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阳终将升起·08-4
安娜·谢尔巴科娃的失联宣告了联邦彻底沦为这场战争中的败者,每一封前线传来的战报都是一场溃败。修普诺斯的使徒在短短数月内就吞没了整个西部区域,不久后那些使徒的无人空艇悬停在首都城外迟迟不予前进,站在高处遥遥看去,就犹如密布的压城黑云,它们极为安静地在空中停泊,似乎在等待修普诺斯的命令。这很反常,祂似乎出了些故障,但是又更像在享受这份绝望。大难临头下,没人会再去揣测这位暴走的人造神明的想法,威胁也好,刻意折磨人心也罢,人们只想赶在那睡梦降临,成为有幸前往诺亚的一员。
热妮娅走至检票口前,身后是乌泱泱的人群,手持枪盾的卫兵组成的人墙与汹涌的人潮形成拉锯,前......
安娜·谢尔巴科娃的失联宣告了联邦彻底沦为这场战争中的败者,每一封前线传来的战报都是一场溃败。修普诺斯的使徒在短短数月内就吞没了整个西部区域,不久后那些使徒的无人空艇悬停在首都城外迟迟不予前进,站在高处遥遥看去,就犹如密布的压城黑云,它们极为安静地在空中停泊,似乎在等待修普诺斯的命令。这很反常,祂似乎出了些故障,但是又更像在享受这份绝望。大难临头下,没人会再去揣测这位暴走的人造神明的想法,威胁也好,刻意折磨人心也罢,人们只想赶在那睡梦降临,成为有幸前往诺亚的一员。
热妮娅走至检票口前,身后是乌泱泱的人群,手持枪盾的卫兵组成的人墙与汹涌的人潮形成拉锯,前者嘶吼着推拒攒动的浪潮,后者则咆哮着、哭喊着、咒骂着试图冲破卫兵的防线。他们赤红着眼盯着每一个拥有上船函件的人,或欣羡或愤恨的眼神让热妮娅不得不压低军帽帽檐,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不希望被人看见。她将滑落的毯子替阿丽娜拉上,然后走至关卡前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检票的官员,对方接过那封被胶水粘好的函件后,看向热妮娅的眼神很是古怪。官员将其展开对着光线确认上面的签名和水印,在犹豫许久后还是在船票与函件上盖了戳,热妮娅向他潦草道谢后转身便走,不愿做任何过多的停留。
通往甲板的登船通道很长,被拦在热妮娅身后的人群在意识到又有人能够在今日登船后开始骚动起来,热妮娅能听到他们开始互相推搡挪动,像河流一般蜿蜒流淌着,涌向通道这边来。她握紧轮椅把手不想与挤来的人群有视线上的接触,但是人群的情绪是疯狂的,他们朝热妮娅伸手,试图触碰她,拽她的肩膀,他们像在地狱里饱受折磨的幽鬼,似乎是想让热妮娅带他们走,又像是想把她留下。热妮娅深吸口气加快步伐,混乱的情境下,有前排的人被后方的推倒,他们扑倒在地上,扯落了阿丽娜腿上的毛毯,热妮娅猛然顿足回身去看那已经沾满尘泥的绒布,她想去捡,却在万众瞩目中打消了这个念头。
热妮娅将行李箱塞到床下,少了这些碍眼的大箱子,低矮的舱室显得宽阔了许多。待忙完这些后,她将阿丽娜推到舷窗旁,自己则在小餐桌对面坐下。椭圆形的小窗是客舱内仅有的窗户,今天天气晴朗,日光充足,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洒在阿丽娜的身上,向导坐在轮椅上面对明媚的朝阳,像在看风景。厚重的甲板与船体隔绝了嘈杂的人声,室内宁静温暖,热妮娅微微起身,贴着窗户去看蔚蓝色的天空与碎裂的湛青色冰河,觉得自己像在于阿丽娜·扎吉托娃一起旅行。
想到这里她重新坐下来,看着向导紧闭的双眼,阿丽娜的睫毛纤长浓密,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热妮娅这辈子都没想过她与阿丽娜·扎吉托娃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替两人都倒了杯茶水,又将两杯都喝干净,轻声对向导说,“今天天气很好对不对?”
“不说话就当你也觉得好了。”她在无人应答的几秒后又说,紧接着她站起身在布置好的果篮里挑出个表皮尚还光滑的苹果,轻巧地抽出被插在旁边的水果刀坐回原位,她盯着阿丽娜坏笑,把那闻起来极为香甜的果实拿在手里旋转了好几天,闭着眼睛嗅出声音,好像这样就能馋到她,然后刻意压低声问,“要吃水果吗?”
无人应答,热妮娅深吸口气耸耸肩,嘴角笑意未减。
“不说话就当你要吃了。”她开始给那颗黄粉色的果子削皮。
拇指轻轻地将果实与刀具相抵着旋转,打着卷的果皮盘旋着垂落,露出里面脆嫩的果肉,热妮娅抬眼看了看阿丽娜,冲她挑挑眉头,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好刀工,然后她乐着继续推进,刀刃推移至苹果腹部时,客舱的门突然被人敲响,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本可连成完美一串的果皮在中途断裂开来,落在热妮娅的脚边。
热妮娅侧头看了眼门,又将视线收回来,并不打算去开,然而敲门声却不断响起。
热妮娅把刀与苹果稳稳放下,走至房门前拉开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位男性军官,他生的十分高大,面对矮小的舱室门不得不佝偻着腰,热妮娅瞥了他一眼没打招呼,将目光放在站在男人身后的埃特丽·图特别里泽身上,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沉默地站在门前,热妮娅阴沉着脸问到,“你来做什么?”
图特别里泽往前走了一步,那位替她敲门的副官恭敬地让开身来站于门侧,“你要离开。”
“我好像没有向你报备的义务吧,将军?”热妮娅发出嗤笑,她没有再叫她老师,语气里充满戒备与敌意,或者说一种不信任,“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么我想你可以走了?”
“还是说你打算再组织一次小队行动,然后再次给我安排个向导让我为你去伊甸?”热妮娅说完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贴得极近,她的这番带有极强攻击性的动作引发了围在埃特丽身边的护卫的警觉,他们上前一步想要警告热妮娅,却被自己的上司扬手制止了。图特别里泽在下属的注视下,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这看在现在跟随她的护卫眼中是一种示好行为,且怪异到足以打破长久的认知。在所有人眼中,首都的将军在言行间总让人感到压迫感和被蔑视感,她总俯视人、语带嘲弄、贬低所有能贬低的。
然而如今,眼前这位哨兵虽是抬头仰看她,却仿佛在俯视她的灵魂。
“我们谈谈。”图特别里泽诚恳地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热妮娅回答地极快,说完她准备合上门,却被图特别里泽伸手顶住门板,这个动作再次惊动护卫,他们再次拥上前,图特别里泽似乎对此有些恼火,她回头如吃人老虎似的睨了眼身后的卫兵们,然后对热妮娅说到,“我有东西给你,你去诺亚需要。”
热妮娅听完后狐疑地看着她,最后将门打开往屋内走,图特别里泽弯腰钻进室内,那群紧跟在她身后如同影子般不可分割的卫兵们被她牢牢锁在屋外,她进来后观察了下环境,发现并无任何位置可坐,于是站在门前看着背对着她,撑着矮桌看着窗外景色的哨兵不语。
“我其实给你准备了机票。”图特别里泽决定率先开口,打破眼下僵持的局面,她将自己早早做好的计划同热妮娅全盘托出,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捻着那张老早就打印好的、前往诺亚的单程机票。
“兵临城下的情况下,你从指挥部跑出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热妮娅向外看,急于寻找求生机会的人群仍旧挤在港口久久不愿离去,好像又有人能登船,热妮娅看到通道侧边有位母亲向着那些幸运星们举起手中啼哭的婴儿,她不愿再看地移开视线,借着舷窗的反光去看身后的图特别里泽,然后讥讽地问到,“所以呢,你准备了几张?”
埃特丽·图特别里泽听到后,将那张从荷包里已经抽出些来的机票又重新放了回去,她仍旧插着兜,好像从来没有动过,也不再说话。
她这细微的动作仍旧被敏锐过人的哨兵捕捉到了,热妮娅笑着摇摇头,对自己预料到对方的行为感到悲愤,她把那削了一半的苹果拿起来狠狠咬了口,在空气中暴露许久的果肉泛着氧化后的黄褐色,她把那香脆的果实嚼烂吞入腹内,看着一动不动的阿丽娜哑笑着质问到,“埃特丽·图特别里泽,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眼里几乎所有人都可有可无?”
“而你从小就偏爱我,是不是因为你一直清楚,你欠我?”
“不,我......”面对学生的连连诘问,惯来善于诡辩的将军一时间竟然难以组织语言,她只知道她需要先否认,她想说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弄无数张机票来,她知道这个答案不正确,她不敢说,她只能继续思考,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就在她竭力思考间,她已经被拿着刀陡然冲来的哨兵钳着下颚死死按在门上了,图特别里泽的脑袋撞击在门板上发出闷响,热妮娅的力度大到毫不留情,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屋外的护卫听到动静开始疯狂拧动门把手,试图将门打开,图特别里泽忍痛对着门外暴吼一声,让他们都滚远点,这是她少有的情绪失控。
热妮娅拧着自己老师的脖子,咧着嘴冲她笑,眼神阴鸷,拿着水果刀的那只手将额发捋上去,然后再用刀刃抵着图特别里泽的脸,不算锋利的刀尖轻慢地划动,在位高权重者脸上划出一道淋漓血痕,从未真正上过前线,也因此从未受过伤的将军随着她的伤害不断地倒抽凉气,倒是没有喊出声来。
半晌后哨兵怒气渐消,又或者说是终究舍不得再下手。
热妮娅松开图特别里泽,看着她因为疼痛蜷缩着蹲下身,她俯视她,看着她胸前挂着的那些闪亮的勋章,阳光下那些点缀在上的珍贵宝石闪着彩光,亮得人不敢直视,其中有那么一块,相比起来并不那么耀眼,并非金玉打造,也更小巧,却被图特别里泽挂在最醒目的位置,众星拱月。热妮娅盯着那块勋章有些癫狂地笑出声,她摁着图特别里泽的肩膀让她没办法起身,然后当着她的面将那块勋章生生扯下来,别针在她的蛮力下应声而断,大衣上的针线被勾破,露出毛边来。
“这是我的,我今天拿回来。”她把那块勋章攒紧,握着拳锤自己的胸口,然后后退着重新坐回矮桌前,她没有哭却很是失魂落魄,好像刚刚并不是将勋章从对方身上扯下来,而是从自己的灵魂上撕下来块东西,她深吸口气抵抗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埃特丽·图特别里泽,你不再欠我了。”
“但你还欠好多人,你胸前的这些勋功章,没有一块是你自己亲手挣来的。”
图特别里泽沉默地坐在指挥室内,屋内的其他官员们要么在喋喋不休地争论目前的情况,要么就对着无线电话筒大声吼叫着疏散命令,场面极为混乱,早在四个小时前,前线情报员发来消息,那在首都城外虎视眈眈许久的飞空艇们开始移动,它们在那停留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久到让人数次产生它是否会永远悬停在那里的错觉,在此期间联邦组织了数次疏散,争取尽可能的将人送往诺亚或者其他城市,但是人还是太多了,而如今,不知为何仿佛陷入沉睡的修普诺斯再次醒来。
面对眼下情况,作为首都将军,埃特丽·图特别里泽该将注意力集中在后续的安排上,但是十多天来,她脑子里除了叶甫根妮娅·梅德韦杰娃的嘲弄什么都没有。她摸了摸脸颊,那里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痂也随着长出的新肉褪下,但是图特别里泽始终觉得那里在流血,冰冷的刀刃扎在里面没有拔出来过。
常年跟随图特别里泽的丹尼尔·格莱肯高兹快步走进来,急冲冲地至图特别里泽身侧耳语,“将军,可以出发了。”
这话打断了图特别里泽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向丹尼尔,她没说话,似乎无意搭理眼前人,这引得丹尼尔不得不再次提醒特地为联邦高层们调度的飞机已经准备启航,而图特别里泽少有的到现在还没离开的官员。当然,他没有说这不是因为埃特丽·图特别里泽坚守岗位,而是因为作为被幕后者们推选出的首都将军,她实则并没有很高的权限,且有理应显露人前,做到鼓舞士气的义务,然后再离开。
听到这里图特别里泽还是没应声,她怎么会不知道联邦高层内心的那些安排,政客们喜欢演戏,她不介意做他们剧本中的演员,在过去她始终认为这是双赢,百利而无一害,可当真如此吗?她看着素来唯自己马首是瞻的副官们,所有人胸前的勋功章都闪着冷光,她在丹尼尔有些不解的神情下伸出手,拨动他胸前精美的奖章,拇指轻轻摩挲,“你上过前线吗?我是指拿着枪在战壕里的那种,不是在指挥部里。”
丹尼尔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愣神,然后回答说,“不,将军,我一直隶属于塔内研究机构。”
“所以你为什么会有这枚红旗勋章呢?它真正来自于谁?安娜·谢尔巴科娃?”图特别里泽挑起那枚金章发问,“你也把它泡在伏特加酒里过吗?”她注视着自己的副官,这位常常显露出优越的男人缄默不语,似乎有被这些问题责难到,以至于不敢说话。
“人都疏散完了吗?”图特别里泽话锋一转,她知道刚刚的问题眼前的人答不上来。
“没有,我们没有船与飞机了,而且有些人......他们不愿意离开。”丹尼尔压低声音答,额头渗出些冷汗,“我们该走了,将军。”
“我们真的没有了吗?”图特别里泽凑上前抱住格莱肯高兹的脑袋,让他被迫与自己对视,副官在听到她这样问后露出惊恐的表情,但是她没有理会,她极为认真地发问,可以算是有些威胁意味在里面,“你再仔细想想?”
“不,那是您......”副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让想走的人走,能走多少走多少,明白了吗?”图特别里泽面色冰冷,如鹰般盯着他,她说完后轻轻叹口气,笑了笑拍了拍男人的胸口,替他整理好衣领,“当然,你要想走的话,也可以走。”
在看着丹尼尔离开指挥室后,图特别里泽又在逐渐走空的房间内待了会儿,完了她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胸前的勋章们随着动作低垂,这么多年埃特丽·图特别里泽头一次觉得它们沉重,她站在穿衣镜前整理着装,抚平大衣上每一处褶皱,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她离去时,无线电里前线的指挥官正在狂呼使徒来袭,随后无线电中断,陷入一片死寂。
图特别里泽走出塔外,黑色巨塔的阴影如剑,她站在这即将挥落的剑影中抬头仰看天空,遮天蔽日的飞艇已经驶入城内,所到之处万物无声。天空高远广阔,能看到尚消散的涡流,笔直的长线直直画向诺亚的方向,她站在雪中迎光眯着眼去看,好像能看到那已经变成黑点的飞行器们,良久后她深呼吸,沿着塔的影子向前迈步,与叶甫根妮娅·梅德韦杰娃如今身处的方向背道而驰。
她每走一步,就把胸前缀着的勋章抛下一颗,直至身上再无挂碍,可心中或许还有牵挂吧。
她停下来再次仰头去看,修普诺斯的眼睛们已行至头顶,那飞艇腹部在高处缓缓打开,图特别里泽并非哨兵,在低处看不见那黄铜棺椁上精细图案,但是她还是睁着眼去看,看它坠落在自己跟前。
棺椁轰然打开,她直视白色使徒那冰蓝色的眼睛,直视修普诺斯,直视,直视罪恶与过错。
她在心中读秒,51息后,她闭上眼睛,她许愿。
叶甫根妮娅·阿尔玛诺夫娜·梅德韦杰娃,我的学生,我的热妮娅,愿你所有的愿望都实现。
爱,被爱,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后万籁俱寂。
太阳终将升起·08-6
唤醒萨莎的是阵阵濡湿感,她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只陪伴自己生活至今的缇娜,两颗豌豆似的眉毛耷拉下来不住地舔舐她的脸颊,见她醒了后又凑得更近些,湿漉漉的鼻子与萨莎的相碰,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状况。萨莎侧过身将它捞进怀里,通人性的小兽任她揽着,乖巧地在她的臂弯下趴卧下来,金发哨兵用手梳着它的毛发,然后低头亲吻已经长出许多白毛的眼周。
她的小狗老了。
房间里很是安静,萨莎抱着时日无多的老伙计又躺了会儿,那种镇定药物带来的昏乱感终于消散了些,随之而来的是严重的口渴,她从床上艰难地坐起,看了眼床头柜上空荡荡的玻璃水杯,然后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只觉得脑袋更灌了铅似的沉重且伴随着阵...
唤醒萨莎的是阵阵濡湿感,她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只陪伴自己生活至今的缇娜,两颗豌豆似的眉毛耷拉下来不住地舔舐她的脸颊,见她醒了后又凑得更近些,湿漉漉的鼻子与萨莎的相碰,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状况。萨莎侧过身将它捞进怀里,通人性的小兽任她揽着,乖巧地在她的臂弯下趴卧下来,金发哨兵用手梳着它的毛发,然后低头亲吻已经长出许多白毛的眼周。
她的小狗老了。
房间里很是安静,萨莎抱着时日无多的老伙计又躺了会儿,那种镇定药物带来的昏乱感终于消散了些,随之而来的是严重的口渴,她从床上艰难地坐起,看了眼床头柜上空荡荡的玻璃水杯,然后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只觉得脑袋更灌了铅似的沉重且伴随着阵痛。
推开房门走到客厅里,室内空无一人,没有点灯,没人添柴的壁炉熄灭已久,留下焚尽的黑灰色碳灰,萨莎走至壁炉前挑出挂在其中的锡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过于冰凉的液体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着实有些难以下咽,她将水含在许久,然后小口小口地将其咽下,从喉头滑进腹内的液体像刀子似的扎人,让她打了个寒噤。
萨莎将柴火添进炉腔内点起火,然后把自己摔进松软的单人沙发里,缇娜见状直起身攀着她的小腿想要跳上来,换做过去它自己都能跟个小马达似的冲上来,然而老了后只能在脚边发出焦急的嘤嘤声,萨莎将它从脚边抱起来搁在大腿上,借着火光与它一起阅读卡米拉留下来的便签。
便签的内容总是大同小异,开头都是嘱咐萨莎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店里的事,最后嘱咐按时吃药为结尾。萨莎看完后将便签丢进火炉中烧掉,然后抱着狗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出神,因年迈变得畏寒又嗜睡的小犬把已经将自己团起来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萨莎被它这幅模样逗笑,又在看到它长出银白色毛发后收回了想要逗弄它的手,她轻轻抚摸那已经不再光滑油亮的背毛出神。
她不是没想过再多养几只狗,可是当她真的站在宠物店门口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做不到。就像她在彻底崩毁的边缘徘徊,终日凭借药物维持清醒,外在风华正茂,内里行将就木,却还是只能独自苟延残喘,做不到再找一个向导。
安娜·谢尔巴科娃的背誓行为让她怨恨,让她愤怒,让她感到被抛弃乃至痛苦,却不是造成她如今这幅惨淡模样的主因,因为哪怕是隔着纵膈千万里山河,她们也早已将彼此烙在灵魂里,把所有的爱恨都捶打成了条坚固的锁链,在她的精神图景里,晨昏交界处升起层浓重雾霭像到灰墙将昼夜相隔,让她看不见、听不到更无法触碰到,但仍旧能通过那条链子发出的震颤感受到她,感受到安娜·谢尔巴科娃。她知道她孤行于空旷的冻土上,顶着风攀过重重雪峰,登高远眺,脚下山脉连绵起伏,她知道她背着行囊穿过城镇,埋葬路途上所遇的枯骨,然后在避风处生起火来,前往伊甸的路途太过遥远,她走的很慢,却足够坚定,于是萨莎也坚定地认为她们还会再相见的,她已经想好怎么冲她发脾气了。
她甚至把这个消息告诉热妮娅,告诉她阿丽娜会醒来的。
阿丽娜·扎吉托娃的医药费用在如今的医疗体系下堪称是天文数字,于是尚还醒着的三人合伙做起靠天吃饭的猎人生意来,除非流年不利,否则就是童叟无欺的正经生意。生意刚起步处处艰难,萨莎又薅两个弟弟来做帮工,一切都稳中向好,疲惫但是充满盼头。
直到那条链子突如其来地断了,没有任何征兆的。
当时萨莎在开车送货,那种灵魂被骤然撕扯下一半的痛楚宛如活生生剥下了她的皮,这让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整个车也随之失控侧翻进人行道上,好在并没有造成伤亡,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病房里了,亲朋好友们围在她身边忧心忡忡,她却觉得世界太拥挤了,她闭上眼睛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在荒原的尽头除了空洞的黑暗什么都没有,她想哭却心如死灰落不下泪,而后原野上又刮起焚风,不知从哪生起火星来,金色原野熊熊烧起,在漆黑的余烬中逐渐崩塌碎裂。
从此以后连安娜·谢尔巴科娃这个名字都成了禁忌,别说想起,哪怕是听到都会痛。
萨莎站起身把已经睡着的缇娜放进它的小窝里,然后借着剩余的凉水将颜色各异的药片依次吞服下,临走前她给狗窝底下塞进热水袋,然后穿好外套带好帽子,她在穿衣镜前练习了下笑容,然后在找到不让人感到僵硬的弧度后打开屋门,准备前往店里继续工作。
无论如何,在彻底崩溃乃至不得不被送去安乐死之前,日子总是要过的。
是夜,萨莎站在柜台前将今日的收入记账后塞进背包里,早些时候热妮娅试图使用保险箱,但是在遭遇几次抢劫后大家都意识到这年头携带武器的肉身要比不会自己走动的铁柜子靠谱多了。今天由她负责看店,在确认关闭所有水电气阀门都关闭后,萨莎将店门外的卷闸门拉下锁好,然后坐在门口公交车站的长凳上等末班车。
虽然明天才是圣诞前夜,但是各家门店口早早就摆放出被打扮成各式各样的圣诞树,成串的灯带缠绕在街边的巨树上,跟着橙黄色的圆形路灯让整条商业街灯火通明,无论生活如何悲苦,阖家团圆时总是温馨。霜寒露重,节假日时期店铺大多早早休业,萨莎靠着椅背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有孩子牵着父母的手笑得天真浪漫,稚声念叨着今年要许的圣诞愿望,然后被父亲故作严肃地捂住嘴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萨莎听到后觉得好笑,她也从未将那份愿望说出来过,可也没有灵验。反倒是小时候每每对着圣诞蜡烛大声许愿,晚上父亲就会鬼鬼祟祟地把礼物塞进她床头的袜子里。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或者冬父,离人类最近的、最像神的东西或者就是两年前不知为何突然停止扩张的修普诺斯。
今天的末班车有些晚点,萨莎看着正对面已经打烊的礼品店,陡然间想起自己还没有给谢尔巴科夫家里买好圣诞节当天需要带的伴手礼,她长叹气口气伸直四肢倒在椅背上,莫名的焦虑感,萨莎觉得天上的星星与身旁的灯光都有烧起来的趋势,嘴巴里又涌出股血味来。
然后她从余光中瞥见自家店铺门口站着个人。
对方外面罩着件黑色的连帽防风斗篷,肩膀上落了些雪花,那人抬头望着招牌一动不动,似乎在确认什么,宽大的斗篷被风吹得鼓起像鸟类的翅翼。眼看着公共巴士还没到,萨莎犹豫了会儿缓缓走过去喊到,“我们已经打烊了,您是要买些什么吗?”
对方听到萨莎的声音后身形一滞,有些僵硬地回过身来,围巾将她的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来,巧克力般的瞳孔里染着街边绚烂的灯光,流转间染上些许红色,像冥神为了留下珀耳塞福涅而让她服下的石榴籽,在暗夜里亮得像两颗闪烁的星辰。
萨莎止住步伐沉默地与之对视,然后看着对方拉下兜帽,露出一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她站在那看了许久许久,久到足以将眼前的人与那个因为时间变得清晰又模糊的身影完全对应上,那个人朝自己急切地走来,越来越近,近到她能彻底看清她的容貌,看清自己的小小身影在她眼中被灯光与雪光一起点亮,萨莎睁大眼在原地捏紧拳猛吸口气,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短促笑声,血腥味弥漫间她猛地回身,头也不回地跳上刚刚在身后挺稳的巴士,试图将那个身影甩在身后。
脆弱的木门板被人粗暴地甩上,动静大到惊动了同楼层里的邻居,但是萨莎现在根本管不了这么多,她快步冲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将药箱的药全倒出来,每种按双倍剂量服下,然后撑着洗手台警惕地盯着房门,嘴巴里的血腥味与眼前些许幻觉随着药效消失,在她以为那一路跟随自己的幻象也会消失时,房门被人敲响。
萨莎听到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给自己扎了几针向导素。
敲门声仍旧传来,萨莎面如金纸,颤抖着将门打开,对上的是安娜·谢尔巴科娃充满委屈的眼睛,她伸着手似乎还想继续敲门,像只被主人强行锁在屋外于是拼命挠门的猫,萨莎没理会她的眼神,只是侧过身让她走进来,金发哨兵将门轻轻合上,没与眼前的安娜进行任何交流,径直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晚饭做的奶酪煎饼,没有安娜的份。
但是摆在客厅的小餐桌有两把椅子,安娜拉开余下那把坐到正在试图填满胃的哨兵跟前,萨莎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将注意力全放在食物上,吃到一半她拍着手把被刚刚的动静吓到不知道躲哪去的缇娜唤出来,然后将这段时间换上了圣诞毛衣的小兽抱起来,喂了它一小块煎饼,显然她在把屋里第二个人当空气。
“萨莎?”安娜有些疑惑地轻声叫她。
被叫到名字的哨兵毫无反应,在吃完所有东西后,她开始收拾餐桌,走进厨房拧开龙头清洗用过的锅碗瓢盆。安娜对她这副模样有些茫然心焦,她搓着膝盖思索片刻后站起身走到哨兵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到,“你生气了?”
萨莎充耳不闻,她将洗好的餐盘放进沥水槽里,然后准备离开。
在后面的数个小时里,安娜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获得萨莎分毫关注,她甚至故意把缇娜追得满屋子跑,然而哨兵宛如一台设定好固定程式的冰冷机械,就像先人使用的扫地机器人,在屋子里按部就班的生活,而安娜就是她行进路上的桌子腿,前几次她还会撞到,后面就开始及时更新芯片里储存的房屋地图,以至于后面会直接绕过去,安娜多少有点怀疑人生,她开始切实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哨兵才能全然无视她。
安娜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低头去看右手虎口处的伤痕,她抬起手狠狠地顺着那痕迹咬了自己一口,然后疼得直吸凉气,待痛感消失后她捂着手走出浴室。此时萨莎正借着床头煤灯读书,她似乎全身心都付诸于阅读,对安娜依然是忽视的态度,向导见状心中滋味纷呈,抿着嘴爬上床坐到她身边,床垫因为重量塌陷下来,导致哨兵身子有些歪斜,然后她面色沉静地调整坐姿将其摆正。
安娜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盯着她看,半晌后她好像想通什么似地望着天花板握紧拳,然后倾身上前钻入书本与哨兵的间隔中,低头亲吻哨兵的脸颊,伸出舌头亲亲舔她的嘴唇,讨好般地向她索吻,然而萨莎还是没理她,她只是睁着眼淡定地看她,平静到甚至有些诡异,安娜在她这份态度下停下动作,她跪坐在萨莎身边歪着头,脸上写满了困惑。萨莎则在她的目光中僵硬地低下头将视线集中在行行文字上,半晌后她翻了页,安娜欲言又止最后战败般地侧躺下来,把整张毛绒被拽过去抖开,将自己团成个白色绒球,隔绝了所有光线。
光从布料缝隙中透过来,安娜缩在光线昏昧的环境里再次发狠了咬手上的伤痕,在尝到血味后她松开口,过激的自伤行为带来的疼痛让她龇着牙直抽气,她把渗出的血悄悄舔掉,清晰的痛感下,那种因被人刻意无视所产生的恼火越发难以克制,她掀开被子钻出来有些幽怨地看着沉浸在文字世界里的金发哨兵,萨莎在她的注视下又翻了页纸,但是安娜觑见了她发抖的指尖,于是她几乎是弹着坐起来,重重骑到哨兵腰上。
安娜把萨莎手里的书强行抽走丢到一边,然后将人按在床头,确定地说到,“你生气了。”
萨莎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而后紧张地吞咽了口口水,僵硬地将头偏开不与她产生视线接触,而后又在下一刻抬头慌张地观察四周,一切如常,没有火焰,没有东西融化,没有血腥味,只有近在眼前的安娜·谢尔巴科娃,她从未产生过这样的幻觉,这太过于真实了,也太过于残忍了,想到这里萨莎鼓起勇气与她自认为的幻影对视,“你是梦吗?”
安娜听到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她松开按着萨莎的手,整个人松垮下来看着自己的哨兵,她本以为她们是在冷战,被放开的金发哨兵好像终于得到了些喘息的机会,她蜷缩着将自己抱起来,把脸埋进臂弯里露出两只红红的眼睛,她恳求道,“请不要以她的模样出现,这太折磨了,求你。”
安娜没有回话,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能让哨兵彻底碎了,遑论言语与触碰。
“还是说,还是说你是来带我走的?”萨莎愣愣地思考了片刻后恍然大悟,含着泪的眼睛亮起来,很是兴奋地向安娜发问,但是没多久她又茫然无措起来,像做错了事怕被人发现般,可她凑到安娜眼前来,声音压得很低,像害怕触怒她,“我可以来找你了吗?你会不会生气?”
“我还没完成你的遗愿,你给我的遗书里什么都没有,空空的一张纸,所以我想你是想我好好活着吧。”
“可是活着真的好痛。”
安娜感觉自己几乎所有的情绪与情感都在此刻被摘除了,她像根被人骤然剪去棉芯的蜡烛,豌豆大小的火焰从她的身体里被夺走,凝固起来的热泪将垂未垂,她有什么好觉得恼火的呢,在眼下她好像连哭都不太有资格,她把哨兵搂进怀里抱着她,抚摸她紧绷的脊背,对方似乎疲惫不堪,在寻找到一个支点后再也无法勉力支撑,乃至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然后无声地哭,安娜抱着她,成为她此刻的脊骨。
“对不起。”安娜侧过脸亲吻她的耳廓,随后她逐渐松开这个拥抱,却被萨莎紧缚住,勒得她肋骨都生疼,于是她没有再动与哨兵相拥着,许久后萨莎的泪水止歇,似乎是哭累了,又或者本身就疲惫不堪,又等了一会儿,察觉到哨兵呼吸平稳后,安娜将她搂着一同躺下来,她看着哨兵的睡颜然后悄悄在她的红肿的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日光猛烈炙热,入目的是碎裂的红日,持续燃烧着的星体碎片寂静地漂浮在空中,炽热的熔岩宛如瀑布般从空中倾倒而下,在地面上汇聚起来形成蜿蜒地血色河流。萨莎从已经烧成焦土的荒原中爬起,举目崩塌衰败,而后定定地遥看站在远处的向导。在察觉到视线后安娜旋过身,没再去看头顶那颗将要消亡的恒星,而是背着手站在原处看萨莎,面色踌躇,不敢再上前来,但是她也没离开,她不确定萨莎是否还愿意向自己走来,所以她决定等,等哨兵做抉择。
萨莎迟疑了,她根本分不清眼前一切是真是幻。她先是退了一步,这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一种避害趋利的天性与本能,然而二人间的距离被拉远些后,她又咬紧牙关开始纠结挣扎,最后她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两步,然后她停下了,她朝安娜伸出手,后面的路她不敢再自己走了。向导见状抿紧嘴唇,脸上悲喜交并,她逆着光线走过来,牵起萨莎的手与她十指紧扣,随后她带着哨兵往前走,漫步在对方满目疮痍的世界里,在她行过的地方,踏出去的每一步都生出艳丽的花来。萨莎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从龟裂的土地中抽出枝桠的草木,视线又落于二人纠缠的指节,她跟着她行路,鼻尖与眼眶同时红了起来。
安娜回头看她,见她没有抵触的情绪后露出个欣慰地浅笑来,随后深吸口气加快步伐带着她跑起来,所经过处生机盎然,苍翠欲滴的植物疯长间焚风刮过,漫天灰烬化为馥郁花瓣随风狂舞,奋力奔跑时二人的影子随之而动,银灰色的豹子从中跃出,它先是朝前自由地狂奔,然后在意识到同伴未跟上来后停下,站在原处冲后方因烧伤而步履蹒跚的红狼发出叫唤声。她们与自己的半身一起跑至世界尽头处才停下,停在空洞的黑暗前,脚下是黢黑的深渊。剧烈的运动让两个人都弯下腰急喘着气,却始终没有松开牵着彼此的手,呼吸平复后萨莎知道再无前路,她认为梦该到尽处了,于是开始想着说些话告别。
安娜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冲她笑得温和又眷念,她拉起她的手向崖边退,然后仰倒着自高处纵身而下,萨莎发出一声疾呼却仍旧抓着她的手,她本就畏飞,于是紧闭双眼准备与安娜一起迎接粉身碎骨的结局,脑海中关于对方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飞驰而过,她在心中默想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赖。
“萨莎,看看我。”
安娜叫她,贴过来将她抱紧。萨莎将她回抱住然后颤颤巍巍地将眼睁开眼,周身并非地狱深渊,过眼的全是闪烁星辰,她们相拥着下坠,仿佛划过绚烂夜空的流星,然后双双沉入泛着星光的湖底,湖水卷动间她们也未走散,安娜在倒映着宇宙的水中拉着她交换了一个吻,然后拉着她钻出湖面,行至岸边。上岸时湖面正中水浪翻涌,片刻后红狼与雪豹仰着头破开水面,那如长年如蜡油般封在前者伤口上的粘稠液体被冰凉的湖水一洗而净,伤口虽还未愈合,但那日夜折磨它的火焰都浇灭了。
萨莎坐在岸边仰望无垠宇宙,许久后她看向安娜,细细打量对方精致的眉眼,又像要确认真假似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察觉到她那份不安情绪的安娜低下头,然后将脸搁进她的手心里,像一只温顺乖巧、会时刻陪伴她的守护兽,星光倒映在安娜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就像她们脚边的湖,萨莎看到星星里有自己的影子,她将安娜捧在手中,轻声询问,好像害怕眼前的一切被惊动,“安娜·谢尔巴科娃,你是梦吗?”
“你才是梦,萨莎,你是我无数个梦。”安娜听罢笑得有些感伤,她双手握着萨莎的手腕将其牵下来,手指反复划过她的虎口,像是在描摹那道存在在她身体上的伤痕,而后她伸出右手向萨莎展示那道已经愈合许久的伤口,“修普诺斯试图斩断你和我之间所有可能存在的关联,它认为你是我的锚点,所以你被它从我的灵魂里生生剥掉了。”
安娜说完用手蘸了些湖水,信手在虚空中一画,一条星芒组成的锁链漂浮在空中,向导抓着其中一端将其取下,又将另外一端递给萨莎,她朝着这条星链轻轻呵气,触碰到气息后细链轰然崩散化作点点星辉,虽然是凭空捏造之物,但是萨莎看着还是心口骤然一痛。安娜对这件事反而好像习以为常,她从湖水中摘出繁星们的影子,将其在掌中揉碎,然后在萨莎面前摊开手掌,一个由星星组成的迷你小人站在她的手中,它的容貌模糊难辨,但是萨莎认得出来那就是安娜自己,向导将那小人轻柔地放在地上,又将星云掷下,化为一重又一重的高山,然后她将小人推进山中,萨莎看着它在雪山里艰难地行进着。
“娜塔莉亚·彼得耶芙娜·伊凡诺娃。”安娜看着在已经没有活口的城市中找寻物资的小人,轻声念出一个唯有她知晓的名字。
“她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向导,优秀且意志坚韧,捱过无数实验但是终究无法达到织梦教会的预期,因为他们想要一台能够操控的造梦机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包括基里连科在内的教会研究院经过反复实验,认为是肉体限制了她的潜能,所以他们将她杀死了。”
“她那颗被抹去所有自我意识、植入固定程式的大脑就是修普诺斯。”
安娜说完后两人皆陷入沉默,在她们身前的微缩世界里平地拔起一座神殿,安娜掬起捧星砂挪至那星图前,手掌倾斜将尘泥倒下,像在为枉死者入莽,闪烁的星沙自顶而落,淹没神殿,淹没被杀死在神殿上的基里连科,以及与他融为一体的、装在玻璃器皿的大脑。
“她没有完全死去对吗?”萨莎看向被逐渐掩埋的大脑,它深深镶嵌进基里连科的胸腹内,星图模糊,看起来就像在男人身体里长出一个能孕育的子宫,恐怖却让人心生怜悯,萨莎隐约猜到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又不敢细想,那有些过于悲哀了。
“......娜塔莉亚,很难说她还活着,但是在那颗大脑中确实残留了少许的自我,那些意志集中起来让修普诺斯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造梦机器,它开始会思考、有情感也有欲望,虽然混乱又疯狂,但是它确实在一夜之间有了...人格。”安娜斟酌着用词,在说出这个词汇后她垂下头看向湖水中自己的倒影,“它并不存在完整的记忆,只觉得自己被诓骗利用,于是愤怒几乎变成了它唯一的情感,它破坏所有能破坏的,并且杀死了那些妄图凌驾于它之上的人。”
“至于它的欲望,在它意识到自己是一颗缸中的大脑后,它无法接受,它渴求一具肉身。”
安娜的话证实了萨莎的猜想,天天叫嚷着摒弃人躯的教会所创造出的神灵想要的却是一具肉身,荒诞又讽刺,她看着正在攀爬几近垂直雪峰的迷你安娜,然后在她险些失手坠落时吓得呼吸一窒,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托住她,指尖穿过星芒的那刻抓着登山镐悬挂在空中的小人找到了落脚的石头,萨莎看着它登上峰顶,抬头远眺,视线穿过山海落在自己身上,哨兵心头一热,震撼失语。
“然后呢?”良久后她问。
“然后?然后它做了无数种尝试,全都失败了,无论如何它都无法摆脱那个玻璃缸,于是它决定让所有人来缸子里陪它。”安娜说到这里停下来,平静无波的湖面像剔透的天空之境,她对镜自照看着自己的眼睛,“埃特丽·图特别里泽推测的没错,我确实和它是相对应的,以至于我能在它的意识范围内保持清醒,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无法正常与人建立精神连接导致的,这让它没办法强制入侵我。”
“在获得智慧与人格后,你可以将修普诺斯看为会不断自行进化的系统,时间的推移让它愈发高效,日益趋近完美,如果无人阻止我想它终有一天会真的飞升成神?但是在彻底独立之前,它始终需要按照织梦教会为它设定好的程式与逻辑来运转,像打在它思想上的钢印,强迫它为人造梦,也只会造梦,而系统总有漏洞。”
“我就是那个漏洞。”
代表着她的小人此刻正将所有能用于保暖的布料全部裹在身上,看起来就像将一片又一片星光批起,随着光芒的叠加它越来越亮,最后化为一颗圆形的玻璃体,安静地窝在车内,风雪涌动间将它掩埋,萨莎知道它是睡着了。
“可我终究还算是个人?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会累会饿,会感到痛,也需要睡眠。”安娜耸耸肩,自嘲地轻笑,“我和它迥异又相似,倘若我也是个系统,那这具人躯或许就是我的漏洞吧。”
“在我醒着的时候它没办法入侵我,而当我睡着时却也无法再阻止它进来,因为梦境本身就存在了,无需它凭空捏造,只要改写就好了,每次入眠都代表拉锯战的开始,它把我置身于一个又一个梦境中,想让我永远地留在那,让我的意志彻底湮灭,我睡过的每分每秒都变得漫长,漫长到几乎像一整段崭新的人生,那已经真实到很难算作是梦了,我在其中无数次迷失自我,然而最后我还是醒来,我次次都能胜过它。”
“它开始觉得古怪,开始探寻自己的败因,然后它发现了你。”已经醒来的小人从雪地中爬起,背起行囊再次上路,然而它突然跪下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抓挠,“萨莎,我的每一个梦里都有你,它认为你是我在这人间最后的锚点。”
在安娜说出这句话后,小人被活生生撕扯成两半,被夺走的部分被黑暗填满,成为一个黑色的轮廓,在撕裂处,原身的星辉与黑暗互相抗衡吞噬,这似乎给安娜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她多次无法站立倒下,但是哪怕是爬都要往神殿处去,“它是对的,但也错了。”她低头抚摸右手上的伤口,长出的新肉呈淡粉色,与周围的肌肤有鲜明的对比,“已经愈合很多年了,但是还是会痛。”
“当所有的关联被修普诺斯斩断后,我变得格外虚弱,它开始可以入侵我,但是让你还是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而每当这道伤口隐隐作痛时,我都会醒来。”她说完后小人身旁星移斗转,星砂们重新组成场景,它已经来到神殿,面对那个因为无法处理掉她这个漏洞而彻底崩毁的修普诺斯,“在无法解决我后,植入在它身上的逻辑与它的自我意志发生了碰撞,你可以理解为系统开始疯狂报错,当一个无法解决的错误出现时,产生的连锁反应让它逐步崩溃,当我找到它时,我发现它已经停止向外扩张许久了。”
“修普诺斯没有肉身,它生来就在玻璃罐子里,在虚幻的梦境里,它没体会过,所以不懂什么叫痛。”她看着自己用战术斧生生将那埋进基里连科体内的玻璃皿砸开,而后画面崩碎成星云消散,她漫长的、向死而生的、孤单的旅途在此刻终结了,剩下的就是翻跃无人的山河,埋葬路上所有能埋葬的枯骨,到诺亚来,安娜看着星空笑了笑,“你说得对,萨莎,活着真的好痛,修普诺斯给我造的梦境中大多数都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有的甚至没有死亡,老实说这真的挺吸引人的,而且那些梦已经真实到很难称之为梦了。”
“可是我还是想活下来,和你在一起。”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有泪水,也有星星,然后她朝哨兵摊开手掌,对方连忙将其握住,拇指抚过那道伤痕,萨莎低头用脸颊蹭她的掌心,而后亲吻那道疤,看着她哑声呢喃,“不会再痛了,阿妮娅,我们不会再痛了。”
安娜由她亲吻,又抽出手捏她的脸颊,哨兵被她弄痛嘶了口气,她松开她说到,“萨莎,只有梦里才不会痛。”
萨莎揉着腮帮子,与她依偎在一起看着着静谧的夜空,她长久的回想着安娜刚刚所讲的全部内容,很像想象这几年来她的向导到底过什么,她知道安娜必然掩盖了大部分艰苦的细节,她对此有些怅然,她终究在她这段充满苦难的旅途中缺位,但是她又想起安娜说每个梦里都有自己,那是不是也算是一种陪伴?于是她心动又好奇地问,“在你的梦里,我们也相爱吗?”
窝在她怀里的安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神情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萨莎看见她这表情,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抬起头不再去看她,安娜抱着她的脖子让她弯下身与半躺着的自己对视,半晌后她轻笑着说,“我很希望有。”
那就是没有。
萨莎蹙紧眉头,身体有些僵硬。
“在大部分的世界里,我们无法理解彼此。”安娜没有再用梦来形容那些过于真实的经历,她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是最后的胜者,但是修普诺斯足以称得上是造物主,她回忆着那些过往总结到,“每个世界里的你都不一样,大部分时候我们是对手,总有难以消除的隔阂,萨莎。”
“你是说我恨你?”金发哨兵震惊地说到,她细想后甚至冒出股无名火来。
安娜被她这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逗笑,但又在想起些事情后止住笑容,神色黯然,她深吸口气思考了很久决定将感受说出来,她必须得承认在清醒的时候最让她受伤的就是这件事,是一种别样的煎熬与疼痛,“不,萨莎,你只是爱别人胜过爱我。”
这种说法听起来比恨还让人受伤。萨莎瞬间红了眼眶,她睁大眼睛非常委屈又极为执拗地说到,“我没有。”她说完沮丧地低下头又吸着鼻子看向四周,不知在对谁发问,“怎么可以这样?”
“没关系,没关系的,萨莎。”安娜看着她被刺痛连忙宽慰,她将她揽过来抓住手,把距离拉得不能再进,哨兵倔强地看她,大概是在生自己的闷气,安娜笑着亲亲她,“你是爱我的,我知道,因为你出现在我每一个梦里、人生里、世界里,这是不是代表我在想你时,你也在想我?”
萨莎抿紧嘴唇看着她,然后吻她。
“我想你分分秒秒,阿妮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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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冰箱里的小人。
感谢等待,欢迎评论,祝阅读愉快。
炽热 9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最后一章了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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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她是那么想念她,想念生存在她想象中的她。
向日葵上有水雾喷洒后留下来的痕迹。
很容易就看出,一路被精心照料。
莫斯科南郊运送到特维尔还是挺长的一段距离,需要耗费蛮久的时间,负责的花匠不敢懈怠,在汽车的颠簸中保持着向日葵的生机,同时催促着司机尽量加快速度。
每年一次的运送,都是南郊庄园在夏天的头等大事。
庄园的主人会在向日葵盛开的时节,亲自挑选好有朝气的向日葵,谨慎地剪掉每一支的小段根茎,然后用淡黄色的透明丝带扎成一束,交到花匠的手上。花匠知道该去哪...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最后一章了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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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她是那么想念她,想念生存在她想象中的她。
向日葵上有水雾喷洒后留下来的痕迹。
很容易就看出,一路被精心照料。
莫斯科南郊运送到特维尔还是挺长的一段距离,需要耗费蛮久的时间,负责的花匠不敢懈怠,在汽车的颠簸中保持着向日葵的生机,同时催促着司机尽量加快速度。
每年一次的运送,都是南郊庄园在夏天的头等大事。
庄园的主人会在向日葵盛开的时节,亲自挑选好有朝气的向日葵,谨慎地剪掉每一支的小段根茎,然后用淡黄色的透明丝带扎成一束,交到花匠的手上。花匠知道该去哪里,也知道时间有多宝贵。
特维尔的杂货铺,染着小半截红色头发的亚娜接过了向日葵,养在了每年都要用到一次的花瓶里。花瓶还是安娜回来的那年,跟着第一次的向日葵一起被送来的。那时候的安娜没有表现出有多喜欢的样子,甚至批评鲜红色的瓶身承载着向日葵过于诡异。
亚娜提出再买个好看点的花瓶,这个不如卖掉,刚还在批评的安娜不明显地蹙了蹙眉,迟疑了小一会儿,果断摇头否决了亚娜的提议。
“还是挺好看的,留着吧。”
亚娜至今也不会觉得鲜红色的花瓶可以配得上“好看”两个字,当然,送的人和收的人可能拥有与众不同的审美品味罢了。
然后,主张留下花瓶的安娜却从来都不主动出来迎接向日葵。
亚娜可不喜欢做这件事情了,收花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每次除了向日葵被送来,都有一封信,封口处盖着火漆印章,面上没有指明给谁,但谁都知道安娜应该拥有这封信。亚娜不喜欢做信使,因为安娜有时候会问来送向日葵的人长什么样子,或者其他有些奇怪的问题,接信总是情绪不高。
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去接向日葵,可以直接看到来送的人,并随时发问不是吗?亚娜不是很懂自己姐姐的心思。
当然,亚娜并没有对安娜有任何的不满,安娜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只要安娜留在家里,留在大家身边。
安娜被带走的那天,亚娜看到了,安娜假装的坚强将脆弱和绝望伪装了起来。她那时候年纪不大,对事情的理解还模模糊糊的,不过她知道,安娜是为了整个家在付出。后来,亚娜听到为家庭付出的女性的故事被百般赞扬,她总是很愤怒,她甚至怨恨父亲,她总在想,为什么父亲犯的错误需要安娜来弥补。
家人们都很痛苦,但没有人会比安娜痛苦。
从那天起,亚娜日夜祈求着,只要安娜能回来,绝不再小孩子脾性地和安娜争抢任何东西,也绝不和安娜说出半个“不”字。
好在,祈求是有用的,所以,给出去的承诺也要作数,安娜说什么就是什么。
四年前,车身有些陈旧的汽车硬是开进了特维尔并不宽敞的街道。正在杂货铺和两个想要偷吃尤利娅新鲜做好的奶酪煎饼的小男孩大呼小叫的亚娜,听到了汽车不停鸣喇叭,被分散了注意力。小男孩趁机从亚娜眼皮底下顺走了一个煎饼,然后招呼着他的同伴赶快逃。亚娜骂骂咧咧地追出门去,却差点被汽车撞倒。
汽车在她面前戛然停下。亚娜被吓了一跳,这么窄的道路还要把车开进来,真是有车人似乎了不起。亚娜完全不想继续去追逐那两个小子,而是想和开车的人理论。
开车的人从车上下来。怎么,现在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都可以随意在街上开车了吗?亚娜的眉毛都要飞到天上了。对方的笑容还算是真诚,露出雪白的牙齿,向亚娜道歉,然后在扭头看到招牌的时候,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冲着车里喊着。
“谢尔巴科夫的杂货铺,就是这儿。”
女孩很是兴奋,过去给后座的人开门。亚娜有些疑惑地看着,后座下来个发尾微卷,明亮艳丽的女人,落落大方地搂住女孩的肩膀,称赞的语气,“卡米拉,你这可真叫是撞到了,快去把行李拿下来。”
女人的表扬,对这个叫卡米拉的女孩似乎很受用,被使唤着却还是高高兴兴的。女人的视线落在了亚娜的身上,转而嘴角扬起笑容,回头冲着后座:“长得还真挺像的。”
车后座又下来一个人。
棕褐色的长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露出白皙精致的脸庞,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看着已经呆滞在原地的亚娜,泛着泪的目光是有多温柔啊。
她好像受了很多说不出的苦,拥抱自己的时候,能感受到瘦削的身体骨骼在渴望汲取力量,安定的力量。亚娜紧紧地回抱了她,在心里的情绪爆发前,压抑着哭腔,唤出了对怀抱里的人的想念。
“姐姐。”
但这不代表亚娜不好奇。她好奇很多事情,包括那年,突然出现在杂货铺,吃了妈妈做的奶酪煎饼,带走了安娜的小熊玩偶,保证安娜一定会很好并且会很快回到她们身边的亚历山德拉到底是谁。为什么小熊玩偶跟着安娜回来了,但她却没有再出现。当然,也包括这从莫斯科南郊来的向日葵是谁送的。亚娜猜是亚历山德拉。
但是莫斯科南郊并不是个在家里能够被提起的地方,亚娜只能频繁告诫自己收敛住到处乱窜的好奇心。
亚娜一直是家里最晚睡觉的。
她总是要等着父亲母亲的房间关上灯,然后去楼下的杂货铺逛一下,看看有没有锁好门,接着再回到二楼,偶尔会在二楼的平台上看会夜景。安娜回来之后,她睡前多了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那就是轻轻地推开安娜的房门,给安娜关灯。
安娜总是不关灯。
从回来到现在,安娜总是改不了睡觉不关灯的习惯。这个并不是安娜以前的习惯。
亚娜最原先还问她,灯光那么亮,不会睡不着吗。后来也索性不问了,因为每次她觉得灯亮着,安娜应该还没睡着,想进去说个话,推门进去,看到的就是紧抱着小熊,蜷着身子睡觉的安娜,而且是皱着眉头睡的。
睡觉都皱着眉头,这又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亚娜很快就习惯了,睡前都要去安娜房间,帮她把灯关了。今天也不例外。
等房子都暗了下来,回到自己房间的亚娜也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突然,亚娜脑子里冒出了今天看到的一件事情。白天安娜在杂货铺进进出出,亚娜没有注意到她有没有朝新鲜的向日葵看一眼,但是亚娜将新的那封信交到她手上的时候,亚娜有看到安娜摸了摸信封上的火漆印章。
是右手大拇指不经意地摩挲。
亚娜仔细回想了火漆印章,似乎是景色的图案,怎么有人会用景色来做印章图案的。是什么景色?亚娜在黑暗中回忆了很久,对了,是月下的湖泊。
信里说了什么?每年就这么一封,也没见过安娜回信。
亚娜其实每年都很好奇,但因为安娜收信的时候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让她觉得这就是一封可有可无的信,并不重要。不过今天,那个动作,让亚娜很在意。
安娜已经睡着,她其实可以去安娜的房间找一找,只要小心点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安娜是不会发现的。
偷看别人信件是不道德事情,但亚娜觉得关心自己姐姐可以解释所有的不道德。她会被原谅的。
亚娜向来是个行动派。她翻出了小油灯,尽量压低声音地穿过过道,来到安娜的房间,轻轻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信会在哪里?房间并不大,亚娜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环顾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很快她就发现了,信封已经被拆开,信纸落在窗户前的小书桌上,书桌紧靠着安娜的床。
虽然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亚娜还是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她慢慢走过去,要窥探安娜的秘密。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洒在信纸上,很干净的白色信纸,黑色的钢笔字迹,清秀有力。亚娜窥视着信的内容。
我爱的阿妮娅:
今年的我还不错,请不必担心我。
亚娜才看到前两行,信纸就被抽走了。
安娜已经醒来,有些不悦的模样,将信纸折好,收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盯着亚娜,说话的语气并不友善,颇有些生气:“不偷看别人的信件,我以为你从小就知道。”
做贼被撞个正着的亚娜,也的确没有狡辩的余地,只能低着头,讨好地认错,企图得到姐姐的原谅:“我就是想关心你。我知道问你,你,你,你是不会说的,就,就,只能。”
紧张就容易结巴。
安娜本来就是心软的人,对着妹妹,特别是局促的妹妹,气也消得很快。
“不要有下次了。”
语气软和了起来,亚娜瞬时就觉得空气都变得愉快了起来。
安娜没有生气可是太好了。
但自己难得看到了信的前两行,不如就壮着胆子,问问安娜。即使可能没有不会有答案。
“安娜,给你写信的人叫你阿妮娅。”对,亚娜隐掉了前面的定语,与爱相比,阿妮娅显然是更亲密的词汇。
金毛犬脸上的白毛越来越多。
南郊的阳光好了起来,谢尔盖的精神却不比前些年,他牵着金毛犬在庄园里慢悠悠地散步,没了严肃凌厉,脊背有些许弯曲。庄园不再是一片白色,少女们的笑声,入耳愉悦,塔拉们板着脸做完杂事,倒也还留了些闲暇时间能和少女们谈天说笑。谢尔盖总是觉得不够真实。混乱来得太快,结束得也过于迅速,这让他每次想起那个早晨都神情恍惚。
谢尔盖捂着额头,炸裂的感觉来自昨夜的酒醉,浑身没有力气。
等他从小屋来到城堡,丹已经安排了不少贵客离开。他瞧了眼自己的手表,今天的庄园是不是醒得有些太早了。仅剩零零散散的几辆车,被选中的女孩在等待着和她们一同离去的人,丹和客人们交谈甚欢,勾肩搭背像是许久未见的兄弟。谢尔盖顶着头疼还是要给丹一个不屑的眼神,即使丹解决了他大部分的工作。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价值,而丹并不应该做这些。
丹看着像是没有注意到谢尔盖的目光,只顾着将剩下的人都送上车。
等到最后一辆车开走,丹才背着手转向谢尔盖。年长的秃鹫依然敏锐,丹的笑容不同以往,少了他厌恶的谄媚,但没有了谄媚的丹就不再是这个人。他有意识地将视线挪开,寻找他熟悉的安定点。不在,不在,不在,每个位置,应该在的人都不在,甚至在某些点位他看到了普鲁申科的随从。
随从的装束也和昨夜略有不同,腰带上的枪支不应该在庄园内出现。进入庄园的时候,各种枪支和武器都应该被收缴了才对。谢尔盖顿时警铃大作。
“谢尔盖,你在想什么?”丹当然看出了谢尔盖突生的警惕,这本就是他的意料之内,也需要谢尔盖能看出来。
谢尔盖后悔没有将自己的枪带出来。
“艾特丽呢?”
“在里面和普鲁申科吃早饭。要一起吗?”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谢尔盖急忙跑了进去。
椭圆形的餐桌,每个人坐得很近。艾特丽在一边,她的右手边坐着热尼娅,左手边坐着萨莎,对面坐着普鲁申科。和其他人面前的咖啡、茶点、黑麦面包、三明治、荞麦粥等不同,普鲁申科面前摆的是三成熟小牛排,每一刀切下去,血液就会溢在盘子里。
谢尔盖走进来,坐在普鲁申科的右手边,丹坐到了左手边。
艾特丽抬头看了一眼,普鲁申科并没有停止将带着血的牛肉放进嘴里,他并不在意身边坐着的是谁。气氛看似很融洽,塔拉和随从各自站在一边。
艾特丽望左边瞟了一眼。萨莎盘子里的面包并没有少,杯里的咖啡倒是消耗了大半。萨莎第二天竟然能和她坐在一起吃饭这件事情让艾特丽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在她的想象里,萨莎应该在哪个角落蹲着,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再见到自己才对,至于安娜,萨莎会觉得她能把安娜藏得好好的,以为自己不会找到,即使她的确没有再找安娜的意思。
不过萨莎现在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喝着咖啡,倒真的让她觉得安娜的存在能改变萨莎。如果所希冀的美好都破碎,因为爱而深受折磨,就会被拉扯进地狱,而她自己就深陷地狱里,她在地狱里找不到戴安娜,她希望萨莎能够来陪她。
鬣狗妄图改变了狼。
“怎么不叫安娜一起来吃饭。”艾特丽舀了一小勺的粥,吹了吹,没有放进嘴巴,却突然提起了安娜,“是没起得来吗?”
艾特丽自然知道安娜从她房间离开后,被萨莎带走了。这是她允许的事情,不然米哈会继续阻止萨莎。说到米哈,米哈去哪里了。
空气里原就有剑拔弩张的味道,艾特丽并不在意,只不是米哈没出现,让她感到有些不对,又看到谢尔盖阴沉着的脸。见惯了场面的她,倒是有些期待会发生什么。任何的变化都比一成不变要有趣的多,不是吗?
“你不会再见到安娜。”萨莎的声音很冷静,但桌下攥紧了的拳头还是暴露着她的紧张。艾特丽怎么能够如此坦然地在她面前提到安娜。安娜所受的伤害,自己所受的痛苦,艾特丽就没有半点愧疚的心吗?哦,当然没有啊,这可是艾特丽啊。
“我想见还能见不到吗?”艾特丽觉得萨莎的话有些可笑,狼崽子连咬人都还学不会,只会悲鸣,却总想着要吼叫,“除非是她不在了。”
听着艾特丽毫无感情的话,萨莎愣住了,然后突然就笑出声。
她怎么能祈求一只鬣狗放弃掠夺,腐坏对她的吸引力早就超过了肉的本身,让自己失去不就是艾特丽最想要的吗?她很早就意识到,周围不停有人在和她说,但她就是对那个将她从孤儿院带到南郊庄园的女人抱有幻想。小时候将她护在身边,看上去成熟可靠的艾特丽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虽然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替代品,艾特丽并没有将她真正当作女儿,但的确给了她很多。就算艾特丽一年比一年怪戾,就算艾特丽想将她拉进深渊,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但,为什么要将痛苦施加在她爱的人身上。
“其实还有个办法。”萨莎灰绿色的眸子因绝望而迸出了新的光亮,就像谢尔盖说的,她是狼,狼的报复心永远不能小觑,被完全激怒就会盯着猎物不放。
的确和鬣狗很像,绝对不会放过。
当萨莎紧攥的拳头击中艾特丽的腹部,迅速站起,将艾特丽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的瞬间,艾特丽竟然没想到还手。艾特丽对痛觉的感知并不灵敏,但当萨莎的拳头要落在她脸上的时候,艾特丽进行了抵抗。因被翻倒在地而失去了使力的支撑,艾特丽在应对上显得稍有些狼狈,但还是能抵住萨莎的攻击。
照理来说,现在,谢尔盖应该过来拉走萨莎。萨莎的愤怒并且付诸实践让她有些兴奋,但被狼崽子占了上风的感觉并不好。米哈不在,只要谢尔盖稍微帮个忙,她就能将萨莎反制。
谢尔盖当然想去帮助艾特丽。但普鲁申科,一直默不作声的普鲁申科,牵扯住了谢尔盖,枪当然是好东西,枪口接触到谢尔盖太阳穴是冰凉的。普鲁申科的右手拿着枪,左手还用叉子将牛肉放进嘴里。
“我早该想到,不请自来的你。”谢尔盖咬牙切齿。在圣彼得堡的生意伙伴,竟然想染指莫斯科南郊。
“要不是艾特丽变得越来越疯魔,我也不想多插手。”普鲁申科的话听着冠冕堂皇,却压不住里面的勃勃野心。
谢尔盖知道普鲁申科的人已经将庄园暗处的人控制住,现在的场面,塔拉也不可能和随从抗衡,至于丹,谢尔盖真的是从心底的鄙夷,摇摆不定的小人。
“谢尔盖,我们不如看看这场母女的争斗,谁会是赢家。”丹突然说话,他饶有兴致。从蛮久之前,他和普鲁申科开始筹谋,就在期待,安排热尼娅到艾特丽身边是重要的一环。失去了姐姐的热尼娅有一百个理由帮助丹来完成这件事情,她能够吸引到艾特丽,被艾特丽所宠爱的人可以拥有特权。艾特丽太自负,她甚至不会怀疑热尼娅的动机,或者说,即使她怀疑,也不会做出行动。被南郊的服从麻痹的艾特丽失去了该有的警惕,本就不配再有控制权。热尼娅能够从艾特丽那里知道秘密,能够将消息传递出南郊,那些南郊的守卫,那些支持艾特丽的上流社会贵族和富商,那些肮脏生意背后的官员。
丹想得到什么,谢尔盖想不出来,他只能看向艾特丽和萨莎。
萨莎是谢尔盖教出来的,他自然知道如果萨莎因仇恨而反抗,在身体能力这方面,已经处于衰退期的艾特丽怎么可能是萨莎的对手。鬣狗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有一帮对腐肉和血腥同样着迷的同伴,而狼的强大在于自身。
艾特丽有些受不住萨莎的力道,她开始放弃,甚至不想抵抗,当然这也是她清楚的知道连谢尔盖都没能过来帮忙的处境有多差。不过她开始笑,她从萨莎的眼睛里看到疯狂的人性,被萨莎压抑着的纯粹的想要毁灭的欲望,她很开心。
拳头并不能将艾特丽置于死地,但匕首可以。
一旁的热尼娅喝了一口热红茶,然后从繁复的衣服里拿出一把匕首,将匕首套丢在桌上,将匕首递给萨莎。“亚历山德拉,心口扎下去,她就不存在了,你也对得起安娜了。”
萨莎接过匕首,一只手压住艾特丽的脖子,拿着匕首的手高高扬起,她灰绿色的眼眸被浸在一片鲜红当中。
混乱,就像是一场戏。普鲁申科观看的一场戏。
艾特丽的生意他虎视眈眈,势在必得,不过即使获得了丹给的消息,也无法取得艾特丽背后的贵族高官的支持,不知道艾特丽究竟用了怎样的法子让支持坚不可摧。没有这些人的支持,艾特丽的生意即使拿到手也是负累。
萨莎是艾特丽养女这件事情,在他还没有开始对艾特丽的生意有吞吃的野心前就有耳闻。等到他和丹开始筹谋,萨莎就是他预设里的一环,艾特丽高调宣布过的养女总能延续那些支持。
如果在圣彼得堡的时候,丹能够说服萨莎取代艾特丽,他就是可以直接动手,不用大费周章带人来到南郊,还要将那些在南郊的钉子拔起,哦,还有那个难缠的米哈,制住他花费了不少功夫。况且,庄园的主人客死异乡,养女接掌庄园会比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样的事情后要好操作的多。
人产生的风会透过太多堵的墙,南郊庄园的铜墙铁壁都止不住风会吹到不该知道这些事的人耳朵里。
丹对艾特丽的恨意源于他曾经爱过的人,热尼娅对艾特丽的恨意源于她的姐姐,萨莎对艾特丽的恨意源于安娜,艾特丽对世界的恨意源于她的女儿。
而恨又来自于爱,人总是因为所谓的爱而备受折磨。
“萨莎。”
萨莎红着眼要将匕首刺进艾特丽的胸膛,却被安娜的呼喊阻止了片刻。普鲁申科有些不悦地看着楼梯上奔跑下来的人,穿着简单的衣裤,披散着头发,没有穿鞋子,显然是急着冲下来的,她身后还跟着个塔拉。
艾特丽的生死与安娜毫无关系,但萨莎红着眼睛的癫狂却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即使她知道萨莎是为了什么。萨莎不能因为自己而再染上更多的鲜血。
随从拦住了安娜,安娜无法跑到萨莎身边。
匕首悬在了半空,萨莎红着眼睛看向安娜,艾特丽却还在笑。
“你看,安娜都为我而制止你,萨莎,你真的是失败。”
“你闭嘴。”
“萨莎,鬣狗会掠夺,狼会占领,别说狼,你连鬣狗都不如。”
“你闭嘴!”
“我觉得安娜是在担心我,你觉得呢。”艾特丽还在笑。来吧孩子,地狱太不好受了,一起在地狱里找寻快乐吧。
“我说了让你闭嘴!”因为吼叫,萨莎的额头暴起了青筋,她的另一只手也握上了匕首,朝着艾特丽狠狠地刺了下去。
“在想什么?”谢尔盖从恍惚里回来。萨莎抱着贵宾,走到了他的身边。
贵宾眯着眼睛,很享受太阳,也很享受萨莎的怀抱。
谢尔盖无奈地笑了笑:“在想艾特丽今天有没有去看戴安娜。”
“当然,她每天都守在那里。你这不是说着废话吗?大叔。”萨莎的心情似乎不错,谢尔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萨莎这么称呼他了。
“那要感谢你,没有将匕首刺进她的心口。她还能有机会陪着戴安娜。”
萨莎很平和:“安娜并不希望我那样做。”
“她真的改变了你很多。”谢尔盖叹了口气。
萨莎的匕首只扎在了艾特丽的手臂,对此,普鲁申科并没有特别大的意见,他要的只是生意和权贵的支持,但也没有想要结束南郊的黑暗,他要求女孩和聚会都不能缺少,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庄园,甚至有更加苛刻的要求。
艾特丽自然不会听从普鲁申科的话,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如果萨莎的匕首扎进了她的心口,她可能还会更快乐一些。本就说好的事情变卦,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热尼娅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正视给萨莎的承诺。
“亚历山德拉,你只要听我的话,你就可以在南郊拥有一切,你喜欢的人也可以一直在南郊陪着你。”普鲁申科看了一眼安娜,他不能理解人为什么可以为了特定一个人的爱而付出这么多的代价。
萨莎站了起来,走向安娜,她的手,她的衣服上还沾着艾特丽的血。安娜的眼睛里有着痛心和难以名状的情绪,如果不是她跑来,萨莎的噩梦里会不会再多一条命,想到这儿,安娜的身体就在颤抖。她爱的萨莎,真诚,善良,即使那些艾特丽口中叙述的话都不能抹去相处中建立起的信任,但让她亲眼目睹艾特丽说的萨莎的疯狂,却在她们之间划开了一道不可修补的口子。
萨莎想抱安娜,却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鲜血。她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她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她想要给予安娜的炽热爱情都仿佛在那一刻停住了。安娜的颤抖是在害怕吗?害怕不能离开南郊回去见到家人吗?还是害怕什么?亦或者是害怕她?
萨莎眼眸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但她昂起了头,转身直视着普鲁申科,她和艾特丽就是筹码,她的身份就是筹码,她可以和普鲁申科做交易不是吗?
“向日葵和信送去了?”
萨莎抚着贵宾粗糙杂乱的毛,扯了扯嘴角:“嗯,每年都是这个时候。”
“其实现在并不是只有写信这样的通讯方式,你不想听到安娜的声音吗?”当年的混乱结束后,谢尔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他开始和萨莎真正地交流。
“如果可以,我更想见到她。”萨莎的声音滚烫。
“你可以去找她。”谢尔盖开始怂恿。
“我有过承诺,人要遵守承诺。”萨莎将贵宾放在地上,贵宾绕着金毛犬在慢慢踱步,“我答应过普鲁申科不离开庄园。”
“普鲁申科早就不是当年的普鲁申科了,不然你觉得他会允许你让女孩们有这么多的自由。”谢尔盖有点恨铁不成钢,南郊的庄园早在一年前就不在普鲁申科的束缚之内,但萨莎却固执着守着所谓的承诺。
“我也答应过热尼娅不会去打扰安娜的生活。”
谢尔盖说不下去了,他突然想到了艾特丽。萨莎还是很像她,固执又坚持己见。自己不离开南郊的承诺换了当时还在庄园的女孩们可以自由选择。
萨莎把选择权给了安娜。
“安娜并不愿意留在这里。”庄园对于安娜来说,有太多的痛苦回忆,即使萨莎有瞬间要强留的念头,也终究还是放她走了。
“如果她有在等你,你应该去找她。”谢尔盖踌躇了半天,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萨莎笑了笑:“如果她给我回信了,我就去找她了。但她没有给我回过信,应该不会在等我了。或者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忘掉我许下过的所有承诺,我会去找她。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但她很快又因为刚才说的话迟疑了起来,挫败地低下头,慌乱无措地揪着自己的手指:“我会吧,我应该会吧,可她真的没有给我回过信.....”
“所以,之前来过的亚历山德拉就是给你写信的人。”
好像是在意料之中,亚娜并没有多少吃惊。
“她喊你阿妮娅,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安娜轻描淡写地说出萨莎的名字并没有解答亚娜的疑惑,如果不是亲近的关系,安娜可不会让人喊她“阿妮娅”。
安娜侧过头看了一眼信封,拆信的时候每次都会被她破坏掉的火漆印章。
月亮和湖泊被分开,安娜看着湖泊,想起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
那深不见底的湖泊里有个人在呼唤着她,她被声音吸引着,走向湖边,有一双手从湖里伸了出来,拉她坠落。安娜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冰凉刺骨的湖水被炽热的体温所驱散,将她抱在怀里的人在她耳边呢喃着思念,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妮娅”
炽热 8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这章崩了,就这样看吧。
下章完结。
——————————————
安娜
只要莫斯科城中河结了冰,谢尔巴科夫家的商货店的订购生意就变得火爆起来。
天气更加寒冷让人减少了出门的欲望是一回事,而另一回事当然就是在家里翘首以盼商货店来送包裹的人,希望是谢尔巴科夫家的女儿,而不是店里的小工。附近的人都知道商货店老板家的三个女儿都十分惹人喜欢,穿着冰鞋在城中河灵活优雅地滑行,美貌和轻盈引得惊叹。
大女儿茵娜美丽大方善解人意,二女儿安娜精致玲珑心思透亮,小女儿亚娜活泼爱玩鬼马可爱。
要说大家最期盼看到的是谁,街尾那个腿脚不便的老奶奶最有发言权。老奶奶...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这章崩了,就这样看吧。
下章完结。
——————————————
安娜
只要莫斯科城中河结了冰,谢尔巴科夫家的商货店的订购生意就变得火爆起来。
天气更加寒冷让人减少了出门的欲望是一回事,而另一回事当然就是在家里翘首以盼商货店来送包裹的人,希望是谢尔巴科夫家的女儿,而不是店里的小工。附近的人都知道商货店老板家的三个女儿都十分惹人喜欢,穿着冰鞋在城中河灵活优雅地滑行,美貌和轻盈引得惊叹。
大女儿茵娜美丽大方善解人意,二女儿安娜精致玲珑心思透亮,小女儿亚娜活泼爱玩鬼马可爱。
要说大家最期盼看到的是谁,街尾那个腿脚不便的老奶奶最有发言权。老奶奶性格古怪,老是发脾气,对除了安娜以外来送包裹的人都是冷言冷语的,唯独看到安娜,眯着眼睛,皱起的皮肤都感觉有了笑意,还总想给安娜塞点好吃的。老奶奶曾经和边上的邻居说到:“安娜这小姑娘,我第一次遇见,她就在笑。她的笑声让我感到十分愉快,我就大胆地说,这会是一个好孩子。当然,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十四岁的安娜虽然还没有完全褪去小孩子的稚气,但优越的骨相已经活脱出美人的模样,不少少年人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围在安娜身边的不在少数,少年人的感情来得总是迅猛且热烈,垂涎美丽的人事,总是把心跳的感觉误认为是爱情,追逐是常有的事情,突如其来的搭讪总是出现在莫名的地方,让人有些厌烦。
安娜总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得很好,笑意盈盈又拉开距离,不让人心生寒又不多给人遐想的空间,对每个人友好又有着刻意的疏离,的确不太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能够做到的事情。无可否认,这的确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但她没有遇到能让她真正心动的爱情,可能是少年人的爱并没有文学里的深刻。
安娜喜欢文学,经商的家境殷实,也让她有机会能涉猎到除了俄国以外,其他国家的文学经典,她有时候会痴迷在文学世界的爱情当中。玛格丽特的“也许上帝希望我们在遇到那个对的人之前遇到一些错误的人,因此,当我们最终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如何感恩。”;勃朗特的“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要去看他,就像口干舌燥的人明知水里有毒却还要喝一样。我本来无意去爱他,我也曾努力的掐掉爱的萌芽,但当我又见到他时,心底的爱又复活了。”;另一个勃朗特的“我这么爱他,并不是因为他长的英俊,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不管我们的灵魂是什么做的,他的和我的是完全一样的。”;雨果的“爱就像一棵树,它自行生长,深深地扎根于我们的内心,甚至在我们心灵的废墟上也能继续茁壮成长。这种感情愈是盲目,就愈加顽强,这真不可思议。它在毫无道理的时候反倒是最最强烈。”,很多很多,爱情总是浪漫且有着前仆后继的献身精神,根源总是来源于无法克制的吸引和盲目的追随。安娜会奇怪为什么爱情会如此轰轰烈烈,她有时候会在夜谈的时候抱住茵娜,悄悄地问茵娜,茵娜和未婚夫之间的爱情。
茵娜的回答倒是乏善可陈,和文学世界里差得很远,平淡生活里的简单感情,是朝夕相处间的关心和被爱。茵娜一脸的幸福,让安娜羡慕又困惑,爱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书里为什么都这么让人不可自拔呢。茵娜总是喜欢点安娜的鼻尖,也带着过来人的口吻,对着她这个妹妹告诫,不要太容易付出真心,别在错误的人身上浪费自己的生命。
安娜很喜欢自己的父母,很喜欢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她在这个家庭里感受到了她需要的爱意,虽然第二个女儿似乎经常容易被忽略,但她并没有过多的在意。除了安娜小时候就抱着睡觉的小熊,因为亚娜哭着说想要,就被父母拿走给了亚娜的时候,安娜有些难过。
父母重视姐姐,宠爱妹妹,总觉得她这个异常乖顺的女儿不会有不满,不会有抱怨,内心坚强勇敢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哭泣。就算喜欢的小熊玩偶被尤利娅从怀里拿走,递到亚娜的手上,亚娜欢呼雀跃,安娜也不过是瘪了瘪嘴巴,然后又挂上一贯以来的笑容,似乎没有对父母的偏爱有怨言。
尤利娅的一个奶酪煎饼就能让安娜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妈妈的奶酪煎饼做得实在是太好吃了。
安娜有时候会很容易满足。
但总是因为把受伤的心藏起来,用笑容来掩饰。
安娜没有问,那个晚上她没有问。
为什么会是她?不能是茵娜,也不能是亚娜吗?自己被带走的时候,为什么只有泪水还没有阻拦呢?一点都不需要努力吗?
她难过的时候就想抱着她的小熊玩偶,只要抱得久了,她就不难过了,但可惜,小熊已经是亚娜的了。
安娜没有哭,泪水很珍贵,没有答案的时候不需要流眼泪来让自己平添烦恼。
安娜从书里见到过这些邪恶的事情,男人带走年轻漂亮的女孩为的是什么,总是不言而喻。但眼前的男人似乎没有这个心思,不对,只能说是他自己没有。
丹笑眯眯地和安娜并排坐在车后座,仔细地打量着她,重复着在家里就说过的话。
“你很值钱。”
女人被人以金钱衡量并不是个好兆头。安娜表现出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丹,观察着他,想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开车的人没有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将阻隔视线的帘布拉了下来。
“你父亲的商货店卖掉后也只够还一部分。剩下的部分我本想着起码要带你们两个姐妹走,但看到你父亲皮夹里你们一家人的照片时候,我发现,只要有你就够了,虽然你现在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我标出了我心里的价格。”丹说得很是兴奋,似乎是在夸奖安娜的美貌。但这对于十四岁的女孩来说,更多的是不知就里的难堪。
“真的,你都不知道你父亲还欠多少。”丹还在眉飞色舞,完全没有意识到安娜此刻已经完全陷入迷茫。被交换买卖的痛苦,眼前的人竟然如此轻描淡写,似乎还有要说服她的念头。
“你竟然没有哭,很少有被家里交换的女孩不哭。”丹持续着他的兴奋,“你要去的地方在莫斯科南郊,那里有一座非常大的庄园。主人叫做艾特丽,她对你的父亲有一些怨恨,当然如果不是你父亲沉迷赌博,掉进陷阱,艾特丽的怨恨也没有效果。”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安娜的痛苦逐渐在心底漫开,苦涩的感觉浸满了她的喉咙。
“你适合那里,当然,你也有机会离开那里。”丹收敛了一些笑容,试图严肃一点,“你很适合,我不会告诉你太多,但我觉得你会有机会再和你的家人在一起。”
安娜并没有完全理解丹的话,但她听懂了她有和家人团聚的机会。
丹没有再和安娜进行过多的交谈,在去南郊的路上,丹陆续接来了热尼娅、阿廖娜、卡米拉和达丽娅。
热尼娅最为年长,对她很好,也很关心其他人,但对她的关心似乎多了一些。安娜向来习惯和人保持距离,对热尼娅也一样。
热尼娅似乎和丹很熟悉,但到了庄园,这种熟悉的感觉就消失了。
虽然阳光很好,但南郊的天和心情一样,阴沉沉的。
排成一排接受人的评头论足,让安娜想起了自家商货店货架上的商品,被人挑拣。面前那个高大的女人,冷脸地看着她们,听到谢尔巴科夫五个字的时候,安娜从女人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异样的神色。这个女人就是丹口中的艾特丽,南郊庄园的主人。
热尼娅隐约和她说过几句,但具体记不清楚了。
安娜见到了萨莎。那个被艾特丽推出来,要求对她们评价美貌的年轻少女。萨莎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剔透的翡翠,幽深的湖泊,安娜没有见到过这样漂亮的眼睛。萨莎似乎比在场的每个人都纯粹,眼睛里没有欲望的杂质,也看不到烦恼,是被保护着长大了吧。
安娜保持了自己的疏离,不想听到周围的声音,那些低语太过嘈杂,她也不想在意艾特丽和萨莎对她的评价。她微微仰起了头。
她感到萨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她也听到了萨莎说的“热尼娅最漂亮”。
南郊庄园的生活约束,没有自由,被逼着上一些课程,老师们总是明里暗里地提示着这些课程的目的,隐在冠冕堂皇背后的迎合。
安娜知道即使不喜欢也躲不过,在庄园里她没有半点自主权利,所有人都在听艾特丽的命令,直接的,间接的。那些总守在附近的塔拉,和那个看上去并没有很凶狠的谢尔盖,明明就是艾特丽生出的爪牙,将她们紧紧地束缚住,试图抹掉女孩们自我的意识,让她们明白只有艾特丽是唯一能够给出命令的人。这样的氛围让安娜感到窒息,她没有办法从中找到丹所说的机会,离开庄园的机会。难道是女孩们口耳相传的聚会,肮脏的,靡乱的,被人当做物品的聚会。
太过可笑了,怎么会有人将期盼放在明显就很黑暗的事情里。
于是,安娜将她自己的喜欢收了起来,那些交谈的欲望,那些笑容,她只希望其他人不要关注到她的存在。而热尼娅不同,热尼娅张扬肆意,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包括艾特丽。艾特丽看得出来很喜欢热尼娅,热尼娅的每一个方面,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似乎就是为艾特丽量身定制的一般。所以,当偷听到塔拉谈论热尼娅竟然不用参加聚会的时候,安娜并没有感到惊讶。是啊,谁可以和艾特丽争抢呢,除非她愿意,任何人都不可以。
萨莎在庄园是特殊的存在。
艾特丽对萨莎似乎还保留了点母亲对女儿的关爱,这点也是热尼娅告诉安娜的。萨莎,安娜还是记住过的,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庄园里面难得看到的纯真和赤诚。女孩们对热尼娅窃窃私语,却又想效仿,既然接近不了艾特丽,那接近萨莎总是可以的,安娜虽然不免对这些女孩有些微词,但又能够明白她们的选择。毕竟,人总想找寻依托,无论是人,还是物。
安娜避免和庄园里的人产生有类似朋友的接触和亲近,当然和她一起来的四个女孩除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相濡以沫的情绪,像是来南郊的路上,热尼娅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有可能希望大家能够一起离开黑暗。是啊,如果能离开黑暗多好。
萨莎过多的靠近在安娜的意料之外。同样,对于萨莎的靠近,安娜对自己并未明确拒绝也觉得很意外。她最开始将原因归于她在庄园里没有自我,而萨莎拥有特权。谁能对着艾特丽的养女说不呢。
醉酒的萨莎在月光下走近了安娜,赞叹着她的美丽,表露着喜爱。安娜在那一刻生出了试探的心,既然说喜欢,那萨莎的这份喜欢能带来什么。萨莎无法回答的愧疚,给不出承诺的懊悔,在安娜的意料之中。萨莎即使走近,她也只能退后,毕竟,何必要在黑暗中去找寻根本不能存在的光呢。
为什么没有拒绝萨莎给她惨不忍睹,受罚后的手掌上药。直到萨莎已经蹲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涂着药膏,往她的手上吹着气,试图让药渗入皮肤的时候不会让人感到过分的疼痛。那一刻,安娜升腾起一些委屈,不仅仅是当下的,还有很多积攒的,她知道她的眼泪在打转,可当萨莎抬头问她的时候,她还是坚定地否定了自己在哭。萨莎似乎在放纵她,照顾她的情绪,信任她的每句话。
虽然觉得萨莎将自己从和卡米拉的冰上活动中拉走很越界,很粗鲁。但看到萨莎别扭又固执的样子,甚至抓着她的手就不肯放开,非要要她给出个为什么卡米拉能拥有她笑容的原因时,安娜又觉得有些情有可原。心软或许就是安娜的软肋之一,否则她不会在萨莎怯生生地提出要做朋友的请求后,对着那双带着疑惑、不解、失落的眼睛答应了她会和萨莎聊天。即使这个聊天的承诺,让萨莎有了不断亲近她的理由,安娜对此有些头疼,她感觉像是回到了莫斯科,那些少年人围在她身边的情形,只是一个萨莎就抵过了所有人。似是而非的错觉吗,女孩对女孩渴求亲密的感情能够被归于喜欢或者爱吗?
热尼娅的话有一定的警醒作用,也不知道为什么,安娜总觉得热尼娅在谋划些什么,这个谋划里,自己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所以热尼娅才不断想要纠正自己在庄园里的行为,最主要的,和萨莎有关的行为。安娜知道热尼娅撞到了自己很多次和萨莎的独处,但那些独处没有任何旖旎的事情发生,萨莎只是在和自己说话,分享她平时见到的每件小事的细节,安娜并没有不听的理由。热尼娅说萨莎太弱小,这点安娜承认,但她并没有生出要萨莎保护她的心,毕竟只是聊天不是吗?虽然,萨莎对她念的诗是《致娜塔莉亚》,但也说明不了什么不是吗?
即使是“我情愿放弃我的所有,去到你的身边”。
在冰天雪地的俄国,不会有人不喜欢向日葵。对阳光的渴望在每个俄国人的血脉里,安娜自然也不例外。但在南郊庄园,这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为什么要让她见到那微弱,在努力的光亮。萨莎的向日葵带着温度,想给予安娜的是她想要亲近的一颗心。但安娜却觉得难过起来,她们之间有难以逾越的距离,是所谓的自由和权力。她突然很想要哭泣,身不由己的人生她竟然连想着去接受都感到无力,拒绝吧,远离没有可能真正照亮的光明。向日葵没有持续的光照很快也会死去。
与艾特丽的晚餐本就让女孩们吃惊,虽然是以热尼娅的名义。艾特丽对热尼娅的喜爱也不足以让这个晚餐出现。安娜很清醒,热尼娅也很清醒。五个女孩被塔拉们带走打扮,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白色衣服,礼裙是精心准备,妆容也是贴合女孩的相貌,塔拉的打量更深,安娜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视线逡巡。当她将疑惑投向热尼娅,热尼娅无奈地摇头,似乎在澄清一切和她毫无关系。
好吧,艾特丽的试探,萨莎的不自觉,塔拉的明目张胆让事情完整了起来,属于自己的命运早就被书写完毕,不管是和萨莎,和聚会上出现的所谓名贵,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她的皮肉早就成为她在庄园里的唯一价值。挣扎又有什么用,有能力反抗吗,有能力说不吗,她仅有的能泄露自己情绪的渠道,就是萨莎仍对她存有的珍视。
不要再沉溺在湖泊当中了,冰凉的湖水并不能让人心平静。萨莎的过去,被艾特丽选中的幸运与痛苦,无法对其他人袒露的真心,安娜倾听着,横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缩短。所有人都在艾特丽的控制之下,甚至萨莎失去的可能更多,女孩们的是皮肉,而萨莎的将会是思想。想到这点,安娜愿意为萨莎妥协部分,比如谈起自己美满的过去家庭,谈起自己的爱好,谈起小小的真心。
萨莎跟着艾特丽离开庄园,将小狗交给安娜照顾,是最珍重的嘱托。
谁都会有秘密。
习惯带来的思念催生感情藤蔓的生长,久别重逢后少年人的爱意开始燃烧,时光给予的蜕变埋在身体的变化里,满怀心事的沉默让两颗心试图靠近,亲吻沾染了欲望的杂质但并不会让人想要拒绝,短暂地忘记秘密可能会带来嫌隙,就让人永远沉在冰凉的湖底,炽热的真心也许不会让人溺亡。
也许是那只小熊,让安娜认为不该怀疑少年人的真心,即使是处于令人窒息的地狱。
艾特丽并没有想这么快放过萨莎。
做快乐事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像在圣彼得堡的时候,她曾多次带着萨莎去灯红酒绿的地方,并不掩饰地在萨莎面前与人亲热,甚至萨莎隔着层纱听着面红耳赤的声音。她经历过了,怎么会不适应,并不能因为人换成了安娜就要有所不同。
但安娜的反应让艾特丽有些诧异。
痛苦的悲鸣只发生在萨莎的身上,安娜却异常平静。
艾特丽看着安娜吻掉萨莎的泪水,明明绝望却又温柔地安抚着正在哭泣的萨莎。捂住萨莎的眼睛,安娜竟然扭头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艾特丽。这让她暂时从疯狂的念头里脱离出来,想看看安娜想干什么。
艾特丽挥了挥手,示意米哈做事。
热尼娅先走出了房间,米哈将已经没有力气的萨莎带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安娜和艾特丽两个人。
“你好像并不害怕。”
艾特丽第一次真正认真地打量安娜。
“害怕并不能阻止什么。”
艾特丽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太过清醒的女孩,会失掉纯粹的乐趣,不过,她喜欢摧毁,无论是萨莎还是其他的什么。如果安娜坚强,那她就摧毁坚强。
“你刚刚有在求我。”艾特丽走过去,将安娜抱起。
“你喜欢萨莎,你怕她受伤。委屈自己也要保住她?”即使表面装作再坚强,被触及的时候浑身还是在颤栗,“你喜欢她什么,值得你连挣扎都忘记了,年轻,整颗心都像是放在你身上,看起来是个好人对吗?”
“安娜,你看错她了。”
“她亲手放的火,看着老院长在火中挣扎惨叫,她畅快的笑容可惜你并没有看到。”双手被钳制在身后。
“我们的人清理火场的时候,有多少小孩你知道吗?萨莎就是这样的人,她和我一样,只要达到目的,牺牲多少都不会在乎。”艾特丽的动作粗暴了起来。
“她的双手早就染上了血污,你以为她不知道庄园里一直在发生什么,她只是不在乎,她根本不想去改变。安娜,你的确很漂亮,你吸引了她。”
“她可能想为你做些什么,但她没有能力。”
“你的出现让她感到了愧疚,藏得很深的愧疚,那些过往根本过不去,特别是今夜之后,她会知道没有能力的可怕,她会和我一样开始疯狂。”
“她只能成为我。”
艾特丽的疯狂源于戴安娜离开的那个雪天,短暂的人性复苏只是为了更好地进入下一次的疯狂。没有任何人的痛苦和眼泪对她有意义,就连她自己的也一样,她从权力中找到快乐,从对皮肉的欺侮中找到快乐,从服从中找到快乐,从夺去其他人的珍视中找到快乐。是啊,怎么能不快乐呢。
安娜痛苦压抑的声音在房间里被放大。
“鬣狗不会放过自己的猎物,我不会,萨莎也不会。”
“她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的人。”
好累。万籁俱寂,只剩这个念头。
热尼娅不能接受早该有结果的事情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伤害。
不能冷静,需要发泄。
本来所有的事情进行,不能说顺利,因为有几个偏差,比如艾特丽看中了安娜,比如萨莎真的不能保护安娜,比如本应在圣彼得堡就解决的事情因为某几个人的优柔寡断,硬生生地被拖到回了南郊。
塔拉们因为聚会而筋疲力尽,并没有特别在意热尼娅的动向。
谢尔盖疲于应付普鲁申科带来的随从,推杯换盏,整个人晕乎乎的,那些暗地里守着庄园的生面孔男人也在黑夜里逐渐疲惫了下来,庄园变得静悄悄。
热尼娅怒气冲冲地闯进了丹的房间。
还没等丹说话,热尼娅的指责就劈头盖脸地下来了。丹都没办法保持他一贯的笑容,只能顺着热尼娅的指责尽量抚平她的情绪。
“谁都没有想到。”虽然从艾特丽的目光里看出安娜的危险,但丹也的确没想到艾特丽能完全不顾萨莎的感受。
“不过,你也往好的地方想,这样萨莎不是能接受我让她去的事情了吗?”
“当初你说安娜会成为最重要的一环,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安娜一开始就和她一样,那热尼娅根本不会愤怒。
丹摆了摆手:“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她很适合萨莎。萨莎喜欢的,艾特丽都会破坏,我等的只是萨莎有违抗艾特丽的心。”
热尼娅依旧愤怒:“在圣彼得堡一年,你都没能说服萨莎。”
“她是艾特丽养大的,人总对这些不该有的感情抱有犹豫之心。”丹无奈地摊开手,“米哈也时时跟着,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热尼娅沉默了。鬣狗养出了有感情的狼崽子。
“热尼娅,你要知道,即使艾特丽不在了,萨莎也不能离开这个庄园。”
安娜疲倦地躺在床上。
萨莎拿着毛巾轻柔地擦拭着她仍有些湿漉的头发。
太安静了,两个人都太安静了,房间里的氛围异样得可怕。
萨莎的下唇都被自己咬出血来,而安娜闭着眼,疲倦到无法说话。安娜不愿意回想,但艾特丽的话就绕在她的耳边,连同那些她承受过的屈辱。
过了一会儿,萨莎也躺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了安娜。
安娜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即使她知道抱住她的是萨莎。
萨莎的眼泪落在安娜肩头,安娜本就有些凉意的身体感受到了更为冰凉的触感。安娜不想萨莎如同艾特丽一样变得疯狂,但实在没有心力去安慰她。
又过了一会儿,萨莎突然低语。
“我准备跟你一起死。”
好累,但又不可抑制的心软,若是不曾给予真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身体上的痛苦是最轻的,心里的痛苦难以被抚平。她只能压抑着,安慰着似乎比她还伤得重的萨莎。
“不过我想,我们俩最好还是都能活着。”
萨莎抱得更紧了。
“当然,那好得多。”
炽热 7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我爱所有人
————————————————
掠夺
萨莎被噩梦惊醒。
她忽然坐起来,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目光涣散,在黑暗里没有驻目点。无意吵到背对着她,蜷曲着身体,抱着小熊的安娜,但浅眠的人还是睁开了眼睛。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萨莎回到庄园,似乎每个晚上都会突然醒来。安娜并不是没有问过,但每次萨莎都只是抓着被角,摇着头说没有事情,只是睡得不好,做了噩梦。噩梦的内容是什么,萨莎从来不肯透露。
忘了,谁能记得做了什么梦呢。每次逃避回答就是说的这句话,但一脑门的汗和颤抖的手很明确地告诉安娜,并不像是萨莎说的那样。究竟在外面这一年发...
极度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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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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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夺
萨莎被噩梦惊醒。
她忽然坐起来,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目光涣散,在黑暗里没有驻目点。无意吵到背对着她,蜷曲着身体,抱着小熊的安娜,但浅眠的人还是睁开了眼睛。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萨莎回到庄园,似乎每个晚上都会突然醒来。安娜并不是没有问过,但每次萨莎都只是抓着被角,摇着头说没有事情,只是睡得不好,做了噩梦。噩梦的内容是什么,萨莎从来不肯透露。
忘了,谁能记得做了什么梦呢。每次逃避回答就是说的这句话,但一脑门的汗和颤抖的手很明确地告诉安娜,并不像是萨莎说的那样。究竟在外面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娜想追问,又觉得还是没有立场。
萨莎要是想说,自然会说。想起来,萨莎和自己说话的确少了很多,哪里像是走之前那样,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变得越来越沉默。
萨莎躺下,盖好被子,在被子底下两只手紧紧握住,试图阻止颤抖。
安娜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在仅有月光的黑暗里注视着萨莎。眼睛里染上痛苦的迷茫,似是无法驱散的梦魇在蚕食着她。安娜轻轻叹了口气,将小熊放在两人之间,从被子里伸出手,探向萨莎的额头,冰凉的触感。
“所以,还是没事吗?”
安娜的声音轻柔,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对萨莎是很好的安抚。萨莎将脑海里还萦绕不散的灼烧感和哭喊声再次压下。她伸手抓住安娜抚在她额间的手,然后拖着安娜的手放回被子里,压在小熊的身体上。
“没有事的。”
安娜笑了一下,将眼睛里的关心收了回去,淡淡地想要抽回手。
萨莎抓得很紧,感受到安娜的意图,她暗暗加了力道,不愿意松开半分。落水的人抓住了她的浮木。
安娜疑惑地看着她,无奈又轻柔地说道:“萨莎。”
紧握着的手在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温度。
“我送你的书看完了吗?”没有预兆的话题,柔和的五官在归来后增添了一丝尖锐,清瘦的脸庞显得更为俊俏,眼睛里少了一些光亮却多了几分深沉,依旧深不见底,让人猜不到想法。
问的是哪本书,安娜自然是知道的,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她微张着的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声音梗在喉咙口。
萨莎向安娜凑近了一些,窸窣的摩擦声。
“在莫斯科的时候很想你,在圣彼得堡的时候很想你,在特维尔的时候很想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即使你现在就躺在我身边,我可以牵着你的手,但我还是很想你。”
没有预兆,又是有迹可循。
“想念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安娜定了定神,试图浮出萨莎的湖泊,她需要呼吸不一样的空气。房间的空气暧昧而且黏腻,甚至可以将原因归于那个在房间的另一头还在燃烧着的壁炉。
“可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你会喜欢女孩子吗,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保护她,不要像艾特丽一样,那个很多年前的朋友在深夜里吐露出的真心,萨莎记了很多很多年。
如果说喜欢能具象,那她的喜欢就是安娜,平静的、月光下的、微笑的、倾听她说话的、拒绝的、愤怒的、哭泣的、失望的、决然的、无畏的、袒露真心的、所有的她能够感受到的安娜。身处黑暗,碰触到青睐的光明便不愿再放开。
手心在出汗,萨莎的舌头并没有打结,她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我不是个好朋友,我想要的更多。”
“你拒绝向日葵的时候我好难过。”
“再被你拒绝一次我的心会死掉。”
萨莎将紧握的手贴近自己的心口,让安娜触碰。心跳声清晰地落到掌心,带起了另一颗心的共振。
安娜棕褐色的眼眸里有着动容,是袒露交织成的信任,是脆弱被捧起的珍视,是触碰过去伤口时的小心翼翼,是小熊玩偶被带回时的那句坚强给予的真心。
“我可以吻你吗?”
“阿妮娅。”亲密的称呼延续了这个渴求。
和所谓的保护没有关系,和所谓的假装也没有关系,那是一颗心想贴近另一颗心需要的亲密。
安娜阖起了眼眸,月光下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萨莎扣紧了安娜的手指,不由得俯过身去,两人中间的小熊被牵动,也落进了萨莎的怀里,细碎的吻落在安娜的眼角,鼻尖,唇边。萨莎欣喜地迷糊了眼睛,偏了偏脑袋,眼泪苦涩的味道沾在了安娜的唇边。
安娜微微仰起头,开启了唇瓣,萨莎的吻就落了下来,柔软的舌尖轻轻地舔舐着,珍惜,温柔,喜悦,像是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
安娜觉得自己完了,她舍不得萨莎的心死掉。
“和谁打电话?”
艾特丽让谢尔盖去找丹。谢尔盖很不高兴地推门进去,丹显然被吓了一跳,慌忙将手里的电话筒放回,手舞足蹈地对着谢尔盖抱怨。
“你怎么能突然进来,要是我在换衣服怎么办,要是我在做别的事情怎么办,你怎么可以不敲门就进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谢尔盖本就不富裕的头发感觉又要散掉一些了。
“你闭嘴!都是男人,你在干什么有什么关系。”谢尔盖咬着后槽牙。
丹应该庆幸谢尔盖手边并没有猎枪。
“所以你突然进来是要干什么!”丹似乎平复了下来,斜着眼看着谢尔盖。
谢尔盖压住怒气:“艾特丽找你。”
看到谢尔盖那张阴沉的脸,艾特丽就知道他和丹又发生了争执,这么多年认识的交情了,两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都不知道互相看不顺眼什么。艾特丽当然没想要调和两人的矛盾,不重要的事情,只要都对她忠心就好了。
“女孩们的礼服准备得差不多了吗?”艾特丽看着手里的名单,手指有着节奏地叩着桌面,发出一下又一下闷钝的声响。
年长的塔拉站在艾特丽身边,小声地回复着:“基本上都准备好了。选择了每个人最适合的颜色。”
“样式不需要太繁复,最重要的你知道的,容易穿脱就好。”艾特丽伸手接过另一个塔拉给她递的红酒,白天就开始饮酒,艾特丽也要说句自己越来越放纵了。
谢尔盖和丹都拒绝了红酒。
“名单上的女孩,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名单是谢尔盖按着年纪拟的,艾特丽又把名单扔回来,谢尔盖有点摸不透她的意思。丹凑过来看了看,女孩都是他带回来的,他对每个女孩的样貌和价值都很清楚。
“其实我很奇怪。”丹说这句话的时候,艾特丽看向他,萨莎也走进了这间房,“热尼娅今年都还不用参加聚会吗?”
“丹,我说过,她不需要。”艾特丽的话里面带着警告,在看向丹的同时,又瞟了一眼刚刚在桌边坐下的萨莎,“只要我还对她感兴趣,她就不需要。”
艾特丽并不友好,丹紧张地吞咽了唾沫。
“我的意思是女孩的花期有限,热尼娅会越来越没有交换价值。要是她最后变成塔拉,我觉得可惜了。”丹说完这句话,环视了房间内站着的几个塔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塔拉当然不会在乎丹说了什么。她们的职责只是做好艾特丽吩咐的每一件事情。
“女孩们最大的价值是服侍好我。”艾特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尔盖有些抱歉地朝萨莎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谢尔盖对女孩们有所愧疚也不过就是纠结于所谓的自我认知。他觉得自己不算特别坏的人,起码比起艾特丽来,他可没有找女孩们满足自己的需要。只是,安娜的名字明晃晃地在名单上,小家伙的心思他很清楚,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该发生的风波。
谢尔盖都忘了是自己告诉艾特丽,萨莎对安娜的与众不同。
萨莎拿起谢尔盖面前的名单,也没管丹和艾特丽在说什么,她从名字里记起那些女孩的模样,除了安娜外,她其实记得并不真切。但女孩们都是真实生活在她的四周,变成了符号,变成了价格,她感觉四肢冰凉,透不过气来。
过去,她并不是不知道聚会的阴暗面,但确实没有给予过关心,毕竟,那些女孩来了又走,她不认识也不在乎。说曾经自私也罢,说现在醒悟也行,的确是因为安娜的出现,让她有了要挣脱的想法。即使这个想法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力量。
艾特丽在观察萨莎。
“你有什么意见。”
萨莎看到安娜出现在名单上,她的手背在身后,捏了捏右手的尾指。她了解艾特丽,只要她说了的,艾特丽就会像鬣狗一样追着不放,病态扭曲腐坏的心理让萨莎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的喜欢。伊丽莎是她的好朋友,伊丽莎就变成了艾特丽必须要得到的猎物。
虽然不是当时就明白,但萨莎也很快就明白了这个事实。
她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压抑住对安娜的喜欢。
萨莎似乎比以前沉稳,艾特丽并不喜欢自己看不透萨莎,这让她有些急躁。怎么可以,萨莎这么像自己,自己怎么能够看不懂她在想什么,不能,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艾特丽不允许。
“我没有什么意见。”萨莎放下了名单。
“安娜也没关系吗?”艾特丽弯起嘴角。
丹打量着这对养母女之间翻滚的那些暗涌,骨子里有些兴奋起来,“安娜真是个惊喜,当初你为了那点小恩怨,大费周折要谢尔巴科夫家的孩子,我都觉得你过于小题大做了。没想到是这样的美人。”
萨莎看向丹。
艾特丽也看向丹,但很快又看向萨莎。
“所以,萨莎,我们该放走她吗?”
这不是必答题,萨莎知道。她想起那个夜晚,安娜冷静地看着她,说出那个明知道答案的反问。
“如果一直不想下去,可以不下去吗?”
萨莎给不了的回答,给不了的承诺,即使她现在的心都要爆炸了。
下午开始,庄园里陆续有车辆进来,衣着华丽的男人女人,道貌岸然的模样,谢尔盖和丹在迎接着客人。丹其实很少参加聚会,他不喜欢将女孩标价交换出去,他更喜欢带回觉得有价值的女孩。艾特丽也尊重他的想法,当然,这次,因为准备时间不足才让他一起来帮忙。
丹难得不聒噪。谢尔盖可以完全忽略他。
一年多没有举办聚会,来的人比往常都要多一些。谢尔盖看到了一些老面孔,曾经在聚会带走过多个女孩的人。有些人永远在拥有了一个之后就想着下一个。
萨莎在自己房间里穿着衣服。
艾特丽给她准备了礼裙,也给她准备了较为中性的礼服。萨莎的手伸向礼裙的时候,拿着礼裙的塔拉往后退了一步。
“亚历山德拉,艾特丽说你穿礼服会比较好看。”
萨莎笑着对塔拉点点头,然后伸手从另一个塔拉手上接过礼服。礼服剪裁很合适,萨莎穿上礼服有着不同的英气,很招人喜欢的英气。塔拉将她的淡金色长发整整齐齐地束起。萨莎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突然扑面而来的心慌和无力。
即使摆在台面上,也从来没有给过真正的选择不是吗?
女孩们的房间很热闹。塔拉们认真地将搭配好的裙子为女孩们穿上,饰品也经过挑选,衬得女孩们更加美丽。
安娜得到的是一条红色的裙子,看上去很简单,但腰间、胸口、裙摆的花纹设计让单调的裙身变得生动。裙子剪裁精致,为安娜量身定做,完美地贴合了她的身材。塔拉给安娜戴上项链,银色的链身,挂坠是一个非常小的月亮,很漂亮,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的话,安娜应该会对项链表达喜爱。塔拉梳整齐了安娜的长发,但罕见地没有给她束起或编什么发型。安娜回头疑惑地看了塔拉一眼。
“艾特丽说你头发放下来很好看。”
安娜轻蹙眉头,但没有发出其他疑问。艾特丽最近对她的关注过多,还有几次走到她身边说话,说话的时候和声细语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目光总让安娜有不舒服的感觉,像是窥视。也有过两次,塔拉来叫她去和艾特丽见面,她没办法拒绝,只不过一直在她身边转的萨莎让她不至于要单独面对艾特丽。
她有什么值得艾特丽关注的,除了她已经被丢掉的姓氏之外,还有什么,安娜自己也明白。
起码萨莎在的时候,艾特丽表现得很像一位得体的长辈。
“安娜。”女孩们陆续去化妆,没有轮到安娜,热尼娅见没有塔拉围在安娜的身边,这才走过来和她说话,“自己小心一点。”
热尼娅话里有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嘱咐安娜。她最近从艾特丽那里感受到了异样,这样的异样不在于艾特丽对热尼娅,而在于艾特丽对安娜。热尼娅能够感受到艾特丽对自己的兴趣并没有减少,但她也能感受到艾特丽对安娜的兴趣在日益增加。
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热尼娅不愿意多想。她有着自己接近艾特丽的目的,这件事情也在逐渐推进,并没有不顺利的地方。当然,如果再给热尼娅一次选择,她可能不会选择淌进这个黑暗的死水里,过往已经让她很痛苦,在庄园里的所见所闻更是让她痛苦百倍。
但是今晚,她真的很担心安娜,热尼娅有点心烦。
她很喜欢安娜,就像对自己的妹妹一样。
“萨莎没有帮你摆脱这个聚会吗?”热尼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能看出安娜和萨莎越来越亲密,安娜也散发出了比以前欣喜的气息。
安娜垂下眼睑,无意识地舔了自己的嘴唇。“她做不到。”
热尼娅一时失语,这是事实。
只要艾特丽还在,萨莎就没办法违背艾特丽的意思,据理力争的反抗只能得到更痛苦的结果。这是怎样扭曲的关系,明明艾特丽说过,萨莎就和她的女儿一样,是什么样的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女儿痛苦,也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认为女儿痛苦之后才会得到极致的快乐。
夜幕降临,聚会也正式开始。
艾特丽像是以往一样,带着萨莎穿梭在这些客人之间,介绍着萨莎。经过历练几近成年的萨莎比前两年挺拔不少,但站在艾特丽身边还是稍逊了点力量。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几个看上去十分贵气的女人甚至将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艾特丽并没有阻止,反而贴近萨莎的耳朵说道:“有时候,满足这些人,也能给你自己带来利益。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搭上感情不可。”
萨莎有些局促地应付着那些女人。女人也没有多加纠缠,毕竟真正的大餐很快就要上桌了。
心绪不宁,她能感觉到今夜的不同。那些在庄园附近的生面孔男人出现在聚会场所里,塔拉们似乎也很谨慎,萨莎甚至看到了米哈。她记得从圣彼得堡回来的时候,艾特丽让米哈留在那边,怎么突然出现了。
萨莎和米哈打招呼,但米哈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样,冷漠地从她身边走过。
不过,萨莎很快就将疑惑抛在了脑后,随着艾特丽的勺子敲击玻璃杯发出的清脆响声,聚会现场换了音乐,女孩们从大厅侧面的房间走了出来。安娜和阿廖娜被排在最前面。
安娜好美。即使很是担心,但萨莎还是在心里由衷地发出赞叹。
女孩们来到大厅中央,萨莎的视线一直紧跟着安娜,看着她后背裸露的大片肌肤,在红裙的衬托下显得更为白皙,裙摆随着走动轻晃,露出精致的脚踝。
没有人不会被安娜吸引,萨莎意识到这点。
体面的客人们逐渐展开笑意,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口哨声,推杯换盏变得频繁起来,人群开始走动,在大厅中间的女孩像是被挑选的货品一样。客人们伸手邀请他们看上的女孩跳舞,安娜面前聚集了三四个人,他们在谦让。
萨莎走了过去,站到了安娜的身边。安娜很自然地挽上了她的手,贴近了她的身体。萨莎的眼神坚定,盯着安娜面前的人,像是在警告,这是南郊庄园并不能被带走的人。
没必要和有着恶狼般目光的人发生冲突,即使是为了这样的美人。但是,其中还是有个男人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在看到安娜的第一眼就和同伴说,这次一定要将人带走,同伴也没有跟他争抢的意思。突然出现了萨莎,让他很是恼怒。
即使是艾特丽的养女,也不能这么没有规矩。标了价端上台面的人,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男人悻悻地走开,在人群中找到了艾特丽,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艾特丽将目光移到萨莎和安娜那里,灯光和音乐造成了一定的错觉,萨莎带着安娜在大厅中起舞,红色的裙摆像是划破了周遭的空气,也划破了她在庄园里的威严。
萨莎真的越界了,艾特丽仰头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又生气又兴奋,她的目光真的如同鬣狗一般,猩红,掠夺,试图要将人拆吃入腹。聚会还在继续,那就让萨莎再和安娜再安生片刻。艾特丽安抚了男人的情绪,给他指了一个同样很迷人的女孩,和他耳语了交换条件可以降低。男人这才作罢。
聚会接近尾声,安娜仍然很安全地跟在自己身边,萨莎松了一口气。
艾特丽的声音忽然响亮了起来,萨莎看过去,发现走进来一个男人,后面跟着不少的随从,是普鲁申科。
本不该出现在聚会的合作伙伴突然到来,艾特丽也表示有些惊喜,寒暄了几句。普鲁申科说他从伏尔加格勒回来,路过南郊,就过来打个招呼。艾特丽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交代塔拉安排普鲁申科的房间,让他也好好享受下这个聚会。
谢尔盖安排跟着的人去附近的小房子休息。
不速之客。
聚会结束,艾特丽喊住了萨莎和安娜。
“跟我去二楼。”艾特丽的话不容拒绝。
萨莎牵着安娜的手不放,跟在艾特丽的身后,她的余光发现米哈也跟了上来。
艾特丽打开房间门,热尼娅就坐在床上。艾特丽似乎很高兴,让热尼娅过来还搂紧她的腰,搂着热尼娅转过身面对着萨莎和安娜。
随后的话,让萨莎通体冰凉。
“萨莎,我的孩子,今晚我用热尼娅换你的安娜。”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热尼娅的神色有明显的变化,萨莎双目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安娜的眼睛里更是写满了恐惧。只有艾特丽很是自然地将热尼娅推到萨莎面前,然后去拉安娜的手。
不行,绝对不可以。
狼崽子终究还是狼崽子,斗不过鬣狗。即使紧紧抓着安娜的手不放,即使多年的训练让她在身体上可以艾特丽的抗衡,但很可惜,鬣狗的同伴早已在她的身后。米哈很快就扯开了萨莎紧抓的手,将她的手臂钳制,控制了她的行为。
“不可以。艾特丽你答应过我,是我的安娜。”狼崽子的悲鸣在艾特丽那边毫无意义。
“我知道,我只是换一晚上,我最喜欢的热尼娅不是给你了吗?”
“热尼娅。”萨莎看向热尼娅,无措地求救。热尼娅看了一眼安娜,然后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对抗艾特丽。庄园里的所有人都是属于艾特丽的。
艾特丽将安娜松开,上前走了一步,掐着萨莎的下巴,神情阴鸷地看着她:“还没有本事就不要想着违背我。你以为你能保护她?这是对你今晚自作主张的惩罚。亚历山德拉,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还不出去,是想看着我和你的安娜吗?”艾特丽没有感情,她的每句话都让人毛骨悚然。
萨莎挣扎着,但无法脱离米哈的控制。米哈和萨莎相处了快一年,如果不是艾特丽的命令,他会放手,但现下他只能不断地加重力道压制住愤怒的萨莎。
即使快要被米哈压制到跪地,萨莎仍不愿意离开,她痛苦地看着安娜。
“阿妮娅。”
“真的不走,那你就看着吧。”艾特丽像个疯子。看着痛苦的萨莎短暂显现的人性让她已经不知道是在惩罚萨莎还是在惩罚自己,也不知道伤害她的确仍视为孩子的萨莎是要得到什么,但很快这些都消失了,创造另一只毫无感情的鬣狗让她变得快乐。她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安娜平静了下来,本以为从黑暗中窃得了定格的瞬间,但前方总有一场更大的掠夺会将珍视变成彻底的绝望。现在不就是这样,即使躲过了聚会,还有艾特丽。
庄园里的羔羊又怎么有本事能够躲开艾特丽的屠刀。萨莎即使不会成为羔羊,但她也无法阻止屠刀,她努力过了。
安娜走过去,轻轻地摸索着萨莎的脸颊,吻掉她痛苦的泪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地,绝望地,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萨莎,不要看。”
米哈站在门口。
萨莎瘫坐在门边。
热尼娅蹲在她身边,冷冷地笑。
“一个人的反抗有什么用。”热尼娅不在乎米哈听到她对萨莎说的话,“房间里在发生什么,安娜会有多痛苦。”
“她一个人在里面承受痛苦,还要顾忌你的情绪。”热尼娅抬起手,然后又无力地落下。
萨莎痛苦地看向热尼娅。她从热尼娅轻蔑的神情里看到了卑微的自己。
“你太弱小,太卑微,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将安娜的失望和愤恨倾注到你的身上,你本该能保护她不是吗?”
“你就该拿着一把刀子,推开这扇门,将伏在安娜身上的艾特丽一刀刺死。”热尼娅瞪了一眼米哈。
“可是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你能听到里面的哭泣吗?”热尼娅红了眼眶,她站了起来,“要是你没有犹豫,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还以为听从艾特丽的话就能够保住你想要的人吗,太天真了。亚历山德拉,弱小的狼怎么敌得过一群鬣狗。”
热尼娅走到米哈面前,挤出一个微笑:“看门狗不需要将每句话都告诉主人,明天艾特丽怀里搂得依旧会是我。”
萨莎颓然地靠在门边。
她想要叫喊,她的痛苦源自她的怯懦,源自她对艾特丽的服从,所有的应该由她自己承受,而不是让痛苦生长在安娜身上。
过了很久,门打开了,安娜走了出来,赤着脚,还是穿着那身红裙。
米哈关上门,走开了。
萨莎仰着头,眼睛里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呆滞地看着安娜。
安娜蹲了下来,将萨莎抱在怀里,痛苦而挣扎,却仍然温柔地对她说:“都过去了,萨莎。”
萨莎的悲鸣这时才真正地爆发。她紧紧地抱住安娜,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痛哭。
安娜强忍住眼泪,抚着萨莎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她好累,如果没有牵挂,人生是不是就能这样结束。
“我想洗个澡。”无力去阻止萨莎的痛哭,哭声不只是在萨莎的身体也爆发,也在安娜的心里爆发。
搀扶着回到房间,萨莎脱掉自己的礼服,将衬衫袖子挽了上去,沉默地在浴室放了一缸热水。
安娜就站在边上,虚弱地脱下红裙,躺进浴缸里。
那些挣扎的痕迹让萨莎忍不住的眼泪开始掉落,为什么自己要让安娜受这样的折磨,为什么要爱安娜让艾特丽注意到,眼泪汹涌而来,扒着浴缸的边缘无助地悲鸣。
安娜虚弱地抱住萨莎的肩头,无法再伪装出坚强。
为什么要如此压抑痛苦,为什么要坚强地面对人生,为什么还想要见到家人,为什么对未来还要抱有希冀。
好累,真的好累。
“萨莎,过去了。抱紧我。”
“阿妮娅。”萨莎起身扯掉了衣物,也沉进了浴缸,她抱住安娜,不停地呢喃着。
安娜脱力地趴在她的身上,和她一起沉入缸底。
我爱你如同爱我自己,你的苦痛由我而起,也该由我承受,苦痛不会消散,总有人要为制造苦痛而付出代价。
炽热 6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我爱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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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密
安娜在喂小狗。
贵宾很调皮,到处乱蹦,不过玩一会就记得要回到安娜身边,摇着尾巴,伸舌头卷走安娜手里的准备好的食物。掌心湿漉,安娜正想着要不要擦一下,视线的余光却看到谢尔盖牵着金毛犬过来了。
安娜站了起来,转过身,微笑地看向谢尔盖。
“我不是来送信的。”这快一年的时间里,谢尔盖和安娜的交流基本只剩下这件事。萨莎走之前拜托他的事情,谢尔盖自认为做得很好,除了将那些往来名义对象是自己,实则给安娜的信件妥善转交之外,也的确让安娜在庄园里有和热尼娅差不多的自由。
他在不违背艾特丽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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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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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密
安娜在喂小狗。
贵宾很调皮,到处乱蹦,不过玩一会就记得要回到安娜身边,摇着尾巴,伸舌头卷走安娜手里的准备好的食物。掌心湿漉,安娜正想着要不要擦一下,视线的余光却看到谢尔盖牵着金毛犬过来了。
安娜站了起来,转过身,微笑地看向谢尔盖。
“我不是来送信的。”这快一年的时间里,谢尔盖和安娜的交流基本只剩下这件事。萨莎走之前拜托他的事情,谢尔盖自认为做得很好,除了将那些往来名义对象是自己,实则给安娜的信件妥善转交之外,也的确让安娜在庄园里有和热尼娅差不多的自由。
他在不违背艾特丽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满足小家伙的要求。踩线的事情做不了太多,萨莎毕竟没有真正地得到艾特丽的认可,能够成为庄园未来的主人。
“萨莎要回来了。”谢尔盖拉住要追着贵宾跑的金毛犬。
消息他斟酌了半天才决定要告诉安娜。告诉热尼娅是艾特丽授意,但告诉安娜是他额外替萨莎做的。
安娜看上去并没有欣喜,这让谢尔盖替萨莎感到有点难过。
贵宾在她脚边不停地蹭,安娜蹲下来又从袋子里拿出食物,摸着小狗的脑袋,认真地看着它好好吃东西。可能是小狗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可爱,安娜轻轻地笑出声来。
在和卡米拉打着羽毛球的热尼娅,将手里的球拍交给达丽娅,往安娜这边走。经过谢尔盖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尔盖见到热尼娅就有些头疼,热尼娅实在是放肆得过分,塔拉已经和他说了好多次了,但有什么办法,管又不能管,起码艾特丽没发话前,他不能像是对待其他女孩子那样对待热尼娅,还是快点走得好。
“真是可爱。”热尼娅的声音总是很热情,俯身去触摸小狗,小狗却躲开了。她“诶呀”一声,嗔怪小狗的不给面子。
安娜的心情似乎很好,还帮小狗说话。
“它不习惯别人摸它。”
热尼娅盯着安娜,啧了一声,吸引了安娜扭头看她:“说得小狗是你养的一样。怎么亚历山德拉的狗也是你的狗了?”
安娜没想到热尼娅能把话转到这,紧张得舔了下唇:“这一年是我在养。”
就不是普通的问答,热尼娅老是话里有话,安娜的回答有心人也总觉得自己能听出别的意思。
热尼娅对这四个和她一起来的女孩总是会多一分关心,想着要是有一天真能够自由离开,就要带着她们一起走。
安娜是她比较担心的一个。卡米拉和达丽娅都还是小孩子心性,阿廖娜的心思太简单,一眼就能被看穿,唯独安娜她真的看不透。
平静如水,谁也不能看清温柔外表下的暗流到底有多凶险。
热尼娅知道艾特丽假意用她的名义邀请的晚餐聚会,目标就是安娜。她踌躇担忧,艾特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那天晚上回房后,艾特丽异常兴奋,说了对萨莎的期待,要如何让萨莎变得更尖锐,还说了萨莎的眼光不错,又说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安娜是个美人,最后说到自己将安娜送给萨莎是种恩赐,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虽然热尼娅不知道艾特丽究竟想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为了让萨莎和安娜发生关系而大费周章。给萨莎送女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艾特丽要是真的给了命令,在这庄园里又有谁能并不服从。一定要是安娜吗?
安娜太难捉摸了,热尼娅自觉察言观色的本领不错,能明显看到萨莎对安娜的喜爱和不同,但安娜对萨莎的情绪要复杂得多。之前找安娜夜聊的时候她就提醒过,没有必要因为想摆脱庄园带来的命运而选择错误的人,萨莎还不能够给人带来安全。至于那个晚餐聚会,萨莎的目光来来回回落在安娜,但安娜也没有给出一点回应,这又让事情扑朔了起来。
热尼娅知道那天晚上之后,直到艾特丽和萨莎离开庄园,安娜就一直住在萨莎的房间。萨莎从小在庄园长大,艾特丽教出来的人,将女孩留在房间,意味着什么,会发生什么,还不明确吗?
女孩们对安娜的风言风语日益趋多,话无一例外都传到了安娜的耳朵里。女孩们像是看热尼娅一样看安娜,甚至更赤裸,年轻的萨莎会比艾特丽更让人遐想,那些曾经想过靠近萨莎的女孩心里有着莫名的嫉妒。甚至有人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萨莎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女孩们对着能够看到的房间门总有着过分的联想。
萨莎跟艾特丽离开庄园后,安娜并没有住在萨莎的房间,而是回到女孩们的房间,住在自己的床铺。热尼娅甚至有听到女孩经过安娜身边时假装无意的贬低。
她还是觉得很好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女孩们又是以什么立场在贬低。
年幼的女孩长大后就要参加聚会,会有人被选中,有人被抛弃,有人成为塔拉,出去的人前途未知,留下的人被禁锢,离不开南郊阴暗的庄园。她们没有人想过逃脱这个命运,没有人会去抗争,也不会有人想南郊的庄园该怎么被抹去。
自己,热尼娅不愿意多想。
安娜呢,如果安娜选择了萨莎。萨莎是艾特丽养大的人,总有一天会满身鲜血和黑泥,就算变强,就算真的成为了第二个艾特丽,还会对安娜或者其他女孩有真心吗?蚕食掉女孩的价值就完全抛弃,想到这,热尼娅对安娜感到惋惜。她是真的挺喜欢安娜。
热尼娅多次旁敲侧击,但安娜的回答总不置可否。安娜从没有正面回到过她和萨莎的关系,甚至在她的眼神里,热尼娅都觉得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萨莎离开那么久,你有想她吗?”
安娜站起来,把小狗抱在怀里,顺着有些杂乱的毛,歪着头看着热尼娅:“那你想艾特丽吗?”
“你的意思是艾特丽对我,萨莎对你来说是一样的?”
“你觉得一样就是一样。”安娜不想和热尼娅纠缠这个话题。她不是不喜欢和热尼娅亲近,但关于萨莎的话题总让她避之不及。
热尼娅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眉头紧锁。“安娜,只要艾特丽还在,萨莎就不能保护你,你明白吗?况且,萨莎会是好人吗?”
安娜看向热尼娅,她暂且将热尼娅对她的关心当作真心:“艾特丽就能保住你吗?”
“安娜,是我在问你。”
“你的目的是什么?”安娜也有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热尼娅在她面前表现得过于奇怪,她是想要和艾特丽一起掌管这个庄园,还是要覆灭,为什么就是要纠结于她和萨莎的关系,虽然并没有和萨莎在一起,但总是被人劝着远离总要有个说法不是吗?
热尼娅知道今天的谈话又要无疾而终,于是她也避开安娜灼灼的目光。
“哦,我亲爱的安娜,起码我不用参加聚会不是吗?”热尼娅视线逡巡在安娜日渐成熟的身体上,感叹着女孩成长带来的变化,随之又挂上了她一贯的笑容,满不在乎的态度,凑近安娜的耳朵,用着气音,“所以,萨莎有让你快乐吗?或者你有让她快乐吗?”
安娜的耳根瞬间就红了。什么跟什么。
萨莎回庄园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她坐在车后座,透着窗户往外看,密集的雨打在车窗上,她看不清外面,但也不想视线只困于车里。
丹坐在副驾驶,谢尔盖一直在和艾特丽抱怨。
为什么丹这个人要跟着一起回来,他的工作可不在庄园里面。
萨莎也没有见过谢尔盖的话能这么多,大叔果然很嫌弃丹。
“我想尽快办个聚会。丹可以帮忙。而且,我想让丹看看现在需要怎么样的女孩。”艾特丽从后视镜瞥了眼谢尔盖,解决问题比抱怨伙伴更为重要。
谢尔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萨莎不想加入这个话题。但艾特丽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萨莎,这次你也跟着谢尔盖一起准备。要做好打理庄园和生意的准备了。”
萨莎回头看着艾特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想要以自己的年纪尽力推脱:“我可能还帮不上什么忙。”
艾特丽微微仰起头,不容置疑的语气:“我认为你可以处理很多事情。萨莎,你要听话。”
艾特丽话里有着警告。萨莎听出来了,长大也不可能有自主,听话才是永恒的主题。
于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坚定的模样:“我会和他们好好学习的。”
丹对车里的气氛变化感觉敏锐,回头望了一眼萨莎,又看了一眼艾特丽。然后被艾特丽的锐利的眼神吓了回去。他可不要在这样的阴沟里翻了船,还有好多事情等他去做。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艾特丽似乎在闭目养神,但很快又开始和萨莎说话。
但怎么也不像是所谓的“母女”家常叙话,刚才被打断的话头又继续了。
“热尼娅依旧会是例外,但其他女孩到年纪了,还是要去聚会上露个脸。是吧,萨莎。”
艾特丽觉得要强调这个事实,只有她可以决定女孩的命运,其他人都不可以。
谢尔盖突然踩了个刹车。
萨莎往前扑了一下,脑袋差点撞到前车座椅,捏紧的拳头瞬间松开,想要辩驳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大叔,你这是想要暗算我啊。”萨莎抱怨了一句。谢尔盖大笑着解释,刚路上跑过一只动物,他要避一避。
大冷天的哪里来的动物,萨莎在心里腹诽,但还是需要感谢谢尔盖突然的刹车,要是在没有考虑周全的情况下激怒艾特丽,后果未知。
艾特丽的话题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萨莎暗暗捏紧了衣角。
厨房准备着热汤。塔拉们撑着伞站在城堡前等着,艾特丽回庄园本来就是一件大事情,最好不要被挑出错处。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本来在花园里上着园艺课的女孩们有些狼狈地跑回城堡。塔拉们让她们赶紧去房间换衣服,艾特丽就要回来了,不要弄得城堡到处湿哒哒的,清理城堡本就是很重的工作。
女孩们住的房间能淋浴的地方虽然多,但女孩也多。安娜也不想和人争先后,拿了条毛巾,坐在床边擦自己已经被淋湿的头发。
热尼娅对园艺没有兴趣,在房间里补眠,女孩们进来的声音太嘈杂,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她早就和安娜隔壁床的人换了床位。
翻身的时候睁开眼睛,她看了安娜一眼,嘀咕了几句。
“早说园艺没意思,你又不是一定要去。养好精神,你还有人要应付呢。”
安娜听到了,但没回答。热尼娅另一边的卡米拉挠着自己的后脑,“热尼娅你在说什么?应付谁?”
热尼娅再翻了个身,面对着卡米拉,弯起嘴角,笑容很是灿烂:“我的卡米拉,姐姐们在说大人的事情,你不要听。”
卡米拉疑惑,她想让安娜解释一下。安娜却只顾着擦湿漉的头发,然后嘴里念叨着:“怎么洗得都这么慢。”
忽然有塔拉推门进来。
“热尼娅,安娜,你们两个跟我走。”
安娜不得不承认,她和萨莎之间的关系是有些微妙。
羞恼的感觉有被萨莎笨钝的解释驱散大半,不平等的朋友关系有被萨莎对喜爱的坦诚软化,给予对方的真诚交换的是各自压抑在心底的苦痛,对感情的袒露需要勇气,需要无畏,需要信任。信任要在相处中逐渐建立,萨莎握她手传过来的温度,是安娜对萨莎失去的信任重建的基础。
话一个晚上说不完。第一个晚上,瞌睡袭来,萨莎脑袋蹭着安娜的胳膊,请求着第二天晚上可以继续交谈;第二个晚上,萨莎故技重施;第三个晚上,萨莎说有故事要和安娜分享;第四个晚上,萨莎索性说习惯了安娜在身边,没她就睡不着。然后,安娜的心软让她和萨莎进入了每一个夜晚同床共枕的状态。没有发生塔拉说的那些事情,只是偶尔萨莎会窝在她的怀里睡着而已。
萨莎每晚都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其他女孩和塔拉嘴里的萨莎不喜欢说话,安娜可是压根都感觉不到。不止一个晚上,安娜准备闭上眼睛睡觉,萨莎温柔地望着她。安娜被盯得只能迅速闭上眼睛或者背过身去,然后半梦半醒间,她总能听到萨莎特意压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安娜,我其实并不是只想做朋友。”
萨莎没有在朋友的定义上越界。
但安娜明白,总有一天她必须要给出回应,在萨莎失去耐心之前。
这近一年的时间,萨莎给安娜写了很多信,信的内容虽然每次都很短,但看得出萨莎有在邀请她一起感受世界的美好,带着乌云总会消散,天会放晴的希冀。当然,萨莎每封信的结尾都会加上一句。
“很想你。”
安娜收到的最后一封信附带着一个小邮包。信的内容大致是萨莎读了一本很喜欢的书,想与安娜一起感受书里的感情,希望安娜能看清她的心,最后仍然是那三个字。安娜拆开邮包,里面有一本书,书名是《傲慢与偏见》。翻译过来的国外书籍读起来有些晦涩,安娜花了一些时间。萨莎要说什么,安娜应该是读懂了。
年轻人的真心和浪漫藏在书里“不知从何时开始,但已经很久了,等我发觉我自己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很久的路。”
好奇怪,安娜从每封信里,能感觉到萨莎的变化,感情或者思想上都有。安娜并不是每封信都会回复,她给予的回信也尽量简短,大多都是祝愿。祝愿平安。
安娜清楚知道自己的需要的是什么,浪漫太虚无缥缈,现实太过残忍,爱意的表达需要更为炽热,需要的是那种能够抓住她的灵魂,消灭她的理性,能够带离她逃出泥淖,指引她方向的感情。萨莎可以吗?也许吧。
在塔拉的催促下,安娜简单地将微湿的长发盘了起来,换了件衣服,跟着热尼娅一起下楼。
谢尔盖开着车已经到了城堡门口。
艾特丽一下车,年长的塔拉就迎上去为她撑伞。艾特丽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竟然和塔拉说了谢谢。年长的塔拉在庄园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这个待遇,一时间更诚惶诚恐起来。萨莎自己撑着伞下来,示意塔拉将她的行李搬到楼上去。丹自然也没有塔拉给撑伞,他有些困倦,更想赶快回到客房休息。
谢尔盖没有下车,等塔拉把行李都搬走,将车门关好,他就快速开着车走了。谢尔盖并不是很喜欢在城堡里,边上的小房子他住得更舒服,下雨天还是窝回去比较好。
丹的眼睛很毒,还没走进门,就远远瞧见里面站着两个人。反正不是塔拉。
壁炉的火烧得很旺,城堡内很暖和。塔拉接过了她们的脱下的大衣。
艾特丽走进一楼大厅,就看到热尼娅和安娜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热尼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明艳得让她心生欢喜,艾特丽对着热尼娅张开手臂。美丽的女人很快就投入了她的怀抱,艾特丽结结实实地抱住,新鲜不腐烂的水果很快就调动了她的感官,的确热尼娅和那些情色场所的女人不一样。
享受了片刻的温暖,艾特丽的目光落在安娜身上。她突然想感叹成熟带给女孩的魅力,花骨朵开始盛放,约束的衣服也无法遮住的美丽,与热尼娅不同,却让人心醉。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萨莎,艾特丽明晃晃地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的确漂亮,我都要动心了。”
鬓边逃出的几缕头发轻轻地摩挲着安娜白皙的脸颊,脆弱纤细的脖颈微微抬起,棕褐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星光,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漂亮的下颌线。想念许久的人出现在面前,比思念里更美丽的具象,让萨莎甚至将艾特丽的话暂时封闭在了耳外。
安娜知道萨莎正在看着她。萨莎与一年前相比更加挺拔,清瘦了一些,翻起的衬衫袖口露出半截手腕,淡金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灰绿色的双眸依旧深邃动人,但却仿佛能伸出一双手,要将她拽进深不见底的湖泊里。安娜不自觉地想要退后,但似乎又有声音让她不要害怕。
艾特丽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想打断萨莎注视的目光。萨莎突然回过神来,刚刚没有在意的话突然在她耳边具体了起来,艾特丽的赞美带着剧毒,她的担忧收在压抑住的情绪里。她看向艾特丽,艾特丽的目光带着掠夺,萨莎试图与她对抗。
丹表情玩味地让目光在萨莎和艾特丽两人身上游走,但沉默的环境让他困倦,他可不想参与两个人的争夺。他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挑选出来的热尼娅和安娜,让塔拉带他去了一楼的客房休息。
萨莎的目光寸步不让,艾特丽倒是罕见地给出了让步。
“好,是你的安娜。”
既然和艾特丽放了话,要保住安娜,那这感情就要表现得再浓烈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萨莎迈开脚步,走到安娜面前,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安娜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萨莎紧紧地箍住了腰。
萨莎打定主意要让艾特丽清楚自己对安娜的渴求,她的声音缱绻而雀跃,“安娜,我好想你”,然后恰到好处的身高差距,让萨莎很容易在说完话后,吻住了安娜的唇。
艾特丽看了一眼正在亲吻的两人,揽着怀里的热尼娅,笑着往楼上走。热尼娅还处在诧异当中。
这个停留在唇瓣的吻有些漫长,萨莎要看到艾特丽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才将安娜松开。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艾特丽的压迫感太强。缓过神来的萨莎对上安娜不解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牵住安娜的手,拉着她上楼。
“我,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
艾特丽和热尼娅温存了一会。
她有点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些事情会发生。艾特丽用房间里的通讯工具给谢尔盖发了指令,让他尽快安排聚会的事情。
热尼娅贴在艾特丽身侧,撒着娇,也试探着艾特丽。
“刚刚你看安娜,看得眼睛都直了。”
“哈哈,我就发现小姑娘突然变得这么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艾特丽撇过头去吻热尼娅的鼻尖,“怎么了?是吃醋了。”
“那倒没有,为你吃醋我倒犯不上。”热尼娅躲闪着艾特丽的亲吻,“亚历山德拉看起来很喜欢安娜。”
“呵,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喜欢。”
“那聚会安娜可以不参加吗?”热尼娅装傻。
艾特丽思索了两秒,然后捏住了热尼娅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当然不行,我现在可非常想知道安娜的价码。而且,只有你有不参加的特权不是吗?”
萨莎的房间已经被塔拉打扫得很干净。
带回来的行李也已经被放在房间显眼的位置。
安娜还在因为那个吻而疑惑,却任由着萨莎牵着她的手进了房间。房间门被用力地关上,萨莎这才真正地透过气来。
“我不是故意的。”萨莎开始解释,但这解释明显有问题,“不对,我是故意的,我刚必须要这么做。”
“安娜,我很抱歉,我不那样做就保护不了你。”萨莎再补充了一下。
“你要小心艾特丽。”说完这句,萨莎自己都要笑了,小心艾特丽就小心得了的吗,“艾特丽要是找你,你一定要叫上我。我必须跟在你身边。”
萨莎现阶段唯一的筹码就是艾特丽对她的与众不同。但她清楚,这份感情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艾特丽有绝对的掌控权。
安娜阻止了萨莎想要继续说的话。她从惊诧不解中醒悟过来,聪明的她很快就明白了萨莎的意思,艾特丽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的时候她有注意到,鬣狗对猎物掠夺性的目光,想要吞占和撕碎,让她现在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萨莎应该是得到了艾特丽的承诺,只要自己属于萨莎,艾特丽就暂时不会夺走什么。这份保护摇摇欲坠,又能延续多久。安娜感觉屠夫已经举好了刀,随时准备将她拆碎。
“萨莎,我明白了。”
萨莎这才放松了下来,但也是从这时候开始,萨莎又开始打量起安娜。外出的这一年她清清楚楚知道了见色起意和一见钟情的相似和不同,也明明白白地知道了自己内心对安娜的渴望,就连年幼时伊丽莎对她说的话都清晰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要保护什么,即使有些事情她可能还做不到,但她会尽力去做。
不过这样的感觉并不能阻止她的目光在安娜身上放肆起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暗藏的想法已经开始冲破束缚,还以为仍是在单纯欣赏安娜身上散发出来的美丽。
她看着安娜走过去要整理她带回来的行李,垂首的模样流露出不一样的温柔。萨莎突然想起尤利娅说的坚强,她突然想要知道那平静如水的温柔下到底是如何的坚韧。
安娜拉开了袋子的拉链,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她皱着眉头,将熟悉的玩偶熊拿了出来,双手在颤抖,有一股压抑很久了的情绪开始侵袭她。
萨莎感受到了她的变化,走到她身边。
“安娜,我见过你的家人。”萨莎的话既简单又清楚,安娜听得明白。
动物塑
狗塑有,还有其他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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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迫降到第三行星后,红毛幼犬从一片浆果丛里拔出头来,踩歪了蓟花,追着红松鼠一路到了人类住宅区。
住在森林边界的一对年轻夫妇领养了她,当然是人形的她。潜伏进地球前红毛幼犬已经模仿了很久的两足生物,现在单从外表看,特鲁索娃可以自豪地说她和地球上那些普通女孩没什么区别,她有着金发、绿眼睛,喜欢吃肉多过蔬菜,最喜欢的游戏是实况足球,有什么狗可以拒绝球的游戏呢,还是一群人抢一个球。
养父母很疼爱女儿,凡是女儿想要的,夫妻俩都会尽量鼓励她。只有一次,当听到可爱养女的梦想是给世界带来残酷和厄运时,住在梁赞郊外的年轻夫妇少有地沉默了。
他们决定举...
狗塑有,还有其他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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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迫降到第三行星后,红毛幼犬从一片浆果丛里拔出头来,踩歪了蓟花,追着红松鼠一路到了人类住宅区。
住在森林边界的一对年轻夫妇领养了她,当然是人形的她。潜伏进地球前红毛幼犬已经模仿了很久的两足生物,现在单从外表看,特鲁索娃可以自豪地说她和地球上那些普通女孩没什么区别,她有着金发、绿眼睛,喜欢吃肉多过蔬菜,最喜欢的游戏是实况足球,有什么狗可以拒绝球的游戏呢,还是一群人抢一个球。
养父母很疼爱女儿,凡是女儿想要的,夫妻俩都会尽量鼓励她。只有一次,当听到可爱养女的梦想是给世界带来残酷和厄运时,住在梁赞郊外的年轻夫妇少有地沉默了。
他们决定举家搬到莫斯科,爸爸把特鲁索娃送到了水晶俱乐部,并告诉她在那里的全是恶魔,“萨沙,这是我们国家最大的魔窟,快进去吧。”
她是在水晶的冰场上第一次见到安娜谢尔巴科娃的,与想象中挥着小鞭子的恶魔工场不同,水晶俱乐部的大家好像都在玩一种冰面上转圈的游戏。谢尔巴科娃看着比自己高一点,又黑又瘦,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对她说,“你不是人吧。”
这让萨沙下意识摸了摸屁股,尾巴正好好的藏着,她淡橄榄色的绿色眼睛上翻,边警戒边想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叫我安娜就好,也可以喊我阿尼亚,”谢尔巴科娃看着眼前人摸完屁股又捂住脑袋,抿嘴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她总是这样抿着嘴、情绪紧绷地笑,“我懂你的意思,我们现在还没有那么熟对吧。”
“阿尼亚,”萨沙决定当作没听见并递过手去,“我叫萨沙。”
在很久以后特鲁索娃才意识到,如果能够看穿自己高明的伪装,那么安娜也极有可能也不是人。
2.
阿廖娜科斯托娜娅走进了更衣室,萨沙跟进去,但房间里没有人,只剩下一滩猫,——一只纯种的俄罗斯蓝猫,坐在阿廖娜科斯托娜娅叠放的衣服上。阿廖娜的腿不长,但却总能跳得很高、很远,现在那只蓝猫也蹭一下跃上柜顶,猫有着这一品种特有的美丽,瞳孔圆圆的像啤酒瓶底是一种无杂质的绿,侧脸有几分忧郁,和阿廖娜本人一样。
"……阿廖娜?"不知为何萨沙心中闪过这个猜测,当看见是特鲁索娃走近自己,蓝灰色的母猫耸起脊背,发出“哈”声恐吓她。这让萨沙感到有些受伤,她以为她们是朋友呢,于是萨沙跳起来去够柜顶,想要捉住那只猫。
猫重重跳在地上,又闪电般蹿到座椅下方,特鲁索娃趴下去看,只见“阿廖娜”四只脚埋在皮毛下,一双眼睛正死死往外瞪着。
安娜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这是怎么了?萨沙快速从地上撑起来看向来人。
但阿尼亚的气味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如果说其几天她还是友善,像甜腻的香草冰淇淋,黄油爆米花的香气,她母亲告诫萨沙说狗不能吃得太甜的那份名单在脑内快速闪过……安娜脸转过来,深棕色的眼底发着红。
蓝猫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凳底爬出来抖了抖耳朵,不一时皮毛褪去,尾巴缩进脊椎,渐渐以少女的身姿蜷缩在地上,它又变回了阿廖娜科斯托娜娅的人类模样。阿廖娜站起来,接过安娜递来的衣服,望着萨沙的暗绿色眼睛里满是愠怒。
“这里怎么有狗,”阿廖娜不满地嚷着,“我来的时候图特贝里泽没有跟我说过团队里有狗。”
她是怎么看出我是狗的,特鲁索娃大惊失色,她想要伸手出来,得来的却是毛茸茸的红色前爪,特鲁索娃用两只爪子抱住自己的脸,她的鼻子变长了,现在她看安娜她们需要头偏一点点才看得清。
“你还能变回来吗?”安娜问她。
一条巨大的、比人还高的红狗趴在地上,爪子蒙在鼻子上,灰绿色眼睛哀愁地翻着。
在安娜的视角里,她看见特鲁索娃和科斯托娜娅走先后进了那间更衣室,然后屋子里发出很大的响动,在这里这是常有的事。人们说莫斯科全是不死生物,水晶的学校自然也混入了一些奇怪的孩子,总会起冲突,对于这样的场景安娜早已习以为常。
3.
图特贝里泽女士抓着萨沙的手说,她们要参加比赛了。图特贝里泽女士是水晶冰场上的管理者,她尽心竭力地照顾他们所有人,让女儿远离酗酒的母亲,让叛逆的孩子在冰上一圈一圈地消磨脾气。可以想象的是女士真的很看重比赛,萨沙被对方格外有神的眼睛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却被误解为退缩。
女士激励萨沙,说除了很多人争一个球的那种的比赛,还有一种比赛是大家先比,球是后补的,就像她们将要参加的那种。
“可是如果比赛的时候没有球,大家要怎么保持兴奋呢?”保持兴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像安娜谢尔巴科娃那样对壶情有独钟的,萨沙猜可能是因为她本体是一条章鱼的缘故。
萨沙,想想生命中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重要东西吧。图特贝里泽女士鲜有地露出笑容,不止是球,你一定还有其他想要追逐的东西吧。告诉我,当我们在冰上转圈的时候,你最先想起的是谁?
“是我的尾巴。”萨沙突然灵光一闪,她想到了自己一直在追逐的到底是什么。
这似乎是每个幼崽都必经的游戏,无论是猫还是狗,哺乳生物总要经过一段历程,花费大量的精力在上面才能与自己尾巴和解。
蓝猫的阿廖娜可能不同意这一点,她是在莫斯科城市里连通下水道的小巷里被母亲和姨母们轮流叼着脖颈长大的,一身如缎似水的蓝灰色皮毛,冬天睡在祖母家的暖气片上,她讨厌那些逆着毛摸自己的人,当然,还有让自己毛发打结的狗。阿廖娜早就知道尾巴是用来缠在人脚踝上的东西,她还会用脊背去蹭人的裤腿来获得食物,除此之外,用阿廖娜自己的话来说,尾巴是和黄瓜一样冷不丁冒出来吓自己一跳的东西。
与阿廖娜起了争执后萨沙习惯性看向安娜,她兀地看过来令安娜有些惊慌,萨沙的眼睛很亮,看人的姿势是沉默的,唇线紧阖,这尤令谢尔巴科娃想到一些建筑上的雕塑,石匠赋予了石头以形体却没有真实的喉舌,眉眼和嘴唇的部分被人摸得发亮,闪出皮肉的光泽,仿佛有一刻他们真的有了灵魂。自小谢尔巴科娃就懂得,要先被爱,才会有灵魂。
直到睡前谢尔巴科娃仍在想,她的那种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做了难堪的梦。两人身处一艘小木船上,特鲁索娃坐在安娜身上,船身摇荡随水波漂至湖心,萨沙正看着她,绿眼睛在星光下显得有些神异。
红狗的脸像台显象不稳的电视机,眼见着她长出毛发,脸变狭长,然后鼻子变回了人类,脸上的毛发又缩回肌肤。她皱着鼻头像下一秒要哭出来,但却很突兀地笑了,“我们要继续这样吗?”
“怎样的?”她问。
“像这样的……”萨沙低头,嘴唇从安娜的唇侧划过。她不确定那一瞬间萨沙有没有是人形,还说自己只是被红色小狗舔了一下。
醒来时使魔Mafia沉甸甸压在谢尔巴科娃的胸口,不满地哼哼着,使魔长着滑稽可笑的小胡子,毛茸茸的脸凑近试探主人是否断气。
4.
能用来吸引狗的东西只有球,还吸引到了一只猫,但阿廖娜没有参与游戏的意思,她舒展身体,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看她们掷球玩。
“来玩扔球游戏吧。”安娜对萨沙说,“球先掉在地上就算输。”
是萨沙最喜欢的丢球游戏,她和安娜在走廊里跑来跑去,谁也不肯认输。后来忘了是谁先说,我们边玩边问对方问题吧,思考的时间有限制,而且必须要回答。
“阿尼亚,45+23是?”
“…68,萨沙,波兰的首都是什么?”
“我不知道。”绿眼睛笑出声来。
你在耍赖萨沙,安娜有一点生气,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她们的课本上明明有学。
我想不起来了,萨沙对她低声地笑,阿尼亚你再想一个。
“那么萨沙,”她赌气大声地说,“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没有……”太急于辩解以至于让球落在地上,金发的特鲁索娃几乎扑在地上。
“你输了。”明明是胜者谢尔巴科娃心中却泛起一丝淡淡的烦躁,就好像小时候母亲反复叮嘱要全家人到场才能拆开的礼物被妹妹亚娜提前打开了,父母结婚纪念日蛋糕上的小人被亚娜取下来锯断,引诱女佣进入了紧闭的地下室,母亲歇斯底里地生气时,她小声地说,是亚娜干的,不是我。
“对,我输了。”特鲁索娃偏过头去,故意不再看往安娜的方向,她对着一旁的阿廖娜科斯托娜娅咧咧嘴,蓝猫被吓得肩背耸了起来。
5.
当特鲁索娃在角落里找到她时,安娜头缠在一团柔软的纺织物里,橘红色的脚蹼朝天。
“阿尼亚,是你吗?”萨沙问,“原来你是一只鹅。”
她以前一直以为阿尼亚是一只章鱼,她很柔软却有力,陆生的章鱼这很稀奇,所以她总是看向阿尼亚。但现在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得到解释,比如阿尼亚所热爱的充满野性的狭长黑色眼影,比如水晶俱乐部的编舞非常自豪,他说谢尔巴科娃晚饭只用吃两只虾,竟没有一丝的怀疑。
“我帮帮你吧,”萨沙用手托住安娜有很多绒毛一般鳞羽的胸脯,将她整个扶正。当脚蹼踩在实地,欣长的脖颈也很快被解放出来,安娜双翅扑扇着把眼前人推开,她又恢复了她种族神气活现的样貌,并隐隐有种被冒犯的情绪 ,所以她叼了特鲁索娃的手。
嘶。
当安娜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她就和亚娜彼此竞争,破壳早的一方更有机会把其余的蛋挤出窝,这是飞禽社会所遵守的准则。安娜比亚娜要更早破壳却没有对其它蛋下手,不是意志战胜了本能,是她太瘦弱了,后来亚娜也出生了,她们谁也不让着谁。与特鲁索娃、科斯托娜娅这类的哺乳类幼崽不同,小鹅没有尾巴,所以她和妹妹亚娜以折磨彼此、折磨家人为乐。安娜和亚娜,相似的长相,一样的淘气,谎言在她们嘴里像鹳鸟嘴中的蜜一样不易察觉,以至于父母得想个办法把她们拆开。
这时候图特贝里泽的水晶俱乐部成为了首选,黑大衣女士像巫师一样突然出现在莫斯科的社交圈里,保证会还给她们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好像确实起效果了,从表面看安娜变了,她变得谦逊,忍耐,和每一个新来的小女孩友好地打着招呼。但安娜知道有些东西一直未被改变,第一次看到特鲁索娃的时候,图特贝里泽女士对她灌输的名为教条的东西轻轻裂开,她的坏心眼、她的惹是生非、莫斯科人对乡下人的调笑,像一时被积雪压住的稗草,故态复萌了。
在特鲁索娃逃出门前,安娜谢尔巴科娃凶恶地扑扇着翅膀,她那向来不出众的体型瞬间变得硕大起来,变得有些可怕了。
不对,是很可怕。
安娜又梦见了萨沙,确切地说不是本人。在一望无垠的白色台阶下特鲁索娃的铜像立在广场上,铜像旁架满了柴禾,工人将木块丢在空心的石砖上,发出清脆的抨击声,人人都说她太坏了,所以女王亚娜要让她的良心受到烈火的煎熬。
“你还好吗,”安娜走上前去和铜像对话。
铜像转过头来并从腔体发出低沉的声音,“是阿尼亚啊,”然后她低声安慰她说,“没有关系,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我是不会改变的。”
“对不起,都是亚娜的错。”安娜道歉说。
“但你是喜欢这样吧。”萨沙闷闷地说,一如她往常的淡漠声线,她黄铜的身体在火上烤着,于是过去谁也不知道铜像的秘密被揭露了,广场上飘散出一些香料的味道,铜人身体里的蜡被熬煮至沸腾,透明的蜡珠顺着萨沙空洞的眼角溢出来,就好像是真哭了一样。
她以前其实是空心的吗?安娜想。
一些死去的时间突然活了过来,在萨沙进入水晶俱乐部的第一年起,她就用那种玄之又玄的语气去戏弄对方。
萨沙自己会知道吗?小狗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隐藏得很好,当图特贝里泽叫萨舒利亚的瞬间,一对狗耳朵立了起来,阿廖娜想笑,安娜却朝她做了个口型说不要告诉她;她和阿廖娜约好了要在更衣室吓唬小狗,她们习惯看人狼狈,先是阿廖娜口出讥讽,然后再由安娜去安抚,但萨沙从地上爬起来没说什么,她沉默不语地捡起衣服,弯腰时她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绷着。
萨沙在冰面上追着自己的尾巴,萨沙摔了之后探头探脑地看向周围,当安娜去提醒她带好自己的冰鞋时,萨沙将怀抱的冰鞋抱得更紧了几分,她的注意力越来越被从梁赞来的小狗所左右。她想起来小时候女佣告诉姐妹俩关于石像的故事,刚刚订婚的女人告诉她们被爱是一件充满力量的事情,女人脸上洋溢的神采让安娜嫉妒不已,那天她啄哭了亚娜,并告诉女佣亚娜的玩具掉在了地下室……她母亲并没有迁怒错人,自始至终安娜谢尔巴科娃不如她表面看起来那般的友善。
就像是恶人也有救世主,恶魔的供血也依赖于心脏,我现在是被爱着吗?安娜想,这或许可以解释当萨沙看过来,她的心四分五裂,像许多的蝴蝶在胸腔里乱窜。
6.
作为一间成熟的俱乐部,水晶俱乐部是一间名副其实的恶魔工坊。
最近在谈到梦想时,暖气片旁边的阿廖娜科斯托娜娅眼睛亮得吓人,灰色的小猫想要这世界上一切的东西,包括不仅限于罐头工厂、奶牛、挂着阿廖娜铭牌的小马和木天蓼养殖场……
特鲁索娃皱了皱鼻子,在图特贝里泽女士的管教下,她逐渐意识到征服世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她短期的梦想是成立一个狗狗庇护所,让所有的狗都能够老有所依。
在谢尔巴科娃开口前,像是心有感应般萨沙朝着安娜的方向看去,目光相触,她灰绿色的眸子闪了闪,仿佛仅仅是一个对视就能让她们开心不已。
fin.
爱意 「全」
/极度OOC,恋爱脑文学
/现实背景,架空
/前两章为之前发过的内容,可以直接从第三章开始阅读
/不知所云的废料,请勿认真,请勿上升正主。
/观看如有不适请及时止损。
Chapter 1.
/
当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怀中被塞进了一个成熟女人,她一双灰绿色的眸子微微睁大,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她一时不知该震惊于图特别丽泽企图让她照顾怀中的人,还是安娜·谢尔巴科娃竟会在社交场合喝得如此烂醉。
“你知道的,今晚我很忙,还有许多项目打算需要确认。阿妮娅就拜托给你了,把她送...
/极度OOC,恋爱脑文学
/现实背景,架空
/前两章为之前发过的内容,可以直接从第三章开始阅读
/不知所云的废料,请勿认真,请勿上升正主。
/观看如有不适请及时止损。
Chapter 1.
/
当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怀中被塞进了一个成熟女人,她一双灰绿色的眸子微微睁大,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她一时不知该震惊于图特别丽泽企图让她照顾怀中的人,还是安娜·谢尔巴科娃竟会在社交场合喝得如此烂醉。
“你知道的,今晚我很忙,还有许多项目打算需要确认。阿妮娅就拜托给你了,把她送回家就好,其他等她醒来会处理。”图特别丽泽轻车熟路地吩咐着一切。
亚历珊德拉一边听着对方的交代,一边在心里吐槽对方和怀里的人都太不靠谱。但她敢怒不敢言,关于最终去普鲁申科的俱乐部执教的选择,她对图特别丽泽教练多少抱有些歉意。
怀中多了个人形挂宠后,她就不便再继续当个安静的吉祥物。事实上,在场的媒体工作者对她虎视眈眈已久,她确实得找个借口先离开这场晚宴。
谢尔巴科娃在退役后显然保持着良好的身材管理,她的体重对于亚历珊德拉来说并不能算得上负担。除了那些呼吸间扑在颈后的气息逐渐点燃了她脸上的热意,亚历珊德拉将此归咎于太久没有与人产生亲密接触。
等亚历珊德拉坐在驾驶位时还有些微微地喘。尽管退役以来她一直有在认真做康复训练以及身体保养,但年轻时过于造作以至于见效缓慢,到底大不如前。
当车被拦在小区外时,亚历珊德拉才想起来图特别丽泽没有告诉她门牌号,很难想象铁面教练会有此疏漏。
她给图特别丽泽拨了个电话,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亚历珊德拉不由叹口气。
她开始翻阅手机中的社交网络,找到安娜的个人主页浏览起对方近况,试图从其中找出一个她认识的,也许会知道安娜住址的人。安娜退役后的生活很丰富,她开始涉足舞蹈,音乐,公益领域方面的活动。总之她的社交圈子充斥着亚历珊德拉不认识的人。对比之下自己真是平庸而一事无成,看着社交网络呈现出来的信息,亚历珊德拉不免自嘲地想。
安娜的主页中除了工作,大多是独自在家或者与朋友在外面,总之没看见有谁在她家的合照。一直刷到自己退役前的博客,亚历珊德拉都看不出来她会和谁格外亲密,她只能不抱太大希望地给扎吉托娃发去一条消息,
“你知道安娜的小区门牌号吗?”
“安娜·谢尔巴科娃。”
出于阔别已久的联系,她在看见消息成功发送后,心里鼓噪着某种瑟缩的情绪。而罪魁祸首在一旁睡地很安详,酒精弱化了外界对她的打扰。亚历珊德拉看着她的闲适,心中浮起一口恶气,伸出手指戳了戳她滑嫩的脸蛋。好梦被打扰让安娜很快地做出反应,微微拧起秀眉,亚历珊德拉觉得索然无味又捏了下她的脸颊。
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安娜独处过了,上次大概还是安娜退役之前。出于某些原因,亚历珊德拉在刚退役时与冰上的朋友们几乎都失去了联系。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亚历珊德拉又不知该如何与旧友们恢复联系,如果她们能被称为朋友的话。她一向不擅长处理社交关系,就像那些年对待安娜。
手机丝毫没有收到回复的意思,亚历珊德拉不得不放弃不切实际的等待。她只能驱车把安娜带回自己家中,所幸因为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弟,买房时选了卧室多一些的房型。
等把一切都收拾好后,亚历珊德拉抱着Tina坐在沙发上发呆,这是她在夜晚常做的事。她在退役后并不常回忆起在役期的事,那些停留在记忆中的画面恍如隔世。当某个仅存在于特定回忆中的人又站在你面前时,你终于认识到了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去是真实存在的,是你的无法逃避。
那些附诸于灵魂的不适牵扯出肉体上绵密的痛苦,她忍不住开始低低喘息。
她一直承受的爱与痛,如烈火烤炙着她的灵魂。
/
安娜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仿佛置身于少年时那个冰场,冰面上时而人来人往,时而又只剩她一个人。她站在冰面上一遍遍重复单调的练习,有络绎不绝的人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回过头去看却又只有她自己。有不断涌现的孤寂与不安包裹她,而她告诉自己习惯就好。慢慢地她周围聚集了一些朋友,和她一起练习,她谨记着从父母身上学到的一切,顺利与这些朋友们保持着友好的联系。
然后她看见了灼人的眼泪,无法回避的伤痛,沉默的离开。身侧的面容换了一张又一张,她慢慢觉得疲惫,那种久违的孤寂又袭上她。她周遭再次陷入寂静,眼前开始弥漫水雾,她伸手拨开厚重的壁障,又在下一秒聚拢。
她开始沿着冰场的边际滑行,然后她听见化不开的水雾里传来冰鞋落地滑出的声音。
一直阻碍着视野的水雾散去,析出一个瘦长的背影,微微前倾的肩颈,正在平复着练习带来的悸动。似是感应到了安娜的靠近,身影转过来望向她。
女孩拥有一双翡翠色的瞳孔,里面是冷川一样的孤意。
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
这是冰上寂寥的风,未曾有哪一阵吹向过她。
/
安娜是被狗狗舔醒的。
但重量并不是自己家里的大型犬,而是缩在怀中小小的一只。安娜艰难地睁开眼,周围陌生的气息让她忍不住皱眉。
“……Tina?”
记忆中熟悉的吉娃娃亲昵地拱着她,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被人换了一身居家服。如果不是熟悉的狗子,想必现下自己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撸了撸怀中的狗子,开始理顺发生了什么。昨天她不小心喝多了,但是艾特利也在场,她应该不会把自己随便交给别人。按理说艾特利应该会让人把自己送回公寓…但既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一定是她信得过的人。
看着怀中的吉娃娃,安娜神色有些复杂,她以为她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了。
对于宿醉后在陌生房间醒来这种事,安娜显然不具备很丰富的经验,事实上这是第一次。尽管猜到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谁,但她还是决定先见过对方再说,至少先向对方道谢以及道歉。
退役后当了两年无业游民的亚历珊德拉拥有比常人更多的时间可以用于捣鼓在自己的生活上,除了越来越像狗狗收容所的小家庭,她的厨艺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但是再好的厨艺也抵不过她并不知道安娜喜欢吃什么,她得承认她对昔日同事的关心有限。思索之下,亚历珊德拉选择了开放式三明治,让安娜自己选择夹心馅料。
安娜循着声音来到厨房门口就看见了这副景象,认真准备早餐的女人正面无表情地处理着食材,蓬松的浅金色长发被简单扎在脑后,露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亚历珊德拉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见安娜正倚在门边看她,指尖无意识地摸上毛茸茸的脑袋挠了一下。
“嗨,安娜,你醒了。”
与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状态天差地别,那双洗去野性与狰狞的灰绿色眸子在水蒸气的浸润下湿润又明净,让人不由地心生柔软又难免酸涩。
原来,一别经年。
Chapter 2.
/
安娜·谢尔巴科娃在花样滑冰前接触过许多能被称之为爱好的东西,她的父母希望她能找到喜欢的爱好并发展。比许多人都幸运得多的是她很快锁定了花样滑冰这样一项运动。
起初她也说不清楚花滑如何吸引她,她只是认为她感兴趣的东西,音乐,舞蹈,表演都可以被融合在花滑中,于是她做出尝试。真正确认职业应该是在第一次比赛后,那种一遍又一遍的努力被兑现在结果上,又不是所有努力都能被回应的时候。
她为这项运动着迷。
她开始尝试自己在花样滑冰的极限,专业的训练与团队,专业的队友与对手。她的父母一直很关注她的情感保护,他们并不强求她懂得大人的世界,只是告诉她如何保护自己。
但是安娜明白大人的世界。
当周围的同龄人开始因为懒惰,天赋,伤痛离开这项运动时,她就认识到了过多的情感会成为自己的负担。她总是通过和自己对话来确定自己的内心,保护自己。安娜知道自己有着太过心软的缺点,当她意识到这件事后便克制自己不因此失衡。
这就是她热爱的运动,有着历史长河中无数的璀璨明星,也有着世间最遗憾的人生百态。
但她也曾一遍又一遍问过自己为什么,在她受伤的那一年。看着同行的人不断通过努力兑现天赋,而她坐在轮椅上连站立都困难。
不会有人为她解答的,这项运动从不缺乏闪耀的明星。
那段时间有一个名字闪耀地登上了花样滑冰的历史,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
她的队友,一位眼中从来没有其他人的野心家,也许可以这么形容她吧,一个生命中只有花滑与挑战的女孩。安娜并不十分认同这位队友的方式,酷烈而剑走偏锋,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道路。
但她们又有着同样的追求,挑战女子四周跳技术动作。她们一同为此目标付出了大量的时间与努力,彼此交流着各自摸索出来的一点点心得。只有在这种时候,讨论花滑的时候,你会感觉亚历珊德拉的眼中看得到你。
除了那一次。
她在采访结束后躲在角落放空自己,那些布满陷阱与恶意的提问是她生活中的常态。比赛的体力消耗与应付媒体的脑力消耗让她感觉有些疲惫,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也不希望有人看见她。
“你不必总是事事完美。”门口传来萨莎有些低迷生涩的声音,那双含着薄冰与野心的眼睛看向她时居然有安抚的意味。
“在意你的人不因你的完美而爱你,不用让自己这么疲惫。”她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休息室,背影有些窘迫。
连安慰人都会害羞么,安娜疲惫的心绪诡异地得到了缓解,或许是这安慰来自于一个不可能的人。这位队友的情绪对于安娜来说太好读懂了,尽管她克制自己不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但大脑的活跃无法停止思考。
将自己毫无遮掩地呈现给世界对于安娜来说是一件太危险的事情,她无法从中得到安全感。所以安娜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天真,明明萨莎并不愚笨。
但是看着萨莎将自己布满伤痕的心脏呈给世界,任世人在其上刻画一道又一道新的伤口。
安娜也感受到了某种切身的、隐秘的、微妙的痛楚,她这过溢的共情能力。
/
“早安,萨莎” 安娜抱着Tina向她打招呼,微弯的眉眼勾勒出一个笑来,她笑着的时候总如温煦的风。
“昨天你喝醉了,艾特利让我送你回家,但是她忘记告诉我你家的具体地址,我只能带你回来了。”亚历珊德拉一边在心中嘀咕着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地喊她萨莎,一边决定先解释昨天的事。
“我昨天没注意喝过了量,很感激你的照顾。希望我的酒品还好,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吗?”
“那倒没有,你喝醉了很安静。你先去洗漱吧?浴室的柜子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品。早餐马上就好。”萨莎颠了颠手中的锅,示意自己现下有点忙。
“好的,麻烦你了。”
安娜洗漱完就直接到客厅等萨莎,她的礼仪告诉她不要轻易涉足别人的领域。手机放在一旁充电,安娜坐在沙发上有些无聊,只能打量着客厅的装修。她的视线很轻易地就被旁边的陈列柜吸引,里面摆着数不清的奖牌与奖杯,其中大半奖牌她家中陈列柜都有同系列的另一块。
每一块奖牌背后都是彼此的痕迹,其间影影绰绰就是岁月。
坦诚来说,安娜对于两人之间的走向早有预料。她们在同一条热爱的河里提防行差踏错,周旋不绝,最终背道而驰。北京那个夜晚甚至较预期中来得太迟,竟然让她产生了也许不会发生的错觉。
现在的亚历珊德拉与过去很不一样,安娜曾以为她永不会改变,但现实告诉她人是会改变的。记忆中锋芒毕露的人变得温和平静,这让安娜感到有些索然无味。亚历珊德拉炽热的灵魂曾是为数不多的让她感到有趣的事物之一。
/
用完餐后安娜坚持让她来收拾餐具,萨莎身为主人不可能放客人一个人在厨房捣鼓。只是两个一米六几的人共处于狭小空间毫无交流实在让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听说你现在在Sambo-70执教。”萨莎不得不主动开口道。
“一切都挺好的,正如我们曾经讨论过的那样。倒是你,退役之后就没有消息了?”安娜仍然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萨莎看不清她的表情。
“刚刚回国不久,正在准备入职的事。那会儿决定有些匆忙,许多事情都需要处理。”萨莎避开了问题。
“昨天看见你还有些意外。这两年AOP学员成绩不错,是个很好的去处。AOP有好几个孩子都视你为偶像,知道消息她们应该会很开心。”
“听起来你比我还了解我未来的学生。”萨莎眉眼松软地笑道。
“也许是这样,我有几个学生同AOP那边的孩子关系很好,偶尔能听见她们讨论。”安娜转过头来看向她认真地说,“绝无冒犯的意思,但你如果有关于行业内的事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就当感谢你昨晚的照顾。我的联系方式还是以前的。”
萨莎被她的直白惊得一愣,她印象中的安娜总是温和体贴的。
“谢谢,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的。”她沉默了片刻,想起昨晚纠结的思绪。
“也许现在说这些有点迟,我当时只是更想专注于自己的事,并没有针对你的想法。我不会后悔和改变我做过的每一件事,但过去确实忽略了对别人造成的影响。就结果而言,我应该向你道歉。”
她还是和过去一样不会拐弯抹角地修饰自己。
安娜没有立刻回复她,她清洗完餐具,慢条斯理地擦完手后才侧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事情发展有一些超出她的预期,看来面目全非的改变不完全无聊。
“我曾经默认和尊重你的选择。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同事关系了,你现在的道歉,是想和我建立朋友的关系?”
亚历珊德拉有些意外她的理解,她不认为自己有社交关系的需求,那她为什么要道歉…也许自己是希望的,她扪心自问至少不反感这种可能性。
“是。”
亚历珊德拉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注视她时,让安娜联想到了温驯的猫。明明见过她最血腥的一面,却不禁被她干净的眸光欺骗。安娜不自觉伸手轻轻搭在她的眼睛上,遮住让人心软的目光。
“萨莎,想做朋友是需要拿出诚意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不是好习惯。”
安娜靠近她,轻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脏上像有蝴蝶振翅跃离一样的颤动。
Chapter 3.
/
那天的对话亚历珊德拉不能说完全没当回事,但也不太放在心上。事实上她做了些微的努力,例如在私人社交网络上刷到安娜的动态时会为对方点赞。
熟知她的的朋友们都习惯于她几乎不点赞其他人的动态,且她销声匿迹许久。这一番操作下来,在社交圈掀起了不大不小的讨论。但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去询问安娜,这两个人之间显然安娜更好说话一些,且她总是会看似真挚地对待你的言语。
安娜对于萨莎这个名字近期频繁出现在生活中感到莫名其妙,而罪魁祸首显然毫不知情。
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媒体所讨论的,在她获得奥运冠军之后,在亚历珊德拉获得奥运冠军之后。这样的问题总会阶段性地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它不一定有规律,但它从不消失。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这个名字就像某种周期性的无序事物伴随着她。
安娜对这种被捆绑的联系不抱有积极的情绪,实际上她厌倦了这类不尊重运动员为独立个体的好奇心。她不认为她与萨莎之间有什么值得被关注的故事,媒体挖掘的冰山之下就是虚无的陌路。
她对萨莎消失的两年一无所知。关于那些心理疾病,抑郁,甚至轻生的猜测,安娜不会比媒体知道更多的信息。
但她至少习惯了这个名字,而名字的主人是个不让人讨厌的家伙。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讯息进来。
“俱乐部在周六策划了出游活动,就在莫斯科,你有空么?”
——萨莎·特鲁索娃。
/
安娜同亚历珊德拉一齐站在玻璃栈桥入口前时仍有些静默。时隔多年,她对昔日队友的记忆已有模糊,其中为数不多的印象深刻标签之一便是恐高。
经过了一个早上的相处,她们之间已经不像上次见面那样生疏。亚历珊德拉私底下不算是沉默寡言的人,而安娜想与人交谈时总能很好地找到话题。于是她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
“你确定吗?”
“应该没有关系,我现在坐飞机已经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了,孩子们的意愿更为重要。而且有Tina陪着我。”她顿了下,话术不太熟练地补充道,“还有你。”
“你看起来是很称职的长辈。”安娜淡笑着看她,作出客随主便的态势。
“你过去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会说我不笑的时候会吓着后辈们。”
“可你现在喜欢笑不是么?”
很奇怪的,经年不见的她们可以这样轻易地谈论过去,像从未失散的老友。安娜喜欢这种漫步在云端的感觉,视野开阔,俯视桥下风景时心跳会加快,她享受这样刺激的感觉。她在中国旅游时去过世界上最长的栈桥,她甚至可以在上面健步如飞!但是现在她只是慢悠悠地走着,有风吹过耳后,随之而来的是浅金色的长发拂到她的肩上,同她的棕色长发交织。尽管萨莎说没关系,但她并不清楚对方恐高的症状恢复如何,多照顾一些总不会出错。
“那边那个小女孩偷瞄了你好几次,应该是想和你说话。”安娜提醒道。
亚历珊德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索菲娅,一个很有天赋但害羞的孩子。她同索菲娅招了招手,“嗨,索菲娅,喜欢这里吗?”
“嗯,嗯,很喜欢,这里好漂亮。”小女孩回答地磕磕绊绊,紧张得很明显,但目光一直落在Tina身上。
“要摸摸它吗?Tina很乖的。”亚历珊德拉看出她对Tina的喜爱。
小索菲娅眼里的光瞬间点亮,激动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摸了摸Tina的头。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像下了什么决心,同亚历珊德拉开口道,“教练,我可以带它玩一会儿吗?我一定会照顾好它的!我很喜欢狗狗……如果不行也没关系……”她前面的话语用了很大的力气,话越说到后面就失了勇气。
亚历珊德拉看得心软,她对不具有攻击性的生命体一向存有不忍心的情绪。
“当然可以,但一定要照顾好它,它是我很好的朋友。”
安娜看着她的心神明显随着Tina被抱走而放在了Tina身上,有时候她会觉得萨莎的宠物像是她的精神体,如果有这种说法的话。
“如果不舍得,其实是可以拒绝的。”
亚历珊德拉随着她的话语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索菲娅是个很害羞的孩子,提出请求对她来说很不容易,我不想让她失望。”
由于跟安娜说话,她的目光从Tina身上丢失了,在寻找的时候避无可避地看见了一些周边的景色,这让她产生了一些下坠感。
身边的人步伐明显变得迟缓,在行走间手背偶尔蹭过她的小臂,肌肤带着些许潮湿的润意。
“你要去和尤利娅叙叙旧吗?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亚历珊德拉当然知道这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是她邀请安娜来此却不能尽陪伴之谊。但她实在有些不堪重负,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对于高空的接受程度,她正在尝试让自己的视物涣散,至少让她失去对高度的敏感。如果让安娜继续待在她身边,她不仅不能践行待客之道,甚至需要安娜反过来照顾她。
萨莎的不良反应对于身旁的人来说不难察觉,但是安娜没有拒绝她的说法,只是在凝视她时眼底含有幽深的情绪。
独处的私人氛围让亚历珊德拉轻轻喘了口气,她可以稍微松懈克制放任不适在她身体中乱窜,痛苦呈现在她泛白的嘴唇,额上凸起的青筋,被汗浇湿的衣领。她勉强摸索到一边的护杆,闭眼失去视野后反而给了她喘息的空间,她竭力平复愈加失速的心跳。
安娜没有去找尤利娅,而是去问小索菲娅要回了Tina。她维护了亚历珊德拉作为教练的威严,没有告诉索菲娅真实的原因。亚历珊德拉的状态并不让人放心,安娜回来地很快,却在靠近她时放慢了脚步。亚历珊德拉握着栏杆的手臂青筋起伏,足见其用力。安娜扶上她的手背试图让她放松,用手指撬进她的掌心,避免她伤害到自己。肌肤相贴让亚历珊德拉浑身一震,在她向自己投来视线的瞬息,安娜确定自己看见了某种虚弱又戒备的威严神情在转瞬间消融的变化。
就像很多年以前的她。
安娜将Tina塞进萨莎怀里,但是她现在浑身肌肉僵硬得很,臂弯虚无地抱着Tina没有实感。萨莎低头凑近Tina,尝试从中得到慰藉,但效果甚微。安娜见状叹了一口气,握住她小臂的手使了点力气,将她半拥进怀里。
萨莎还陷在僵硬的状态中,完全无法意识到现在发生了什么。安娜的手扶上她的颈后,隔着厚密的发都能感觉到汗涔涔的湿意。她稍微用力让萨莎靠在她肩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后背给予安慰。
也许是长时间的僵持耗尽了萨莎的力气,又或是这样人为筑造的安全场所让她获得了安全感,总之她僵硬的肌肉渐渐疲软下来。萨莎的呼吸微末,让安娜一度怀疑她睡着了。
萨莎在被体温包裹时,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在训练中时常练习到脱力,只要没人管着她,她就会跳到没有力气动弹为止。当她能把握住一切的时候,她十分享受这样触摸极限的感受,大脑会失去所有思绪,甚至有一点像死亡。她的耳侧就是安娜颈部细腻的肌肤,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心跳和自己胸腔里的震动叠在一起,频率不一致但是都很清晰。以前她训练结束后,躺在地板上什么都无法思考的时候,身边就有这种微弱的喘息,但不如现在这样靠近听着清晰。起初她意识不到这是什么,次数多了以后,她就习惯了训练室总有一个人和她一样疯狂。
时隔多年,她又在这种无力的,空茫的时刻感受到了与自己脉搏共生的心跳。
“萨莎,萨莎,你还好吗?”安娜的声音有一些焦急,她在想是不是她低估了萨莎恐高的程度,要不要叫救护车。
被熟悉的声音唤醒时,萨莎还不能很好地思考,她只能感受到声音里担心的情绪,于是抬头看向安娜时什么思绪也没用,只知道无意识地说着,
“没事,我还好,不用担心。”
安娜从她灰绿色的瞳孔看见了某种熟悉的,不可思议的情愫的发生。这在上一次对视时还没有存在,她无法立即分辨出这是什么。
Chapter 4.
/
亚历珊德拉最近有一些焦躁,她认为她生活中某种潜在的秩序被打破了。但她很难具体指出那是什么,因为从她的行程计划来看她的生活十分规律。按部就班的教学工作,周末会选择在家看书陪宠物们玩耍或者同友人出去约会。总之她的一切在外人看来都再正常不过,有一些单调,但一定有序。
只有亚历珊德拉自己知道,她的时间碎片挤入了一个身影,起初是偶尔出现在梦里,后来是在休息的间隙。退役后她惯于放纵自己,她不会将自己的行程表安排得满溢,她开始习惯漫无目的地活着。这就导致了当安娜在她思绪中出现的频率显著提高得让她无法忽视。
她得去寻找一个答案。
她有些彳亍是否要直接约安娜,但她没有合适的理由,她们日常生活的重叠部分可以算很少。另一方面,她自己都说不上这些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甚至无法确定这是否与安娜有关。
亚历珊德拉回国并在AOP执教的消息已经在圈内传开了,有不少相关的活动向她递出邀请,但她还未答应任何一个。商业活动自主权与不接受采访是她与普鲁申科协议的核心条件之一,或者说这是她选择AOP的原因。
最近一些策划人敏锐地察觉到亚历珊德拉有所松动,她在拒绝前会询问邀请名单,这意味着她也许想避开某些人,又或是想见到谁。她的社交关系对于媒体工作者并不算秘密,要问她如果想见谁大多数人也许答不上一个具体的名字,但若是提及回避,多数策划人认定的人选会是安娜·谢尔巴科娃。
没有人会认为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会特意想要见到安娜·谢尔巴科娃,这太奇怪了不是么?
但总有一些知道她们真实关系的人,例如梅德韦杰娃。
/
亚历珊德拉应酬完一圈后已然是微醺的状态,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缓慢。她没有喝酒的习惯,但天生的好体质也赋予了她不错的酒量。这是梅德韦杰娃特意为她举办的聚会,从邀请人选上看不可谓不用心,她实在无法拂了这位敬重的师姐的面子。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先做了优先级更高的事情,而非逃避安娜,也许她还需要多一点点时间,就一点点,或许就是几分钟的事。她一整晚都没走到安娜身边,甚至是途经的轨迹都避开她。她为此而来,临近眼前又犹犹豫豫。而安娜在这样的场合中永远如明珠一样夺目且游刃有余,她至少同三位男士,五位女士交谈过,并将笑容的大部分分享给女士们。
亚历珊德拉无法欺骗自己的是,她整夜的心神都在偶尔用余光瞥见的身影上。
这样的场景让她不由想到她们重逢的第一晚,善于把控人心的安娜把自己灌醉了。她那天早早地就看见了安娜,社交场合中的安娜称不上是个十分外向的人,但没有人可以忽视她的存在。即便你的目光不望向她,耳边也会不时响起关于她的议论。何况这个名字是她心底一根别样的弦,尽管时隔多年再被拨弄时已不伴随着附骨的疼痛。
绮丽的身影与过去变化不大,或者说在她们共同经历的整个成长期中安娜都没什么变化。她就是那样无声无息地抽条,纤细的身躯在不注意的时候覆上精瘦的肌肉,眉目里的情绪愈发内敛幽深。如果说刚认识的时候安娜还是个有脾气的人,再后来亚历珊德拉就无法从表象去观察她的情绪。身高对于花滑运动员是个敏感的问题,长得过高绝不是一件好事,但那个时候亚历珊德拉希望自己能比阿妮娅高一点点,这可能是出于胜负欲,也可能是那被忽略的、零星的保护欲。后来她比阿妮娅高了不止一点点,但是阿妮娅从来不需要被她保护。
她们之间微弱的联系就在这种一点点,一点点的想法中消磨过去,最后亚历珊德拉也说不出她们之间是否存在某个质变的瞬间,又发生在哪个时候。
阿妮娅于她,是无言的诗,是不说话的夜,是一切的悄无声息。
/
“萨莎,萨莎。”她被人从发散的思绪中唤醒。
穆拉夫耶娃是个细心的人,她习惯了观察环境,也发现这场宴会的主角在社交时将心不知搁在了哪处。尽管她十分不愿意打扰喜爱的前辈及朋友,但萨莎的目光在谢尔巴科娃身上停留太久了,桌上已经有一些人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你要去找安娜前辈聊聊吗?”穆拉夫耶娃替她解围。
萨莎看清了穆拉夫耶娃眼中的暗示,她确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她不确定安娜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Lana要比主人活跃得多,它不懂得犹豫。在亚历珊德拉起身的时候她就跃出怀里朝着安娜那边跑过去,亚历珊德拉有时觉得安娜是天生驯狗大师,她的狗狗们总是很亲近安娜。
在走过去的途中不知是酒精作祟亦或是情感真有这么神奇,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随着距离的靠近不断加快。她几乎想要在某种羞赧的回避情绪中停下脚步,又出于不甘示弱而继续前行。
她有脸红吗?她无比感谢酒精给了她借口。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呢?是否挂着夸张的笑容来克服情潮的汹涌。
但阿妮娅的目光温和得像水一样,她唇角有微微上扬的弧度,绝没有嘲笑的意思。
站在阿妮娅身边时,紧张感突然就消失了。尽管亚历珊德拉从不认为阿妮娅身上那些累赘的完美标签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她好像总是在享受着对方的温柔与体贴。
“少喝一些,今天我可没办法送你回家。”这是什么糟糕的开场白。
“上次是我第一次喝醉。”安娜挑了挑眉,明白她意有所指。“倒是你,脸很红,看起来比我更像喝醉了。”阿妮娅说着将手背浅浅贴了一下她的面颊,感受到比平常体温更高的温度。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惊得亚历珊德拉稍稍后仰,她总是很容易被吓到。
“还适应吗?这种场合。”
“还是和以前一样,和不熟的人维持社交关系这件事并不会因为步入社会就变得不无聊。”亚历珊德拉状似搞怪地小声说道,阿妮娅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萨莎在表达自己的时候携带着一种天性的真挚,安娜总会被这种别样的有趣逗笑,但其他人好像无法理解她这种与众不同。
她的笑声轻而脆,像含蓄的风绕在耳侧,亚历珊德拉为此联想将耳垂烧得通红。
“这是事实,你的笑点还是这么低。”
“那我们聊聊别的,我以为你今晚还想继续躲着我呢。存在病理上的弱点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你不用为此觉得羞涩…嗯…或者说丢人。但你确实应该正视这件事,上次那种情况太危险了。”
“你觉得我是因为丢人才这样?”含着酒意的浅绿色瞳孔像波光粼粼的清潭,漾出或似委屈的情绪。
“嗯…难道不是么?”安娜的语调缓缓,同平常语气不同的是带了些轻挑的笑意。
她在逗弄她。
亚历珊德拉认为自己明白了她想要确认的事。比事实更糟糕的是,阿妮娅也明白了。
Chapter 5.
/
亚历珊德拉的家庭采用相对传统的教育方式,他们遵循某些简朴的底层逻辑。例如用奖品鼓励付出,当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得支付另一些东西。也许她的父母只是希望她培养她独立的意识,或者赋予她一些动机,但这条简单的规则贯穿了她的童年,以至于在她整段人生起到了信条式的作用。
她信奉这样的平衡,付出与得到,懈怠与忙碌,人类是闭环的个体。故而她习惯将目标锚定在一些确切的客观事物上,对她来说将自己依托于他人会造成失衡的风险。当然她也为轻视人性付出了代价,譬如不断在破碎与修复中摇摆的人生。
尽管她早早言断了自己某些轨迹,可24岁的亚历珊德拉仍无任何感情经历是不争的事实。人文教育会谈论情感与爱,但这些作用于一位由天性驱使的刻苦运动员产生的实质影响无异于同一位稚子教说。
亚历珊德拉的理性智识均服务于天性。那些拙劣质朴的情感表达是她还未完全驯服人类情感的证据之一。
亚历珊德拉与安娜约会的次数不多,这主要取决于安娜是个大忙人。安娜工作以外的时间大多被她的业余爱好占用,戏剧,舞蹈,乃至文学,但凡她感兴趣的她都愿意去尝试,对待新奇的事物她也愿意去了解。同亚历珊德拉的这场暧昧游戏显然没有对她的生活节奏造成影响,她习惯掌控自己。
两个人的爱好重叠不多,也许这是她们过往没什么私下联系的原因之一。但是安娜的多数兴趣,亚历珊德拉都能参与一二,她曾为了提升自己的花滑整体水平钻研过。
亚历珊德拉在有空的时候会陪同安娜去看一些戏剧或舞蹈表演,多要一份请柬或者门票对安娜来说不算难事。亚历珊德拉能够浅层面地提出一些想法,她的脑回路与众不同,总是能在一些刁钻的角度提出奇怪的看法。安娜无法预测她的观点,但当她提出一个引子后又很快明白她是怎么想的。等到她们讨论到更深层的东西时,例如角色情感的发生,形象的映射,则更多的是安娜单方面的输出,甚至有些像授课。尽管亚历珊德拉一直认为每个人的部分才能是天生携带的,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专于此对于她的性格来说仍有些不好受。但是安娜在向她解释的时候真诚又细致,甚至会带些诙谐的语气避免你无聊。她身上有着可称圣明的温柔,你觉得懊恼自己的不足是在亵渎她的用心。
安娜会在这时候看见对方眼中的茫然与失落,她浅色的瞳孔藏不住情绪,也因此察觉到自己的卑劣。她一边对温驯的萨莎感到不忍心,一边又觉得这样的痛苦在她身上是一件美丽的事。也许强大的事物本身就与脆弱适配,适合与痛苦交织。
亚历珊德拉被掌控在柔和的温情与绵软的不适中撕扯,而始作俑者是安娜。安娜正在逐步向她展示那些隐匿的恶劣,有时候她觉得不必如此,在她们一同度过的那许多年中她就看见了这个人的疯狂。
两个人都是疯狂又固执的个体,共存时总将对方那滩浑水搅得更乱。
她们之间已经能够肆无忌惮地谈论那些在曾经她们最亲密的时候都避而不谈的东西,有时会以刺痛对方为目的,又在达到目的后与对方共享疼痛。
亚历珊德拉知道这是安娜为她设下的游戏,她无权求救,但可以选择退出。她们之间从始至终都不存在谁对谁的居高临下,但是在关系迈入新的境地前,安娜总要将她曾经让渡的那些权利讨要回来。
她们在这样的关系中沉沦,将衷情与怨怼缠绵至尽兴。
当亚历珊德拉又摒弃掉复杂的情绪,任由本性露出纯澈的目光看向阿妮娅时,阿妮娅琥珀色眸光底下的不忍泄露出来。安娜就是这样的人,道德感成就她也束缚她,明明自己已将忠诚奉上,她还心生怜悯。
亚历珊德拉几乎被心底生出的得意动摇。
阿妮娅,阿妮娅,你也会被骗到吗?
可是主动权不会总是在你手上。
/
安娜接过亚历珊德拉递来的介绍信,这份礼物来得莫名其妙,今天不是任何一个特殊的日子,但是亚历珊德拉做事很难遵循常理去理解。她粗略扫了一眼封页,工整的字体书写着致米凯亚·巴瑞辛尼科夫,一位退隐已久的国宝级舞蹈艺术家。安娜对他仰慕已久,但一直没什么机会接触,她在花滑领域的成就还不足以让她在另一领域的老艺术家面前如鱼得水。她很快联想到前段时间亚历珊德拉突然宣布接受的采访,采访内容还未公开,仅仅发出预告便引起热议。没有人想到亚历珊德拉这样一个媒体从业者的苦主由非传统花滑行业的记者抢先攻下。她对采访亚历珊德拉的难度略有耳闻,甚至有一些病急乱投医的人问到她这里来,最终被她以并不熟悉的理由回绝了。
“我不想自作多情,但这是你接受采访的条件么?”
“你喜欢么?”亚历珊德拉眨着那双大眼睛,有些摇头晃脑的得意。她的情绪总是呈现在表情上,富有感染力。现下的她就像一只等待主人夸赞的宠物犬,安娜被她乖驯的讨好抚顺了皮毛。
“当然,没有人会不为这样一份礼物感到惊喜。只是这个交易的双方价值并不对等,萨莎,它或许不值得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兼具一枚冬奥会金牌,一枚冬奥会银牌,不胜枚举的记录创造者在退役后的首次采访。这样的噱头换取一位老艺术家的敲门砖,安娜并不认为这在利益置换中是划算的,亚历珊德拉也许应该更加重视自己的价值。
“为什么不呢?我已然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亚历珊德拉不欲就此交谈更多,她更在意别的一些什么。她轻握住安娜的手腕,拇指隔着袖口布料摩挲着,带点轻轻摇晃的弧度。“比这更重要的是,你应该出于礼貌感谢一下送你礼物的人。”
如果耗费心神,安娜应该也能拿到这样一个机会,只是合计价值,她不会去做这样的交易。
“这很贵重,不是简单的感谢就能收下的。萨莎,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或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在诱惑她说出些什么。
“你总是喜欢将事情想得复杂,也许我只是单纯地希望你开心?好吧,其实伊万诺夫一直有联系我,他知道我和传统的花滑媒体圈子不对付,希望能进行一场采访。那些烦人的舆论不断找上我身边的人,甚至学生,我最近也在考虑说些什么阻止这些情况继续恶化。伊万诺夫同巴瑞辛尼科夫交好只是正巧的事,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如果你看起来开心一点,或者表现得更喜欢这份礼物就是最好的回礼。”
在亚历珊德拉的描述中整件事的发生基于各种各样的巧合,而安娜是个不相信巧合的人。她喜欢惊喜,却从不寄希望于依靠别人的奇迹。她习惯了自己去拿到一切。但是有一个学不会妥协的人为你改变决定,为了取悦你。
她承认她被某种愉悦的情感打动了。
亚历珊德拉的小指勾在她的袖扣上,脱离了某种近似撒娇的行为后只有下沉的力道将她的衣袖崩得笔直,这是不太礼貌的行为,亚历珊德拉在表示她的不满。如果她们的关系更亲密或者更疏远一些,萨莎都有可能用身子拱着她博取夸奖,安娜心脏中的酸软膨胀又捏紧。
安娜顺着萨莎的手背反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感知着脉搏起伏彰显的生命力,以提防她逃走。
“我为你的心意感到开心,萨莎。”她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安娜喊出她名字时声音低得像耳语,温柔又醉人。“给我一个理由,萨舒利亚。”
这话来得很突兀,随着安娜点在她腕骨上的力道加重,她很快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安娜总是在意事情为何发生,可她又如何去解释这一切呢?她的世界在某个节点脱轨了,从此动荡不堪,但那真的是起点么?
或许更早,在她们本应有最差的结局,两个人却都未忍心步入那个嚣尘。
“阿妮娅,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我知道你在怀疑哪一个瞬间,我也想过,我确信如果当时不是你,我不会对其他任何人产生这样的感情。或许更晚,或许更早,又或许是漫长的循序渐进。这种情绪就像屏风旁的火焰,我从未真切地触碰它,但是血液都仿佛因此更灼热。”
“我还想过也许我只是贪恋你的温柔,就像那些离我很远的人无端升起的缥缈情感一样。可我很早很早就见过你的那些温柔耐心,有十年了吧?当时那让我替你感到疲惫。我否定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揪不出那个切实的原因。阿妮娅,我无法回答你为什么。”
她不会繁复地形容爱,只知道这是一个她克制痛觉,逃避本能也要靠近的人。
“那我们换个问题,你恨过我吗。”当安娜轻而缓地吐出那个字眼,仿佛用了莫大的力气,她在那几年中在意又回避的东西。
“……”
“你有时间可以好好思考,有时候语言在我们之间的作用不那么大,我看过你的眼睛,看过你的心。不要试图欺骗我,萨莎,萨舒利亚。”她近乎喟叹地念出她的名字,缠绵悱恻,似神明,也似恶鬼。
“这很重要么?”
“比一切都重要。”
“你不是问过我当时为什么突然退役么?”亚历珊德拉选择了先说别的。“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感受,或许有些像北京那个夜晚的你。另一种更明显的感觉是,我已经到达极限了。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做任何事了,原来勇气耗尽是这样的感觉。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米兰的金牌可以冲淡一切,我在那之前也这样以为,所以我竭尽全力地付出。而我的身体告诉我,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过去的那些痛苦不会因为将来的得到被抵消。”
亚历珊德拉的表情似哭似笑,当她控制情绪的时候总会试图用笑来遮挡自己的情绪,但她不是个合格的演员。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为什么我还不知足呢?我也想知道。那些失落像填不满的沟壑,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后来我选择离开冰场一段时间,这种情况似乎有好一些,至少没有变得更坏。也许滑冰对我而言没那么不可替代,我只是习惯了它。”
“我不否认我怨过你,那种煎熬长时间地折磨着我,而你的名字伴随其中。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你。”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你,总是你。”
她把头埋在安娜肩上,避免与之对视,她的唇感知着对方锁骨处温热细滑的肌肤。就是这种感觉,既想舔舐又想撕咬,既祈求她高兴,又渴望她痛苦。
“萨莎,看着我的眼睛。”安娜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用近乎呵护的语气命令她。当伪装从深褐色的瞳孔中尽数剥落,是冷清又沉静的一双眼,“我在过去,现在,将来都无法对你的痛苦做出回应,也无法做出安慰。时至今日,我也认为那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之一。”
她们之间永永远远有这样的鸿沟,一个人最痛苦的那一刻是用来加冕对方的王冠。
“像你说的那样,我深知我不完美,我也有情绪。我会在理智无法解答的夜晚感到无从提起的失落,总有不该发生的东西在脱离掌控发生着。”
她们在互相影响中纠缠着上游,又一同下坠。
“就算这样,你也觉得这是爱吗?”
她的声音冷静至极,甚至是剥离情绪的空洞,若非亚历珊德拉握住她的手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确信无疑。”在漫长的岁月里亚历珊德拉已经学会了如何与这种痛苦共存,当她的唇碰上安娜的眉骨时,疼痛被揉捏成了奇异的酸涩,渴望对方开心的情绪远超过怨怼。
将陈旧的伤疤揭开,有新鲜的血液涌出。她们仍然是彼此伤口的形状,也是对方的良药。
-剧末-
/
安娜提议在新的冰演安排中新增一个双人节目,她与萨莎表演,由她来编舞。这是个盈利能力很高的提议,而她愿意自己负责编排更是省了许多事,图特别丽泽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倒是亚历珊德拉这边有些磨蹭,她看起来有些别的想法,但没有拒绝。
她和安娜在一起后,两个的分歧大多来源于工作,两个人对于工作的态度都是不容他人置喙的固执。值得庆幸的是两个人不在同一家俱乐部执教,否则当她们意见不一时将是一场灾难。而这次冰演的主负责人是安娜,亚历珊德拉没有一个能说出口的合适理由。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仍存有一块溃烂的腐地,在看见家人偶尔不经意泄露出哀愁又愧疚的神情,在偷听到父母避开她自责也许不应让她学习花滑之后,她将这个伤口封存起来了。
亚历珊德拉现在仍然能够完整地滑好节目,尽管水平与生涯巅峰期差距明显,这些由生病和年龄来解释也很合理。只有她本人明白不止是这些,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心理上的,在失去勇气以后,滑冰对她来说是这样拘谨的事。如果和安娜一同表演双人节目,她几乎可以肯定她的状态瞒不过安娜。
她决定再尝试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行,就直截了当地拒绝安娜。
随着音乐的响起,她不再想任何多余的东西,只让自己沉浸音乐与肌肉记忆中。退役以后她就没有尝试过这种将自己燃烧在冰场上的表演方式了,她一直畏惧释放自己,担心来之不易的求生欲又溜走。
她像末世的天灾、苏尔特的火焰,席卷着、碾压过每一寸冰面,她将生命与灵魂奉献于此。
音乐结束后,红色的身影跪在冰面上静得如死去一般。亚历珊德拉虔诚地低下头颅,终于忍不住去亲吻这曾让她献上生命去追逐的东西。她曾将一切归咎于宿命,只不过是因为失去了继续热爱的勇气。
安娜在不知何时站在场边看着她,眼眶微红。过了一会儿她缓慢而有节奏地为她鼓起掌来。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冰场中荡出又荡回,响得震动人心。
“我只是希望你看清你自己的心意。你无理由地热爱花样滑冰,也热爱我。”
“就如我一样。”
End.
“我知道你这一生不会无风无浪,我知道你命途注定坎坷。但我有幸能参与其中,成为你的痛苦,成为你结痂的伤口,也成为你弥足的爱意。”
炽热 5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我爱所有人
还是感觉没处理好,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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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
午后,奶酪煎饼的香味从一家很小的杂货铺里面传了出来。
莫斯科北边的一个小城,名字叫特维尔。这家杂货铺新开没两年,老板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做奶酪煎饼很是拿手,有时候会做一些在店里售卖。小城里最开始有传闻,老板是莫斯科的殷实商人,但因为滥赌没了财产,才跑到特维尔从头开始。不过,老板夫妇两人整日里笑眼盈盈的,老板看上去也是个老实人,怎么会是个赌徒。算了,也不用去深究过去,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再谈论这件事了。
午后,冬日的阳光照进杂货铺,少女慵懒地趴在收银...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我爱所有人
还是感觉没处理好,就这样吧。
———————————————————————
远方
午后,奶酪煎饼的香味从一家很小的杂货铺里面传了出来。
莫斯科北边的一个小城,名字叫特维尔。这家杂货铺新开没两年,老板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做奶酪煎饼很是拿手,有时候会做一些在店里售卖。小城里最开始有传闻,老板是莫斯科的殷实商人,但因为滥赌没了财产,才跑到特维尔从头开始。不过,老板夫妇两人整日里笑眼盈盈的,老板看上去也是个老实人,怎么会是个赌徒。算了,也不用去深究过去,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再谈论这件事了。
午后,冬日的阳光照进杂货铺,少女慵懒地趴在收银台边上打着瞌睡。这个时间段一般不会有什么客人。
挂着的风铃被推开的门惊醒,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女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很有礼貌地和进来的三个客人问好。
“你们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然后在看到其中一个客人的时候,神情变得复杂,惊异、恐惧、痛苦交织在一起。少女往后退了两步,紧贴着墙,身体颤抖得很厉害,想喊父母,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上下牙齿在打着磕绊。
男人笑眯眯,和几年前见过的一样。
“萨莎,看来这里并不欢迎我,我和米哈还是出去等你。”丹朝一起来的伙伴米哈使了使眼色,又瞥了一眼打量着少女的萨莎。虽然感觉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但少女的反应也过大了点。为了避免麻烦,丹还是决定让米哈和他去边上的咖啡馆小坐。
米哈有些迟疑,艾特丽让他保护萨莎,他本该寸步不离。
“亚历山德拉。”米哈说话,想问萨莎自己的意见。
丹却一把搂过他的肩膀:“米哈,你不要打扰萨莎做自己的事情,艾特丽让你保护她,也要看她需不需要保护,萨莎可是长大了,不会有问题的。”
丹朝萨莎挑了挑眉。
萨莎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丹的屁话实在是太多了,虽然跟艾特丽到圣彼得堡快一年的时间里,的确很多事情要感谢丹,但不代表她就要忍受丹的嘴碎。
米哈是到圣彼得堡之后,艾特丽指派给她的,话不多,相处起来还算舒服。
“米哈,你把丹带走吧。”
米哈听懂了萨莎的意思,点了点头,拖着还在笑的丹离开了杂货铺。
见到丹离开,少女的神色稍稍轻松了一点,但萨莎还站在她面前。少女这才开始打量面前的人,淡金色的长发,五官柔和又带着说不出来的锐气,灰蓝色的大衣显得她的皮肤很白,人比自己高不少,年纪看上去也大自己几岁。那个丹看上去和她关系还不错,想到这里,少女的拳头又攥紧了一点。
萨莎也在打量少女,像,又不像,棕褐色的眼睛是熟悉的感觉,但没有安娜好看。想到安娜,萨莎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有了笑意,她往前走了一步,隔着台子和少女说话。
“你就是亚娜?你好,你可以叫我亚历山德拉。”萨莎看到亚娜对她还是一幅防备的模样,紧接着说道:“我和安娜是朋友。”
安娜。
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家里的禁忌,不会有人提起。
“你认识安娜?”那些和安娜在莫斯科城内发生的事情,安娜对自己从小到大的宠爱都从心里跑了出来。安娜教自己唱歌跳舞,教自己滑冰,教自己很多事情,会瞒着父母跟着茵娜带自己偷摸着跑出去玩。直到那天,安娜被丹带走,自己躲在妈妈的怀里泣不成声,觉得有可能这一生都不能再见到安娜了。
铁盘子砸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吸引了萨莎的目光。
地上散落了一些奶酪煎饼,看上去像是刚做好的,食物的香气钻到萨莎的鼻子里。可惜了,萨莎有些饿,咽了咽口水,安娜说过她妈妈的奶酪煎饼做得很好吃,她从小到大都很喜欢。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代替安娜吃一次。
“安娜,安娜在哪里?”女人没管那些散落的奶酪煎饼,冲过来抓着萨莎的手臂,然后朝外头张望,试图从玻璃窗外看到日夜思念的女儿,“她回来了是不是?”
女人就要哭出来了。
萨莎看着女人疲惫痛苦的样子,被岁月和心痛折磨出的皱纹,心里有些不忍,忙出声安慰道:“尤利娅,她没来,但你放心,她会很好的,我保证。”
萨莎的声音真诚,说的话有一定的安抚效果。
亚娜过来将母亲的手从萨莎身上松了下来,将她搂在怀里。
“你和那个男人是一起的,你不会是好人。你说是安娜的朋友,你怎么证明。”亚娜反应过来,警惕地盯着萨莎,试图从她的身上找出这次到来的真实目的。父亲没有再欠债,一家人也从莫斯科搬到了特维尔,茵娜嫁人留在了莫斯科,她跟着父母身边,安娜成为家里不能提的人,母亲经常暗暗以泪洗面,实在是经不起更多的打击。
萨莎这时候才感觉到亚娜和安娜是真的有相似的地方。
“我可能不算好人,但我的确是安娜的朋友。”萨莎摊着手,摇了摇头,有些关系无法解释,也说不出口,即使身上带着安娜给她寄的信,不过信不是很合适在这个场合拿出来,“我先去的莫斯科,发现你们搬走了。是丹找到的你们,你们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萨莎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说假话。
“安娜真的好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尤利娅真的不在意萨莎究竟是好是坏,只要能告诉她安娜的消息。
萨莎点了点头。
“她说很想念你的做的乳酪煎饼,我想她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吃你做的了。”萨莎的笑容真诚,不过往后退了一步,她不能被尤利娅抓住问长问短,毕竟有些事情说多了就会说漏嘴。还是把想问的事情尽快问完。
尤利娅在流泪,紧紧抓着亚娜的胳膊,让自己不至于站不住。“我里面还有做着一锅,我给你拿,你帮我带给安娜。”
尤利娅扫了一眼地上的乳酪煎饼,催促着亚娜扶着她进厨房。
“请等一等,我没这么快能见到安娜,带走也会不能吃了。我这次来,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我很奇怪。”
“你说。”
“为什么是安娜?你有三个女儿,为什么会是安娜。”萨莎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紧张地搓着手指,这个问题不是安娜想问,但她知道对安娜很重要。她其实很少和人说这么多的话,特别是不熟悉的人,交谈会让她变得局促。她很容易词不达意惹出误会,越是在乎重视,往往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萨莎在尤利娅和亚娜面前说话,每个词都在心里预设又斟酌,生怕说出什么错话来。
尤利娅似乎很痛苦,她盯着萨莎的眼睛,像是有人将她已经结痂的疮疤又血淋淋地割开,她颤抖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的三个孩子里,阿妮娅最坚强。”尤利娅捂着嘴巴不愿意再说下去。
如果连安娜都撑不下去。
“谢谢你,我知道了。”萨莎对着尤利娅笑了笑,又看了一眼亚娜,“安娜也很想你。她说想和你像小时候一样牵手滑冰转圈。”
有客人进来。
萨莎回头看了一眼:“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她来特维尔没有和艾特丽说过,丹和米哈虽然说会给她保守秘密,但总归还是要谨慎一些。
“等等。”尤利娅已经缓了过来,“请你一定要吃一个奶酪煎饼再走。”
语气恳切,萨莎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萨莎从杂货铺出来,擦了擦自己嘴角还留着的饼渣,吐了吐舌头,难怪安娜说好吃,自己绷着紧张的神经还是不自觉地多吃了两个,现在肚子有些撑。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感到有些罪恶。
“等一下。”亚娜从店里跑出来,喊住了萨莎。
萨莎回头,亚娜快速把一只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的玩偶熊塞到了萨莎的手上。
“请你告诉安娜,我不会再和她争小熊了,只要她快点回来。”
丹和米哈面前的咖啡还是满满的。
萨莎手里抱着玩偶熊在他们边上的座位坐下,丹还是在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手里的玩偶。棕褐色的玩偶,手工也不是很好,上面的毛大概也是因为长时间的抚摸变得油滑还掉了不少。
“你还喜欢这么旧的玩偶啊,丢了吧,我给你买个新的?”
萨莎冷冷地看了丹一眼,虽然玩偶和自己的这身衣服的确不是很搭,但还是抱得更紧了些:“你再乱说话,我一定让谢尔盖撕了你的嘴。”
丹哈哈大笑。他为人过于乐观,也过于觉得自己有趣,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笑很好看,能够破除坚冰,没有想过其他人是真的烦他。
米哈看了眼手表的时间。
“下一班回圣彼得堡的火车,我们现在去车站还来得及。”
萨莎听到米哈这么说,想起来艾特丽之前和她交代过这两天不能乱跑,可能随时有事要找她。早上当丹和她说,找到了谢尔巴科夫一家的地址后,她就把艾特丽的叮嘱忘掉了。麻烦。
火车上,米哈闭目养神,萨莎玩着玩偶熊不时露出笑容,丹坐在对面座位,眯着眼睛观察着萨莎的表现,实在是忍不住了。
“萨莎,你这到底是在玩小熊呢,还是在玩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萨莎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你这样我会认为你还是小孩子。”丹往米哈那里瞟了一眼,米哈闭着眼睛,似乎对她们的对话没有半点兴趣。
丹说话似乎严肃了一点,少了不稳重的感觉,他需要将有些事情挑得明:“给孤儿院点火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变成大人了。”
萨莎抚摸小熊的动作顿住了,她的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如果丹仔细一点,甚至能从里面看到愧疚和失落。很快,她的情绪就消失了,转而勾起嘴角,露出不屑,标准式地回答了丹的问题。米哈也听清楚了这句话。
“我只是很听艾特丽的话,不是吗?”
事情总是这样。
萨莎去了特维尔,艾特丽就开始找她了。
身边跟着的人不知道萨莎去了哪里,也找不到米哈和丹。艾特丽有点生气,她明明交代了萨莎这两天不能乱走。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只是回南郊前和生意伙伴的碰面,但艾特丽既然说了萨莎要在,她就不能缺席。
在圣彼得堡这快一年的时间里,艾特丽带着萨莎见识了不少自己在做的事情,皮肉、军火、毒品、人命等等,她能从萨莎的反应里知道,萨莎并不想掺和这些生意,想着办法要逃开。就像戴安娜一样,对这些黑暗的生意嗤之以鼻。
前车之鉴让艾特丽知道,只有让萨莎亲手沾染过,让她没办法逃开,最好能享受其中的乐趣,才能让萨莎从心底里接受,不要再有像戴安娜那样的善良。敌人可不会对你善良。
这也是她带着萨莎在圣彼得堡待了这么久的原因,要是她自己一个人处理,可能没半年就已经回南郊了。
说起来,南郊的聚会很久没办了。客人们已经开始联络她,表达不悦了。艾特丽想着,等这次和生意伙伴都碰完面,就尽快把聚会办起来。艾特丽突然想到了安娜,这小姑娘也到了参加聚会的年纪了,她一些本就在打算的事情要安排起来了。
萨莎三人回到圣彼得堡的住处,艾特丽站在大门口,手里夹着细长的香烟。
米哈很自觉地退到了一边,萨莎和丹硬着头皮和艾特丽打招呼。
“艾特丽,我和萨莎去了。”丹察言观色,艾特丽并不是很友善,比以往的不友善更严重些,他觉得坦白从宽可能会好一些。
“我没问你。”艾特丽话里有刀。丹咽了口唾沫,把后面的话也咽了下去。
萨莎对上艾特丽的视线,拎紧了藏着玩偶熊的袋子,挤出一个还算是正常的笑容:“我让丹和米哈带我出去逛了逛,我记得你说让我不要乱走。我想着很快就能回来就没和你说。”
艾特丽发现了萨莎手上的动作,她选择了忽略:“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衣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去房间换上。”
萨莎松了口气。
回到房间,放好玩偶熊,就看到床上放着套正式场合要穿的衣服,看来晚上要去的地方,艾特丽还是比较重视的。
但当萨莎跟着艾特丽去了,她的五官简直都要皱到一块去了。
这衣服哪里和这样的地方契合了。
萨莎认识正在和艾特丽坐在一起的是经营情色生意的普鲁申科。上次碰面是普鲁申科带她看了一些场子,喝酒的夜场、脱衣舞、唱歌的夜场,那些在深夜里会更容易迷醉的地方。
包厢里的音乐荡起人的欲望,迷乱的灯光晃得萨莎眼睛都睁不开。但现实的场面的确有些尴尬,至少对于萨莎是的,她无法理解艾特丽和普鲁申科怎么能如此坦然地一人搂着一个几近裸露的脱衣舞娘,在她面前,在彼此面前,感受着脱衣舞娘在他们身上扭动,还能谈笑风生。
萨莎双手紧紧握着,偏过头,尽量不去看那边。
“萨莎!”艾特丽在叫她。
“你眼前的女人不漂亮吗?”艾特丽拍了拍在她身上女人的屁股,示意她先起身。艾特丽整了整有些褶皱的上衣,走到萨莎身边,牵着在萨莎面前跳舞的女人的手,将女人送到了萨莎的腿上。
“我觉得她很漂亮。”艾特丽捏着女人的下巴,将她明艳的脸更好地展示在萨莎的目光里。女人明明有些不自然,但依旧很热情地贴近了萨莎的身体,还抽空对艾特丽抛了个媚眼。萨莎很不自在地想要起身。
艾特丽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小家伙在这方面难道还没有开窍?不应该啊。
艾特丽让女人起身,让她去前面继续跳舞,然后自己在萨莎身边坐下。艾特丽搂住萨莎的肩膀,很难得和她肢体上亲近,没有了平日里说一不二的那种威严,反而带着些诱导。
“萨莎,你看她,在你面前尽力地展现她的美,出于尊重,你难道不该赞美她的美丽吗?至于如何赞美,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萨莎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艾特丽。
“没有比如此漂亮细嫩的皮肤更美丽的衣服了。”艾特丽空着的手勾画形容着女人的身材曲线,“我以前和你说过世上有两样事情最为美好,一件是美酒,而另一件便是美色。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艾特丽的声音忽然又慢慢变得冰冷了。
“或许你是觉得她不漂亮,不如你的安娜漂亮。”
“但你的样子,让我怀疑,你根本就不懂情爱的事情。”
“我让塔拉把安娜送给你,你有没有要过她。”
“还是,如果你对女人没有兴趣,我们可以尝试点别的。”
“那你跟我到圣彼得堡前,安娜日日都住在你房间,你们都在做些什么。”
“既然我给你的,你不要,等回庄园,我就收回来。”
艾特丽的话步步紧逼,萨莎不自觉地害怕起来,压迫感太强,她咬得自己的后槽牙生疼。艾特丽冷哼了一声,松开搂着萨莎的手,就要站起来。
退无可退,小心思在艾特丽面前根本无法隐藏,她的那些故意,艾特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放任她罢了。从艾特丽安排那次晚餐开始,安娜就已经逃不开艾特丽心里的算计,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萨莎明白,现下对安娜最好的保护,就是让她能够留在自己的身边。
萨莎忽然像是小时候一样,拉住她的手,目光赤忱且无畏。
“艾特丽,我要安娜。”
房间里的灯开着,很亮堂。
萨莎仰躺在床上,没有换衣服,也没有脱鞋子,保持着塔拉送她进房后,一头栽倒在床上的姿势。送她回来的塔拉没有流露出半分要照顾她的意思。一向对塔拉没有要求的她,是不会追究塔拉对她的缺乏关心。
毕竟,能扶她到房间的塔拉已经是善良的塔拉了。
眼皮也无法阻止光亮跑进眼睛里,萨莎叹了口气,小小地锤了一下床面,然后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的灯,晕开的光圈比任何时候都要晃眼,晃得她脑袋涨得厉害。好的,她还是要短暂地谴责一下塔拉,起码要关个灯,不应该放任房间亮到快把她因伏特加引出的睡意都驱散了。
萨莎抬起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脑门,似乎这样能够减轻不舒服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没有醉,她清醒地知道,酒给她带来的不是快乐,而是脑袋发涨,浑身无力,四肢无法跟随她的想法做出完全正确的行为,就像她现在明明很想起来把灯关了,但没有力气能够起身。
放弃,和自己挣扎了一会儿的萨莎做出了这个决定。等到足够困的时候,灯光也阻止不了她睡觉。
萨莎无法睡着,于是她又想起了安娜。
被安娜哭着拒绝向日葵之后,萨莎已经很久没有去找安娜了,也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想起安娜了。
哦,除了和女孩们一起训练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要去找安娜;除了在庄园里遇到安娜,她会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保持着将差不多五步的距离;除了在三楼房间门口的多次擦肩而过,真正意义上的;除了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想到自己准备给安娜送的书,准备给安娜念的诗;除了站在房间的窗前看到安娜很开心地逗着庄园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猫;除了反复思考安娜为什么不喜欢向日葵的时候;除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消解因为安娜的拒绝产生的委屈情绪而发泄在和谢尔盖的刀术课上。应该就这么多了,其他时候,她认为她是身体上以及心理上都没有再和安娜有过半分交集的。
萨莎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目的不明的晚餐,谢尔盖的反常,安娜的装扮肯定是塔拉的特意为之,座位的故意安排,艾特丽意味不明的微笑,明明都有察觉,却还是阻止不了她将目光落在安娜身上。
利用伏特加落荒而逃是酒气上头的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做法。
她不是不懂这样的情绪,书里面有写,耳朵里有听到,眼睛里有看到,她不自觉想要亲近安娜,并不是真的只想做朋友。但送向日葵那天安娜毫无预兆的眼泪,让她的情绪变得更为波澜,她愈发想要亲近,但又要告诫自己远离。她第一次感受到,她和安娜之间的距离那么遥远。安娜对她的靠近视同洪水猛兽。
不想再看到安娜的眼泪。
门被推开,匆忙进入的脚步声传来,萨莎的思绪从安娜那里挪了回来。她很高兴,她以为善良的塔拉终于记得要回来给自己关上灯。
“感谢你!塔拉。”
萨莎沙哑的声音带着莫名的雀跃。说话间,萨莎感到伏特加的酒味从她的身体里漫了出去,又从四面八方向她逼近。她想了想,等塔拉关了灯,她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如果做了梦,她希望能梦到安娜。
门关上了,但灯还没有关掉。
水一般的寂静,萨莎迷惑着,将自己艰难地撑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差一点就要摔下床去。
安娜就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
安娜和她独处的时候总是沉默,萨莎有时候会烦躁,为什么安娜不喜欢和自己说话。
手脚发软,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萨莎还是让自己顺利地爬下床。
萨莎朝安娜走去,走得越近,就越觉得不对,首先是安娜的表情她应该是看清了,严肃,还生气,但怎么还泛着红?萨莎感到很奇怪,她用力地咬了自己的舌尖,想让自己能够更清醒。
萨莎不停地靠近,迷离的目光,想起塔拉刚和她说的话,顿觉耳根发红发烫,是羞恼和愤怒。
安娜被塔拉阻止回到自己的房间,拎着油灯的塔拉带她来到了萨莎房门口,没想到暗处还等着一个塔拉。她们似乎感受到了安娜平静下的局促,补充解释道,艾特丽的命令希望安娜不要违抗,否则她们也会很为难。
随后两个塔拉在她面前面不改色地说着取悦、情浓这些字眼的事情。女孩们平时有这方面的课程,安娜总是尽力闭上耳朵不听,她觉得有些腌臜。两个塔拉像是在给她开着小课,明目张胆地告诉她,在艾特丽给予的夜晚里,她和萨莎应该要发生什么。
塔拉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是很平常的事情。无论男女,两个人一起就能做的事情。”
“亚历山德拉长得很好看。”
“她也不是粗鲁的人。”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都知道的是吗?”
安娜羞恼和愤怒差一点就要撕破她表面平静的伪装,但她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在这个庄园里,她本来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被养着,被训练着,直到乖顺地落到屠夫手里的那一天,这一切才会暂时结束。
是艾特丽的命令,不是萨莎的想法。门打开了,塔拉将安娜推搡进门的瞬间,这个念头在安娜的脑海出现,她短暂地相信了萨莎对她的真心。
是的,很短暂,在萨莎兴奋地感谢塔拉的时候,这份相信就黯淡了下去。
萨莎竟然感谢塔拉。
感谢塔拉什么,感谢塔拉将自己送来吗?所谓的做朋友最终还是彰示特权的消遣吗?那些关心和尊重在被拒绝后就变味了吗?果然想要平等对待的朋友关系是奢望对吗?
没有什么是值得给出真心的。安娜想,她应该不会再在萨莎面前流泪了。
“我需要换衣服吗?”安娜已经趋于平静。声音没有波澜,目光冰冷,她在问她,“还是就这样?”
“你是要在我这里睡觉吗?”萨莎问出这句话后就觉得有些多余,肯定是酒精让自己的脑子不够清醒,“你穿现在这身衣服睡也不舒服吧。”
安娜的状态不对,即使不是特别清醒的萨莎还是能够察觉到,她试图从安娜的眼睛里看出情绪,可是棕褐色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反馈。
“你的意思是不穿对吗?”
萨莎还在纠结安娜不同寻常的状态,酒醉本就慢半拍的思维根本没有注意到安娜这句话。
“所以是这里吗?”安娜很平静,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裙子的设计并不繁复,仅需拉开腰侧的拉链,解掉两颗扣子,裙摆就沿着身体曲线往下滑,很快就堆叠到了地上。安娜自嘲地笑了笑,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不是吗。
萨莎被吓到了。
她急忙将落到地上的裙子往上提,往安娜身上遮,手忙脚乱间却不断地触碰到安娜滑腻的肌肤。
“你穿好。”萨莎摇着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因为肉体而涌起的欲望,让她和安娜之间真正产生无法消弭的隔阂。
萨莎跑开了,跑进了房间里的浴室,还不忘说一句,柜子里面有舒服的衣服。酒精对她的影响已经基本消失,冷水扑到脸上的时候,她完全清醒。
裙子滑落在地上,裸露的皮肤在空气里变得颤栗,安娜到柜子里拿了套舒服的睡衣。她走向房间里的床,打开床边的夜灯,将头顶上的灯关掉了。房间里立马变得昏暗不少,安娜自如在坐到床上。萨莎的床紧靠着房间的大窗户。
安娜蜷曲着双腿,抱着膝盖,盯着窗外出神。
她听得懂萨莎对她念的是什么诗,知道诗要表达的意思,她也对那天拒绝向日葵的歇斯底里感到有些愧疚,她甚至想过要和萨莎道个歉。起码,是可以做朋友的。但现在,什么都不对了。
萨莎出来的时候,安娜还保持着这个状态。
萨莎轻轻咳嗽了一声,安娜回过神来看她。萨莎也换好了睡衣,淡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目光柔和,将欲望藏了起来。她慢悠悠地爬上了床,夜灯的光亮温暖很多。
“亚历山德拉,你要是想做什么你就做吧。”安娜转过来,注视着萨莎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她曾经在这片湖泊里看到过真诚,和对自己的喜欢,即使现在依旧还是。但总有些事情不一样了,沾染到权力的变质感,让安娜喘不上气来。
“安娜,我没有想,起码,今晚我没有想。”
萨莎想要解释,但安娜全身散发的不信任让她有些难以开口,她单纯又虔诚地握住安娜的手。
“我们是朋友,你可以叫我萨莎。”
“我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特权,这里只是艾特丽的庄园。”
“我可以给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安娜静静地看着萨莎,等待着萨莎的故事,在悲乱的思绪里停下脚步,她在观察萨莎的真心,咀嚼着萨莎话里的意思,试图让自己的眼睛和心都适应在黑暗中保留一点光明。
太阳终将升起·07(下)
安娜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沿观察自己的精神体,大猫直直站起身,两只前爪按着墙面抓挠着,正在消耗无处施放的精力,被当做猫抓板的钢筋混凝土被抠得坑坑洼洼,煤油灯的火光照亮那些狰狞的孔洞和爪痕,显得有些惊悚。时间犹如过隙白驹,安娜总觉得还能看到去年霜父和雪女留下的车辙印,今年他们就又架着马车从远处驶来了。
房间门此时发出动静,安娜没有起身,本来在磨爪子的精神体倒是向声音方向疾冲而出,高高翘起茸尾巴宛如箭矢的尾羽。它趴在栏杆上,尾巴末端勾起来,轻快地左右摆动,健硕的身躯将门完全挡住,没给安娜留一点可视区域。
“你怎么来了?”安娜艰难挤进雪豹与栏杆间的缝隙里,并将碍事的猫头...
安娜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沿观察自己的精神体,大猫直直站起身,两只前爪按着墙面抓挠着,正在消耗无处施放的精力,被当做猫抓板的钢筋混凝土被抠得坑坑洼洼,煤油灯的火光照亮那些狰狞的孔洞和爪痕,显得有些惊悚。时间犹如过隙白驹,安娜总觉得还能看到去年霜父和雪女留下的车辙印,今年他们就又架着马车从远处驶来了。
房间门此时发出动静,安娜没有起身,本来在磨爪子的精神体倒是向声音方向疾冲而出,高高翘起茸尾巴宛如箭矢的尾羽。它趴在栏杆上,尾巴末端勾起来,轻快地左右摆动,健硕的身躯将门完全挡住,没给安娜留一点可视区域。
“你怎么来了?”安娜艰难挤进雪豹与栏杆间的缝隙里,并将碍事的猫头扒开,她意外地看着从巨大玩偶后面探出的金色脑袋,屋子里洒出来的橙黄色光线把哨兵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你不回去吗?”
萨莎把比她还高出半个头来的玩偶往上掂了掂,避免熊掌沾到地上的灰尘,“今年温室收成不好,我父母接到任务要赶在暴风雪前收集足够的食物,弟弟们也长大了,得出门协助捕猎。”萨莎站在门前叙述她今年无家可归的事实,她出生在猎人家庭,家中所有人都供职于猎人公会,如今人类的主要食物来源就是温室里种植的小麦和少量果蔬,其次就是那些日落而出的空中飞艇带回来的肉类,猎人们会踩着加装了动力装置的雪橇凌空落下,吹着号角追赶冰原上飞奔的鹿群,萨莎的人生本该也是如此,但是她在正式获得猎人执照的前夜分化了,根据联邦律法她必须入伍。
“我能进来吗?”萨莎抱着熊颇为惨兮兮地冲安娜眨眼。
安娜有些犹豫,然而在她踟蹰不前时,她那头每次遇到萨莎都过于热情的精神体已经隔着门栏试图来回磨蹭萨莎的小腿,腹部厚实的绒毛挤成方正的小格,不停地发出惬意的呼噜声,安娜抬头望望天,颇有些生无可恋,她略略后退给萨莎让出了进来的空间,萨莎笑嘻嘻地隔着栏杆掐了掐雪豹的腮帮子肉,然后打开最后一道铁门走了进来。
在此之前,安娜·谢尔巴科娃的小房间从来没有存在过第二个人,当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抱着巨大的毛绒玩偶走进来时,安娜觉得前所未有的拥挤,这种感觉不仅是空间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她感觉自己的所有都染上了萨莎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肆意推挤着她的心脏,让她只能进退失据地倚着墙,眼睁睁看着萨莎将白熊摆放到她的小床上。
“这是你的伴睡玩偶?”安娜的声音里带着点恐慌,像被提溜着后颈皮的猫。
“怎么可能,这是你的。”萨莎被她这副炸开毛的样子逗笑,把白熊脖子上散乱开的围巾整理好,然后回身轻轻落坐在床沿,她对一言不发的安娜说,“圣诞快乐,阿妮娅。”
安娜没作声,但是她的精神体替她回应了。那头雪豹在得知这是今年的礼物后难掩兴奋地跃上床,它先是把自己蜷起来想窝在白熊怀里,转圈中长尾巴扫在萨莎的脸上把人痒得发笑,然后在找准姿势后趴卧下来,厚实巨大的前爪来回踩着白熊毛茸茸地肚皮,是的没错,它在踩奶。
“看来你很喜欢。”
萨莎从背后抱住雪豹对着安娜调笑,哨兵向导的精神体就是这样,智人在进化过程中退化掉的那根尾巴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这两个人群的身上,但凡不刻意控制,它们就远比自己的主人诚实。萨莎拍拍雪豹的肚皮,银灰色的猫咪配合地仰躺下来,姿势没有半分矜持,毫无防备地向哨兵露出柔软的腹部,而当萨莎的手指从上至下细细从腹毛梳过时,安娜恍惚间觉得自己也在被人抚摸。
听着高频马达似的呼噜声,安娜捂着脸从未对自己精神体不太受控这件事如此绝望过。
萨莎浅笑着无意再戳穿向导的内心,虽然点着盏灯,但是安娜的房间里的黑暗似乎都比其余地方浓重些,它们就像林间的雾霭需要被更猛烈的光源直直照射才能逐渐消散,她看着向导躲在昏暗压抑的阴影里,拍拍床铺,低声询问,“要不要试试看?”
这话搭配着手上的动作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古怪,萨莎清清嗓子掩饰尴尬,“我指的是精神连接。”
“在这里?”安娜神色复杂,半晌后她扭捏地坐到萨莎身边把占据了大半张床的精神体强行收回,摊开手让萨莎看她空空如也的掌心,“我没有秒表。”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数。”萨莎俏皮地歪歪头,她将手覆着安娜的手掌轻扣住,触感像树枝上生出的绒花,随即她带着安娜向后仰躺,两个人枕在安娜刚获得没多久的“伴睡玩偶”上,“第13942次。”
安娜先是觉得很亮,闭着眼都能感到的亮,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然后缓缓睁开眼,耀眼的光芒像流质般捉住缝隙淅入她的眼里,刺得她眼角生泪,她数次不适应地阖上眼,又颤颤巍巍地睁开去窥视,待双眼完全适应白昼后,她仰头去看,不可思议地伸出手试图抓住近在眼前的赤色恒星,金光洒满整片荒野,呼啸而过的焚风使草木摇曳,举目间像纯金打造的海浪,像烧不尽的野火。
这是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的精神图景。
安娜保持跪姿置身于层层叠叠的浪花里,震撼又茫然,孤身身处貌似无垠的黄金荒野,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她是否该去寻觅这炙热世界的主人,亦或是等着对方来。
她的半身远没有她踌躇,它在适应耀光与暖风后兴奋地蹿入海里,好奇地扑跃着粼粼光辉,像回归自然的笼中野兽,然后它开始逐风奔跑,矫健的身姿撞入金色的浪,被它抛在脑后的向导受它鼓舞从原地站起来,然后迈开步伐追赶它,一开始她步履蹒跚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随后她越跑越快,风声在耳边舞动,莫大的快意充盈着她,她在从未抵达过的世界中踏浪而行,畅声高呼。
安娜行至光芒尽处,天空是昏沉的紫红色,哨兵立于光与暗的交汇处像一座不倒的碑。萨莎背对着她仰望无垠宇宙与漂浮其间的漫天碎星,银河星链像绶带悬于头顶,听到有人来,她回过身,星光浸湿了她的眼睛。
安娜缓缓走上前与她一起抬头仰看,无数碎裂的行星悬浮在空中结成环,倒映在无波的湖水里闪烁着冷光,她的世界里万物都是支离破碎的,就像她被撕扯的千疮百孔的精神纽带,但是她的世界里仍旧有光。
“没骗你,真的能看到星星。”
萨莎总是能够用言语或行动击溃安娜的防线,让她瞬间热泪盈眶,安娜哑声失笑,“亚历山德拉·维亚切斯拉沃夫娜·特鲁索娃,遇到你后我就总哭。”她抿着嘴不断擦眼泪,却仍止不住那些断线珍珠,而萨莎则被她的控诉弄得无措,她想解释又想伸出手替对方擦泪。
安娜长吸口气双眼通红地恨恨说到,“这个时候你该抱我。”她褪下名为体面的壳,显现出她任性又真实的内里。
萨莎拉着她的手将真实的她拥入怀里,向导埋首于她的颈窝,决堤般的泪水沾湿渗进哨兵的肌肤,融进她那顺着脉络奔流的血液里。萨莎先是搂着她,然后在低泣声中情不自禁地低头亲昵地蹭着安娜的发旋,安娜在她的动作下抬起头,然后亲吻与爱意像滂沱大雨般落下。
“别哭,别哭。”萨莎梦呓般在她耳边呢喃,反复亲吻她的额头,亲吻她的眼睛,亲吻她的鼻尖,然后像小狗般舔掉她脸颊上挂着的泪痕,这幕似曾相识,安娜想起自己也这么做过,在破晓前的长长夜色里。
她是块在阳光暴晒下逐渐融化的蜡,是一张苍白的空信纸,萨莎每一个吻都像烙印般熨烫着她,在她的灵魂上盖上数不尽的邮戳,让她心有所属,让她本无出可归的魂魄从此变得无处可逃。
萨莎的吻在她的唇边克制地停下了,半晌后她拥住安娜,几近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安娜在她怀里抬头仰望,燃烧着的恒星与璀璨星斗们相汇于同一片深紫色的天空,目眩神迷间她回抱住萨莎,脚下是被湖水浸湿的荒野,她们在晨昏交界处拥抱,从此水与火交融,太阳与宇宙相拥。
安娜最后还是选择了她迄今为止的军旅生涯中的第一次告假,决定在今年圣诞节回家一趟,去见见阔别多年的家人。
与萨莎常年搭乘飞艇遨游天地的猎人家庭不同,安娜出生于工程师家庭,工程师在当今社会有极高的地位,受人敬仰,因为他们是少数能搞懂那些先人遗留的科技文献的人。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实验室里解读旧文本,埋着头搞科研,或者填补历史空白。这些人熟知那些天书般的数学物理公式,通晓天文地理,能够先人遗留物们一一拆解,然后吧五花八门的零件和螺母拼凑成适用于当前环境的设备,比如说充能塔,又比如说温室。安娜的父母,尤其是她的母亲尤利娅,一直希望女儿们能继承她与丈夫斯坦尼斯拉夫的衣钵。
知识在这个年代很重要,但是在饥荒时期知识不能当饭吃。安娜十一岁那年,林立的温室淹没在史无前例的超大暴风雪里,在生长补光灯下好不容易抽出新芽的农作物夭折在-150℃的低温里,那一年猎人公会派出去的空艇遮天蔽日,但最终仍旧没有填补上粮食的空缺——一场席卷全国的饥荒到来了。
为了对抗饥荒,联邦起初颁布了法令,除了孩子以外,分配到每人手中的口粮全部减半,再后来变成孩子的那份也减半。食物从面包变成稀粥,又变成掺了锯末子的面包,最后变成掺了锯末子的稀粥。那个时候妹妹亚娜还很小,小孩子总容易饿,一饿就哭,哭声很吵,安娜会把食物里带“添加剂”的那部分挖出来自己吃掉,然后用剩下的堵住亚娜的嘴。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饿死的行人,关节处被冻得发硬发黑,被雪掩埋着,身上结出一层冰壳。没几天那些不幸离世的家伙们遗留在世间的躯壳就会消失,干干净净的像从未降生过,在他们埋骨处附近,有些屋子的烟囱会飘起炊烟。
在这样的人间地狱里,从不缺需要被砍头的买办,极高的通货膨胀下,手里的纸币就像厕纸,工程师高额的工资也无法换取足够的食物,警卫员与投机者勾结着,对盘根错节的黑市视若无睹,市场监管的作用几近于零。在军队的装甲车车轮碾压进买办们家里之前,在几个城市的市长还没被当众吊死之前,安娜一家不得不卖掉了联邦当初分给他们的温暖房舍,搬进了拥挤又寒冷的棚屋里,他们用房子换到了一张随手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手写单据,上面承诺会为提供他们一年的口粮。
然而一年后饥荒还是没有结束,好像和冬天一样没有尽头。父母总是笑着安慰她们说温室逐渐开始修好了,物价慢慢开始下跌了,但是到了夜深人静时,装睡的安娜偷偷爬起来拉开房门,客厅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映在她眼里的永远是愁眉不展的父母,是哭着帮忙计算该怎么分配全家吃食的茵娜。
搬到棚屋后,安娜失去了单独的房间和亚娜住在有着拱形横梁的阁楼里,共享全屋最大的窗户,那是视线很好的落地窗。阁楼空间有些低矮,不适合放什么家具,她和妹妹就打地铺,亚娜喜欢和她贴在一起裹紧好几床棉被褥,安娜觉得这样看起来很像南极那些抱着取暖的企鹅,她们趴卧在高处透过玻璃窗观察外面的街道,月亮和星光把积雪照得透出银光。
有天夜里,她们看着冻死者被人们拖进屋,拖拽出的痕迹像用炭笔在素描纸上无意间画了一笔,懵懂的亚娜见状认真地问她的姐姐,
“阿妮娅,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吃他们呢?”
安娜没有回答,她发着高烧,在妹妹天真又残酷的问题中分化了。
安娜·谢尔巴科娃生来早慧,分化成向导后变得更会读懂人心,父母再难在她面前掩饰内心的愁苦,姐姐和妹妹对食物的渴望与当前生活的绝望变得清晰到无法忽视,苦日子就像昆虫的卵将人包裹,在冬日里生出扰人的飞虫来,嗡嗡爬满安娜全身,日夜蚕食着她。
所以当埃特丽·图特别里泽站在客厅里向她许诺时,纵使父母视对方为强闯民宅的土匪,拿着刀歇斯底里警告这位不速之客让她滚出去,安娜还是挣脱了姐姐和妹妹尝试护住她的怀抱,自愿成为家人饱餐的祭品。随着年龄增长的还有身高,空间矮小的阁楼总让她和亚娜撞到脑袋,所以她对图特别里泽提出了额外的要求,她说你得帮我取回家里的钥匙。
父母、姐姐还有妹妹当天就搬回了温暖的房舍里,安娜·谢尔巴科娃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亚娜按照母亲的吩咐把过了油的葱头和苹果塞进鹅腹里,听到门铃声后有些困惑地看向在旁忙碌的尤利娅,专注于制作蜜糖饼的女士揉捏着手中的面团,对访客的到来也感到不解,她抬起手背擦擦额角的汗,“去开门,亚娜。”
似乎是等的有些久,屋外人再次按响门铃,亚娜抓起一把纸巾揩掉手上的油渍,又在围裙上重重擦拭了几下,火急火燎地跑到门前拉开门。冷风灌进屋内冻得亚娜打了个寒颤,迎面的是随风涌来的雪花与穿着厚实军装的金发军官,来人身姿笔挺宛如用于做圣诞树的柏树,唯一的不同是身上没挂满庆祝用的华丽灯带,军官提着黑色箱包,脚边放着的包裹看起来像是慰问品,亚娜瞬间慌乱起来。
“亚娜?亚娜·谢尔巴科娃?”金发军官歪着头向她确认。
“是的,是的长官,我就是。”少女结巴着回答,她扶着门框着焦急地直往厨房来回望,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叫屋内的其他人,对于有在役哨兵向导的家庭来说,上门拜访的陌生军官就像带来死亡噩耗的渡鸦,她非常紧张无措,在决定率先扛下所有后上前抓住军官的胳膊,泫然欲泣,“我姐姐,我姐姐她怎么了?”
“冷静,您冷静。”萨莎被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她抱着公文箱整个人缩起来像只受惊的花栗鼠,用箱子去阻拦亚娜的靠近,穿着棉袄带着迷你军帽的吉娃娃犬从她怀里的箱包里探出头来,亚娜没想到那包里会出现一只狗,她看着缩着身子用箱包挡脸军官有些茫然,良久后她问,“我姐姐她怎么了?”
“她好得很,她回家了。”萨莎在亚娜的攻势停止后放下箱包,把里面的小狗捞出来抱在怀里,然后偏过身让开一条道,亚娜顺着她的动作往外看,有个人站在前院里好奇地研究四周的摆设,那人站在挂满彩带的圣诞树下去摘上面的星星,身姿面貌与记忆里的重合。
站在旁边的萨莎险些被嚎啕大哭着冲出门的少女撞倒,她扶了扶歪掉的帽子,看着向导被自己的妹妹重重扑倒在雪地里,萨莎听到亚娜边哭边发出怒吼,撒泼般捶打安娜的胸口,在悲伤与愤恨通通发泄完后她抽噎着抹眼泪,“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啊!”
安娜的归家惊动了全家人,导致她被围堵在玄关里。父母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只是眼角又生出几道岁月的褶皱,鬓角长出细细的白发。姐姐茵娜作为长女愈发成熟,没什么大变化,亚娜倒是像变了样,这条安娜的小尾巴长到了和姐姐差不多高,小时候脸蛋上的婴儿肥消减,像褪去了新生绒毛的雏鸟,唯一没变的是仍旧能一把子用蛮力把她姐姐干倒在雪地里。
安娜接过萨莎手里团好的雪球敷着嘴角直抽气,亚娜心虚地望向头顶的灯具。防寒等级最高且加装了独立供暖设备的房舍里十分温暖,久别重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反而有些不自在,安娜与家人们依次拥抱,然后数道探寻的视线聚焦在帮忙关上门的萨莎身上,比安娜高出半个头的哨兵抱着狗躲在她身后,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小只一点,并且不断地和安娜互相使眼色。
“不介绍介绍?”年轻活泼的亚娜展现出极高的主人翁精神,某种程度上她就是这个家的哨兵,替家里人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亚历山德拉·维亚切斯拉沃夫娜·特鲁索娃,我的.....”安娜把萨莎推到自己前面立正站好,在萨莎的目光下揉揉对方的肩膀,最后敲定了用词,“我的同事。”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萨莎头顶耷拉下的耳朵,但当萨莎憨笑着与家人挨个握手时安娜将其归结为错觉。
安娜的归来与萨莎的到访打断了圣诞节大餐的准备工作,也增加了工作量,斯坦尼斯拉夫·谢尔巴科夫去了一趟地窖,细细搜寻无果后决定在夜幕降临前去猎人公会多买些新鲜肉类回来,工程师父母在安娜长得不够结实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在看到萨莎古希腊神像般的肌肉线条后执意要给离家多年的女儿加餐,同时表示无论如何都不可苛待客人。萨莎受邀一起出门采购,临行前哨兵紧张地眼睛滴溜溜打转,宛如马上要去契卡接受政审。
“所以她真的不是你的哨兵?”亚娜在萨莎出门后就开始了对安娜的盘问,从萨莎的年龄、生日、血型一路问到星座,旁敲侧击地打听萨莎的家庭背景,安娜觉得自己和萨莎落入了敌人的战术陷阱里,她们被巧妙地分而划之了。
“你已经问过十二遍了!”安娜坐在小板凳上忍无可忍,把手中的豌豆荚丢到妹妹脸上,“我们是同事!同事懂吗?”
“爸爸妈妈先前也是同事呢?”亚娜坏笑着说。
安娜瞪了她一眼,她抢过妹妹抱着的簸箕,走到水槽前拧开水龙头,被冻住的管道发出风箱般的轰隆声,她狠狠地把那些绿色豆子搓洗了几遍,然后转过身叉着腰狡辩,“普通同事!我们是普通同事!”
亚娜这次没说话了,就是往厨房门口看。
安娜皱着眉头也看过去,看到萨莎扛着头放完血的无头羊羔站在门口看她,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后,萨莎冲着准备溜出厨房的亚娜露出个礼貌和善的微笑,亚娜头也不回地同哨兵擦肩而过,随后萨莎走到安娜身边,全程不发一语。
安娜在她眼神示意下拿起水槽里冲洗好的豌豆,萨莎抿着嘴把肩膀上的带皮羊羔放进去,她先是简单地将其清洗了遍,然后从案板上挑了把趁手的刀开始三下五除二地开始给手中的猎物剥皮。安娜父亲此时也走进厨房,手里拎着两只野兔,看着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的羊肉发出惊叹,对着那张再简单加工下就能用来做毯子的完整羊皮啧啧称奇,工程师这个职业让这位先生充满了求知欲,拿起刀对着案板上的野兔摩拳擦掌,让萨莎教他如何更好的处理这些过于新鲜的肉类,并且表示如果学会了他将抛弃二次加工的肉罐头,绝不让中间商赚差价,萨莎也不吝啬,拎起其中一只野兔手把手地开始传授技巧,一改刚来时展现出的害羞与腼腆。
眼瞅着两个人相得甚欢,安娜完全插不进嘴,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能悻悻把刚刚都到舌头尖儿的单词们全都吞到肚子里。
到了晚餐时间,安娜端着刚刚出炉的烤鹅走进餐厅,斯坦尼斯拉夫·谢尔巴科夫坐在餐桌前对着妻子尤利娅炫耀新学的剥皮技能,言语间时不时蹦出几句对萨莎的赞赏,坐在一旁的哨兵垂着眼看着满桌佳肴,似乎有心事,在被提及的时候只能挠着头浅浅回笑,随后餐桌上的话题就变成了猜猜哪只烤兔子出自男主人之手。
安娜拉开椅子坐到给自己预留的位置上,声响惊动了神游物外的萨莎,对方在接触到她视线后跟触电般的回过头,开始拿着盘子接受主人家分给自己的黑面包,然后一起举杯欢庆。
酒足饭饱后,众人皆有些微醺,安娜支着脑袋咀嚼沙拉,听家里人讲一些生活里的琐事。
“这段时间到处都是织梦教会的传单,每天早上出门取信就能看到信箱被他们的宣传册塞地满满的。”家里的信件大部分时候由茵娜收取,“我记得这是邪教吧?”
“别说信箱了,大街小巷都都是他们的海报和涂鸦,最近咱们学校的宣传栏里贴的都是呢!每天都有环卫工打扫,但是白天撕掉晚上又会有人出来贴得满墙都是,他们最近的宣传内容是什么来着?修普诺斯已经降生人间。”作为学生,亚娜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他们好像还偷偷搞晨间集会,要人过去聆听修普诺斯的声音。”
“你没去过吧?”萨莎和安娜不约而同地问到,在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后又双双收声,萨莎靠回椅背抿了口酒,把话头留给更有发言权的向导,安娜看着难掩旺盛好奇心的妹妹,严肃规劝,“离那种东西远一点。”
亚娜状似无所谓地做了个鬼脸,安娜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少女的视线在埋头饮酒的萨莎和自家姐姐脸上来回跳跃,她正要借此调侃些什么,离席许久去调试锅炉的茵娜在客厅冲众人挥手致意,见到长女回来,尤利娅女士用勺子敲敲酒杯,又扶起酒意上头昏昏欲睡的丈夫,“可以洗澡了,热水可不等人。”
居民区的热水供应有严格的时间和流量限制,到了点儿后,家装储水器的锅炉系统会需要手动打开并进行调试,输入今晚的用水人数,系统终端在确认供应量后会自动打开煤气阀门,然后在供应时间结束后,阀门会自动抱死,在现在这种深冬里,想冲上个舒服的热水澡可不是个容易事,必须得争分夺秒,不然刚打上肥皂就会被冰水浇个透心凉。
萨莎跟着安娜起身,只有亚娜还坐在桌前,她在经过亚娜时神色郑重地低声提醒,“织梦教会很危险,听你姐姐的话。”
亚娜看着安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她看着认真的萨莎,想着自己姐姐屡次的心口不一的模样叹了口气,“放心,我才不相信什么修普诺斯,在全家快饿死的时候漫天神佛都销声匿迹了,祂们一个都没来,是我姐姐她走出去了。”说到这里她面带悲伤地看着桌上还剩了些的食物,这么多年来家里总是害怕浪费,掉地上的肉都要拍掉泥土吃进肚子里,然而今天餐桌上却出现了剩菜,因为安娜回来了,所有人都尽可能多的去准备各式各样的食物,亚娜知道家里每个人都在试图做出补偿。
“我是彻底的无神论者,但我还是每年都会许下圣诞愿望,我希望阿妮娅能永远幸福快乐,对我来说,她才是那个神迹。”
安娜盘腿坐在床上打量自己的房间,看着和幼年时如出一辙的陈设五味杂陈。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正确的位置,柜子顶层密密麻麻地堆放着相同款式的熊玩偶,大只的则排排坐在单人沙发旁,好陪伴房间主人读书写字。安娜仔细数过,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在还被允许保有童心的时候,安娜热衷于收集小熊玩偶,哪怕是重复的款式都会大大小小全都集齐,而当全家搬到棚屋后,家里不再有足够的空间放置她的玩伴们,她亲手把它们全部处理掉了,塞到蛇皮袋里丢弃在街头,其中有些是很稀有的限量品,安娜很难想象为了还原这个房间本来的样貌,家里人耗费多少心力。强烈的不真实感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没有多兴奋反而是有些空虚。
或许这个世上真的有织梦的修普诺斯神。
打破安娜愈发发散的思绪的是萨莎,她抱着床被褥走推门进来,头上顶着条毛巾,当她靠近时安娜自觉地往里边挪了挪,给她让出足以躺下的空间。萨莎金色的头发还有些湿,发梢末端挂着的水珠滑落,安娜盯着那滴液体沿着下颚线滑过雪白的脖颈,最后坠落进衣领里,向导觉得那滴水会洇湿哨兵胸前的肌肤,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安娜就错开了眼。
萨莎对视线这种东西生来敏感,知道自己被人盯着从头到尾扫视了好几遍,何况安娜的视线也没做什么掩饰,于是她用眼神回敬,把已经看着窗外街景假装无事发生过的向导硬是凝视得又往里挪了挪,那状似孱弱的身躯几近贴着墙壁,看起来多少有些楚楚可怜。萨莎把自己的被褥铺好后利落地钻进被窝,吹熄了床头的蜡烛,然后安静地躺下了,全程不发一语。
失去烛火照耀,安娜觉得房间温度都降低了些,联排房舍区的烟囱排放着锅炉里的热气,白色的烟雾蒸腾缭绕,被月光穿透而过,隔着纱帘在屋内投下绰约的阴影,静谧无声。两个人裹着各自的被子躺着床上,像两颗在温室里待孵化的茧。安娜看着萨莎的后背,金发扑散开来在月光下生辉,今晚从厨房开始二人就没说上一句话,安娜捏着被角纠结了许久,手掀开被子的一角钻到萨莎身旁,轻轻戳了戳了哨兵温暖的脊背,“你睡了吗?”
萨莎的呼吸节奏很均匀,没有出声,似乎真的睡着了,安娜不放弃地又挠了挠,她挠的是背,萨莎却觉得心脏都开始因为她的动作收缩。试图假装蒙混过去的哨兵无声地长叹口气,扭动肩膀转过身,唇线紧抿着,看得出来有些闷闷不乐。她迎光而卧,月亮点缀在她眼睛里,把她那股子委屈劲衬得更让人抓心挠肝,安娜瞬间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她很肯定地说,“你生气了。”
“没有,我就是困了。”
安娜听到后觉得心口不一或许是一种病症,会通过精神连接在哨兵与向导间相互传染。
萨莎想起前些时候她和安娜身处于非现实世界里,在虚幻的白轴与星夜中亲吻拥抱,天光星彩都是伪造,可感觉是真实的,向导的肌肤吻起来像柔软的花,眼泪舔进嘴里和想象中的味道一样,咸得像海水。想到这里她酸溜溜地补充,“你的普通同事困了。”
安娜张着嘴失语,果然萨莎是在惦记这件事。
感性这个特质与安娜无缘已久,她总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根据现有资源做出最合乎情理的抉择,在自我与现实的博弈间让实际收益永远大于机会成本。
哨兵与向导的绑定是终生的,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道枷锁,联邦曾经不是没有想过给安娜匹配一个哨兵,他们也这么做了,安排了很多人来挨个进行测试,无一例外检测结果都低于检测下限,这其间不乏有与她相性还不错的哨兵,生理和精神各项数据都显示有与她建立正常连接的可能,但是安娜与哨兵的匹配度就像一个僵死的锚点,永远固定在那个数字上不再变动。
她与萨莎是成功建立了临时精神连接,但是她与她真的相配吗,答案是否定的,她私下看过萨莎的数据,优秀但是与自己并不相符。这件事像不可名状的怪物撕扯着安娜,让她每次看到萨莎都会生出暗恨,生出不甘。她会想如果她没有自愿与图特别里泽离开,她是否就可以与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契合,是否就该是她的命中注定。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她与萨莎花了万次才相拥,过程就像将砂砾生生塞入蚌肉,疼痛又鲜血淋漓。
“你我并不相配,萨莎。”纵使骄傲与自尊不允许她如此说,安娜也必须承认这个世上就是会存在一个向导与眼前的哨兵天然般配,她千般不忍,“你会有一个真正的向导。”
萨莎静静地看她,似乎在思考,许久后她开口。
“阿妮娅,我很喜欢数学,数学是很有趣的学科。”萨莎知道安娜纠结于一切能够证明她们并非良配的东西,这个向导有为人慷慨赴死的勇气,却在自我折磨中失去正视自己的决心,像一颗鲁珀特之泪,蝌蚪状的玻璃泪滴能够承千斤重,但在被抓住尾巴后就会爆裂崩碎,坚强又脆弱。
“当一串数字被赋予单位时,它获得衡量万物的权力,能把永恒的时间都切碎,它确实可以用于衡量你我否相配,但它无法衡量你是否爱我,而我是爱你的。”
萨莎说到这里笑起来,她伸手捏捏安娜的脸蛋,“晚安,阿妮娅。”
安娜枕着手臂侧卧,哨兵说完后合眼仰躺在身侧。萨莎的爱憎与她的面目轮廓一般分明,她的本性注定她是飞流直下的银河水,做不了九曲回肠的溪流,她固执的、热烈的、磅礴地冲刷着栖身于安娜身体里的石头,逼着它起死回生,让失心者扪心自问,到底想不想要她。
石头生出裂痕,内里的枯木生出花来,安娜自嘲自己的患得患失,萨莎说哨兵天性胆小,那是不是向导就该勇敢,她们的世界如今是倒转的,需要有人将其修正。克服过度理性带来的束缚是一件困难的事,安娜挣扎着凑上前,她俯身轻柔地亲了下哨兵的嘴唇,她不再作茧自缚,决定再次与天相搏。
萨莎被她压在身下,好像有些害羞,她咬着嘴唇与安娜定定地对视了会儿,最后礼貌地询问,“阿妮娅,我也可以吻你吗?”
萨莎攒着被角眼睛晶亮,像那种把饼干顶在鼻子上训练拒食的小狗,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安娜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可以?”安娜不确定地给出指令。
然后她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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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开发试试看.... 完整版自行科学查阅。
谢谢观看,汤很好喝,但是大家可以多看看别的部分……我也写的挺认真的(无奈地笑
另外附上:
🚧前有险峰,需装备登山梯。
《登山指南》
一、选用合适的登山梯,没有的可以购买或者找朋友借用。
二、进入名为谷歌的公路。
三、搜寻名为AO3山的路牌。
四、进入山后,查阅地图,前往太阳终将升起的山峰。
五、如迷路,请根据地图指示,找到名为Riten的向导。
太阳终将升起·07(上)
·2.2w
·待修(不会修的啦
第七章
热妮娅窝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身上的伤口长出新肉,弄得她又痛又痒,难以入眠。不过痛是好事,能感到疼痛说明伤口还会愈合,不至于真的骨头坏死到要靠屁股底下这把椅子度过余生,不过显然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退居二线了。从特斯拉城逃亡回来的五人,都被军医要求静养一段时间,尤其是失血休克的卡米拉·瓦利耶娃,这个哨兵因为痛觉缺失在醒来后异常的冷静,但是被检测出精神处于极为狂暴的状态,显然生理上的疼痛缺失并不意味着内里也会无波无澜。
热妮娅住的是单人病房,得益于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特权。相比起大...
·2.2w
·待修(不会修的啦
第七章
热妮娅窝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身上的伤口长出新肉,弄得她又痛又痒,难以入眠。不过痛是好事,能感到疼痛说明伤口还会愈合,不至于真的骨头坏死到要靠屁股底下这把椅子度过余生,不过显然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退居二线了。从特斯拉城逃亡回来的五人,都被军医要求静养一段时间,尤其是失血休克的卡米拉·瓦利耶娃,这个哨兵因为痛觉缺失在醒来后异常的冷静,但是被检测出精神处于极为狂暴的状态,显然生理上的疼痛缺失并不意味着内里也会无波无澜。
热妮娅住的是单人病房,得益于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特权。相比起大通铺的多人病房,这间小屋子有单独的供热管道,在最冷的深冬里也暖烘烘的。她向外远眺,窗外有大兵跟着铲雪车艰难地在雪地里清扫出走道,好迎接明天的车辆。
最终,她的视线还是不争气地停留在暖气片上的橙黄色水果上。
不管有没有绑定的哨兵,向导在不出外勤任务的时候会被安排到疗养院或者救护站协助医护人员工作,救护站里永远不缺濒临崩溃的哨兵,尤其是特斯拉之旅中,安娜·谢尔巴科娃轻轻松松就创造了很多,这加大了扎吉托娃的工作量,让两个人聚少离多,不过热妮娅并不觉得那是谢尔巴科娃的错,在她心里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热妮娅借着月光仔细赏玩手里的果实,这些果实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称为“橘子”,它与先人书籍中描述的东西大相径庭,毁灭日后人类几乎失去了所有种植香甜水果的土壤,也失去储存美味的环境,温室里产出的农作物一般都很难吃。它们看起来并不新鲜,那些颗粒状的芳香油腺点萎缩干硬,缺少水分,但是在如今这已经是非常稀奇且昂贵的东西,堪称奇珍异宝。热妮娅不知道扎吉托娃从哪里搞到的这么多“橘子”,她们之间有太多言语都被双方主动省略回避,但是哨兵觉得向导现在一定陷入了财务危机。
她小心翼翼地剥开它,将其中一瓣放进嘴里,刚刚抿开内果皮,渗出来的汁水就酸得热妮娅牙疼,酸得她猛吸疯狂分泌的唾液。哨兵的味觉让热妮娅无法忍受这种刺激的味道,她条件反射地将刚刚咬开的果肉吐到掌心上,然后又挣扎着仰头将其抛入嘴里,缓慢咀嚼,誓要强迫自己细细品味。
扎吉托娃把这些果子递给她时,说过这东西会很酸,要她不要勉强。热妮娅用力嚼烂果肉,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告诉扎吉托娃这些果子明明甜得要命,扎吉托娃还没完成承诺,她说好了回来要给自己剥,热妮娅下决心要留下一个当场吃给她看。
这么多年,扎吉托娃对梅德韦杰娃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要勉强,热妮娅也觉得自己不该勉强,所以她们常年保持着高匹配度,低感情质量,负向交流。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偏要勉强,想到这里哨兵咬着牙把酸涩的果肉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房间外传来意料之中的推门声,长长的吱哑一声,听起来像渡鸦在林中啼叫。
“您来了。”热妮娅倒在轮椅上努力舒缓味觉对精神带来的影响,她像刚打完一场苦仗,“要吃橘子吗?”她轻声问。
来人没有回话,就是站在门前,未踏足房间一步,似乎并不想侵扰屋内人的领地。
热妮娅察觉到来客的这番意图后,侧过头,对缄默不语的埃特丽·图特别里泽发出邀请,“不进来坐坐吗,老师。”
图特别里泽拎着袋种类繁多的新鲜水果,它们表皮光滑细腻,散发出的清甜果香隔着老远都能被哨兵灵敏的鼻子嗅到,首都的将军沉默着,弯身将心意放在了门外,无价的鲜果们靠着门框。
“您得到您想要的了吗?老师。”热妮娅面朝皎洁的月亮,在异常严寒的冬夜里,这颗曾被人类登录过的地外天体都染了层霜似的,像生了细密的绒毛,哨兵在寂静的夜里遥望它,而它也注视着哨兵,休养期间热妮娅无数次与之对视,无数次回想起那头有着人类眼睛的白色怪物,回想起它玻璃珠子般的蓝色眼睛。它曾经也拥有过人类的灵魂吗?热妮娅悲伤地想,她抚摸着干涩的橘子皮,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注满了它酸涩的汁水,淹没自己的四肢百骸,随时都会从自己这具容器中满溢出来。
他们像当年联邦许诺你我一样向那些孩子或者他们的父母许诺。
热妮娅感到窒息。
人人都知道,埃特丽·图特别里泽的军政生涯崛起于叶甫根妮娅·梅德韦杰娃的横空出世,她培养她,教导她,照顾她,无微不至。热妮娅是她的得意门生,是她几近当作亲生女儿抚养的孩童,是她胸前大半军功章的熠熠光辉。
而梅德韦杰娃呢,梅德韦杰娃夜以继日的为她的老师倾尽所有,她从不让她的老师失望,回想过去种种,她实际上也从未真的对她的老师失望过。哪怕是她被命令,在他人眼里或许是逼迫着,成为图特别里泽匹配理论的第一个践行者,同并不与她相爱的向导结合,她也从未对其失望过,她仅仅只是难过,带着一点点像被抛弃了的小兽似的怨气远离首都,都不能算作无解的恨。
热妮娅知道自己是翅膀硬了的离巢的燕子,终有一天还是会向南而飞的。
她对联邦从不抱有太大的好感,政权更替的频繁让大多数人缺乏家国的概念,今天登基的皇帝明天可能就会被吊死在路灯上,但是梅德韦杰娃从不吝啬将图特别里泽往好的方面想,哪怕是心有怨怼,她也始终维护她。
可是如果图特别里泽越界了呢,如果她膨胀为只有野心的怪物呢,如果她面目全非呢。
春天里冰雪稍稍融化,常青树木又往上长了一寸,抽出的绿芽顶落雪花,意气风发的年幼哨兵在授勋典礼结束后冲下兴奋地冲下高台,风雪带起她乌黑的头发,她奔至老师跟前,将自己的军功章与绶带悉数挂在老师身上,而如今,已经长大的孩子背对恩同再造的将军,面对冬天的皑皑白雪无声地垂泪。
“将军,别一错再错。”
置放于门边的新鲜水果们从袋子里滚落下来,黑夜中只有风,没有回答。
深冬时节里,太阳总早早散尽一天里最后的余热向地平线垂去,在这样的寒夜里,充能塔会持续过载运转,没有额外的能量支撑城市里的照明系统,这意味着不会点灯,人们一天里唯一能享受到的光照来自于头顶那颗烧着的日轮。不过这和安娜·谢尔巴科娃没有太多关系,向导的房间是由四米厚的钢筋混泥土组成的正方体,没有能够看到星星的窗户,头顶的白炽灯失去供电后,天光乍破时她的世界是黑的,夜色渐浓时也是黑的。
向导仰躺于床上不知晨曙,任由长夜将她拥抱。
临近圣诞节,除了少数抽中了签必须留守的倒霉蛋以及安娜这种特殊情况外,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新年来临之际回家探望。在平日里,安娜在没有训练和外勤时拥有一些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时候她会去图书室看书消磨时光,但是如今塔里人去楼空,缺乏监督和命令的情况下,不会有人愿意踏足她所在的高危区域天天替她开门。在安德烈·索科洛夫被送往疗养院采取姑息疗法后,新上岗的看守只愿意拉开最外面的那道门,远远的隔着栏杆将面包和瓶装水丢到她的房间里,不做任何交流。
安娜觉得有些饿,她规律的生物钟提醒她该进食了,然而看来今天门卫又偷偷出去同人饮酒,不会送吃的来。就在向导闭上眼准备通过睡眠抵抗饥饿感刚时,她的房间门被人敲响,这让她不得不爬起来走至门前等待投喂。
第一重铁门被人拉开,来人出乎安娜·谢尔巴科娃的意料。
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站在门前,她穿着件卡其色的军大衣,头顶毛呢军帽,鼻尖被冻得通红。她身上还挂着将化未化的雪花,温度烘烤下霜意逐渐融化,萨莎用袖子抹了把脸,整张脸湿淋淋的。
“我刚铲完雪。”她解释到。
走廊与房间都没有点灯,哨兵是暗夜里唯一的光源,她将手里的煤油灯提到眼前,暖色调光线带着热意,像颗微缩的太阳照亮她与栏杆后安娜的脸,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刷着反光地面标线的走道上,亮起的标线像银白色的纽带,而二人的影子静悄悄地在光影中融合。
“你怎么来了?”安娜对此很困惑,特鲁索娃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要回家了。”萨莎轻声说,她努力凑近,脸几乎贴着栏杆,她们离得太近,近到安娜能借着光数清萨莎沾湿的睫毛,近到她能不可避免地需要去看那双清澈的眼睛。听到她这么说,向导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点点头,“好的。”
“阿妮娅,这种时候你该说再见。”萨莎无奈地撇撇嘴,语带埋怨地控诉向导的不近人情,安娜听她那样说,鲜少的有些恍神。在安娜·谢尔巴科娃的人生里,他人不告而别是常态,他们会向她问好,说谢谢,偶尔互相致歉,但是没有再见,过客来去匆匆,她也习惯了栖身狭窄黑暗的一隅,大部分时候人们都不愿与她告别,告别的含义是还会回来,他们不会向安娜许下这种约定。
安娜正打算说些什么,站在门外的萨莎已经掏出钥匙在她面前晃荡,她将其插入锁匙,
手握着笼子样的栏杆将最后这重门拉开,被她携带而来的光线再无阻拦的倾泻进来,然后她把用牛皮纸精心包好的包裹强行塞到安娜怀里,向导为了更好地接住它们,不得不朝她走了一步。
她们又贴得很近了。
“圣诞快乐,阿妮娅。”萨莎低沉的声音搔着安娜的耳朵,两个人同时红了耳廓,好在光线昏暗她们都看不真切。哨兵迈近一步踏入安娜的房间里,她侧弯下身,将手中燃烧着的灯具搁在安娜脚边,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罐装煤油,从帽子里取出火柴,要不是现在绝大多数人已经归家,她保准被判个夹带罪来。
“我要走了。”萨莎站直了身对仍旧神游的安娜眨眨眼,然后往后倒退出去,她抓着栏杆将门虚掩上,然后失去了彻底锁上它的决心,她透过那些长方间隔看着安娜,等待着她,心如擂鼓。
“圣诞快乐,萨莎。”安娜游离的神识终于重新回到了她的躯壳,她找不准现在的情绪,想欢笑却感觉嘴角勾起后眼角就会生出眼泪,特鲁索娃总能让她无措,让她失去分寸,让她感觉真的活着,“然后...嗯,再见。”
特鲁索娃手中的门铿锵一声落下了锁。
“再见,阿妮娅!”
最外层的那扇门也合上了,然后安娜听到哨兵在外道别,她扯着嗓子喊了很多声,隔着堵墙听起来很沉闷,安娜头抵着栏杆,四米厚的墙壁与重重铁门是她的桎梏,但是她与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此刻似乎并不相隔,她低语着回应着对方不绝的约定,声音很轻,但是她相信耳朵好用的哨兵会听到的。
在萨莎离开后,安娜低头看向怀里包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将其定义为礼物。这不多见,在安娜迄今为止的人生里,除了父母还没人送过她东西。她靠着房门撕开牛皮纸,褐色纸张下露出书籍们泛黄的角,翻折或破损的内页彰显它们的古老。书籍在如今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在人类还未适应不见尽头的严寒时,它们常被用来烧着取暖,这种行为几近摧毁了文明的一部分,在人们意识到这是个灾难时,有些已经不可挽回,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们读着缺页的《格林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后没再醒来,小红帽被狼外婆吃掉了,睡美人也没有等到她的王子。
萨莎送的是成套的侦探小说,显然她还记得当时在图书室里安娜阅读的是什么类型的书籍,安娜站在房间里,她的房间还是四四方方的,没有能被日月垂怜的窗户,可如今她的脚边立着一盏小小孤灯,微弱却倔强地将她照亮。
时间推移到夏天,虽然完全没有达到夏天该有的温度,举目望去还是积雪绵延,不过暴风雪会给人们一两个月喘息的时间,这时候很适合外出,适合享受光照。安娜坐在杉松林里阅读小说,背靠着年迈的青松等人。
圣诞假期结束后没多久,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主动揽下了看守的活,然后安娜的自由活动时间里就再也少不了这个人的影子,她们不可避免的变得更加愿意向对方交心,然后萨莎开始热衷于让安娜和自己做临时精神连接的尝试,致力于解决安娜·谢尔巴科娃多年的“阴影”。她不愿意将其称之为缺陷或者病症,虽然安娜自己总是这么描述。
安娜·谢尔巴科娃所处的试验项目确立于内战结束后。当时的联邦成立不过十多年,计划经济和高压法律的推行受到阻拦,内战因此爆发了,在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后,政局才逐渐稳固下来,然而如今人与人之间结下血仇只需要一块发霉的黑麦列巴,战争就像被停在山峰的列车,它没有终点站,行驶在没有尽头的下坡路上,偶尔它会在名为和平的站台停靠,然后它还是会几近无休止地向前进,直至世界彻底消亡。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宛如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联邦的统治者们害怕遭遇阶级跌落,因此开始改造整个军队体系。叶甫根妮娅·梅德韦杰娃和阿丽娜·扎吉托娃的存在改写了整个哨兵向导的匹配体系,介绍人这个职位被数据化匹配取缔,极大程度上提高了成对哨兵向导的数量并整合了兵力。
随后他们试图解决哨兵向导人口比例失调以及精神连接效率低下的问题。哨兵与向导的关系,抛开其中的情情爱爱,叫的好听点是灯塔与海中航船,叫的难听点,那就是狼犬与牵引绳的关系。向导是套在哨兵脖子上的牵引绳,他们对哨兵有导向和安抚作用,可以带回哨兵迷途的灵魂,但是这个项圈也会在无形间限制哨兵的与生俱来的野性——向导本身就是一种抑制器。
而对于联邦来说最糟糕的是这个项圈只能一对一。
虽然哨兵与向导之间可以建立非深度绑定的临时精神连接,但是只要当前连接存在,除非中断,否则无法再连接第二个。联邦渴望一个更高效更有力的连接方式,想要创造以单一向导为中心向外辐射的范围性群体连接,他们扭曲的愿望通过数以万计的秘密试验,最后在安娜·谢尔巴科娃这个样本身上实现了。
从试验角度上来说,安娜·谢尔巴科娃是完美的造物,符合联邦当初向图特别里泽提出的一切战术需求。这位向导可以在半径314米的圆形范围内对多人,包括普通人在内进行强制性精神连接,极限人数可达109人,主导权在她,在她中断连接哨兵没有拒绝连接的权利,也没有那个能力。如果将人的大脑与精神世界比作先人使用的智能设备,安娜·谢尔巴科娃就像一个硬生生撕开防火墙并强迫对方下载自己数据从而进行系统盘覆盖的病毒。
她甚至超出了预期。
与常规向导展现出的抑制功能截然不同,安娜·谢尔巴科娃起到的是增幅作用,她的精神力具有强攻击性,不引导灵魂,且直接吞噬灵魂。像与恶魔做了交易般,与她建立连接的哨兵会打破生理极限,且由于缺乏自我意识,他们永远不会陷入狂乱,他们只会服从安娜的命令且悍不畏死。而等安娜中断连接,哨兵们的脑子也烧坏了。
但是联邦不在乎,这个世上多得是前仆后继的工蜂。
联邦唯一介意的是,安娜·谢尔巴科娃具有唯一性。在严格按照她的试验记录重复试验后,他们却无法再创造与她相同的产物。联邦气急败坏地命令图特别里泽将试验一直这样做下去,但是三年后他们除了一堆精神病人或者痴呆什么都没有得到。在此之后联邦认为是试验参数记录出了问题,因此还进行了人员大清洗,许多人锒铛入狱,并且试图校正偏离的试验参数,然而当所有可能发生偏离的参数都被试验过之后,他们依然没有成功,最后他们不得不接受现实——
试验成功是个意外,安娜·谢尔巴科娃能活下来并保持清醒是个奇迹,她不可复刻。
至于卡米拉·瓦利耶娃的人造黑暗哨兵计划,安娜愿称之为联邦的贼心不死。
上述的一切本来该是绝密,但是显然向导的试验内容和数据已经被盗,所以安娜认为将这件事告诉萨莎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尤其是在对方直面过那些试验设备和“残次品”后。
耳边传来踩雪声,积雪及膝,安娜看着萨莎抱着摞笔记本艰难地在雪地里朝着自己推进,她合上书本,拍掉身旁毯子上的细碎雪花,好不容易通过沉浸式阅读压制住的紧张与不安又翻腾起来。萨莎倒是镇定自若,甚至带着股誓要闯过重重险关的兴奋劲,她将笔记本抛到随手脚边,然后跃起坐到松软的雪地里,“好,我们开始吧。”
“今天是第416次。”
安娜绞着手欲言又止,想申请一些额外的准备时间,但是在对方执拗且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神下,向导只能多次深呼吸,然后按下手中的秒表,开始尝试与眼前的哨兵建立正常的临时精神连接。
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向安娜·谢尔巴科娃提出临时连接建议时,得到的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这位向导当时抗拒的模样极为向那种启动自我防御机制的猫科动物,警觉地看着萨莎,少有的神情严肃,她要求萨莎放弃这种疯狂的想法,表示绝无可能。
安娜声称这是她的底线。
当然与那些动物不同,向导如此严厉的初衷是不想伤人,而不是怕被伤害。
然而人的底线就是被用来打破的,况且在特斯拉城任务里,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已经无形中打破过无数次向导恪守多年的规则与底线了,早就不差这一次了。
第一次尝试的结果非常糟糕,可以用惨烈来形容。虽然已经克制到极点,安娜的精神力仍旧跟台煤矿钻机似的把萨莎的精神屏障瞬间击穿了,两个人的精神图景在相切的那刻,萨莎甚至没看到安娜的精神图景长什么样子,只觉得有人拿着把改锥捅穿了自己的天灵盖在里面翻搅,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死寂感,冰冷无声,然后她就昏过去了。
好在那天是经验丰富的阿丽娜·扎吉托娃在救护站执勤,白色麋鹿花了足足八个小时在萨莎精神图景里找到了浑身是血的红狼,顺便修复了哨兵坍塌成废墟的精神世界。萨莎昏迷了四天,好在没有变成痴呆。
根据阿丽娜的说法,萨莎昏迷期间安娜每天都会趁着无人时来看望,去锅炉房把开水瓶里的水换了又换,但是当萨莎醒来后她反而避而不见了,向导又回到了那个黑黢黢的小房间里足不出户。救护站床位有限,萨莎后来被转往疗养院修养并被告知要做精神稳定性评估。
萨莎的精神稳定性评估本该由阿丽娜·扎吉托娃来做,但是当她躺在静音室的诊疗床上时,仰视的是安娜·谢尔巴科娃眼睛。无法与人正常连接的安娜并没获得做精神评估医师执照,但是她认为自己具备评估萨莎的能力,她没有按照流程去问五花八门的问题,也不能通过连接查看哨兵精神状态,在给萨莎注射过向导素后,她只问了一个问题——
亚历山德拉·维亚切斯拉沃夫娜·特鲁索娃,你是否会放弃与我进行临时精神连接的想法。
萨莎回答的不假思索,答案是不会。
然后她的精神稳定性评估结果为不合格。
评估结束后的第二天萨莎就被人调换了病房,她是屋子里唯一还有自我意识、能够正常思考的人,她的室友们要么像患有离魂症般终日在疗养院漫无目地行走,遇到死路也仍旧顶着墙迈步,要么就是终日被绑着注射大剂量的镇定剂然后坐在轮椅上流着涎水,萨莎和她们唯一的共性就是都与安娜·谢尔巴科娃进行过精神连接。
萨莎认为这是安娜在恐吓自己。
第二次精神稳定性评估,挂着工牌穿着白大褂的向导又来了,还是先注射向导素,还是相同的问题,萨莎保持着让安娜恼火的平静与坚持,答案仍旧是不会,向导摔门而去,哨兵的精神稳定性评估结果还是不合格。
联邦的政策从来都缺乏人文关怀,这个世界也是,它们都不会将过多精力消耗在失去价值的人、事、物身上,精神稳定性评估正是为了淘汰不必要存在的人,伤员被赋予三次机会,三次结果不合格后会转为姑息疗法,不再提供药物并减少口粮供给,最后安乐死。
当萨莎第三次回答不会的时候,素来理性自持的安娜硬生生把笔掰断了,怒不可遏的向导更像一个急需进行精神稳定性评估的病人,她扯着萨莎的衣领把她死死按在诊疗床上,几个呼吸间又松开她,随后后退着靠上墙崩溃地滑落,抱着头把脸埋进膝盖里。
萨莎跳下床在她面前蹲下来听着她哭出声,听她颤着声夸赞自己的善良,拒绝自己的同情与怜悯。
“我没有。”萨莎轻声说,“我只是想做。”
安娜被她气笑了,她哑着喉咙诘问,“你有没有想过,你眼下所做的一切都并非出自于你的意志,而是出自于哨兵对向导天然产生的保护欲,你的本能?”
“哨兵的一生都在对抗各种本能。”萨莎抬头望向头顶波段被调为白噪音的扩音器,在她学会收拢感官前,她终日就只能在静音室里听相同的声音,些许的人声都让她感到痛苦,“我们总是情不自禁的去看、去听、去闻、去触碰然后去感受,分化之后如果我不去对抗它,棉麻的柔软床铺就像千万根针,而我喜欢的东西都让我觉得痛。”
“阿妮娅,你要明白,哨兵其实天性胆小,因为我们很敏锐,会本能地避开一切让我们感到痛的东西。”
“我也是,我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她自嘲地笑了笑,停顿了好久去思考该如何表达,觉得自己或许真如平时大家调侃的那样不善言辞,四面八方悬挂的扩音器传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像海浪,萨莎看着略微抬起头的安娜,对方眼睛里浸润的泪水闻起来是咸的,像海水,当它们滴落时,萨莎觉得自己是海里的鱼。
“我的本能告诉我该远离你,它说你会让我痛,可我的意志日夜与它抗衡。”
“我的本能输了,它输了。”她伸手去替她揩掉眼泪,觉得好烫。
“安娜·斯坦尼斯拉瓦芙娜·谢尔巴科娃,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我日复一日与我的本能交战,在这此之前它几乎每次都能胜过我,然而这次它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它今生唯一无法击溃的就是你。”
萨莎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焦急地摇晃自己的肩膀喊自己的名字,她在耸动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很混沌,像做了个极为漫长的梦,半晌后她抬手抓住对方试图开始做心肺复苏的手,心想自己这也不是溺水,“我没事,阿妮娅,我没事,我醒了。”
安娜双手撑在萨莎耳边,听到她说话后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她张着嘴就着当前的姿势剧烈地呼吸着,仿佛她才是那个深陷昏迷状态的人,萨莎乖巧地任由她压着,向导的脸近如咫尺,带着凉意的呼吸扑散在她脸上,带着钻人心的痒与热,萨莎看着对方微张的嘴唇觉得喉头发紧。
十几分钟前天空下起小雪,林场里空荡无人,霜雪落满头,安娜背着广阔天空与萨莎对视,寒天冻地中她本该觉得冷,可那双眼里毫不掩饰的热烈侵蚀着她,几近将她所有的血都烧起来,她和哨兵贴得太近了,近得足以交换好几轮呼吸,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胸中的脏器与自己一样,都顶着肋骨剧烈的跳动,近得她只要稍微低下头就能吻到她,而她抬头亦然。
时间仿佛凝固了,长久的对视与沉默后,两个人都被脑中旖旎的幻想与渴望惊动,像扑腾着翅膀的雀鸟般坐起身来,低着头难为情地背对彼此,好在足够冷,她们都可以将通红的耳廓与脸颊归结于冻人的风。
萨莎抓起脚边的笔记本开始记录这次连接的情况,以打破眼下尴尬的气氛,“这次我昏了多久?”
“37分钟49秒?”安娜将散乱的头发理到耳后去,爬上前给萨莎看手中的表,她才刚刚将其按停,两个人默契地没提应该刨去刚刚那段时间,她在萨莎身后探出头,去看本子上的记录,上面详尽地记录了二人每次连接后萨莎的具体感受,以及经验总结。
刚开始的时候哨兵每次都能痛晕过去,以至于成了救护站的常客,次数多到安娜后来都没敢再把人往救护站送,只能把萨莎背到扎吉托娃和梅德韦杰娃的寝室去,对于自己的向导被别的哨兵不断借用这种事情,梅德韦杰娃的多次严正抗议谴责,不过扎吉托娃没搭理她。再后来萨莎的耐受性似乎越来越高,当然期间安娜的精神力操控也是克制到极点,无数次打破极限,萨莎陷入昏迷的时间逐渐缩短,这让她们有机会增加每天练习的次数。
热妮娅曾调侃说她俩像不互溶的液体非要相溶,阿丽娜就更浪漫些,说她们是莎翁笔下的罗密欧和朱丽叶。
萨莎看着本子上的记录,拿着铅笔将前后好几次的昏迷时间圈出来让身后每次都愁容满面的安娜看,“你看,每次都在变好。”她咧嘴露出灿烂笑容,对未来很是看好,“我今天好像能看到你一点儿了,零零碎碎的很亮,感觉有很多星星。”她描述着安娜的精神图景,由于从未有哨兵与自己真的连接过,安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世界实际上是什么样子,她总觉得应该很黑很冷,“你又在安慰我。”
萨莎无意争辩,她相信时间会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看了眼手表冲安娜挑挑眉头,“时间还早,我们继续?”说完就靠着树干闭上眼,
安娜面对已经迅速进入状态的哨兵叹了口气,她爬到萨莎身边坐下,两人肩膀抵着肩膀互相倚靠着。
她深深凝视等待着她触碰的哨兵,良久后她按下秒表,开始她们人生中第417次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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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为纯净版,完整版请自行前往凹三查阅,请见谅。
快完结了,大概还有1-2章。
谢谢喜爱,欢迎评论。(鞠躬
炽热 4
极度ooc
背景虚构
都是我编的
我爱所有人
——————————————————————
皮肉
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莫斯科春天的尾巴,庄园院子的绿意又被盖上了白茫茫的一片。
庄园里仍旧需要烧旺壁炉保持温暖。
艾特丽在早两个月的时候离开庄园,庄园刻板压抑的气氛稍有松懈。也许是寒冷和大雪让人疲乏,谢尔盖破例给了女孩们两天“假期”,名义上的。不需要学礼仪,不需要上课,不需要被塔拉们关注着在庄园内活动。当然,还是有离开庄园的机会,就是到在请求到塔拉陪伴,去还未消解冰冻的莫斯科河上放松片刻。不过,基本上没有女孩会去找冷冰冰的塔拉,庄园外的冰面没有那么有趣,庄园内的雪地也并非无趣。...
极度ooc
背景虚构
都是我编的
我爱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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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肉
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莫斯科春天的尾巴,庄园院子的绿意又被盖上了白茫茫的一片。
庄园里仍旧需要烧旺壁炉保持温暖。
艾特丽在早两个月的时候离开庄园,庄园刻板压抑的气氛稍有松懈。也许是寒冷和大雪让人疲乏,谢尔盖破例给了女孩们两天“假期”,名义上的。不需要学礼仪,不需要上课,不需要被塔拉们关注着在庄园内活动。当然,还是有离开庄园的机会,就是到在请求到塔拉陪伴,去还未消解冰冻的莫斯科河上放松片刻。不过,基本上没有女孩会去找冷冰冰的塔拉,庄园外的冰面没有那么有趣,庄园内的雪地也并非无趣。
谢尔盖在庄园遛着金毛犬,脚印深深浅浅。萨莎跟在谢尔盖身边,她养的贵宾也在雪地里跳跃,也并不是它想要跳跃,只是太厚的雪会没掉它的大半个身体,行走有些困难。萨莎会低头看着小狗笨拙的跳跃,然后憋着笑,她不会笑出声,试图为小狗保留颜面。
金毛犬并不适应谢尔盖慢悠悠的步伐,一直在挣扎着绳子。谢尔盖感受到金毛犬的力度越来越大,掌控要花费大量的力气,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中的牵引绳。
“萨莎。”
“嗯?”萨莎还在看着小狗,听到谢尔盖喊她,才抬起头。
谢尔盖看着萨莎,萨莎眼里还是能看到当年的清澈真诚,不过谢尔盖隐隐觉得已经有些不同了。不知道是因为艾特丽的暗示,还是别的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戴安娜。
艾特丽心里唯一的珍视,可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戴安娜了。艾特丽带回萨莎的时候,谢尔盖还希冀过,和戴安娜小时候如此相似的萨莎是不是能够驱散笼在艾特丽和南郊上的黑暗。谢尔盖的心忽然紧了紧,戴安娜和雪地并不应该被同时想起,雪地里淌着的血、消失的呼吸、悲鸣。还有一点,让艾特丽疯狂的属于戴安娜的善良。
有些事情应该被埋葬在雪地里。
“萨莎,你知道艾特丽和我是做什么的吗?”谢尔盖只是在办艾特丽交代的事情。
萨莎摇头,目光有些游离。
“那你知道这些女孩最终的结局吗?”谢尔盖环视了一圈在雪地上玩耍的女孩,想把萨莎的视线抓回来,“我们在做很坏的事情。”
谢尔盖说得很坦荡,他将心里所谓的愧疚压了下去。丹以前就说过他太过虚伪,做这样的事情还觉得自己和圣神一样有着悲悯心。
萨莎没有回答,她俯身迅速抓住了正在追逐贵宾,在他们身边绕圈的金毛犬,用力地将它困在身边。
“转得我头疼。”
“酒精、女人、走私、毒品、甚至人命。”谢尔盖继续说着。
萨莎牵紧了金毛犬脖颈上的项圈,用了用力,金毛犬发出有些痛苦的叫声,吓得萨莎赶紧松开了手。金毛犬跑掉了,萨莎面对着谢尔盖,挺直腰身,视线对上了。
“大叔,我不想知道。”
萨莎的声音寒极了,目光锐利。
谢尔盖心里颤了一下。孩子的确是长大了啊。
卡米拉帮安娜找了张椅子,搬到了小溪边。
安娜本来想在房间里休息,但卡米拉偏要拉着陪看鱼。安娜借口要看书,卡米拉就说外面的光线好,不要在房间那昏暗的壁灯下看书,总有一天会把眼睛看瞎掉。
小孩子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于是安娜答应了。
安娜手里拿着本普希金诗选。
庄园很少让女孩看书,提供的书也都是一些礼仪、交际方面的工具书。
安娜对那些书完全不感兴趣,没有灵魂的字符罢了。有次萨莎缠着她聊天的时候,两人谈论到了书的事情,安娜的话里透露以前在家里有着不少书,还是挺爱看的。萨莎不自觉地炫耀着自己有一整面的书墙,有许许多多的藏书,安娜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隐约有着羡慕。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说完就过去了。但安娜的枕头底下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两本书,要不是睡觉的时候,感觉枕头硬得慌,安娜可能都还没发现。
越来越多的书,安娜只能将它们藏到了床底下。
塔拉们在房间里发现安娜床底下的书,却难得没有什么反应。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让安娜有些疑惑,但觉得还是不用多想,毕竟艾特丽不在庄园,看书也不是十分大逆不道的事情。
小溪结了冰,卡米拉却依旧蹲在溪边,想从冰面上看到下面的鱼。冰层好厚,卡米拉头都要低到和冰面接触了,却还是稳稳地定在小溪边。也不知道卡米拉的身体柔韧性怎么这么好,安娜分神看到了这么别扭的动作,疑惑的笑忽然就漫了开来。
普希金的诗选她以前就仔细读过。但这一篇她最近反复读了好几遍。
“当午夜的天空的星星 在幽暗的涅瓦河上闪烁 而无忧的头被平和的梦压得沉重 静静地睡着 沉思的歌者却在凝视 一个暴君的荒芜的遗迹 一个久已弃置的宫殿 在雾色里狰狞地安息”
自由,需要强权的陨落。
安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默背着这篇诗,好像背下来了就有希望。安娜轻声念着诗,悲壮的希望也变得轻快绵长。
身边有风经过,似乎还轻轻掠过了她的手背,速度很快,不像是真实的。
等她背完诗,睁开眼睛,看到小溪边多了一个人。
绞着的肢体看上就不是很协调,却还是学习卡米拉的姿势,摇摇欲坠,似乎很快就要摔倒在冰面上了。
脸要是摔在冰面上,那可是挺疼的。
“卡米拉,我们比一比谁坚持得久。”
似乎什么都要分个胜负一样,卡米拉欢快地应着。
安娜看着萨莎别扭的样子,想象着要是真摔了的狼狈,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安娜发自真心的笑声落在萨莎的耳里痒痒的,金色的长发都要扫到冰面了,萨莎没有回头,她轻轻地念起了诗。萨莎念诗的声音很是不同,不似少女般的轻柔纤细,却有着低沉醇厚。萨莎背的诗断断续续,卡米拉自然是听不懂。
“我愿 但我的脚 跨不过茫茫大海”
“你也许会问我是怎样的人 那就听我来告诉你吧”
“请看一看那高耸的院墙 那里面笼罩着寂寞的永恒暗影”
安娜听着萨莎牵动人心的声线,一遍遍地念着这首不完整的诗。她抓紧了手中的诗选,再次闭上了眼睛。
谢尔盖拉着金毛犬,远远地望着。
他不能听到萨莎那边在发生什么,记忆不怎么好的他突然记起他觉得不重要的细节。
安娜刚来庄园的那天,萨莎的目光明明留恋在安娜身上,却对艾特丽说,热尼娅最漂亮。
大概是自己记错了吧。谢尔盖想。
女孩中有羡慕热尼娅的。
热尼娅拥有着她们没有的自由,她可以随意在城堡里行走,不需要塔拉的允许;她可以在安排的课程里光明正大的离开;她可以和谢尔盖似乎平起平坐般地说话;她可以偶尔走出庄园,在没有任何人的陪伴下等等。当然,最重要的是热尼娅不会消失,她不会出现在聚会的名单上,她可以在成年后依旧住在城堡。就像是那些塔拉,似乎永远都不会被丢弃。
同样,女孩们也发现,艾特丽在城堡的时候,热尼娅在房间里过夜的时间就非常少。流言蜚语在城堡的每个角落散开,有些女孩开始因为猜想而远离热尼娅,大概是出于嫉妒?不齿?或者其他的原因。
即使热尼娅曾经给过这些女孩一些帮助,女孩们还是尽量远离了。
热尼娅倒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女孩的想法。
她有自己的目的。
艾特丽问她为了什么来到城堡。
如此美艳明丽的女孩,自己找到丹,自愿要来莫斯科南郊。莫斯科南郊那是笼罩在莫斯科甚至俄国其他地方一朵驱赶不走的乌云,平民百姓避之不及的地方,但热尼娅却自己来了。
热尼娅没有半点惧怕,她热烈的目光看着艾特丽,似乎要将她熔化。
毫不掩饰。
“我是为你来的。”
艾特丽自信,对自己下的判断不会有怀疑。
她喜欢热尼娅的长相,喜欢她的性感,喜欢她的肉体,在阴暗寂寞的城堡长夜里的确有让她身体燃烧的力量。虽然,她不会只要热尼娅。
热尼娅是和安娜一起来的,所以她对安娜偶尔会表现得更亲近一些。
特别是在她撞到好几次萨莎私下里和安娜单独在一起之后。
被撞到过的场面并不尴尬,不过就是萨莎缠着自己聊天。安娜在每次被热尼娅看到后,都是这样想的。天知道,为什么自己答应萨莎可以先聊天之后,会经常被萨莎在毫无预兆的地点堵住,然后拉着她聊天。
聊什么呢,聊了很多,还有很多庄园外安娜知道的世界,萨莎记忆里还残存的世界。
不过安娜也没有想到,热尼娅会在一个已经有些夏意的夜晚,询问安娜自己是否可以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有女孩侧目,假装不经意却仔细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可以吗?”热尼娅难得流露出一点脆弱的恳求。不对,不是这种情绪。
安娜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的确在来庄园前的那些个在路上的夜晚,她们五个人经常紧贴着窝在一张床上,热尼娅尽量拥抱住她们,让她们不要害怕。
她是不会远离热尼娅的。
“好。”
房间里的壁灯一盏盏地被关掉。
房间变得漆黑。
女孩们的呼吸开始渐渐平稳,更多的人进入了故乡。
安娜和热尼娅背对背躺着,狭窄的床,两个人的背脊贴在一起。安娜感受到了热尼娅背脊的冰冷,这和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热情太不相称了。安娜稍微动了动。
“安娜。”热尼娅的声音。
安娜轻声回应着,她的眼皮有些沉,困倦,但还是尽力打起精神来听热尼娅想说什么。
“亚历山德拉。”欲言又止,说完这个名字,热尼娅不知道该怎么起头,但还是顿了顿,接着说,“多次聚会都没被挑走的女孩会变成塔拉。你不一定要。”
不一定要什么?
安娜恍然明白了热尼娅的意思,不一定要将希望依附在一个人身上是吗。热尼娅怎么会这么想她,但就算热尼娅这么想她,她自己不是选择了艾特丽?
也不是,热尼娅和自己不同,她是自愿来的,而自己不过就是个交换。
安娜默不作声。她不会回应热尼娅这个问题,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在这个庄园对谁付出自己的信任。即使萨莎似乎可以信任。
“看得出来,她对你不一样。但她太弱了。”热尼娅没有管安娜是否听着,是否认同,她接着说。
“如果逃不出去,如果不想付出自己,不如想办法做个塔拉。”
做个塔拉,抛弃自己的心,迎来一批批和自己命运相同的女孩,而无能为力吗,在这个黑暗的庄园里,麻痹自己,也催眠其他人接受命运的安排。
安娜轻轻笑了一下。她也太弱了,她弱到无法去好好思考这些问题。
“所以,安娜,你和亚历山德拉。”热尼娅并没有停止,她似乎很急切地在询问,在劝说。
“睡吧,热尼娅。”安娜困了,她不想思考。
热尼娅不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下来。
许久,明明很困却没有睡着的安娜听到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不知道是谁的叹息。
艾特丽回到庄园有一段时间了。
莫斯科的夏日到来了。
阳光热烈,却常常惊雷,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闷热、潮湿的季节。
萨莎种的向日葵在这样的天气里开始苏醒,喝饱水又迎向太阳,骄傲地抬起了头。萨莎很高兴,她围着小花圃,挑选着她觉得长得最好的一枝向日葵。
挑选持续了好几天。
纠结的她并不能很好地分辨哪支向日葵的精神更好,在挑选完一枝后总有另一枝在向她招手。
她终于挑选好了。
女孩们在上谢尔盖给她们新加的武术课。安娜排在最后一排,谢尔盖正对着不认真的女孩吹胡子瞪眼。
上次聚会的失败让他有些急于求成。对着这些女孩,他失去了耐心,声音和动作变得严厉起来。
萨莎溜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安娜。趁着谢尔盖对着两个实在是没有任何进步的女孩怒吼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安娜的手,在安娜明显露出惊异的表情下,还是拉着她离开了上课的地方。萨莎认为谢尔盖没有发现。
安娜认为最近萨莎过界的行为越来越多,可能是自己每次都不拒绝的纵容。当一件不在她预料中的事情发生,安娜总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虽然过界,但萨莎并没有真的做什么。也许,又是突发奇想要拉自己聊天。
萨莎拉着安娜在城堡前的草坪奔跑,夏日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
气喘吁吁地终于停了下来,萨莎带着安娜来到了她的小花圃,里面的向日葵朝着太阳微笑。萨莎在阳光里的模样有别样的柔和,她对着安娜笑,指着花圃里一枝富有生命力的向日葵,急切地说道:“安娜,我想把这枝向日葵送给你。你肯定会很喜欢的,这可是我挑了很久的向日葵。”
萨莎等了好久,等向日葵盛开。也等了好久,等安娜接受向日葵,微笑地接受向日葵。安娜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一定很美。
可萨莎没有等到。
安娜的神色黯淡下来,手不自然地绞着衣服的边角,不受控制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似乎有积聚很久的情绪在酝酿着爆发。
“亚历山德拉。”安娜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萨莎沉浸在自己送出向日葵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将安娜的所有行为都归于激动,归于收到自己馈赠的喜悦。
萨莎的神情很得意。
那种得意刺伤了安娜。
“安娜,我们是朋友,你可以。”
“亚历山德拉,我不接受你的向日葵。”安娜的声音在发颤,似乎很快要爆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所有的委屈、不甘、被轻视、被放弃的感觉一起喷涌了出来,明明萨莎很开心地在对着她笑,明明向日葵她也很喜欢,明明阳光也很好,明明就没有错的地方。
“为什么。”萨莎刚刚的话没有说完。
“是你不喜欢吗?”萨莎觉得奇怪,聊天的时候她旁敲侧击过,没觉得安娜表现出不喜欢向日葵的样子。
萨莎的追问并没有很急切,她只是睁着她无辜的眼睛,那灰绿色的眼睛,向她寻求答案。
“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安娜握紧双拳。
“我不喜欢你每次都这么没有边界感地认为你可以随时随地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就要去。”
“我不喜欢你每次给予我的东西都像是你的恩赐。”
“我不喜欢你用你的特权在这个庄园里让我感觉得可能会有希望。”
“亚历山德拉,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送我的向日葵。”安娜突如其来的情绪声嘶力竭,她的脸涨得通红。
萨莎无措地看着安娜的眼泪。
“我不喜欢不平等的朋友关系。”安娜抬起手用力擦拭了不停涌出的眼泪。不要再流出来了,哭只会让人看上去更脆弱。
“我不接受,我可以走了吗?”安娜还在哭。
萨莎低下头,那些向日葵似乎也瞬间失去了神采,她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过身,她的背脊在颤抖,她压住自己的情绪。
“安娜,你不用问我。”
身后人的哭泣随着跑开的脚步离远,萨莎转过身,她觉得自己双腿不争气地发软。她蹲了下来,盯着安娜刚刚站的地方,在草坪上寻找晶莹的泪珠。
她本来想告诉安娜,她们是朋友,安娜应该要叫她萨莎,而不是亚历山德拉。
“所以是谁不喜欢向日葵?”
谢尔盖关心着闷闷不乐的小家伙。
萨莎不回答。
谢尔盖感受到了小家伙变得越来越倔,也越来越不喜欢和他说心事了。所以,会是他猜测的人吗?他花了一些时间向塔拉询问了女孩们的名字,和萨莎有过交集的女孩他都记住了名字。
“热尼娅?”
萨莎摇摇头。
“阿廖娜?”
萨莎还是摇摇头。
“卡米拉?”
萨莎依旧摇摇头。
“安娜?”
萨莎顿了一下,仍然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谢尔盖,谁都不是,不要再问了。”
“刚刚可是你先问我的。”谢尔盖故意将安娜的名字放在后面,从萨莎的反应里,他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
是时候要和艾特丽交差了吗?还是再观察一下?谢尔盖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萨莎听到塔拉来和她说,艾特丽让她晚上一起用晚餐的时候,还是有些诧异。
她在城堡里这十多年,和艾特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没有超过十次,而且是小时候的次数更多一些。艾特丽今天怎么突然就要一起吃饭了。
不过,也经不起她多想。塔拉提醒着开饭的时间。她刚练完木刀,浑身都是汗,和艾特丽吃饭还是先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比较好。
长长的晚餐桌,穿着略有些正式的萨莎到一楼的时候发现晚餐桌上不止两个人的座位被摆好了餐具,小小地数了一下,大概有八个。
就算加上谢尔盖也不过是三个人,即使再加上不受待见的丹,也是四个人,那其他人会是谁?会是突然到访的客人吗?塔拉怎么没有提起。萨莎就近问了一个塔拉。
塔拉说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负责摆好餐具而已。
萨莎坐在长桌的一头。
没过一会儿,谢尔盖的确是进来了,但他身后没有跟着人。
萨莎的疑惑更重了。
谢尔盖没有看她,只是挑了个侧面的位置坐下,离萨莎有一定的距离。
“大叔。”
萨莎开口,但谢尔盖只是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萨莎心里在想,难道是因为下午刀术课自己的态度真的让谢尔盖生气了吗?
等了一会儿,塔拉开始频繁地送食物,萨莎知道艾特丽就要出来了。
艾特丽从二楼下来的时候,边上的热尼娅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露出幸福的笑容。萨莎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热尼娅没有穿白色的衣服,晕在红里的黑色裙摆。
艾特丽坐在萨莎的对面,热尼娅坐在艾特丽右手边的位置。
萨莎看向艾特丽,有疑惑有不解。她甚至觉得无法解释,为什么艾特丽的表情里有笑容,于是她瞥了一眼热尼娅。热尼娅的眼睛里似乎只有着艾特丽,带着小女人的娇羞,撒娇的模样。
楼梯上有多人的脚步声。
萨莎又回头看了一眼,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落在安娜的身上。
安娜柔软的棕色头发被编成了精致的小辫子,被发绳束在脑后,露出精致又脆弱的五官。粉色的裙摆带着暗紫色的纹路点缀,露出的修长细腻的小腿,窄细的墨色腰带系在腰间,更显出了纤瘦的腰。
在安娜身上,萨莎仿佛又看到了眼泪。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还有卡米拉,还有阿廖娜,还有达丽娅。女孩们都穿着别致的衣服。
艾特丽美其名曰是因为热尼娅的邀请,特意将她们一起来的五个女孩聚在一起共进晚餐。
安娜坐在萨莎的右手边。
安娜很安静,没有像是卡米拉和达丽娅一样,还是小孩子心性,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热尼娅说话。
艾特丽很是纵容,并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模样,有时候还会开句玩笑,显得自己亲和的样子。都是假的,和那些聚会上,艾特丽流露出来的情绪一模一样。
萨莎也很安静,也强行控制了自己不停看向安娜的行为。
她不说话,除了在艾特丽要求她喝酒的时候表达了同意。
上次的葡萄酒变成了这次的伏特加。
伏特加的味道比葡萄酒浓烈很多,呛得萨莎喉咙烧得痛。但她忍住了咳嗽,还是将塔拉给她倒满的酒喝了下去。
酒怎么会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萨莎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赞同这句话。
不擅长喝酒的人,在满怀心事的时候更容易喝醉。萨莎这可算是真正感觉到了。艾特丽今天似乎乐衷于让她多喝。
没有人能违抗艾特丽的命令。
头昏脑胀的萨莎被塔拉搀扶着离开餐桌的瞬间,她咬着舌尖让自己尽量清醒地看了安娜一眼。安娜还是很安静,把牛排切成小块的动作优雅迷人,但盘子里的牛排并没有减少。萨莎的脑子很快又被酒气熏得不清醒。她催促着塔拉送她回去,她要躺着,好好躺着治疗着眩晕的感觉。
萨莎离开后,晚餐很快就结束了。
热尼娅自然是跟着艾特丽走了。
谢尔盖默默地离开城堡。
塔拉领着四个女孩上楼,三楼的长廊还是那么阴暗幽深,安娜走在了最后。
塔拉打开房间门,让女孩进去,轮到安娜的时候,塔拉阻止了她,然后把房间门关上了。
安娜不解地看向塔拉。
塔拉拎着油灯,表情并不是很容易被看清。
“你今晚要住那里。”年轻的塔拉张了张嘴,指着长廊尽头萨莎的房间,见安娜一动不动,又加了一句,“艾特丽的命令。”
炽热 3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我爱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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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
聚会第二日,庄园醒得会很晚。
塔拉们开始清理聚会后的狼藉,地毯上的酒渍难以清洗,年长的塔拉会选择丢弃,年轻的塔拉还在苦恼怎么让酒渍消失,让地毯焕发新生。有留宿的客人陆陆续续地从一楼的客房里出来,塔拉会引导客人去偏厅吃早饭。长饭桌上的每个人都很安静地享受着食物,互相没有交流,从他们身上也看不到半点夜里的影子。
谢尔盖在庄园门口指挥着来接人的车子,有些车子后座上会坐着年轻的女孩,有些并没有。客人们上车前都会礼貌地和谢尔盖道别致意,谢尔盖能听懂他们的话里有话,暗暗记下下一场聚...
极度ooc
虚构背景
都是我编的
我爱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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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
聚会第二日,庄园醒得会很晚。
塔拉们开始清理聚会后的狼藉,地毯上的酒渍难以清洗,年长的塔拉会选择丢弃,年轻的塔拉还在苦恼怎么让酒渍消失,让地毯焕发新生。有留宿的客人陆陆续续地从一楼的客房里出来,塔拉会引导客人去偏厅吃早饭。长饭桌上的每个人都很安静地享受着食物,互相没有交流,从他们身上也看不到半点夜里的影子。
谢尔盖在庄园门口指挥着来接人的车子,有些车子后座上会坐着年轻的女孩,有些并没有。客人们上车前都会礼貌地和谢尔盖道别致意,谢尔盖能听懂他们的话里有话,暗暗记下下一场聚会需要邀请的人。
谢尔盖偶尔会看一看车后座的女孩,大多数女孩对未知充满了恐惧,抠手的动作并不优雅。他并不清楚每个人的结局,但他清楚大部分人的结局。罗曼蒂克的拯救故事并不适合这个庄园,也不会属于这些女孩。
谢尔盖惯常性的愧疚没有延续很久。
他送完了最后一个客人,转身回城堡,准备和艾特丽讲下这次聚会的结果。这也是惯例,谢尔盖只是按照惯例办事,艾特丽的惯例。
敲门,艾特丽的房间门没有这么难敲开。但今天,谢尔盖的确是等了有蛮长的时间。房间里面也不是没有回应,艾特丽让他等。谢尔盖看了眼手表,距他听到“等”字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他有些不耐烦地想要抬手再敲。
又等了几分钟,一个塔拉过来,手里捧着一套女孩穿的白衣服,还有一件貂绒大衣。谢尔盖正要问,塔拉却推开房间门进去了。显然,艾特丽通过房间内的通讯工具,呼叫了随时待命的塔拉。
谢尔盖正在迟疑要不要跟进去。
“你进来。”
艾特丽穿戴整齐,难得的好心情,嘴角还带着笑意,和谢尔盖说话的语气也透着轻快。谢尔盖起了身鸡皮疙瘩,艾特丽这个样子还不如像之前那样严肃的好。
塔拉去了哪里?
谢尔盖和艾特丽快速地说完,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房间更深的地方张望。他想着,难道艾特丽让女孩留下来睡觉了。
艾特丽和女孩们发生关系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留女孩过夜却不多见了。上一次还是谁来着,好多年了,女孩也不在这个庄园了。谢尔盖单薄的记忆里,已经找不出关于那个女孩的记忆了,应该是被送走了吧。艾特丽对女孩的喜欢本就是占有,没有爱,留恋的感觉长久不了。
谢尔盖自以为毫无破绽地张望。
“别看了。是热尼娅。”
艾特丽倒也没想着隐瞒什么,她没有让热尼娅参加聚会的意图,她觉得谢尔盖不会不明白。毕竟是这么多年在身边的老伙计。
“艾特丽。”谢尔盖想提醒,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艾特丽从来不需要他提醒。没有比艾特丽更冷静,更没有人性的人了。
“她很美,我很喜欢。起码现在,我很喜欢。”艾特丽听到身后的声响,在转身的时候和谢尔盖交代了一声,热尼娅在当下可以有些特权。
热尼娅在塔拉的搀扶下从里面的房间出来,棕黑色的长卷发还有些湿漉,坦荡明亮的眼眸丝毫没有掩饰喜悦,没有化上妆容的脸庞失了点明艳却不影响她的美丽,女孩约束的白衣服被她穿得有些肆意,露出半个圆润雪白的肩头。艾特丽突然遮住了谢尔盖的视线。
谢尔盖低下头。再次抬头的时候,艾特丽给热尼娅披上了大衣。
是特殊的对待。
“天气要冷起来了,多穿点。”艾特丽落了一个亲吻在热尼娅的额头。热尼娅点了点头,笑着踮起脚,快速地在艾特丽的唇角触碰,随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塔拉跟在热尼娅的身后。
确定艾特丽看不到自己后,热尼娅脱掉了那件大衣。
萨莎的梦让她几乎在日出的时候才再次入睡。
清晨的补眠时间并没有延续很久,她伸了懒腰准备起身,简单洗漱之后,她在衣柜前挑选她今天要穿的衣服。她的衣柜里很少会出现纯白色的衣服,似乎是庄园刻意要将她和那些女孩区别开来。萨莎选了深灰色的紧身运动上衣,套了件浅棕色的厚外套,黑色的运动裤,她站在镜子前,将淡金色的长发紧紧地束在脑后,镜子里的人让她莫名感觉别扭,什么都不对。
看了眼时钟,上午都快要过去了。萨莎没有再纠结自己的穿着。她准备先找塔拉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艾特丽很难得会和她坐在一起吃饭,今天肯定也不例外。
打开房间门,她却看到女孩们站在走廊上,站成了三排,好长的队伍。萨莎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不容易被发现的黑暗阴影里,这是在干什么?
三个塔拉站在女孩的面前。
昏暗的长廊,这样的场景显得有些诡异。
最年长的塔拉指着其中一面已经拉上的窗帘,语气生硬且不友好:“谁拉开了窗帘?说过的规矩是谁违反了?”
狐假虎威的态势,三楼的秩序向来是这个最为年长的塔拉来管理,但萨莎觉得塔拉不需要这样严苛地对待女孩们,毕竟,艾特丽并没有看到,不是吗?艾特丽看不到的地方难道就容不下一点点的“犯错”?
当然,萨莎没有上前,也没有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她对最年长的塔拉有着莫名的惧怕。
她也是这样被告诫过来的,只是塔拉没有惩罚过她,也许想过,但是塔拉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没有人承认吗?如果没有,那就每个人都要被惩罚。”最年长的塔拉很严肃,女孩们有意无意地在瞟向另外两个塔拉手里的竹板。竹板打在手心太痛了,很多天都不能缓过来,不少女孩都受过,也知道这个感受。
女孩们开始窃窃私语,在庄园里团结是奢侈的事情,也是不明智的,她们自己在相互证明清白的同时,想要找出谁是那个违反规则的人。推出那个违反规则的人,会让每个人都好过。可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过错,让所有人受罚。
塔拉们没有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萨莎,女孩们也没有。
萨莎在女孩中一眼就看到了安娜。
安娜没有很坦荡,她有些紧张,左手的拇指一直在搅着右手背,偶尔能看到她的舌尖舔舐着下嘴唇,欲言又止。年轻的女孩承认自己做的事情不难,但想到后果还是有些胆怯。
萨莎在观察,但还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视力好到能看到如此细微的动作反应。
见仍旧人没有承认,拿着竹板的塔拉已经一人一个拉着女孩,摊开她们的手心,竹板高高举起。安娜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竹板划破空气的声音,落在皮肉上的剧痛,和女孩委屈又痛苦的哭泣。
“那就罚所有人了。”年长的塔拉示意动手。
被抓住的小女孩浑身颤抖,其他人也不敢说话,明明人数上,如果反抗,塔拉并不能够得逞不是吗?
“等等。”安娜说了萨莎想说的话,“是我,你们罚我一个人。”
安娜从女孩堆里挪了出来:“是我做的,我就是想看看月亮。”
年长的塔拉看向安娜,她并不关心原因和过程,她只关心结果。看月亮,要是记得把窗帘拉上,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但事实上并没有。
“其他人可以去楼下,谢尔盖给大家安排了花艺课。”
其中一个塔拉手里拿着竹板留了下来,等到女孩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塔拉看着安娜,有些无奈,她不是一个很喜欢执行惩罚的塔拉。她能对女孩的遭遇感同身受,她叹了口:“下次记得做完事情要收尾。”
这个塔拉有着善意。
萨莎突然想到如果不是她昨夜的出现,安娜是不是会记得拉上窗帘。眼睛里看到塔拉手中的竹板已经落在安娜的手心,掌心很快就反应过来,红了一片。安娜吃痛,但没有叫出声来,只是闷哼,咬住了自己的唇。竹板很快又落了下来,还没有恢复的掌心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安娜的眼角泛出了泪水,但她似乎很坚强,没有向塔拉出声求饶。
萨莎知道有些塔拉会心软,安娜要是求饶,说不定能让惩罚变得轻一点。
竹板抽动的动作发生了十次,萨莎已经看不清安娜,也看不清她的掌心。
“今天的课程你不能参加,也不能下楼吃饭,记得以后长点记性,既然来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塔拉走了,安娜捧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吸着气,慢慢地往她的房间里走。房间的门有些重,安娜用肩膀顶开门进去。
萨莎终于动了,她快步回自己的房间,手里拿着东西出来。安娜房间的门并没有完全合上,留了一小条缝。萨莎蹭着挪开门就挤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女孩的房间,她才发现这里和她的房间实在是太不同了。
没有算得清有多少张床,规规矩矩地并排摆着,每张床边上配了一个柜子,似乎看不到有其他的东西。安娜背对着门,坐在其中一张床边,看上去单薄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小小的啜泣声在静谧的房间内被放大。萨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她手里拿着可以涂敷的药,她小心翼翼,直至来到了安娜面前。
明明已经哭到眼睛发红,却在感受到有人靠近的瞬间用没有受伤的手抹去眼泪,不想让人知道她哭过。
“你哭了啊。”萨莎歪着脑袋想着自己是要就这样站着呢,还是坐到她身边,还是怎样。最终她选择蹲了下来,她能很方便地将药放在床上,也能很小心地牵着安娜手指,将她受伤的手拉过来。掌心是触目惊心的伤,埋在皮肤下的黑紫色淤血让萨莎的心揪了一下,她有点后悔刚刚在只有三个人的走廊上没有阻止塔拉。
安娜低头,看到的是萨莎圆圆的脑袋,以及没有经过同意就将药涂在自己掌心的动作。药浸在伤口上的刺痛,即便尽量克制,还是不自觉发出了“嘶”的声音。专注的萨莎听到安娜的声音,抬起了头,凝视着安娜依旧发红的眼角。
萨莎的灰绿色眼眸像是清澈的湖水,专注认真的时候湖水变得深不见底。
“我没有哭。”安娜有些慌乱地错开视线,小声地回应。
萨莎歉疚里有着心疼,但还是露出很平常的笑:“好,你没有哭。”
热尼娅突然走了进来,她朝两人看了一眼,将手里的大衣丢到床上,背过了身。
“一共十七个女孩,有五个没被选中。”谢尔盖还是表示了担忧,这是之前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们完全懂得如何抓住人的欲望和需求,女孩一年比一年漂亮,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人更挑剔了,还是怎样了。
艾特丽晃着一杯白葡萄酒,饶有所思。
“昨天有不少人看上了萨莎。”
谢尔盖听到艾特丽冒出这句话,心头一紧。
“别担心,我没有这个意思。”艾特丽似乎知道谢尔盖在想什么,“有些客人变得喜欢英气的女孩。可以让女孩们也参加些武术、运动的课程。”
“可以教,但是。”谢尔盖想着,要是女孩们学会了如何斗争,庄园会不会比较难打理,那些塔拉可能就很难约束女孩的行为。
艾特丽似乎真的能够看透谢尔盖心中所想。“谢尔盖,你担心得太多了。没有多少女孩能像萨莎一样对武术这类运动有这么大的兴趣。”
谢尔盖想了想,也是,萨莎是不同的。
“萨莎也长大了,你可以慢慢告诉她我们经营的生意,先和她说点正规的,酒和外来品的生意好了。”艾特丽想了想,“对了,她长大了,有没有对什么特别感兴趣?”
艾特丽和萨莎相处的时间没有谢尔盖多,除了问萨莎自己,她觉得还是问谢尔盖比较清楚一些。
“很多啊,向日葵,搏击,滑冰等等。她的精力非常旺盛,对各种事情都有兴趣。”
“我说的不是这个!”艾特丽嫌弃地瞪了一眼谢尔盖,“说的是人,男人?女人?有没有爱上什么人?”
谢尔盖的五官都皱了起来:“萨莎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就突然开始考虑爱的事情了。”
“不小了,冬天过去就十五岁了。等再过一两年,我出门的时候会带上她。”
“那也和爱没有什么关系,艾特丽。”
“没学会爱的人不完整。萨莎应该要学会。”
“但你没想过让她拥有是不是?”谢尔盖捏紧了拳头。他是真心喜欢萨莎这个孩子,但他没有任何可能会因为任何人背叛艾特丽。这是他的承诺。
艾特丽的目光变得阴鸷,充满了掠夺和毁灭:“老伙计,你知道的,最让人成长和蜕变的就是爱和苦痛。萨莎要越来越像我,就要像我一样被摧毁心中所爱,才会懂得只有心狠手辣摧毁这个世界,才能让自己获得极致的快乐。”
“拉她一起下地狱才会让她永远属于你。”谢尔盖将艾特丽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太疯狂了,艾特丽。你明明把萨莎当作自己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她要不要这些?”
“你说得对,我不知道,但是事情是我说了算。我要将她摧毁再重建,她才能真正地像我。”
入冬后,莫斯科的气温越来越低。
庄园边的莫斯科河结了厚厚的冰,谢尔盖开着庄园里的车慢慢驶上冰面,小心观察着河面是否能够承受车的重量,看来是可以的,谢尔盖很满意。
于是,谢尔盖开始给女孩们准备冰鞋,在天气更冷的时候,让塔拉通知女孩们接下去的日子里有不少的滑冰课。
冰雪覆盖的俄国里长大的孩子,有不少是懂得滑冰的。
所以,当谢尔盖带她们离开庄园,穿上冰鞋的女孩,在结冰的莫斯科河上感受到了久违的自在。
阳光很好,冰面上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
萨莎看到除了塔拉之外,谢尔盖带了不少生面孔的男人。男人没有靠近,只是在较远的位置站着。人是从哪里来的,萨莎并不知道。看似平和的庄园,原来暗里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人。也对,如果只有塔拉,那些明明容易失序的聚会不会如此井然有条。
艾特丽和谢尔盖的确有很多秘密,萨莎不知道的秘密。
谢尔盖喊了三个滑冰比较在行的塔拉,和他一起教女孩们。
萨莎带着卡米拉。她之前答应过卡米拉,如果卡米拉的滑行不错,她可以教她跳跃。卡米拉小时候滑过几次,对冰刀的掌控能力不错,没一会儿就在冰上比较流畅地滑行了。虽然速度起不来,但比较稳定。相比有些急于求成的女孩,刚学会就开始追求速度,摔得乱七八糟,塔拉都来不及扶起来。
卡米拉在练滑行。
萨莎在一边玩起了她喜欢的跳跃。萨莎跳起,在空中旋转了两周,稳稳地落在地上。一直关注着她的女孩们开始鼓掌惊呼,能在冰面跳远,在空中旋转可是了不起的事情。
萨莎被赞美和掌声弄得耳根发红。
她以前滑冰的时候,冰面上基本上只有谢尔盖,偶尔会有几个谢尔盖愿意带来和她一起滑冰的女孩。总的来说,她的滑行和跳跃都是孤独的,没有旁观者。突然那么多人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摆着手。
萨莎也在尝试,谢尔盖和她说过,如果对身体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强,她的跳跃能在空中旋转更多的周数。积累的不就是能够掌控自己的能力。但尝试就意味着会失败,所以当萨莎落冰摔倒后,围在她身边的女孩不是滑开了,就是在远一些的地方问她有没有摔疼。
热尼娅似乎很擅长这项运动,她轻盈地滑了过来,围着萨莎滑了两圈。
“是想给女孩展示你的跳跃吗?”
“可惜没跳好就没人给你鼓掌了。”
“人就是这么现实对吗?”
萨莎没懂热尼娅是什么意思,她不就是摔倒了吗,她在尝试中摔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一通乱七八糟的评价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萨莎调整了一下,准备忽视热尼娅的话,继续练自己的掌控力。
热尼娅对着萨莎挑了下眉毛,笑容暧昧又诡异,她滑得离萨莎越来越近,几乎能够触碰到她的耳朵,热烈的气息绕在萨莎的耳边:“因为你的身份而接近你的人,会因为你的弱小而离开。艾特丽比你强大太多。”
萨莎从没有将自己和艾特丽相比,所以她完全无法理解热尼娅话里的意思。
谢尔盖关注到热尼娅和萨莎这边,有些疑惑地往这边滑。热尼娅瞥到一眼谢尔盖,笑着迅速滑开。
看热尼娅离开,谢尔盖停了下来。可能是自己想太多,谢尔盖抓了抓他没有多少头发的后脑。
不再有这么多女孩围着她,萨莎开始寻找卡米拉。
萨莎想看看卡米拉滑得怎样了,却意外看到了安娜。
刚刚自己跳跃的时候,安娜有没有看她?
安娜很擅长滑冰,这是萨莎看到安娜在冰上娴熟的滑行、转身动作后的第一感觉。安娜为什么牵着卡米拉会这么开心,这是萨莎看到安娜牵着卡米拉滑行露出的愉悦笑容产生的疑惑。
她想要问个清楚。
于是她滑了过去,很别扭又很生硬地掰开两人牵着的手,拉着安娜就往河的另一边滑去。卡米拉突然被甩开,差点要一个踉跄摔倒,还好自己稳住了。卡米拉十分疑惑地看着萨莎拉着安娜朝远处滑走的背影。
想牵着手滑行说一声不就好了吗,这么用力干什么?
卡米拉搞不懂,萨莎也搞不懂。
塔拉看到了,急忙问谢尔盖要不要跟上去。
谢尔盖看了一眼,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再远点的地方也有人守着,谁也逃不出这个庄园,这条冰河。况且,萨莎也没有要出逃的理由,只是,她牵着的人是谁?
“那个女孩子叫什么?”
“谢尔盖,那个女孩叫安娜。”
安娜,谢尔盖默念了一句,把这个名字记得深了。
萨莎攥紧了安娜的手,力道很大。钳制的意味太强,安娜感觉很不舒服,虽然自己跟得上萨莎的滑行速度,但还是有被拖着走的感觉。
“亚历山德拉,你要带我去哪里?”安娜回头,她们已经脱离了人群。这条冰河往后都是束缚,往前又没有尽头,进退不得。
“亚历山德拉。”
“亚历山德拉!”安娜提高了音量,声音带了点怒气。
萨莎这才开始降低滑速。但她没有说话,趁着滑行的余韵,松开安娜的手,迅速一个转身,在安娜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又抓紧了她的手。
“你现在为什么不开心,刚才牵着卡米拉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萨莎盯着自己牵着安娜的手,抓得好紧,似乎想将她的手包裹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萨莎盯得入神,安娜不自在的感觉更重了。
萨莎这问的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在教卡米拉滑行的时候想到亚娜,也没过去多久的事情,她带着自己的妹妹穿梭在城中河的冰面上,给订购了自家商品的客人送着打包好的邮包,然后将钱收回来。安娜从小就开始帮家里的忙,常年结冰的城中河贯穿了小城市的大多数地方,冰鞋成为了她重要的代步工具。她很喜欢滑行,也很喜欢旋转,茵娜以前会带着她玩转圈圈的游戏,后来变成她带着亚娜。
她只是把卡米拉当成了亚娜,她的妹妹,想起了那个她深爱的家,深爱的家人而露出开心的微笑。
不对,安娜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回答萨莎的问题。萨莎这样粗鲁且不合时宜的举动太没有分寸感了。即使深陷庄园身不由己,也不代表萨莎可以仗着自己的特殊性,一次又一次越过人与人之间存在的距离。
“亚历山德拉,你抓疼我了。”萨莎在没有得到答案前越抓越紧,安娜有些难挣脱。
“你对着卡米拉笑,为什么不对我笑。”萨莎很固执,抿着自己的嘴唇,不愿意放手,她抬起头对上安娜的眼睛,她想了一会儿要用怎样的措辞,才能表达出她想要安娜对着她笑,在意她,关注她。她不懂这是什么感觉,也许是月下湖泊的微风吹动了她的心。
“我想和你做朋友。”
安娜的思绪顿了一下。
她从萨莎眼睛里看到的是委屈、是不解、也有真诚,似乎是真想和自己成为朋友。但这个庄园太可怕了,黑暗,让安娜无法相信里面人也有所谓的真心。付出自己的真诚要是换来欺骗和背叛过于残忍。
“亚历山德拉,我们可以先聊天。”安娜做出了让步。
安娜想,她只是无法拒绝萨莎眼睛里的真诚炽热,不想她因为自己的退后而露出失落的神情。答应或不答应,并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就像,萨莎还是没有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