不得地把她搂进怀里。
“哎呦哎呦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她怎么连哭鼻子都这么要命的可爱。
她好想在她哭得红红的鼻尖上咬一口。
“明明就是你说要分开的,明明就是你先不要我的,你现在还要倒打一耙,还说是我在闹,邝玲玲没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混蛋!”
她边控诉边赌气般地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顺带把自己的鼻涕眼泪一并都蹭在了她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上。
“还有,你把我甩了还不够,你还要阴魂不散地跑到我工作的地方折磨我,害我青史留名地丢了那么大一个人,你说你安得到底是什么心!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她犹嫌不够解气地在邝玲玲露在外面的锁骨上又咬了一口,盯着那圈圆圆的牙印抽嗒了几下,因为哭泣急促的呼吸频率总算渐渐平缓了下来。
邝玲玲安抚着抬手在她后脑上轻轻揉了揉。
“我跑来当制片人,就是想要告诉你,‘不是。’”
“什么不是,你又在创造什么我听不懂的语言。”
吵架的那天,她曾经冷着脸问她,‘邝玲玲,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再主动黏着你,不再扯着你陪我,那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联系了啊?’
她抽了张纸巾小心地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我想要告诉你,就算Orm有一天不再主动黏着我,不再扯着我陪她,我们之间也不会失去联系。”
“因为我会像现在这样主动去找Orm。”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你分手,虽然我承认,我确实因为看到你和Engfah在一起觉得很不高兴。”
她举着和她十指紧扣的手拿到她眼前晃了晃。
“哪有朋友之间是这样牵手的?嗯?”
轻轻柔柔的‘嗯’字带着黏黏腻腻的尾音,倒显得她好像才是受了很大委屈的那个。
Orm理亏地没有接话。
邝玲玲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温柔地落下一个吻,像是想要哄着她耐心地把她接下来的话听完。
“我问你要不要分开,不是要和你分手的意思,是因为那天你妈妈的话点醒了我。”
“Orm,我是一个很慢的人,尤其跟你比起来,更显得我做什么都慢,可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总是会恍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久到我已经习惯性地把你纳进了我所有的人生规划里,却渐渐忘了,你原本还这么小。”
在年下有无尽可能的未来面前,她的理智总归比情感笃定。
她不敢信誓旦旦地断言七岁的年龄差永远可以被爱填满。
“Orm,你说你有很多朋友,和谁都能在一起;你说你才22岁,人生那么长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你说你要冷静一下,很多事情你有点想不明白了。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对你来说,除了我,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人,可能是比我更适合你的人,也可能是比我更让你喜欢的人,所以我也会害怕,害怕到时候你看着我,会觉得后悔。”
自由自在的兔子一直为了迁就她的脚步,受限地只固定的范围内奔跑,乌龟也会在她看向别处的时候暗暗担心,如果有一天她跑到更远的地方,见到了更新鲜的风景,那只可爱到点亮她整个人生的兔子,会不会就厌倦了她的无趣,忽然不想再回来了。
“所以那个时候我头脑发热了,我想着是不是只要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你见过了更多的人,那些你觉得想不明白的事,就能想明白了。”
她好希望Orm也能像她一样生出那份不会后悔的笃定。
如果说Orm安全感的缺失来自于她的不够主动,那她不安的根源,则全部来自Orm因为年轻而产生的那份不确定。
Orm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泪将信将疑地瞪了她一眼。
“你少骗人,我妈妈当时说结婚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你手都停顿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觉得koy妈抢了我的先机,明明这种事情,应该由我最先跟你说。”
“那你当时说的‘一段时间’是多久?”
邝玲玲心虚地抿着唇,垂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半..半年”
Orm被她偷感十足的样子气得翻了个白眼。
“你就这点诚意?半年我才能认识几个人?”
“还有,不对啊,什么半年,明明现在才三个月你就找上门来了啊!”
“嘿嘿,是的,我好像高估自己了。”
邝玲玲眯着眼睛挂起那副不值钱的憨笑,一本正经地开始给她复述自己委屈巴巴的心路历程。
“我根本忍不了半年,不到三个月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天天旁敲侧击地去koy妈那了解你的动态,每天提心吊胆,好怕你真的遇到了更多的人。”
Orm被她不大聪明的表情气笑,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傲娇地斜了她一眼。
“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吗?我们已经分手整整三个月零八天了,现在‘更多的人’们,已经从诗大排队到三台了,你已经出局了。”
邝玲玲一脸得意地仰头看向她,像是个在课堂上难得抢答成功的小差生。
“这个应对方案我已经想好了。”
她抓着她的手从自己的衬衣下摆探进去,按着她的手在自己轮廓分明的腹肌上摸了两下。
“你看,我现在一有时间就去健身,你不是说你喜欢爱锻炼的人吗?我打算保持美貌保持身材,把自己变成最有竞争力的那一个。”
她弯着眼睛凑上去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
“这样你遇到再多的人,也还是最喜欢我。”
Orm红着脸害羞地推开她,别开头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已经藏不住的笑。
“哼,你少臭美,谁最喜欢你。”
邝玲玲眼睛弯弯地揽着傲娇小猫的腰,心随着她软软糯糯的哼唧甜甜蜜蜜地化成一团。
“好好好,是我最喜欢小Orm行吗。”
琥珀色的眼瞳外,那扇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两下,无声地引诱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于是她沉着呼吸,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亲吻她漂亮得让人心颤的小公主。
兔子不是没有见过更美的风景,在认识乌龟之前,她早就已经撒着欢把所有感兴趣的领域都探索了个遍。她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只在以乌龟为圆心的半径内奔跑,是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有乌龟的地方,才是她最喜欢最想留住的风景。
而兔子从来也不需要预判乌龟的方向,因为乌龟的泰语很差,方向感也不好。她其实根本看不懂路牌,只知道拿那只可爱的兔子当参照物,把那个有她的地方,当做自己唯一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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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酒之后随便写着玩的,没啥逻辑,周末快乐
鹤顶红
全文1w+,一发完
温柔年上和疯狗年下的暗黑爱情故事
“我是你忠诚的同谋,未知的共犯”
PS:彩蛋不影响正文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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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葬礼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Orm一身黑衣,同色系的半身褶裙长到脚面,穿堂风过,荷叶剪裁的裙摆轻飘飘地绕着她森白细瘦的脚踝,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漂亮而温婉的髻,素着一张脸,苍白的面容在此刻却显得更加俏丽。
她搀扶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哥哥的寡妻神色恍惚地应对着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具和面具之下的暗潮涌动与心怀鬼胎。
不过在丈夫的葬礼上,妻子难过得恍惚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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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葬礼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Orm一身黑衣,同色系的半身褶裙长到脚面,穿堂风过,荷叶剪裁的裙摆轻飘飘地绕着她森白细瘦的脚踝,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漂亮而温婉的髻,素着一张脸,苍白的面容在此刻却显得更加俏丽。
她搀扶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哥哥的寡妻神色恍惚地应对着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具和面具之下的暗潮涌动与心怀鬼胎。
不过在丈夫的葬礼上,妻子难过得恍惚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们之前是整个上流社会圈子里有名的和睦夫妻——英俊有为的家族继承人和青梅竹马的温顺美人,怎么看都很般配。
突遭横祸年轻丧夫的女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暂且卸下那些沉重无趣的笑容和迎来送往的架子,面无表情目光涣散地站在灵堂前,一直到葬礼流程结束,宾客逐渐开始离席,才仿佛如梦初醒,一个一个送出宅门外。
“lingling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别太伤心了。”
“我……一切都好的。”
“夜里海边风浪大,他不久前才走了父亲,伤心过度喝多了酒跌进海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唉,命数所定。”
“抱歉,我还未相信他离开了。”
“早点走出来吧。”
“这次操持家里这么多事,lingling真的很辛苦了,看看,这才几天,就瘦了这么多,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都是我应该做的。”
……
Orm把母亲送回房间,跟着邝玲玲出了灵堂,看着她和客人们走在去宅门的路上,路过庭前的花园,三天没有打理显得有些杂乱的花坛和庭院笼在落寞的月光中格外荒凉。
她知道这些人都喜欢看这一幕的,喜欢看大厦一朝崩塌,喜欢看漂亮的寡妇无依无靠,喜欢看年幼的孤女站在父兄的遗骸旁嚎啕大哭。他们看到这些然后闻讯赶来,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或者鬣狗,磨牙嚯嚯,几句不痛不痒的慰问根本掩藏不住他们凶恶的獠牙,他们已等着饱餐一顿了。
邝玲玲回应着这一句句的安慰,垂着哭得通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他们想要的角色。
夜深人静了,整座宅院突然坠入寂静的深渊。
邝玲玲在门口目送最后一位客人上了车,转身要回家就看到这个她从小疼到大的妹妹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专注而安静地看着她。
“N'orm,夜里风大,不要太伤心了,快回去吧。”
她的声音还残留着水汽,听起来疲惫极了。面前刚刚二十岁的女孩忽然笑了一下,花瓣一样的眼睛里流淌出莫测的思绪,邝玲玲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看不懂她了。
“那ling也早点休息。”
*
Orm来到五楼的露台时夜已经很深了,吱的一声拖长了的开门声在寂静一片的夜色里格外刺耳。
邝玲玲托着腮趴在露台的砖石围栏上,身上还是参加葬礼的那身黑色连衣裙,柔韧的细绸勾勒出她漂亮窈窕的身材曲线,单薄的背影在天上地下无限蔓延的浓稠的黑色中显得有些伶仃。
她手边放着一个高脚杯,杯中猩红的酒液还剩一半,身后高脚茶几上放着一瓶开了封的红酒和一把海马刀,似乎完全没察觉这片小天地来了别人。
Orm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黑沉沉的天上只有一弯瘦弱的月,被周遭厚重的乌云逼到一角,孤零零地无路可逃。
她走到邝玲玲背后,凝视着她沉默的背影,一阵风吹来,邝玲玲垂落的长发被拂开,露出了发红的脸颊。Orm伸手想去摸,指尖刚刚碰到她冰凉的皮肉的时候,邝玲玲开口了。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邝玲玲扭回头来,抬眼看她,女孩拆掉了发髻,柔顺的金发顺着肩背披散下来,脸上卸去了出席活动见客时的成熟和冷淡,素净的脸蛋看起来更加乖巧,身上粉色的睡裙在胸口绣了一个小小的Labubu,这是她成年时自己送给她的其中一件礼物。
这么看的话还是个小孩子。
邝玲玲伸手梳顺她被风吹得毛绒绒的额发,脸上好像已经存在很久的冰冷和厌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Orm非常熟悉的温柔神色。
Orm没察觉似的笑了,昂头蹭她的手心,脸上露出一个依恋又甜蜜的笑容:“我怎么也睡不着,而且在房间没找到你,就来这里看看。lingling有心事的话就会来这个地方。”
邝玲玲挑眉。
妈妈还在sethratanapong家做女仆的时候经常会把没有人住的五楼安排给她打扫,这里没人来,所以之后哪怕妈妈不在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习惯会来这里吹吹风,直到有一天被这个小跟屁虫发现,这个地方就变成了她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但是后面Orm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吹不了风,她和她哥哥在一起后Orm就更是和她疏远,没有再来过这里了,为此她还难过了一阵。
“N'orm还记得?”
Orm软软地笑:“因为我也是,难过的时候就来这里待一会儿。”
女孩的话带着丝丝缕缕的深意,邝玲玲不想去思考为什么那么多次Orm都可以避开她来露台的时候,但今晚却在她在这里时到来。
邝玲玲捏捏她的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为什么睡不着?”
“做了一个梦。”
Orm顿了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问是什么梦。邝玲玲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顺着她的意思问了一句什么梦。
“我梦到……”Orm拉住她的手把十指挤进她的指缝,无名指被那颗哥哥亲手给她戴上的钻戒硌得生疼,“家里的花园进了一条蛇。”
“是吗?”邝玲玲偏头垂下眼睛,直直地迎上她意味不明的目光,锋利的眼尾划过一丝尖锐的冷光,被牵住的手用力一拽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指着楼下说:“是这片花园吗?”
Orm被扯得一个踉跄,低矮的围墙卡在她的腰际,硌得她脸色一白,上面放着的高脚杯跌下五楼摔得粉身碎骨。她被迫向下看到楼下翠绿的草坪和花圃埋在黑暗里糊成一团,五层楼的高度让她心底发毛。
“是吗?”
邝玲玲的语气带着冰冷的戏谑,Orm抬头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雾蒙蒙地透不进光,怎么也看不见往常的温柔和包容。
她明明知道我恐高的。
Orm恍惚了一下——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遇到邝玲玲的敌意。
本来应该感到恐怖和伤心的,毕竟是影子一样生来相依不可分离的lingling。
“是啊,”可Orm笑得越来越开心,一种异样的兴奋被引逗出来,拨弄着她发烫的神经。她拽紧邝玲玲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得更紧,“花园里有很多花,有的被蛇咬断根茎,有的被蛇压倒,整片花园里的花就要全部凋落了。”
“是吗?那你有没有梦到这片花园里的花什么时候能全部凋落?”
邝玲玲饶有兴致地询问着梦境的后续,Orm靠在她的肩膀上,学着她的样子看那弯可怜的月亮——它已经被乌云盖住了一半,那点薄薄的月光变得忽明忽暗。
“不知道,因为还有一朵花没有被蛇杀掉。而且奇怪的是它本来已经快死了,但是因为蛇在它身边给它松土捉它身上的虫,蜕下来的皮也堆在它身边当肥料,所以就算没有阳光它也一直活了很久。”
她的语气有点迷茫,说到这里就停住了,邝玲玲转头看,只看见她低垂的眉眼和颤动的睫毛。
“然后呢?”她鬼使神差地追问。
Orm把目光从天空收回来,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开始回想哥哥去世那晚在邝玲玲大喊救命之前的那几分钟发生的事。
那时她站在度假别墅三楼的阳台上,看到邝玲玲扶着烂醉如泥的哥哥摇摇晃晃地走在海边,天气预告中说要涨潮的海水此刻如约卷起浪头一叠一叠地冲上沙滩,一下又一下没过喝得没了意识的人的脚背,像是死神的试探。
而这片海域是出名的离岸流高发区。
月光明亮,硕大的圆盘挂在深蓝的天空上,将宽阔的海面照得一览无余。Orm一眼看到在白花花的浪头中间裹着一片狭窄的暗色水流,无声地逆着海浪向外海流去。
毫无预兆地,邝玲玲将已经神志不清的男人推进了海里,强劲的离岸流瞬间将他裹离了岸边,几息之间已经冲出去好几米远。
邝玲玲倒退了几步站定,凝望着不断沉浮挣扎的男人,停了几秒才开始呼救。
那几秒她在想什么呢?
Orm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个听了妻子的劝带全家来海边度假散心的男人,她的哥哥,不会再回来了。
“N'orm?”
邝玲玲的声音让她回神。
女人的目光仿佛了然了一切,带着微微的笑意盯着她,Orm恍惚觉得那晚邝玲玲站在海边看着被拖向海底的男人可能也是这个眼神。
“那条蛇,是毒蛇呢。”
*
邝玲玲跟着父母从小生活在sethratanapong家的庄园里,母亲是庄园的女仆,父亲是给sethratanapong先生开车的司机。
在七岁之前邝玲玲的记忆都是明亮的,在七岁一切都天翻地覆的那年,Orm出生了。
邝玲玲恍惚想起,在这个天生体弱的孩子出生之前,她也曾真心期盼过主人家这位小姐的到来。
爸爸妈妈都说sethratanapong一家是贵人,为他们这样从香港来说不了几句泰语的异乡人提供这么好的工作机会,还让他们的孩子能跟主人家的孩子上一样的学校,而邝玲玲每次在庄园里遇到sethratanapong先生和夫人也觉得会温和地跟仆人的孩子打招呼的大人们人很好,她也跟他们的儿子相处得很好,成为了朋友。
所以在她七岁生日那天之前,她很为这样好的一家即将迎接一个新生命而感到喜悦,而这一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天父亲罕见地开着sethratanapong先生的车来学校接她放学,说这是先生知道今天是lingling的生日特许的。
邝玲玲兴高采烈地上了车,发现后车座上还放着一个没拆封的生日蛋糕,于是欢天喜地地爬到了后车座上,一边流口水一边抱着蛋糕这看看那看看。
真馋啊你这丫头。
爸爸笑骂,但踩油门的动作一点都不含糊,急着回家给女儿切蛋糕。
曼谷傍晚堵车很严重,好不容易挨过了堵得最严重的地段拐进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近道,刚过路口,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就响了起来。
之后发生的一切邝玲玲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凶神恶煞的黑帮把他们逼停,黑洞洞的枪口顶在爸爸的脑袋上。
“该死的,上当了!这不是sethratanapong家那个老不死,快追!”
邝玲玲机智地缩起身体躲在前后座靠车门的夹缝里,听着他们逼问爸爸sethratanapong先生从哪条路跑了,瑟瑟地发抖,咬着下唇一点声音不敢发。而爸爸什么都不知道,哆哆嗦嗦地跟他们说自己只是司机,但生疏的泰语很快让歹徒们失去耐心,几秒钟后暴跳如雷的骂声很快随着一声枪响渐渐远去。
邝玲玲看到鲜红的血从驾驶座上流下,从前后座之间的缝隙蔓延到自己面前。她慢慢抬头,看到父亲无法瞑目的脸,他的额头有一个还在汩汩地流着血的弹孔,眼睛里是还没消散的恐惧和泪水。
爸爸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在这之后母亲为父亲的死四处奔走求告,但警方依然以异国偷渡客窃车遭遇抢劫的名义结了案,并在母亲不断上诉后向法院申请对母亲的精神鉴定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sethratanapong先生以轿车失主的身份在新闻上承认了这一判定,并且宣布会收养这个偷渡客可怜的女儿,博得了一个慈善家的好名声。
邝玲玲直到这时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位黑产起家的商业巨擘会对他们这家子异乡人这么好心。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而她父亲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一个替死鬼。
母亲被精神病院的人拖走时下着暴雨,sethratanapong先生领着她站在屋檐下看着尘泥飞溅,哭声盈天。
他看着她微笑着说:“不听话的女人,就是疯子。lingling,我希望你听话一点。”
邝玲玲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泛上恐惧又胆怯的泪水——她知道自己能活下来的唯一原因就是她还很小,还是可以不记事不懂事的年龄。
她哆哆嗦嗦地抱住男人的腿,像只被吓坏了的小羊羔,哀哀地说着害怕。
男人冰冷而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拍拍她的脑袋说别怕。
邝玲玲低头抽噎,仇恨和屈辱咬在她的齿间被碾碎,在她灵魂深处燃起地火。
她恨着这个家的所有人,所有。
*
所以她非常不甘心Orm成为这个例外。
“lingling,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Orm总是喜欢抓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撒娇,只要看到她,白嫩嫩的脸蛋上总会出现欢喜的笑容。
邝玲玲能看到里面天真又浓烈的爱意。就算她再不想也得承认,这个怎么也甩不掉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jeje长jeje短地撒娇的小尾巴确实在她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是一抹干干净净的颜色。
邝玲玲总想起从产后抑郁的夫人手中救下她的那个瞬间——细弱的脖颈上是可怖的鲜红指印,幼小的孩子不哭不闹,只是睁开那双盈着泪水的眼,懵懂单纯的目光牢牢锁着她,像一只看到第一个活物的雏鸟,信赖又眷恋。
孩子的眼睛很亮,很清澈,带着的是不谙世事的纯洁和信任,是记忆中邝玲玲第一次见到这样干净的眼睛。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被粼粼的水波包围,像在发光。
她无法描述那是什么感觉,像是乌云骤散,阳光短暂地照了进来。可能从那个时候,她的恨就没有那么纯粹了,像一把裹了层糖的刀,要去杀人已不够锋利,要尝一口却有着苦涩的铁锈味道。
回头望与Orm形影不离的十几年,那些平静又温馨的一切本来应该是另一副面目——在给Orm洗澡时,擦沐浴露的手明明是想把她的头按进水里;偷偷带她去逛集市的时候明明是想把她丢在人流量巨大的地铁站中;答应帮她做学校的剪纸作业时明明是想把剪刀捅进她的胸膛……她的杀意流淌在亲密的每条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掩藏,郁郁不平地发痛,爱与恨无时无刻不在纠缠,无时无刻不在痛苦,她永远找不到解脱的路。
邝玲玲试图理解这种心态,但最后放弃了。
这个世界上难以理解的东西太多了,人好像就是这么一种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动物,他们向往着爱,又亲手缔造着恨,想要待在恨里又难以摆脱爱的痕迹,就这样撕扯着,纠缠着,最后无可奈何地疯掉。
人都是要疯的,除了疯,她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个理由去解释为什么她明明恨着他们家的每一个人却唯独对Orm下不了手,为什么明明Orm是她最容易掌控的,她却绕过她选择利用她的哥哥,那个软弱又愚蠢的男人。
或许是不想把这个干净又单纯的女孩拖进罪恶的泥潭,或许是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无限心软,又或许只是因为Orm是个身体不好不受重视的老幺,没有她哥哥利用价值大。
总之跟她哥哥在一起和Orm渐渐疏远,就算心里再不舒服再难过也是邝玲玲想看到的结果,一切都在朝着她预设的结局前进,但当她在海边来救人的一片嘈杂慌乱中抬头看见三楼阳台的Orm时,当Orm推开露台的门走到她身边给她讲花园中蛇的故事时,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
*
露台夜风冰凉,邝玲玲定定地凝视着面前这个女孩的脸,然后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
“是吗?那你有梦到这条毒蛇为什么要照顾那朵花吗?”
Orm抓住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笑得更开心了。邝玲玲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用给她讲睡前童话故事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
Orm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蛇说,她想救她,因为那朵花是个不怎么乖的小孩,如果不救就枯死了。”
“救她……”
邝玲玲皱起眉头喃喃自语,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头一下松开,“N'orm真的很聪明。”
她顿了一下,手向下摸到Orm的脖颈,冰凉的掌心摩挲着她微微凸起的骨结,“所以这是你看到了却没有告发的理由吗,sethratanapong家现在唯一的继承人?”
Orm笑眯眯地没搭腔,只是温顺地昂起头迎合着她的抚摸,像一只喜欢被主人爱抚的小狗。
lingling的手好软。
自从她结婚以后自己就只有在一个个粉红梦境里,在每一次自我宽慰的顶峰幻觉中被她这样抚摸,醒来只有一片冰凉。
“其实你哥哥早该死的,”这小孩真的很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肢体接触。邝玲玲察觉到她黏黏糊糊想再亲近一点时惩戒性地拍了拍她的脸,小狗委屈但自觉地退了回去,“所有人为了保住年轻的继承人而将谋杀的丑闻压了下去时你是不是也很失望?哪怕被亲儿子谋杀的是生前很受他们尊敬的老sethratanapong。”
Orm抬头,见她盯着自己,眼中明明灭灭地闪着冰冷的光。月亮在她身后半死不活地亮,在她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把本就漂亮的五官塑造得越发精致,如同经过了算法的精密设计一样,每一处都泛着金属的光泽。
好美。
Orm不合时宜地想起在她过往每一个旖旎梦境中出现的邝玲玲,美丽而冷酷,如同现在一样。
她咽了咽口水,骨头里漫出了难以克制的痒意,又饥又渴的感受熟悉地席卷了她的大脑。
“你全都知道是不是?”
邝玲玲的声音带着不甘的叹息,Orm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躲不避地望进她眼中复杂难言的情绪,眼中燃着幽幽的火,那种压抑的,纠缠的,疯狂的欲望仿佛上古冰川下压抑的暗流,冰川融化的时候便汹涌奔腾。
邝玲玲蓦地皱起了眉,仿佛被烫到一样撇过了头。
“他们总会偏爱哥哥的,我才不失望,”Orm伸手捧住她的脸将她的头生硬地转过来让她看着自己,“我失望的从来都是你。”
邝玲玲警告性地拍开她的手,Orm知道自己越界,但在看到她没有再躲避的意思才乖顺地松手,“父亲那天因为哥哥挪用公款赌博的事情大发雷霆,和哥哥在书房里吵了起来,我听到之后就一直在门口。”
邝玲玲瞳孔一抖:“所以……”
Orm没什么表情,冷淡地说:“所以父亲心脏病发倒地哥哥去叫人的时候,是我把父亲的药放在了他够不到的地方。哥哥那样软弱的人才没有胆子这么做。”
“lingling,”Orm看着她因为过于惊讶而变得僵硬的脸色,轻轻笑了:“我才是你最应该选择的同谋。”
*
Orm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她生下来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没有像哥哥那样是个男孩,所以即使都是同一对父母的孩子,她的哥哥却远比她受到了更多的重视和追捧,获得了更多的资源,她是这个家族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她明明对数学和经济更感兴趣也更擅长,但父亲却偏偏逼着她学音乐和绘画,告诉她这才是一个女孩应该学的东西,将来嫁人的时候也能用得到。
而在这个阶级和金钱就是一切的国家里,拜高踩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一次次的冷眼和忽视中她本应该生气,但她还是在哥哥考入经济学院的升学宴上温顺地应父母的要求在宴会上弹奏钢琴作为贺礼,做父母最乖巧的女儿。
因为Orm知道,她需要时间和机会,在等到这个机会之前,她必须学会蛰伏和忍耐。这当然是漫长的等待,但是还好,她身边有邝玲玲,这个她生下来就陪在她左右的姐姐。
这个想杀她却到现在已经犹豫了二十年的笨蛋杀手姐姐。
——她太多次从那双漂亮又温柔的眼睛里看到让人胆寒的恶意。
可Orm从来不害怕,她知道自己只要走进陷阱,然后露出那种懵懂又乖巧的眼神,邝玲玲就会被她捕获,然后缴械投降。
她那颗千疮百孔但仍柔软得不像话的心,就是Orm必胜的筹码。
所以邝玲玲捧着她的脑袋慢慢伸进水里时,明知道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摁进去淹死,她也没有慌张,只是闷闷地撒娇:“jeje,洗发水进眼睛了……好辣……”黏黏糊糊的小孩语气会让邝玲玲下意识把她拉起来用清水慢慢给她冲眼睛;
当被留在人来人往地形复杂的地铁站,看着说要去卫生间的姐姐走向一个反方向时,她会故意去招惹路人,被推搡斥骂的时候哭得响亮一些,等着邝玲玲回头然后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扑进她怀里,口齿不清地呜呜咽咽。
Orm很喜欢看邝玲玲眼睛深处的恶意在这种时候变得茫然,喜欢看她心软,看她犹豫徘徊。乐此不疲地看着邝玲玲因为她的撒娇和示弱而抑制不住动摇,又因为自己的动摇而无止境地痛苦——身与心背离时,由爱故生怖。Orm一直觉得,窥视到的爱意才最真实。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逃出互相折磨的地狱,就这样相拥,就这样习惯和杀意共生的爱,这样才足够真实,足够深刻。
邝玲玲是爱她的,在她光怪陆离的冰冷世界里,这是她唯一确定的事实,唯一能感知到温暖的方式。
但最后她还是成为了哥哥的妻子,什么都已经有了的哥哥残忍地抢走了她最后拥有的东西,她的lingling。
从这一刻起,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坠入了疯狂的深渊,不会再回头了。
那场婚礼很隆重,万千宾客在婚礼进行曲中大声祝贺,名利的暗流在此缓缓涌动。此时,一个合格的妹妹应该面带喜色地对新人送上诚挚祝福,对来宾热情招待,但Orm的表现却不怎么好,没有像升学宴那样游刃有余,显得有点魂不守舍。
她在想,lingling,你还不如杀了我。
婚礼进行到两位新人向牧师起誓无论什么情况都要爱彼此时达到了高潮,她硬邦邦地躲在热闹后面,听着周围同龄的人讨论他们令人艳羡的爱情,说哥哥为了能娶自己心爱的人勇敢反抗父母,而邝玲玲也因为爱他坚定地跟他站在一起。
lingling真的是因为爱才做了这样的选择吗?
对邝玲玲深刻的了解让她脑海里刚产生这个想法就马上否决了。
Orm这才从愤怒和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理智慢慢回笼,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婚后,Orm在暗处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哥哥居然开始染指家族企业的核心业务,挑战父亲的权威,手伸得越来越长,试探着红线,染上了赌,开始挪用公款,跟父亲发生了无数次冲突,这个家族的继承人慢慢烂掉,无数次的冲突和分裂昭示着家族危险的明日。
而这一切邝玲玲都无动于衷甚至推波助澜,在Orm看来,更似一种纵容或者教唆,温柔人妻的面孔下是对这个家昭然若揭的恨意。
她觉得有趣,开始调查,查到了那家精神病院,也查到了那桩草草结案的陈年旧事,当然也明白了邝玲玲到底想要做什么。
原来如此。Orm高兴坏了。
和我并蒂的花,和你双头的蛇,我们是相对的彼此,是共生的爱恨。
到底谁是蛇,谁是花?
哪里有什么区别。
从那以后Orm饶有兴趣地冷眼旁观着一切的发生,必要时帮一把,做着她忠诚的同谋,未知的共犯。
现在,邝玲玲的计划轮到她了。
*
今晚她的出现就是一场豪赌,她们撕开彼此的假面完全坦诚,彻底拥有或彻底毁灭,就在这次的博弈中。
“现在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了,lingling打算什么时候杀我?”Orm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丝毫不在意她眼里的警惕,“我知道你这么晚在这里喝酒就是因为在苦恼要不要杀了我。”
Orm一步步逼近她,直到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轻轻低语:“我没什么力气,你可以轻易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扔下五楼,我不会反抗。”
邝玲玲愣了一下,手心微微出了汗,后退一步镇定地说:“这样很容易会被抓住吧。”
Orm不容她后退,抓着她的腰一把扯到身前,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今晚来这里之前我写好了遗书。”
“Orm!”
邝玲玲一下瞪大了眼睛,失态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严厉。
Orm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笑了,声音缓缓地放低像是在蛊惑:“杀了我,你也可以像前两次一样,全身而退,完成你一直以来都想做到的,让sethratanapong家为你的父母偿命。”
“要试试吗?”
风一吹,乌云把月亮全盖住的前一秒,月亮骤然发出了异常的,回光返照似的夺目的光,Orm看到邝玲玲柔顺的长发被风吹乱,飞舞的发丝挡在脸前,裹着愤怒的目光从那双温柔的黑色瞳孔中迸溅出来。
在为什么愤怒呢?
为我戳你家人的痛处还是为我早早写好了替你的谋杀脱罪的遗书?
还没等她得意太久,快感和窒息感几乎是同时袭来,后腰磕上砖墙,上半身探出了墙外。
Orm笑着闭上眼。
邝玲玲真的会杀了自己的。
肺泡里氧气的不断流失让她感觉晕眩,死亡的威胁在她颈后吹着凉风,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她在这一刹那清楚地相信这一点。
为什么要这么莽撞?
Orm这样想着,却只是笑——赌一赌嘛,说不定能赢呢。
赌这一次只不过是过去十几年里无数次的重演,赌她还是那个拽着邝玲玲在恨中煎熬不得解脱的结。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过了三秒,但这三秒在Orm的意识里变得如此漫长,邝玲玲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往自己那里扯了扯。
Orm费劲地睁大充血的眼睛,模糊的虚影中看到渐渐放大的邝玲玲的脸。
要做什么?
下一秒,柔嫩的双唇被粗暴地吻住,尖利的犬牙叼着她的下唇,灵活的舌头撬开牙关。
“唔!”
Orm被吻得昂起了头,半边身体已经伸出了墙外悬在半空中。
虽然脖子上的力度仍旧有着强大的威慑力,但是温热浑浊的空气瞬间就充盈了奄奄一息的心肺。
天旋地转间Orm已经不知道被这样粗暴地吻了多久,只是在吃力地配合。
邝玲玲放开她,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手掌也松开了她的脖子,指尖刮着她喉咙细嫩的皮肉一直到心口,涂着透明护甲油的指甲上闪过低调的光影,因为缺氧而声如擂鼓的心跳停了一拍。
“真是只疯狗。”
她咬牙切齿地说。
“那又怎么样,”她赢得盆满钵满的小女孩得意地伸手抱住她的脖子,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邝玲玲知道这是她从小到大跟她撒娇时的习惯动作,“从小无数次想要杀了我的人是你,但舍不得我,庇护我的人也是你。”
“我问你,你对我动杀心,算不算动心。”
*
她赌赢了。
邝玲玲的吻汹涌而霸道,她一把将她扯离围墙,天生体弱多病的女孩轻飘飘地嵌进她怀里,呼吸和自由移动的权力被全部剥夺。
天旋地转间,Orm又想起那些在邝玲玲结婚后每个难捱夜晚的绮丽梦境。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不会经常梦到邝玲玲惯常的温柔面孔,在梦中她更沉溺于她的训斥和惩戒——被鞭打后烧伤,被绑缚住又窒息。
那种似爱又痛的感受无限接近现实,邝玲玲就是这么爱着她的,她只要这份爱。
“在想什么?”
邝玲玲松开她,Orm眼泪迷蒙地看着四周,发现已经被按到了床上。
这是五楼不会有人来的卧室。
Orm心跳如擂鼓,看着她燃着火的目光从上到下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克制着,汹涌着,Orm感觉自己身上被她看过的每一寸皮肤都要烧着了。
“什么都没想。”
“那为什么哭了?”
邝玲玲用食指勾掉她眼角的泪珠。
Orm无声地摇摇头。只是看到你就会痛,会想起你在梦里是如何将我折起来又展开,折起来又展开,这让她无限沉迷,让她感觉到真实的存在。
现在她把被抢走的一切都夺回来了,包括她的lingling。
她支起上身吻住她的唇,声音湿漉漉的,哭着乞求:“用力,jeje,不要停。”
……
一直到晨光熹微。
“据可靠人士爆料,十八年前事涉已故的sethratanapong先生的偷渡客抢劫案因最新证据补充以及贪腐举报已经重启调查,当年负责本案侦查和审理的相关人员将会受到严格质询。据悉最高判罚可达二十年……”
卧室里的挂壁液晶电视正在循环播报早间的一则新闻。
“怎么敢在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查这件事?”
邝玲玲摸着趴在自己身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女孩柔顺的金发,为她的小狗梳理毛发。
Orm生理性的泪水还挂在鼻尖上,邝玲玲轻柔的安慰让她疲惫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听到她的话又晃晃悠悠地坐起来,说话的时候两只手紧张地攥起拳来抵着她的腰,声音有点模糊不清。
“我怕你爱他,我等不及了。”
她的声音哑哑的。
邝玲玲拨开她脸上汗湿的额发,看到那双亮晶晶的小鹿一眼的眼睛里盈着委屈,忍不住笑了,双手摸索到她的双手紧紧地扣住她的十指:“谢谢。”
“不用谢,你让我赢了这是应该的。”
小狗得意地摇摇尾巴,执手相缠的身影被头顶昏黄的灯光映在墙上,裹着痛快的爱和难解的欲纠纠缠缠明明灭灭。
灵魂的火住进她们身体里在此刻燃至荼靡。
邝玲玲掐着她的下巴把她拽到自己脸前,从眉毛到下巴,细密潮湿的吻像一场淅沥的小雨。
“你可从来没输过,记得把你那封遗书给我撕了。”
说起这个邝玲玲的眼神冷了下来。
“疯狗一只。”
Orm被她冷脸一凶更开心了,嘿嘿一笑。
“汪。”
【Lingorm】Skyfall
*腹黑会所老板Ling×病娇财阀千金Orm
*全员恶人所以注定ooc,但he莫方
*设定里关于他泰的一些背景全是我胡诌,随便看看,不用认真
1.
层叠交错的水晶灯在精细的切割工艺下呈现出通透璀璨的折色,一身红裙的女人端坐在梳妆台前,黑色的卷发慵懒地散开在裸露的白皙脊背上,在深色皮质座椅的衬托下,艳丽得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Bow轻轻敲了下门,在得到应允后,低着头走进来站定在邝玲玲身后。
“Kornnaphat小姐过来了,现在在8楼。”
轮廓精致的女人神色如常,视线仍旧停留在面前的镜子上......
*腹黑会所老板Ling×病娇财阀千金Orm
*全员恶人所以注定ooc,但he莫方
*设定里关于他泰的一些背景全是我胡诌,随便看看,不用认真
1.
层叠交错的水晶灯在精细的切割工艺下呈现出通透璀璨的折色,一身红裙的女人端坐在梳妆台前,黑色的卷发慵懒地散开在裸露的白皙脊背上,在深色皮质座椅的衬托下,艳丽得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Bow轻轻敲了下门,在得到应允后,低着头走进来站定在邝玲玲身后。
“Kornnaphat小姐过来了,现在在8楼。”
轮廓精致的女人神色如常,视线仍旧停留在面前的镜子上,拿起梳妆台上的口红缓慢地在唇上擦过。
“输了多少了?”
“Tan已经给她换了两次筹码了。”
水晶灯的柔光给屋内的软装都镀上了一层暧昧的暖黄,邝玲玲对着镜子抿了抿唇,盖好盖子把口红放回原位。
“桌上都有谁?”
“目前没有我们的人,”Bow沉吟了一下,“不过..Pita部长刚好在这桌,而且今天手气不错。”
浓密的睫毛轻蔑地颤动了一下,邝玲玲打开首饰盒,红色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在成排的珠宝上划过。
“大选在即,他自以为站对了边马上就能平步青云,最近倒是肉眼可见地春风得意。”
“他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在Orm再次输光之前把Tawan换上去,让Tawan割他几局肉,他自然就知道自己该滚蛋回家了。”
Bow点了点头,马上利落地拿起电话给候在8楼的Tan传达最新的指示。
纤长的手指停留在一副金色的耳坠上,邝玲玲撩开耳边的头发,不紧不慢地对着镜子把耳环穿进耳洞。
Bow挂断电话,眨了眨眼面露难色地望向镜中的邝玲玲。
“Tan说...Kornnaphat小姐..”
“把前些日子Phana将军儿子送的那个镯子扔进了筹码堆里。”
始终波澜不惊的女人终于从镜中抬眼回望向她,邝玲玲冷着脸把手指从耳垂上移开,吸了口气自鼻腔里发出一声荒谬的轻笑。
“她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灯火通明的平层内飘荡着威士忌的辛辣和雪茄的苦香,剪裁贴合的红裙勾勒出驾驭者玲珑有致的曲线,邝玲玲顺着旋转楼梯摇曳生姿地走下来,带着一副颠倒众生的笑,成功引得大厅里那些快要盯穿筹码视线的惊艳转移。
St.King,整个曼谷最顶级的私人会所,能够坐在这里的‘会员’,哪一位轻轻动动手指,都能在这个国家的某个领域掀起一层巨浪。
邝玲玲微笑着点头一路打过招呼,风情万种地穿梭在不同的赌桌间,终于在最里侧的桌前停下了脚步。
Pita的目光毫不遮掩地从邝玲玲的脖颈一路扫到胸前。
“看来我今天还真是运气好,邝老板屈尊来8楼的次数可不多。”
邝玲玲面上笑容不减,微微俯下身把手臂搭在Orm的椅背上。
“还没来得及恭喜Khun Pita,下次再见的时候,是不是该称您‘总长’了?”
Pita笑得越发高调,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吐了口烟。
“哪里哪里,大选结果还没定论,我鞍前马后的事情还有很多。”
邝玲玲收回暂存在他脸上的视线,目光落在筹码旁的镯子上,眸色渐渐转暗。
“在打德州?”
搭在椅背上的手状似不经意地落在Orm肩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少女的呼吸在邝玲玲带着警告的力道里短暂地停滞了一秒。
“那可惜了,原本想恭喜一下Khun Pita,上场玩两局陪您助助兴呢。”
Pita眯着眼睛弹了下烟灰,“邝老板难得上桌,求之不得啊,怎么就可惜了呢?”
染着指甲的手指妩媚地划过耳廓,邝玲玲含着笑,把散落在外的碎发缓慢地掖到耳后。
带着精明的余光里,她意料之中地收获了Pita不自觉被吸引的视线。
“虽说我这不是什么正经赌场,只是提供了个场地供各位开心下,但不管怎么说,我作为这的老板也算是庄家,德州的话,不好下场呀。”
她淡淡瞟了一眼桌上每人面前已经发好的两张纸牌。
“刚好一人发了两张,要么我们这局改成二十一点?我就借借Kornnaphat小姐的手气做回庄?”
她笑得眉眼弯弯,低下头征求意见般拍了拍Orm的肩,“Kornnaphat小姐没意见吧?”
Orm懒散地仰靠在椅背上,皮笑肉不笑地把手指放在纸牌上点了点。
“邝老板请便。”
Pita兴奋地吹着口哨拍了下手,“当然没问题!”
他率先翻过自己的两张底牌变成明牌,算是用行动直接表了态。
这桌论起官衔他最大,除了存心来搅局的Orm,各怀鬼心的其他玩家与其说是来消遣,不如说是上赶着送上门来输钱换他高兴。
既然他已经先一步同意,剩下的‘陪玩’自然也顺水推舟地把手里的两张底牌都翻成了明牌。
邝玲玲气定神闲地一一在各方的牌面上扫过。
点数都不大。
她扬着眼尾也翻开第一张底牌做了明牌。
红桃A。
邝玲玲配合地睁大眼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像是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局。
她一脸无辜地看向Pita。
“Insurance?”
Pita猛吸了口烟,架在膝盖上的脚烦躁地晃了晃。
“不买!”
她食指点在暗牌上缓慢地画了个圈,抬起指尖轻轻点了点,最后颇为遗憾地在Pita紧张的目光下翻开那张黑桃K的暗牌。
“Blackjack”
她轻巧地扬了扬眉,覆在Orm肩上的手暗示性地用力压了一下。
“看来Kornnaphat小姐今天的手气不错。”
Pita骂了句脏话,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烟摔到地上。
“再来!”
邝玲玲好脾气地绕着桌边笑着走过去,路过筹码区时,手指一勾就把上面的镯子收进手心。
她从Pita身后走过,柔弱无骨的手指随着步伐的节奏暧昧地在他背后划过。
“桌上剩下的筹码,就当是我提前给Khun Pita道喜。”
她倚在桌边站定,带着香气的发梢飘荡着从Pita鼻前扫过。
“下次等Khun Pita升了总长,我再来给您庆功。”
‘咚’
Orm仰头喝光杯里的酒,手凿冰球重重地落在威士忌杯底,带出一声清脆的撞击。
邝玲玲连半点余光也没分给她,只是笑着朝Tan招了招手,“今天Khun Pita的酒水都记在我账上。”
白皙的手指重新搭上男人的肩膀,那双狡黠的黑亮眼睛诱惑般对上男人已经开始飘忽不定的目光。
“真是抱歉,楼上包房里还有些别的事情,我得先走一步了。”
“祝Khun Pita今晚玩得开心。”
她妖娆地摆了摆手,转过身一路消失在旋转楼梯的尽头。
2.
价值不菲的镯子被随意地丢在茶几的一角,邝玲玲倚在沙发上,疲惫地捏着眉心,意料之中地在十分钟内等到了自动上门的闯祸精。
我行我素的Kornnaphat小姐在邝玲玲这里一如既往地学不会敲门,她醉眼朦胧地走到沙发前,揉了揉眼放心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翻了个身顺势歪在了邝玲玲身上。
微微皱眉的女人依旧板着脸,整片露背的红裙上只点缀了一根聊胜于无的细线作为遮挡,大面积的裸露皮肤看得Orm心里酒意蒸腾。邝玲玲此刻冷淡的表情和刚刚那个八面玲珑的笑靥快速在Orm的脑海里叠加,一冷一热的碰撞下,她听到自己心里发出一阵类似冰块受热的炸响。
她冷笑了一声,涣散的视线落在桌边的镯子上。
“你就这么怕我结不了婚是吗?”
邝玲玲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后淡淡开口。
“你应该知道哪些胡闹是Khun San绝对不能容忍的。”
Orm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抬手勾住她的脖子,微凉的鼻尖顺着锁骨一路蹭到她的耳畔。
“反正都会有你来接住我的不是吗?”
人人都知道,邝玲玲是St.King会所的管理人,是Khun San最得力的白手套,是Sethratanapong家族荣光背后管束所有影子的人。
入庙拜佛得先进山门,对有求于Khun San的人来说,邝玲玲就是那道山门。
金碧辉煌的奢华会所作为枢纽,盘根错节地构建起联结政商两界的关系网,邝玲玲在Khun San的指示下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有所求的达官显贵之间,在替他们处理麻烦、洗白选金的同时,也同样不忘顺水推舟地暗自捏好所有人的把柄。
过分贪婪的愿望,自然要拿自己献祭才公平。
人人都说,邝老板如玫瑰般明艳的笑容背后,是一副枯骨也要刮出二两肉的精明心肠。
可是对Orm来说,无论外界对邝玲玲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在她眼里,邝玲玲就只是那个从十几岁起就始终站在她身后,时刻准备接住她的人。
邝玲玲面上依旧是那副辨不出喜怒的样子,垂着眼冷淡地偏头避开她的触碰。
“你该回去了,明天还有慈善活动。”
听到‘慈善’两个字,Orm搂着她的脖子仰了下头,慵懒地露出一个荒唐的笑。
“是哦,明天还要去当一天的吉祥物。”
她抬眼望了望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那张画。
大面积的色彩堆叠着在画布上铺展开,香草色的天空背后,落下的每一笔里,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邝玲玲的身影。
Orm重新歪回她身上,纤瘦的手臂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滑下去,纠缠着与她掌心互贴,任性地抓住她的两根手指握在手里。
“我不回去。”
她重新把鼻尖抵在她的侧颈上,满意地感受着她颈动脉不再规律的跳动,像是在寻求一份不会说谎的证明。
邝玲玲的心跳总是比表情诚实。
灵活的手指顺着裙子背后的细线和皮肤的空隙挤进去,暧昧地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摩挲。
“明天你直接送我过去。”
3.
“Kornnaphat小姐今天的打扮是特意呼应了这次活动的主题吗?”
古灵精怪的少女扯着自己的麻花辫露出一个有点孩子气的笑,“是的呀,你们看我的头发还特意响应了蝴蝶结的元素。包括我身上的这件衣服,上面印制的乌龟图案也是福利院的小朋友们画的作品。”
“这次的活动虽然资金来源是您的画作拍卖,不过我们听说Khun San也在背后进行了大力支持,Sethratanapong家族有打算成立以救助儿童为专项的基金会吗?”
Orm故作高深地挑了挑眉,调皮地向记者丢去一个暗示的眼神,“爸爸一直都很支持我们这些小辈多多投身慈善事业,但是基金会的事情还不好说哦,具体的事情还要公司评估过再集体决定,不过这几年集团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相信成立基金会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Kornnaphat小姐上个月的画展在业内大受好评,作品成交价又再创新高,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无比真诚地对着摄像机行了个礼,“感谢各位的抬爱,我会继续努力创作出更多对社会有意义的作品的。”
“Sethachon集团的继承人一直是商界重点关注的对象,Kornnaphat小姐如今投身艺术行业,哥哥又远在在外府的法院任职,Sethratanapong家族的兄妹看上去似乎都对继承公司没有兴趣呢。”
她侧着身做出一副认真倾听问题的样子,毫无架子地开始与记者闲话家常,“哈哈,哥哥每天都吐槽自己要被堆积成山的案件淹没了,我成天也只知道睡在画室里,看上去爸爸应该早点着手寻觅一个靠谱的职业经理人了。”
所有的采访和合影环节都按照既定的流程顺利结束,直到商务车关上门前的最后一秒,Orm都始终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甜笑。
亲切明媚的微笑随着车门的关闭瞬间消失,降至冰点的情绪在看到副驾驶的Tawan之后更是跌落到了极点。
“P’Lingling呢?”
面对这位向来阴晴不定的大小姐,Tawan自来都是那副不接招的冷淡样子。
“她被Khun San的电话叫走了。”
“送您直接回家吗?她应该也在。”
Orm摇了摇头,不耐地别开视线望向窗外。
“去画室。”
St.King会所后院不对外开放的别墅,是Kornnaphat小姐的专属画室。
敞着口的颜料罐七零八落地分布在桌上,挂满整面墙的LED显示屏上,正持续播放着会所每个包间实时的监控。
那是她用来感知这个世界的素材。
傲慢,贪婪,欺诈,伪善,持续播放的视频里,每一幕都是对人性的原罪最具象化的呈现。
而她每天面对着这样的丑陋的真相,却还能带着笑冠冕堂皇地对着记者说,她会努力创作出对社会有意义的作品。
Orm有时候会想,她在艺术领域可能确实有天赋,只不过不是在绘画方面罢了。
如果某天爸爸需要,她大概也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演员。
尚未完成的作品似乎已经被遗忘在画架上多时,浓重得化不开的夜空里高悬着一轮亮到近乎突兀的明月,凛冽得像刀片一样的月光下,荒草丛生的地面上零星地散落了几片破碎的铃兰花。
作品还没有完工,而某位在艺术届颇有威望的‘泰斗’,已经在邝玲玲的‘公关’下提前为她写好了点评。
接下来的噱头炒作和行情上涨,艺术品投资机构和画廊早已驾轻就熟。
她和她工作室签下的那些‘前途无量’的青年艺术家,不过都是Khun San安排下无差别的洗//钱工具。
OrmKornnaphat必须竭尽全力对外扮演好Sethratanapong家族的白玫瑰,她要足够纯洁,足够高贵,足够甜美,才能被勉为其难地装点在那枚永远被欲望打理得闪闪发亮的家徽上。
白色的纱帘在晚风的鼓吹下飘动着起起落落,Orm懒得开灯也懒得关窗,借着傍晚昏暗的日光,她倚进沙发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遇见邝玲玲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
医务室的纱帘被风吹得上下翻飞,她按着肚子在带有消毒水味道的床上转醒,额上全都是胃部痉挛带来的冷汗。
她吃力地睁开眼,第一幕看到的就是邝玲玲踮着脚尖去关窗的场景。
朦胧的日光下,她漂亮得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发觉她醒过来的女孩不紧不慢地走回床前,抬手覆在她的额头上,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已经退烧了。”
像是察觉到她眼神里的疑问,她忙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校医有急事先走了,我在这替她照看你把水挂完。”
说话时她的手还覆在她的额头上,Orm瞪着琥珀色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她,本就冷淡的表情在在苍白的病容下显得更加生人勿近。
而邝玲玲却似乎对少女的排斥恍若未闻,她自顾自地打开放在一旁的外卖袋,把里面的粥和餐具一样样拿出来。
她揭开盖子搅了搅,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冒着热气的粥塞进了Orm的手里。
“你正在打的药会刺激胃,需要吃点东西。”
一向认为自己软硬都不吃的冷漠少女,就这样在那双黑亮眼睛温柔的注视里,一口一口把那碗带着糖的粥全部喝完。
鬼使神差地,她开始频繁出入这间原来最讨厌的校医室。
邝玲玲并不总是出现在这里,她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她是校医Bow的朋友,中泰混血,在旁边的大学读研究生,没课或者晚上没事的时候,就会来校医室陪Bow值班。
她训练有素的司机毫不费力地就拿到了邝玲玲的课表。
于是Orm逃课后去的地方渐渐变成了校医室。
面对良善的食草动物,接近的最好办法就是示弱。
Orm从一开始就选好了面对邝玲玲时自己要戴的面具。
敏感倔强却又渴望关心的孤单少女,总是很轻易地就能激起心软姐姐的怜惜。
从没有人会这样克制又郑重地皱着眉训斥她为什么不早点睡,她也从未像这样讨好地凑上去靠过任何人的肩,可怜得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狗。
喜欢操心的姐姐不知不觉把监督她吃饭当做了习惯,而轻柔叫醒她的每句‘WakeyWakey’,也渐渐变成了驱动她走出梦境面对现实的咒语。
颇有责任感的姐姐一开始还会语重心长地劝她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课业,在得知了她的姓氏之后,迟钝如她,也马上自觉多事地闭了嘴。
Sethratanapong家族的小女儿,生下来就手握着在这个世界畅行无阻的通关凭证。
邝玲玲索性放弃了对她精神世界的拯救,转而开始跟她脆弱的胃展开了斗争。
她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几个炖盅,翻出一本从香港带过来的食谱,背着Bow在她休息室的角落里变着花样地煲汤。
那些放了不同种类奇怪药材的汤汤水水,最后都在邝玲玲黑亮眼睛的无声威逼下,全数倒进了她的胃里。
Orm皱着脸放下已经空了的汤碗,视线落在邝玲玲刚刚被山药粘液刺激得发红的手上。
“你为什么不回家要来这里?”
邝玲玲翻箱倒柜地从Bow的抽屉里找出一瓶风油精,用棉签沾了点涂到发痒的手指上。
“因为不喜欢爸爸的工作,所以眼不见为净。”
她的视线从手上移开,在对上Orm阴郁的神情时明显怔愣了一下。
Orm在她异样的反应里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似乎在望向她的眼神里不小心遗落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正准备换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可邝玲玲却温柔地笑了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那N’Orm呢?”
“N’Orm又是为什么不住在豪宅里要自讨苦吃地跑来住校?”
头上轻柔的抚摸带起心上若有若无的痒意,脸颊不受控制升起的温度让她慌张地避开邝玲玲的眼睛。
“和你一样的原因。”
她如愿以偿地和邝玲玲上了同一所大学。
经济学院教学楼闲置的顶层房间被开辟成了她的私人画室,比起Sethratanapong家族曾经为学校捐赠一整栋教学楼的‘壮举’,这样小的要求,几乎没有不被满足的可能。
邝玲玲不再陪Bow值班,不想回家的时候,她最常去的地方变成了Orm的画室。
曼谷的雨季如约到来,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窗上的玻璃拉出一道道长长的水线。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Orm倚在窗边,手指贴在玻璃内侧顺着水流的痕迹描摹,带着厌倦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被雨水洗刷的树叶上,在漫长到于她而言毫无意义的时间里,耐着性子数着雨声等待邝玲玲的到来。
穿着校服的女孩把伞撑开晾在房间的角落,她随意地抖了抖肩上沾染的雨水,弯着眼睛笑眯眯地把怀里的花插进桌上的花瓶。
Orm转过身望向她。
“这是什么花?”
“铃兰。”
她低着头认真调整瓶里花枝的方向,长长的头发顺着侧脸垂下来,遮住了那张惊艳面孔一半的美丽,却遮不住她周身满溢的温柔。
“我和你说过的,开在N’Orm生日的月份。”
邝玲玲说,这种花只有好的寓意,所以如果要把她比作花,她会选择铃兰。
这样美好的意境,大抵只能出现在邝玲玲嘴里。
Orm觉得她做不了花,她只是一棵被拿来装点门面的树,看着枝繁叶茂地恣意生长在那里,其实内里早就只剩下一株枯败的空壳。那些展露在外的繁茂,不过都是被装点出的虚假,她早就再也长不出绿叶,更不可能开出花。
可她还是莫名其妙地为这瓶花换了几次水。
她会在雨天拉着邝玲玲一起窝在画室里看电影,不知所云的文艺片,每一次都是她选的,每一次也都是她先感到厌倦。
电影里的主角正在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实现了两个人共同的愿望而黯然神伤,Orm抱着邝玲玲的手臂倚在她肩上,厌倦地打了个哈欠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Linglingkwong”
“你有什么愿望吗?”
视线还停留在幕布上的姐姐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希望你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她无语地笑了一下,轻轻地哼唧了一声,似乎对这套敷衍的陈词滥调感到不满。
小狗一样带着埋怨和撒娇的嗓音终于成功赢得了邝玲玲视线的转移。
那双黑亮的眼睛认真地盯了她半晌,像是要从粉饰太平的幕布后揪出那副天真皮囊下的阴暗灵魂。
“我最希望的,是N’Orm能做自己。”
Orm好像听见了心里的那株枯木枝丫断裂的声音。
她有时候会怀疑,其实邝玲玲什么都知道。
距离硕士毕业不到三个月的时候,邝玲玲忽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一段时间。
她在离开前只留了张字条,说家里有事,要回香港一趟,让她记得好好吃饭不要熬夜。
字迹潦草的纸条上,压着一只巴掌大的乌龟玩偶。
她前两天才刚讨打地讲过,邝玲玲做什么事情都慢条斯理的样子,迟缓得像只乌龟。
然后整整三个月里,邝玲玲没有接过她的电话,也再没有回复任何的消息。
Orm再次见到邝玲玲,是在她的硕士毕业典礼上。
许久未见的哥哥捧着玫瑰花站在邝玲玲身前,她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们亲昵地合照,清晰地感受到安分多时的胃又开始剧烈地痉挛。
直到那一刻,她才猛然记起了一个忽视多时的细节,那个和她有着同样姓氏的哥哥,去年也是从这所学校毕业。
邝玲玲大她七岁,或许,不是或许,是原本他们的相遇,就远早于她们之前。
猛烈的阳光晃得她眼前发花,Orm按着胃慢慢勾起一个冷笑,原来她所有自作聪明的算计和接近,最后看来不过都只是一场笑话。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能笑到最后,哪怕是自己笑自己也不是不行。
4.
酒廊、高尔夫、KTV、赌场,St.King的每一层都有对应的会员范围,迈入会所的大门最终能上到几层,只取决于进入人地位的高低。
St.King就是这个世界的缩影。
从不对外开放的九楼里,昂贵理石打造的餐桌前,正围坐着连接起来足以撼动曼谷的力量。
政商军三方举足轻重的几位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谈笑随意得仿佛这个世界不过是他们觥筹交错间就能够瓜分的蛋糕。
所有的服务人员都被隔绝在包厢厚重的门外,这样的场合里,有资格候在一旁倒酒布菜的人,只有亲自上阵的邝玲玲。
“军方在上议院那边的席位,还请Khun Phana多多费心。”
Khun San少有地没有坐在主位,举着杯颇为郑重地向坐在主位的Phana将军点头致意。
大选在即,他多年的费心筹划,即将在不久之后尘埃落定。
Phana不置可否地歪了下头,转身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年轻男人,“民选和下议院那边,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Tonta讪笑着挺直着脊背,下颌微收,谦卑姿态尽显。
“Khun Phana请放心,需要叔叔活动的环节,都已经做好了铺垫了。”
尽管已经下台多年,Tonta的叔叔Wunsin,仍旧在政坛上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力。
作为本次竞选最热门的候选人之一,Tonta的亲民政策很快获得了大批年轻选民的支持,而上议院手握的表决席位相当于两院联席会议中近半的票数,这就意味着,仅仅拥有民调的压倒性优势是绝对不够的。
他想上位,就必须获得由军方掌控的上议院的支持。
不过好在面对这块巨大的蛋糕,各方都有着自己的兴趣。
Orm面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隐匿在一旁的手指却在百无聊赖地抠着银质餐具尾端的花纹。
Phana的儿子正坐在她身边,殷勤地剥虾布菜,仿佛一个周到又贴心的伴侣。
她记得他两年前醉酒斗殴把人打成重伤,还是邝玲玲在Khun San的指示下安排人去收拾的残局。
Khun San像个慈爱的长辈一般把桌上的刺身转到Tonta面前,“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几个小辈平时也该多在一起交流交流。”
“Khun Phana、我还有你叔叔,我们可是从学生时代就一起走过来的亲密战友。”
由Sethachon集团提供选金、处理麻烦,由Phana拉拢军方获得席位支持,Khun San和Phana稳定地做着支撑的底角,一步步将民众面前的Wunsin推上权力的顶端。
而Khun San和Phana前期的投入,很快就在实权的反哺下转化成垄断的经营权和更高的军职。在这场各怀鬼胎的利益结盟中,每个参与者都如愿以偿地借着彼此站到了更高的地方。
只可惜,政权到期总是免不了易主的宿命,所以现在,他们正准备借助精心挑选的傀儡,再次将历史的辉煌重演。
邝玲玲无声地垂着眼走过每一位桌前,将用过的骨碟一一撤换。
在经过Phana身前时,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顺势搭上了她的手腕。
“这么多年了,Lingling还是这么漂亮。”
邝玲玲脸上的肌肉短暂地僵硬了半秒,眼尾一扬马上换上了一副风情万种的笑。
“谈不上什么漂亮不漂亮的,我这张脸勉强能看,也不过是蹭了点各位的光。”
不安分的手掌已经顺着她细瘦的手腕开始不怀好意地摩挲,Khun San眸色微暗,带着深意警告般看了邝玲玲一眼。
‘喔!’
一声惊呼从对面传来,Orm一面手忙脚乱地扯着纸巾,一面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向坐在身边的人道歉。
“哎呀P’Trai,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整碗浓汤被打翻在Traichat深色的西裤上,他强压下想要爆粗口的冲动,咬着牙勉强地回了句没关系。
邝玲玲不经意地飞速瞟了Orm一眼,借着众人注意力转移的片刻,手腕一转顺势把手抽了出去。
她微笑着朝Phana点了点头。
“我去带Khun Traichat找个地方换件衣服。”
邝玲玲第一次踏进Sethratanapong家族大宅的那天,才刚刚幸运地从鬼门关捡回半条命。
因为在湄公河上对Khun San的商船劫收买路钱,Naw的下属们接连遭到了来自缅甸官方的几次大规模清剿。
作为对这场打击的报复,他雇佣了边境的几个流民,在曼谷偏僻的街头对Khun San的儿子NicMaleenont实施了一场以牙还牙的袭击。
在这场混乱的事故里,同乘一车的邝玲玲,在匕首捅过来的瞬间,起身挡在了Nic身前。
刚做完手术的医生擦着额上的细汗如释重负地告诉Orm,如果刀尖再偏一寸,或者救护车再晚来几分钟,此刻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人可能就没有机会再活着看到这个世界。
伤势刚刚恢复到可以下床的那天,邝玲玲在护士的惊呼里拔掉手上的针头,带着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咬着牙站到了正在院子里打高尔夫球的Khun San面前。
桌上打开的绒布盒子里,放着一枚蝴蝶形状的古董胸针。
“我今天过来,是特地来把Khun Nic的东西还给您的。”
Khun San瞟了桌上的胸针一眼,扬手把球杆递给一旁的佣人。
“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
实木装潢的深色会客室处处透露出Sethratanapong家族的底蕴和奢华。
邝玲玲隔着宽大的桌子,遥遥地直视对面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试图凭借仅有的筹码同这位深不可测的商业巨头开启一场并不对等的谈判。
“Khun Nic还在住院,我不去找他,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他的恢复。”
“而我来找您,是因为我更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引起您的误会。”
Khun San 笑着用食指在绒布盒上点了点,“没有那么严重,Nic有交朋友的权利。”
意料之中的轻蔑态度,像是在用语气传达对她不自量力的嘲讽。
邝玲玲定了定神,不紧不慢地换上一副同样轻巧的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法官的下一站,应该是议员了吧。”
“我知道在他身上,您寄予了怎样的期望。”
她轻轻眨了下眼,再次抬起头时,原本暗淡眼睛里渐渐带上了些幽深的光。
“Khun Nic的终点,从来就不是Sethachon集团的继承人,像他这样未来要站上选台面对国民的人,是不能任性地乱交朋友的。”
公正的法官,亲民的议员,再然后...那自然是更高的位置。
他会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名媛结婚,然后在媒体配合营造的舆论氛围里,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个好爸爸和好丈夫。
良好亲民的社会形象,和睦正向的家庭氛围,想要在民众的拥护下登顶,这些老生常谈的要素向来缺一不可。
剧本和人设早就已经被写好,这场埋线已久的政坛大戏,早在尚未进入公众视野前,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机。
万事都会留痕的互联网时代,作为这场戏的唯一主角,NicMaleenont的人生,没有任何行差踏错的机会。
苍白的唇色让嘲讽的弧度更带上了些轻飘飘的无畏感,她用同样轻描淡写的态度明明白白地警告Khun San,只要她想,她就能成为Nic光鲜的形象里那个抹不去也不会安分的污点。
“不只是交朋友,像我这样的人,他连扯上关系都不应该。”
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天真错付的一片痴心,就这样在她毫不动摇的眼神里,称斤算两地被换成了谈判的筹码。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您安心的。”
Khun San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沉默了半晌,然后笑着把手上的手套摘下来放在桌上。
“你爸爸的事情,我很遗憾。”
“他尽心地为我处理了很多的麻烦,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尽可以跟我开口。”
想要穿过欲望和利益的荒野,没有人的鞋子上可以不沾泥。
站在高处呼喊公平正义的‘伟人’之所以能衣冠整洁,不过是因为有人在托着他们穿越泥沼罢了。
邝玲玲的爸爸,就是那个隐匿在暗处的污水河摆渡人。
所有Sethratanapong家族见不得人的生意,所有逾越了法律需要用暴力解决的麻烦,都在Khun San的指示里由他在暗中消化分解。
已经生长成参天巨木的Sethachon集团,在过去蛰伏的数十年里,就是这样源源不断地从腐烂中汲取着养分。
两个月前,在深夜无人的十字路口,一辆卡车加着油越过停止线,直直地撞向正在行驶的黑色轿车。
抢救室的灯还没熄灭,那位可以完全掌握爸爸全部行程,曾经最得他信任的副手,已经带着手下的人,迫不及待地接管了三分之一的地盘。
这是一场粗暴到毫不遮掩的阳谋,用最原始的野蛮和暴力,去争抢那些本就游离在道德以外的利益和权力。
葬礼结束的那天,邝玲玲面无血色地站在学校门口,平静地听着Tawan告知她,她的车刚刚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爆炸。
如果不是她临时下车想要来学校见Orm一面,那现在一同葬身火海的倒霉鬼,应该不止她无辜的司机一个。
没有人打算放过她。
也对,在这片沼泽生存的过往经验里,像她这样的落水狗,如果不穷追猛打,那早晚会变成饿狼。
画室的窗子又没有关,邝玲玲仰头站在楼下,看着随风鼓动的纱帘,莫名地想起了葬礼上那些飘扬的经幡。
“Tawan,我其实,已经没得选了是吧。”
白到刺眼的支票簿被随意地推到邝玲玲眼前,Khun San笑着从笔筒里抽了支笔递给她。
“你爸爸的抚恤金,还有你的医药费。”
“都是非常合理的诉求。”
缅甸白玉雕成的佛像慈眉善目地立在桌旁的书柜上,这尊邝玲玲再熟悉不过的摆件,在爸爸出事的当晚,被Khun San特地派人从爸爸的办公室取回。
所有的纷争结束后,这片沼泽地新的主人将会重新拥有它。
Khun San只是需要有狗替他在泥地里拖船而已,年迈的狗拖不动了,那就换更聪明更健壮的新狗来。
她收回落在支票簿上的目光,尚未愈合的刀口在衣服的遮挡下隐隐作痛,她在疼痛里清晰地感受着彼此算计的恶心嘴脸,渐渐就在这样的拉锯里滋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来。
她本来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得先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她还要活得更好。
“我今天来,不是跟您提诉求的。”
“我是想跟您借样东西。”
Khun San配合着挑了下眉。
“哦?借什么?”
在对面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邝玲玲对着不远处那尊玉佛扬了扬下巴。
“借一时的平安。”
Khun San放下手里的佛珠,饶有兴味地含着笑打量她。
“一时是多久?”
“一个月内,原物奉还。”
她是在向Khun San要一个承诺。
无论爸爸的这场事故背后有没有他的默许和推波助澜,至少在这一个月内,他同意不会偏帮或者干预这场一触即发的地盘争夺。
她同样也需要这样一份限时的默许作为背书,给那些在新旧交替间摇摆不定的老臣们一个关于站队的威慑。
“爸爸的手段太老派也太过时了。Sethratanapong家族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过河的人了。”
“我会填平这片沼泽建成温泉,不会让它在某一天成为您的拖累或者隐患。”
Khun San仍旧带着那副捉摸不定的笑,拇指抵在下巴上摩挲了几下,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高尔夫球手套丢进了脚下的垃圾桶。
“白色的东西总是不耐脏。”
他从椅子上起身,自书架上取下那尊玉佛放到她面前。
“还有力气搬回去吗?”
邝玲玲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勾起一个不及眼底的笑。
“当然。”
二十八天后,她如约抱着这尊玉佛重新回到了Khun San面前。
面前的女孩已经瘦到近乎脱相,但那双黑亮眼瞳里折射出的光,却比第一次来见他时还要摄人。
他倚在沙发上玩味地轻轻吐了口烟。
“既然这么灵验,那说明你和它有缘。”
他朝着邝玲玲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把它请回去吧,希望它能保你的,不止一时的平安。”
穿过豪宅长长的草坪,邝玲玲抱着佛像,终于在路的尽头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等在那里的Orm相遇。
在冷漠少女少有的震惊目光里,她微笑着低下头率先打了个招呼。
“Khun Kornnaphat”
Orm看见自己断裂枝丫处萌生的隐约绿意,一瞬间枯萎在邝玲玲波澜不惊的语调里。
5.
邝玲玲开始频繁出入Sethratanapong家族的大宅。
从她出现的频率里,Orm完全能感受出爸爸对这位继任的麻烦处理人有多满意。
于是Sethratanapong家族一向对外佯装乖巧的小女儿,就这样迎来了自己滞后的叛逆期。
既然邝玲玲的职责就是替Khun San处理各种麻烦,那她就把自己变成那个麻烦。
深夜的警局,混乱的夜店,烟雾缭绕的赌场,她一次又一次地被邝玲玲拧着眉从这些地方带出来,在她冷淡又疲惫的眼神里,自欺欺人地把她深不见底的耐心和爱画上等号。
电视采访,慈善拍卖,商务酒会,她尽职尽责地按照爸爸的要求对外扮演着装点门面的甜美娇花,却在只同她相处时,无所顾忌地展露出自己隐匿在暗处的狰狞獠牙。
寂静无人的深夜,呼啸而过的赛车在山路上被Tawan的压着弯道逼停。
细长的手腕随意地搭在车窗外,她懒得理会驾驶位上正在暴粗口的某位二代,隔着风挡玻璃,她看见摔上车门的邝玲玲正冷着脸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黑亮的眼睛在她没系安全带的身前扫过,邝玲玲眼里的怒意让她没来由地忽然觉得,那颗在酒精驱动下横冲直撞的心毫无准备地压上了一道减速带。
驾驶室里那位她甚至没记清名字的‘新朋友’骂骂咧咧地起身下车,带着酒意的踉跄的步伐才刚刚转稳,就被迎上来的邝玲玲扬手甩了个耳光。
被打懵少爷还没缓过神来还手,Tawan已经按着他手臂把他压在了车子的前机盖上。
Orm坐在副驾驶上揉了把脸,看着不远处同伴的狼狈样子,忍不住仰靠在座椅上低低笑出了声。
邝玲玲这一巴掌,其实是想甩在她脸上的吧。
她摇摇晃晃地从车里走出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扶着车门迷茫地看向她。
“这条山路已经封了,这么晚除了我们也不会有任何人出现在这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惹麻烦。”
琥珀色的眼瞳里像是蒙了一层灰,她眯着眼仰起头看了看天,揉了下鼻子挤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
“就算出了事故,死的也是我自己。”
在面前人冷淡到失望的眼神里,她恍然觉得这一巴掌终究还是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邝玲玲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重新向自己的车走去。
Orm终于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超速失控带来的恐惧和心慌。
“Sirilak Kwong!”
“linglingkwong!”
她带着怯意的呼喊很快被夜风刮散,可径直离开的人却像是再也不会回头一般,只给她留下了一道越来越远的背影。
浓重的夜色带着嘲笑的面孔蜂拥而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这个即将被遗弃的灵魂。
“邝玲玲...”
“我胃疼。”
不远处的人还是在她带着哭腔的委屈语调里停住了脚步。
Bow熟练地准备好输液瓶里的药水,而她也熟练地在细长的针头扎进血管前,别开目光抿着唇握住了邝玲玲的手臂。
针头刺破皮肤的那一瞬,她听见邝玲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真好,至少,她还是会对她心软。
直到Bow回来拔掉针头,邝玲玲都没有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
可她终究也没有离开留下她一个人。
酒精带来的麻痹随着时间褪去,她痴迷地看着邝玲玲紧闭的唇,重新在空洞的胸腔里感知到那颗在委屈浸泡下酸涩到疼痛的心。
她没有听话地在拔针后按压输液贴,白色的医用胶布上,不断渗出的鲜红血液看得邝玲玲不自觉开始皱眉。
她垂着眼深吸了口气,别扭地拉过她的手用自己的拇指按在输液贴上。
Orm原本蓄积在心里的眼泪伴随着她的动作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她手背上。
她甩开邝玲玲的手,不管不顾地把她压倒在沙发上,混乱的呼吸里夹杂着委屈的颤抖。她像一个迫切想要求得原谅的孩子,道歉的方式急切又毫无章法,只会用偏执和任性词不达意地向你证明,她到底有多害怕失去你。
她幼稚又不负责任的举动实在恶劣,但偏又总是能最精准地勾起特定人的那点心疼。
邝玲玲在她冰凉眼泪的灼烫下,荒谬地产生了一种愧疚的错觉,仿佛做错了事的那个人其实是她自己。
Orm的手顺着邝玲玲的衬衣下摆探进去,带着沉重的呼吸烫手般抚上那道凸起的疤。
“在鬼门关前面游荡的感觉怎么样?”
她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侧颈上,连同她眼中的痛苦一起,传递出一场近乎灼烧般的煎熬。
“刀尖刺进去的时候疼吗?”
“有多疼?”
“比胃痉挛还疼吗?”
水汽氤氲的眼瞳里缓慢浮上一抹绝望衍生出的疯狂,积攒多年的不甘和被辜负感吞噬着将她淹没,让她快要分不清这到底是一场对她的质问,还是一场对自己的凌迟。
是邝玲玲先要抛弃她的。
她带着最后一点希冀温柔地抚上她的脸。
“这么疼的时候,你有没有,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后悔自己不该为了那个人,连命都豁出去。”
少女期待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破碎感,干涩的语调里,邝玲玲同样清清楚楚地见证着自己的不忍心。
“没有。”
可她还是放任她破碎在自己的答案里。
Orm不明白,心软和心狠,为什么能如此割裂地共存在同一个人的面孔里。
她用力压住她的手腕,蛮横地覆在她身上流着泪低下头吻她。
在那句斩钉截铁的‘没有’里,她的世界和眼泪一并开始摇摇欲坠。
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锁骨禁锢在她纤长的脖颈上,颈动脉有力的跳动让她恍惚觉得手下握着的是她那颗若即若离的心。
“邝玲玲,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就这样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因为对明天没有任何的期待,所以她宁愿用最极端的方式把这一刻留住,至少在这一刻,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生根多年的执念在眼泪的浸润下从空洞的树干里破土而出,冲破那株枯木衰败的残骸,甩脱那些枝繁叶茂的虚假,无所顾忌地在欲念的催化下一路疯狂生长。
邝玲玲终于还是在她汹涌的眼泪下放弃了挣扎。
“如果我说,那年在校医室,我是因为知道你姓什么才决定留下来的。”
“你不会怨恨我的别有用心吗?”
撑在上方的人因为她意料之外的坦白明显怔愣了一下,片刻的迟疑过后,她难耐地低喘着重新勾上她的脖子凑上去吻她。
“无所谓,我只要你对我有心就行。”
利用也好算计也罢,无所谓好的还是坏的,我怕的只是你对我没有心。
紧贴的身躯巨细无遗地把怀里人因为哭泣产生的颤抖传递给她,邝玲玲认命地闭了闭眼,抬起手缓缓勾上她的肩,然后忽然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
“好啊,那就一起死吧。”
浪潮汹涌,无边无际,她们像两块互相攀附的浮木,只有紧紧拥抱着彼此,才能在快要溺毙的窒息里换得片刻的氧气。
在意识快要抽离的那一刻,邝玲玲忍不住喘息着想。
如果注定靠不了岸,那不如,就这么一起沉入海底吧。
6.
Khun San很少会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直接来St.King。
邝玲玲接到Bow电话的时候,Orm正戴着眼罩枕在她腿上补觉。
她轻轻抒了口气,俯下身正准备叫醒她,原本还在熟睡的人却翻了个身搂住了她的腰,
“不能不去吗?”
黏糊的问句里带着尚未清醒的鼻音,邝玲玲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哄了哄,说出来的话却是丝毫不介意她爱不爱听。
“那要告诉他你在这里让他来画室吗?”
Orm果然烦躁地扯下眼罩赌着气从她腿上起身。
肤色白皙的女孩双腿交叠倚在皮质沙发上,黑亮的长发利索地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疏离的眉宇间淡淡笼罩着一层不让人的傲气。
看上去不过和Orm差不多的年纪。
Khun San正背着手站在书架上的玉佛前,听到邝玲玲进来,他转过身笑着展了下手示意她落座。
“这位是Anya。”
穿着白衬衫的女孩敷衍地朝她点了下头。
“她叔叔和我算是老朋友,所以托我照顾照顾她。”
“以后就让她跟在你手底下做事吧,她年纪小,还需要历练历练。”
邝玲玲面上笑意不减,恭敬地下颌微收,一如既往利落地应承下来。
“您放心。”
Khun San永远不会被背叛,因为他从不相信任何人。
为了提防她反咬主人,这些年来,他从未放弃过引入新人做为对她制衡。
Anya很快就在Khun San的指示下接管了她三分之一的产业和人手。
邝玲玲仍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一切照旧地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显得Tawan的焦虑像一场多余的杞人忧天。
她叼着烟,百无聊赖地倚在车头上,不抱希望地等着那位令人头疼的大小姐换好衣服从画室出来。
今晚应的是Traichat的单独邀约,这位 Phana将军的独生子,是Khun San已经选定的联姻对象。
只可惜晚上这种只有他们两位的场合,演技精湛的Kornnaphat小姐大概率不会给他这个逢场作戏的面子。
果然下一秒,那个穿着卫衣和破洞牛仔裤的麻烦精就从画室里走了出来。
“P’Lingling呢?”
Tawan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个麻烦精从来就只关心这一件事。
“和Bow在城北的公司查账。”
“那就去城北。”
Tawan撇了撇嘴低下头把烟点燃,仍旧倚在车边没有任何要听从指挥的意思。
“你今天的行程是Khun San特意叮嘱过的,如果你不去赴约,她那边,应该会很难办。”
Orm如她意料之中地不悦地拧起眉。
“你少拿她来压我。”
Tawan冷笑着吐了口烟。
“我说的是事实,Anya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Khun San新带进来那个小姑娘,因为她,最近我们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只是她的难处从来不会跟你说罢了。”
Anya的势头,总是让她有些当年邝玲玲爸爸的历史即将重演的不祥预感。
Orm在她的话里终于抬起眼,敛去了一脸无所谓的慵懒姿态,转过身认真地看向Tawan。
“有一个问题我憋在心里想问你很久了。”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邝玲玲出事的那个雨夜,她跟着Nic的车一路到了她们约会的餐厅,是Tawan开着车突然变道,用一场突然而至的剐蹭事故把她的车逼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Tawan,虽然她嘴上一直装模作样地在道歉,可是Orm就是能察觉到,她从下车起就对她带着一种不轻不重的敌意。
她从没相信过那是一场意外,可是邝玲玲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给她更多的信息。
Tawan沉吟了半晌,垂着眼把烟按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因为你是那个唯一的变数。”
她拉开车门不打算再多谈,可Orm却急切地先她一步拽住了她的手。
“那天晚上,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如果她一早就安排了Tawan跟在身边,又怎么会在那场混乱里差点丢了命。
“想知道的话,你可以去问她。”
“P’Tawan...”
那双总是带着狡黠和傲慢的眸子里破天荒地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恳切,Tawan似乎从没有听过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用这样卑微的语气同任何人说话。
“算我求你。”
鬼使神差地,她没忍心直接拂开Orm的手。
“出事前大概半个月,她发现Naw的人在跟着她,她猜到他们的目标是为了顺着她找到你哥哥来报复Khun San,所以她开始频繁地约你哥哥见面。”
“她需要一个跟Khun San谈判的契机,也需要你哥哥的愧疚和痴心作为这场谈判的筹码。所以她顺水推舟地策划了一场苦肉计。”
只有站在不低于对方的高度上时,利益的交换才能被称为谈判,而不是自不量力。
对于Khun San而言,那时的邝玲玲,根本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所以为了能出现在Khun San眼前,她只能拿自己做诱饵,然后把Nic当做她的垫脚石。
“她特意把餐厅选在了一个很偏僻的位置,就是为了Naw的人有方便动手的时机。她当然不可能为你哥哥豁出命去,所以最开始的计划里,她只需要做足一副为爱献身的姿态,然后受一点不轻不重的皮外伤。我原本的任务,就是掐着合适的时机报警,然后在警察到来之前保证她的安全。”
“可是她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你的车。所以我的任务就临时变成了,优先保证你不被卷进这场危险里。”
Tawan别开脸勾起一个荒谬的笑。
“如果不是为了要截停你,我那个时候应该会在她身边,那样的话,她根本不会伤得那么重。”
“对她和我来说,你都是那个唯一的变数。”
“她算不到你会来,而我算不到,她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所以邝玲玲当年那句斩钉截铁的‘没有’背后,她不后悔为之豁出性命的‘那个人’,原来不是Nic,而是她自己。
命运的齿轮从来不会提醒你它开始转动的时机。
还好,这场阴差阳错的转动不是为了要把我们碾碎,而是为了收紧缘分的纽带,让我们可以向彼此靠得更近。
尽管迟到了一个半小时,Orm最终还是去赴了约。
白色的粉末明晃晃地散落在桌上,Traichat没正形地仰靠在包厢的沙发上,眼神迷离地顺着开门声望向进来的人。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Orm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坐在沙发的另一旁,似乎并不意外于他这不太妥当的‘新癖好’。
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冷淡神情,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舔了舔唇笑得越发张扬。
“OrmKornnaphat”
他拉过一旁的冰桶,胡乱用手抓了几块冰塞进嘴里。
“我常常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总是敢对我露出那么轻蔑的神情啊?”
他用力嚼碎嘴里的冰块,努力睁了睁眼,嬉皮笑脸地凑近她。
“你知不知道,连你爸爸都不敢这么轻视我,我可是Phana的儿子。”
Orm皱着眉厌烦地隔开他伸过来的手。
“看来P’Trai现在的状态应该非常美妙,所以我这种扫兴的人还是识趣点不要打扰你的快乐了。”
“我会告诉我爸爸,今天的晚餐我们吃得很愉快,希望你也能跟Phana将军同步传达这样的心情。”
她笑着起身,讽刺地挑了挑眉,脸上的轻蔑比起刚进来时有增无减。
Traichat用手撑着沙发仰头看向她,俯仰间的高度差异,让他心里那团火烧得劈啪作响。
他暴躁地扯掉早就已经歪歪扭扭的领带,甩了下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愉快吗?”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带着诡异的笑一步步走向她。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愉快啊。”
青筋凸起的大手猛然禁锢住少女纤细的脖颈,他兴奋得眼睛充血,带着醉意逼近她。
“我说过了啊,我最讨厌你这样的眼神了,像是在看垃圾一样。”
白皙的脸上迅速泛起一层因窒息产生的潮红,Orm冷冷地瞪着他,用力扯着他的手腕,想把那只钳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扯开。
“这样的眼神看你,不是正合适吗?”
Traichat疯狂的神色在顶灯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狰狞。
“嘴真硬啊。”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的。”
Tawan的放风时间随着邝玲玲和Bow的到来提前中断。
那个闯祸精不情不愿地吃完这顿饭不一定又要怎么闹脾气,所以对邝玲玲亲自来接她这件事,她不仅不意外,反而还有点可以解脱的庆幸。
除了邝玲玲,谁也哄不好她。
除了邝玲玲,也没人会因为这种事情哄她。
Tawan收起心里的吐槽,很有眼力见地接过邝玲玲手里的提拉米苏和青木瓜沙拉放进副驾驶。
“进去多久了?”
“大概40分钟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敏锐地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以Orm对里面那位的态度来说,就算是Khun San在场,她也未必能坚持到40分钟。
邝玲玲不悦地朝Tawan皱了下眉,转过身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会所。
包厢的门半开着,Tawan踢开地上玻璃酒杯的碎片,一把拉开正覆在Orm身上的男人甩到一旁。
Orm仰躺在沙发上,呼吸缓慢,像是睡着了一样。
邝玲玲托着她的背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Orm,Orm!”
摸到怀里人湿冷的皮肤,她瞳孔骤然放大,慌张地转头向后喊。
“Bow!”
Bow撑开Orm的眼皮看了下已经变成针尖样的瞳孔,“是不是用了什么药?”
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海绵罩隔绝,药劲上来的Traichat只觉得全世界都轻飘飘的,周遭的一切都像是混杂在一起的颜料,不停地在眼前打转,然后扭曲着渐渐融合在一起。
他软绵绵地瘫在一边,像是完全看不见邝玲玲着急的神情,眯着眼睛只顾对着空气傻笑。
Bow一面帮Orm调整呼吸,一面分出神来立刻给Tawan下指令,“Tawan,叫救护车,然后去把我放在车里的药箱拿过来。”
看到Tawan跑出去,她又转过来安抚强装镇定的邝玲玲,“我推测是阿片中毒,你放心,药箱里有纳洛酮,但是最好还是确认一下到底吃了什么。”
烂在一旁的Traichat还是那副无法清醒的样子,邝玲玲呼吸渐沉,强压着心里的怒气,拿起桌上棱角分明的水晶烟灰缸扬手砸在Traichat头上。
“你他妈的给我清醒一点!”
黏腻的血液顺着额头流到眼睛上,Traichat费力地眨了眨眼,难受地咧着嘴想要抬手去揉,却被邝玲玲强硬地扯着手腕从地上拉起来。
“我在问你话呢!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他借着她的力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还是那副没有骨头的样子,带着一副无所谓的笑欠揍地贴近邝玲玲。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在他的不配合下彻底到达临界值,她拿过一旁的雪茄剪套在Traichat的食指上,手指微收,意料之中地收获一声惨叫。
“现在清醒了吗?”
剧烈的疼痛很快就冲淡了药物带来的兴奋感,Traichat惊恐地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食指,呼吸急促地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然后从恐惧开始,感官上的一切都开始迅速回笼。
“一点点芬太尼,就一点点...”
紧绷到几乎忘记眨眼的邝玲玲被Bow坚决地拦在洗胃室门外。
“我会在里面,还有医生和护士,你进去也帮不上忙。”
她勉强维持着一副若无其事的笑,隔开Bow的阻拦想要跟着医生进去。
邝玲玲颤抖的手冰得Bow心上一凛。
“你冷静点听我说!”
她两只手按住她的手臂,用力抓着她强迫她跟自己对视。认识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不稳定的邝玲玲。
“你别看了。”
“你受不了。”
空旷的病房安静得只能听见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邝玲玲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前,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并没有比躺在病床上的人好多少。
光是想象一下那根管子插进她喉咙里的画面,心口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Orm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向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抬了抬手指想要回握邝玲玲的手。
她好像清醒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救护车,有急匆匆的医生和护士,有一直叫她呼吸让她不要睡的Bow,还有可怕的洗胃机、呼吸器、留置针...
还有于她而言最像梦境却也最清晰的,那个始终流着泪握着她手的邝玲玲。
她好像借着这场梦如愿回到了很多年前,看不到阳光的雨天,没有开灯的画室,投在幕布上的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声音,她半梦半醒地倚在身边人的肩上,听着那个温柔的语调轻轻在她耳边重复‘N’Orm,WakeyWakey’
所有清醒的来源都是痛。头痛,呼吸道痛,插过管子的胃痛,打针的手臂也痛,分不清来自哪里的痛铺天盖地的从身体各个部位汇集在一起,难以承受到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可是如果死了就能活在这种梦里,那好像死掉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轻轻勾了勾手指,在邝玲玲心疼的眼神里模糊地吐出一个音节。
“疼。”
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手背上,邝玲玲克制地眨了眨眼,那双总是黑亮沉静的眼瞳里无声地浮动着一层潮湿的雾气,她用颤抖的手指轻柔地擦去她额上的冷汗,小心得像是在触碰一块易碎的水晶。
“我陪你一起疼。”
如果我不能周全到让你永远都不受到伤害,那至少,我愿意陪着你一起疼。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小Orm有多害怕孤独。
纤瘦的少女皱着眉在校医室的病床上按着胃蜷缩成一团,邝玲玲抱着手臂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Bow给她换上兑好的药液。
“你知道她姓什么吗?”
Bow瞟了她一眼,带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仔细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
“Sethratanapong”
邝玲玲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瘦弱少女。
哪怕是在睡梦里,她紧蹙的眉目间都能看出那股倔强和不服输的心气。
是个和她哥哥完全不一样的人。
稳定,随和,温柔。
这是不了解邝玲玲背景的同学们对她性格最常见的评价。
因为漂亮,她总是会被倾心于她美貌的人比作各种花,层出不穷的陌生名字,大同小异的美好象征,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沼泽地里,是根本开不出花的。
不仅做不了花,更讽刺的是,因为花粉过敏,她甚至连欣赏花的机会都不被赋予。
如果说她过去二十几年人生里所有的厌烦和挣扎需要用一个词来具象化的话,那这个词语,只能是Sethratanapong。
她很清楚爸爸在为什么人做什么事,她同样也很清楚,那是一条怎样结局毫无悬念的路。
出身在这样的家庭里,如果还抱着自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的乐观憧憬,那未免也太过天真。
只是在道德的灰色边缘里,善和恶都不够纯粹,所以心里天平的指针,才会总是不安分地频频动摇。
所以在那天,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她忽然就觉得很好奇。
她很想知道,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挣扎。
OrmKornnaphat毫无疑问对得起自己的姓氏。
她聪明、狡黠,和Khun San一样,生来就带着那份忠实于欲望的偏执和阴暗。
对这样敏感又多疑的猎物,唯一有效的诱饵,只能是真心。
就当是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而已,那时候的邝玲玲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于是她开始真情实感地当起了一个爱操心的温柔姐姐。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始终带着疏离的笑,不动声色地欣赏着她装乖示弱的精湛演技,然后在一个足够合适契机,置身事外地窥探到那副皮囊里所有不肯示人的真心。
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她渐渐开始微妙地察觉到,自己是如何难以抑制地,对那张精致假面背后的脆弱灵魂产生了预计之外的心疼和怜惜。
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放任着自己真情的蛊惑,被拖进了Orm的假戏。
或许‘被需要’,本来就是一种最容易让人头脑发热的人生寄托。
在每一次依赖的拥抱里,邝玲玲都能愈发近距离地看清,Orm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厌世感背后,掩藏着的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孤独和委屈。
她像一只漂亮得毫无生气的洋娃娃,被家族摆布着换上各色精致昂贵的衣服,永远大方得体地出现在需要她装点的场合,却只被允许拥有乖巧甜美这一种表情。
或许连Orm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那些她自以为带着算计演出来的情绪和举动,其实都是因为不被允许而从未出现过的,那个害怕受伤的真实的自己。
晦暗的人生和冷漠的世界不值得付出本就匮乏的真心,所以我们借着这场心照不宣的假戏,把最好最真的自己,只留给彼此。
摇摆多年的指针在契合的拥抱里回归稳定,原来对方刚好是那块能配平自己人生的精准砝码。
很久以前,Orm曾经在急促的节奏里哑着嗓子问她。
“你说那天你是因为知道我姓什么才留下来的,那后来呢?”
后来...
邝玲玲没有回话,只是俯下身,咬着她的肩膀把她带进了一片更汹涌的海里。
后来,她好像忘了她姓什么了。
7.
这场旷日持久的水下博弈,终于在曼谷漫长的雨季里宣告终结。
一波三折的大选最终在各方的角力下尘埃落定,Tonta如愿成为泰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继任者,在民众期待的目光里,虔诚地跪在泰王的画像前正式宣誓就职。
与此同时,Sethratanapong家族对外宣布,家族最小的女儿Kornnaphat Sethratanapong,将会接管Sethachon集团旗下包括地产、电信、物流在内的多个子公司。
被无数重量级新闻掩盖过去的,还有一场全部当事人都讳莫如深的意外事故。
Phana将军的儿子在切割雪茄时发生意外,因为神经和肌腱断裂,在治疗过程中被迫截断了右手食指。
大同小异的记者采访一个接着一个,Orm鼓着腮拍了拍快要笑僵的脸,圈住邝玲玲的腰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我好像没电了。”
在外府法院任职的Nic即将被调回曼谷,Sethratanapong家族两位主要继承人如此泾渭分明的领域划分,无不彰显着Khun San野心勃勃布局多年的政商版图。
外界纷纷开始传言,Sethratanapong家族的荣光,即将在两位新一代继承人的助力下,被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邝玲玲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配合地把她拥进怀里,偏过脸轻轻在她耳廓上落下一吻。
“晚上回来给你带一块提拉米苏好不好。”
Orm打着哈欠在熟悉的怀抱里缓缓闭上眼。
“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随着大选宣告落幕,引而不发的清算紧锣密鼓地正式开始。
Khun San的召见一早就在邝玲玲的预料之中。
总有人要为Traichat的事故给一个说法。
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正一字排开站在邝玲玲办公室的门外,她带着亲切的笑礼貌地朝守在门口的人点了点头,在得到应允后,敲了敲门走进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收在置物架上的玉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来摆在了桌上,Khun San一身运动装坐在邝玲玲常坐的位置,显然在来这里之前刚去过高尔夫球场。
Anya双腿交叠倚在一旁的沙发上,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慵懒样子,像是对这间办公室里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Ling,你做事情,原本是最有分寸的。”
他转了转角度倾斜的椅子,抱着手臂直面向邝玲玲。
“但是最近的几件事情,多少有点莽撞得不知深浅。”
邝玲玲敛了笑,恭敬地垂下头。
“我会注意的。”
看着邝玲玲直到此刻依旧隐忍得无可指摘的态度,Khun San摘下手套笑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你知道吗?”
“我原来最欣赏的,就是你的这份聪明和能忍。”
白色的手套被随意地丢在桌上,Khun San仍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一如既往地挂着一副捉摸不定的笑。
“但这不代表我不知道,是谁吧Naw的人引到Nic身边的。你虽然不是那场事故的策划者,但毫无疑问算得上最关键的一个帮凶。”
他骤然抛出的诘问并没有在意料之中收获来自邝玲玲的震惊。
她只是不紧不慢地抬起眼,不带闪躲地迎上他锐利的目光,然后缓缓勾起一个轻描淡写的笑。
“我从没怀疑过你一早就知道。”
“可是你还是选择跟我合作了不是吗?”
她算准了Khun San一定会破例给她一个进场厮杀的机会。
因为对他来说,无所谓邝玲玲做过些什么,他只想为自己挑出那条最聪明最凶猛的猎犬。
所以当她单枪匹马地站在Khun San面前时,她根本不担心他会因此为难她。
无论是Nic还是Orm,没有人会比他的野心更重要。
来自下位者的反问让他陡然升起一股被冒犯的不悦,他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撑了撑自己的额头。
“聪明也有聪明的坏处,就是总是不死心的以为,只要挣开了牵引绳,自己就有机会做主人。”
今天这场清算,与其说是为了给Phana将军一个交代,不如说,Khun San根本不可能容忍依附于他的猎犬在没有指令的时候自作主张。
任何开始萌生自我意识的狗,都有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反咬主人一口。
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和她爸爸当年那场悄无声息的事故不同,对于她这样脱离掌控的猎犬,Khun San一定会在众人面前完成这场处决。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谁才是这片沼泽地里不可违背的王。
“Ling,你当年,应该拿着我的支票见好就收的。”
他所剩不多的耐心终于在邝玲玲不卑不亢的眼神里耗尽,他惋惜般叹了口气把手搭在桌边,伸开手指在那尊玉佛旁点了点。
“Anya,今天之后,这间办公室就是你的了。”
候在一旁的少女沉默着起身,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把细长的消音器旋进枪口。
邝玲玲无奈地笑着闭了闭眼。
到底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突然推门而入的Orm成功打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冷着脸挣开门口阻拦的保镖,快步走进来站在邝玲玲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把她和Anya的枪口隔开。
Khun San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
自作主张的棋子,有一颗就已经够多了。
他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挑衅。
“Orm,我希望你明白你在做什么。”
目光闪烁的少女哀求般看向他,带着水汽的睫毛上下轻轻一碰,琥珀色的眼睛里马上漫上了一层令人心疼的潮湿雾气。
“爸爸,算我求你了行吗?”
“Anya,动手。”
Orm绝望地看着他,像是不愿意相信在自己二十多年唯一的请求面前,这个世界上唯一同她有血缘联系的人,依然冷酷得如此绝情。
她不死心地再次上前一步,直直地用自己的肩膀抵上Anya的枪口。
“爸爸...”
Khun San危险地眯了眯眼,发出的指令却比刚才更加坚决。
“动手!”
Orm勾着唇角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咽下一声嘲讽的轻笑。
“还真是...”
“到最后连点愧疚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她像是忽然玩够了,不耐烦地挥手推开抵在肩上的枪口,轻蔑地眨了下眼,刚刚的眼泪和哀求就瞬间随着转换的表情荡然无存。
看来她们都没有耐心把这场父慈女孝的大戏虚情假意地演完。
Orm厌烦地皱了皱眉,慵懒地倚在桌边,身高上的差距让她需要微微俯身才能和坐在椅子上的Khun San对视。
“中央调查局的朋友们正等在门外准备见您。”
“当然,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已经签发好的逮捕令。”
视角高低的调转让Khun San平静的眼神渐渐开始变得锋利,他看着Orm那张势在必得的脸,忍不住对着她的天真发出一声鄙夷的冷笑。
看来想挣脱牵引绳的,不止眼前这两个。
“Tonta这个吃完饭就要掀桌的小杂种。”
“你以为这样就能对我产生什么影响?我们能把他推上去,自然也能让他跌下来。”
Orm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桌上玉佛底座积攒的灰尘。
“哦对了,有一个消息,您可能一会在接受调查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泰王已经通过了Tonta签署的新的军职任命名单,包括你的老朋友Phana将军在内的陆军和海军司令,即将全部被更换。”
只开了一盏壁灯的昏暗书房里,Orm微笑着把手里的U盘作为投名状放到Tonta手边。
“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她只用一句话就精准击中了这位年轻领导人从参选以来就从未停止过的盘算。
她从不认为Tonta会甘心在任期内只做一个听话的傀儡。
那群老狐狸沉醉在傲慢自大的掌控欲里,自然不会把俯首帖耳的傀儡的心思放在眼里。
可这样在打压下生长出来的野心能爆发出多么出其不意的力量,没有人比同样处境下的邝玲玲和Orm更清楚。
如果注定要被某种势力操控,比起被各怀鬼胎的三方拉扯,他不如选择权力最大的那个去投靠。
Orm几乎能够确信,Tonta在上位前就和泰王隐秘地达成的某种约定。
这位韬光养晦的野心家,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动机和可以依靠的实力去终结自己作为傀儡的命运。
Orm同样也很乐于为这样有利可图的宏伟画卷添上属于自己的一笔。
“用这里面的材料,出具一份对我爸爸的逮捕令,足够了。”
淡淡的烟雾萦绕在指尖,Tonta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U盘上扫过。
“然后呢?Khun San这些年借助St.King捏着政界几乎所有高层的把柄,我不认为这场调查可以顺利地推进下去或者得到什么你期待的结果。”
看来当选的喜悦并没有让他昏头到误以为自己已经站到了世界的顶端。
Orm对这位野心家慎终如始的态度满意地勾起了一个赞许的笑。
“您也说过了,他是借助St.King捏住的把柄。”
“这就意味着,这些把柄,他能用,我和邝玲玲同样也可以用。”
不想脏手的后果就是,用来隔绝风险的手套会比自以为拿捏的人获得更真实的触感。
“如果他能借着这些把柄脱罪,那我们同样也可以用这些把柄,帮他把罪名坐实。甚至比起前者,似乎我们的目的实现起来反而更容易。”
Tonta带着玩味的笑把桌上的U盘拿起来捏在手里。
“你想要什么?”
Orm平静的陈述里带着些胜券在握的笃定。
“我会代替监狱里的爸爸接管整个集团。”
银色的U盘在Tonta指尖颠倒着旋转了几圈。
“那我又能得到什么?”
Orm微笑着迎上他的眼睛。
“Sethratanapong家族将会在我的掌控下,在未来只为您一个人保驾护航。”
不再受制于那个提着线始终不肯退出舞台的叔叔,Orm许诺给他的,是未来任期内,Sethratanapong家族只对他个人的支持。
操控还是被操控,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几乎完全不需要犹豫的选择。
如约而至的逮捕令彻底昭示了新时代的开启。
陈旧腐烂的组织被剜除掉,新的肌理正在从空位里生长出来。
等候在外的执法人员在Orm的示意里鱼贯而入,Khun San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从来任他摆布的乖巧女儿,久违地重新体会到了那种被背叛的愤怒感。
“哥哥的举报材料现在估计已经到了该到的地方,运气好的话,您还有机会和他在监狱里相遇。”
她故作懵懂地眨了眨眼,带着那副Khun San最常要求出现的甜笑,俯下身缓缓凑近他的耳边。
“哦,对了,为了不让您白费力气,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您放心。”
“绝对不会有人同意您的保释申请。”
剑拔弩张的大戏就这样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四两拨千斤地落下了帷幕。
Anya无聊地卸下枪上的消音器重新收好,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无语地看向邝玲玲。
“所以你处心积虑地选中我,然后大费周章地把我埋到他身边,就是为了最后选一出根本不需要我参演的剧本?”
疑心其实和信任一样,都可以作为弱点被拿来利用。
既然Khun San的处事原则是在被背叛之前先背叛,那她不如就在被替代前,主动送上那个能顶替自己的选择。
Anya叔叔边境的生意正在当地势力和官方的打压下腹背受敌,这样夹缝生存的处境里,他拥有充分的动机去投靠Khun San。
所以Anya的背景足够打消Khun San对这个新人的所有疑虑。
即便今天Orm没有出现,Anya和她下属的枪口,最后也不会对准邝玲玲。
邝玲玲摊开手抱歉地对着她笑了笑。
她好像忽略了那个聪明小孩长大的速度。
Orm皱着眉隔开邝玲玲望向Anya的视线。
“你答应过要给我买蛋糕。”
不过在她面前,这个聪明小孩好像并没有维持着同样的速度长大。
她笑着抬起手臂主动牵过她的手。
“我记得的。”
“我们现在就去。”
位于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没有开灯,深色系的低调装潢透过玻璃幕墙安静地同夜色融为一体。
Orm抱着手臂站在落地窗前,像很多年前在学校时一样,数着玻璃上倒映的光影,耐着性子等待邝玲玲的到来。
匆匆而过的车流和缤纷的霓虹把她的脸映得半明半暗,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渐渐觉得那些璀璨的灯火全部汇到一处,最后直直地聚集在她的眼眸里。
这些灯火,她想要站在最高处,然后全部拥有。
带着熟悉气息的拥抱自身后温柔地将那些繁杂的心绪妥帖地包裹。
她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偏头贴上她的侧脸,抱怨的语气里是不再需要遮掩的依赖和撒娇。
“我等了你好久。”
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不曾屈服于命运的威压,却在遇到你后,心甘情愿地对爱俯首称臣。
邝玲玲。
那些灯火,我想要站在最高处,然后和你一起,全部拥有。
Let the sky fall
When it crumbles
We will stand tall
Face it all together
At skyfall
————————————
关于旋涡的问题,其实微博说过一次了,但是老福特总有人问所以统一再说一下。临近年末工作上的事情特别特别多,像这种一发完的短篇不用太考虑节奏和前后连贯,所以可以凑点碎片时间来写,但旋涡本来设定是个小中篇,一开始也是个试验性的作品,在拿不出稍微完整点的时间去写的情况下,我短期不太想动它。
关注我比较早的朋友可能知道,我很久以前就说过,我工作是属于容错率比较低的那种脑力劳动,所以写文就是我的一种解压方式。不是不接受催更,有人期待我也很开心,但是有些私信我觉得直接到不太礼貌了(id甚至陌生到一条评论都没给我留过,但是可以连称呼都不带,上来就质问我为什么不更,也是给我看笑了)
在老福特现在的推流机制下,我这种一直不开彩蛋的作者限流已经限流到够让人灰心了,麻烦大家照顾一下我这个脆弱的小女孩,我甚至连红心蓝手都没求过,只希望大家礼貌和尊重一点,我觉得这点期望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Ling是什么味道的?(剧场限定4:坏血。)
有一点坏的警官/和兴致高昂的侦探/
1.
Orm被以一种屈辱的姿势铐在床头。床上除了她,床单、被子、枕头、衣物、其余的人,什么也没有。她的头发还湿着,身上也是。银质的手铐随她不甘愿的动作,时不时磕上床头的栏杆,发出金属碰撞的残响。她的脸埋在床垫粗糙的纹路里,两只手都被铐住了。身体好冷,头发冰凉的贴着脖子。
她回忆自己今天犯过的错。
不应该不听同事劝告一个人去赌场。
不应该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靠近嫌疑人。
不应该在赌场里引起骚动,惹保镖追逐。
最不应该就是逃跑,也许再多纠缠十分钟,就能错过路口的巡查。
不管有没有犯......
有一点坏的警官/和兴致高昂的侦探/
1.
Orm被以一种屈辱的姿势铐在床头。床上除了她,床单、被子、枕头、衣物、其余的人,什么也没有。她的头发还湿着,身上也是。银质的手铐随她不甘愿的动作,时不时磕上床头的栏杆,发出金属碰撞的残响。她的脸埋在床垫粗糙的纹路里,两只手都被铐住了。身体好冷,头发冰凉的贴着脖子。
她回忆自己今天犯过的错。
不应该不听同事劝告一个人去赌场。
不应该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靠近嫌疑人。
不应该在赌场里引起骚动,惹保镖追逐。
最不应该就是逃跑,也许再多纠缠十分钟,就能错过路口的巡查。
不管有没有犯错,人好像只要迎面遇到那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就会下意识想要立正站好。抓她的女人倒是没有穿着制服,她只是悠闲地站在另一个穿了制服的人旁边。
她看到自己,不由分说就上前。
———现在怀疑你身上藏有违禁品,要带走调查,你可以不说话,但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她当时下意识的想要辩解,立刻就被反剪了手,还戴了手铐。
冰凉的金属贴着手腕,她被铐的很紧。
Orm不甘心的又挣了挣,手腕立刻传来明显的刺痛,好像被割伤了。
警官、手铐、枪。
淋浴、禁锢、威胁。
如果刚刚被用冷水淋透的人不是自己,如果跟着发生的一切,只是她为了解决生理需求欣赏的一部影片里的内容,那她承认,她会看的很有兴致,非常有兴致。
女人扯开她的衬衫,她昨天新买的衬衫,价值18000港币。衬衫纽扣因为女人的动作过于野蛮而脱落,她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女人听清了,挑眉看了她一眼。
西裤的扣子系在腰侧,女人对裤子忽然很有礼貌,她将扣子一颗一颗解开,等着它自动堆落在脚踝。
跟着她被女人推靠在墙壁上,身体被冷水激得发抖。
冷水真的很冷,Orm又骂了一句脏话。
——我可以告你袭警。
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威胁,Orm不服气的挣扎,立刻被揪着手腕转了身。
她的脸挤压着墙壁,那上面还有自己后背的体温,还有香水味儿。
——内衣很性感。
她今天穿了成套带花纹的黑色内衣,她喜欢自己的身体,也喜欢欣赏自己的身体,比这夸张性感的内衣,她的家里还有有整整一格柜子。但女人此刻的语气不是欣赏,是戏弄。
如果她们是在只招待女性的那种场所遇到,Orm不介意被有这样一张脸的女人戏弄。
但是现在,她讨厌她的戏弄,希望她离自己远一点。
冷水关掉,成套的内衣被扯下来。她惊慌尖叫,但无济于事。女人先是把她扛在肩上,又很快把她丢在冷硬的床垫上。手腕只得到短暂的松绑,女人拿出多一副手铐,拉开她的手臂,把她的两只手分别铐在床头的栏杆上。
2.
按压泵口,揉搓泡沫,Ling认真清洁手部的每寸肌肤,一圈一圈,交叉,挤压,冲水,重复。她边洗手,边看镜子里的自己。
警察不应该给没有犯罪事实的成年女性戴上手铐带回安全屋按在浴缸里冲水。
警察不应该被对方淋湿后贴身衬衫下的花纹引诱进而除掉她身上的所有衣物。
警察不应该将人湿淋淋的扔在外面那张冷硬的床垫上还故意开足冷气冻着她。
上述每一条行为都可以被称为虐待。她是一名警察,不该对守法公民这样坏。
可最不应该的不是这些。她最不应该的,是在街头遇到这个女人就去查她的身份证,看一眼就背下她的身份证号,跟着不受控制的将那串号码键入系统,成瘾般不断翻阅她二十几年的平凡生活。
再过十五分钟,伙计就会遵照她的指示上来。Ling甩了甩手,拧开洗手间的门。
床上的人显然听到动静,她停下挣扎,喘个不停。声音在安静的室内被放大得十分暧昧,Ling的心跳因此加速。
Orm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她侧着脖子,从胳膊和床垫间的缝隙里看。紧身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被那条腿踢上一脚一定很痛。Orm为想象中的疼痛瑟缩了一下身体。无论她犯了什么罪,刚刚那样都算是暴力执法。可她做什么了?什么违禁品?Orm的神经被寒冷冻住,每一次思考,都带着明显的卡顿。她打了个喷嚏,嗓子开始发痒。
Ling居高临下的打量。
被铐了这么久,冷成这样也没有求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趴在那里发抖。蜷缩的姿势会令被压着的那条手臂非常疼,可她还是在努力自我取暖。看起来好可怜,要放她走么?不要,好不容易才又遇到。
Ling从腰间的枪套里摸出枪,枪口抵在女人的腰窝上。形状真合适,像量身定做的一样,这里,说不定一直在等着这个。
“缩什么?腿伸直。”
她对没法反抗的人发号施令。床上的身体抖了一下,跟着行动艰难地照她说的做。
“这样暖和吗?”
Orm幅度很小的点头,Ling对此不满,手上加了力道,眼看着腰窝逐渐泛红。
“说话”
“暖和”
“知道原因吗?”
Orm咽了咽喉咙,嘴唇快被咬出血来。她的腰窝处一片滚烫,但热却像被困住了,不肯向四周蔓延。
“警官在问你话,问什么答什么。”
“不知道”
“撒谎”
枪口短暂的离开腰部,Orm听到一声脆响。手枪上膛,地狱落锁。很快,枪口又点在她的屁股上。
“不要”
Orm听到自己声音颤抖的求饶。
良好市民想象中的枪伤是圆柱形的一个孔,但实际上,枪口的弹药会把皮肤烧出一个窟窿。即使愈合,今后也会反复的在夏天发痒,冬天变硬,永远也不会舒服,像挠不完的痒。
“哭了?真胆小。”
头顶传来嗤笑,压迫感消失,Orm想,刻薄有时也是一种安全信号。
不等Orm松口气,手铐又被握住了。真是一刻也不闲着。女人的动作意外的很小心,似乎在欣赏自己手腕上的伤口,但又小心的像是不想碰到自己的皮肤。
不被用枪抵着,Orm的胆子大起来,她用力抬起头,看到近处一张冰冷的脸。
她知道现在应该说些软话。这帮警察很有一套胡搅蛮缠的本事,总能将自己的暴力执法扭曲成什么只是为了防止嫌犯的过激行为。可Orm看着这张脸,说出的话一点也不软。
“警官有洁癖吗?”
女人的目光和手铐一样,冰冷锐利,瞳孔的边缘也像带着尖尖的毛刺。
“你呢”
Orm本能地想要逃避充满审视的目光,她把头重新埋进床垫里。
老式的冷气机在耳边轰鸣,身体表面的水分被蒸发干净。Orm趴在床上,冻得嘴唇发紫。
“衣服可以还给我吗?”
“不可以。”
额头无力的磕了一下床垫,Orm忍住嘴边的脏话。
“很冷吗?”
一句废话。冷气机是自己开的,温度也是自己调的,这里很冷。Ling把掌心贴在她的背上。她的身体如同金色大厅中央的石膏雕塑,远看肉感柔软,近了摸上去才知道只有寒冷和坚硬。
明知故问。虽然不是出于本心,但Orm的背正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弓起,努力想要靠近背上的那一点温热。眼睛冰冷的女人,手心却是热的。Orm小心的移动自己的背,想让温热扩散。
但她才不会让她舒服,手掌很快离开Orm的背,取而代之的,是自己身上的那件短外套。
短外套只能遮住腰和屁股,在Orm看不见的地方,Ling盯着她露在外面的身体部分,眼睛里充满浓重的迷恋和欣赏。
“你认识我吗?”
女人的语气冷淡,听不出感情。
“不认识。”
Orm回答的很快。
“警官认识我?”
Ling有一种被戳穿的窘迫,她用鞋底踹了一脚床垫,手铐惯性随床板摆动,似乎又擦到她手腕细细的伤口,她痛的闷哼。
“是警官在问,警官问什么,就答什么。”
这是审问?Orm费力的打量女人的脸。
可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样一张脸,如果见过,根本不可能忘记。刚刚在马路上,要不是一眼就被她吸引住,才不会脑袋犯懵乖乖被逮捕。
“姓名”“Orm”
“年龄”“26”
“职业”“私家侦探”
还算老实。但一点印象也没有么?Ling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答案,只能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做私家侦探”
“工作不好找,太穷了,女朋友”
“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啊?Ying”
“她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已经分手了”
“现在和谁在交往,姓名,职业,年龄”
“没有和谁交往,我单身,警官”
Ling的问话顿了顿。
“今年的7月14日,下午2点,你在哪里”
3.
现在是11月,11月1日。
昨天,是10月31日,她领到10月份的薪水。因为成功调查了一起案件,还额外得到一笔奖金。她特意去买了件新衬衫奖励自己,就是刚刚在浴室被毁掉的那件。
前天,10月30日,Orm想了想,她前天干什么了?
作为一名私家侦探,Orm心里的时间点只有两个,调查案件的开始和结束。其他时间发生的与调查无关的事,她都不太关心。今年7月,她说7月几号来着?7月应该没什么案子,不然不会毫无印象。
Ling等得不耐烦,用把玩在指尖的钥匙兀地戳上她的鬓角,又扎进头发里。
Orm被吓了一跳,跟着努力转头想要躲开,但徒劳的扭动,只是让盖在身上的外套下移了几分罢了。
Orm不在意暴露,她只想快点想出答案,好一次答对问题。她努力回忆自己的7月,大脑一片空白,7月确实什么也没做。
7月,啊,7月。 7月,她分手了。
那段恋爱谈的漫长又无聊,像一块啃不动的高价牛排,等放在盘子里冷透了,才想起来丢进垃圾桶。Ying的背景太好了,成绩好,家世好,长得好,表白时弄的场面也很浪漫,她一口就答应下来。她想,没有人会拒绝和Ying谈恋爱。可她就是不心动,不心动到每次要接吻都躲闪。如果不是身体只在看女同的那类影片时才有感觉,她一定会因为谈的这场恋爱重新审视自己的性取向。
分手是Ying提的,Ying出轨了。她来向她坦白,和她道歉。当她看到Ying眼睛里的自责,觉得应该对她好一点。于是她坦白,坦白当时同意交往是因为虚荣,安慰她不用在意出轨。
———这对我来说,不是出轨,是解放。
Ying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现在还能想起。不知道是她装的太好了,还是Ying太傻了,她似乎是到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根本没爱过她。
离开时,Ying泼了她一杯水。她浪费了对方两年的心意,惩罚只是一杯水。
7月的香港很热,太阳很大,离开餐厅没走几步,溅在衬衫上的水渍就干的无影无踪。
那是7月几号?实在想不起来了。
“还没想好么?还是在等谁来救你Orm。”
随着她的名字被女人以极冷酷的声音吐出来,扎在她头皮里的金属猛地向下,迅速抵在她颈侧的动脉上,身上的短外套被用力扯开。
4.
外套拉链粗暴地刮过背部,冷空气再次席卷全身,Orm因寒冷感到一种绝望。
她想去夺那件压身的短外套,可手铐撞击的金属声,提醒着她的徒劳。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记得,我不知道我7月那天做了什么,我那天犯罪了么?”
Orm放弃了,她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这个人的面前。她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被羞辱的感觉,她怒极反笑,胸口起伏的厉害。
“还是说,其实我们在那天碰巧见过,警官对我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今天好不容易又碰到我,所以抓着我不放?如果警官这么想我,那我就大方一点,请你看个够。”
Orm语带嘲讽的说完,自暴自弃的闭眼。
她感觉身体好不容易积起的热气,正变成一个一个肥皂泡飘至空中,又在冷气机的轰鸣里被无情打散。今天真是糟糕透顶。
短外套再次被扔到身上。这一次她被盖住头,Orm在错愕的惊慌中想要开口。可有一只手,精准的隔着外套捂住她的口鼻,她本能地向后仰头。
身体带起的弧线像一尾鱼,光彩熠熠。
另一只手禁锢住脑后,Ling用暴力让弧线更加明显。
“是你说,让我看个够。”
Ling隔着外套,感受Orm发烫的呼吸,手指碾过她柔软颤抖的嘴唇,并不厚重的外套上很快就浸出水分。Ling的眼睛冷得烫人,她什么也不记得,但理直气壮。
“眼泪擦干净。”
她说完离开床边,向浴室的方向走。Orm用力甩头,将外套从自己身上甩掉,她闭着眼睛,脸重新埋进床垫里。
Ling回到浴室,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衬衫,西裤,还有成套的女性内衣。她弯腰将崩落的纽扣捡起,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跟着拉开洗手池上方的柜子,她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拎着吹风机走出去。她没管床上趴着的人,径直走向不远处的衣柜,她从叠着的密封袋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
一阵热风对着她的脸和头发吹。
Orm艰难的睁开眼,身体因为这阵强劲的热风,又没皮没脸的恢复了生机。
“穿上”
头发吹干,手铐打开,女人走到一旁的沙发边,面对着她坐下。
Orm顾不上生气,也懒得思考扔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是谁的,她急切地想要抱住这堆布料,把它们都套在身上。可两条手臂又酸又痛,根本使不上力。
“磨蹭什么,不舍得走可以留下。”
Orm不说话,咬着嘴唇,穿上尺码偏大的内衣,又颤巍巍的撕开一次性内裤的袋子。
“快一点。”
沙发上的人站起来,Orm的身体下意识向后缩,手里的袋子被夺走。
包装落在地毯上,内裤被展开,被咬在女人的齿间。她自然的蹲在她面前,用一只手提着她的两个脚腕。
“我帮你?”
Orm推开她,赤脚踩在地毯上,她迅速将黑色的牛仔裤也一并穿好,大小很适合。
“快一点,马上会有人上来,你想被看到这个衣衫不整的样子吗?”
“警官是不是失忆了,我衣衫不整是谁害的。”
Orm捡起床上的衬衫,只解开两颗扣子,就套头穿进去。特殊的味道钻进鼻腔,不是洗衣液,也不是香水,像北海道深冬天气的降雪。衣服是她的吗?这里是她的家?不太可能,她看起来很贵,很贵的精神变态。
几乎在Orm穿好衣服的下一刻,房门被敲响。
“Madam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事,一场误会。我送这位小姐回家,你可以收工。”
Ling的语速极快,动作也是。Orm的胳膊还没完全恢复知觉,人已经被按进车里。没人说话,车厢里冷的人发抖。短外套再次被扔到她身上,Orm很想扔回去,但还是穿上。
“到了”
Ling拉起手刹停在半坡,侧身看向正探头探脑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我是警察”
“你到底”
“下车”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随便你”
Orm怒极,她脱了外套,下车时还用力甩了一下车门。
Ling看着她的背影拐进铁门。
她知道Orm一个人住在这栋大厦的1115B,她知道这栋大厦很贵,知道Orm是业主。
工作不好找?太穷了?撒谎的人会被惩罚。
警官的车子再次启动,向刚刚离开的方向驶去。
5.
路灯从第一天起就是坏的。
Ling的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松松握着挡位杆,这是她想事情时的习惯。
女人的香气要如何去除,或者相反,女人的香气,要如何保留。二十分钟的车程,座椅的皮饰吸饱了她身上的香水味。Ling深呼吸,头向后仰,闭气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吐出来。
她在这间安全屋呆了三个星期,两天前才结束任务。一定是某种缘分,才会这么巧,让她们在安全屋附近重遇。
Ling一步一顿走向铁门。这里的楼梯极窄,墙面贴满涂鸦和花花绿绿的海报,有书展艺术展的开幕时间,也有中西医门诊的座机电话。
她走得很慢,每一个字都看得仔细。好像上面的广告,电话号码,看诊时间,忽然都有了意义。平时一分钟就能走完的楼梯,今天用了十分钟。这里仿佛,也还有女人的香气。
钥匙推入锁孔,旋转,门被打开。
屋子里还是刚刚离开的样子。Ling走进去,侧身在床垫上坐了一阵。感觉不够。她又趴在床垫上,将自己的双手举过头顶,两臂张开,手腕轻轻磨蹭铁制床架的边缘。闭着眼睛。
床垫上的水渍依然。她记得她身体的每一次扭动,和每一处印下的轮廓。指腹在粗糙的床垫上描摹,大脑里都是柔软的想象。
如果没有手铐,如果是警官的触摸,也会发出那样的声音么Orm。
等到体内的燥热完全平复,Ling再次走进浴室。她捡起地上属于女孩的衣物,丝绸质感的衬衫擦过她的鼻尖,泡过水的丝绸味道没有消失。
她的香水味,真够甜的。
6.
Orm到家,立刻就着直饮水管吞了两颗退烧药,又去泡了很长时间的热水澡,但不久之后,还是发起高烧。
她在迷迷糊糊中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那种行为是虐待吧?自己应该去报警。可虐待的证据是什么?证物又是什么?Orm想起女人的眼睛,身体感到一阵寒冷。
她做了很长时间的梦,梦里还是那个房间。她的手依旧被银色的手铐铐住,但手臂可以动。她就像个普通的,戴着手铐的犯人,只是没有衣服。梦里的女人穿着蓝色的警察制服,左侧胸前,还有一块POLICE的贴布。女人继续面无表情的审问她,并声音冷酷的警告她,警官问什么,就答什么。
[一周会自己做几次]. [三次]
[有得到满足么]. [还行]
[最喜欢的影片类型]. [警官]
[对捆绑或者强制有兴趣么]. [没有]. [撒谎].
警官不停向她提问,Orm听不到自己的回答。可她知道当警官满意时,手会在自己喜欢的方向按,不满意会把她从身上推开。只是两个人无论怎么变换姿势,警官身上的制服都一丝不乱,头发也是,表情也是。
应该感觉到衣服纹理的,但不是,她感觉到她的皮肤,骨骼,温度,还有触感。在梦里,除了冷冽的降雪,警官身上还有咸腥的海水味道。
是性特有的味道。
[想要我么]
Orm来不及回答新的问题就从梦中惊醒。她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半晌,无声开口。如果是在梦里,这一定是警官喜欢和想听的答案,可现在梦醒了,她的答案,是在说给谁听。
梦境引发的汗水让Orm感觉异常疲倦。她勉强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黑压压的。头痛没有好转,烧也没有退,好奇怪,似乎还有些脱水。
她从药瓶里倒出两粒退烧药,正要吞下,忽然瞥见瓶身上的钢印
【保质期至07/30/2024】
明明记得,这瓶药也才买没多久啊。不过,Orm松了口气,是退烧药过期了,她才会做那堆乱七八糟的梦。
呼吸沉重,懒得打开柜子。Orm瞥了眼昨晚自己脱了一地的衣服,犹豫半秒,最后还是走过去,把衣服捡起来套在身上。她还是觉得很冷,想再去洗个热水澡。可还没走几步,她又停住。熟悉的温热。Orm低头,攥了攥拳头,生理期提前两周,和高烧搅合在一起。是嫌她昨天受的折磨还不够?
Orm快步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在热水的掩护下,数不清的脏话接连向外冒。
香港的居民区,便利商店密度极大,走不出200米,Orm就买好了退烧药、矿泉水还有可以当晚饭的寿司盒。
等电梯的间隙,她照常打开信箱,里面有银行通知,水电结单,广告宣传册,还有,一个没署名的白色信封。Orm把信封拿在手里掂了掂,颇有几分重量。
侦探的直觉提醒她,不是什么好事。她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还有头顶的摄像头。
她把购物袋放在地上,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叠三折A4纸,每张纸上,都有一串简单的黑体数字。
【1/11/2024 23:35】
【1/11/2024 15:21】
【30/10/2024 21:44】
【30/10/2024 12:27】
是她在大楼里的出入时间,有人在跟踪或者监视她。寄信人像是怕她不够聪明,还特意附上了她在电梯门前等待的监控截图。
是案件相关者的报复?还是什么人的恶作剧?Orm的工作或多或少会得罪人,但工作也让她明白,大多数人都是胆小鬼。她拿起脚边的购物袋,将信封和A4纸一并丢进去,走进电梯。
这栋大厦的入住率很高,往常等电梯都有很多人一起,偏偏,今天只有她自己。可能是因为发烧,也可能是因为生理期,一向自诩胆子大的Orm,突然感到一阵害怕,索性电梯的上行速度飞快。门一开,Orm几乎用跑的回了家,将门反锁。
出了不少汗,Orm喘着气,在厨房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她把手提袋随意放在料理台上,吞下两片新的退烧药。没有胃口,寿司盒留在袋子里,Orm拿着A4纸,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
就算把这些纸看穿,它们也不会说话。是谁在做这些无聊的事?Orm没有人选。以防万一,她给每张纸都拍了照,把照片发给事务所的老板妈咪Dew。
她在一间女性侦探事务所供职,老板加上员工一共五个人。事务所的委托人只接受女性,委托案件几乎全是感情,是感情里的出轨、变心、争产,以及,为什么。
现实里的案件没有影视剧里的复杂,只是有些时候会让人心里很不好受。
人好像总是不停的在需要感情,需要与另一个人产生联结,像要系上一把锁,才能活下去。锁生锈了,身体快要被锈迹侵蚀,也不想着解锁,只是不停的问,问为什么生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不是每把锁都会生锈,但生锈的锁就是生锈。
【明天来事务所商量一下。】
【明天我要请假,我发烧了。】
【怎么搞的?】
Orm反复打了几次字,最终还是删掉。发烧让她的脑袋稀里糊涂,说也说不清楚。
她蜷缩在沙发里,扯了条毯子在身上。这个姿势让她想起昨天,想起那个虐待她的女人。
Orm眨了眨眼,她意识到对方既没有告诉自己她的名字,也没有给自己看她的警官证。她没有她的任何信息,身上,也没有被虐待的痕迹。如果不是这件衣服,Orm揪起衣领闻了闻。只有降雪的味道在证明,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
7.
Ling在短短的二十分钟之内,已经起身数次。一次去接浓缩咖啡,一次去泡伯爵红茶,一次打印昨天的文件,一次走到空中长廊,还莫名其妙跑去翻看门口挂着的日历一次。
现在,是第六次。Ling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从这张脸上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她庆幸昨天自己坐上了那辆巡查的警车。她的记忆力很好,视力也很好,她在车里一眼就看到那个像是在逃跑的女人。和三个多月前遇到时相似的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长卷发随着奔跑向后飞扬。
她喊人停车,车还没停稳,她就拉开车门,向另一条路的方向跑。路上,她招呼了一个穿制服的伙计同她一起。她没带证件。
她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等着她跑到自己面前。她在等待中兴奋,备受称赞的冷静自持,在那一刻消失。
——现在怀疑你身上藏有违禁品,要带走接受调查,你可以不说话,但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她把她带去楼上的安全屋,示意伙计一小时后上来敲门。她那时候太激动,怕相处时间过长,自己真的会对Orm做什么,可也舍不得时间太短,会看不够。
她以为Orm能想起她们的那次相遇,但Orm没有。在这件事上她看起来没有撒谎,但有时候,没有撒谎,也会被惩罚。
Ling走进更衣室换上制服。她是香港CTRU反恐特勤队高级督察邝玲玲。
三个月前,她在一次街头执勤时,偶遇了年轻女性Orm,她的脸和笑容,像梦靥般夜夜对她纠缠。每天,香港街头有那么多人,她没想过还能再遇到她。可遇到了就是遇到了,又遇到了就是又遇到了。她只是为此无措,也为此表现失控。
车停在Orm所住的大厦楼下。
命运这两天对她不错,她才到这里不久,就看到手里提着便利店购物袋的Orm。Orm穿着昨天自己扔到她身上的衣服,她穿那件很适合,但自己想给她穿的,不止那些。
Ling看着Orm拐进大厦,在车里等了一下。
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一个手提袋,那里面装着崭新的丝绸衬衫,西裤和一套带花纹的性感内衣。她不会把安全屋的那些还给她,但可以给她买些新的。
警察制服像一张通行证,走到哪里都少有人阻拦。大厦保安殷勤地给她打开大门,又语气谄媚地问她要去几楼,找哪一位,需不需要帮忙。
Ling厌烦对方的体味和喋喋不休,几不可见地皱眉。她无视对方的询问,自顾进了电梯,门关上的那刻,她看了看电梯里的摄像头。
门敲了三下,没有人来应。如果不是亲眼看着Orm走进大厦,她兴许会就这样离开。
又敲了三下,她听到脚步声,声音在门口停下。她举起自己的警官证,对着猫眼停顿片刻。门又敲了三下,门开了。
8.
Orm想过或许还能再见面,但没想过对方会这么快找上门。像是特意为了让自己看清,那张警官证在猫眼前停顿了好一阵。
高级督察,邝玲玲。
警官证在被看清后收回,像是知道自己还在,门外的人从猫眼里和自己对视。
Orm想起昨晚的梦,一丝不乱的头发,冷淡的表情,都和现在一样,只有制服不同。梦里的警官穿浅蓝色的衬衫,而门外的警官,穿深蓝色的紧身短袖,她的胸前和领口都有POLICE的字样。
Orm发现自己在遗憾,遗憾自己的生理期。虽然只是非常短暂的一个瞬间,但她还是为自己的遗憾感到惊讶。她想起梦里的那些审问,和自己展现出的,兴致高昂。梦真的是对现实的一种投射吗?所以她其实喜欢被审问,以及,虐待,么?
Orm拉开门。
“你来我家干什么?”
警官走进来,脱了鞋,径直走向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Orm裹紧身上的毯子,站在原地看她修长的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也回到沙发边。她的沙发不大,坐下时,不小心挤了警官一下。
“穿上衣服就不认识人了?”
警官的声音冷淡,眼睛看着桌上摊开的A4纸。
“不穿也不认识。”Orm小声嘀咕。
警官侧过身来看她,背挺得很直。Orm被看的不自在,视线落在她袖子上的字母。
“CTRU,是什么部队?”
“反恐。”
“哦”
“这些是什么?有人骚扰你?”
警官的指尖翻了几页纸。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平整。
“不知道,刚刚在信箱里看到的。”
“报警了么?”
“没,你来我家干什么?”
空气安静下来。Ling从手提袋里拿出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摆在面前的茶几上。
“我来为毁了你的衣服道歉”
“你应该为你虐待我道歉”
“可以,我为我虐待你道歉”
警官的道歉,平静、冷淡、迅速、且毫无歉意。
太快了。Orm没了兴致,甚至有点失望。她探身向前,翻了翻茶几上的衣服。
警官的眼光不错,出手也很阔绰。这款水蓝色的衬衫,比自己昨天那件要贵上一倍,很漂亮,她当时嫌贵所以没买。Orm又看向同色系带花纹的内衣,和蓝色偏暗些的西裤。西裤的蓝,更接近警官身上的制服。Orm在脑袋里幻想了一下自己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她喜欢蓝色。
“喜欢么?这些衣服”
Orm下意识的点头,又顿住。她脸上象征满意的表情,没有逃过警官的眼睛。
“那我的衣服呢?”
“什么”
Orm被揪了一下领口,“脱下来,还给我”
警官借揪她领口的动作靠近,在这样的近距离,眼睛像要将她看穿。Orm恨自己前两日贪新购入的这张双人沙发,太小了一点也不实用,她现在被一条手臂就挡了路。
空气好热。Orm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红晕蔓延,眼前雾蒙蒙的,像有白色的水汽挡在两人之间。Orm的呼吸加快,胸口起伏的厉害。警官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作势要来解她的衬衫。 Orm知道她应该拒绝,也很想拒绝,可她眼下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正动弹不得。鼻腔里都是对方身上的冷冽香气,香气和她的高烧搅合在一起,加重了她的病情。
“我在生病。”
警官听见了,依旧眼神柔和的靠近。Orm想,只有生了病,头脑不清醒的人,才会在这种这时候闭起眼睛。
这件衬衫的领口不小,只要两颗没扣好的纽扣,就会让穿着它的人毫无保留。Orm的身体紧绷,但没有抗拒,像乖乖等着被她吃掉的,一只小小草食动物。Ling的指尖点在她的颈侧,感受她跳得失速的脉搏。
指尖满意过后,又慢慢向下,触及锁骨,左下侧。若有似无的指尖抚过轮廓,缓慢的围绕中心,像散步。
“发烧了?”
Orm睁眼,对上警官皱起眉的眼睛,跑远的理智跑回来一部分,Orm拍开她的手。
“早就说了我在生病。”
Ling从沙发上起身,弯下腰,打横将人抱起来,朝卧室的方向走。她进门时就看过了,Orm的家很小,只有那一间卧室。
Orm活到现在,从没被人这样抱过。这个姿势挣扎的话,就太危险了,Orm以此解释自己的乖顺。她的头蹭在警官的肩膀上,鼻尖离梦中那块“POLICE”贴布好近。
制服的纹理粗糙,不似想象中的丝滑,但在制服的胸口附近,降雪的味道的确更加浓郁。
Orm发现,无论主观上多么想避免,被像这样抱着,手肘就会碰到那片温软。Orm眯眼看着这位高级督察的下巴,手肘缓慢的在那里碾了一圈。
9.
11月的香港,踩着夏天的尾巴迟迟不肯降温,但Orm的床在前几日已经换了清洗干净的冬季床品,上面还留有阳光的味道。Orm的床很矮,床下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方便她洗过澡后,光脚踩上去,再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Ling小心翼翼,双手几乎是用捧的,她将Orm放在床上,又半跪在她旁边。Orm的房间不大,看起来温馨又暖和,色彩搭配很跳跃,很像小女孩。Ling想起昨夜安全屋里那张质地粗糙的冷硬棕垫,想起Orm不甘愿的挣扎。
也不知道除了手腕,她身上还有没有留下别的伤痕。想到这里,Ling的心里有几分愧疚,但同时又很兴奋,如果有,想舔一舔。她伸手到Orm颈后的长发里,以温柔的力道托起她的脑袋,帮她调整好枕头。
“想要什么吗?”
警官的眼神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Orm相信,现在自己提什么要求,警官都会照着做,那她怎么可以放过这样的机会?
“好冷,想要你帮我暖暖手。”
Ling起身坐到床边,手从被子边缘摸进去,没有摸到Orm的手。她试探着将手心抚上Orm的腰侧,手指在衬衫下速度缓慢的向上。
太慢了,慢的Orm不耐烦,她抓住警官的手,紧贴在心脏上方。
“怎么不摸这里,不是很喜欢么?”
Orm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声音里的颤抖,语气足够轻佻的说出这句话。
像鲨鱼尝到血腥味,Ling的太阳穴猛跳,她挥开Orm的手。掌心覆盖,手指收紧,Orm嗯了一声。
“想要这样?”
Ling用另一只手扼住Orm的喉咙,迫使她仰起头,张嘴。加重的呼吸带着热气,她要听到她接下来的每一次呼吸。
常年的体能训练,让Ling的手心起茧,血管明显。粗糙的触感缓慢地、绝不温柔地,带过Orm的每一寸皮肤。
“不要……”
Orm乱了呼吸,想把脸埋进枕头。
“不许动”
她捏紧她的喉咙,又对她发号施令,Orm再次产生剧烈反应。
手一刻不停,在腰间滑过,下行。Orm想要迎合,却被逃走。几次过后,被折磨得想要流泪时,Orm忽然想起,她的初衷不是这个。她攥住那只不安分的手,重重地放在下方的某一处。警官因此而动情,颈侧动脉弹动。
就是现在。Orm扔开她的手。
“警官,今天有亲戚在,不方便。”
Ling愣了一瞬。
故意的,很好。
她站起身,瞪着她的眼睛整理制服。没什么需要整理的,只是在记住她得意的表情。
Orm藏在被子下面的手彼此握紧,心想卫生巾要在这个人走后立刻换掉。
警官忽然俯身。Orm被她的靠近吓了一跳。再来一次,她就推不开了,那可不行。
Ling凑近面前充血的耳垂,克制想要咬上去的冲动。
“保重。”
警官说完转身离开,还体贴的帮她带上了门。不久,Orm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当晚,Orm又做梦了。
梦里,她躺在床上,双手被一起铐在头顶。警官依然穿着白天的深蓝色短袖制服,双手悠闲的插在裤子口袋里,她俯低身,嘴唇擦过她的耳朵。
“流出来了。”
10.
Ling离开前绕到茶几边,又看了看那堆A4纸并拍了照。能拿到大楼监控录像的人员有限,她看过Orm的资料,她办的案子不至于遭人报复,她忽然想起楼下那个谄媚过头的保安。保安,倒是可以接触到监控录像。
出了电梯,她去了保安室一趟。
“1115B的陈小姐家里信箱的钥匙丢了,她说没换过锁,想问问物业这里有没有备用。”
“1115B,啊,Orm小姐。我刚刚还看到她拿了不少信件呢,钥匙应该没有丢,再找找,如果还是找不到,可以让她来找我,我一定帮她。”
“你和陈小姐很熟么?”
“很熟。Orm小姐待人热情,又很漂亮,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警官也是Orm小姐的朋友?”
“是的,陈小姐是我很好的朋友。钥匙的事我会转达,多谢。”
“不谢,警官慢走。”
Ling看了看物业公告栏里贴着的信息,记下保安的名字。出大厦,左转,她的车停在路口。她看到有巡警路过,关上已经拉开的车门,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
Orm的烧退了,但重感冒一直在持续,吃了很多种药都没用。这半个多月以来,她的嗓子始终哑哑的,人也没有精神。
之前去赌场追查的线索,因为她的请假被妈咪Dew安排给了别人,她现在清闲的要命。
人只要一闲,准会出事。Orm开始每天都梦到她。只要想到她那张脸,就会有感觉,想要的话,三分钟就可以完成。她在搜索栏里,总是不自觉就会输入,制服、警察、手铐,有天是监禁。那些影片里的所有情节,无一例外,都会被她代入警官和自己的脸。
可那位警官在说了保重之后,就没再出现了不是么?联系方式也没有留下,摆明只是在耍她不是么?Orm后悔了,后悔当时没有报警,没有把她抓起来。
下午六点到,Orm第一个下班,妈咪Dew在身后提醒她要注意安全。那次之后,没有新的信封出现,Orm观察了几天没发现异常,事情就那样不了了之。生活里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除了她自己。
她这半个多月,一次晚饭也没心思吃。准确的说,她每一顿饭都没心思吃。
她像对那件事上了瘾,每天回家都很早就躺到床上。她试过不去想她,可不想她的时候,身体会变得很干,收藏夹里的精选集都没用。她想Google自己的症状,但找不到合适的关键词。她还Google了邝玲玲,但信息少得可怜。对,高级督察,怎么会随便抛头露面。
但高级督察可以随便就把人绑了关起来虐待,说不定,她最近是在忙着虐待别人。
Orm拎着Donki超市的袋子,里面装着两盒和牛。她决定今晚在家款待一下自己,今晚说什么也不做。不可以成瘾,要自律,新生活,从今晚开始。
大厦门口停了几辆警车,围了很多人。Orm走近,发现都是自己的邻居。有穿大厦保安制服的人戴着手铐被押出来,那人看到她表现的异常激动,Orm皱眉,下意识后退。
陆陆续续有不少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出来,他们手里抱着电脑和很多个摄像头。
跟在最后面的,是一个女人。
她今天没穿制服,也没穿短外套,她穿一身浅色的西装,里面是白色的无领衬衫,衬衫看起来质感很好,脚上的高跟鞋大概有4英寸,栗色的长直发垂下来,随意别在耳后。她原本正抱着手臂低头向外走,快到门口时才抬起头。
她看到她,停下脚步,她们对视了好几秒,然后,她忽然笑了。
那种美貌足以让人一见钟情,过目难忘。
Orm再一次在心里怀疑,这个人真的是警察么,为什么会这么漂亮。
她这么漂亮,自己会对她念念不忘,也很正常吧?谁能拒绝这样一张脸呢。
更何况,她会用这张脸,在梦里对她说那样的话。
———流出来了。
Orm在她走过来,张开手臂短暂拥抱自己的时候,不争气的脸红。
“怎么才回来。”
“你怎么又来了。”
Orm听到耳边的轻笑。
连日来,说不清也不知和谁说的不满情绪,随着这声轻笑消失。
Orm闻着她身上的降雪味道,用力吸了吸鼻子。堵塞的鼻子好像因为被凉了一下变得畅通,Orm有种预感,她的这场重感冒,就快要结束了。
11.
两个人对坐着,穿戴整齐,各自面前有一只空碗、一双筷子和一个三联款式的调料碟。
“烤肉会有味道,要不要换件衣服,你的那些都还在,没来得及扔。”
何止没扔,她像个变态,只要看见那身衣服,就会想起自己被圈在沙发里的那天下午。
“没来得及还是不舍得?”
Orm才不回答这种问题,她起身回了卧室,从柜子里抽出只密封袋,关柜门的速度飞快。临走,她突然瞥到床上那些忘记收起来的玩具。她想,不管外面是谁,都不应该看到这些。这是隐私,不是心虚,Orm将它们一股脑划拉进床头的抽屉里,走时恨不得把卧室的门也锁上。
应该不会进来吧。Orm想到某种可能,想暴打自己一顿。
现在的场景有点诡异,Orm盯着面前的空碗发呆,等待锅子升温,等待警官从浴室换好衣服出来。那身衣服她没送去洗,只是在不久前叠好了装进密封袋,堆在柜子的角落里,和她的性感内衣一起。会放在那里,是因为那里还有不少位置。
Orm忽然想起,浴缸旁边还有一个,她低声骂了句脏话。
警官最好懂礼貌,借浴室给她,只是为了方便她换衣服,不要东张西望。但看到也没什么,作为成年女性,有些身体需求是正常的,她又没有约会对象,自己玩一下怎么了。
警官很快穿着那身她熟悉的衣服出来,表情冷淡,和进去前没什么区别。Orm乐观的想,也许她真的没看到。
Orm迎上去,接过警官换下来的衣服,拿衣架挂好。衣服触手还有警官的体温,贴身的那件衬衫最热。Orm思来想去,又拎着衣架回了卧室。她把警官脱下来的衣服和自己的外套挂在一起。
再出来时,锅已经热好了,警官正将肉放进去,和牛的确很少烟。
Orm看看警官垂在脸侧的头发,转弯去了趟浴室。她掩耳盗铃的把浴缸边的玩具丢进柜子,又从抽屉里拿出条新的发圈。
她路过她身边,把发圈递给她。
警官绑了头发,和散下来时不同,和之前盘在脑后时也不同,她随意扎起的马尾,让她看起来比之前活泼,冷酷的感觉都变少了,变得有点可爱。
肉已经烤好一锅,Orm看到自己碗里萎缩变得金黄的和牛,面前的调料碟被分类加好了酱汁。她看了看对面,警官只用一种酱汁,而自己的有三种。不过好巧,她也最喜欢那种。
“今天怎么没穿制服”
总得找点话题,这是吃烤肉的规则。Orm问完夹起一片肉,在调料碟里充分裹匀。和牛入口奶香醇厚,口感很脆,Orm吃的满足,心情一百分。
“出任务才会穿。”
警官看她一眼,继续翻动锅里的肉片。
“今天不算出任务?”
“今天只是协助办案。”
“你平时上班穿什么?”
“穿刚刚那个。”
“哦。”
新烤好的肉被警官用烤肉夹夹到自己的碗里。
“喜欢制服?”
Orm咳了一声。
“肉要烤糊了,和牛很贵,你快点吃,别浪费。”
在Orm的严密注视下,Ling吃下今晚的第一口烤肉。见她尝过后点头表示称赞,Orm又继续吃自己的。
“那个保安怎么了?”
Ling放下筷子,眼神有些无奈的看着对面。Orm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挽起,正卷着袖口吃碗里烤好的和牛。话问的随意,好像事不关己。Ling在心里叹气,为了能随时得到办案信息,她恨不得加每一个警员的WhatsApp。
保安是惯犯。大厦里的单身女住客,只要长得好看些都收到过信封。没有一个人去报警,但有不少去找保安帮忙,保安因此有了机会,进入她们的家里安装摄像头。除了偷窥私隐外,他还剪辑私密影片,在境外网站兜售。
因为没有受害人报警,所以没有立案。Ling想起不久前,自己在那间屋子里闻到的气味,还有贴了满墙放大的照片,胃里感到一阵恶心。
“那个保安就是给你放信封的人,大楼里还有很多人收到过,没人去报警,但有不少人去找他帮忙。你后来怎么也没去报警?”
Orm从烤肉里抬起头,教养良好的将食物咽掉,又喝了口水,慢悠悠的开口。
“我没报警的事情可多了。”
Ling被噎了一下,彻底没了胃口。
她看着对面继续专心吃肉的人,觉得她不当回事也挺好。不然,要是她也去找保安求助。Ling又想起那些照片,心里烦的不行。
她是警察,知道再恶劣的罪犯,也应该交给司法去定罪。可如果,如果那个人拍到Orm的隐私,她想她不介意在审查期,让他受一些有苦难言的私刑。
“不给警官添乱,是好市民的准则,不是么?”
“该报案就要报案,警察是为市民服务的。”
“知道了,警官~~”
Ling看着Orm红润的嘴唇,想起刚刚在浴室看到的玩具,她会想着谁做,会是自己么?
这样的可能性,让Ling感觉兴奋。
隐秘的欲望再次被点燃,她觉得Orm完成吞咽的喉咙极性感。她忽然感到一种心急,她希望这些肉能快些吃完,她实在想吃点别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拒绝。Ling发现,即使对方只当她是更好的玩具愿意使用一下,她也可以接受,并因此兴致盎然。
Orm吃饱了,背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肉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吃的。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烤肉。”
她对着天花板问。
“没有,只是今晚不饿。”
“不饿么”
没有回应,Orm啊了一声,收回后仰着的脖子。警官果然在似笑非笑的看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
“流氓”
“我?”
气氛很好,Orm在笑,警官也在笑。
谈恋爱的话,也挺好的吧,如果是和对面这个人。
和这个人一起上锁,锁也会生锈么?她看起来很贵,很贵的锁也许不会生锈。
警官看了看表,又看了看Orm,脸上出现欲言又止的表情。Orm识相得很,她起身回到卧室,将警官那套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她闻了闻衣服,又闻了闻柜子。时间太短了,降雪没来得及蔓延。
Orm趁警官去浴室换衣服的时间,擦了桌子,垃圾也收好了。她看着倚在门口的垃圾袋,心想晚上吃了这么多肉,她应该下去走一走。
“我要去扔垃圾,一起走吧。”
Orm率先在玄关的地方换好鞋,等警官一从浴室出来,她立刻开口。
“这么急赶我走,我以为还有喝茶之类的环节。”
原来还可以喝茶。茶不错,茶多酚对身体好,应该买一些。
“回你自己家里喝,你开车了吗?”
“没”
最近的地铁站要走两公里,不知道警官的家在哪里。高级督察是不是很有钱?说不定,她的家有自己的两个大,沙发应该也很大。干嘛想沙发呢,真奇怪。
保安室黑着灯,还锁着门。傍晚有媒体采访,因为涉及单身女性的居住安全问题,新闻很受瞩目。主要负责办事的巡警,刚刚还在WhatsApp里和她道谢,感谢她的心思细腻,和对市民安全的上心。当然,主要是感谢她给了他案子。被媒体关注过的案子,负责办案的警察,会得到额外关注和奖励,说不定可以因此升职。
Ling看向低头走在自己身侧的Orm,她自始至终,好像连八卦一下这件事的兴趣也没有。
什么事会引起她的兴趣呢?她没问过自己那天是为什么,也没要过自己的联系方式,似乎,也没叫过自己的名字。她是不是没记住自己的名字?
应该不可能,她不可能对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她那天反应非常大。Ling又想起浴缸边的玩具,喉咙感觉一阵干燥。还是想些别的吧。
比如今天,她自然的接受了自己的拥抱,主动邀请了自己上楼一起吃和牛,那套衣服递过来的时候,叠的整整齐齐。她应该是信任她,并对她很有好感才对。
那为什么现在要这么急的赶走她?要去和什么人约会么?虽然她说自己是单身,可单身不代表没有人追。Orm长得很好看,是自己在人群里一眼看中的好看。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了解,但她很肯定,Orm的魅力,不仅仅在那张脸蛋。
“Orm”
“干嘛”
“我是不是应该把那身衣服带走?”
Orm扭头看看两手空空的警官,和警官脸上似乎的确为此苦恼的表情,心想高级督察真小气,一身破衣服也惦记。
“嗯,我还是想带走。”
“随便你。”
Orm有些生气,率先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
大厦停电了。
Orm站在楼梯间,没精打采的举着手机往上看。闪光灯的灯光刺眼,但没有面前看起来没有尽头的楼梯刺眼。这起码有二十节台阶,她住在十一楼。
Ling看着身前不停叹气,又一步也不肯迈的Orm。她似乎在面对一个很大的难题。
“怎么不走?”
“要走你走。”
Orm关了手电筒,背靠在楼梯扶手。楼梯间里一片漆黑,黑暗放大感官。Orm生气的呼吸声,听起来格外明显。警官突然的嘲笑声,也是。
“爬不动么?我以为侦探的体力很好。”
“我们是脑力工作。”
“在马路上跑的很快。”
“早知道跑慢一点,就不会被虐待。”
空气忽然安静,Orm舔了舔嘴。她生气了么?凭什么?自己说的是事实。
“被虐待为什么不报警”
好问题,Orm问过自己几百遍了。
答案是对她有感觉,对她对她的虐待有感觉,答案是她下/贱。Orm突然觉得好屈辱,比那天被扔在冷硬的床垫上铐住屈辱,比这些天成瘾又无法抵抗屈辱。内心的屈辱是一回事,被令她感觉屈辱的当事人当面问出来是另一回事。
Orm感到一阵厌烦,她重新打开闪光灯,照亮面前的台阶,快步往上走。
已经转了三圈了,怎么才到二楼。Orm停下脚步休息,听到身后不远处,细高跟鞋的哒哒声也停止。警官没再和她说话,只是跟着她。Orm生气的要命,等歇的差不多,就又继续。渐渐的,Orm开始走不动的流汗,这分明是天梯,她不是住十一楼,她是住天上。
当人的体力耗尽,心灵就急需盟友,就像在夜间爬山,只要想到还有人和自己一起吃苦,正在吃苦的心情就会好一点。
转到下一个平台,Orm又停下来。她听到哒哒声靠近,这次停在自己旁边。鼻腔里又充满冷冽的降雪味道,Orm感觉又委屈,又有一点心安。
“走不动?要不要我背你?”
“我很重。”
“CTRU出任务,日常装备是40磅,你有几个40磅。”
“什么任务需要高级督察亲自出马?”
“高级督察没有什么了不起,跨年或者万圣节,也要带队去兰桂坊巡查。”
“平时工作忙么?”
“还好,想了解我了么,Orm?”
想了解,又有点害怕。害怕什么也说不清,可是心慌的感觉很害怕,成瘾的感觉很害怕,发现自己可能是个喜欢被这个人虐待的变态,很害怕。
“你今天为什么在这里,保安被抓和你有关么?”
Ling在黑暗里,又靠Orm近些。Orm刚刚在生气,生她的气,生她提问的气,但现在似乎不那么气了。被虐待的感觉确实很糟糕,Ling一路都在想,要怎么和她道歉,才不会引起更多的生气。
“有关,我和这区巡查的人说,这里的保安有问题。我以为会更早结案的,但办案的警员中途似乎不太上心,我回来每天问情况他才”
“你去哪里了”
“嗯?有行动任务”
“危险么”
“不”
空气又安静。
“警官”
“嗯”
“我真的走不动了。”
Orm的声音还哑着,语气里充满沮丧。Ling在黑暗中笑,带着呼气时的气音。
“上来”
Orm被准确的掐住腰两侧,她下意识抬腿,环住面前的人。
Ling的手改托住她的屁股,将人抱稳后,又向上托了一下,Orm啊了一声,抱住她的脖子。
“手机举高点,看不到路了。”
Ling的嘴唇若有似无的蹭过怀里人的脖子,感觉她的喉咙就像吃烤肉时一样吞咽。好想咬住她的喉咙,咬喉骨会吞咽的部分。
Ling的左手忽然上移,按了一下怀里人的背。因突然失去一侧的依托,Orm更紧的抱住她的脖子。Ling就借着这一瞬间的抱紧,在Orm的颈侧落下理所当然的一个吻。
“不要,总是,命令,我。”
“还有什么时候命令你了。”
Orm不说话了,她意识到现在这个姿势很奇怪。她这几日最喜欢的那部影片里,也有类似的场景,下一步,就要被扔到床上了。
Orm开始走神,糟糕的画面一幕一幕,最糟糕的就是已经换脸了,每一张脸都是现在抱着她的这个人。心跳的太厉害,她觉得警官一定能听到。她放开警官的脖子,撑着她的肩膀,想离她远一些。但身体一阵失重,她被吓得又立刻抱回去。
“别乱动。”
“你放我下来,我好了,可以自己走。”
“马上就要到了。”
是马上就要扔了。
Orm的脸在黑暗里胀得通红,她想自己为什么要住在十一楼,如果她住在七楼,早就能回家了。回家可以三分钟就解决眼下的烦躁,自律从明天开始,她今天非常需要。
“钥匙”
“什么”
“到了”
Orm的背抵在自己家的大门上。
她努力向后靠,想离面前的人远一点。但对方故意不放过她一样,转而拉她的腿,贴她更近一些。Orm完全失去依托,只能靠背部和她扶在自己大腿下方的手支撑。
“钥匙”
Orm脑袋里混混沌沌,一下子是面前人的脸,一下子是影片,一下子是自己的脸,一下子又是影片。钥匙在西裤口袋里,她今天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她摸钥匙的动作艰难无比,这个人一点忙也不帮么?帮忙应该要帮什么啊,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钥匙带着一种暧昧的温度被转移到Ling的手心。
“忍不住了么?”
Farewell Neverland·完结倒计时
落魄小姐Orm和大明星ling的酸涩爱情故事
未完待续
*
“今晚又要跟我睡?”
Orm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靠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邝玲玲把她的枕头摆在自己枕头旁边。
邝玲玲坦荡荡地嗯了一声,然后走到床头打开吹风机试了一下温度,“过来。”
Orm乖乖地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背对着她,邝玲玲把她还在滴水的头发挂在耳后,手指穿进她的发间配合着吹风的动作轻轻抓揉。
Orm舒适地眯起眼睛,往她怀里缩了缩。
吹风机的低频嗡鸣声听久了有点昏昏欲睡,Orm小小的打着哈欠,邝玲玲托起她发尾的动作又轻又柔,冰凉的指尖总会无意识的地蹭...
落魄小姐Orm和大明星ling的酸涩爱情故事
未完待续
*
“今晚又要跟我睡?”
Orm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靠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邝玲玲把她的枕头摆在自己枕头旁边。
邝玲玲坦荡荡地嗯了一声,然后走到床头打开吹风机试了一下温度,“过来。”
Orm乖乖地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背对着她,邝玲玲把她还在滴水的头发挂在耳后,手指穿进她的发间配合着吹风的动作轻轻抓揉。
Orm舒适地眯起眼睛,往她怀里缩了缩。
吹风机的低频嗡鸣声听久了有点昏昏欲睡,Orm小小的打着哈欠,邝玲玲托起她发尾的动作又轻又柔,冰凉的指尖总会无意识的地蹭过她敏感的后颈,带起一阵颤栗。
很快柔柔的热风往上吹,邝玲玲把右手的五指插进发间揉着她的头皮,力道不轻不重,倦意更深地袭来,Orm打了个哈欠。
她浴袍带子没系紧,露出胸口和肩颈一大片皮肤。邝玲玲垂下眼凝视着上面遍布着的陈旧的伤痕,有刀,有烟头,有钢头弹子……她努力分辨着上面痕迹的罪魁祸首,但还剩几处怎么也认不出来。
她不合时宜地回想起高二寒假Orm父母去外国参加什么商业活动把她送到自己家里住的那两天,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Orm的身体。
N'orm!”再次被Orm踹醒,邝玲玲心里有点气,鼓着腮推推身边睡得横七竖八的小Orm。
Orm睡觉实在不老实,睡衣下摆掀了上去,露出一段细瘦又白嫩的腰腹,领口也被扯大,看得到纤细的颈和一小片胸脯。
此时月亮浮上如水夜色,银色的光从廉租房低矮的窗户撒了一点进来,正好扑在Orm身上,莹莹色彩夺人心魄。
邝玲玲被晃了眼,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被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子,像一块温泉水养着的玉,浑身上下的皮肤光洁又细腻,摸在手里绵绵的舒服。
“唔。”
小公主很敏感,只是摸了摸肚子就被闹得皱皱眉翻了个身。
邝玲玲倾身伏下去戳了戳她侧着睡觉被挤出的腮边肉,然后捏了捏微微鼓动的鼻翼。
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但睡起觉来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像一只小猪。
邝玲玲忍不住笑了,心里那点被半夜闹醒的起床气顿时消弭无踪。
“lingling……”
Orm迷迷糊糊地睁眼,双手环住身上人的脖子往自己这边一拉,“怎么还不睡觉。”
被发现的邝玲玲猛地被拽了一下砸在Orm怀里,脸蛋埋在她小小的肩窝里,吓得屏住了呼吸。
鼻尖被她的锁骨磕得生疼,鼻腔里灌满了她的沐浴露香味,邝玲玲感觉手心里渗出了汗,“凉季冷,你还喜欢踹被子,会着凉。”
Orm松开手,被压得胸腔有些气短,憋得精神清明了一些,一低头看到一张通红的漂亮脸蛋,低低笑了一声然后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大半夜的不睡觉……”
说着,手掌也钻进了邝玲玲的睡衣里面,在侧腰摸了一把,“摸我,嗯?”
“唔!”
一阵天翻地转以后,邝玲玲看着她的满脸坏笑,嘟了嘟嘴巴,“也不知道是谁睡觉不老实踹别人。”
Orm一噎,眉毛竖起来,蛮不讲理地挠她痒痒,“我不管,反正肯定不是我。”
邝玲玲嗷呜一声痒得乱扭,“你这坏孩子真是……做坏事还不承认,N'Orm!”
Orm兴奋地和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挠她痒痒,“那你还摸我呢,有那么好摸吗?”
邝玲玲笑得面红耳赤,慌不择路地挣扎,两人打闹着把床单被子揉得一塌糊涂,“谁让你睡衣都睡卷起来了,肚皮凉着不盖被子,N'orm你明天肯定拉肚子!”
“好啊你……啊!”
邝玲玲扭着扭着没发现自己已经半个身子探出床外了,再一次挣了一下,眼见就要头朝下栽到地上,Orm惊叫一声把她捞上来,按着她的肩膀呼哧呼哧地喘气。
“你真的是……”邝玲玲拍拍她的脑袋,赶紧求饶,“我认输我认输。”
Orm把她压在床上撑起上半身,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得意洋洋地笑,然后慢慢趴回她身上把她压了个严严实实,“好累。”
月亮转走了,月光一下子被宽大的房檐遮了个干净,狭小的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
安静,除了心跳声和喘气声无限地安静。整个房间里只听到喘息和喘息的交织。邝玲玲能够感觉到Orm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身上一层热汗,自己身上也蹭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热腾腾。
Orm有点太轻了吧。
邝玲玲觉得她压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心脏反而越跳越高,越跳越快,快要撕裂胸腔了。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环住了她那一把细瘦的腰,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的心理只是虚虚地抱了一下然后火急火燎地撒开了手。
她奇怪地感知着另一个少女的身体,觉得这青涩而饱满的曲线和自己的完美契合,仿佛两个人天生就是另一半的彼此一样。
“lingling,”Orm和她同时开口,食指指尖点着她左胸腔,歪了歪头,睁大了眼睛说,“你这里跳得好快。”
邝玲玲被她好奇又纯洁的目光看得竟产生了些羞耻——年长两岁的姐姐对另一个世界模模糊糊的感觉总是要要清晰一些的。她生硬地转开话题:“N'orm再不睡觉明天就来不及上早课了。”
“那ling抱着我睡,”Orm快乐地从她身上翻下来钻进她怀抱里,脸蛋古灵精怪地从她怀里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抱着我睡我就不会乱踢人了。”
好近。
邝玲玲感觉自己嘴边的绒毛快要被烧着,她的心也已经被烤糊了,不由得僵直了身体,低下眼睛看到Orm那张漂亮的脸蛋红彤彤的还冒着热气,白嫩嫩肉嘟嘟像是一只刚出笼的小包子。
心痒痒的。
“好啦,”邝玲玲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按到自己胸口,“快睡。”
*
回忆和现实之间隔着血淋淋的时光。
当年那块漂亮的玉如今已经被划满了丑陋的裂痕。
“很疼吧。”
邝玲玲看着那些伤疤,连上手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垂下眼睛轻轻问。
“嗯?”
Orm迷迷糊糊地没听清她说什么,邝玲玲关了吹风机抱着她躺在了床上,“没什么,困了就睡吧,头发已经吹得差不多了。”
Orm不适应地挣扎了一下,邝玲玲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没想到她只是翻了个身然后又依偎进她怀里。
“lingling,你明天有工作吗?”
“没有,”邝玲玲伸手抱住她的腰,“怎么了?”
“你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去工作了,”Orm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因为我吗?”
邝玲玲沉默,想起那个视频里看到的Orm,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指指点点,无助地站在那里,承受着肆无忌惮的羞辱和轻蔑的揣测。
心底那股戾气再次翻涌。
邝玲玲克制地闭上眼睛,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正好khun dew给我放了假,我可以好好陪你了。”
Orm扶着她的肩膀从她怀里撑了起来,把她平躺着按倒在床上。
邝玲玲无措地眨眨眼,看着Orm缓缓地凑近,淡粉色的唇在视野中慢慢放大,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但Orm停了几秒上移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
邝玲玲大喘了一口气,心头余悸,但又有着淡淡的不满足。
“怎么了?”
Orm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肩头,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
其实Orm刚跟她回家的时候并不是像前两天那样到处闯祸有恃无恐。
“我家没有现成的熟食,但是有三明治,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我马上点外卖。”
邝玲玲在警察局听到她说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就赶紧火急火燎地带她回家,一进门就直奔厨房,但等她端着微波炉加热好的三明治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她还站在玄关,双手抓着脏兮兮的t恤绞来绞去,劣质的棉质面料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怎么还站在门口?”
“khun ling,就这么进来吗?”Orm踢了踢脚,露出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运动鞋,“没有拖鞋。”
“你叫我什么?”邝玲玲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被这个称呼弄得更糟糕了。Orm想了想,小声叫了一句p'ling。
“还没买新的,家里只有我的拖鞋,”邝玲玲其实依然不满意这个称呼,但看着她犹豫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买。”
Orm从她的话里知道是想让她住一段时间了。她把已经到嘴边的“我能在你这里住两天吗”咽了回去,低低地答应一声,双手合十对她拜了一下,然后走进来,坐在餐桌前,拿着三明治没几口就吃完了。
邝玲玲看着她风卷残云的样子,倒了杯水递给她。
“吃完了你先去洗澡,我给你整理一下次卧,你住那里就可以。”
Orm像吃最后一顿饭一样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噎住了细嫩的喉咙,剧烈地咳嗽着,感觉时刻都会被噎断了气。
邝玲玲想拍拍她的背让她顺气,手刚抬起来,Orm就瑟缩了一下,手臂下意识地抱住了头。
邝玲玲愣住了,手有点抖。Orm也觉得有些尴尬,喝了口水以后硬把喉咙里的三明治吞下去,在口腔里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用了,蹭住几天而已,睡沙发就好。”
她整理了神情,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有些讨好地看着邝玲玲,心里因为她让自己睡床狠狠一沉——虚伪的客气往往隐含着逐客令的意思。
怎么会有人真心想让一个劣迹斑斑的无赖混混睡自己家的床呢?能收留一晚已经算有善心了。
客厅顶上吊着一个璀璨的水晶顶灯,散发出明亮却不强烈的柔光,似乎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客厅墙上挂着65英寸的液晶电视,电视柜前铺着一大块羊毛地毯,还放了一个小茶几,茶几背后是一张宽大的懒人沙发。
Orm从进门开始就对自己之后几天的起居地观察了起来——那棕色沙发应该是真皮的,上面铺了一张看着就软和的毯子,还摆了几个玩偶。
“嗯?”邝玲玲像不理解一样看着她。
Orm看不出她的情绪,心里有些忐忑。其实她根本不能确定,过了十几年邝玲玲是否依然还记着她,看到她如今这幅样子是真的想帮助她还是只是客套一下。
但是那封石沉大海的信让她有理由相信邝玲玲就算不怨她也肯定对她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感情了。
谁让当初是自己放的狠话呢。
“我的意思是不用麻烦你收拾次卧了,我过几天自己会走,很感谢你。”
Orm双手合十对她怯生生地一拜。
“N'orm,不要这样,”邝玲玲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听话好吗。”
Orm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发现她可能不是在客气而是真的想让她住下来,所以沉默了一会儿以后点了点头。
“我不白住你家,我可以每天做饭给你吃,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邝玲玲知道刚刚见面不好把她逼得太紧,于是答应了下来。
穿越十几年时光才重又得到的爱人是老天给她的礼物,她不忍苛责太多,能够克制住自己别一见面就把她揉进自己怀里已经是邝玲玲最大的本事了。
“不要对不起,”邝玲玲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能再遇见你是我这么多年来最高兴的事情。”
Orm眸光微动,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那明天带我去游乐园好不好?”
邝玲玲一口答应,停了几秒才想起问她为什么。
“想和你一起坐摩天轮。”Orm弯起眼睛笑,对上邝玲玲同样布满细碎笑意的眼睛,心里一软,“传说在摩天轮转到最高处时许愿愿望就会成真。”
“N'orm想许什么愿?”
“现在说就不灵了,”Orm闭上眼睛,又恢复了一点从前的活泼和天真,数着指头嘟囔,“我还想坐海盗船,大摆锤,旋转木马……”
“好,”邝玲玲被她逗笑,拍拍她的背,“那明天会很累喔,你现在要乖乖睡觉了。”
*
游乐园里人流如织,邝玲玲戴着口罩依旧被不少人认了出来,但当她表示是私人行程不希望被打扰之后人们也就慢慢散去。
邝玲玲看着乖乖退到人群外面等她的Orm,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走啦,大摆锤要开票了。”
大摆锤第二次荡起来的时候邝玲玲无奈地摸摸旁边人惨白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的脸,在呼呼风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中朝她大声地喊道:“害怕的话就拉住我的手!”
但Orm此刻已然魂飞天外,听不到任何声音,抓着扶手木木地坐在原处。
邝玲玲只好主动去抓她的手,“喂!wake up!”
Orm大梦初醒一样抱住她的手臂,缩了起来,“lingling……”
邝玲玲低头掐掐她的脸,被她抱住的手拉住她的衣服,“害怕?”
Orm闷闷地点了点头,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脆弱和依赖展露给她。
邝玲玲笑了,仰头看着仿佛越来越近的湛蓝天空,金色的阳光笼罩在身上将视野中的一切变成白茫,高度渐次拔高将氧气一丝丝地抽离,些微的窒息感奇异地让大脑更加兴奋,邝玲玲放大瞳孔,一瞬间有种进入天堂的幻觉。
下一秒,大摆锤荡到最高点。
在周围震天响的尖叫中,Orm拽紧了她的手,邝玲玲扭头将她额头上被冷汗打湿的额发轻轻拨开然后落了一个轻飘飘的吻。
她想起昨晚找到的那封信。
“亲爱的linglingkwong:”
这封信字迹很秀气,也很熟悉。
“见字如面,要说的话我写在这封信里了,如果你想听,等你从国外回来我会找到你再说一遍给你听。”
很活泼的语气,看着文字似乎能看到Orm古灵精怪的笑容。
在一片黑暗的卧室中,她跪在地上借着从窗帘透出的火红日光一字一句地看,她甚至舍不得浪费时间去开灯或者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那些早已变成黑白的,羞涩而热烈的怦然心动随着目光的动线一寸寸重新抹上缤纷的色彩,从字里行间中她能感受到写这封信时Orm那些或甜蜜,或酸涩,或期待,或忐忑的独特心情。
“lingling,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惹你伤心,我只是很害怕你变成你未来肯定不喜欢的样子。”
邝玲玲有点恍惚。
她的青春枯萎得太早了,还没来得及见到太阳,就死在了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季。那些本以为都忘得干干净净的遗憾,悲伤和怨怼也在此刻清晰如昨。
为什么能忍着十几年对Orm的消息不闻不问呢。
原来,她并没有记忆粉饰的那么痴情,真心碎在雨中时,她也在恨着Orm。
只是因为恨得太真,就和爱分不清了。
可这没关系。
爱情本来就是这世界上最难以言尽的无常,恨与爱共生时,你死我死,你亡我亡。
邝玲玲的手在发抖,但是很努力地控制着。这封信过了十三年已经发黄变脆,她很害怕损伤到这封信的一分一毫。
“此致,敬礼。世界第一喜欢你的Orm kornnaphat。”
邝玲玲看完这封信也舍不得将它放下,不停抚摸着稿纸上的每一条纹路,哪怕这只是一张随处可见的白色稿纸。
N'orm,原来你也像我遗憾你一样遗憾着我,像我痛着你一样痛着我。
“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Orm睁开眼睛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邝玲玲和她对视,看到一双干净又湿润的花瓣一样的眼睛,看到里面的依赖和快乐。
“你承认吧。”
承认你爱我,承认你爱着我,承认你的抱歉,你的胆小和你的敏感。
如果可以,再承认你爱我比我爱你更多,这样才能抵消我这十几年来的辗转反侧和潸然泪下。
邝玲玲想象着Orm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写下那封信,又在没有丝毫回音的漫长岁月里怎样消磨心中的期待,越想越心碎。
不觉得很遗憾吗?明明相爱得这么用力。
她咬牙切齿,这两天积累的不甘,忧郁,愤怒,疼惜和后悔此刻全部爆发。
“不要再离开我。”邝玲玲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让人心碎的祈求和酿得醇酽的苦涩。
“对不起。”
Orm捂住了她的嘴,拨开她颊边的头发,一枚冰凉又虔诚的吻印在她的脸颊上。
这一切发生得安静而美丽。
*
旋转木马,海盗船,碰碰车……在游乐园里玩够一圈后晚霞都已经褪去了。邝玲玲幸运地排到晚场第一批摩天轮坐席,和Orm高高兴兴地坐了进去。
由低到高的爬升过程中Orm靠着邝玲玲的肩头累得双眼无神,邝玲玲也闭着眼休息,小小的车厢中一时间变得很安静,只有摩天轮运行的嗡鸣声。
快要到顶点的时候Orm伸手抱住了邝玲玲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
邝玲玲挑了挑眉,把外套张开笼住她单薄瘦弱的身体,“怎么了?”
Orm抬起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抽了抽鼻子,小狗一样细细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想抱抱你。”
邝玲玲凭着身高优势揉她头发,“怎么这么乖。”
Orm撅起嘴,“还好吧。”
邝玲玲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忍住还是问了:“今天想许什么愿望?”
Orm沉默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邝玲玲耐心地等。
“我希望lingling无论如何都要幸福。”
邝玲玲直觉不太对劲,绷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Orm嘻嘻笑着讨好地亲了亲她的脖子。然后嘴唇逐渐向上摸索,直到鼻尖抵着邝玲玲的鼻翼,温热的吐息敷在她的嘴唇上。
邝玲玲明白她的示弱,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但Orm突然停住,呆了两秒钟,像是清醒过来,嘴唇一偏想去亲脸。邝玲玲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怨气和勇气,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吻了个结结实实。
明明就差一点。
为什么要避开?
邝玲玲把她抱紧吻得笨拙而认真,一只手掌还细心地垫在她脑后。
这么温柔,但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逃离。
她们躲在光明的盲区,面前是不诚的爱人,车厢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许许多多的人来来往往,但都与此刻快要接近天堂的她们无关。
Orm在她的禁锢和亲昵里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接受着她的爱抚却在不停颤抖和呜咽。
邝玲玲深知这是怎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家伙。她轻轻放开她,然后用鼻尖蹭了蹭她的。
摩天轮升到了顶点。
Orm在她怀里许了愿,像看不够一样一直看着她,眼中水光潋滟。过了一会儿,她攀上邝玲玲的肩膀主动亲了亲她的嘴唇,然后眼睛弯弯地笑了,但邝玲玲却从这个笑容中看出了一丝忧郁。
“我真的许愿lingling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开心和幸福。”
就算没有Orm也是。
在曼谷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她们默不作声地相爱。
五,十二
ℰ𝓋ℯ𝓇𝓎 ℴ𝓃𝒸ℯ 𝒾𝓃 𝒶 𝓌𝒽𝒾𝓁ℯ
𝓎ℴ𝓊 𝒻𝒾𝓃𝒹 𝓈ℴ𝓂ℯℴ𝓃ℯ 𝓌𝒽ℴ'𝓈 𝒾𝓇𝒾𝒹ℯ𝓈𝒸ℯ𝓃𝓉.
1.
泰国的苦夏是香蕉味的,浓烈而香甜。
奔放的阳光炙烤大地上每一粒尘土,为甜美的梦增添了些许硝烟,也卷起海水的咸涩,随着风拥抱大地上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
至少,在12岁的Ling记忆里是这样。
“Ling,醒醒,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
ℰ𝓋ℯ𝓇𝓎 ℴ𝓃𝒸ℯ 𝒾𝓃 𝒶 𝓌𝒽𝒾𝓁ℯ
𝓎ℴ𝓊 𝒻𝒾𝓃𝒹 𝓈ℴ𝓂ℯℴ𝓃ℯ 𝓌𝒽ℴ'𝓈 𝒾𝓇𝒾𝒹ℯ𝓈𝒸ℯ𝓃𝓉.
1.
泰国的苦夏是香蕉味的,浓烈而香甜。
奔放的阳光炙烤大地上每一粒尘土,为甜美的梦增添了些许硝烟,也卷起海水的咸涩,随着风拥抱大地上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
至少,在12岁的Ling记忆里是这样。
“Ling,醒醒,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
她在复杂的梦中醒来,高温营造出的气压像块石头压在胸前。睁眼的瞬间,窒息和胃绞痛骤然袭来,又刹那褪去,仿佛从未出现。
Ling揉揉眼睛坐起身,大脑一片空白,等待意识重归脑海,才想起来,此时她早已身处泰国。
她从香港国际小学结业,母亲决定在这个冗长的暑假,带她回自己的家乡看看,小Ling听到后兴奋不已,于是暑假刚刚来临,她便登上了飞往泰国的航班。
看着平日飘在头顶的云落到脚下,一切都是如此新奇有趣,短短几个小时的路程,像白驹过隙。
落地泰国,妈妈带她住进了姥姥家里,虽然姥姥姥爷有时也会飞到香港看妈妈,但到底是有时,Ling和她们不似与爷爷奶奶那般亲近。
小Ling躲在妈妈身后咬手指,怯生生地看着她们,直到妈妈寒暄后,用中文跟她说,“快和她们打招呼。”
Ling才奶声奶气用英文说了“你好”。
隔代长辈将自身的随和温婉遗传给妈妈,自然预示着她们对待孙女的态度。语言的阻碍和关系的疏离让Ling不自在,她们也没有多留这个小孙女在身边。
许久不见,她知道妈妈有很多话要说,于是乖乖推着行李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这里已经收拾干净,静候主人入住。
习惯住宿生活的她需要一个独立空间,这样小小的客房正合她意。
随后的几天,妈妈带她去了大皇宫,暹罗古城,到湄南河坐了船,还去了很多夜市和网红餐厅,可生活最终会归于平静。
平静的生活,她除了会预习初中课程,还喜欢在清晨的微光里,坐着秋千看书。直到社区街道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充斥,她就起身回到房间。
就像现在,从午后的酣睡中被叫醒。
Ling揉了揉弥蒙的双眼,“已经快吃晚饭了吗?妈妈?”
“是啊,外婆做了你喜欢的炒粉丝。”
“可我已经吃了13天炒粉丝了,妈妈……”
比起妈妈隐晦的嗤笑,房间门口的小女孩更显眼,她背着手站在踢脚线外,伸长脖子往屋里瞧,好像被一道空气墙挡住的小狗。
“她是谁?”
“哦~这是对门邻居家的孩子,之前只有外婆外公在家的时候,她经常被托管在这里。”
“她会说中文吗?”
“Ling,不要对一个小孩要求太高,Orm甚至还是学习泰语的年纪。”
Ling不太喜欢接触说泰语的小孩,她们总是用自己听不懂的话窃窃私语,看向自己的表情充满戏谑和鄙夷。只是在面对这些的时候,她总是选择逃避。
“不过Orm在上国际幼儿园,你可以和她说英语。”
刚刚还有些落寞的眼睛亮了亮,“她多大了?”
“上个月刚过完5岁生日。”
“她要在我们家住多久?”
“可能等我们回国,她还在。”
Ling掀开小毯子下床,迈步到门前,蹲下来平视着小女孩,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她这个年纪难以名状的情绪。
“姐姐~好漂亮的姐姐~”
她在泰国待了一阵子,简单的词汇还是能听懂,于是伸手揉揉小孩的头顶,用英语引导着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Orm-Kornnaphat Sethratanapong. 叫全名Orm会害怕,姐姐要叫我Orm。”
被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孩逗笑,Ling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肉,“Orm,跟姐姐去吃晚饭好不好?”
“嗯!”Orm很自然牵上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妈妈骗了她,桌上根本没有炒粉丝,倒也让她解脱似地长出口气。
“Orm要吃罗望子酱鸡蛋!”
外婆宠溺地用勺子盛起来一个,放在她盘子里,小小的手里拿着一把辅助筷,扒拉到嘴边,香香地吃起来。
Ling没吃过,也好奇地尝尝,酸甜口,味道不错。
“好吃吧~”
Orm双手架在比下巴高的桌子上,晃着小腿问她,像个小大人一样,Ling捡起纸帕擦去Orm嘴角的酱汁,眼睛不自觉笑弯起来。
直到Ling意识到,Orm正看着自己发愣,才转过身来继续吃饭,当然也拍了拍小孩的后脑勺,“要乖乖吃饭哦。”
Orm懵懵地点头,半张脸埋进盘子里,还漏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时不时撇向身旁温柔端庄的漂亮姐姐。
短暂的晚饭过后,事情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姐姐,陪我玩玩具!”
“姐姐,陪我过家家!”
“Orm不要喝奶,不喝不喝,姐姐喂我才喝!”
一开始还会叫姐姐,后来知道了她的中文名字,干脆连名带姓叫了。
“玲玲邝,你去厨房偷块糖给我好不好?”
“玲玲邝!Orm要一起洗澡!”
就在奶娃娃想钻进卫生间门缝的前一秒,Ling关紧了锁头,“等下回家去洗。”
“我不回家,我要和玲玲邝一起睡!”
“不可以,叔叔阿姨会担心的。”
“爸爸妈妈不回来,要玲玲邝陪我!”
Ling没有拒绝小自己7岁的妹妹这样称呼自己,妈妈也把那淡然和顺的性子遗传给了她。
“你乖乖坐床上等,姐姐洗完就给你洗。”
听到这话,Orm才噘着嘴,甩甩手上的兔子玩偶,爬上Ling的小床。
门外没了声音,Ling终于可以打开花洒,洗掉一身带娃的疲惫,独处时充满的能量早已耗尽,可是除了有点累,竟也觉得愉悦。
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怕Orm等得急了,Ling匆匆换上睡衣就跑出来,结果却发现她抱着兔子玩偶,攒成一小团,已经在自己床上睡着了。
她坐到床边,看着Orm轻缓呼吸,小孩睡着的时候和天使一般无二,把空调毯轻轻给她盖上,被扰了清梦也只是翻滚两圈,挤进床和墙壁的角落里。
睡得这么熟,还是明天早上再给她洗澡吧。
这样想着,Ling乖乖喝完妈妈准备的热牛奶,也钻进空调毯里。
明明她自己也是个半大不大的小孩,却在异国体验起了带娃生活,不知是荒诞还是奇遇,只是Ling的心里清楚,这个暑假,不会再像往常一样平淡无期。
小孩子的睡眠总是会好些的,Ling从Orm身上知晓了这个神奇的事实,所以她如往常那样端着一本《追风筝的人》,坐在前院的秋千上。初露的阳光是温柔的,只把发梢晒得温热透明,她翻过一页页纸张,和沙沙作响的树叶融为一体。
突然远处的喧嚣,在发现她这片独一无二的叶时惊喜欢呼,由远及近,小小的身躯就这样炙热地撞进她怀里,“玲玲邝!你在看什么?也给Orm讲故事好不好?”
Ling照理揉揉她的头顶,“这个故事你听不懂,晚上姐姐给你讲童话。”
“Orm什么都懂!Orm还知道机会成本和沉没成本呢!”
Ling愣了一下,惊叹着这么复杂的词汇从一个5岁孩子口中说出。
妈妈也徐徐跟了上来,她总是带着和煦的微笑,“Orm的爸爸是从商人士,是不是从小耳濡目染?”
Orm笑得像朵太阳花,“嗯!”
今天的晨读大概要到此为止了,Ling合上英文读物,牵起Orm的小手,“回家吃早饭吧。”
虽然外婆家偶尔会请女佣来打扫房间,但女佣并不负责照顾幼童,外公外婆也不擅长管束他人的孩子,所以小Orm的托管生活里只有放飞自我,甚至常常回到家时变成脏兮兮的模样。
不过现在好了,细致入微的Ling,总能在果酱即将从下巴滴落裙摆时,及时擦干净她的小脸。在沾满油的小手抓沙发靠背前,领她到水池边洗手。还有,在她喊饿的时候往嘴里塞上一块点心,熟睡时拉下褶皱的衣角,挡住柔软温暖的肚皮……
而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跟着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子,用幼儿课本学习泰语,纵然她很聪明,仍旧被复杂的文字难得挠头。Orm会笑她,也会双手捧着她的脸安慰,最后坐在她怀里,指着刚刚教过的单词,不厌其烦再读一次。
这画面看起来诙谐又温馨,Ling环抱Orm坐在床上,差点把小小身躯完全拢住,Orm喜欢抬头仰视Ling愁眉苦脸的表情,笑起来变成心形的嘴唇露出两排瓷白的小牙。
“好吧,这太难了。”
小Ling面对罕见的人生挫折还是会委屈,撅着嘴巴累瘫在床上。
Orm见状爬过去,突然吻了她的唇峰,Ling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孩已经用额头轻轻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小肉手轻拍她的脸颊,“没关系没关系,玲玲邝是最漂亮……不是不是,最厉害的人。”
Ling又被她逗得笑弯眼睛,紧接着捏捏她腰间肉肉,“真是个淘气的小女孩。”
不知道是不是带娃累得,Ling这些日子睡觉总会做梦,睡醒了又什么都不记得,只有每天睁眼后看到的第一张面孔,日渐令她牵挂,欢喜。
Ling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对一个5岁大的孩子生出强烈的责任感和保护欲,或许是在相处的日子里,让她发现了未曾遇见的自己,也可能,Ling那沉稳却稚嫩的心里,兀自生出了阵阵波澜。
睡醒的Orm在她怀里滚了两圈,像只刚出生的幼犬,用头顶蹭她下巴,然后抬头,迷迷糊糊地吻了她嘴角,“早上好,Ling。”
“早上好,Orm。”
Orm开始莫名其妙地笑,脸扎在她颈窝里,头发惹得人发痒,“嘿嘿嘿嘿嘿嘿嘿。”
“怎么了?在笑什么呢?”
“好喜欢Ling,Ling喜欢Orm吗?”
“喜欢,Orm非常可爱。”
“嘿嘿嘿,想每天都和Ling在一起。”
每天,每天吗?可是离她回国只有两周了。
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事实,可低头看见比自己还年幼天真的双眼,Ling狠不下心来。
Orm和她一起生活后,长大了很多。
整个暑假,Ling教会了她自己搬小板凳到水池边洗脸,虽然还是会笨拙地打湿一半袖管。
也教会了她自己换衣服,虽然还是需要Ling半跪着为她穿好公主鞋。
还教会了她如何用筷子,虽然在她撒娇时,Ling依旧欣然用勺子喂她吃饭。
对于孩童来说,仅7岁的年龄差并不会产生强烈的距离感,偏偏Ling对于Orm来说,那形如慈母般的光辉,更让她萌生出难以割舍的依恋。
年幼的Orm不会表达,但在Ling之前,她从未遇到过如此想要亲近的人,喜欢到一分一秒都不愿分开。
所以在Ling即将回国的前一个晚上,Orm得知真相后嚎啕大哭,小小的身体缠在她的身上,控诉她的离弃,“你不要我了吗?你就这么扔下Orm了吗?”
Ling心里也很难过,但她们萍水相逢,有相聚,也预示着必然的分别,“Orm是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Ling也是,Ling的家人不在这里。”
“可是,可是……”
Ling一直安抚地摸着她的后枕,“Orm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人,很多比Ling还要好的人。”
“不要!你别想离开我!”
Ling无奈地苦笑,或许她也低估了Orm的感情,只当是稚童难以处理突发的变故,“Ling把联系方式留给你,想念我的时候,就让外公外婆帮Orm联系我。”
“不不不不不……”
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在怀里疯狂摇动,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无力的绝望。
她哭着哭着就累了,趴在Ling湿漉漉的前襟上熟睡。
虽然腰酸背痛,Ling还是抱着她半睡半醒度过大半个夜晚,习惯回避情感的她在离开时犹豫很久,还是没有叫醒Orm,只是把写好电话号的纸条放在床头。
客机如同香港起飞时顺利,云朵还是神奇地降落到脚下,空姐的声音依旧甜美,凉爽的空调风如常般舒适。
可那沉重的心啊,像径直落入马里亚海沟的船,彻底抛锚在未知的海域,不知需要多久,才能驶回出海的港湾。
2.
升入中学后,Ling的课业总是繁忙,连寒暑假也几乎全被占用,她再也没有随母亲去过泰国。
虽然后知后觉的失落感笼罩了她回国后的很多个月,但时间的治愈强大如斯,那个漂亮可爱的小小身影也渐渐消失在意识中。
直到17岁那年,外公因长久的顽疾倒下,住进了医院。外婆一人肯定是无法承受的,母亲决定搬回泰国生活。
可父亲生长于此,社交、工作、亲属……种种这些都让他无法抽身。所以,即便这个家庭从未有过嫌隙,还是无可避免地要面对分别。
弟弟已经决定要陪同母亲去泰国生活,而Ling仍然举棋不定。她在香港生活了17年,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去泰国发展的打算,语言不通,考学阻碍,环境陌生,怎么想她都应该留下来,陪爸爸一起生活。
或许有那么一天,父母双方的羁绊不在,会让这个家庭重逢。
就在她下定决心留下的那个晚上,父亲先找到了她。
正值壮年的父亲耳鬓突然有了几许白发,他说,希望Ling可以陪母亲一同前往泰国。
是了,弟弟尚且年幼,母亲内心脆弱,如若她只考虑自己的人生,她们便会面对更多的困难,比起父亲和自己,她们更需要Ling的帮助。
时隔五年,那道仿佛消失的小小倩影再度浮现,离开泰国后,Orm从未联系过她,算算也该10岁了,她又过得怎么样呢?是不是……也已经忘了。
听过父亲的话,Ling沉默许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眸色清明,“好的爸爸,保持联系。”
就这样,17岁的Ling办理了转学手续,哪怕只有短短一年筹备升学考试,她还是背起家庭的重担,毅然决然离开了生长的故乡,重新踏足这片陌生又熟悉的炙热土壤。
迷途的航船也不知自己要再度起航,如同沉默的黑珍珠号,在海底重生于另一个纷繁世界。
外公外婆的住所还是如同往日离开时静谧,太阳在正午时分,留下一地斑驳的树影,Ling挽着母亲孱弱的身体,弟弟跟在身后,推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按下门铃,是外婆开得门,后来Ling才知道,当时她们遣散了家中佣人,节省开销为外公治病,所以除了客厅看起来还算整洁,其他房间早已落上一层薄薄的尘土。
放下行李,Ling和弟弟开始着手收拾房间,走进幼时住过的房间,浓重的怀念感像涌入沙滩的浪潮,将她没顶。床头的顶柜上还贴着小女孩们画过的画,台灯上挂着她串的风铃,桌上放着Ling给Orm读过的童话书……
Ling抿了抿嘴,照旧用掸子细细扫下灰尘。
是……已经搬走了吧。她这样想。
晚餐只有清粥小菜,母亲怕孩子吃不饱,给了些零钱放她们去夜市觅食。
Ling不喜欢喧嚣,但时下家里的氛围也实在令人郁闷,所以她只是出门散步,钱全给了弟弟。
夏日的蝉鸣还算轻,在空旷的寂静中缓缓叫着,她沿着街道,走过一盏盏路灯,漠然孤寂。
怎么会不迷惘呢?她也只是一个17岁的少女,即使教育背景和生活环境给了她温柔而强大的内核,但浅薄的人生经历还没有教会她应对沉重的学业,家庭的负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仰起头长长叹气,母亲无暇顾及她,弟弟年幼还需要照顾,可又有谁能对她感同身受,给她宽慰呢。
Ling突然发觉自己陷入情绪过久,已经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再往回走,也认不清去向。她不由自主地皱眉,埋怨自己惹了麻烦。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寻路,急得额角布上细密汗珠,她怕忧思过度的母亲再因她横生焦虑。
“Ling……玲玲邝?”
这声音听起来不太熟悉,只是语气和称呼让她骤然愣住,多么熟悉,时间的单位被压缩到光年,只一瞬就回到温馨美满的过去。
Orm。
她在想到这个名字的一刻转身,清秀的模样与那稚嫩的脸庞重叠交合,融为一体。
“玲玲邝!!!!!”
Orm大叫着自己的名字,不怕惊了蝉和鸟,平静的月光,温顺的风,她奔跑着冲过来,扑进Ling的怀里,撞碎了悠长的想念。
“Orm?”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这么久都不回来看Orm,讨厌!!!”
莫名被骂了,Ling也不恼,只是轻轻拍拍Orm的头顶,“离开的时候我留了电话,为什么不联系我?”
“你哪里留了电话?我一睁开眼你就不见了!”
好一个乌龙。
Orm纤细的胳膊还紧紧抱着她,生长期在她们身上刻下的差别越来越大,如今她的头顶也只到自己腰线了,Ling一委身,把小Orm抱起,于是她又搂紧自己的脖子。
“没关系,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那你不许走,不许走啦,不许丢下Orm!”
“嗯,不走了。”
Orm妈妈见状连忙跟上来,伸出双手想接过女儿,“实在不好意思,Orm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伯母,我能抱得动。”
Orm的嘴唇笑起来是心形,和Ling对视后,用力亲了姐姐的脸颊。
Ling也只是笑,“我们回家吧?”
“嗯!”
真好,不久前的失落被搅合得烟消云散。
真好,命运给了她烦恼,也给了她破解的谜底。
真好,如果有人能陪着她的话。
3.
Ling办理好了转学手续,聪慧如她,短短几天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口语词汇,但终究初来乍到,她依旧只能用英文和他人沟通。
高中封闭的教学环境将她与归属感安全感隔绝,上课时神似天书的笔记,咒文一样的语言,下课后同学的疏离,老师的愁容,所有这一切都折磨着她。
她总是自己坐着,埋头苦学一本泰语入门,在外人看来,可能只觉得她是内向羞涩的人,天生不爱社交。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有多压抑。
Orm如今上了小学,也不是整日在家玩耍的孩童,只有晚上放学会到Ling的家里坐坐。
再到后来,Orm知道Ling的高中就在她小学附近,吵着让Ling接她回家,于是接送Orm成了她最期待上学的理由。
第一学期很快就结束了,不出意外,除英语之外的所有科目Ling都考了不及格。她自己到没有多失落,只是这事让Orm知道了,她小大人一样摇着一根手指,“这可不行,还是让Orm老师来教你吧。”
她信信旦旦的模样实在可爱,比起年幼时的俏皮,又多了许多古灵精怪。
Orm的妈妈在一旁打趣女儿,“那Lingling以后考试成绩再不理想,妈妈可要怪你喽。”
“包在我身上吧!”
自此以后,Orm便常常留宿在Ling的家里。
因为这位“称职”的小老师,常常教着教着就熟睡在了课桌上。
再往后,Ling房间里的单人床换成双人床,她也能熟练地抱起小孩放到床上睡,习惯了她偎在自己颈窝里,发出小狗一样的哼唧。
被她紧紧抱着,醒来汗水打湿睡衣也不恼,仍旧像照顾那个5岁的小朋友一样,悉心照料着她。
连Orm妈妈都说Ling太溺爱这个孩子了,快要被惯出公主病,小Orm举着勺子挥舞,“我就是公主。”
Ling看着她,一直弯着眼睛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从第二学期开始,Ling的学业迅速提升,高考来临前的几个月里,她已经能发挥出国内学习时的原有水平。
不出所料,她考上了泰国的高级学府孔敬大学,身在香港的父亲都寄来道贺的礼物,恭喜她学有所成。
两家人都很高兴,只有Orm开心不起来。
因为那所学府,距离曼谷有400多公里远,连坐电车都需要3个小时,这意味着她很难每天见到Ling,很难再闻着她身上干净的皂香入睡,拥着温暖的身体苏醒。
她们又要像6年前一样,面临各奔东西。
两家聚会那天,11岁的Orm偷学爸爸渴了一口洋酒,结果被呛得直吐舌头,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借酒消愁,也是如此辛辣苦涩。
年幼的身体没一会儿就变得通红,眯着眼睛趴在桌上哼唧,大人们只觉得可爱,睡醒了酒劲就会过去。
Ling还是有些担心,点头作别伯父伯母,扶着小Orm回卧室睡觉,不清醒的小孩像八爪鱼一样要缠着她,好不容易拖到床上,立刻被抱了个满怀。
“你……嗯。”
“先睡觉吧,Orm。”
“你先蹲下来。”
Ling乖乖照做,单膝半跪在她面前,平视着她。
她两颊赤红,延伸到锁骨褪色成桃色,借着月光,看到她眼睛里满天星辰。
Orm用力地捧起她的脸,挤出脸颊肉的Ling也像个孩子,单纯可爱。
“不想睡,想……看你,看不到了……等,等你去……”
“我会经常回来的。”
Orm只是摇头,“你又要扔下我了。”
这次Ling没有再说话,她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将Orm抱住,“不会的,不会再扔下你了,我答应你。”
Orm从小到大,笑就开怀大笑,气就歇斯底里,哭就嚎啕大哭,而这是第一次,她埋在Ling的肩头抽泣,用颤抖的身体诉说疼痛。
“每个月我都会回来至少一次,每个假期我们都一起度过,大学只有4年,等你初中毕业,我就会回到曼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Orm抬起头仰视她,Ling抽出几张纸,擦干净她湿漉漉的小脸,任由她出神地凝视自己。
还没反应过来,被自己擦干净的小脸突然凑近,轻轻吻在她的嘴上。
Ling愣了一下,在Orm试探着再度靠近之前,用手抵住她的肩膀,“在做什么?”
“她们说,喜欢一个人,就会亲吻她的嘴。”
“谁?谁告诉你的?”
“很多人……电视里有,手机里也有,同学都这么说。”
Ling抿抿嘴唇,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静,但还是佯装镇定,“喜欢有很多种,你可以喜欢妈妈,喜欢姐姐,喜欢挚友,但亲吻只能和爱人做。”
“什么是爱人?玲玲邝不能做我的爱人吗?”
“你连爱人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轻易决定选择我?”
“嗯——我不管……好喜欢你,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你。”
不知真假,Orm又接着酒劲撒娇,躲闪Ling真挚的目光,Ling不想让她蒙混过关,于是扳正她的身体,“Ling是姐姐,Orm是妹妹,妹妹可以喜欢姐姐,但是和你喜欢妈妈是一样的。”
“不一样,Orm觉得不一样。”
“那是因为你还小,你只觉得能玩得来的更好。”
“那你可以亲亲我吗?”
“不可以。”
“为什么?妈妈也会给Orm晚安吻。”
“我……”
Ling刚想说因为我不是妈妈,可又与之前的解释背道而驰。说到底,她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叫永远,不懂自己对Orm的承诺有多沉重,多么不切实际。她不懂怎么解释爱情,她也是不成熟的,即便她比同龄人承受了更多。
所以,她在后来的漫漫人生长河里,无数次地想,那时候犯的错,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看着Orm依旧璀璨的双眸,心跳莫名变得和平时不同,小孩委屈的表情让她心脏酸软塌陷下去。
Ling俯下身,也轻轻吻了一下Orm的唇珠。
“现在可以乖乖睡觉了吧?”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得到糖果的孩子并没有很开心,这不是她想要的那颗,但Orm还是乖乖躺下了,等着Ling也钻进被窝,将自己轻柔环抱。
Ling的喉咙里哼鸣着一首陌生的摇篮曲,困意随沉醉的酒意流淌全身,她在临睡前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角,向不认识的神明许愿,希望分别来得更晚一些。
4.
Ling将如期步入大学殿堂,送她远行的那个早晨,Orm一改往日娇纵,用灿烂的笑容与她作别。Ling更觉得心酸,伸手揉揉她的头顶。
“想我了就给我打视频电话。”
“嗯!我会的。周末有时间要回家。”
“好,知道了。”
很平淡,她与家人拥抱后上了高铁,列车即将启动的播报声响彻空旷的站台,望向天空,湛蓝的,万里无云。
动车逐渐加速到窗外景色变成浮光掠影,Ling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学科用书,继续预习将要研读的专业。
刚刚翻开书签那页,她的手机便响起铃声。看到来电显示后,Ling了然一笑,接通电话,屏幕上出现Orm被放大的双眼。
“怎么刚走就给我打电话?”
“是你让我打的啊……玲玲邝~~我想你了。”
Ling用指尖隔着屏幕点点她的额头,想起Tiktok上那个主人刚走就狂按铃铛的小狗,简直和Orm一模一样。
“过几天我就回去了,你要好好准备开学。”
“知——道——啦——”
“那我挂了?”
Orm也不答应也不拒绝,下巴抵着手机,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样子。
“真挂了啊。”
“嗯——每天都要记得视频。”
“好。”
时间过得很慢,慢到窗外香樟的树影拉长,像过了几度年华。时间也过得很快,快到无从察觉地从身边流逝,转眼就要面对令人头疼的考试。
Ling像她承诺的一样,周末有空就会回家住两天,满脸堆笑听着Orm和她讲述新奇的初中生活,虽然这样的颠簸令人身体疲惫,心脏却总是满满当当的充实着。
她大学选修的专业是旅游业,妈妈也问过原因,第一点很现实,她的中英文都比较熟练,又逐渐掌握了泰语,在这个行业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也是她解释给所有人听的答案。
当然,还有第二个原因,她希望能有机会,带着亲友游历所居的这个世界。
比起大学的课业,初中生好像更为头疼,毕竟这是系统学习基础学科的起点,是一种全新的学习体系。Ling比Orm放假早些,理所当然负责起Orm的学业问题。
其实在Ling看来,Orm已经足够聪明,只是她性子要强,什么都想争个头筹。因为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原本纤瘦高挑的小女孩,因为偶尔的情绪性进食而变得丰满。
Ling很喜欢她有点肉肉的样子,像初见时圆润可爱的。她一边擦拭潮湿的头发,一边捏捏她的小脸蛋,然后解释起错题的逻辑和原理。
入夜,Orm的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应该都在为工作而忙碌,她也里理所当然留宿下来。
Ling正整理着被单,余光里看她扭扭捏捏站在床尾绞着手指,于是抬起头询问,“怎么了?有话想说?”
Orm躲闪了几次眼神,最后偷偷摸摸从包里翻出一个老鼠挂件,还有一个信封。
“P'lingling~”
她很少这样称呼自己,Ling很清楚,她一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请求。
“怎么?”
Orm又扭捏了一会儿,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学姐,P'ling可不可以帮我看看情书……我怕写的不好……”
她整个人已经羞得红温,独留Ling一个人经历短暂的震惊后,无念无想愣在原地。
喜欢……学姐……情书……
这几个关键词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萦绕在脑海中,让她回不过神。
她,她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女生?真挚到……还写了情书?让……让我来参谋吗?
“玲玲邝,玲玲邝?你怎么了?”
直到她上前摇晃Ling的袖口,她才从空白的心境中回过神来,对上Orm深邃如井的双眼,情绪被抽空个干净。
“先,先睡觉吧……”
“不行~我明天就要去送情书了~”
Orm已经把粉嫩的信封塞进她手里,“你快看看。”
她无奈,只能缓慢的,从未封口的信封里取出信纸,小小一张信纸,被她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从头看起,稚嫩而真诚。
看到一半,胸前被压抑的感觉越发强烈,她仓皇而逃一样将信纸塞回信封,没灵魂地夸赞了一句“挺好的”,然后迅速钻进被窝,像躲进了龟壳。
“真的吗?那太好了!”背后Orm还在兴奋地期待,语气中雀跃的感情,似乎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
所以,在她们分别的时间里,在不得不割舍彼此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Ling用力比起双眼,好像阻隔了所有光源,就能切断那自由发散的联想。
她好像,在无从寻觅的得到中,突然面对着不知所谓的失去。像被暴风吹断线的风筝,飘忽不定,无处落脚。
第二天,Orm满脸期待地走出家门,妈妈送走Orm,还转过身来和Ling闲谈,“你回来了就是不一样,Orm开心多了,平时从不见她这样。”
Ling的眼神又落寞了些。
她又一个人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想不明白Orm是什么时候情窦初开的,明明每天都有通电话,打视频,她却从未发现异样。她也想不明白Orm如何坦然地接受对同性的依恋,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情绪是什么,又为什么会陷入到无尽的空虚之中。
妈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脚步轻缓地走到秋千另一边坐下。
Ling对妈妈勉强地笑了一下。
“Ling,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妈妈讲。”
最亲近的人,用她最熟悉的语言开启了这段谈话,温暖得让她想哭。
可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妈妈温柔地笑着,轻轻抚摸她脑后的长发,“没关系,不想说也可以,但是不要把负面情绪憋在心里。”
Ling沉默着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看向母亲,“妈妈”,她的声音又不自查地颤抖,“我不明白。”
“或许妈妈可以帮你解释几分?”
Ling又低下头去,“为什么……为什么人会对从未得到的东西,有失去的遗憾呢?”
妈妈抿了抿嘴,表情仿佛了然于心一般,“傻孩子,因为她得到了你啊。”
因为……她得到了……我……
因为她得到了我……
不,这怎么可能呢,她对Orm从来没有名为爱的感情,又怎么会因为她喜欢上别人而懊恼呢?不,不是的,妈妈说错了,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的爱情。
“但是话又说回来,失去是人生的常态,长路漫漫,你一定会会失去很多,也会与别人共享许多东西,只要把最珍视的牢牢抓紧,就没什么可遗憾。”
Ling的脑海里不断闪回昨晚那个场景,又跳脱出来幻想Orm告白的样子,那个人也会喜欢她吗?她会伤心吗?还是……会越走越远呢?我能抓住珍视的东西吗?这东西又是什么呢?
吃过午饭,Ling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模糊的意识里笼罩着青白的光,光的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一直往前走,再到跑,都不曾接近分毫,只是那莫名的悲痛不断肿胀着,似是要撑破她的心脏。
于是她哭了出来,从抽泣到痛哭,她哭着,还是不断往前走,想接近那未知的东西更近,看得更清。
梦境像拔掉浴缸塞后旋转倾泻般崩塌,Ling猛然睁开双眼,发觉鬓角的头发已经被泪水打湿。她醒了会儿觉,坐起来默默擦掉了泪痕。
她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在反复的自我询问和破解中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在她看来,Orm与她相处的时间堪比血亲,她对自己的依赖是理所当然的,可如今,小孩儿的信任与爱慕被别人分走,即便是朋友,她自问也会心生失落。
对,一定是这样。
晚上Orm放学回家,满脸是初尝爱恋的兴奋,拉着Ling的双手,讲述她偷偷送情书给学姐的过程,有多么忐忑,成功后和朋友庆祝什么的。
虽然自我安慰了一下午,Ling还是挤不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只是简单应和。
“什么啊,你好冷漠!”
Ling恨不得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鼓掌,“那真是恭喜你早恋了~”
Ling的态度并不能浇灭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热情,她扔下令人不悦的对象,期待爱慕之人的答复。
虽然直到学期结束,她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看着Orm眼中的盼望消磨成失落,竟然也会躺在沙发角落里不发一语,Ling只觉胸口烦闷。
连自己的情绪都调整不好,更不用说宽慰告白失败的小孩,正巧住校的大学同学邀请她参与一份实习工作,再三思量后还是决定逃离。
于是在这暑假的开头,Ling就准备收拾行李回学校住,Orm对此毫不知情,直到她行李箱轮子压过地板,发出咕噜咕噜的滚动声。
“你要去哪?”
“回学校参加实习。”
“你说好假期要在家里的!为什么突然要走?”
Ling低头沉默,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穿鞋,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Orm终于从沙发上爬起来,“你说话呀?”
Ling真的不想同她争执或者理论,她太不擅长表达了,难以用语言说清,“突然有了实习机会。”
“你不能食言。”Orm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对不起。”她只是抱歉,虽然她应该说的不是道歉。
Orm一反常态没了声音,Ling强压着愧疚和不忍,想就这样狠狠心一走了之,逃避自己难以理解的情绪,心理上莫名其妙的反应,以及,永远也解不开的问题。
可她握紧拉杆的手泛起惨白,大门之外似有阻碍,再也推不开半分。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Orm的小脑袋耷拉在靠背上,豆大的泪珠就那么安静地往下掉。
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钝痛和窒息感瞬间涌上来。她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沙发边,一把将Orm揽进怀里。
“别……别哭。”
她哭得更厉害了,哪怕不知道她为何而哭,Ling还是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去,我会留下来的。”
“她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没有人想要Orm!”
“没有不要你,你需要我,我就会在。”
Orm从她怀里仰起头,发际松散的绒毛被打湿贴在脸上,眼眶粉红得像小兔子,“我一直都需要你,玲玲邝,你要对我有耐心,不可以厌烦,不许消失。”
Ling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揉揉她的头顶,“好。”
5.
人生初次的告白,像初学者弹奏钢琴时按错的音符,在短暂的慌乱中消散。
Orm对于这小小的挫折只是难过了几天,甚至对学姐的憧憬和爱慕都不剩几分,有时候她也在想,当初到底是怎么喜欢上的呢?
现在看着Ling躺在自己身边看书,壁炉染着微弱但温暖的柴火,细碎的发出噼噼啪啪声,似乎再没有什么不满足了,或许是她们分开的时间太久,少年那渴望被填满的心终究是空了许多。
“玲玲邝~”
一张精致的脸被她从课本背后呼唤出来,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自己。
“没事~”
她对逗弄Ling从来都乐此不疲。
Orm觉得很幸福,平时在手机屏幕里才能看到几个小时的人,会撇撇嘴放任她的调皮,连爸爸妈妈都不曾如此宠爱自己。
她放下游戏手柄往Ling的怀里钻,钻进她的臂弯看她看的书,似乎是关于北欧的历史文化,与她的专业有关。
Ling换了个姿势搂住即将滚落沙发的Orm,柔软的毛衣蹭痒她的脸颊,目光却始终没有放在她身上。
Orm撇了撇嘴巴,眼睛一转,揉起自己的小肚子,“玲玲邝!我饿了!”
“吃什么?”Ling又翻了一页书。
“今天想喝热汤~”
Ling的嘴角擒着笑,“不会做。”
“怎~么~这~样~啊~”
Ling终于合上课本,揉揉Orm的头顶,目光也如某人所愿落在她身上,“只有方便面和打抛饭,选一个吧。”
“那还是打抛饭好了,你不在的时候,方便面都要吃吐了。”说着她还吐出舌头,做了个厌恶的动作。
“我不在,你也可以拜托妈妈和外婆。”
“我放学到家的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们。。。”
Ling微微蹙眉,虽然并不是她的问题,可多少有些愧疚,“我会拜托妈妈给你留饭,以后就安心来吃。”
“嗯……”
“其实你可以把这里当成家,妈妈很喜欢你。”
“就是因为伯母太好了,才不忍心打扰。”
“妈妈……很忙吗?”
Orm低头扣手,“虽然伯母不让我说,但是她几乎承担了爷爷奶奶所有的生活压力,还要供养弟弟上学。除了去医院,还要打工。妈妈之前想给伯母一些照顾我的生活费,也被她拒绝了……”
Ling的心里阵阵钝痛,她曾经以为,外公外婆留下的积蓄,还有父亲按时寄送的生活费,足够支撑这个家庭运转,现在看来是杯水车薪。
Orm看她出神,连忙晃了晃她的胳膊,“你别难过,妈妈说上次去医院探望爷爷,已经结清了下半年的医药费,伯母应该也能减轻些压力。”
小朋友童言无忌,她只知道,或许她的Ling听到这个好消息能放下心,高兴一点。
“……谢谢。”Ling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个词,“我先去做饭吧,不聊这些了,不是我们能解决的。”
“嗯嗯!好!”
整个暑假,正如Ling许诺给Orm的那样,她一直陪伴着她,似乎是争强好胜地想要占领什么,也好像是为了提前弥补什么亏欠。
由记得那年冬天还是挺冷的,但是因为和Ling在一起,Orm从未察觉这悄然过境的凛冬,以至于往后那段时间袭击人生的寒恶,至今令她心存畏惧。
再次收拾行李箱,坐上那条通往孔敬的快捷,Orm猛然窜高的身形仿佛是心理成长的映射,送别时眼中的明亮令人欢喜。
Ling笑着拥抱了她,转身后的背影却仿佛扛了什么重担,她终是没有把心中所想告诉所有人……不,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Ling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但每个月都会往母亲的存折里存些钱,她顾及着学业,舍弃了大半空闲时间,奔走于各个兼职岗位间。
她放弃了头部公司的实习邀约,只为更高一些的时薪,连老师都替她感到惋惜。她忍耐着性格内向带来的尴尬与羞耻,也克服着表达上的缺陷,将自己暴露于厌恶的环境中,甘愿浸染一身尘埃。
她只是几个月里偶尔地回家,多半是因为放心不下家中那个小孩,记得上次回去,她比寒假时又胖了些,五官也开始长开了,有些凌厉的模样。
只是原本开朗得像烈日的那个孩子,竟也变得不爱说话,安静内敛。询问伯母原因,得到一个“可能是青春期”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月亮高悬明亮,Ling揉着酸痛的肩膀,锁起服装店大门。夜很深了,她要尽快骑车回到学校,在宵禁之前。
刚刚就在震动的手机,再次从口袋里传来震感,她终于有时间接通电话,“喂,阿姨?”
来电是Orm的妈妈,她真的很少很少会给自己打电话,所以,心中的不安从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便疯长起来,在听到伯母颤抖哽咽的声音时,勒紧了她的咽喉。
“Ling啊……能不能,麻烦你……回家一趟。”
“怎么了阿姨?是Orm出什么事了吗?”
“嗯……Orm她,她,她……”
“没事的阿姨,您慢慢说。”
“她今天放学回家就把自己锁在屋里,我出门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她试图自杀……”
“什么?!”
“还好送医及时,她现在正在病房里输氧。”
“为什么???”
“上次学校老师和我说过,说有同学会欺负她,但是我以为只是孩子间的玩闹,没想到……没……我真该死,我真该死!我连我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您别着急,我现在就回去。”
“Ling,阿姨欠你太多了,但Orm她真的太依赖你,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事态至此,Ling一句话都说不就来,她是一瞬间就理解了Orm妈妈的心境,因为此刻她的心里也不断重复着那句话,我真该死……
明明那么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明明知道她对自己有不轻的分离焦虑,但她还是自私地选择了放弃她,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没有人会责怪她,她已经承受了与这个年龄不符的重任,可她还是会责怪自己,即便是不知缘由。
Ling打车赶到车站,买了最近的一班快捷,即便夜间班车的卧铺已经售空,她就这样硬生生坐了4个小时跑回曼谷,抵达的时候天都没亮。
就在她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收到了Orm苏醒的消息。
她是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吸入一氧化碳中毒的,万幸是时间不长,可能是休克前的求生意识,让她胸口上留下一个两厘米左右的伤口。
Ling几乎是飞奔着冲进病房,被拉门声吓到的Orm看着她,几步就跨到身旁,用还在颤抖的身体紧紧抱住自己。
“为什么……”
不知为何,此前仿佛泯灭枯萎的情绪,在经历一场燎原大火后悄然冒出新芽,委屈、痛苦、崩溃,几乎是一瞬间席卷了她,但这些感觉又有了依靠,或者说出口,不再像被锁入心房的荆棘,它们将另一个人也缠住,狠狠刺入皮肤,捆绑住另一具痛苦的血肉。
眼泪是未经思考就涌出来的,就这样连成轨道,淋湿Ling单薄的校服。
“我好……好怕,好害怕……”
“Ling,我好怕。”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可她又知道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Orm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度过的,她甚至不再清楚生活的目的和意义。
苦难通过不同的方式撕扯着她们,即便她们生性善良,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不,她们对不起彼此,她们对不起的只有彼此。
“没有人……喜欢我……”
“怎么会呢,妈妈不喜欢你吗?她都要心疼死了,爸爸不喜欢你吗?他在病房外急得团团转,母亲也很喜欢你,爷爷奶奶也是,大家都很喜欢你。”
“那你呢?”
“我……我当然也喜欢你!”
“我不想伤害你们,因为你们都爱我,我就更不想让你们担心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想离开,摆脱所有痛苦和烦恼,死了是不是就能摆脱一切了?”
Ling抱她抱得更紧了,直到压迫她的伤口,在耳边听到一声闷哼,“不可以,不可以离开我……我们。”
“Ling……”
Orm叫着她的名字,终于放声大哭,像哇哇坠地的婴儿,在日出的绯色中迎来新生。
一氧化碳中毒对身体伤害颇深,Orm需要在病情好转后进行康复,Ling和学校告假一周,拜托同学记下笔记发给自己,她就这样,一边陪着Orm训练,一边自学课程。
她知道,Orm的爸爸妈妈一直在补贴她的家用,即便不愿接受也分身乏术了。
在此期间,Orm的爸爸妈妈还特意去学校追责,那些对她实施霸凌的学生都被记了大过,送进少管所里改造。
虽然不再有人敢欺负她,但被孤立也是在所难免的,即便新时代信条告诉人们不要在意他人目光,可环境无法改变,能变的只有自己。
Ling开始带着Orm运动,给她没有尽头的鼓励和陪伴,也学习如何搭配营养餐,有条不紊地养育着她,有时候说教多了,Orm也会撅着嘴叫她妈咪。只是没想到,最后竟也给自己培养出一个健身的爱好。
到底是年轻,只经历过一度四季,Orm就出落得高挑纤瘦,越发凌厉的五官甚至比同龄男孩更有英气。
在妈妈和Ling日复一日的陪伴中,Orm逐渐学习着重新打开自己,让生长在她身体里的太阳重新升起。
阳光落在满是伤痕的,残破的心上,让那勒进血肉的荆棘开满猩红的花,却一寸一寸嵌入骨骼,无法挣脱。
Orm直到此刻才完全的,充分的,彻头彻尾的意识到,她是有多么深爱着Ling,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刻开始。
她像是阿佛洛狄忒降临在自己身边,用身体力行教会了她如何真正地爱人,又像是一个笨拙而温柔的慈母,细致入微照料她的情绪与生活。
她也是自己的救世主,那指尖发散出的圣光,是指引她走出黑暗的向标。
Orm想不明白Ling的感情,她深刻地感受到来自她的爱,而这爱却不知姓名,它已远超挚友,也混杂了太多太多爱情之外的东西。
再回想起年幼时纠缠她做的行为举动,Orm也明白Ling在刻意拒绝着过度亲近,甚至可以说在惧怕。
可是不行啊,可是没办法。
她不能没有她,在这一生的时时刻刻里。
嵌入骨血的荆棘如何剥离呢?不是只能剩下两具破碎的灵魂吗……
这个学期末的考试周已过,Ling勉强通过几门必修课的及格线,实在值得庆幸。
Orm却因为近期的药物以及心理治疗,耽误了许多课业,最终有两门不擅长的科目未达及格,即便只是差那么一点点,她仍旧需要参加开学前的重考,用来判断是否需要留级。
还好有Ling。
看吧,她总是发挥着神兵天降一样的作用,她Orm kornnaphat的人生哪里出现空缺,都会有她填补上。
Ling原本仍想要在曼谷找一份兼职,却被母亲和Orm妈妈轮番上门规劝。
母亲说让她好好维系自己的生活,不要把家庭的担子看的太重,医院有奶奶照料着,出去工作只是贴补家用的一种方式,工作时间是多了些,但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辛苦。
Orm妈妈直接多了,和她谈起家教薪水。她说,“其实作为邻居,叔叔阿姨愿意照顾一个幼儿已是不易,她们从未提及过花销问题,是我们家盛了恩。Orm受你们教导颇深,也算是半个女儿,如果你不认我们的回报,那便收下教资,如果你能接受,我们就当一家人。”
不得不说,在娱乐圈打磨训练出的体察和交流能力无人能及,Orm妈妈精确拿捏到了Ling的真实想法,又找到一个合理化路径提供给她,让她无可辩驳。
Ling最后接受了妈妈们的劝诫,不再沉郁于“成年人”的苦恼中。放下一身重负后,她终于察觉到了Orm的异样,那只对自己出现的异样。
她知道Orm在踌躇地试探,一点点更加接近自己,她仿佛看着一只蝴蝶停下扇动的翅膀,用脆弱的身体悄然前行,她怕惊了她,更怕她断然拒绝,像那年分别时一样。
所以Orm克制着,克制着一切浓烈的情感,克制想被她亲吻的冲动,她看不透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姐姐,只敢在Ling深夜熟睡时,抚摸她的长发,蹭她微冷的唇峰。
她要在她的心里牢牢扎根,直到拔出根系扯出肉,直到她痛得难以割舍,直到她无法说不。
6.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西装口袋里的怀表转完一圈就过了一天,而从未有人察觉时间终了。
Ling毕业了,任职于国内一家知名连锁旅行社,用了五年时间升迁为运营部副总。她每日穿着西服套装,胸前的口袋里总装着Orm送她的毕业礼物,一块金丝怀表。
她很少用这块表来观测时间,但那齿轮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令人心神安宁。
Orm高考结束,如众人所料考上了诗纳卡宁威洛大学,听从父亲的建议,选修金融。
自由的时间多了,她就去Ling的办公室看书,偶尔看看她们公司的账本,和市场部的人学习些应用金融知识。
这几年,Orm成长得很快,身心两者都是。她身形已经高出Ling小半头,性子也平顺了许多。
而Ling呢,原本沉闷多虑的她变成更加成熟,虽然待人接物还是不会圆滑,但思考事情更加独到而坚定。
Ling的爷爷最终还是在三年前去世了,冗长的缓冲期让饱经风雨的家庭有了足够接受分别的能力,那场丧事在Ling的记忆中是平和的,没有哭天抢地,涕泗横流。
弟弟在葬礼后回了香港,父亲也算有人能陪。
为了方便Ling的工作和Orm的学业,Ling的母亲出售了原本的独栋房产,有Koy妈的支持,在附近又购入两套楼房,把其中一套分给了两个女儿。
从小小一间客房,到整个温馨的家,Orm一直陪伴着Ling,她们从未分开。
Orm余光里瞧见Ling起了身,立刻合上课本,目光追随她到窗边,“工作结束了?”
Ling站在落地窗前,窗外除了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还有她略显冷淡的倒影,“还没。”
“明天再做吧,时间不早了。”
“比起我,你才应该早睡。”
“那我们一起去睡吧~”
Orm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用纤细的手臂环住她,亲昵地用鼻尖蹭自己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
Ling有些不自在,拍拍她扣在肚脐地手,然后用转身逃离她的拥抱,“你先睡吧,方案周一就要和总部汇报。”
Orm歪歪头,“上了班都这么忙吗?那我不想上班了。”
“你可以啊,继续读书也不错。”Ling已经坐回到电脑前,蓝盈盈的光在她脸上显得如此冷。
Orm虽然执着,但并非偏执,看她用工作躲开自己,也不想自讨没趣,遂直接在她面前脱了衣服,只留一套内衣在身上,去梳妆台前卸妆。
Ling在余光里就发现了,不自觉皱皱眉头,趁她背对自己抬眼撇了下,正巧在梳妆镜里对上Orm戏谑的眼神,轻咳一声,假装平静地再次看向屏幕,“卫生间也有镜子。”
“这里可以坐着~”
Ling没再回应,她按动鼠标,在一层层工作文件覆盖下,一个简洁的文档显露出来,文件名称是《小蝴蝶的毕业旅行》。
她其实没有在休息时间工作的习惯,有时是假装很忙,而最近是在做这个方案。
在她的印象里,Orm没怎么出去玩过,无非是东南亚几个国家逛逛。如今快要大学毕业,她也应该有一次正经的旅行,来纪念人生一件大事尘埃落定。
原本想带她去法国,那个浪漫优雅的国家,但那里太浪漫了,连街巷都被情爱浸透着,她害怕得紧,于是最终定在了意大利。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选意大利,约么是因为威尼斯波光粼粼的海面,也可能是佛罗伦萨那块“翡冷翠”,又或许是陈旧出韵味的那不勒斯。
仿佛是从情中提炼出淡然的爱,吹着地中海轻薄的风。
像她的爱。
隐藏在不知多少伪装之下。
亦如她的爱。
只求化清风。
一开始这套方案,她还计算着要带上双方家人,最后复盘,她却发现所有的打算,只剩她们两人。
她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中,在自怨自艾,慌乱逃避的纠缠中,即便一次次否定了正确答案,解过无数遍这道难题,她最终都只解出一个爱字。
是的,她爱她。
原来母亲说的没错,因为她得到了我。
她早就得到了。
可蝴蝶是如此的自由,她痛苦地蜕变,只为了能飞到天上去,我要如何呢?我飞不到那天上去。
她会懂的,有一天她会懂事的,她不会继续如此依赖我,她会去她想去的地方,能去的地方,遇见能和她一起飞到天上去的人。
Ling又头疼了,她用力揉着太阳穴,扣上了笔记本。
早知道她就应该严词拒绝同居,不常见也不会这么频繁地焦虑起来。
Orm洗澡的声音从卫生间传出,她兀自疼得脸红,遍起身回了卧室。
如今二人起居分开了,即便她严防死守自己的床,仍然会有几天被Orm抢走一半。睡醒的时候,不是自己一条胳膊耷拉在床边,就是她一条腿已然垂到了地上。
Ling甩甩头,好像要将胡思乱想和疼痛一并甩出脑袋,她关好门,熄掉所有的灯。因为她一旦睡着,Orm便会乖乖地不来打扰。
神智飘忽在弥蒙的区间,她隐隐听到有开门声,但只要放任心境沉下去,不遑多时便能切断对世界的所有知觉。
没有门被合上的声音,也没有脚步声,Orm一直站在门口,她不自觉眉头抽动。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和之前一样老实待着就好。
果不其然,她如愿听到了门被关上的锁头声,长出一口气,随即听到细若游丝的吱呀声。她走过来了。
她似乎是趴在床边,就那样安静地凝望自己背影。先是难以察觉的抽泣,然后,那令人心碎的抖动沿着柔软的床垫传递过来。
“我好累……”
“Ling,好累。”
神智没有遂她愿地沉下去,她背对着Orm睁开眼,双眸布满清明的碎玻璃。
Ling知道Orm不敢对自己说爱,自己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难以辨别,年幼时纯粹的表白,或许还能被当成不谙世事,如今说了,难知进退。
她已经尽可能退到二人交际的边缘,Orm勾在她小指的手,远一寸便难再牵住,她又哪里会有勇气袒露真心呢。
Orm没有多说其他话,只是过了一会儿才起身,隔着睡衣亲亲Ling的肩膀,然后退出房间去。
这比她平日里做的都不够亲昵,Ling却觉得胸膛火热,仿佛被太阳炙烤了心脏。
她睡不着了,从床头拿来手机,发现Koy妈妈发来的信息,“Lingling,有时间把身份证拿回来。”
忘记看时间,Ling回复了消息,“怎么了妈咪?”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她才想起来可能是睡了。
放下手机,又吃了两片褪黑素,才迷迷糊糊睡去。
工作日又是繁忙的,公司承接了几档外宾招待,整个部门上下都处在一种极度饱和的紧张氛围里,毫无意外要加班,她却觉得情绪松弛。
没有晚课的时候,Orm打包她喜欢吃的餐厅饭菜找来公司,她下楼去接,秋天爽朗的风就那样把Orm吹得很美,大衣绒毛抓住路灯橙黄的光,映出一周温软的光圈。
Ling在大堂门口,隔着玻璃凝视她,看她摇摇晃晃,沿着砖缝踱步,时不时撇嘴,低头看看手机,不知名的暖流充盈眼眶。
但她最终只是接下她手里的餐盒,然后催促她回家。
Koy妈的信息又是隔了几天才看到的,她说,“Orm成年了,也该把房子过户给你们,本来不想麻烦你,但她说也想写你的名字。”
她盯着那条对话框思绪良久,不知道想了多少事,最后回复一句,“不用了妈咪,我不在乎这些。”
Koy妈这次回消息很快,“她的人生计划里,每一步都有你,失算了她会跟我生气的,还是抽空回来一下吧。”
是啊,原来她已经把她写进人生的每一处角落了。
她是如此执着而细致地经营着对自己感情,回头想想,那个曾经抱着自己蹭眼泪鼻涕的小孩,竟已蜕变成能沉住心思等待的大人了。
能答应吗?她明明想要一步一步走远,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境地呢?
她不忍心走得太快,像只慢吞吞的乌龟,却不经意让她忽扇着翅膀追上来,轻飘飘落在她厚重的壳上。
她想回家了,好想妈妈,好想Orm。
她把工作交代好,晚上回了妈妈家。
母亲和外婆见她回来特别高兴,下厨做了很多菜,她的心思虽不在饭桌,但也捧场地吃了不少。
饭后她躺在沙发上,枕着母亲的腿看那台老电视,信号不好,总是滋滋喇喇地响,她终于提出那个一进门就想考证的问题。
“妈妈,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Orm?”
Ling惊讶地坐起身,“你怎么知道?”
妈妈只是笑笑,放下手里的遥控器,“好像只有你们自己不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很难说,你知道的,你们在一起太久了,久到无需表白,爱意就从眼睛里流出来,可能这也是你没有察觉的原因。”
“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我亲爱的女儿,我只希望你幸福。”
“可是我很介意,我怕……”
“没什么可怕的,宝贝,我知道你打心眼里想要保护她,送她上青云,可你没看到她的坚强和所求,你一直在误会她。”
这段感情拉扯她7年有余,如今只是三两句,便像那隐世高僧醍醐灌顶般说明。
妈妈见她不说话,抚摸她的脸颊,“亲爱的,她在等你,我与koy从未点明,只是不想催你前行,你应该更相信她,也更相信自己一些。”
“我……我知道……”
她没有留宿,妈妈那将自己看透的双眼令她难以自洽,于是夜深开车回了家,进门的时候Orm正带着耳机打游戏,没有听到进门声。
Ling径直走到电脑前,在Last day那格空白里,写下了告白两个字,刚敲完就删了,删掉后手悬浮在半空,愣了几瞬又打上去。
至少,再给她一些考虑的时间。
7.
心里想着要不要确定这层关系,文件最后剩的空白格却反差得被写个满满当当。细节到捧花在哪家店买,情侣戒指的设计风格,要说什么台词……
在准备的过程中,她循环往复地深入,了解到自己到底有多喜欢她,那被她压抑的本能见了光,便迅速攀上她的四肢百骸,在缠绕着骨骼的干枯藤蔓上开出重瓣繁花。
从未有任何一刻,她像这段时间的欢愉。
写完计划的最后一个字,她打算把毕业旅行的事告诉Orm,满怀期待的她,一整天嘴角都没有落下去。
回到家,Orm还没回来,想必是被晚课拖慢了腿脚。
Ling难得雀跃地在屋里转圈,换下一身繁重衣服,准备去小厨房里倒两杯果汁。
房门开了,Orm是拖着行李箱进来的。
Ling疑惑地问她,“放假了?怎么东西都拿回来了?”
Orm抿抿嘴,“不是……嗯,正好你在家,有件事要跟你说。”
Ling已经从厨房里走出来,走到门前,把手里的果汁递给她,“什么事?”
“我已经和爸爸妈妈商量好了,去英国读研。”
一天没有落下嘴角骤然抚平,繁花争先恐后从喉咙里长出来,噎得人要窒息。
“妈妈说她联系你了,这套房屋产权会改成你的名字。”
“去……去很久吗?”
“读书是三年,但……我应该会留在英国,爸爸说可以帮他打通新的贸易出口。”
思绪被拉扯回那个她装睡的夜晚,她凝望着自己的背影说好累……是不是,就已经放弃了。
“啊,这样啊……也好,也挺好的。”
“我每年会回国看你们,我们也还会保持联系。”
“嗯……”
“有时间的话,送我去吧,帮我们定张机票,你定的话,一定很快吧。”
Ling一直低着头,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是啊,挺快的,明天就能定好。”
“谢谢,我这个周末走。”
“这么快?!”
“对不起,一直没有和你说,去年导师就引荐我去了,确定只需要我同意。”
Ling点点头,躲避着Orm的所有表情,她实在太害怕了,怕满心疮痍映在脸上,怕忍不住汹涌的爱意,怕伤了她脆弱的翅膀。
蝴蝶,最终还是要飞到天上去,她在乌龟身上逗留太久了,久到全身麻木,丧失本能,她应该去本应去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眼眶红了,望向对方的时候,她的眼睛也是红的,仿佛哭过,鼻尖、脸颊、耳框都是红红的,Orm走近,轻轻拥抱了Ling。
这是一个告别,Orm没有告诉她,但她就是知道。
Ling为Orm一家定了机票,唯独没有自己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她只会逃避,所以这最后一次割舍,也让她独自咽下吧,这是她应得的。
她用工作忙搪塞过去,叮嘱Orm到了学校联系自己。Orm再也没缠着她,只是微笑着淡然点头,拉起行李离开了她们的家。
关门声响起的一刻,全身力气被抽干了一样,Ling瘫倒在沙发上,泪水终于拦不住从眼角滚落。
都结束了。
眼泪是从心头流出去的血,所以哭的时候心是剧痛的,这些年,实在难以想象Orm痛苦了多久,她给她的伤害,最终回馈在了自己身上。
她放弃了,在她动摇之前,这是好事,不是吗?故事的轨迹终于向她规划中那样行进了,应该高兴,值得庆祝。
那天晚上,她开了所有之前客户送的酒,不管什么产区,什么年份,什么味道,全部仰头饮尽,换一次释然的酩酊大醉。
Ling合理地缺席了送机,她断得如此绝对,自信能扛过这小小情感风波,如往常的掩饰躲避一样。
可那开了阀的爱早已将她吞没,Orm离开后,疼痛并没有预期中一天天减少,反而更多的花从皮肉里,内脏中,骨缝间生长出来,挤压着要将她撕碎。
之前还不理解电视剧中狗血的桥段,没想到自己有天也会染上,酗酒让她的判断力、精力、专注力都断崖下降,工作上一再出错,被领导停了职。
好在前辈怜惜,给她放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假期,她是那样说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选择硬抗,不管生活上出现什么变故,用这段时间疏解它,否则我也很难留住你。”
可问题是,要怎么疏解呢,她从来没有过过失去Orm的生活,她不知道未来的路,是不是都像现在一样难走,尖锐的石头已经穿透了她全身上下每一处角落,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好想她,她真的好想她。
起初,她整日窝在床上,厚重的窗帘不分黑白拦住所有光亮,于是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不知夙夜。后来染上胃痛,竟然觉得好受一些,身体的疼痛分担了部分注意力。再然后,整日的晕眩成了慰藉,甚至没有力气再痛苦了。
最后,她又开始做起噩梦了,一个连着一个,惊醒后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有那疼痛仍然绵绵地刺痛着她。
她爬起来摔碎了花瓶,“为什么!为什么连梦里都不放过我!”
软弱无力的手臂无法摔碎花瓶,只留下了两道裂痕,咕噜噜滚到墙角,随即房间又一片死寂。
屏蔽工作群后几日没响的手机突然震动,Ling忍着眩晕感坐到床边,是妈妈的电话。
“喂,妈妈。”
“Ling啊,有没有时间回家看看?”
Ling搜了搜苍白而颓废的脸,“对不起妈妈,最近状态不好,工作实在太忙了……”
“那妈妈就在电话里说了。”温柔的母亲很少打断谁说话的,想必有些急。
“什么事?很要紧吗?”
“哦,很要紧的,你知道Orm的病又复发了吗?”
“什么?!?”
猛然抬头带来一阵眼黑,而那像落幕一样的漆黑,像黑洞抽吸着她穿越时光,回到Koy妈咪打电话来的那个夜晚,令她害怕到发冷颤栗的雨夜。
“Koy说,Orm不让任何人告诉你,但我总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她,你是她最需要的人不是吗?”
短暂的两秒,Ling立刻冲到了衣柜旁,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回了声好,旋即打给同事,“帮我定一张时间最近的,去伦敦的机票。”
她现在要飞过去救她了,拯救她,也救自己。
Ling几乎是疾驰着开车到了曼谷机场,随手买下一瓶功能饮料,遏制近乎自虐后产生的急症。
航班内空调温度很低,升至高空后变得更冷,她扯过两条毯子裹住消瘦的身体。直到飞行平稳,她举起手机,在与Orm的对话框里,反反复复敲打又删除着难拿的文字。
凌晨时分的云层微微泛黄,脚下可能是美好的日出,她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于是她拍下了这个画面,隔着屏幕发给了Orm。
航空公司的机载wifi不大好用,照片发过去,几乎是以1%的进度缓慢加载着。等待时,她已经在文本框写下了一行字,“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她们看过无数次《两小无猜》,从真正的年幼,到如今的“年幼”,她想告诉Orm,她是如此的光彩夺目,她是她的太阳,从前往后,不会有人能代替她。
只需要再等一下,等我向你去。
而她一定能懂。
进度停留在97%时,飞机突然出现了剧烈的抖动,沉睡着的乘客都被惊醒,恐慌间空姐的声音响彻机舱,“飞机右翼疑似零件脱落,螺旋桨出现严重故障,请乘客立即做好自救准备,重复一遍,请乘客立即做好自救准备。”
早已有坐在右侧的乘客拉开窗板,浓浓的黑烟划过天际,短短几句话后,整个机身已经严重右倾。
Ling邻座的乘客慌张站起,抬手够急救设备时打掉了她的手机。
大脑的空白让眼黑症状再度袭来,随之而至的还有眩晕与耳鸣,她紧紧闭起眼,但没时间给她缓神了。一片混乱中,她断然解开安全带去捡手机。
捡起手机,刚想按下发送键时,她又犹豫了,这郁结的性子撕扯着她,如果不发过去,她会不会觉得好受点……
毕竟,在她看来,我应当是个不爱她的人吧。
“坠机点在印度洋海域,请乘客立即自救,生还希望极大,请乘客立即……”
机长在坠机前仍然坚守着自己的职业,只是下一秒悬浮感就打断了他的讲话。
磕绊间,Ling的手机又被撞向了不知何处,她胡乱抓着舱内一处把手,飞机入水时巨大的冲击力甩着她的身体,机尾也被折断,汹涌的海水刹那涌入,在失去意识时,她落入了沉寂的大海。
她想起来了。
8.
Orm的手机响了,她吃过药后有些呆呆的,对什么知觉都不敏感。
其实她的病从未消失过,只是在国内还无需药物干预,妈咪太疼她了,所以总是言过其实,她只是太想Ling了,衍生出一些躯体化症状。
她有点困了,打游戏到深夜的激情终于褪去,应该要躺下睡个好觉,但隐约看到是国内通讯软件的弹窗,才费力够到手机,看到Ling发来一张坐飞机的图片。
下面的云层软乎乎,黄澄澄的,令人治愈。
什么意思?她在坐飞机?
Orm刷新好几次对话框,确定只有一张图片,于是打了一通电话给Ling母,得知她已经来找自己的消息。
她有些两难,想了半天才给Ling回复一条“又要麻烦你了,谢谢~”
很久很久,对面都没回复,大概是睡着了吧。
Ling母倒是很快发来了航班信息,Orm忍着药物带来的困意,在航空公司小程序里输入航班号。
屏幕上加载出的画面让她先是一愣,随即瞌睡全无,一股冻彻心扉的冷意从脚底迅速攀上头顶,恐惧几乎要把她啃食殆尽。
“妈!妈!”
陪住的koy妈听到女儿惊恐的叫声,也连忙下床跑来。
Orm颤栗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紧急事故,失联中”。
Ling失去了意识,但准确来说,又没有。
她仍然记得自己遭遇了空难,在入水前就已经昏厥,可在那个瞬间,超饱和的记忆成片成片涌入脑海,知道所有记忆的尽头,12岁的Ling在儿童床惊醒,遇见了5岁的Orm。
对,她全都想起来了,包括那些被她遗忘的噩梦。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至今都无法忘记那天惊醒时的濒死感,为什么她总是被梦魇纠缠,却永远都找不到根源,也知道,她为何会对Orm有天生的好感。
因为这一切,她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次了。
上天仿佛和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也给了她无限的机会,让她悔过,让她重新选择,选择不再经历痛苦与纠缠,选择不再永失所爱。
是的,她被困在了她与Orm的命运之中。
那些噩梦讲述着Ling和Orm生命循环的每一次过往,终局不是突遇事故,就是疾疾早亡,每一次生命结束,她都会回到和Orm初遇的那天。
她5岁,而她12岁。
不得不说上帝对她太好了,永远给她重新再来的可能,代价仅仅是剥夺了她的记忆。但怎会如此呢,命运怎会一直相同,她为何从来没有更接近她一步。
我爱你啊,我只需要说一句我爱你啊。
这次,又要重新再来了吗?我的小孩,我的蝴蝶,我又要再伤害你一次吗?这一次的Orm又是怎么结束的呢……她会不会撕心裂肺地哭,至少你不知道我爱着你,对吧,Orm,别,别为我难过,你要好好的,心好痛,太痛了,我舍不得……
记忆里那个循环的感觉并未如期而至,刚刚要将她脑袋撑裂的记忆,此刻竟缓缓回归到蒙蒙灰雾中。
什么意思?结束了?没有机会了?
“再让我回去一次吧,求你了,我想改变的,只要别让她那么难受,再来几次我都愿意。”
她冲着虚空呐喊,回应她的,自然也是空旷。
Orm已经三天没有正经睡过觉了,从得知Ling所乘坐的航班遭遇空难开始,没顶的恐惧就包裹了她,想要说话,开口的瞬间便涌进喉咙,灌入五脏六腑。
她一反常态得没有大哭大闹,只是整日握紧手机,窝在大床的一个小角落里,被折叠起来的身体甚至不足幼童身形,她知道国家航空署在紧急救援,她要等着最新的消息,冲去Ling所在的地方见她。
Koy妈寻求大使馆的帮助,可信息依旧是滞后的,看到女儿不吃不喝不眠,除了心痛担忧别无他法。
她提到希望带Orm回国,女儿空洞的双眼才终于与她对视,“妈咪……我害怕。”
她终于抱着妈妈嚎啕大哭了一场,她怕Ling离开,比剔骨抽筋更加害怕,她已经放弃得到她独一无二的爱了,为什么命运得寸进尺,要把她从自己的生命里剥离掉呢,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可她还是回了国,因为这里是离Ling最近的地方,她偏执地这样想。她守过曼谷的警察署,也去过航空部,甚至日日坐在曼谷机场的行政办公室门口,她想第一时间知晓Ling的消息。
听说这次空难救援很成功,提前做好预警,大多数人都穿戴着急救设备,Ling这么聪明,一定也能活下来的,对,一定可以,我要等她。
执念支撑着她维持可以行动的生命力,哪怕泛着恶心也吃点东西,谨遵医嘱吃药,困极了就在椅子上小憩。
空难后5天,恍若过了5年,第一批生还人员名单发布了,Orm对着那冗长的文件寻找,没有找到Ling的名字。
再往后找,死亡名单也没有她。
那就是还有希望对吧,一切都没尘埃落定。
但她真的有点扛不住了……
“Ling……Ling……”
她呢喃着她的名字,望不到她的归期。
叮,Orm的手机响了。
她举起手机的那一刻滞住,Ling头像上那个新消息提示掐住了她全部情绪。
颤抖的手点开对话框,蹦出几行娟秀的英文。
【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
意识世界的尽头闪起一道白光,顷刻间吞噬掉了灰雾,她被亮得睁不开眼,想要抬手遮挡,却发现难以抬起胳膊,同时,耳边响起她听不懂的对话。
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她看到好几个医护围绕着她,医生刚刚把照射她瞳孔的手电收进口袋里。
她想问询,但身体并不听话,仰头看看正缓慢滴液的吊瓶,消毒水味冲进鼻腔,她终于处理好了这些信息。
她在医院,她获救了。
可是为什么呢?这次循环为何没有结束?她没有死,是命运给她的机会吗?还是说,Orm也出事了?
纷繁杂乱的思绪缠绕成麻,她勾动手指,发现已经可以控制身体末端,然后努力地挪动手臂,碰掉了呼叫按键。
正在床边留下医嘱的医生凑了上来,摘掉氧气面罩,用她听不懂的话询问,见她轻微摇头,才改用英语。
“有没有什么方式可以联系您的家属?”
“手机。”
“目击者并未找到您的手机。”
“*****”
她熟练地报出一串数字,“我是泰国人。”
“明白了,我们会即刻联系大使馆和您的家人,这里是斯里兰卡科伦坡医院,请您安心养病。”
“现在就打电话。”
医生思考了一会儿,掏出自己的手机,“我知道您的担忧,但是女士你伤的太重了,请尽量不要说太多话。”
Ling点点头,才看医生对着纸条拨通Orm的电话。
可直到断线声响起,对面也没有接通。
“拜托,请再打一遍。”
医生按下了重播,仍然是漫长的等待,Ling看到医生无奈地耸肩,想再求她一次,话筒里却传出一个熟稔的声音,“您好,请问您是谁?”
医生赶紧把电话递到Ling的嘴边。
“妈咪,Orm。”
“Ling?!!”
听筒里是剐蹭的声音,好像被谁抢了过去。
没有想象中的哭闹,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尖叫,对面那人仿佛忍着强烈的呼吸声。
“Orm。”
她终于哭了,像是失去灵魂的身体再次给出情绪反应,她哭得牙都在打颤,“我看到了……看到了,你等我……”
“……嗯。”
原来如此,是不是连创造这个循环的神都看不下去了,终是把她掩藏在重重爱意之中的告白,传达给了她的爱人,这个无尽的循环里,另一个陪她反复痛苦的主角。
结束了,莫比乌斯环在此刻断裂开来,而她,会等着她,再次出现。
等到那时,Ling闭着眼睛笑了,她会抛下一切忧虑与负担,对她的爱人说一句。
我爱你,Orm。
End.
Ling是什么味道的?(番外9: 有时候跳舞。)
埃里克侯麦有一个很知名的电影系列,一共四部,分别是<春天的故事>、<夏天的故事>、<秋天的故事>、<冬天的故事>。四部电影都讲爱情,讲浪漫富有的小资产阶级法国人的都会or乡村爱情。
故事里总是在涉及第三者,魅力法兰西是这样,在爱情故事里主人公有情人,就像人每天都要喝水一样自然。如果影片当中有什么角色试图批判这种价值观,主角团就会非常恼怒的发起脾气。
可第三者就是第三者,有情人也是第三者。往好听了说这叫做浪漫邂逅,往难听了说这叫做,第三者。
如果故事发生在早期的TVB,编剧的主要着力点,会放在出轨第三者的一方和第三者的心里纠缠,鲜少会...
埃里克侯麦有一个很知名的电影系列,一共四部,分别是<春天的故事>、<夏天的故事>、<秋天的故事>、<冬天的故事>。四部电影都讲爱情,讲浪漫富有的小资产阶级法国人的都会or乡村爱情。
故事里总是在涉及第三者,魅力法兰西是这样,在爱情故事里主人公有情人,就像人每天都要喝水一样自然。如果影片当中有什么角色试图批判这种价值观,主角团就会非常恼怒的发起脾气。
可第三者就是第三者,有情人也是第三者。往好听了说这叫做浪漫邂逅,往难听了说这叫做,第三者。
如果故事发生在早期的TVB,编剧的主要着力点,会放在出轨第三者的一方和第三者的心里纠缠,鲜少会去表现那个无辜的原配有多无辜。更无耻的是,为了让第三者和出轨的一方有合适的理由在一起,编剧要么将原配写的胡搅蛮缠不讲道理,要么写其实原配还更早一步就先出轨了,要么干脆就把原配写死,绝症或者车祸,总之是一定活不了的,再假装兮兮的写出轨方对于原配的思念,搞得好像他们多深情一样。
但深情的人,根本就不会出轨了。
那,在相遇之前的胡闹,算不算出轨?
在相遇之前,和别人贴面热舞,算不算出轨?换成贴背又怎么说?
到底允不允许在这种情况下吃醋,允不允许在这种情况下发脾气?
如果吃醋或者发脾气,又会不会被说成是无理取闹,会不会变成不讨喜的角色,会不会干脆被编剧安排车祸或者绝症啊?
她还不想死,但她确实吃醋并且想要因此发脾气。
发很大的脾气。
在中国农历新年这一天,Ling被邀请去Orm的家。去年夏天的时候,她和Orm在一起了。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她和Orm谈恋爱了,她现在是Orm的女朋友。女朋友的意思就是,她多了很多专门针对Orm的权利。
Mae Koy前辈在她们刚决定在一起的那天就发现了,还说要她有空来家里,但是那时候她们实在太忙了。
去年年底,她工作结束从香港回来,搭乘的航班出了场不小的事故,自那以后,Mae Koy前辈还有Orm的奶奶都一直叫Orm带她去家里,说要帮她除晦气。
虽然的确是不太好的体验,但Ling不觉得那是一场晦气。反而,她发现原来人在面对生死时真的脑子最清醒,什么是重要,什么根本不重要,在那一刻分站两列,清清楚楚。
严格来说,她和Orm在一起的时间很短,非常短,可那时候,Orm排在她重要队列里的第一名。当时被她捏在手里的,有Orm唇印的那张邀请函,是那一刻她最珍贵的私人物品。
如果拜的神都不理她,实在要是就那样死了,好像因为有Orm在陪着,也不是很害怕。
那天之后不久,她分别听妈咪Dew和Mae Koy前辈提起过那天晚上,她们说,因为得不到她的消息,Orm闹的非常厉害。
妈咪Dew并不知道她们的真实关系,还开玩笑说Orm像是Earn附体,那样急迫根本就是针对伴侣。
Mae Koy前辈说Orm很久没有那么沉闷过,明明还像个花蝴蝶一样表演愉快,但那些都是假的。Mae Koy前辈说完一直看着她,说不知道原来Orm谈起恋爱是这样,还说其实也没认识多久,Orm怎么会这么爱你。
她并不知道Orm为什么那么爱她,就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Orm会理所当然的排在她队列里的第一名。
但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不一样,她们只要出现,就开始在别人的人生里插队了。
说来意外,这还是Ling第一次去Orm的家。Orm很讨厌别人提起那次事故,并不愿意为什么除晦气这样的理由带她回去,或者带她见奶奶。这次还是Mae Koy前辈直接让奶奶打电话给她才得以成行。
奶奶在电话里叫她Ling Ling,说新年可不可以抽时间回家看看奶奶,她当即答应。Orm原本赖在她腿上看电影,听到对话内容快速弹起,她虽然没有抢在Ling答应前优先拒绝,但在Ling答应后她还是抢走手机,她拿着手机走了很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回来就不太高兴,把自己当成抱枕一样,一整个跌进Ling的怀里要她抱。
——在家里藏了别的女朋友?那么不想我去。
Orm在她怀里动了动,咬咬她脖子略表抗议。
——她们总要给你办那种仪式,那样你就要再回忆不好的事。
——大家都是好意,我没关系,我家里也做过,你忘了?
——你家里那个我没办法替你拒绝,为什么我家里的我也
Orm说着说着声音就没了,躲在她怀里发闷,不久她胸前就被眼泪沾满。
Ling将Orm抱的更紧些,她看着窗外快要落日的橘黄色天空,亲了亲Orm的头发。
那场飞机事故对Orm造成的伤害似乎比对她自己还要更深。也对,活下来的人,总是比死掉的那个更可怜,Orm当时一定很害怕。
但Orm一直不愿意聊,甚至不愿意听任何人提起那场事故。
会发现她的抗拒,还是因为之前Junji来家里,看到Orm在,忽然提起这件事调侃。本意其实是想说Orm真的很在意她,提醒她珍惜她的小女孩儿。
但是Orm在Junji提起的当下反应就非常不自然,她的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角滑下时,脸上甚至还挂着笑。
Mae Koy前辈之前和她提过,Orm为了让大家都开心有时会主动表演活泼,而她也发现,Orm会用挂在脸上的笑容掩饰藏在心里的害怕。
还好,还好她那时候没有死。
Ling从后视镜里看Orm开车的侧脸,Orm开车偶尔会戴墨镜,不故意逗她的时候,Orm很安静,也不会开车内音响什么的,反倒是她经常要开,听些世界音乐。但Orm今天格外安静,Ling忽然有些担心,她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转移Orm的注意力。
Orm很快发现Ling在看她,她从镜片后眨着眼睛对Ling笑笑,就又专注看前面。
她们现在就像被熟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尴尬又很有礼貌。尴尬的是Orm,礼貌的,也是Orm。
还在想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Ling的手机响了。此时正好遇到路口红灯,Orm自然的微微侧身,将头凑过来,Ling也侧身,把手机递到Orm面前,身体语言好像在催促,说给你看都给你看,这让Orm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的脸红,但不退后,她把墨镜推到头顶,Ling扫了一眼她被镜腿压到的耳朵。
电话是Junji打来的。
Ling看红灯还长,凑近亲了亲Orm的嘴角。
她接通电话,按下扩音,和Orm两个人一起听。
“喂喂,快看我发你的,是你的小Orm和别人热舞呢。”
Ling抬眼看过去,Orm睁大迷茫的眼睛,Ling挑了挑眉毛,点开Junji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的Orm穿黄色T恤,还是深色长发,应该是在一个party上,Orm跳舞跳的很开心,开心的从后抱住也穿黄色T恤的一位女生,她抱上去的动作很主动,人在对方背上热舞,贴的很近。
Ling看了一会儿,也不理Orm,她切出画面,身体坐正靠进椅背,她关闭手机扩音,重新独自和Junji通话。
“跳的不错”
“不吃醋?”
“还好”
“骗人的吧”
Ling中断通话。
倒记时过后,红灯转绿。
“P‘ling ling,我那个是”
“绿灯了”
Orm见Ling不看她,只是目视前方的抬抬下巴,心里原本的阴霾被新的不安暂时覆盖,她一时不知从何解释,但又好像也没得解释,她希望快点到家,找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再好好解释自己当时的行为。Orm想着,不由把车开快些。
通常来说,她车速到这个程度,Ling会开始喊她慢一点,但现在Ling什么也没说。她又暗暗加了一点速度,但Ling还是什么也不说,甚至翻出墨镜给自己戴上,Orm心里有些慌。
从那个视频里看,她的确贴的很近也贴的很紧,身体的扭动看的出她当时心情十分不错,没有一丝强迫。
可她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女朋友嘛。Orm虽然有些心慌,但也有一点高兴。
Ling是很温柔的人,不太会生气,她闹腾也陪她,她哭就哄她,总是很有耐心。但现在好像是在对她生气了,就是那种,针对女朋友在外胡闹的生气,也就是吃醋。
P‘ling ling是她的女朋友,当然有对她生气的权利。再说,她和人贴着热舞是不太对。
最重要的是,Ling因为她吃醋了。
Orm奇怪的心情变得很好,她趁下一个红灯,伸手过去握Ling的手。
只遇到很微弱的拒绝,十指相扣了一阵。
“P‘ling ling~~”
“好好开车,开慢一点”
“哦!”
Orm的家离Ling的家有一点远。
自从两个人开始谈恋爱,Orm除了回家睡觉,基本只要有时间就待在Ling的家里。
她们喜欢只和对方待在一起,歪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叉烧玩或者看电视。
叉烧是Ling养的狗,现在和Orm关系很好。
有时候,她们会一起做做饭,但都很不擅长。
有时候,她们会一起整理房间,Orm在Ling的家里放了不少自己的衣服,玩偶,还有粉丝送的新礼物。Ling有强迫症和一些洁癖,但不嫌Orm,她会好脾气的将Orm的物品归类整理,然后和自己的摆在一起。
有时候,她们会忽然看向对方,然后慢慢亲一会儿。
有时候,动作会变形,衣服会皱或者没有。
有时候,天气太热,她会冲凉后穿她的薄质白色吊带裙,她喜欢躺在Ling的腿上。
有时候,Ling会摸摸她,从吊带裙的上下边缘开始。
有时候,口水印会从她的疤痕,延续到腿踝或者脚尖。
有时候,她被咬住的地方会感觉灼烧,Ling的身体总是比她热的更快一些。
可她们总是紧张,最后什么也做不成,只留下或轻或重的咬痕。
如果第二天需要穿礼服,她们会默契的彼此留意,将咬痕发生在更隐秘的内侧面。
她好爱她,爱她留在自己皮肤上的疼痛感。
我好爱你。
我也是。
Orm的家到了,她将车停进车库,快速解开安全带下车,从车前侧跑过去,帮Ling拉开车门,她俯身凑近车内,对Ling眨眼睛。
Ling拒绝她帮她解开安全带的诉求,冷着脸自己按了安全钮。
Orm不给她起来,她勾她下巴,又扣住她肩膀,和她在车里接吻。
接不讲道理又没礼貌的吻。
Ling放她进去,但不太配合,她进,她就退。
Orm对着其他事情可能耐心有限,但对着Ling就有很多。她退她就追,她再退她再追,她继续退她继续追,追到Ling没有办法,她再勾着她回应她。
“Orm?”
听到熟悉的声音,Ling睁开眼,她看见Mae Koy前辈站在车头前,她推Orm肩膀,Orm不理,她急死了,咬了Orm的嘴。Orm还是不肯离开,贴着她嘴唇低呼好痛,Ling又亲亲她指着喊痛的嘴角上,那条根本看不见的伤口。
Orm满足,她放开她,又去牵她的手。
Ling红着脸,站在Orm旁边,和Mae Koy前辈问好。
“家里的摄像头都看到了,以后要注意场合。”
Mae Koy前辈说完,脸上都是笑容的看向Ling,但Ling笑不出来,一点儿也不。
场景转换。
现在Ling被Orm牵着手坐在奶奶旁边,奶奶握着她的另一只手。
她想甩开Orm的手去拿桌上的玻璃杯喝水,但Orm总是贴上来。
“我要喝水,你放开我”
她趁奶奶将头转向别处的时间,扯了扯Orm的手,说的很小声。
Orm歪头看她,家里除了奶奶暂时没有其他人在这里,Orm又吓她,将脸凑近。
“P‘ling ling亲亲我”
奶奶年纪大了有点耳背所以没关系。
Ling不肯亲她,她就反过来快速在Ling的额头上亲了亲,然后端水给她喝。
Ling凑着Orm的手喝杯子里的水,刚喝了一口就看见向她们走过来的Mae Koy前辈。
她觉得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Ling Ling,师傅们已经准备好了,等会我们先过去,那边弄完再吃饭。”
“好”
Ling仰头笑着答应,但她旁边好不容易笑了一会儿的Orm听完不笑了,又笑了,只是笑的不一样了。
其实没有那么可怕的。
等Mae Koy前辈和奶奶离开,Orm负责带Ling去院子。很短的一段路,Orm又沉默起来,Ling扯了扯Orm紧握着她的手,站在最后一扇门的门口。
“别怕Orm,我不会死”
“那你发誓”
“我发誓”
“我也发誓”
Ling忍不住摸了Orm的眼睛。
不要也笑着对我流眼泪Orm。
除去晦气的仪式,步骤都很类似。但Orm家专门为Ling准备的这一次,场面格外正式。这甚至不像是除晦气,更像是要帮她,捉鬼。
她被安排坐在院子中央,奶奶可以说一些普通话和潮州话,她刚刚拉着她的手和她讲,请来围着她念经的都是高僧,遇到那么大的事故,还是这样安心些,还讲Orm不懂事,总要从旁阻拦,惹的大家都不高兴。
Ling抬头向外看,站在不远处的Orm正和家人一起。大人们都面带微笑,奶奶的眼神慈祥,弟弟应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好奇的东张西望,只有Orm 面无表情,和周围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样的Orm让Ling有一种真实感。
她的厌烦、害怕、哭泣、冷漠和她的快乐、阳光、活泼、还有使坏一起,构成一个更完整的Orm。
每一面都好,每一面都吸引。
Ling的目光穿过人群,在诵经声里寻找Orm的眼睛。Orm看到她看她,眨了眨眼,缓慢的抬起右手。
她用食指指向自己胸口,又用左手的拇指指向她,然后收回右手,向前抚过自己左手的拇指背,而后右手的食指再次指向她。
Ling看懂了,悄悄回给她一样的小动作。
然后她看到Orm笑了,笑的又和从前一样了。
有点儿傻,但好像知道两个人在笑什么了。
吃过晚饭,今天Ling会在Orm的家里留宿。
Mae Koy前辈过来问她睡Orm房间,还是睡客房,Orm抢答,说当然是睡我的房间,还说妈妈记得把大米准备好,明天她们会开车一起带走,说完就强硬的把妈妈推出去了。
Ling今天没有带小狗图案的睡衣,反而穿了和她差不多的薄质白色吊带裙。Orm觉得这样的Ling好性感,她从刚刚就在心脏狂跳了,她不想妈妈看到这样的Ling,也不是针对妈妈,谁也不行。
Ling正在看她的玩具收藏,头发垂在脸旁。Orm的玩具都很爱乱放,Ling不会乱动,但如果只是某个玩偶摆歪了或者露出一只手或者脚在收纳篮外面,Ling还是会忍不住帮它们摆正或者收进篮子。
Orm觉得此刻穿白裙子的Ling像一个美丽公主,虽然她的房间不是国王的宫殿,但Ling是她的公主,这里的一切都归公主。
Ling又坐在她的化妆台前,她曾经也坐在那儿,从视频通话里看Ling的侧脸,她曾经还坐在那儿,假装深呼吸就可以在这里闻到Ling身上的奶油甜。
Ling转过头,笑着对她勾勾手,Orm在家里的这件睡裙有点长,她提了裙摆跑过去。
“站在那儿,别动。”
Orm在Ling的一步之遥站定。
Ling满意的点头。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和Orm房间里的投屏设施,她用的不太熟练,但猜测这和她家里那台赠礼电视机用法应该差不多。
Ling关了灯,示意Orm转身,Orm乖乖照做。Ling按了播放键,那条早上在车里,Junji发给她的热舞视频,立刻以放大倍数投影在Orm的房间墙壁上。
Orm想转身,被Ling从身后按住肩膀,她的喉咙向下咽了咽,轻颤。
“Ling Ling Kwong~”
“别用这招”
Orm感觉Ling的靠近,近在她背上,柔软的触感,真令人心慌。
“换一招,Orm”
Ling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嘴唇咬住她的耳朵。Orm说不出话,她抖的很厉害。
Ling在她耳边轻笑,边笑边靠近她的颈侧,她用牙齿稍微用力,扯了扯她那里的小块皮肤,Orm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呼痛。
“我这么近的贴着你,是什么感觉Orm?”
“我,我,我不是,我那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想和你一样,教教我好么,Orm”
环在她腰间的手忽然用力,她将人更紧的抱在怀里,又用另一只手扣紧她的下巴。
她强迫她看着面前的墙壁。
她强迫她看着墙壁上的自己贴在别人的背上热舞。
“Lower,站低些Orm”
她说完也不给她时间反应,用膝盖顶她的腿后侧。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她想回过头告诉她,如果不是被她这样紧紧抱着,她早就膝盖发软了。
但她也不给她讲话,扣在她下巴上的食指移动,抚过她的上嘴唇跟着下嘴唇,然后在她的牙齿上轻敲。
她乖乖张嘴咬住她的指尖,听她在耳边轻声夸奖她
good girl。
她觉得身体好难受,一种似曾相识的难受,和之前发生在Ling家里的沙发上,房门边,橱柜旁,可能还有衣帽间那些,因为太紧张什么也没发生的有时候一样难受。
她强迫她弯腿站好,
她强迫她反复观赏,
她在墙壁上如何贴着别人跳舞,
她在她身后就如何贴着她跳舞。
“知错么”
她将仅剩的力气都用来点头。
她从后面推她,她是她的玩偶,
新的床品颜色像海,由浅至深,由蓝变黑,
她面朝向海,她面朝着她,
她们一起堕入,海底的漩涡深处。
“Orm”
“嗯?”
“我可不可以,再多爱你一点”
她放在家里的这件睡裙,下摆很长,弹性很好,可以藏住一个秘密,还有两个人。
她在她的睡裙里,黑暗中,她不再紧张。
“不许再和别人那样,答应么?”
“答应”
“那我也答应”
答应你更多的爱你,
也答应你,我不会死。
Fin.
———————
以下是最新的废话:
按照我的个人习惯,写了剧场就不会有番11,所以,下一篇将是这个番外的完结篇。结束之后我可能还会写别的,但也可能不写,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是什么说话算数的人,毕竟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理论上完结篇的时间线会在8和9之后,应该还是会写些两个人的黏黏糊糊。
她们吵架也黏黏糊糊,吃醋也黏黏糊糊。
但热恋本来,应该就是这样啦。
以上,如果喜欢,谢谢喜欢,我也很喜欢。
【Lingorm】虚拟
*Ling视角
*伪现实向,ooc预警
*请勿上升
*orm视角参见同合集《落花流水》
‘固执押韵的排比
固执幼稚的押韵
零零散散凑齐了阵营’
沉闷的雷声接连从窗外传进来,我皱着眉揉了揉眼,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曼谷进入雨季之后,天气总是有些捉摸不定。
距离khun dew约定的会议时间还早,我翻身下床,决定久违地给自己简单做个早餐。
昨天的电话里,khun dew郑重又难掩兴奋地问我,“Ling,你想不想和我,我们一起,全身心投入做一个新的项目?”
我迟疑了半秒,然后一如既往地笑着回应她,“......
*Ling视角
*伪现实向,ooc预警
*请勿上升
*orm视角参见同合集《落花流水》
‘固执押韵的排比
固执幼稚的押韵
零零散散凑齐了阵营’
沉闷的雷声接连从窗外传进来,我皱着眉揉了揉眼,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曼谷进入雨季之后,天气总是有些捉摸不定。
距离khun dew约定的会议时间还早,我翻身下床,决定久违地给自己简单做个早餐。
昨天的电话里,khun dew郑重又难掩兴奋地问我,“Ling,你想不想和我,我们一起,全身心投入做一个新的项目?”
我迟疑了半秒,然后一如既往地笑着回应她,“好呀,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那实在太好了。”
挂了电话,我盯着摆放整齐的梳妆台,漫无目的地发了一会呆。
冒险把语言不通的我签进三台,力排众议地推荐我参加试镜,这么多年来,khun dew一直是最支持我的那一个。
但我好像始终没能拿出什么成绩去回馈这份支持。
半个月前,我还在犹疑地向圈子里交好的前辈请教,我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和三台续约,我究竟还要不要继续做一个演员。
十七岁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香港。
十七岁之后,我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看着自己胸前弯弯曲曲写着Sirilak Kwong的名签,忍不住暗暗感慨,或许际遇的奇妙就来自它的难以预测。
语言障碍和文化差异让本就沉默寡言的我越发被隔绝在人群里,升学的压力近在眼前,而我捉襟见肘的泰语基础,意料之中地让我的门门功课都得到了不及格。
好在我原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我人生中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在产生情绪的波动前,我好像就已经先选择了接受。
参加选美比赛大概是我人生里仅次移民泰国的转折。
其实我并没有执着地想要得到什么,只是刚好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那个时候,每一个让我人生过得更好的可能,我都愿意试一试。
拿了冠军之后,我陆续接到了很多经纪人的电话。
坦白讲,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做演员。
不要说什么演技、表现力这种难以界定的概念,就连最基本的台词,想要发音标准语速正常地读出来,都是我暂时无法克服的困难。
我实在不敢相信,有人会想要找一个连通读剧本都有障碍的人做演员。
油嘴滑舌的职业经纪人满不在乎地忽悠我去试镜,“哎呀泰语不好有什么要紧的?演员主要还是靠脸说话的呀,长得漂亮就行了嘛!”
一众打电话招揽我的人里,只有khun dew还算中肯,对于我的顾虑,她沉吟了几秒之后说,“Ling,语言的问题,我们可以慢慢来。”
我好像确实是个很慢的人。
动作慢,语速慢,连心态也慢。
活泼的泰国朋友总是夸张地教育我,“Ling,美人就该有美人的心气。我要是你,我一定马上就去跟电视台签约,早晚让整个曼谷都铺满我的广告牌!”
而我只会无所谓地笑笑,慢悠悠地用并不熟练的泰语淡淡回应她:我?还是算了吧。
我就是这样被动的人,我可以一步一个脚印认真对待命运给我准备好的每个机会,但我从来都不会主动给自己创造或者设定什么看似宏伟的目标。
进入三台后,因为语言障碍,我颇受照顾地收到了些在台词数量上‘量身定做’的角色。
试镜、拍摄、上语言课,日子按部就班地循环,稳定得和我这个人一样,像一条没有波澜的直线。
我的角色不论戏份多少,在观众的印象里除了美丽似乎再没有其他存在感。
我入行原本已经算晚,日复一日地在没什么特色的配角里蹉跎,为数不多的几条网络讨论,也大多是对我发音不标准台词的诟病。
三台新推的女主演年龄越来越小,我就这样温吞地隐匿在数量庞大的演员群体里,透明到时常让我怀疑,我留在这个行业的意义到底在哪。
我究竟为什么要当演员?我成为演员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入行这么多年,习惯被命运推着走的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样的问题。
就在我纠结在这样怀疑里的时候,khun dew把三台的第一个GL项目放在了我面前。
她说,“Ling,让我们一起抓住这个机会吧。”
那些我翻来覆去想不出结论的问题,我决定在这个项目里给自己找一个答案。
‘固执美丽的意义
固执空洞的美丽
飘飘然然空中遇见你’
我刚认识Orm的时候,她才只有十七岁。
瘦瘦高高的小孩,戴着一副大大的框架眼镜,满脸的青春和稚气,永远笑嘻嘻地和其他的同期们打成一片。
我喜欢坐在角落里默默观察她,看她滔滔不绝地和周围的人谈论一些我听不懂的网络热梗,看她撒娇卖乖地和大她很多的姐姐们亲近地搂搂抱抱。
她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朝气蓬勃的生命力,那是在我这里很难见到的热烈和开朗,我经常看着看着就会忍不住想,这样明媚可爱的人,大概很难有人会不被她吸引。
她一定是在爱的包围里长大。
表演课结束之后,我们偶尔会在台庆这类的活动里相遇。
三台的大型活动并不频繁,所以我每次遇到她,都像是久违地见证了她一个阶段的成长。
很奇妙的感觉,明明我们是同辈的演员,我却总是会萌生一种长辈才应该有的心情。
大概是我们初遇的那一年,她实在是太小了,所以在我心里,她始终还是那个爱笑爱闹的阳光小孩。
每一次台庆排练,她总是小跑着越过人群,笑着扑过来,在众人面前不管不顾地搂住我的脖子。
“P’Lingling好巧,我们又被分在一组了耶!”
她好像又长高了,穿上高跟鞋之后,我甚至需要仰头才能和她对视。
如果有人把这一幕拍下来的话,我想照片里,我应该已经笑得看不见眼睛了。
我其实很高兴她愿意主动亲近我,尽管见面次数太少让我们没有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不想和她变得疏远。
所以我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作为回应,在我过于矜持的肢体接触等级里,这样的回应,已经是我对一个一年只见几面的妹妹能做出的极限了。
可怀里的小孩似乎为我的冷淡感到失落。
我犹豫了一下是不是也应该学着其他的姐姐那样,大声笑着紧紧抱住她,然后再亲昵地亲亲她的脸颊。
可我根深蒂固的分寸感始终限制着我,让我无法在现有的基础上再跨越一步。
我第一次发觉,原来年龄差异、性格差异、文化差异,在我们身上竟然体现得这样明显。
整个疫情期间,我们都没有再见面。
再次在试镜现场见到Orm的时候,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已经出落得成熟漂亮到让我意外。
Earn这个角色试镜了很多人。
这是个小说里相对着墨不多的角色,所以在人物性格方面,演员的再创造比Fahlada更具有空间。
端庄的,温柔的,活泼的,每个试镜演员对Earn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诠释,可在看到Orm的那一刻,我无比确信,这就是最合适的Earn。
第一次试镜结束之后,导演一边回看录像一边皱着眉跟我说,“Ling,你要放开你自己。”
我知道她或许对于我的表现还没有那么满意。
“你的自主意识如果投入太多,就没有办法很好的呈现角色。”
于是我看着眼前这个最契合我想象的Earn,决定抛掉那些属于Ling的束缚,专心让自己成为Fahlada。
等待已久的爱人就这样可怜巴巴地站在自己眼前,琥珀色眼睛里满满的委屈看得人心软,我忽然就觉得原定的剧本情节似乎承托不起这份爱的重量。
所以我遵循着Fahlada心里最原始的冲动,闭上眼,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Orm只是短暂地震惊了一下,很快就调整好状态迎上来开始回吻我。
她真的是个入戏很快的天赋型演员。
工作人员的惊呼在摄影机后此起彼伏,而我此刻,好像只听得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固执有趣的零星
固执无聊的有趣
平平淡淡管住了情绪’
片场开始活跃的时间,总是Orm到达现场的那一刻。
不论天气好坏,她从来就是明亮本身。
她可以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哼哼唧唧地对khun dew和导演卖乖,嘻嘻哈哈地和工作人员开玩笑。
我不怎么用社交软件,所以她们的话题大多都是我无法理解的盲区,Orm的语速很快,大部分时候,她连续不断地一长串输出里,我其实只能听懂一小段开头和结尾。
可这并不影响我每次都听得很专注。
那些我从未有过的热情和活力,让我说不清是喜欢还是向往。
Orm的笑总是带着难以抵抗的感染力,就像是雨后初晴的阳光,把洗得澄澈的天空照得净透又明亮。
调皮又欢快的语调蹦蹦跳跳地跌进我的耳朵里,每一个因为听不懂而歪着头困惑的瞬间,我心里想的都是,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让你只是看着她,就会不自觉地想要微笑。
反应慢、语速慢、动作慢,我每天一脸迷茫地站在她身边,截然不同的状态让Ling仿佛变成了Orm的反义词。
我听不懂她嘴里一天一变的网络热梗,接不上她灵活夸张的随地大小演,放不开自己去陪她拍搞怪的Tik Tok。
我不由得滋生出了一些扭捏的担心,害怕我的无趣会让她扫兴。
我被动的性格让我一向不擅长主动去和别人亲近,所以在她肯主动接近我的时候,我总是想尽可能积极地去回应她。
这样心思不定的年轻小孩,我生怕她有一天耐心耗尽,不愿意再缠着我陪她拍视频,也懒得再给我解释和分享那些我听不懂的有趣。
我呆呆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着Orm骑着行李车围着我绕圈。
我没好意思说,这让我想起动画片里用金箍棒给唐僧画圈的孙悟空。
执行导演总是不放过任何机会打趣我们之间的动静分明,“你们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不论是性格还是年龄。”
她掰着手指煞有介事地算了算,“不过想想也是,Ling上大学的时候,Orm还在上小学呢。”
我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我们之间7岁的年龄差。
原来我真的大她这么多。
听到执行导演的话,Orm长腿一撑利索地从行李车上跨下来。
我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无意识地皱了下眉。
她每次这样毛毛躁躁地做一些大幅度动作,我都要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摔倒。
“才没有!P’Lingling一直都很配合我,让我一点都没觉得她比我大那么多。”
她张着手臂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轻轻用额头抵着我,声音又甜又细地开始撒娇。
“P’Lingling这么安静还不嫌Orm吵不嫌Orm烦,所以她一定很爱我!”
她微微向后倾身,瞪着晶晶亮亮的眼睛看向我,期待地对着我快速眨了几下眼,然后字正腔圆地说了句我不久前教她的中文。
“对吧?”
这是脱离Fahlada和Earn,她第一次在Ling和Orm之间用‘爱’这个字眼。
尽管早就习惯了泰国人不值钱地把‘爱’挂在嘴边,可我的心跳还是在那一瞬间因为她的话诡异地慢了一拍。
我心虚地笑了笑,覆上她搂住我的手哄着她拍了拍,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没再接话。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浑水摸鱼,皱了皱鼻子加重了点力道重新用额头撞向我。
“你应该说——”
“对对对!”
‘对对对’是另一句她最近常挂在嘴边的中文。
其实我想说,Orm,你说的不对。
明明是你一直在体贴地配合我和照顾我。
是你在不厌其烦地给我解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也是你始终不嫌弃地包容我的慢热和内敛,不停地调整自己的状态来配合我的节奏。
她看似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表象下,包裹的是不符合年龄的细心和敏感。
她会在我听不懂媒体问话的时候帮我翻译,会在我不知道如何拒绝的时候帮我解围,会在我入戏太深的时候静静陪着我在一旁落泪。
越是和她在一起,我就越能感受到那份带着阳光味道的温柔和体贴。
她不是永远都能活力满满,她只是想尽可能地去提供更多情绪价值,努力去照顾身边每一个人。
总是面面俱到捧着场响应别人情绪的人,一定也会希望有人能对自己事事有回应吧。
所以我开始认真在心里默默记下她随口说的每一句话。
‘固执声音的意义
固执空洞的声音
摇摇晃晃情绪却满溢’
无论是开启话题还是肢体接触,内敛的性格和含蓄的成长环境让我总是很难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所以我喜欢她主动对我撒娇,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宠着她,不必纠结是否过界,更不必惊动我心里分寸感的警钟。
她是那么可爱又那么讨人喜欢,所以我总是忍不住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可抛下本体彻底变成Fahlada的勇气,好像也就只持续了试镜那短短几十秒。
在三台的规划下,Lingorm从两个简单名字正式地变成了一个运作的项目。
招商宣传片的拍摄结束后,Orm口头禅一样的‘Linglingkwong’始终挥之不去地环绕在我耳边,每一声都像是催眠我彻底变成Fahlada的咒语。
我年纪上大过她太多,在泰国,这样直呼大名的叫法,多少有些不太符合礼貌。
她只是活泼,并不是没有分寸,所以当她问我可不可以直接叫我‘Linglingkwong’的时候,比起被冒犯,我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或许对她来说,我也是特别的。
Earn在初遇Fahlada的时候,也曾经问过类似的话。
‘我可以叫你P’Mor吗?’
我晃了一下神,转而像Fahlada一样笑着回她,“没有关系啊,你喜欢就好。”
其实是我喜欢。
她的语调那么甜那么软,我喜欢听她用这种方式对我撒娇。
我们开始频繁结伴出现在各种活动上,褪去了Fahlada和Earn的外皮,在公众的视线里,我们需要以Lingorm的名义拥抱、牵手、调情。
Fahlada和Earn是毋庸置疑的情侣,可是在Lingorm的身份里,我却不知道要怎么界定我们的关系。
Orm的牵手和拥抱像戏里一样自然和亲密,让我忍不住偶尔怀疑,会恍惚的人是不是只有我自己。
她好像真的已经把自己变成了Earn,而我却还是那个只敢套着Fahlada外皮的邝玲玲。
她和Earn是那么像,以至于我渐渐开始分不清,我心底微妙蔓延的情绪,到底是对EarnSanitada,还是对OrmKornnaphat。
Workshop的时候,我曾经亲眼见证过Orm是如何光速进入角色的。
在她的天赋和共情能力衬托下,我显得格外地僵硬和放不开。以至于老师不得不让她慢一点,留更多的时间来给我处理我的感情。
我习惯了压制情绪在心里而尽可能不表现出来,可这似乎和我的职业要求相冲突。
在我的理解里,感情需要在相处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地积累,但每当我和Orm在一起的时候,那种脱离控制的情绪滋生速度,都让我前所未有地感到心惊。
每当我遇上她温柔专注的目光,我都能清楚感受到,眼前这个人是怎么样轻而易举地扰乱了我稳定多年的内心秩序。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我的顾虑讲给了表演老师听。
“P’Bew,我有点害怕我无法从角色情感中脱离出来。”
多年的经验让她讲出来的答案总是很轻巧。
“这其实并不难,需要保持自我意识,知道你正在投入角色;停止自我意识,深入角色;然后再恢复自我意识,比如听到“CUT“的时候。”
“这就像运动员一样,你需要专注,听到发令枪‘bang’响时,进入状态,做自己该做的事,到达终点,然后恢复自己的自我意识。”
我默默让这段话在心里盘桓了几圈,逐渐确信这段言论并不是我问题的正确答案。
至少我的感情,没有办法像这样收放自如地仿佛有个开关。
我总是对什么事情都太过认真。
我没敢问Orm是否也会被这样的问题困扰。
比起我的犹豫,她的投入和抽离看上去都那么的游刃有余。
表演老师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我一直想要回避的问题。
你们对这部剧的目标是什么?
Orm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接了一句,我想要尽可能走得更远。
我心虚地偏着头,悄悄打量她坚定的神色。
没有化妆的皮肤带着属于这个年龄的紧致和白皙,长长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满都是自信灵动的光。
她是那么的漂亮、年轻、有天赋。
她天生就该是明星,她的事业和人生就该这样闪着光,理所应当地有着无限的可能。
长久的沉默下,老师忍不住向我递来一个催促的目光。
我猛然回神,低着头小声附和了一句,“我也想..尽可能走得更远。”
我的声音很低,带着摇摆不定的踟蹰语气,不知道是在回答老师,还是在回答那个从一开始就想在项目里找答案的自己。
卓越的共情能力让Orm很容易就看穿了我的不自信和不坚定。
她笑着拉住我的手,“P’Lingling,我们要一直这样手牵手走下去。”
‘想要尽可能走得更远。’
这是Orm的目标,是khun dew的目标。
从这一刻起,也是,我的目标。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载着我飞呀飞呀飞越过了意义’
等待拍摄的间隙,我偶尔会和Orm聊一些无关角色的问题。
我们的性格是那么不同,我想要更了解她,想要去体验她看世界的角度。
“如果你预知到一件事情未来的走向可能会比较悲观,在知道这种既定结局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办?”
看着她迷惑的眼神,我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表述方式可能太中式了。
“嗯...大概就类似于,Earn在遇到Fahlada那一刻就提前知道了她们有一天会分手。”
“那我肯定选择在结局到来之前加倍珍惜现在。因为未来的不确定就把现在的快乐也失去,这是个不划算的买卖...”
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拉着我的手靠在椅子上闭上眼。
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帮她往上拉了拉毯子。
我们真的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松弛的泰国人喜欢讲活在当下及时行乐,而紧绷的中国人却总是在提醒自己,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或许我不必在此刻就开始担心如何让自己从Fahlada里抽离。
我可以暂时躲避在Lingorm的限定期里,不必纠结我是谁。
我有时候会分不清,Orm究竟是沉浸在Earn的角色里,还是对我真的依赖。
她喜欢揽着我的腰从背后贴住我,喜欢攻击我的耳朵看我敏感害羞,喜欢不分场合大大方方去牵我的手。
这样不分戏里戏外的随机亲密,总是很容易让我单线程运行的大脑宕机。
尽管在泰国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但我仍然并不适应泰国人过于亲密的社交距离,所以在肢体接触上,我还是习惯地保持着中国人固有的分寸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短暂的脱敏期过后,面对她的靠近,我会莫名生出一种被需要的开心。
我答应过要和她手牵着手一起走下去。
所以我试着在她圈住我的时候覆上她的手,在她凑近我耳朵的时候控制自己生理上的躲避,在她伸出手之后主动翻过手牵住她。
她其实并不是永远都那么自信,她只是尽可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大家面前。
她会可怜巴巴地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很胖,会担心自己做的不好让粉丝失望,会在出席陌生的新活动时害怕到需要我牵着她进场。
那个总是照顾所有人情绪希望大家都开心的小孩,明明自己也是需要被认可和被保护的那一个。
我很高兴每一次在她想要依靠的时候,我都有机会做那个支持她的人。
我们的拍摄开始变得越来越默契。
短短八集的项目并没有预留太多的档期,开工的时间每天都很早,而Orm在拍摄的同时还要处理毕业的事情。
经常在导演喊cut之后,只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就已经累得靠着椅子睡着了。
每个拍摄的日子她都只能睡几个小时。
看着她歪在椅子上睡得那么沉,我忍不住对她严重匮乏的睡眠状况很介意。
叫醒她的任务通常都会被委派给我。
我每次都会尽可能慢地走过去,磨磨蹭蹭地又拍照又笑地拖延一阵,这样她就能聊胜于无地多睡几分钟。
‘Wakey wakey’
这是Orm专属的叫醒语音。
其实她没什么起床气,她爱闹却并不任性,总是在工作的时候很拎得清。
可是无论是谁,骤然被从睡梦中吵醒,心情都不会太高兴。
就是因为她太懂事了,所以我才总想做那个照顾她心情宠着她的人。
我想温柔地叫醒她,我希望她醒过来的时候,不必勉强调动情绪,是发自内心地精神焕发充满活力。
The secret of us杀青后,整个项目的进展都变得超乎想象地顺利。
我们的粉丝开始越来越多,活动和采访一个接着一个。
采访的问题不出所料地大同小异,我一板一眼地一遍遍重复同样的回答,可Orm却随心所欲地每次都能给出截然不同的答案。
喜欢的颜色,爱吃的食物,想演的角色。
Orm的答案一天一变,我默默更新着不停迭代的答案,开始逐渐更多感受到她成熟背后更符合年龄的那一面。
她会在这种无伤大雅的时候,小小地放纵自己的任性,做一个心性不定的小孩。
是我习惯了她的细心和体贴,所以渐渐有些忘记了,她原本还这么小。
我想比起温暖所有人的太阳。
她更愿意做一阵来去自如的风。
我曾经开玩笑说,她鱼缸里的鱼比我的朋友还多。
比起我的客套和拘谨,她总是有本事让每一个和她相处的人都迅速喜欢上她。
她可以无差别地照顾相识的每一个人,短暂地送上一份路过的体贴,然后不做停留地飞往下一处落脚地。
我总是不自觉地拿她对我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做对比。
在这场做贼心虚的比较里,除了越发看清自己没有立场的占有欲外,我没能得出什么其他的有效结论。
采访现场,为了证明我们的亲近,她半真半假地跑着火车跟主持人炫耀,“P’Lingling知道我一个国家级的大秘密。”
主持人笑着逗她,“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就是有一天很无聊,闲的。”
我有些无语地笑了笑,顺着主持人的话一起逗她。
“原来是因为无聊啊,我还以为是因为你信任我。”
香港、加拉信、孔敬、曼谷,我原本是那么渴望稳定的人,但截止目前的人生的轨迹里,我似乎一直在被动漂泊。
选择的主动权从来就不在我手里。
像我这样慢吞吞的人,是抓不住风的。
名门2的采访同样穿插在一众工作之间,少了她在身边帮我解围,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做脑内翻译。
“会有一个即将到来的变化就是,当你们和别人搭档时,粉丝都会有占有欲。”
剧刚播了两集,Lingorm还会不会有后续,三台还要看看市场的反应再做决定。
我心里原本已经停滞的抽离计时器,在主持人犀利问题下,毫无征兆地重新启动。
想要尽可能走得更远。
Orm,我们的‘更远’,究竟会停在哪里呢?
“这要看三台的安排,但是对于Ling和Orm而言,我们都在尽力做自己,尽可能互相照顾。”
“我们对彼此的爱仍然互相存在,即使我们已经拍完了,但是我们仍然关心和照顾彼此,希望大家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原本我可以让这个公式化的回答就结束在这里。
可这是和她有关的话题。
她是那么在意细节的人,每一个和她相关的问题,我都想要认真去对待。
我沉吟了片刻,把心里无数次用来说服自己的那段话原原本本地呈现在镜头前。
“我们因为是演员所以才能在一起工作,所以我们也想像演员一样互相支持。”
“对于Orm而言,她还非常年轻,她有机会与更多的人搭档,不仅仅只有Lingling。”
“如果她可以走的更远,我也会非常为她开心,我会一直在这支持她,无论她扮演什么角色。”
我不确定她会不会看到这个访问。
如果她碰巧看到了,我猜她大概会赌着气谴责我的临阵脱逃。
她还小,有充裕的时光拿去挥霍作为试错成本,所以在她的眼睛里,这个世界充满了无限可能。
她可以自由随心地靠能量支配自己的情绪,时而高涨时而低落,不必顾虑重重地担心自己没有中间。
而对我这样的年龄和处境来说,能稳定地维持住中间状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显而易见的现实面前,我不敢有过高的期待。
我想要一起和她走下去,但我不能因此堵住她的退路。
如果有一天牵着我的手会拖慢她的脚步,那作为一个大她七岁的姐姐,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笑着先放开我的手。
我们的工作越排越满,有好几次,我们需要顶着不同的妆发从凌晨工作到深夜。
我习惯性地帮她检查发型和妆容,任由她随时拥抱我玩我的手,放着水陪她在节目上做游戏满足她的好胜心。
她睡得太少,大量的情绪输出让她的电量忽高忽低。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尽可能去哄她,让她在工作的时候可以舒心一些。
我不知道Ling和Orm还能一起走多远,所以至少在一起的时候,我希望她每天都能是开心的。
电量充足的时候,Orm的思维总是很跳脱。
她常常不经意地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或者毫无征兆地开启一段自编自演的戏份。
“我的头发乱了”
“很美,你怎么样都美。”
“如果我在香港迷路了你会怎么做?”
“那我应该也会和你一起迷路。”
“我是一只旋转的猪。”
“根本不是猪,你很漂亮。”
“邝玲玲,总有一天王位一定是我的。”
“我让给你。”
在外人看来,Orm无疑成熟又聪明,可是只有我能看到,那层开朗阳光的美好下,有着一颗怎样柔软敏感的心。
抛去因为工作需要而被迫形成的独立,她的内里仍然是一个需要支持需要鼓励的孩子,她想要被关心,也想要被爱。
总是照顾别人情绪的捧场王,其实也很希望有人来捧她的场。
所以我在努力成为那个配合她的人。
尽管我的回应看上去似乎带了些笨拙的无厘头。
但她仍然兴奋地跺着脚,晃着手笑得看不见眼睛。
她开心地抵着我的额头,又娇又软地在我耳边小声说,“I love you,Lingling!”
她又开启了这个我唯一无法配合的话题。
“P’Lingling,你会爱我吗?”
“我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爱我?”
“五年之后你还会爱我吗?”
“如果我变胖了你还会爱我吗?”
“如果我变成虫子你还会爱我吗?”
……
她或许不知道,在中国人心里,爱是多么重的一个词汇。
甚至在很多父母和子女之间,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对着对方轻易把‘爱’说出口。
我答应她要在她面前做自己,我也答应自己要认真对待每个和她相关的问题。
所以在这样随意的场合下,我不可能,也没办法给出任何回答。
习惯把爱挂在嘴边的泰国小孩,或许从不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可一贯认真的我,却不得不慎之又慎地去衡量这个回答在我感情界定里无法忽视的意义。
‘你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
陪着我像纸笔像自己像雨滴
看着我坠啊坠啊坠落到云里’
节目结束后回程的车上,我专注地摆弄着手机反复搜索不同的花语。
录制节目的时候,主持人问我,如果把Orm比作花的话,我会选择哪一种。
因为花粉过敏的关系,我对花是真的不了解。
红玫瑰是我贫乏认知里,唯一能想到的最被广泛喜欢的花。
我只是觉得,她这样明亮又美丽,就该被所有人喜欢。
全世界都应该来爱她。
提到这个话题,她嘟着嘴抱歉地撒了句娇,“我不知道她花粉过敏,生日的时候还送了她一大束花。”
我很怕她因此不开心,下意识就接了一句。
“但我很喜欢,很漂亮。”
是啊,我很喜欢。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花粉过敏注定了这份美丽我只能喜欢不能拥有。
她是那么注重细节的人,所以我猜她一定不会满意于这个敷衍的泛泛答案。
我开始认真地在种类繁多的花语里一个个去找最贴近她的那一个。
Return of happiness.
解释不一的众多花语里,我一眼就看到了这个。
这种开在她生日月里的花,名字叫铃兰。
我忽然就觉得,比起被所有人喜欢,我更希望她能被真正的幸福包围。
我希望她可以不用勉强自己永远热烈永远明媚,我希望她能永远开心永远不会有烦恼,我希望她只要舒舒服服地做自己,就可以永远幸福。
The secret of us终映那天,我破天荒地发了很长的一条IG。
长得一眼看不到头的泰语感谢里,只有这样几个词用了英文。
‘best partner’
‘i love you’
早间新闻的时候,主持人说,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就用英文吧。
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得这个平淡无趣的细节,毕竟每次在早间新闻的现场,她都会困得睁不开眼睛。
不过她不记得也好。
这是The secret of us外,专属于Ling的秘密。
层出不穷的工作安排让我们几乎每天都陪伴在一起。
百万粉丝,破纪录的推文,火速售罄的门票。
我们真的一路手牵着手,走得超出预想的远。
Lingorm就这样被所有人的努力托着,火速站上了我曾经不敢奢望的高度。
身后是粉丝期待的目光,眼前是辨不清方向的未知道路,面对出自本能的恐惧和不安,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站在身边的彼此。
Fahlada的催眠逐渐抽离,主导我多年的理智重新归位,在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和粉丝狂热的爱面前,我的心一点点褪去躁动开始冷静。
Orm的情绪始终在峰谷间波动,洒脱恣意得没有中间。
而Lingorm如果想一直手牵手兑现彼此照顾彼此支持的承诺,那我就必须维持在中间,去做保证稳定的那一个。
早间新闻里,主持人让我们用不同的语言宣传即将到来的见面会。
Orm很聪明,我提前教给她的简单中文,她一般都能说的很标准。
对着镜头,她有些傲娇地对粉丝说,“我爱你,你爱我吗?”
主持人笑着让我们对彼此说一遍,于是我转过身学着她重复,“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爱你哒!”
她的反应总还是那么快。
最近在面对她的时候,我失神的频率开始变得越来越高。
Orm,如果你在回答这句话之前哪怕有过片刻的迟疑,或许那些一直看不清的答案,我就能明白了。
可是在镜头前,你这么熟练又迅速地笑着接上这句“我爱你哒”,看着你干脆到不需要考虑的样子,我就忽然又变得不明白了。
Lingorm,从来不是Ling跟Orm,是演员Ling和演员Orm。
又或许从接到项目起就已经注定了,Lingorm,就只能是演员Ling和演员Orm。
香港的粉丝见面会是我从进入这个行业以来,最开心的一场活动。
维港的风吹着我成长,无论我在泰国生活多少年,这里仍然还是奠定我人生底色的地方。
‘站在大丸前
细心看看我的路
再下个车站
到天后当然最好
但华丽的星途
途中一旦畏高
背后会否还有她拥抱’
‘在百德新街的爱侣
面上有种顾盼自豪
在台上任我唱
未必风光更好
人气不过肥皂泡’
这是一首我从小听到大的歌。
唱着这首歌的两个人,从少女开始,一路携手历经人生的风风雨雨,始终陪在彼此身边,整整走过了23年。
我希望站在这里的我和她,也能像她们一样长长久久。
我们微笑着站在舞台上,看着下面数以千计的粉丝,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幸福到想要落泪。
“短短几个月里面已经...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我摊开手朝向她,用我最熟悉但她却听不懂的语言,郑重其事地告诉所有人。
“非常之...感谢我身边的这位。”
我想把这一天,永远封存在记忆里。
这样在未来遇到挫折和打击的时候,我可以微笑着翻出这份对我永远有效的止疼存档。
Orm,我们曾经并肩站在一起,手牵着手,拥有过很多人的爱。
见面会结束后,酒店的电梯里,能量耗尽的她垂着头靠在我肩上昏昏欲睡。
我看着电梯镜子上和她依偎在一起身影,恍然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习惯了无论做什么都有她陪在我身边。
长时间的紧绷和兴奋感褪去后,我的心像是被拔掉阀门的的充气玩具,在熟悉的气息里,放松又缓慢地一点点软塌下来。
“N’Orm,能和你手牵着手一起走到这里,我真的非常开心。”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我话里‘这里’的真正含义。
她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凑上来拉住我的手。
“我也很开心。”
“所以Linglingkwong,你不要逃跑哦,我们还要手牵着手一起走很远。”
我想她应该是听懂了。
演员永远有不同的角色,三台也总有新的电视剧开播。
新剧的海报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换好,我在经纪人再三的催促下,直到今天才慢吞吞地出门去三台门口拍打卡照。
朗空下过于热烈的阳光晒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hey,Lingling,对着镜头,你在看什么啊?”
摄影师不满地抱怨了一声,我马上回过神双手合十向他道歉。
刚刚经过的那辆商务车,是Orm的。
那辆车的油箱盖上,贴着一只乌龟望着蝴蝶的卡通贴画。
那是在香港的时候,我和Orm逛街时她亲手选的。
“Linglingkwong,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慢的人,就像这只乌龟。”
“你还记得养我的乌龟叫什么吗?”
“我当然记得,它叫juad,是你背着妈妈偷偷买的。”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我拿过旁边挂着的蝴蝶贴纸和她的小乌龟放在一起。
“那Orm如果非要做虫子的话,做能变成蝴蝶的那种好不好。”
“别欺负我了,我真的很害怕虫子。”
她高兴地咧着嘴笑,捏着两张贴纸兴奋地小幅度跺脚。
“I love you,Lingling!”
Fahlada举着花问Earn可不可以做她女朋友的时候,Earn也是这样兴奋地小幅跺着脚。
其实这是Orm高兴时最常做的动作。
那场戏里,比起Earn,她还是更像Orm。
“P’Lingling,你会爱我吗?”
“我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爱我?”
“五年之后你还会爱我吗?”
“如果我变胖了你还会爱我吗?”
“如果我变成虫子你还会爱我吗?”
Orm,或许很多很多年以后,当你经历的事情再多一点,见过的人再多一点,变得再成熟冷静一点,你就会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早就已经回答过你很多很多次了。
它藏在为你留的巧克力蛋糕里;藏在每声轻柔的‘Wakey wakey’里;藏在反复要求你多睡觉的操心里;藏在不停更新你问题答案的清单里;藏在希望你再也不要遇到不好的人的祝福里...
Orm,这些,都是我曾经对你的回应。
谢谢你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爱有很多种。
不是一定要确定过什么关系,爱的存在才能有意义。
你曾经说,你就像是阴云上的彩虹。
当时我暗自在心里遗憾,彩虹的美丽绚烂却短暂,我希望你像随心所欲的风,能够吹散所有的乌云,永远朝气蓬勃地徜徉在阳光下明亮的人生里。
可直到和你手牵着手走过一段路后我才明白,彩虹或许会随着时间消失,但彩虹曾经真真实实惊艳过我的生命,这样也是一种意义。
Orm,我会永远记得那道彩虹存在时带给我的欣喜。
我也会永远记得我面对她时,那些曾经照亮内心的温柔。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载着我飞呀飞呀飞越过了意义’
‘你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
陪着我像纸笔像自己像雨滴
看着我坠啊坠啊坠落到云里’
————————
落花流水里,orm视角的最后,是‘水点蒸发变做白云,花瓣飘落下游生根’;而虚拟里,在ling的视角下,她坠啊坠的最后,是‘落到云里’
嘿嘿,这怎么不是一种he呢。
大约我和大家衡量be的标准不一样,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会觉得《落花流水》是个be的结局
落花流水整首歌唯一没写的一段就是“天涯途上谁是客 散席时怎么分”,因为我想说的是,无论最后站在身边的人是谁,两个人曾经这样真心照顾过,曾经这样彼此成就过,有这么多难忘的人生第一次,很多年以后回首看的时候,“讲分开真的不必用憾事口吻”
但你们说这是be....
好的不理解但尊重
【诗幂】城南旧梦
*三爷生贺
*魔幻现实向 心有愧系列的三爷视角(建议搭配合集其他一起看)
01
刘诗诗认识杨幂。
这话任谁说出来都是一句废话。
但如果前面的时间状语是1997年,那就成了一个惊天秘密。
刘诗诗的秘密。
02
文化宫后台的墙上挂着“北京市第二届小学生艺术节”的横幅,下面贴着用A4打印出来的“舞蹈组”三个大字。这间屋子本来不算大,但全换成小学生就显得有几分宽敞了,穿着各式演出服的小姑娘三三两两地扎堆在一起,有的还在合走位队形,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玩儿拍手游戏。
刘诗诗就自己安静地坐在长凳上,她是独舞,一个人来的,谁都不认识。她晃了两下腿,觉得足尖鞋的绑带好像...
*三爷生贺
*魔幻现实向 心有愧系列的三爷视角(建议搭配合集其他一起看)
01
刘诗诗认识杨幂。
这话任谁说出来都是一句废话。
但如果前面的时间状语是1997年,那就成了一个惊天秘密。
刘诗诗的秘密。
02
文化宫后台的墙上挂着“北京市第二届小学生艺术节”的横幅,下面贴着用A4打印出来的“舞蹈组”三个大字。这间屋子本来不算大,但全换成小学生就显得有几分宽敞了,穿着各式演出服的小姑娘三三两两地扎堆在一起,有的还在合走位队形,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玩儿拍手游戏。
刘诗诗就自己安静地坐在长凳上,她是独舞,一个人来的,谁都不认识。她晃了两下腿,觉得足尖鞋的绑带好像又松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没绑好,她今天总是坐一会儿就感觉松了,正当她第四次弯腰重新系的时候跟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再抬头眼前站了一个女生,穿了一身鹅黄底绣柳叶的旗袍,头上扎着羊角辫,样子很好看,手里还攥着一把折扇,甜美又俏皮,个头看着大概和她年龄相仿。
对方先冲她笑了笑,自报家门:“我叫杨幂,宣武实验小学选送,曲艺组的。”
刘诗诗还有点儿懵,反应了一下才说:“我是宣武少年宫选送的。”
各校选送都是区里艺术节上拿过奖的,而少年宫推荐的可以直接来参加市级比赛。
杨幂啊了一声说:“好巧啊,都是宣武的。”她顿了一下又道:“你裙子好漂亮,和别人的都不一样。”
刘诗诗被她逗笑了,解释道:“因为她们跳四小天鹅,我跳的是胡桃夹子里的糖梅仙子。”
她其实心里想说你也很好看,但有点儿不好意思讲。
杨幂又啊了一声,刘诗诗没听出来她这是表达知道糖梅仙子还是不知道。
“请曲艺组的选手到舞台西侧准备……”后台广播突然响起来,原本好像还要说什么的杨幂捂住了嘴,冲刘诗诗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说:“我得走啦。”
刘诗诗点点头,也和她挥了挥手。
03
“看新神雕侠侣了吗?演郭襄的那个杨幕好像是隔壁十四中的诶。”
“认不认字啊!那是幂!杨幂!”
课间教室后排有人聊天,刘诗诗听到这一句突然回头,问:“哪个mi啊?”
原本正说话的几个同学都被她的加入吓了一跳,集体安静了一下才有人回答:“就是幂函数的那个幂啊……你认识?”
刘诗诗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同学更纳闷儿了:“不认识你这么激动干嘛?”
“就......随便问问。”刘诗诗说完又顶着其他同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转了回去。
宣武区不大但也没有那么小,九八年那次艺术节之后两个人没再遇见过,刘诗诗只在那年的获奖名单上又见到“杨幂”两个字,她还记得后面标注的节目类别竟然是相声。
后排的同学继续刚才的话题,刘诗诗又听了一会儿,心里莫名有点儿兴奋,像是掌握了一个秘密。
当然刘诗诗也不是经常会想起来十岁那年遇见的人,但两个人重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横店的夏天很热,那时候刘诗诗还没那么适应,被晒的有点儿兴致缺缺,站在树荫底下徒劳地拿手扇着风。
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杨幂的。
对方大概是刚做完妆发,看起来比她精神的多,手里举着一把不知道是不是道具的折扇遮太阳,快走到她跟前这片树荫的时候,手上一甩啪地一声把扇子合上,冲她笑了笑,说:“你好,我是杨幂。”
刘诗诗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十多年前摇着扇子说自己是宣武实验小学选送的小女孩儿。
她的承认她有一瞬间是想说自己来自宣武少年宫的,但她最终只是同样报以一笑,说:“我是刘诗诗。”
04
在杨幂和刘诗诗声名鹊起的那一年里,北京市辖区改制的提案被批准,宣武区撤销划入西城。
经过百年沿革形成的老城区最终成了一个历史符号,连同宣武实验小学和宣武少年宫一起,从地图上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她们身份证号上的一串110104。
但即使在她和杨幂一起为宣武区叹气的时候,她也从未提起过最早的那一回见面,刘诗诗自己都说不上来究竟为什么。
当时她们四舍五入算是在同居,互相有对方房子的钥匙,甚至知道对方的存折密码,但她偏偏把这件小事当秘密。
后来偶然一次她在微博上刷到杨幂的访谈,主持的问题大概是关于女明星之间的场面话。
屏幕上的杨幂笑答:“你皮肤真好。”
刘诗诗突然脑海里浮现出起那个扎羊角辫穿着旗袍说她裙子很好看的小姑娘。
刘诗诗后知后觉地想,那不会是杨幂的场面话天赋吧。
可是糖梅仙子的裙子的确很好看啊。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她甚至从父母家的衣柜里翻出了那条裙子——那次艺术节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比赛,家里为了鼓励她带她去定制了第一条属于她的上台的裙子——经过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裙子的罩纱已不如当初鲜亮挺阔,但仍然精致,裙摆上的金粉还能泛起光。
确实很好看嘛,刘诗诗放心了。
彼时她和杨幂已经很久没在镜头前同时出现,尽管她们都公开说过之间没有嫌隙,娱记仍契而不舍地想证明她俩关系不和。
某次剧组茶歇的间隙闲谈,也不知道谁先提了杨幂,导演顺口说:她性格挺好,就是有点儿慢热。
刘诗诗脱口而出:“她挺自来熟啊。”
周围突然一阵安静,目光都集中在刘诗诗身上,导演却是笑了笑,说:“嘿,那也就是跟你。
其实那阵子她们私下的联系也寥寥,倒谈不上真有什么矛盾,但就是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越推越远。
有那么几次刘诗诗点开手机通讯录对着杨幂的名字看了半天都按不下去。
刘诗诗再一次为自己不主动的性格反省,最终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直到2016年芭莎的慈善晚宴,终于有开眼的工作人员把她们安排在一个桌上,台上主编讲话的时候杨幂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往她的方向回了一下头,又迅速地转了回去。
刘诗诗想,这一回杨幂跟她也不会自来熟了。
05
刘诗诗没想到再和杨幂同台竟然是和别人一起为新剧宣传造势的场合,更没想到她和杨幂被安排在同一组上台。
刘诗诗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谢谢主办。
发言的时候她略微想了一下,说:“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就,珍惜当下吧。”
悟已往之不谏,我也想不出比此刻和你一起站在这里更好的结局了。
但有人显然不是这么理解的。
“刘诗诗。”杨幂连名带姓地喊:“你干嘛抢我台词。”
“如果能重新选择我要站在刘诗诗旁边,说她的台词让她无话可说。”
语气里莫名就有点儿娇嗔,刘诗诗忍不住掩着嘴笑,转念间想,或许她那个秘密还是有机会说出来的。
于是在酒桌上,她看着杨幂说:要是我问心有愧呢。
从来是我问心有愧。
06
某条热搜不出意料地冲上榜一,而这位当事人却靠在杨幂家的沙发上cos葛优。
“辟谣?”杨幂刷着手机挪揄地问道?
刘诗诗耸了耸肩,冲着茶几的方向扬了一下下巴——那上面摊了一堆文件,说:“如你所见。”
刘诗诗突然想起来她以前有个自我推论,觉得自己不如杨幂像北京孩子,但当她顺手把离婚证甩在桌子上的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她骨子里其实和杨幂是一样的。
“你们一直很好?”杨幂继续。
“还不是抄的你作业。”刘诗诗清楚自己打打嘴仗的实力跟杨幂是过不了三个回合的,于是她选择转移话题,清了清嗓子,说:“我有一个秘密要和你讲。”
杨幂顺口接了一句:“我知道你有一个孩子。”
刘诗诗发誓那一刻她真的用尽全力才压制住把茶几上那一摞合同砸在杨幂脸上的冲动,只翻了一个白眼,说:“我认识杨幂。”
杨幂这回终于把手机放下了,茫然的表情中还透着一些担心,问:“你有这种症状多久了?”
刘诗诗偶尔真的会恨自己没说过相声,但这一局里她毕竟还有张能打的底牌,她说:“宣武实验小学选送,曲艺组的杨幂。”
杨幂这一回终于傻了,瞪大眼睛看了刘诗诗半天,惊讶得有点儿结巴:“你你你不要说你是宣武少年宫那个跳芭蕾的?!”
终于扳回一程的刘诗诗微微点头,说:“就是我。”
杨幂觉得不可思议:“那天那么多跳舞的......”
“可是。”刘诗诗说:“别人都是四小天鹅,只有我一个糖梅仙子啊。”
杨幂被她逗笑了,说:“那,现在可以带我回你的果酱山了吗。”
END
这一篇的灵感来自两个人同样的110104,在从前的旧城区里,她们应该会有无数次擦肩而过的可能。
(我不知道九几年的时候是不是有艺术节,但是我印象里我小学的时候艺术节办到十多届了,所以推测应该是九十年代就开始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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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栗/怡见沁心】 一个陌生女孩的来信
短篇信件速打,今晚的pv属实给我甜疯了
之前就一直觉得她俩有嗑点,只不过一直非常冷门,今天拍了pv合作了之后不知道能不能有更高的关注度呢
暗恋设定,学生沁x花店老板🌰
ooc勿上升
——————————————————————————
亲爱(此处划掉)尊敬的张怡小姐:
展信安。你可能对这封突如其来的信感到惊奇,不论它带着喜悦亦或是被打扰的不耐——希望你能原谅我,因为我确确实实不是一个喜欢打扰别人的人,但是有一些事情,有一些原因,促使着我将这封信放在了你的信箱里。
——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恕我不便描述。
很...
短篇信件速打,今晚的pv属实给我甜疯了
之前就一直觉得她俩有嗑点,只不过一直非常冷门,今天拍了pv合作了之后不知道能不能有更高的关注度呢
暗恋设定,学生沁x花店老板🌰
ooc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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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此处划掉)尊敬的张怡小姐:
展信安。你可能对这封突如其来的信感到惊奇,不论它带着喜悦亦或是被打扰的不耐——希望你能原谅我,因为我确确实实不是一个喜欢打扰别人的人,但是有一些事情,有一些原因,促使着我将这封信放在了你的信箱里。
——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恕我不便描述。
很快又要进入梅雨季节了,天气阴,喜欢向阳的花可能也不好长。不知道你会在这郊区的小城待多久,也不知道此后的时光里,我是不是还有这份荣幸,可以在上下课的时候路过你的花店阳台上种的那几盆绿萝和花的荫蔽之下。我很喜欢骑着单车路过你那一片天地,在苍白的街道上,它们和你的笑颜是唯二的润色。
我们见过很多次面。不过,好像这几次面,再两三年的时间里不过白驹过隙,一瞥罢了。不过我始终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大概是促使我写下这封信的缘由罢。
具体那是什么时候我也不记得了,但是依稀记得是一个下着雨的午后。那时候的我刚来这里不久,因为一些现在看上去很小的事情负气走出了家门。我并不是没有方向感的人,但是初来乍到,四处都不熟,走了好远才意识到自己迷了路。
我那天出门出的急,没有带伞,兜兜转转问了好几个人才摸到了回家的路途。下起雨来的时候四周一点遮蔽也没有,我低着头在雨里奔跑,直到身上的短袖衬衫被淋得半透才找到了地方躲避。
那个地方就是你的阳台下。绿萝从栏杆里漫出来,垂下被雨淋过后更显碧绿的枝条来。我在阳台下等着天晴,直到你突然出现,带着让人无法产生戒备的温暖的笑,拿着一把透明的伞。
“小妹妹,没有带伞吗?”
你捧着一捧风信子,或者是满天星。我不擅长辨别花卉,但是我记得那束花特别的白,白的璀璨,在阴天里放出光来。请宽恕我再次强调,但是我确实很不喜欢麻烦别人——但是你给出的这把伞,我无法拒绝。
我想那大概是我们第一次有过正面的接触吧。我接过了你的伞和善意,在你的指引下回了家。抱了抱还在生气的妈妈,我在浴室里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洗了个干净,一边淋着温水一边着魔了一般想着你看着我笑的时候的眼睛。
那是除了家人给我的之外,我在这个小镇第一次感到善意。
那之后我经常路过你的花店。你的朋友和宾客都很多,人们从你这里买到你精心培育的花卉和你的笑脸,带着芬芳和幸福离开。你的柜台侧对着百叶窗,拉开时就能看到你低头认真裁剪着花枝的侧脸。
车辆,行人,自行车。每天路过你门前的事物实在太多。学校的日子孤单而无趣,放学之后也不会有同学邀请我一起走,于是我买了一辆单车,绕了一个街区回家,因为好想看你那盛开了一屋子的花。当然,也在看着你。
我知道你很多事情,虽然这么说出来感觉颇为冒犯,但我甚至记住了你府上几位常客的姓名。我还记下了那几种花,颜色,形状,气味,所运用的场合。那个个子高挑,气质和身材一样火辣的女人叫青钰雯,她很喜欢红玫瑰;那个闹腾的不得了,半长微卷头发的女孩叫陈倩楠,她喜欢向日葵;那个长得很美艳,说起话动作起来却有些蹦蹦跳跳的可爱的女孩叫胡晓慧,她喜欢满天星。我每天骑着车路过的时候就能看见她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三个坐在你的店里靠着落地窗的一个小小的咖啡桌旁聊天喝茶吃点心。那点心,后来我也在去买花的时候见到过——才知道原来是你自己亲手做的。
一个高中生为什么要买花呢?是啊,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也不知道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对另一个看上去就不会跟她在一个世界里的大姐姐,那么那么的在意。
第一次去买花的借口是想要养一盆植物放松下心情。我来到店里的时候你没有认出我,听到我想买一个小巧一点的盆栽的时候,表情很欣快地说了声“好啊”。我跟着你走出门去,才发现原来在篱笆的左边遮阳伞下就摆着一排排的饱满翠绿的多肉,原来是刚刚往里走的时候没有仔细观察。
你问我:“你喜欢哪一盆呀?”
我一时觉得非常惭愧。我看见了你落在它们上的目光,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母性的光辉。我自认一向是一个虽然敏感但却在与人无关的事物方面有些迟钝的人。
我看着那些长的千篇一律的多肉,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能不能帮我挑一挑。你几乎是立刻说了句没问题,便蹲下去挑选了起来。我看着你的手一个个在多肉上点过,突然很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曾经向你借过伞,曾经拿过你递给我的那包纸巾擦头发,每天都骑着单车从你的店对面的街骑过去。可是一直到你抬起头来笑着指着一盆问我说这个怎么样,我都没能说出口来。
我只说了声好,迷迷糊糊付了钱,从你手上接过了装好的多肉,付款的时候我触到了你的指尖,一股带着惊慌和羞赧的电流激的我灵魂都为之轻轻一颤。
那一天我第一次想到一种名为喜欢的可能性。不是对家人的喜欢,不是对朋友的喜欢,不是对猫猫狗狗的喜欢——是一种让人开心之余有点心痛,低到尘埃里面开出花朵来的喜欢。
可是我们甚至都还不认识呢,这多荒诞呐,张怡小姐。
可是我一直都觉得满足,直到看到你的生命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是我第二次去买花。那一次是真的公务在身,是班上需要一些花来装点节日。我从来没有这么积极的想要去掺和班里的事情,但是我那天仿佛加足了十万马力一般,出了学校就不顾形象的风驰电掣一般到了你的店门口。
一路上,我脑子里已经全部盘算妥当了——我要大喊着“我要买花”跑进店里,将班费阔绰地往你那收银台上一扔,骄傲的跟你说我是附近xx中学的学生,然后看情况要不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我甚至能想象你一边包花一边为我的孩子气无奈的笑,然后在走的时候带着我最爱的笑容,喊着我的名字对我说,下次再来哦。
但是我看到的是另一个人。一个瘦弱斯文,留着酒红色长发的女人。她喋喋不休地跟你讲着东西,而你就用我最喜欢的、最期待的那副神色看着她,垂眸时的目光,温柔的让我心碎。
那天我绕到别的花店买完了花就找了最近一条路回了家,趴在被窝里嚎啕大哭。外面我的父母正在为了我的抚养问题吵架,我的成绩单冰冷地躺在桌面上,上面的优秀或仅仅良好,都像一个个可悲的笑话。
过了很久我才再有勇气经过你的门口。红头发的女人消失了,你一个人颓唐的站在院子里给花卉浇水。阳台的绿萝裁了,你脸上的笑,似乎也被她带走了。
可我却感觉,这条路我好像又有勇气经过了。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多少有些卑鄙呢?
你的顾客和朋友们都来陪着你了。我托其中一人帮我买了一支白玫瑰,我看着她把白玫瑰送回给你,也看到你很诧异。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诧异——不要把它当成一个少女没有头绪的喜欢,请把它当成一个笨拙的讲述者无声的告慰吧。
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写下了这封信。想告诉你我一直以一种别的方式参与着你的生活,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种着绿萝的阳台,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庭院里挥之不去的芬芳,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如同我喜欢这些东西,一模一样。
感谢你能够看到这里,我是说,如果你真的看到这里的了话。我删删改改,总嫌自己逻辑不通或是文笔不顺,叙述情感的时候可能又有点过分的健谈或者天马行空。我总害怕那些东西,与我有关的一切东西可能会吓着看上去对世界毫无防备的你,尽管我一百个保证我没安坏心思,但面对一个诚挚的喜爱着的人,尤其这个人是你——好像一切的叙述又都变得值得了。
所以,在这封信的最后,我想说,我的名字是颜沁,颜色的颜,沁人心脾的沁。如果可以的话,可以麻烦你在你的心里,开辟一小块地方,供这个名字暂住一段么?
此致
一个陌生女孩
颜沁
*白玫瑰的花语:纯洁无瑕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