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你不知其惫,
让我荧幕生辉,
演叱咤风云笑战天威。”
“曾年少 棍棒齐挥
忠一心 与你相配
苦乐都相随。”
来自《牵猴戏》
————分界线
B站看了牵猴戏,真的难受,有些事情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来的,摸张鱼缅怀我心中永远的美猴王。
感触最深的一段
“假如金箍蒙尘灰
假如大圣终不回
愿谁记得谁 最好的年岁。”
“是你不知其惫,
让我荧幕生辉,
演叱咤风云笑战天威。”
“曾年少 棍棒齐挥
忠一心 与你相配
苦乐都相随。”
来自《牵猴戏》
————分界线
B站看了牵猴戏,真的难受,有些事情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来的,摸张鱼缅怀我心中永远的美猴王。
感触最深的一段
“假如金箍蒙尘灰
假如大圣终不回
愿谁记得谁 最好的年岁。”
【孙唐】团圆·中(乙亥猪年元宵贺文)
团圆·中
四、两面之缘
当时的三藏并不觉得这样的说辞是诳语,因为他在五行山第一次见悟空的时候,悟空身上确实只有烂布片和几根断草。三藏当心悟空受凉,赶紧拿了件旧衣将就给悟空穿上了。即便后来师徒一行聚齐,悟空穿的僧衣僧帽,也大都是三藏拿自己旧衣改的。悟空每次都欢天喜地地穿上,嘴上还要说一声“又劳烦师父了”。
宝象国之时,悟空刚刚从花果山回来,急切间不曾换僧衣。那几天,悟空头戴紫金冠,身上穿着红衣,脚上一双登云履,别有一番风貌。
三藏第一次见悟空如此穿戴,便也夸赞了几句。悟空自然是高兴地,开心地连连翻了好几个筋斗。等高兴劲儿过去,悟空还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师父给的那几件衣服也很...
团圆·中
四、两面之缘
当时的三藏并不觉得这样的说辞是诳语,因为他在五行山第一次见悟空的时候,悟空身上确实只有烂布片和几根断草。三藏当心悟空受凉,赶紧拿了件旧衣将就给悟空穿上了。即便后来师徒一行聚齐,悟空穿的僧衣僧帽,也大都是三藏拿自己旧衣改的。悟空每次都欢天喜地地穿上,嘴上还要说一声“又劳烦师父了”。
宝象国之时,悟空刚刚从花果山回来,急切间不曾换僧衣。那几天,悟空头戴紫金冠,身上穿着红衣,脚上一双登云履,别有一番风貌。
三藏第一次见悟空如此穿戴,便也夸赞了几句。悟空自然是高兴地,开心地连连翻了好几个筋斗。等高兴劲儿过去,悟空还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师父给的那几件衣服也很好!老孙穿着也很受用!”
八戒说道:“是了!师父只给你一个人改衣服,这独一份的疼爱,猴哥你怎么不受用?也是我和沙师弟没福,和师父的身形相差太大,不然师父要改三个人的衣服,可不得累坏了!”
三藏与沙僧都被逗乐了。悟空更是哈哈大笑,拍八戒肩膀,直说“贤弟英明”。
往事历历在目。现在几世记忆贯通的功德佛已然明白自己在无意中打了诳语。因为在两界山之前,金蝉子就已经见过悟空了,而且,还是两次。
第一次见面,是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那时节,沐佛节将近,金蝉子奉着师命,去通知师兄须菩准备相关佛事。因听说师兄正化身成道人在三星洞收徒传艺,金蝉子便也化身成了一个长胡须的道士。
只见那长须老道飘然降临在三星洞前,还没来得及叩门,衣袖就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扯住了。金蝉子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大大的圆眼睛。
“你从天上飞下来的,你也是神仙?”
说话的是一只小猴子。这猴子拖着长袍、斜带黑帽,不伦不类,看上去有些滑稽。
金蝉子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因而笑道:“我是来拜访菩提祖师的!”
“你找我师父?”小猴子眼睛映着兴奋的光彩,“原来是师父的朋友啊,难怪也是神仙!”
金蝉子朝小猴子拱拱手,“原来是祖师的高徒。失敬失敬!”
小猴子学金蝉子的样子叠着两手拜了拜,嘻笑着说:“不敬不敬!”
“噗,”金蝉子努力憋住笑,“劳烦小猴你带路。”
“好好!跟我走吧!”
小猴子拉着金蝉子的衣袖往道观里走,金蝉子也不多言跟着便走。金蝉子觉得小猴子活泼讨喜,就一路逗他说话。
“小猴,你是什么时候来三星洞的?”
小猴歪着头想了想,答道:“上次山桃熟的时候,我已经来了一阵儿了。”
“原来小猴你不识年岁啊。”
小猴不好意思地抓抓手,“师父还没教这个。师父让我先帮师兄做事情,先磨练几年心性。”
金蝉子暗骂须菩提心黑,哪有只让徒弟做杂役,其他一概不教的道理。因此金蝉子开口问道:“你师父只让你打杂,小猴你不会埋怨么?”
小猴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般,笑道:“我怎么会怪师父呢?师父收我做徒弟,还给我取名字,我感激师父还来不及呢。”
小猴说得极为真诚。金蝉子亦发觉得他纯良可爱,便柔声应道:“你好好听话,你师父定然会传真本事给你。”
小猴点点头,又咧嘴笑开了。金蝉子又问,“师父给你取了什么名字啊?”
“孙悟空。”
说话间,金蝉子与悟空已经走到了大堂。菩提祖师早已迎出来,他朝金蝉子点点头,接着对悟空说:“悟空,你去后院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弟子这就去!”
悟空放开金蝉子衣袖,拔腿就往后院跑。本已跑出二十多步,悟空又回过头朝金蝉子挥挥手:“老神仙,我走了。”
金蝉子也笑着挥挥手:“小猴走好。”
待悟空走远,菩提祖师便打趣道:“悟空似乎很喜欢你。师弟,不如你现在将他带了去吧?”
金蝉子摇摇头:“师兄,这小猴子天资聪颖,也对你尊敬有加。师兄你当真舍得?”
菩提祖师收起笑容,叹道:“缘不由我。”
金蝉子见师兄神色不佳,也没好继续问下去。金蝉子交代完师父吩咐的事情之后就驾云离去了。半空中,他特意隔着云雾向下瞟了一眼,之间那小猴子本在吭哧吭哧地挑着水。突然有个同门逗他,小猴就撂下水桶和同门闹了起来,两人只顾玩闹险些踢翻脚下水桶。金蝉子不禁又想起师兄的话,转而猜测如果自己带这小猴回雷音寺会是何种光景。
“佛门戒律森严,怕是这小猴子待不住。”
金蝉子这么一想便也作罢。这一次见面之后,金蝉子再没去过斜月三星洞,自然也把那只小猴子的事情抛在脑后。岁月悠悠,转过十来年,这天金蝉子偶尔听见说,有只叫孙悟空的石猴入东海取走定海神州,下地府强改生死薄,最后还上天做了齐天大圣。
众神议论纷纷,这猴儿到底从何处学得本事。对此,金蝉子心中自是雪亮。他也没有多言,只是猜想那小猴儿如今该长成怎样摸样了,不知是否还是和小时候一般活泼可爱。
同年的祭灶日,金蝉子奉命去天庭迎灶王爷。这是他第一次来天庭,所以稍微四处逛了逛。金蝉子一心赏玩着仙宫景致,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人。
这人身子十分沉重,金蝉子不由得喊出了出来,“哎呀——”
“对不住,老孙铜头铁脑,撞、撞疼你了吧!”
说话的是一个头戴紫金冠、身披连环甲的武神。要不是现在醉得头都抬不起来,应当品貌不俗。
金蝉子倒是有些担心对面这位武神:“贫僧无事。倒是这位上仙,你喝这么多酒,不要紧吧?”
“僧?”
对面这个武神想要睁开眼,却是连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差点跌倒,金蝉子赶紧伸手扶住了。金蝉子这才注意到这武神全身是毛。金蝉子再仔细一瞧,这武神原来是只猴子。
金蝉子联想到近日的传言,立刻明白这醉鬼便是三星洞的小猴子。金蝉子一时间感慨无限,当年和善可爱的小石猴,如今却因贪恋杯中物,成了这番摸样。
金蝉子便伸手去拿悟空手中的酒壶,谁承想悟空不但不放手,还嚷金蝉子多管闲事。
金蝉子念着悟空酒后胡言,也不恼他。悟空倒也没再发怒,只是嘟嘟囔囔地说胡话。金蝉子连哄带劝,好说歹说,才让悟空说清齐天大圣府的所在。金蝉子就半扶半抱地送这猴儿回去。
“人都说你齐天大圣逍遥快活,那你又怎么会此喝闷酒?”
感慨间,金蝉子手无意中触到悟空后脑勺。悟空突然嘟囔一声:“师父,你让我三更去……”
金蝉子只听清了前半截,只道悟空把自己当成了菩提祖师。金蝉子童心大起,也学着菩提祖师的语气说道:“悟空,为师在这儿呢。”
悟空听见之后,两手手高高伸,到处乱抓。金蝉子就伸手握住,柔声哄道:“为师在这儿,为师在这儿。”
悟空也紧握着金蝉子的手,话语中满是哀戚道:“师父,师父,你别赶我走。你别不要我。我无父无母,世上只有你一个师父。”
金蝉子一愣,他却不曾知道这层。虽是不明白菩提祖师与悟空之间到底如何,但是他听着悟空的声音,感觉十分不忍。他捏捏悟空的手,语气愈发温柔:”好了好了,为师不赶你,为师不赶你。”
“真的吗?真的,师父你要我了?”
“嗯。”
“太好了,太好了……”悟空将脸贴近金蝉子双手,金蝉子顿时感觉手背上湿润一片。悟空仍不放心,反复追问着:“真的么?师父,你别不要我。”
金蝉子伸手擦去悟空脸上泪水,语气愈发温柔:“不会,不会,为师不会的。”
“好、好……”
悟空渐渐平静下来,却是仍然紧抓着金蝉子的手不放。金蝉子叹口气,感觉十分过意不去。他开始后悔装成菩提祖师戏耍悟空。
金蝉子叹口气,说道:“好了,大圣,我们回去了。”
谁知这句话让悟空又激动起来。“回去?你让我回哪儿去?”
金蝉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当然是回……”
“你让我回花果山吗?”
金蝉子赶紧转移话题,笑道:“大圣今天喝醉了,不好驾云。改日再回花果山吧。祭灶之后,不拘哪一天,都可以回乡探亲。”
悟空果然又欢喜起来,抓着金蝉子的手摇晃着:“好好好!你随老孙一起回去吧!”
金蝉子用力回握悟空双手,朗声应承道:“若是有缘,贫僧定当上门叨扰。”
“好,就这么说定了,老孙等着你!”
“贫僧知道了,大圣只管放心。”
悟空又渐渐沉沉睡去,抓着金蝉子的手也慢慢松开了些。金蝉子却不抽回,任由他抓着。偶尔悟空又蹦出一两句胡话,无非都是“回花果山”和“师父别赶我走”之类的。
金蝉子一率柔声安抚,又应承了好几次“师父不赶你”、“我随你一同回去”。见悟空对师父念念不忘,金蝉子心中泛起一阵难过。他恨不能立刻冲到菩提祖师跟前质问,为这小猴子讨个公道。
金蝉子不由得想到那天菩提祖师说的话,开始后悔当天没答应带悟空离开三星洞。
低头看一眼昏沉大睡的悟空,金蝉子心中暗道:“孙悟空,若是我与你真的有师徒缘,我绝不赶你走。”
好容易把悟空交到齐天大圣府的几个仆人手里,金蝉子也终于把那酒壶从悟空手里抢了下来。只见酒壶上赫然刻着三字,“醉千秋”。
一个小仆嘴快,说道:“这是八仙府的酒啊。听说喝了之后,就连修为最高的上仙也会酩酊大醉,醉得连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忘了精光。”
金蝉子叹道,“常言道,醉中会吐真言……”
“佛子,您说什么?”
金蝉子摇摇头,只叮嘱仆从们好生照顾悟空便就离去了。
金蝉子一出南天门,就气势汹汹地赶往三星洞为悟空讨回公道。他对着师兄说了许多话,从小猴儿单纯可爱说到齐天大圣借酒消愁,从佛门的他化说到顿悟和渐悟,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再说到孙悟空虽是石猴却也明理重情。
“师兄,如今孙悟空一个人在天庭,众仙对他未必是真心接纳。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菩提祖师,也就是金蝉子的师兄须菩提,只是木着脸喝茶,任凭金蝉子在边上滔滔不绝,菩提祖师始终都没回应。
金蝉子的长篇大论最终都会归结到同一个问题,“师兄,你到底为什么要赶他走?他犯了什么错?”
再金蝉子问了差不多快一百遍的时候,菩提祖师终于开口了。
“那天,悟空向同门炫耀自己会七十二番变化。他已经起了夸耀之心,再传法术给他只会惹出事端。”
金蝉子一愣,继而怒气蹭蹭地往上涌,“就为了这个!?你就为了这个!?”
“那依你之见呢?”
“弟子心思不纯,为师者更该耐心引导。你直接把孙悟空赶出这三星洞,只怕会有更大的麻烦。等他真的闯了大祸,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因为激动,金蝉子清秀的脸儿微微泛红。他资历尚浅,还没有收过徒弟,但他此刻却无比笃定自己师兄是个薄情寡义的恶师父,那小猴儿是被无辜抛弃的可怜徒儿。
金蝉子急切道,“虽然孙悟空顽劣了些,但他本性非恶,而且一直记着师兄你的恩情。师兄你又何必绝情呢?”
又是好一阵沉默。
金蝉子眼前浮现一张泪眼婆娑的猴脸,心里越发烦躁,看师兄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菩提祖师悠悠开口,他非但没有正面回应金蝉子的质问,反而抛了个问题给金蝉子。“师弟,如果由你来做悟空师父,你会教他什么?”
金蝉子略一思索之后答道:“他既然已经在你这里学会了安身立命的本事。那我只能教他如何磨练心性,尽力将他引向正途了。”
菩提祖师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由师弟来教,那我就能放心了。师弟虽然年幼,但论心性纯正,却是与悟空有几分相似。”
“师兄这是何意?孙悟空是你的徒弟,怎么是由我来教?”
菩提祖师叹息道:“悟空虽然顽劣,但本性善良,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以后悟空若是犯了错,还望师弟记着自己今日说的话,宽恕了他吧!”
金蝉子如坠五里云雾,还要再问。菩提祖师却挥挥手,转入内间不再出来。金蝉子无奈,只能闷闷不乐地回转雷音寺。
金蝉子知道须菩提比他年长许多、悟性过人,话语常常透着玄机,便常在在心中猜测须菩提话中真意。
“难道师兄的意思是,我以后会收孙悟空做徒弟?可这怎么可能啊?他现在可是天庭的齐天大圣,我如何能有法儿度化他?”
醉醺醺的齐天大圣,活泼可爱的小猴子,两张脸在金蝉子脑海中反复交叠。思索一会儿,金蝉子轻轻摇头,“若是当年的小猴还好说,现在这齐天大圣心高气傲,就算我有意度化,只怕他也不肯听了。”
一念既起,金蝉子便常常记挂在心。每每听见有人提到齐天大圣又如何地任性妄为,金蝉子心里苦恼便增加一分。
金蝉子想为齐天大圣辩解,说他本性不坏只是一时误入歧途。
金蝉子想去度化齐天大圣,让他明规矩分善恶不再懵懂糊涂。
金蝉子也想过带齐天大圣回三星洞,由自己出面让须菩提重新收弟子入门。不管想得如何,金蝉子最后都是重重叹息一声,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如今的功德佛常常在想,如果自己真的在五百年前就收悟空为徒,悟空是不是就能免掉两界山的牢狱之灾?而自己是否可以在教化悟空的同时心神坚定,不会犯下轻慢佛法之罪?
佛祖开坛讲法,本该静心细听的金蝉子却神游天外,继而感到困倦无比。他合上眼皮,打了个盹,就此铸下大错。
如来佛祖垂目低声说道:“金蝉子,你心志未坚,重入轮回修行吧。”
金蝉子不争不辨,甘心受罚,“弟子明白了。”
由此,金蝉子重入轮回苦修。前面几世,都是身世坎坷,青灯古佛伴终生,一心向佛无杂念。终于到最后一世,观音菩萨点化他为取经僧,派他取得大乘真经重获金身。取经僧肉体凡胎,难以对付沿途的妖魔鬼怪。好在有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护持在旁,一路尽心护持,排除万难,护得取经僧到了西天。
虽然师徒两人偶有争执,但是最终还是齐心一意,共证正果。师父说一路多亏了贤徒,徒弟回说报师恩万死不辞。
悟空说得很郑重。“要不是师父把我从五行山下救出来,老孙还不知道如何了!光凭这点,我拼了命也要护送师父到灵山。”
三藏当时听见就是无比地感动,连连念佛,感谢佛祖赐他这贴心能干的大弟子。而现在的功德佛想起这话除了感动还几分愧疚。
这须菩提再绝情,也只是赶了一次徒儿。而自己却把悟空连着赶走了两次。每次都指天立誓说什么不再相见,最后还不是要悟空赶来解救。
悟空一直都重情重义、单纯善良,只有自己转世后身如此迂腐糊涂。实在是不该。
须菩提师兄修为极高,已能通晓过去未来之事,到底是被他给说中了。悟空确实是做了我的徒弟,但是我却不曾对悟空宽厚些,甚至比他须菩提还要苛刻。
好在悟空最终还是走向了正途,我多少尽到了一些做师父的责任。
悟空之志,归于山水之间,如今耽误在雷音寺,我应当想办法为他解开心结。
五、师心
三藏与悟空五行山之前虽有两面之缘。第一面由于金蝉子没有现本像,第二面由于悟空醉得不省人事,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记不太清楚,更没看清金蝉子的长相。所以悟空并不知道自己曾见过金蝉子。
如今恢复了记忆的功德佛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悟空。他旁敲侧击问过悟空几次,发现悟空果然还是没有察觉。三藏愿意让悟空知道他们师徒缘分非浅,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提起须菩提。
悟空身在雷音寺,却对其他神佛兴趣平平。除了取经路上相助过的几位菩萨尊者,他大概连人都没认清。就连如来佛祖,悟空也懒于参拜。每次如来开坛讲法,悟空都是只把三藏送到大雄宝殿,自己抬脚便走,从来不肯入内。须菩提如今仍在三星洞,只有如来讲经时方才回转。但悟空从来没有真正听过如来讲经,所以也一直没见过须菩提。
上次讲经结束时,须菩提倒是告诉三藏,自己曾经在殿外无意碰见悟空一次。悟空当时正倒挂在大雄宝殿外的龙腾柱上,一手搭着凉棚,两眼专注地在涌出大殿的人群中寻找着三藏。
三藏闻言很是惊讶,“他居然没看见师兄?”
须菩提笑道:“他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师父身上,怎么会注意到我?就算他看见了,也认不得我了。”
三藏也明白过来。当年菩提祖师并非须菩提的本像,悟空又如何能认得出来。
再加上,悟空对着三藏,也一直有意回避自己法术师承何处的问题。昔日悟空师兄弟在玉华州传授武艺,大王子问起悟空向谁学得本事。悟空打个哈哈,说自己吸收日月精华,这些本事都是生来就会的,根本不曾提菩提祖师。
三藏猜想多半是须菩提有令在先,不然以悟空的心性绝不会做出这“欺师灭祖”之事。
三藏深知悟空重情重义,必然一直感念授业恩师。但他一感念授业恩师,就会又想到被授业恩师驱逐。自己如果贸然向悟空提起旧事,只怕悟空又要伤心难过。
三藏实在是不忍再看到悟空伤心,他想先从须菩提这边突破。
还是须菩提说曾经碰见悟空那一天。三藏趁机问须菩提,可否现身再见悟空一面,以解悟空心结。须菩提摇头道:“我与悟空师徒缘分已尽,我也说过绝不再见他了。”
三藏暗道,赌咒发誓之类的如何信得。他也顾不得许多,将自己两次逐走悟空的事简略说给须菩提听了。
“我当初连贬书都也写下了,最后还不是被这猴儿给撕了。只要你肯见悟空,悟空绝不怪你。”
须菩提仍是推辞。三藏心一横,也不管还有旁人在场,伸出手拉住须菩提的衣袖,微笑道:“师兄,你说不见,今天不是也见到了吗?这誓言已然是破了,何必执着呢?”
须菩提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昔日纯良的师弟竟然也学会了放刁耍赖。三藏只微笑着看向须菩提,也不在意其他。
须菩提笑得灿烂:“师弟,你这倒是和悟空挺像的……”
须菩提一句话说得三藏不好意思起来。三藏终究讪讪地松了手,须菩提趁机走开了。后来几次见面,三藏都没说动须菩提,所以也一直没向悟空提起昔日的两面之缘。
今日悟空话语中又提及到“师父别赶我”,三藏不免又伤感一番。
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修成金身正果的斗战胜佛,心里还是当年那个被恶师父找茬赶走的小徒弟。
所以悟空才怕我也敢他走,所以悟空才不肯离开雷音寺。
“悟空最怕的就是这个,”三藏睁开眼,叹息道,“一直都是……”
三藏这声叹息让门外的悟空听见了。悟空知晓师父打坐结束,便推门进来,开口问道:“师父,你说老孙最怕什么?”
三藏反问道:“悟空你自己说你最怕什么?”
悟空自傲道:“哼,我老孙可是什么都不怕。以前倒是最怕师父的紧箍咒,现在么……”
悟空纵身一跃,直接躺在了一旁的案几上,略微顿了顿说道:“我最怕佛祖开坛讲经,他一讲经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能,规矩一大堆。所以我从来都不去。”
三藏叹息道:“为师早就说过了,你也总该去一次。”
悟空咕噜一翻身,背对着三藏,淘气道:“嘿嘿,不去。这辈子只听师父讲经吧。”
“你呀……”
师徒两个正在说话,阿难进来通传说祭灶日迎灶王爷的事情。悟空连声说不去,“那个胖子我早看过了,没什么趣儿。”
三藏想起那年祭灶日与齐天大圣的一面之缘,心下打定主意,也告诉阿难自己与人有约在前,无暇抽身。
还是先陪这猴儿回一次花果山,让他欢欢喜喜地过个年吧!其他的且以后再说。须菩提不理会他,我不能也扔了他不管。
正在三藏思索的当口,悟空凑了过来。悟空笑嘻嘻地说道:“师父去哪里过年?带徒儿一起去讨顿便饭吃吧。”
三藏沉默不语。悟空等得不耐,急道:“难道师父是嫌我老孙,觉得我上不得台面么?”
三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猴儿。自己来邀我的,现在却装糊涂。”
“啊?”
见悟空还没反应过来,三藏只得伸出手像那日一般揽着悟空。三藏笑道:“大圣今天喝醉了,不好驾云。改日再回花果山吧”
悟空轻轻地“咦”了一声,便呆住了。三藏伸出手在悟空眼前晃了几晃,喊道:“孙大圣?上仙?”
悟空猛然回神,抓着三藏的手一阵猛摇,显然是高兴极了。“好好好!我们就一同回去吧!”
“那便叨扰了!”
师徒两个驾着云往花果山赶,两个人都眉开眼笑,无比欢喜。尤其是悟空,一会儿翻筋斗,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扯着三藏的衣袖说话,几乎是不知怎样才好了。
“我第一次觉得这筋斗云慢了。师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悟空兴奋地抓着脸,“我、我……”
三藏见悟空居然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心中也受触动。他拍拍悟空的手,笑着说道:“为师也很高兴。一直都只是听你说花果山的景致与那山上的小猴子,为师今日终于可以亲眼看见了。”
悟空点点头,“对对对!小猴子们肯定也很高兴,他们早就想见见祖师爷了!”
说话间,两人离花果山已经很近了。悟空在半空中就嚷了起来,“猴子猴孙,快出来迎你们祖师爷——”
六、花果山
花果山上的小猴沿着山路排成两队,全仰着头看天上的筋斗云。
近了近了,筋斗云离花果山越来越近了。悟空抢先翻个筋斗蹦了下来,身上已穿上齐天大圣的披挂。
小猴们立刻喊声震天。“大王——”“大圣爷爷——”
悟空挥挥手,笑着嘱咐道:“孩儿们,斯文些。你们祖师爷是斯文人。”
小猴们早就知道祖师爷在大圣心中的分量,全都立刻闭上口,互相比着噤声的手势。悟空满意地点点头。这时,筋斗云也快要降落了。悟空赶上前扶着三藏下来了。
众小猴只见自家大圣扶着个俊俏和尚走下云端。那和尚面如冠玉,明眸皓齿,披着光华夺目的宝袈裟。再看战甲披身的大圣,此刻微微弯着腰,两手扶着和尚,眼中满是关切之情。
大圣说话了,声音比对着小猴子们还要温柔耐心几分,“师父,山路崎岖,你慢些!”
那俊和尚也开口了,声音也是一等一的好听。“悟空,为什么小猴们这般安静呀?是不是害怕呀?”
大圣笑道:“他们哪儿会怕呀?平日里他们和老孙也是顽惯了的。孩儿们,快些给祖师爷见礼!”
众小猴立刻全部双手合十,向着这俊和尚拜了拜:“阿弥陀佛!见过祖师爷!”
俊和尚也赶紧合十还礼:“阿弥陀佛!”
礼毕,俊和尚笑着对大圣说:“悟空,这些小猴可真是聪明。”
大圣非常得意,“那还用说吗?他们可都是和老孙学的。”
大圣和俊和尚脸上都带着浓浓笑意。战甲上的披风与宝袈裟在阳光下红彤彤地映着,此时的两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十分地相称。见此情景,一只小猴懵懵懂懂来了句,“真是一对璧人啊!”
这小猴声音极轻,但是却被自家大圣听见了。大圣微微转过头,朝这边笑了笑。小猴也掩着嘴儿笑,别的小猴不明所以,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大圣为什么看着这边笑?”
小猴答道:“我夸大圣和祖师爷好看呢!”
“是啊!大圣和祖师爷都好好看啊!”
“大圣是猴子里最俊俏的,祖师爷肯定是和尚里最俊俏的。”
在小猴们的夸赞声中,悟空引着三藏往水帘洞走。快走到洞口的时候,悟空伸手指向远处一处高峰。
“那儿以前有块大石头,石头吸收了日月精华,接着老孙就蹦出来了。”
悟空嬉笑着说道,“那天一群猴儿在商量说谁能跳到瀑布后面就拜谁为王,别的猴儿都不敢。只有我过来找到了这水帘洞。”
三藏点点头,由悟空扶着,师徒两个一同进了水帘洞。洞中也有小猴候着,石桌上早就摆好了各色鲜果、水酒。
“然后么,就是……”
悟空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却被一个嘴快的小猴抢先了:“然后大王出海学艺,在一个仙人……唔!”
悟空顺手拿个桃儿塞到了这小猴的嘴巴里,小猴立刻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三藏将一切看在眼里,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而悟空摸摸小猴子的脑袋,岔开了话题。
“老孙我有的是手段,在花果山闲不住。先是下龙宫、闯地府、闹天宫,最后在佛祖那儿失了手。”
提起从前的“丰功伟绩”,悟空一如既往的得意。再说起与三藏的相遇时,悟空的语气得温柔起来。
“我在两界山等了五百年,好容易才把师父盼来了。师父既然救我脱难,那我就一定尽心保护师父,永远都陪着师父。”
三藏应道:“你一片苦心,为师都明白。”
悟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掩饰。他略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早就想带师父回花果山逛逛,但我从来没想过当年那个和尚也是师父。今天带了师父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悟空笑着看向三藏,眼神中却有着难以掩饰的伤感。三藏猜测悟空多半是回忆往事,不免伤情。
他那一次会喝醉,难道也是因为想起须菩提?
念及此,三藏不好直言安慰,只能竭尽所能逗自己这大徒儿开心。三藏双手合十,郑重其事、一本正经道:“阿弥陀佛!能来如此福地,真是贫僧的福分!感谢孙大圣了!”
三藏不知自己做得如何,一直以来他心绪不佳时都是在悟空设法开解。如今他亲自做起来,才知道逗人开心实在是件难事。
好在悟空扑哧一笑,学着师父的样子合十道谢道:“是徒儿的福分!”
悟空说着作揖拜了下去,三藏赶紧伸手去扶。悟空起身时凑到三藏耳边,轻声说了句:“能做师父的徒儿,陪着师父这些年,是我几世的福分。”
三藏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悟空……”
悟空却已经恢复了常态。他飞快地蹦上了最高处的王座,振臂高呼道:“孩儿们,快些操练起来!让祖师爷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是!”
小猴们立刻各拿兵器、仪仗,呼喊着操练起来。小猴们动作整齐,气势十足,确实威武非凡。
悟空搬个石凳放自己旁边,扶三藏上座。坐定之后,三藏频频看着悟空,担心他是否仍在难过。而悟空却提醒三藏好好看着小猴操练,“师父,你看给你做护法可还使得?不如挑几个陪你回雷音寺,也省了老孙的事?”
“悟空!”
“师父别生气,徒儿开玩笑的,”
悟空说着挑出最大最红的桃儿,他仔细地将桃儿在战甲上蹭蹭,然后递了过去:“别生气了,吃吧,师父。这桃儿可新鲜着呢!”
斗战胜佛的动作语气,都和取经路上的孙行者一模一样。旃檀功德佛便也如往日唐长老一般,接过桃子,叹口气吃了。
斗战胜佛又笑嘻嘻地递过去茶水,功德佛又板着脸接了过去。斗战胜佛靠过去帮功德佛捶腿捏背。功德佛一手推开斗战神佛,斗战胜佛借势装作跌倒,歪在了椅子上,说了句只有成佛的孙行者才说得的玩笑话。
“了不得,灭佛了!灭佛了!”
功德佛撑不住笑了,低声回了句:“你这猴儿才叫谤佛。”
斗战胜佛更是笑得捂着肚子直叫唤,连架在扶手上的腿都跟着抖个不停。
一边的小猴子们都捂着嘴儿偷笑,也不知是笑这祖师爷脾气大却心软好哄,还是笑大圣爷成了佛还是这般调皮。
无论如何,这个新年,师徒两个过得特别开心。整个花果山都喜气洋洋的。
——TBC——
【孙唐】团圆·下(乙亥猪年元宵贺文)
团圆·下
七、元日
三藏从祭灶日开始,一直都在花果山。元日这一天,悟空陪着三藏回了雷音寺。他们和特意赶回的八戒、沙僧与小白龙,师徒五人一起给胖老头如来拜年。
佛祖无非又是叮嘱些老生常谈,说要静心修行说要慈悲为怀。悟空忍耐着听完了,一等三藏开口辞行,他就立刻扶三藏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出了大雄宝殿,八戒就拉住悟空,讨好地笑道:“猴哥,你只带师父回花果山过年,可太不厚道了。你不如把老猪也带了去?”
悟空也笑,“八戒,你天天在外享受各处香火,怎么还看得上我那儿的野果呀?”
“猴哥,你瞧你这说的。我再怎么也得去给你和师父拜年啊?”
八戒说着顶起肚子撞了悟空一下,悟空也不...
团圆·下
七、元日
三藏从祭灶日开始,一直都在花果山。元日这一天,悟空陪着三藏回了雷音寺。他们和特意赶回的八戒、沙僧与小白龙,师徒五人一起给胖老头如来拜年。
佛祖无非又是叮嘱些老生常谈,说要静心修行说要慈悲为怀。悟空忍耐着听完了,一等三藏开口辞行,他就立刻扶三藏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出了大雄宝殿,八戒就拉住悟空,讨好地笑道:“猴哥,你只带师父回花果山过年,可太不厚道了。你不如把老猪也带了去?”
悟空也笑,“八戒,你天天在外享受各处香火,怎么还看得上我那儿的野果呀?”
“猴哥,你瞧你这说的。我再怎么也得去给你和师父拜年啊?”
八戒说着顶起肚子撞了悟空一下,悟空也不恼只是笑着伸手拍拍八戒肚皮。八戒继续说道:“等老猪拱着肚子到了花果山,难不成师兄你还把打回去不成?伸手不打笑脸人啊,谁会把拜年的赶跑?”
“你不如拱着肚子回高老庄看看高小姐?或者上广寒宫看看嫦娥仙子,看她们会不会赶你这拜年的?”
悟空转过身子看着沙僧与小白龙,说道:“沙师弟和小白龙,可一定抽空去花果山看看。”
沙僧与小白龙都回答无论如何,都一定去给师兄和师父拜年。
八戒忙道:“猴哥,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别介啊!”
“你还不快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嗨呀,师兄——”
“哈哈哈……”
八戒与悟空仍在玩笑,三藏却从八戒的话里获得了启发。
他的师兄须菩提再怎么不近人情,也不会把赶去拜年的师弟拒之门外。我偏带悟空去三星洞找他,看他如何?
主意打定,三藏开口道:“悟空,你陪为师去见一个人。”
悟空立刻放开揪在手里的猪耳朵,点头道:“敢问师父是要给去谁拜年啊?”
“你陪为师去了就知道了。”
悟空奇道:“师父你还学会卖关子了。好,老孙陪你去。”
八戒揉着耳朵说道:“师父,老猪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去给您老拜年的时候,您老留意着点,别让这猴子打我。”
“去去去!”
悟空推开八戒,和沙僧、小白龙拱拱手,扶着三藏驾云离去。一路上,悟空问了几遍三藏到底去见谁,三藏都只回答说“去了便知”。
悟空起先并不在意,只站在云端上四处张望,嘴里不住说道:“这人可真神秘,弄得师父都神神叨叨的……”
突然,一刻都不得安静的小石猴不再说话了。三藏微微侧过头,看见悟空两眼直愣愣地查下望着。三藏顺着悟空视线看去,隐隐已经看见方寸山处的古树了。
三藏唤道:“悟空……”
“师父,你到底带徒儿去哪里?”
三藏不再卖关子,如实答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悟空双眼圆睁,惊讶地看向三藏:“师父为什么到这儿来?这里是……”
悟空猛然闭上嘴,没有再往下说。悟空别过头,背对着方寸山的方向,似是不忍再看。三藏伸手拍拍悟空头顶,柔声道:“为师知道,这里是悟空和菩提祖师学艺的地方。悟空出海寻仙,最终到了这儿,拜了菩提祖师为师。”
悟空依旧不肯转过身,闷声问道“师父是如何知道的?”
“为师如何知道的,这个就以后再说吧。”
三藏微微用力,想将悟空的脑袋扳过来,悟空执拗着不肯。三藏也不再强迫,便问道:“悟空你难道不愿意再见菩提祖师吗?”
悟空摇摇头,黯然道:“祖师不会再见我了。我上次来这里,祖师就没有见我。”
“你回来过?”这倒是出乎三藏意料
“五庄观那次,我来找过祖师。他……”
悟空说至此处,便叹口气不再说了。三藏恍然大悟,总算明白那天悟空泪从何来了。
说了半天,还是因为须菩提!?
三藏顿觉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蹿起,问道:“菩提祖师当真不见你?”
悟空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就连三星洞都荒废了。”
三藏心道,多半是师兄装神弄鬼用了什么术法挡住了,悟空一双火眼金睛居然都看不透,准是伤心得糊涂了。
悟空缓缓回过身,朝三藏拜了拜,说道:“师父,徒儿先去别处等你吧。只怕我去了,连累师父也见不到人。”
三藏看见悟空两眼呆滞,失魂落魄,又想起五庄观那次。
回了五庄观都要淌眼泪,也不知道悟空当时在三星洞哭成什么样了。
三藏心头怒火更盛,脑海里把须菩提可能用的阵法过了一遍,暗自下定决心。
“悟空!”三藏伸手拉回悟空,朗声问道:“为师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见菩提祖师?”
“师父……”
三藏少有地强硬起来,“快说啊!”
从未见过三藏这般,悟空呆了。三藏又催促起来,“悟空,你真的不想见菩提祖师?”
悟空愣愣地点点头。祖师给他取名、传他法术,他怎么会不想见?但是祖师说过不再见我了。
悟空心中一痛,补充道:“可是……”
三藏打断了悟空。他轻笑道:“你如果不想见就算了,你既然想见,那为师一定帮你。”
说此时三星洞的洞府已经近在眼前了。悟空一眼就看见了结在门上的蜘蛛网,他叹道:“师父,还是……”
只见三藏轻轻一甩手。只见一道金光从三藏袖中飞出,飞速罩在三星洞之上。整个洞府跟着一闪,待光亮褪去,原先的凋敝模样全都不见,依旧是云雾缭绕的仙家福地。
三藏拉着目瞪口呆的悟空走下云端,自顾自地往府内走去:“师弟我带着悟空来看你了,还请师兄现身一见!”
洞府当中空无一人,三藏边喊着“还请师兄现身一见”边拉着悟空往深处走去。
悟空只得跟着三藏一起往前走。悟空心中满是疑问,却不知该从哪儿问起。他每次想开口说话,也都被三藏用眼神制止了。
悟空睁大眼睛,呆呆看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心头悲喜莫名。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悟空——”
悟空定睛一看,一位须发皆白的仙翁正微笑着立在前方。三藏只感觉悟空身上一震,接着如筛糠般颤抖。耳边听得悟空口中呜咽之声,三藏松开拉着悟空的手,轻推悟空肩膀,提示道:“快去。”
悟空立刻飞快地朝菩提祖师奔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抬头时,毛茸茸的脸上已经满是眼泪。
“师、师父——”
菩提祖师伸手去扶悟空,扶了半天都没扶起来,最后只能伸手摩挲悟空头上毛发做为安慰。菩提祖师叹息道:“悟空啊——”
“师父……”
眼见悟空师徒终于重逢,三藏大感欣慰,眼眶也跟着湿润了。他想上前扶悟空起身,但是却始终没迈开步子。
悟空已经回到了自己师父的身边,我不便再打扰了。
此念一起,三藏双腿便更像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丝毫都不曾动。
许是有段日子未曾流泪,三藏只觉得眼中鼻中酸得难受,就连心口也像堵了一团棉花般发闷。
三藏转过身,擦去眼角眼泪,极力稳着声音说道:“师兄,悟空就拜托你了。我改日再来拜访。”
不等菩提祖师和悟空开口,三藏便逃一般地离去了。
八、团圆
三藏恍恍惚惚驾着云,耳畔听闻东海波浪汹涌,心中更是浮想联翩。
金蝉子当年虽是如来二弟子,但是心志未坚。所以需要重入轮回修行。悟空是灵石所蕴,一片天真,懵懂无知,需要有人引导他走向正途。
三藏不好猜想,数百年前的须菩提可是有意只传悟空法术,完全将磨练悟空心性的希望寄托在金蝉子身上。
也许他希望师弟可以通过点化悟空避开历劫,也许他盼望着纯良的师弟把悟空身上的戾气去掉,也许他早已算出金蝉子与悟空命中都有大劫难所以巧施手段把两人安排在一处互相照应。
无论如何,这个劫难已然过去了,事情已经了结了。
既然悟空是因为曾被须菩提驱逐所以才特别担心会被我赶走,那我现在已经把他送回了须菩提身边。
须菩提自然会向悟空解释这当中的缘分或者是劫数,无论如何悟空的心结该是可以解开了。
悟空的心结解开,自然就不会执着于我,那他就可以重获自由,不用困于雷音寺了。
这样多少也能够弥补这一路上对不住悟空的地方了……
虽然是了结了长期以来的心事,三藏心情却完全轻松不起来,他一会儿想到刚从两界山出来的孙行者,一会儿想到第一次在三星洞见到的小猴子,一会儿想到在天庭喝的醉醺醺的齐天大圣。不管他如何极力静心,总会有张毛茸茸地脸浮现在眼前,总会有“师父”的呼唤声回荡在耳边。
“悟空——”
三藏轻声地唤着,虽然他明白此刻悟空是绝对听不见的。现在的悟空正陪在自己另一个师父身边呢。
“祖师爷回来了——”
突然,震天的喊声把三藏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飞回花果山来了。
小猴子们欢呼着迎了上来,“祖师爷——”
三藏本想立刻离去,但是小猴子们双眼灼灼地看着他,他又实在狠不下心。小猴子们热情得很,他们学着大圣爷的样子,扶地扶,搀地搀,簇拥着三藏进了水帘洞。
“祖师爷,你坐——”
“祖师爷,你吃——”
三藏柔声应道,“好好好!”
几天相处下来,小猴们发现祖师爷虽然不会和大圣一样陪他们玩闹,但是也是温柔亲切。因此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陪祖师爷聊天。
只是这些猴儿的问题,比之美猴王是更为刁钻古怪。
“祖师爷,你最喜欢吃的果子是桃儿么?我看大圣爷每次都是给你桃儿吃。”
“这个……”
“祖师爷,雷音寺大么?”
三藏含糊道:“和花果山一般大。”
“祖师爷,你取经的时候怕么?”
三藏正要回答,就有猴儿抢了先,“怎么会怕呀?有大圣在,有什么好怕?”三藏亦赞同着,“这一路多亏悟空了。”
说到大圣,小猴们更兴奋了。有的问三藏大圣爷哪次最威风,有的问三藏那个长嘴大耳的猪八戒如今做什么去了,有的问三藏大圣爷在取经路上有没有想他们。
三藏一一答了,末了还特意强调道:“悟空倒是时常惦记着你们。”
“对对对,祖师爷你还特意让大圣爷回来看过我们呢!对了,祖师爷,大圣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啊?”
一句话问得三藏笑容僵在嘴边。他强打起精神,说道:“悟空他现在有事耽搁了,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有乖觉的猴儿注意到三藏的异样,便打岔道:“对对对,祖师爷在这儿,大圣爷还能跑哪儿去?大圣爷心里想的可全都是师父。”
三藏勉强点点头。他暗道,是了,现在悟空可不是回师父身边去了?菩提祖师是授业恩师,想来对他也是极好的。不像我,非骂即咒。如果当初对悟空稍微宽厚就好了……
想到一路上对悟空种种苛责之处,三藏心生悔恨,口中叹气不止。小猴们见祖师爷神情有异,也不敢打扰,都悄悄散开了。
三藏在水帘洞里呆呆坐了大半天,想要起身回雷音寺,却又懒得起身。
回去又能如何呢?
以后倒是不用担心悟空会惹祸了,他能记得去看看便是极好了。
可是不回去留在这儿又能如何呢?
悟空留在三星洞了,他和自己师父肯定要共享团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明年悟空肯定是带菩提祖师来水帘洞了……
三藏颠来倒去地想了很多,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祖师爷,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三藏一惊,猛然抬起头,看见洞口站着一只小猴。小猴正嬉笑地看着三藏,圆圆的眼中满是好奇。不等三藏答话,这小猴便蹦到三藏身边,歪着头看向三藏,惊讶道:“祖师爷,你不会还哭了吧?”
三藏赶紧伸手擦眼睛,避开小猴的眼光,连声否认道:“没有没有。”
小猴却不依不挠,追问道:“还说没哭。祖师爷你鼻子里都有哭腔呢。”
三藏起身,站得离小猴远了些,依然否认道:“何曾哭来,小猴你不要胡言。”
小猴凑近扯住三藏衣角,得意道:“祖师爷你有什么烦恼尽管告诉我。我帮你告诉大圣爷,让大圣帮你出气。”
小猴这话又触动了三藏的心事。三藏叹口气,想要抽回衣服,并不答话。小猴仍然紧抓着不放,三藏便说道:“我要回雷音寺了。小猴你不要淘气了。”
“祖师爷怎么就要回去了!?”
小猴大惊,手上抓得更紧,丝毫都不肯放松,“不是说在这儿过完元宵再回去么?大圣都吩咐我们准备花灯了。”
小猴说得没错,三藏本来确实是答应了过完元宵节再走。但是如今悟空陪着那一个师父过年去了,三藏留在这儿也是徒然。
三藏不答,只是要走。小猴死命拽着,求道:“祖师爷,是大圣又淘气惹你生气了么?祖师爷别生气,饶了大圣这一次吧。他再也不敢了。他以后都听你的话。”
“快放手——”
三藏好容易从小猴手上抢回衣服,谁料想小猴收势不及,整个脸儿朝地摔到了地上。
小猴放声大哭,“呜哇——”
三藏赶紧扶小猴起来,用手帮小猴拭去脸上尘土。三藏忙不迭地道歉,“摔疼了吧?对不住,对不住,别哭了。”
小猴摇头,抽噎着说道:“我不要紧。只求祖师爷不要走,祖师爷你走了,大圣肯定会难过的。大圣会哭得比我还大声的。”
小猴的话说的天真,却又引起三藏想起悟空那几次流泪的样子。三藏重重叹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悟空会哭多半都是我弄得。”
“是因为大圣淘气么?”
“不是。”
“那是因为?”
三藏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大圣都怎么说我?”
“都是好话啊。得道高僧,菩萨心肠,相貌堂堂。”
小猴自己擦了把脸,摇头晃脑地学起悟空的腔调:“孩儿们万不可说我师父坏话。一定要尊敬有加,斯文有礼,明白了么?”
小猴学悟空的腔调学得极像,三藏心中烦闷稍减,脸上表情也柔和起来。小猴长舒一口气,说道:“好了好了,祖师爷可算没绷着脸了。”
小猴伸手去扶三藏,让三藏重新坐回石凳上,“祖师爷,你且等一等,大圣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三藏虽然坐回椅子上,却摇摇头,说道:“悟空今日怕是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三藏默然不答。小猴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大圣才不会丢下你不管呢。大圣一言九鼎,说要陪着你就会一直陪着你。”
三藏心道,那是以前,悟空他最怕被做师父的赶走,如今怕是不会了。
小猴看着陷入沉思的三藏,眼珠儿一转,抿着嘴儿笑笑,想来是有了鬼主意。小猴晃晃三藏手臂,问道:“祖师爷,大圣喜欢雷音寺吗?”
三藏摇头,“悟空天性活泼,如何会喜欢。”
“对,大圣也特别不喜欢那儿的胖老头。”
三藏哑然失笑。悟空虽然皈依佛门,但是对佛祖却一直都有成见,经常把“胖老头”和“如来老儿”挂在嘴巴上。
小猴见三藏笑了,语调也轻快了许多,“那大圣为什么愿意留在那里?”小猴指指三藏,继续问道:“是因为祖师爷,对吧?”
“悟空一片苦心……”
小猴打断了三藏的感慨,“他苦的什么心,祖师爷你倒是说说啊?”
三藏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猴转过身,背对着三藏,轻声说道:“我知道他为得什么,祖师爷可要听?”
“请说。”
“大圣本来答应了我们,取完经回来就回花果山长住。可是他取完经又陪你去雷音寺。我们都不懂为得什么,围着他闹。大圣是这么说的……”
小猴停了一会儿,又学着悟空的腔调说话了。“老孙本来以为师父是犯了大错才被罚的,谁知道只是听那胖老头讲经的时候打了个盹。那胖老头果然心黑。”
小猴说着气呼呼地跺了跺脚,三藏一晃神仿佛看见悟空正在眼前,再仔细看看眼前仍是小猴的背影。
“师父性子弱,被人欺负了也只知道哭。要是我不在他身边,如来老儿随便找茬子可如何是好?师父肯定是应付不了的,怕只怕我离得远了,来不及赶回。到时候就算我去把雷音寺掀了,也救他不回了。”
三藏情不自禁回道:“佛祖怎会如此?当年是我自己……”
小猴急躁地直抓脑袋,打断三藏的话:“怎么不会?我只要师父好便好了,其他一概不管。每次师父去听那胖老头讲经,我都悬着一颗心,眼巴巴地守在殿门口,生怕你又出了什么事。别人念的佛是他,我念的佛是师父。”
“这……”
柔和的日光透过瀑布照进水帘洞,小猴投在地上的背影变得越来越高大。已然是一个成人一般大小了。
小猴说话的声音渐渐由孩童的尖声细气变成了悟空特有的俏皮活泼。
“师父上次问我最怕什么东西?老孙当时没好意思说,其实我最怕的就是师父又遭灾受劫。”
小猴,不,应该说是变回本相的孙悟空,转过身走到三藏身边。三藏呆呆的看着悟空,夕阳的余晖给悟空镀上了金色的光晕。三藏看得有些晃眼,但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师父,徒儿回来了。”
悟空他两手按在三藏肩上,直视着三藏的眼睛,柔声说道:“‘慈悲为怀’、‘百折不挠’、‘众生平等’,这些大道理老孙早就听过了。但是让我真正明白这些的,是师父。师父你教了我这些道理,我怎么可以不管你?”
“悟空……”
悟空朝三藏笑笑做为回应,但是很快悟空就撇撇嘴,脸上满是不快。
“师父怎么能够把我扔三星洞自己就跑回来了?”悟空松开双手,挨着三藏坐下,语气中满是埋怨,“难不成师父不要我了?还是说师父觉得老孙见了祖师就会把师父抛在脑后?”
悟空简单两句话就将三藏心事道破,三藏慌忙掩饰道:“不,为师是想让你多和菩提祖师叙叙旧。”
“对对对!祖师告诉了老孙好多事情。”悟空抬起手,在下巴上比划着胡须,“菩提祖师告诉我,那天那个老神仙也是师父。原来我和师父那么早就见过了。”
听见悟空说须菩提告诉了许多事情,三藏不知为何不自在起来。他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祖师还说,那年祭灶日师父跑三星洞找他麻烦,气势汹汹的,就像今天这样威风,把三星洞搅了个底朝天!简直有老孙大闹天宫的架势!”
“胡言!为师何曾……”
悟空促狭地笑笑。三藏立刻明白又着了悟空的道儿,用手指着悟空训道:“你这猴儿!”
“师父是没砸三星洞,但是师父当时答应了祖师,如果我犯了错,要多多宽恕的,”悟空嬉皮笑脸道:“好师父,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呀。”
三藏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你!?唉……”
悟空想到一事,急急说道:“师父,我可不打算叫你叫师叔。我也不打算叫那个胖老头叫祖师爷。”
听见悟空又对佛祖不敬,三藏赶紧拦到,“悟空!不可妄言!”
“我都和祖师说过了,以后在雷音寺碰见他,我就叫他祖师。祖师也答应了。这样两个师父就不会喊乱了。”
“为师说的不是这个……”
悟空打岔道:“师父,不管你说什么,徒儿都要留在雷音寺,就是变成只小飞虫附在你身上也使得。”
三藏心念一动,问道:“悟空,你怎么不担心须菩提师兄会被佛祖责罚?”
悟空也不掩饰,说道:“祖师性子可比师父刚强多了,而且祖师那里同门多得是,师父这儿济事的只有老孙一个。”
三藏莫名有些泄气,叹道:“原来是如此。”
悟空嘿嘿笑道:“难不成师父是起了嫉妒心?想问我,两个师父更看重哪一个?”
三藏顿时飞霞满面,斥道:“不可胡说!”
“好好好。师父不许我胡说,那我就说句真心话给师父听吧。”
悟空伸手拉住三藏,凑到三藏耳边轻声说道:“这世上,我最看重的就是师父。”
三藏听得面红耳赤,扭过头想要躲闪,偏偏两手都被悟空握着,躲也躲不开。
“若是师父真的时运不济,又要被罚被贬,徒儿就算救不得你,也要陪着你同去。上天入地,绝无二话。徒儿一片真心,还望师父明鉴。”
三藏只觉耳边轰地一声,胸如擂鼓,三魂七魄全然随着这鼓点儿飞散而出,飘飘然散在洞外哗啦啦的瀑布当中。
悟空说完话后松开手,自个儿站起身走开了。师徒两个一个低着头看地上,一个呆呆看着洞外瀑布,谁也不敢看着对方。
水帘洞中只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半天无人开口。
悟空大着胆子吐露完心声,已做好挨骂的准备。谁知道等了半天三藏都不做声,悟空只道三藏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正思忖究竟如何是好。
三藏开口了,他的语气却比悟空想得要平静多了。
“正月里居然咒师父还要被罚被贬?悟空,你可真是太顽皮了。”
悟空哭笑不得,难不成师父听了半天却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师父,我……”
三藏伸手拉过悟空,柔声说道:“为师早就说过了,你的一片心意,为师都明白。”
既然三藏已经明白了,悟空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师父!!!”
悟空心中喜极,欢呼声不免大了些。虽是隔着瀑布,花果山众小猴也都隐隐听见了大圣这声“师父”。
大圣回来的时候已然吩咐过无事不可进洞,“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们祖师爷说”。
小猴们议论起来,“也不知道事情说的怎么样了?”
“祖师爷一下午都在唉声叹气。”
“大圣爷肯定可以哄得祖师爷开心的,我们放心好了。”
“嗯嗯!”
水帘洞外瀑布依然响声震天,天边一轮明月悄悄升起。团圆美满,正如这皎洁的月光一般,弥漫在整个花果山。
九、元 宵
逢年过节,八戒、悟净和小白龙都要约着去花果山看望师父。三藏早已定居在花果山,只有佛祖开坛讲法的日子才回来听经。悟空特意在花果山后山寻了一幽静的山洞,专供三藏打坐参禅,不许小猴们相扰。
三藏对自己移居花果山的解释很简单,“只要心中有佛,在何处修行都是一样。”
对于师弟这一举动,须菩提也不奇怪。“既然是普度众生,我化身收徒是点化的一种,那花果山的猴子当然也属于众生的一部分。”
须菩提所言不假,花果山的猴子在祖师爷和大圣两尊大佛的教化下,一个个聪明乖巧,善良可爱。整个花果山上下一心,其乐融融。
每次八戒来花果山都要感慨一番,“师父还真是点化猴子上瘾了。教了猴哥一个还不够?还要管整个花果山的猴子?”
沙僧赶紧阻止道:“二师兄,你就少说几句吧。今天我们是来过元宵节的。别惹师兄生气。”
满山的小猴子们正忙前忙后的准备着花灯。花果山的花灯有用树根雕成的,有用果壳和石头镂空做成的,还有有树叶堆出来的,真的是极具花果山的特色了。
小白龙说道:“我记得有年元宵节,大师兄还揍了二师兄。”
沙僧点头道:“可不是?就是在金平府的时候。”
八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提那干嘛?”
在金平府的时候,师徒一行去逛元宵灯会。八戒和悟净贪玩走散了,师父让悟空去找八戒。结果悟空刚刚走开,师父就被一阵妖风给卷走了。悟空指责八戒,八戒还犟嘴说悟空也没尽责任。结果当然是,勃然大怒的悟空把八戒按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和猴哥说什么玩笑话都好。就是不能叫他弼马温,更不能的就是拿师父的安危开玩笑。”
八戒煞有介事地总结着,沙僧摇头道:“除了二师兄你,没人敢拿这个和大师兄开玩笑。”
小白龙也跟着笑。虽然八戒是在金平府挨了悟空一顿狠揍,但是小白龙方才想起的是另一年的元宵节。
那一年正月十四的时候,师徒一行经过了一个小山村。村中的农户各个和善,村长还热情地邀请师徒们在村中过完元宵再走。三藏一心急着赶路,自然就推辞了。
村长见挽留不住,就向三藏简单说了说沿途的情况。
“长老,转过前面山坡,又是一处山谷,谷中有个‘心湖’,湖水清澈见底,你可去那儿取水。”
“多谢老丈。”
“这心湖除了湖水清澈之外,还有一个传说呢?”
悟空立刻兴奋起来,“难不成湖里有妖怪?”
村长摇摇头,笑道:“这位长老多虑了。那湖里没有妖怪。只是传说在月圆之夜,人站在心湖旁边站着,湖里的影子会变成心上人的模样。所以这湖的名字就叫‘心湖’。”
三藏等人啧啧称奇,听过也就罢了。师徒一行继续赶路,可巧在正月十五的傍晚,来到了村长说的山谷。
三藏口渴难耐,让八戒去取水。八戒拿着钵盂哼哼唧唧地去了。他很快就找到了心湖。八戒赶紧俯身一阵海灌,解了口中干渴。
“这水真甜……”
不觉间,太阳已然落山。耀眼美丽的满月,将亮光映到了心湖之上。八戒惊讶地发现,水中那个长嘴大耳的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朝思暮想的嫦娥仙子。
“仙子——”
八戒伸出手去碰水面,水中那个嫦娥仙子也朝八戒伸着手。八戒不觉痴了,只看着这泓湖水傻笑。
直到他发现在嫦娥仙子旁边多了一个戴着五佛冠、慈眉善目的和尚。
和尚开口说话了,“我说你怎么半天不回来?原来是在这里会水中仙?”
“师父!?”
八戒猛然抬起头。眼前哪儿有什么师父,只有自己那怒气冲冲地大师兄。
“你还好意思提师父!?师父等着你取水,你在这儿看着湖水傻笑!?”
“怎么是猴哥?我再仔细看看……”
八戒犹然恍神,还想再看看水中的影子。悟空心头火起,飞起一脚把八戒踢翻。
“去水里看你的仙子去吧!”
八戒胖大的身子落入湖水当中,湖中幻影也变得面目全非,再也认不清模样了。八戒也无心再看,挣扎着爬上岸,不住地讨饶,“师兄,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哼!”
悟空犹然不解气,还要再打。谁知道三藏到底放心不下,牵着白龙马与沙僧一同过来了。三藏远远地就听见悟空与八戒打闹之声,赶紧替八戒求情。
“悟空,饶了八戒这一次吧。”
“好,就听师父的,”悟空一把抓起八戒,“呆子,你现在快些去找些柴火来,要是再被什么木仙子石姑娘迷住了,我可把你猪脚剁下来。”
八戒连声应道,“不、不敢了。”
三藏牵着白马已经走到心湖边了,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喝水,更没有打算看湖中的影子。他一心只在怒气冲冲的悟空身上,他拉着悟空柔声劝道:“好了,悟空,八戒是你师弟。”
“师父啊——”
三藏拉着悟空往另一边走去,同时让沙僧赶紧拉八戒起来去找柴火。只有白龙马独自走到湖边饮水。
地上的情形是,戴着五佛冠的取经僧劝慰着仍在生气的猴行者。
水中的幻影是,活泼调皮的的猴行者正在讨好一本正经的取经僧。
水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小白龙还记得那一天,悟空因为回头查看八戒是否在偷懒,无意中看见了水中师徒二人的幻影。悟空呆住了,三藏便也顺着悟空的视线往心湖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龙马抬起前脚,把方才平静下来的水面搅乱了。
“诶呀,小白龙,这水是师父要喝的,你怎么可以拿来洗脚?”
悟空飞快地跑过来拉住白龙马,接着弯下腰拿起地上的紫金钵盂取水,也把水面搅了个零碎。
悟空唤着沙僧,“沙师弟,湖边风大,扶师父去那边歇着吧,老孙打水给师父喝。”
“好,师父,我们这边来。”
等到师父走远了,悟空摸摸白龙马鬃毛,贴着白龙马的耳朵说了一句:“多谢。”
白龙马扬扬尾巴,做为对悟空的回答。
悟空嬉笑着走开,接着念动咒语,唤来云彩,把圆月给严严实实遮住了。三藏奇道:“咦?方才还是明月当空,怎么一下就阴天了。”
“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啊,师父,喝水吧!”
三藏接过钵盂喝了几口水,发现悟空笑脸盈盈,早已没了方才的怒容。“悟空,怎么了啊?”
“嘿嘿,这水清凉可口,解了心中焦渴。所以徒儿高兴。”
“师弟,小白龙——”
一声呼喊把小白龙的思绪拉回了现在。小白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边山崖上,悟空扶着三藏远远地过来了。
小白龙赶紧和八戒、沙僧一起迎了过去。偏偏八戒这呆子突然灵光一现,嘟囔道:“我想起来了,那年元宵节,我在心湖也挨了猴哥的揍。”
沙僧与小白龙都抿着嘴儿笑。八戒继续说道:“可惜后来天阴了,本来老猪还想看看呢!”
“二师兄还想看什么?”
“老猪想看看师父”八戒压低了声音,促狭地笑道:“想看看师父的影子是不是那女儿国的国王,还是别的什么女菩萨。”
沙僧赶紧拦到:“二师兄,你可别再说了,等下大师兄新仇旧账给你一起算,只怕师父也救不了你。”
心猿意马的默契从来就是绝佳的。小白龙已经发现有那么一瞬间大师兄的笑容僵硬了,只怕二师兄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小白龙心道,二师兄啊,这师父一门心思都在大师兄身上,哪里匀得出功夫想什么女菩萨。这大师兄就不一样了,就算一心念着师父,也匀得出功夫揍你呢。
果然,吃水果馅的汤圆的时候,端碗的小猴儿手一歪整碗扣在了八戒身上。看花灯的时候,一个石头灯直直地朝八戒脑袋砸了过去。就连进水帘洞的时候,八戒也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当然,除去这些小小的风波,今年花果山的元宵节依然是无比快乐的,就像悟空与三藏一起度过的每一天一般。
——Fin——
【孙唐】团圆·上(乙亥猪年元宵贺文)
前言
这是元宵节的贺文,想着正月反正已经过半了就提前放了。虽然只有最后一个小节才和元宵节有关系。=w=
我其实是先写的这一篇,春节的时候单独拎了一点情节改写成了春节贺文。
http://lichenyue169.lofter.com/post/2022578b_12db00afd
本来只是想图个乐,没想到大家都很喜欢,所以就一鼓作气地写完了。希望大家可以继续喜欢。_(:з」∠)_
请无视文中许多的BUG,比如就让我们把身份成谜的菩提祖师当成是须菩提吧,比如我们就让金蝉子长老暂时客串一下武僧吧。=w=
团圆·上
一、成佛
在唐三藏成佛的一瞬间,他恢复了前几世包括金蝉...
前言
这是元宵节的贺文,想着正月反正已经过半了就提前放了。虽然只有最后一个小节才和元宵节有关系。=w=
我其实是先写的这一篇,春节的时候单独拎了一点情节改写成了春节贺文。
http://lichenyue169.lofter.com/post/2022578b_12db00afd
本来只是想图个乐,没想到大家都很喜欢,所以就一鼓作气地写完了。希望大家可以继续喜欢。_(:з」∠)_
请无视文中许多的BUG,比如就让我们把身份成谜的菩提祖师当成是须菩提吧,比如我们就让金蝉子长老暂时客串一下武僧吧。=w=
团圆·上
一、成佛
在唐三藏成佛的一瞬间,他恢复了前几世包括金蝉子在内的全部记忆。
“唐玄奘取去真经,甚有功果,加升大职正果,封你为旃檀功德佛。”
佛祖话音刚落,唐三藏便感觉灵台一片清明,耳边似乎也有清风拂过,无数的画面在眼前浮现,许多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如大梦初醒,唐三藏既感觉恍惚又觉得轻松。
金蝉子轻慢佛法的悔恨,前几世修行人的孤苦忧怖,取经僧的弘誓大愿,种种情绪萦绕于心,三藏需要时间来化消。
三藏向佛祖行礼谢恩之后立于一旁,心绪难以平静。直到悟空一蹦一跳地过来汇报,“师父,如今徒儿也成佛了。”
悟空笑脸吟吟,双眼澄澈如故,依然是那只活泼调皮的小石猴。三藏由衷地为悟空感到高兴,既为他历经磨难终于修成正果,也为他没有繁杂的过往相扰。
三藏笑着点点头。悟空也跟着笑笑,接着就去找观音菩萨说那金刚箍的事儿去了。这一边,八戒、沙僧各得了封号。他们一直就保留着位列仙班时的记忆,所以也都没法体会三藏此时的感受。
师兄弟三个笑吟吟地互相道喜,只留三藏一人悲喜莫名。三藏不由地感慨道,自己这个师父倒是从始至终的与众不同。
倒是悟空机灵,先发现师父神情恍惚。悟空关切道:“师父,怎么了?可是在担心回程时还有麻烦吗?”
三藏摇摇头,“为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悟空知道师父一向多愁善感,便也不见怪。“师父,你且收起感慨吧,也少说什么成佛成圣的!徒儿还是你的徒儿,与你同来……”
悟空猛然收住话头,嬉笑着摇晃起肩上挑着的经卷。三藏果然面露紧张之色,不再恍然若失。
悟空不待三藏开口训话,就凑到三藏身边,接着方才的话头说道:“自然是要和你一起回去的!就是回了长安,还有讲经传法,还有水陆道场,还有老孙说不上名头的许多麻烦事儿,徒儿也都陪着你,绝不离开半步。”
听得悟空肺腑之言,三藏十分感动。他正准备夸赞悟空几句,谁知道这顽皮的猴儿腾出一只手指指自己头上,嬉皮笑脸道:“只是这箍儿没了,到时候师父就算嫌我吵闹,要赶我走也不成了。”
悟空此言一出,八戒和沙僧都哈哈大笑。三藏满腔感动也都化成了一句喝斥,“悟空!休得胡言!”
悟空捂着嘴儿,两眼都笑成弯弯的月牙:“徒儿说真话哩!”
二、护法
常言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堂堂斗战胜佛又岂会是言而无信之徒?
悟空几人护送三藏回长安交付了经文,又陪着三藏回雷音寺向如来汇报。后来八戒各处奔走享受烟火,沙僧与小白龙也都有事在外。
只有唐三藏仍留雷音寺研习佛法,以及那孙悟空一直待在三藏身边。三藏读经,悟空一旁掌灯;三藏打坐入定,悟空立在屋外护持;三藏偶尔出外拜访旧友,悟空也陪着同去。除了偶尔回花果山住个三五日,悟空倒是真的和三藏一步不离。
悟空自有他的说法,“我好歹也算是师父的护法,怎么能不陪着师父呢?师父就算再嫌我也只有忍着了。”
三藏自然不讨厌悟空。他只担心雷音寺戒律森严,悟空被拘束得难受。悟空天性活泼,取经路上还可以爬爬树、看看山景,在这儿只能天天对着经卷,闻着檀香。对三藏,这些经卷当然是无上之宝,而对悟空来说只怕远不及鲜果水酒有趣。
这天三藏提出让悟空自回花果山自在玩耍,不用日日随侍在旁。
“悟空,你有这份心,为师就已经很高兴了。”
悟空说什么也不答应,对着三藏又是闹又是求,坚持要留在雷音寺。
“我怎么能丢下师父不管!?”
三藏还要再劝,“悟空,你这样太辛苦了!灵山圣洁之地,不比取经路上……”
“师父说的对,这里不比取经路上!”
悟空眼珠儿一转,又开始调皮。
“这儿到处都是修行多年的神佛。试问哪个不是护法、徒弟许多人跟在身后。八戒他们不在这儿,要是老孙再不跟着你,你孤孤单单一个人岂不是要被其他神仙看不起?”
三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悟空继续说道:“就连观音菩萨,身边都有木吒、龙女、红孩儿、黑熊怪好几个护法陪着呢。师父,你这才只有老孙一个,不多不多。”
“可观音菩萨也没有把他们天天带在身边啊?”
“师父,你是没去过紫竹林吧?他们几个都围着莲台站着呢。菩萨是没把他们带身边,菩萨留他们看家呢。”
悟空挨着三藏坐下,昂起头道:“要是师父也肯把道场设在我花果山,我那些小猴儿莫说围你站一圈,怕是把你围着你排列布阵都使得。这份排场,怕是全雷音寺是没人比得上了。老孙也想把孩儿们都叫到这灵山来,给师父撑个门面,又怕他们毛手毛脚惹出祸事。思来想去,还是老孙自己陪着师父稳妥些。”
“要是有什么错处,”悟空把手合起,朝三藏拜拜,可怜兮兮地说道:“还望功德佛慈悲些。恕了小的这服侍不周之罪!”
三藏被悟空逗得笑了。悟空见师父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悟空正色道:“师父,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守不住这儿的规矩。但是留师父一人在这儿,徒儿也放心不下。师父,你别赶我走。徒儿听话就是了。”
悟空的话让三藏想起了一些旧事。三藏心中一紧,立刻伸手拍拍悟空,十分坚定地说道:“为师绝不再赶你!”
悟空点点头,眼睛也亮了许多,显然是欢喜极了。见悟空此种摸样,三藏心中更加伤感,前世的记忆又在心海中翻腾。他借口自己要打坐入定,让悟空去屋外护持。
悟空领命,提起金箍棒走了出去。而三藏却久久无法平静。
三、前因渺渺
恢复过往的记忆,个中滋味难以尽言。有时候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倒是可以解开一些疑惑,或者感慨一声“冥冥中自有天定”。
比如,三藏想起来金蝉子曾去广寒宫拜访过太阴星君。当时在一旁捣药的玉兔就好几次放下药杵,跑到这边捣乱。
再比如,三藏想起某年盂兰盆会的时候,金蝉子和镇元子相谈甚欢。镇元子便许下承诺,“若是他日尊者降临寒舍,我必定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于你。”
金蝉子当时回答的是:“久闻万寿山福地之名,贫僧定当叨扰。”
后来么,取经僧三藏倒是确实去了,三藏也确实在感叹了一句“真是仙家福地”之后叨扰了。可这叨扰的动静可就太大了些。至今三藏想起“五庄观”三个字都心有余悸。
悟空是一点都不喜欢五庄观,先说对联上的话写得太满,“这道士说大话唬人,就连老官儿的兜率宫门口都不敢这么写”,后骂清风明月两个道童在“捆风”胡说。进了五庄观之后,更是盗仙果、毁仙树,只差没一把火把五庄观烧了。
说起悟空淘气顽皮之处,三藏不由得苦笑摇头。这猴儿真是无知无畏,居然敢砸地仙之祖的人参果树。要不是观音菩萨施以妙法,那一关可是难过了。
三藏突然想到,那次镇元子给了悟空三天时间寻找仙方医树。悟空信心满满地去了,去的时候还不忘记嘱咐两个师弟好好照顾师父。回来的时候悟空样子却有些奇怪。
那日菩萨轻挥柳枝,洒下甘露,一片祥和雾霭中仙树重起,仙果还枝。清风明月二童欢喜得直拍手,福禄寿三星连声称奇,就连三藏自己也在合掌念佛。
很快,三藏就注意到了悟空的异样。因为以悟空的性格,此时他应该是意气风发地重申齐天大圣是怎样地一言九鼎或者是嬉皮笑脸地问师父老孙手段如何。
而那个时候悟空正仰头地看着人参果树,静悄悄的,一句话都不曾说。在祥光雾霭映照之下,那双圆圆的双眼却少见得透出几分伤感。
三藏一时也呆住了,想开口唤悟空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悟空,你过来!”
听见菩萨呼喊,悟空边抬起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边应道:“观音菩萨,叫我何事?”
三藏将整个过程都看在眼睛里,心里自然是疑惑的。他想开口询问,但是看看悟空早就恢复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哪儿有半点难过。就连菩萨让他给镇元子赔不是,他也是随手作个揖罢了。
悟空大咧咧地说道:“树儿医活了。先生快准备斋饭为我们践行吧!”
三藏只好把那份关爱收起来,板着脸训道:“再要放肆,为师可就要念紧箍咒了!”
“别念!好师父,别念!”悟空赶紧讨饶,“徒儿知错了!师父你别念!”
师徒一行从五庄观脱身之后继续西行。一路磨难重重,三藏也再没机会向悟空问及此事。
如今修得正果,三藏再次想起仍是不解。
悟空那天到底为什么闷闷不乐?不,应该是说为什么事情伤心?以悟空的心性,若不是十分伤心,决不至于流泪。
三藏不可避免地忆起,取经路上,自己曾见过悟空另外两次流泪。
自己先后两次驱逐悟空,悟空哪一次不是眼泪汪汪地求师父发慈悲,而自己又哪一次不是硬着心肠把他赶走了。风波平息后,做师父的拉不下面子,从来只肯轻描淡写地说声“为师错怪你了”。做徒弟的却永远不计前嫌,依旧忠心耿耿地护着师父。
昔日取经僧虽然肉眼凡胎、昏聩软弱,也难免对大徒儿心存愧疚。
悟空去化斋时,三藏曾问过八戒是如何请悟空出山的。八戒如实相告,言谈当中,他难得地对大师兄表现出了敬佩之心。
“猴哥说他在花果山一片心儿都念着师父你哩。花果山的小猴子舍不得他,骂师父你不识好歹乱撵人。猴哥还替你遮掩。他说我师父原不是赶我走,师父是心疼我离家久了,叫我回来耍耍……”
三藏听到此处,闭上双眼,转动手上念珠,心中思绪难平。
这边八戒还在絮絮地说着:“回来的路上,猴哥还特意去东海里洗了个澡。他说师父你爱干净,他怕身上有味儿,把你熏坏了。”
三藏正想插话,沙僧却抢在了前头。“师父,我也碰见好几次了。大师兄打斗之后都要先把脸擦干净才去见您的。”
八戒笑道:“猴哥净瞎折腾,我老猪倒不觉得师父有这么讲究。”
三藏没有搭腔。他隐隐约约猜出悟空如此做的原因。黑熊怪那次,缠斗后的悟空灰头土脸地回观音院,把三藏吓得不轻。
“悟空,你如何这般模样!?”
“师父,我……”
悟空话还没说完,就被三藏拉了过去。三藏边帮悟空擦脸边关切道:“悟空,有没有哪儿伤着了?虽然袈裟要紧,但你也不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啊。”
“徒儿知道了,师父别担心。”悟空先是乖乖点头,接着又开始自傲,“不过师父,能伤得了老孙的妖怪应该还在等投胎呢。”
“悟空,还是少说些大话吧。”
“师父,我说的都是实话。”
虽然嘴上逞强,但是悟空把三藏的话记在了心里。悟空知道三藏会担心,所以每次缠斗后都要修整仪容,尽量干净整洁地去见三藏。他又不好对着师弟们说破,只推说师父爱干净。
三藏虽然明白了悟空一番苦心,但也不能点明。他只好这样告诉八戒与沙僧:“为师在五行山第一次见到悟空,他穿衣有些随意,所以为师便第一样教他出家人应当仪容整洁。悟空便一直记在了心上。后来悟空渐渐改了这层,为师便也没再对你们特意强调了。”
——TBC——
【孙唐】乙亥猪年春节贺文
就是大过年喜庆喜庆,别的都随意些吧。=w=[图片]
乙亥猪年春节贺文
最开始,在斜月三星洞的时候,悟空不知道年岁。他只记得山桃熟了七回,自己饱饱地吃了七回。
菩提祖师后来教了他一个窍门,除了记山桃熟了几次,还可以记道观中祭了几次灶。悟空不知道什么是祭灶,菩提祖师免不了又解释了一番。
“师父,为什么要祭灶啊?弟子却不要灶王爷汇报,有事弟子可以自己告诉玉帝。”
同门师兄笑倒一片,菩提祖师也含笑摇头。“悟空,灵霄宝殿岂是轻易去得的?”
悟空昂着脑袋,直问道:“为何去不得?”
其实悟空还有一句话藏肚子里没说。自己花果山一般是吃水果,不开火,根本就没有灶。灶王爷是享受不到他的香火的。有事情...
就是大过年喜庆喜庆,别的都随意些吧。=w=
乙亥猪年春节贺文
最开始,在斜月三星洞的时候,悟空不知道年岁。他只记得山桃熟了七回,自己饱饱地吃了七回。
菩提祖师后来教了他一个窍门,除了记山桃熟了几次,还可以记道观中祭了几次灶。悟空不知道什么是祭灶,菩提祖师免不了又解释了一番。
“师父,为什么要祭灶啊?弟子却不要灶王爷汇报,有事弟子可以自己告诉玉帝。”
同门师兄笑倒一片,菩提祖师也含笑摇头。“悟空,灵霄宝殿岂是轻易去得的?”
悟空昂着脑袋,直问道:“为何去不得?”
其实悟空还有一句话藏肚子里没说。自己花果山一般是吃水果,不开火,根本就没有灶。灶王爷是享受不到他的香火的。有事情还是自己找玉帝说比较靠谱。
后来,悟空确实上了灵霄宝殿,直接告诉玉帝自己要当齐天大圣。弼马温风波之后,玉帝给悟空造了一座齐天大圣府。不过悟空每天各处闲游,与诸位仙友把盏言欢,在齐天大圣府呆的时候也少。
齐天大圣府里虽然也没有灶,但是天庭里到了新年却是别有一番景象。特别是灶王爷回来这天,大大小小许多神仙都赶去迎接。悟空抓着几个桃儿跟在众仙后面,想看看灶王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悟空桃儿吃完大半个,才看见天边腾起了几朵云彩。看速度,还不如筋斗云的三分之一。云彩慢悠悠飘进了,上面下来一个穿着官袍举着玉笏的白胖汉子。
那胖子一见面就像诸位仙友打拱,说些“久违久违”地客套话。另有个凤冠霞帔的妇人跟在他身后,想来就是灶王奶奶。夫妇两个寒暄一阵就忙不迭地赶去灵霄宝殿汇报去了。
悟空看着好没意思,把手上桃核一扔,湿漉漉地手就抓着太白金星问道:“那就是灶王爷和灶王奶奶?怎么脸儿那么白净?”
“大圣何意?”太白金星边说着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自己的外袍,不知悟空为何突然关心起灶王爷夫妇的脸色。
“他们天天被烟儿熏着,不该是黑脸么?”
“既然要朝见玉帝,当然是要仪容端正啊!”
太白金星说完朝悟空拱了拱手告辞,悟空奇道:“老头儿,难道你也赶着去听灶王爷絮叨?”
“不不不”太白金星摆摆手,“今日开始便算是过年了。小神师兄弟几个约着一起去看看师父。大圣,请!”
悟空看着太白金星一阵风似地走远了,有些促狭地想到:“这老头儿都胡子眉毛一大把了,他那师父该多老啊?”
悟空捂着嘴偷笑一阵,转念想到须发皆白的菩提祖师。
是了,那老头儿这么老都还有师父可以拜。祖师却是早早地就把老孙丢一边了。
悟空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再也笑不出来。他想着找几个仙友一起喝一杯,大家聊聊开怀。谁承想,今天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众仙不是去灵霄宝殿听灶王爷汇报就是和太白金星一样跑去寻师访友。
偌大的天庭,此刻悟空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儿。
悟空越想越气闷,抓着一壶酒咣咣一阵猛灌,闭着眼,摇摇晃晃地往齐天大圣府走。走着走着,悟空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檀香,撞到了一个软软的身体上面。
“唉呀——”
“对不住,老孙铜头铁脑,撞、撞疼你了吧!”悟空不胜酒力,说话已经有点口齿不清了。他想睁开眼,但偏偏眼皮有千斤沉重,直直往下坠。
一个清朗的声音回道:“贫僧无事。倒是这位上仙,你喝这么多酒,不要紧吧?”
“僧?”悟空勉强眯起双眼,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件光彩夺目的袈裟,
这时悟空感到一阵晕眩,立身不稳。好在身旁这个穿袈裟的人伸手把悟空扶住了,悟空才没有摔倒。
“多谢、多谢……”
“上仙,你不能再喝了。”
这人伸手去拿悟空手中的酒壶,悟空死抓着不放手。悟空梗着脖子,乱嚷道:“你这个人真是多管闲事!我老孙喝点儿酒,碍着你什么了!?”
这人也不恼,语气依然温和。“上仙,贫僧送你回府吧。不知道上仙府邸在哪儿?”
这人始终没松开扶着悟空的手。悟空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借着酒乱发脾气,实在是坏了名头。
“老孙住齐天大圣府。”
“原来是远近闻名的孙大圣,贫僧有礼了。”
“好说、好说。”
这人扶着悟空往大圣府走去。悟空酒劲上头,神识越发不清,嘟嘟囔囔地说了好些胡话。这人始终柔声安慰着:“好了,大圣,我们回去了。”
“回去?”悟空恍惚间想起菩提祖师让他走的那一幕,眼泪涌上了眼眶。“你让我回哪儿去?”
听见悟空话语中的哭腔,这人显然呆了,“当然是回……”
“你让我回花果山吗?”
这人以为悟空起了思乡之念,笑道“大圣今天喝醉了,不好驾云。改日再回花果山吧。祭灶之后,不拘哪一天,都可以回乡探亲。”
悟空想到花果山的猴子猴孙,转而高兴起来。他抓着这人的手摇晃起来,“好好好!你随老孙一起回去吧!!”
这人应承道:“若是有缘,贫僧定当上门叨扰!”
“好,就这么说定了,老孙等着你!”
这之后悟空还说了许多的胡话,但是自己都记不清了。这人送了悟空回齐天大圣府,交给府中仆从之后就离去了。
悟空酒醒之后,想起酒后失态不禁有些懊悔。但他打从心底觉得这人温和体贴,是个值得相交的。虽然没来得及看清面貌,但是悟空相信如若再相见一定可以认出来。他叫来府里的仆从,问昨天是哪位送自己回来的。
“回大圣,是雷音寺的佛子!”
“哈?和尚也会跑天庭来?”
“昨天是祭灶的日子,雷音寺每年都会派人来迎灶王爷的。”
悟空想起来这人确实自称贫僧,恍惚间也看见了那人身上披着袈裟。悟空点点头,“那昨天来的是哪个和尚?”
“这…小的却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昨天来的这位以前从未来过天庭,或者从前来过,小的位卑人贱没见过,所以不认得!”
悟空听得心头火起,一脚踹翻了脚边的椅子,“要你有什么用!?快去给老孙打听!”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打听!”
悟空催促道:“快些去!老孙答应了要带他回花果山的!”
也许是这位佛子实在行踪隐秘,也许是服侍悟空的小仆没有把这件事放心上。直到悟空把灵霄宝殿砸了个稀巴烂,他都再没见过那天好心送他回家的和尚。雷音寺的胖老头如来倒是见着了,不过悟空也没来得及和他打听别的,就被如来诓骗地压在了五行山下。
“骗子!”
直到现在,悟空想起如来老儿都要愤愤地骂上一句。这一天,悟空骂的声音大了一些,被三藏听见了。
三藏训道:“悟空,你怎么可以谤佛?”
“哪有啊?”悟空不满地撇撇嘴,“他明明说了飞不出去让我回花果山的,结果他使诈。”
八戒插嘴道:“猴哥,这还是你本事没佛祖大呗。不然哪会被压那么长时间。”
悟空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八戒,“我本事是没他大,但是我本事比你还是大的多的。贤弟啊,不如和愚兄比试比试?”
八戒被悟空盯得发毛,吐了个舌头不敢再多说。
三藏却还要继续教育大徒儿,“悟空,既然入了佛门,自当一心向善,诚心礼佛。”
“我当然一心向善啦,”悟空争辩道:“我们这一路走来帮助的人可多了。至于礼佛……”
悟空忽然停住不说话,三藏追问道:“如何?”
悟空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说道:“徒儿心里自然是尊敬的,只是想到以前的事情就难免有些气不平。嘿嘿。”
三藏无奈叹气,“悟空……”
其实悟空心里吞了半句话下去,那就是如来胖老头如何他是懒得管的,他心里尊敬的、可以称得上佛的,就是眼前这位明明肉眼凡胎却愿意为了众生涉险的三藏法师。要他孙悟空礼佛,那也只有礼这一位。
这话悟空当然只会在心里想,一则要是说出来三藏肯定又要长篇大论,二则就是悟空自己光想想都觉得有点脸上发烧,如何真的当面说出来。
取经路漫漫,师徒一行昏天黑地,把年序时节都忘个干净。常常要悟空把土地山神叫出来,方才能弄清楚。
那一年的元日,师徒一行正巧耽误在镇上。那儿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度新年。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满街跑动玩闹,也不怕生人。有嘴甜的看见三藏叫一句“圣僧”,看到悟空叫一句“猴子神仙”,把悟空哄得心花怒放,立刻就又蹦又跳地和孩子们玩起来了。
三藏因见是新年,又难得看悟空如此高兴,也只是叮嘱悟空莫伤着孩子罢了。
那八戒看见悟空走远了,捂着嘴巴嘲笑道:“猴哥都几百岁了,还和孩子似的。”
三藏点点头,“是啊。你们师兄就是这样的性子。”
沙僧倒是向着大师兄,“师父,大师兄是猴儿,哪有猴儿不是好动好玩的?”
三藏笑着点点头。八戒却还要嘴上占两句便宜:“好动是一方面,不过猴哥也确实是我们几个里最小的那个,我老猪嘴巴上喊他一声哥,心里却是把他当小弟弟一般疼爱哩。”
三藏奇道:“悟空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吗?”
“怎么不是啊?我老猪做天蓬元帅的时候,他还在花果山满山跑呢!你说是吧,沙师弟?”
“我们兄弟俩确实比大师兄早一步到天庭任职……”沙僧转念一想,摇了摇头,“不对,该是师父年纪最小啊。”
“你怎么糊涂了啊,”八戒拍拍沙僧肩膀,“师父是十世修行。要从金蝉长老算起的话,师父比我们三个都大得多了。”
沙僧点头称是。八戒得意洋洋地笑道:“所以我们多担待着些猴哥,哦不,猴弟吧。猴弟啊,这过了一年你又长了一岁,可得好好听话。”
三藏提醒道:“八戒,你师兄听见了可不好。”
八戒不以为意,“猴弟都快玩疯了,哪还听得见这个?”
八戒说得没错,悟空此时正在和孩子们比赛翻筋斗。一个小孩居然能和悟空不相上下,悟空高兴得把他扛肩上,接着其他孩子也吵着要悟空扛。小石猴和小朋友们玩的不亦乐乎。
三藏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莞尔。他想起悟空刚从五行山出来的时候,确实比现在顽皮多了。后来收了八戒和沙僧,悟空慢慢端出大师兄的架子,才渐渐沉稳了些。
突然八戒的话浮上心头,其实悟空才是最小的那个。
三藏不由得又有些心疼,这一路艰险磨难真是苦了悟空了。
玩耍之后,悟空蹦蹦跳跳地回到借宿的人家。他一进门就喊师父,正赶上师父在给八戒和悟净发红包。
“师父,你在发红包啊?”
悟空今天和小朋友玩了一天,对本地的民俗学到了不少。过年给人发红包,代表着祝福以及对过去一年的感谢。
“对,师父说我和沙师弟一路辛苦了,所以要犒劳一下我们,”八戒说着炫耀着把红纸包甩了甩,“师父只让沙师弟买了两个红纸包哦~”
“去去去!”悟空厌烦地推开八戒,他不稀罕什么红包不红包的。他自己还给师父找了一套理由。“我是大师兄嘛,我当然应该做榜样,要什么犒劳……”
三藏朝悟空招招手,叫道:“悟空,过来——”
“嗯?”
悟空走近,三藏把一个绣着小猴子的布袋子放到了悟空的手上。布袋子虽然做工简单,但是上面的小猴子却很活灵活现、活泼可爱。
沙僧插嘴道:“原来师父你自己买这个去了。”
悟空依然不解:“师父,这个是?”
三藏笑道:“这里面是压岁钱。悟空,你一路辛苦了。”
悟空一愣,接着想起来今天一起玩的孩子说过。本地民俗是给小孩儿发的红包叫压岁钱,寄寓着对孩子的关切与希望。
师父这么做,岂不是把我老孙当孩子了。真是的……
悟空心里这么埋怨着,脸上的笑却是再也掩不住了。他一手捏着把布袋收好,一手握着三藏:“谢谢师父。这是悟空第一次收压岁钱。”
悟空顿了一下,补充道:“也是悟空第一次过新年。徒儿很高兴,谢谢师父。”
三藏笑着拍拍悟空的手,悟空也朝师父笑笑,师徒两个都开心得很。
偏偏那八戒不知死活。他舔着脸跑到悟空跟前:“猴哥儿,你也是师兄啊,是不是该对师弟有点表示?”
悟空边把师父的压岁钱放好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今天下午不是叫‘猴弟’叫得很顺嘴吗?”
八戒的笑容顿时呆滞了。他想起上次去花果山的时候,悟空确实吹嘘过两耳听力非凡。
悟空一把揪过八戒的耳朵,笑道:“我们大过年的打扰这户人家确实不该。我的好哥哥,是不是把你耳朵割下来给人家当年菜做礼节呢?”
八戒怕得直打抖:“猴哥,我的好猴哥,我是你师弟,你别啊别啊!”
“哼——”
后来八戒当然没有被做成年菜,他完完整整地和师父还有师兄一起到了雷音寺。师徒一行共证正果,各有封号。自得正果之后,斗战胜佛之后从来不去听如来讲经,不是陪着功德佛,就是回花果山玩耍。
三藏叹口气,规劝斗战胜佛:“悟空,你也该偶尔去一次!”
悟空边帮功德佛收起经卷边说道:“我只听功德佛讲经。”
“你!”
“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你讲经,别人讲经我都听不懂的。”
“胡言!佛祖有大智慧,怎么会听不懂?”
悟空嘿嘿一笑,“他有我没有。所以还是得劳烦师父给徒儿讲经了。”
三藏正要继续教育徒弟。阿难进来通报说,祭灶日将近,如愿意去天庭迎接灶王爷的可以准备着了。
悟空不等阿难说完,就连声说不去。“那个胖子我早看过了,不好玩。”
三藏也推辞,“与故人有约在先,所以今年是不巧了。”
阿难走后。悟空凑到三藏跟前,笑嘻嘻地说道:“师父去哪里过年?带徒儿一起去讨顿便饭吃吧。”
三藏却是沉默不语。悟空等得不耐,急道:“难道师父是嫌我老孙,觉得我上不得台面么?”
三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猴儿。自己来邀我的,现在却装糊涂。”
“啊?”
见悟空还没反应过来,三藏只得伸出手揽住悟空。悟空依然不明所以。
三藏笑道:“大圣今天喝醉了,不好驾云。改日再回花果山吧”
悟空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天送自己回大圣府的佛子会是金蝉子。
难怪总觉得师父那件宝袈裟我在哪儿见过。原来是那个时候看见的。
师父现在成了佛,之前的记忆都恢复了。只有我老孙稀里糊涂的。
三藏看见眼前呆呆的悟空,觉得实在是有趣,禁不住伸手在他眼前乱晃。
“孙大圣?上仙?”
回过神的悟空一把抓住三藏的手,欢喜地说道:“好好好!我们一同回去吧!”
“那就叨扰了。”
师徒两个立刻驾着云,往花果山去了。还在半空中,悟空就已经嚷了起来。
“猴子猴孙——快些出来迎你们祖师爷了——”
三藏想让悟空小声点,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悟空却又说开话了。
“师父,你今年准备了压岁钱没有?我花果山的猴子猴孙可是很多的。就算他们没有,美猴王总该是有的吧?”
“你这猴儿!”
这个新年,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吧!
————End————
了·猿
前言:
本文部分创意取材自唐代裴铏(xíng)的传奇《孙恪》。
孙唐清水向,以飨同好。因为被屏蔽一次,故而重复。
了·猿
一、袁公子
巍巍群山,云雾缭绕,青灰色的石阶路穿梭在苍翠的古林之中。蜿蜒着,攀援着,石阶路终于登上了山顶。一座佛寺静静地坐落在石阶路的尽头,清晨的日光正给山门镀上一层美好的亮色。
“吱呀——”山门开了,一个小沙弥拎着扫把出来扫落叶。
山门旁有两棵大大的古树,现在正是掉叶子的时候。这两棵是什么树,小沙弥说不上来。反正他知道这两棵树比后堂那个老长老还要老。老长老年纪大了,有时候喘不上气,粗重的呼吸声比刮风还响。
也许这两棵树的叶子是被...
前言:
本文部分创意取材自唐代裴铏(xíng)的传奇《孙恪》。
孙唐清水向,以飨同好。因为被屏蔽一次,故而重复。
了·猿
一、袁公子
巍巍群山,云雾缭绕,青灰色的石阶路穿梭在苍翠的古林之中。蜿蜒着,攀援着,石阶路终于登上了山顶。一座佛寺静静地坐落在石阶路的尽头,清晨的日光正给山门镀上一层美好的亮色。
“吱呀——”山门开了,一个小沙弥拎着扫把出来扫落叶。
山门旁有两棵大大的古树,现在正是掉叶子的时候。这两棵是什么树,小沙弥说不上来。反正他知道这两棵树比后堂那个老长老还要老。老长老年纪大了,有时候喘不上气,粗重的呼吸声比刮风还响。
也许这两棵树的叶子是被老长老的呼气声吹下来的呢。想到此,小沙弥顽皮地笑了笑,扬起扫把扫落叶。
“唰啦唰啦——”这是落叶被扫把扫过的声音。
“答答答答——”这是石阶上传来的脚步声。
小沙弥停下手上的动作,好奇地抬起头张望。日头渐渐起来了,小沙弥眯起眼睛,隐隐一片白色映入眼中。
石阶路上,一顶四人抬的竹轿正在不急不慢地上山,轿子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青年。那青年正单手托着腮,懒懒地歪着身,一双脚却在不安分地晃动着。想是无聊极了,青年开始和轿夫攀谈起来。“山顶这庙里还有和尚吗?”
“公子真会开玩笑!如果没有和尚在,那这庙早就荒了,”轿夫殷勤地赔着笑,“那您也不用花钱雇我们抬您上山啊。没了庙,就一座荒山,谁还上来啊。”
青年咧嘴笑笑,脸上神情极为不屑。“我却不稀罕庙。好好的一座山都被它那味儿给搅合了。”
轿夫见青年性子古怪,不敢再多说。青年也不见怪,他略微坐直了些,仔细看了看路旁的丛林。“这儿景致倒是和从前差不多。你们再快些,到了地方我重重有赏!”
四个轿夫忙不迭地答应道:“是!”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任凭上山费力,听说有重赏,四个轿夫一阵风似地赶上了山。到了山顶之后,轿夫们又争抢着要扶青年下轿。青年却不要人扶,自己朝后一仰,翻个筋斗蹦了下来。他的动作十分敏捷,倒把原本围着竹轿的轿夫们吓了一跳。
原本在扫地的小沙弥早就赶进寺中通报,现在站在山门外迎接的是住持通明。
大清早赶来上香,必是极为虔诚的信众。有钱雇轿子,那更该有钱布施。想到此点,通明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赶上庙里供奉的弥勒佛了。
通明合十作揖,快步迎了上去。“阿弥陀佛,小僧通明,乃本寺住持。特来迎接公子。”
白衣青年却不答话。他先是伸手从身上摸了一锭金子,朝轿夫们扔了过去。接着在一片“多谢公子”的答谢声中,青年自顾自地抬脚走了进去,根本没有理会一旁的通明。
通明脸上一僵,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灿烂的笑容。他追在青年身后,语气十分热烈:“公子,去正殿上完香后,小僧领你各处随喜吧。”
青年却根本没有往正殿去的意思,他直接拐向左边的一个小院子。青年脚步飞快,通明几乎要跟不上。
“公子,这里是……”
不等通明解释完,青年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院子不大,一眼就可以见底。院中一株高高的松树,松树下有石桌、石椅。松树后面是一间矮矮的僧房,几个小沙弥正好奇地从里面探出头来。
看见小沙弥们,青年先是一愣。接着他转头看向石桌和松树,目光变得涣散,整个人像是痴了一般。
正在青年出神的时候,通明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公子,您走错方向了。这儿是小沙弥的僧房。正殿在那边呢。请公子随小僧来。”
通明伸手引导着。青年这才回过神来,斜着眼儿看通明,“你这和尚,倒是殷勤。一路追着我不放。”
听出青年话中带刺,通明却仍然笑得灿烂。“进了山门,便有佛缘。小僧怎能不随缘而引呢?”
青年脸上似笑非笑,学着通明的样子合十行礼,“那就有劳法师了。”
通明边还礼边说道:“不敢不敢。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众人都叫我袁公子。”
阳光透过松叶投在了袁公子清秀的脸上,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闪闪发亮,透着几丝孩童般的狡黠、兴奋。
通明领着袁公子往正殿走去,坚持不懈地向袁公子套话。通明希望弄清袁公子的籍贯、家底、年龄,好做个长远打算。
但是袁公子却闲闲地并不答话,实在问得急了。他便昂起头,半戏谑半正经地回答道:“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不可说……”
通明讪讪地笑着,腹诽道这袁公子八成是替家中长辈礼佛的二世祖,本人恐怕没多少敬佛之意,还是多多想办法要点香油钱才是真的。
袁公子在正殿上完香,又随着通明在寺中各处逛了逛。袁公子走得极慢,每走过一处都要细细地打量,每碰见僧人都要盯着看,甚至经过荒废已久的所在还要逗留。最奇怪的是,袁公从不听通明介绍,总是突兀地停下,又或者是自顾自地转向别的路径。
倒像是他才是在这寺里呆熟了似的。
一开始的时候,通明心里还有些犯嘀咕。后来通明见到袁公子每走过一处功德箱必然投入金银,心中无限欢喜,恨不得把袁公子也和佛像一样供起来。故而,袁公子想往哪处去,通明便跟着往哪处去。袁公子若是停下,通明便也陪着一同停下。两人之间像是颠倒了一般,由一开始的通明引着袁公子,变成了袁公子领着通明。
眼见那通明态度越发恭敬,袁公子脸上戏谑越浓,言谈间也愈发随意。
“法师,你这庙中有多少和尚?”
“连上小僧,一共有五十人。”
“倒也人丁兴旺。那些小沙弥应该是年纪最小的了?”
“正是。方才公子所见的几个小沙弥,都是八岁。”
“那也该有老和尚了,最老的和尚多少岁?”
“是了缘长老,他今年八十一岁了。长老身子虚弱,常年卧病在床,故而庙中事务均由小僧代理。”
袁公子听至此,突然停下了脚步。通明对此已经习惯,便也跟着停下。谁知袁公子突然伸手去够通明光秃秃的头顶。只见袁公子弯起手指如同敲木鱼般敲了下去,通明的脑袋瓜跟着就发出了“通通”的响声。
袁公子这一敲力道非小。通明又痛又惊,忙不迭地躲闪。
“公、公子,您这是……唉哟!!”
通明动作太急,不知怎地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倒在地。袁公子哈哈大笑,一手指着通明,一手拍着大腿,显然是开心极了。
“哈哈哈,我又不是佛爷,何必行此大礼呢?”
通明龇牙咧嘴地回道:“唉,公子啊……”
有知客僧赶过来扶起通明。袁公子便直接问那知客僧:“我问你,那个叫了缘的老和尚住在什么地方?我有事情要找他。”
知客僧看着通明不说话,通明代答道:“公子,了缘长老已经多年不见客了。如果有事,小僧可……”
“去去去,”袁公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断然拒绝道,“你才多大年纪?我有极高深的问题要请教,不是有年岁的和尚都不中用。”
通明忍着腰疼,合十作揖道:“小僧虽不才,却也愿意为公子解惑。不瞒公子,了缘长老年事已高,终日昏沉不醒,怕是……”
袁公子“哼”了一声,打断了通明的说辞。“法师你别担心,就算那个老和尚只会流口水打呼噜,我也不会见怪,更不会少了香油钱的。也许那个老和尚逗得我开心,我会捐钱来给你建庙、塑金身也说不准呢。”
心事被一语点破,通明窘得下不来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袁公子也不搭理他,只是伸手揪住一旁的知客僧:“那就劳烦这位师父带路吧。”
知客僧仍旧看着通明,通明点点头。袁公子看见这一幕又是冷哼一声,十分不屑。知客僧捏着把汗,提心吊胆地引着袁公子往后堂去了。
等袁公子走远了,通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一个怪人啊!罢了罢了,老长老现在就剩一口气了,能回答什么问题?还是赶紧准备好香茶斋菜吧。袁公子肯定在后堂呆不长。”
二、老和尚
通明住持说得没错,了缘长老确实病得很重。他每天昏睡的时间是醒着得时间的两倍还有余。了缘早就免掉了早课晚课,每日斋菜由专人送至房中。他吃得很少,不过也只是随便夹两下应个景。每逢气候变化,了缘又必然大病一场,好几次差点就一睡不起了。真真是风中烛、瓦上霜了。
好在庙中香火尚可,善信施舍亦足,还不至于无法为了缘养老送终。如今庙中的僧人大都是了缘的徒子徒孙,也都愿意轮值照顾他。再加上了缘年轻时为人和善,讲解佛理清楚明了,在几位旧香客当中颇有威信。所以就连最势利的通明住持也吩咐过不可以怠慢老长老。所以了缘所居住的后堂院中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屋中更是窗明几净、井井有条。
今天袁公子来得巧,了缘难得精神爽利,正坐在蒲团上静思。知客僧进去通报,了缘推辞道:“老衲神思昏聩,无法见客。贵客请回吧。”
不等知客僧出来回话,袁公子隔着门喊道:“老和尚,你不要不见我。我是受人所托,特来此处见你的。”
了缘长老仍然不为所动,闭目摇头。知客僧出去把情况说了,袁公子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孩子戴的长命金锁,紧紧攥在手里,大声嚷道:“老和尚,我是来还东西与你的。”
一怕了缘性子执拗得罪贵客,二怕袁公子发怒硬闯,这知客僧伸手拦到。“公子,长老身体欠安,我们还是先往别处去吧。”
袁公子既没理知客僧,也没有强行冲到房里。他急得直跺脚,一手攥着金锁一手烦躁地挠着头,喊叫声越发大了。“你当真不见我么?我是来还金锁与你的。老和尚——”
知客僧拦在袁公子身前。“公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袁公子一把推开知客僧,怒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别来缠我!”
两个人正在僵持不下。
“吱呀——”,门开了。
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缓缓地走了出来。因为常年静卧养病,他的脸色泛着瓷器一般的青白色。虽然脸上皱纹密布,但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朗的风采。他双手合十,露出半截干枯的手臂:“阿弥陀佛,老衲有礼了。”
一反先前的桀骜不驯,袁公子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恭敬起来。他也合十还礼,“晚辈还礼了。”
“小施主,房里请吧。”
“有劳。”
知客僧送来香茶之后就退下了,现在房中只剩了缘和袁公子两个人。为了待客,房中特意点了熏香。地上一只熏香炉正袅袅地吐着雾气,淡淡的香味晕染在房中。袁公子眉心微蹙,一手掩着鼻子,说话声不免有些异样。
“老和尚,你认得这金锁?”
袁公子摊开手掌,将金锁递给了缘。那是一把款式十分普通的金锁,一面刻着“长命百岁”,一面刻着“富贵平安”。应是年岁已久,金锁早就没有了金器的光彩,和穿着它的那根红绳一般黯淡。
了缘接过金锁却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端详着,脸上的神色越发悲戚。袁公子也不再问,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之后猛然抓起桌上的茶盏往熏香炉泼了过去。
“熏得我头疼。”袁公子解释道。他高高地昂着头,像是拿茶水泼香炉是件无比正当的事情。
了缘已经回过神,他勉强一笑,没有责备袁公子。
“如果老衲认得不错的话,这金锁应当是老衲的旧物。只是不知道小施主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家父在京中上林苑得来的,”
了缘奇道:“上林苑?”
袁公子背着手站了起来:“我也懒得和你扯谎。我爹是上林苑的守卫。那年叛军作乱,京城到处乱成一片,郊外的上林苑更是乱得不行。他趁乱卷了点东西逃命。这金锁就是那时候得来的。”
了缘点头道,语气中有无限感慨:“那便是了。它确实是在那个地方。”
“他?”袁公子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了缘,“老和尚你认识我爹?”
了缘摇头道:“不不不,老衲应是不认得令尊。”
“那你刚才说‘他’?那是谁啊?”
了缘避而不答,抛出另一个问题。“小施主,令尊又是如何得知该把这金锁是老衲的?”
袁公子答得很快,带着一丝兴奋。“因为这金锁是从一只猴子的脖子上拿来的,听说那只猴子是从你们庙里出去的。我爹想着反正这金锁又不是上好的金子,不如物归原主,所以就托我带了来还你。”
了缘急切地问道:“那只小猴如何了?令尊是否知道呢?”
袁公子一愣,像是不曾料到了缘会问到这一层。他沉吟着,“这个……”
一旁的了缘却是催促起来了:“公子?”
袁公子坐回椅子上,别过头不去看了缘。他闭上眼,嘴上满不在乎地说道:“问这畜生做什么?那只猴子不听话,老是捣乱,才去了没多久就抓伤了要紧的贵人,被一阵乱棍打死了。这金锁从它身上取下来之后一直放库房里。最后被我爹拿去了。我爹也是听人说的,他也没见过那猴子。”
袁公子说完,半天也没听到了缘的回答。袁公子转过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从椅子上蹦了下来。
了缘一手紧攥着金锁,另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眼中虽满是泪水,但因为一时气梗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袁公子手忙脚乱地抓起另一只茶盏往了缘嘴里灌。弄了好一会儿,了缘才呜咽出声。了缘伏在案几上痛哭,时不时有细碎的哭声从臂弯中传出。金锁那褪色的线绳落在了缘布满沧桑的手上,令人不忍。
袁公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一会儿凑过去拍拍了缘的肩膀,一会儿举着那仅剩的半盏茶想要递给了缘,一会儿试图拿走了缘手中的金锁。可是了缘只顾悲泣,始终没有抬头。
了缘此哭,虽非嚎啕大哭,却令袁公子极为难受。他竭尽全力地劝慰了缘,但是收效甚微。
“人死,不对,猴死不能复生。老和尚你别这样。”
最后,袁公子几乎是在哀求。“老和尚,你别哭了。你哭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袁公子抓着了缘的手臂晃了晃,“我是来还东西给你的。不是引你哭的。”
“老和尚,你别哭了。你要是哭坏了,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唉呀,老和尚……”
好半天,了缘方才慢慢止住哭泣。他边拭泪边说道:“老衲一时失态,让小施主见笑了。那只小猴子是老衲还是小沙弥的时候就……”
“没关系没关系,我最看不得别人的眼泪了。”
了缘想要坐直身体,却因气力不济整个人直往下滑。袁公子赶紧伸手扶住了,无意中瞥见了缘手背上有几道淡棕色的印记。袁公子眼神一黯,开口问道:“这是旧伤?”
“这也正是那只小猴子的杰作。”
了缘伸手抚摸了一下手上的疤痕,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欢喜。“不瞒小施主,那小猴子抓我的时候,老衲也哭得像今日一般。”
袁公子做了个鬼脸,打趣道:“想来是那猴爪锋利,抓疼了你?”
了缘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温柔,眼中泛出回忆的光彩。他叹了口气,向眼前这位身着白衣、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讲述了一段多年前的往事。
这段往事发生的时候,估计这少年人还不曾出生。不过既然是这少年把金锁送回来的,让他多知道一些这把金锁背后的事情也无妨。
“阿弥陀佛。我碰见这只小猴子的时候,正是在……”
窗外日光迟迟,屋内了缘语声缓缓,袁公子垂下眼静静倾听着。
三、小猴子(上)
如果为了缘长老这一生选一个字做总结,“独”字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是独特,在这乡间小庙当中谨守戒律,静心清修,不与那些酒肉和尚为伍。声音清朗,相貌英俊,佛理通透,在这庙中是独一位的高僧。
更是孤独。如今庙中与他同辈的僧人早已不存,下面的晚辈也没有哪个有他这般才德,可以称得上是“高处不胜寒”了。晚年的了缘长老是孤独的,其实,自了缘诞生于世,这孤独便一直如影随形了。
父亲在了缘出生以前便已经离世,母亲也在了缘满月那天病重亡故。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就成了孤儿。
更不幸的是,那年发生天灾,地中颗粒无收,村中有那贫嘴恶舌的人说这个这孩子是天上降下的灾星,克死了父母之后要克死同乡,商量着杀了灾星来祈福。好在有几个烧香拜佛的老人家于心不忍,偷偷把孩子带到了山顶的佛寺里。
从那之后,了缘就一直在庙中生活。他的脖子上挂了一把长命金锁,那几位老人说这是他母亲送给儿子的唯一一份礼物。
住持长老,也就是了缘的师父,让了缘好生戴着。“虽然你们母子缘浅,但这这毕竟是你母亲的一番心意。戴着吧,就和你母亲陪着你一样。”
了缘七岁出家做了沙弥,知道出家人该当斩断尘缘、六根清净,就把金锁从脖子上取了下来。但是他也没扔,小心地收在了衣服的内层,依旧每天带着。
了缘的几个师兄年纪都比他大得多,时不时找茬儿欺负他。有时候师兄们会偷奸耍滑,不好好做功课,了缘出言规劝。师兄或打或骂,了缘都忍得,也都恕得。
唯独有一次,师兄骂了缘假正经,了缘规规矩矩地说“出家人应当遵守清规”,师兄鼻子里哼一声,酸酸地回道:“罢了呀!小师弟,你就别说什么出家不出家的话了,你根本就不曾有过家。”
了缘脸上一呆,半天说不出话。师兄反倒得意洋洋,拍手大笑。了缘为此气恼了很久。
住持长老是个好师父,他怕了缘在庙中闷坏了。每次下山做法事、采买器物,都把了缘带在身边。了缘见到小猴子,正是他随师父下山去市集采买的时候。
那一天,市集上来了一个耍把戏的汉子。那汉子不但自己会踩高跷、碎大石,还养了几只猴子。猴子们会随着汉子的指令作揖、翻筋斗,机灵可爱,引得围观的人群喝彩不断。
了缘和住持长老也站在人群当中看杂耍。了缘个子矮,被人潮挤到了关猴子的笼子旁边。笼子上罩着一块红布,也许是想要掩盖刺鼻的气味。
了缘无意中朝笼子里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了笼子中还有一只猴子在打瞌睡。这是一只小猴子,它比正在表演的猴子们个子要小很多,精神也差很多。它身上的毛乱糟糟地扭在一起,还有几块红色皮肤裸露在外,更加显得难看。
了缘“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施主,为什么这儿还有只小猴子呢?”
那汉子正在忙着指挥剩下的猴子向观众讨赏钱,没空搭理了缘。他含糊地应道:“这只小猴有别的用处。”
“别的用处?”
了缘还要再问,但是住持长老要赶往别处采买。了缘只能乖乖地跟着住持走,路上了缘还惦记着这件事。“那只小猴子会不是是病了啊?它好像精神也不太好……”
住持长老笑着拍拍了缘的肩膀,“了缘你倒是和那只小猴子投缘啊。”
“弟子只是有些担心它。”
本以为关于小猴子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谁知道采买完毕回去的时候,了缘远远地又看见了那个杂耍的汉子。那汉子正一手捏着小猴子的后脑勺,一手扯着小猴子的尾巴,向客栈的胖老板展示着。小猴子依然没什么精神,挣扎地动作也是有其无力的。
了缘与住持长老越走越近,隐隐约约听见了汉子与老板的对话。
“一岁都没到,就图个嫩。用它抵房钱够可以了吧?”
了缘心中大惊,汉子所说的别的用途原来是这个。
说来也怪,就在了缘大惊失色的时候,本来耷拉着脑袋的小猴子抬起头朝了缘看了一眼,眼中似乎隐隐含有泪光。
也许小猴子只是被捏疼了脑袋挣扎了几下,也许是那个汉子的手移动了方向,也许真的只是了缘自作多情。
无论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当时只有八岁的了缘小沙弥在看到小猴子那双泪盈盈的眼睛之后,心头涌起了无限的怜悯与痛惜,紧接着翻出了一腔热血与勇气。
不行,我要救小猴子!我一定要救它!
了缘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扑通”一声跪下,把汉子和胖老板吓了一大跳。
了缘郑重地磕了个头:“施主,求求您,不要吃它!”
回过神之后的汉子转为暴怒:“你这个小和尚发疯了!不吃了它,我的房钱你帮我付吗!?”
了缘又磕了个头:“施主,发发慈悲吧!”
“我对它发慈悲!?对一个畜生发慈悲!那谁对老子发慈悲!?啊!?”汉子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小猴发出了“吱吱”的悲鸣。
眼见小猴子痛苦不堪,了缘急得满头是汗。“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小猴也是一条性命啊。您要是开了杀戒,会堕入无间地狱的。”
这次是一直沉默的胖老板发怒了。“照你这么说,我这客栈岂不是全要卖斋菜!?赶紧滚!我过年过节又不少你香油钱!!”
了缘只顾磕头哀求。“求求两位施主发发慈悲吧!”
“败兴东西,给老子滚!”
汉子一脚把了缘踢翻,了缘挣扎着爬起来之后又是不停地磕头。
了缘记不清自己磕了多少个头,只记得额头上火辣辣的。身上上也挨了几脚,和额头一样疼。最后是住持长老上前,将今天采买的全部物品作交换,救下了小猴子。
了缘记得那一天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皎洁的月光洒满了石阶路,把走在前面的住持长老镶了个银边,而自己怀中小猴也枕着月光睡着了。了缘两手抱着小猴,小心翼翼地不敢乱动,生怕弄醒了它。
没事了。以后没人会惦记着吃你了。
了缘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他沉浸在拯救了一条生命的喜悦当中,还没有想好如何安置小猴。
“了缘啊……”
“师父!”
住持长老回过头,微笑地看向了缘:“你既然救下了小猴,便是种下善因。这善因是否能结下善果,便看今后了。”
了缘其实还不太能解复杂的禅语,不过他模模糊糊地理解了师父的意思。“弟子必定竭尽全力。”
在了缘这么回答的时候,怀里的小猴不安分地动了一下。了缘赶紧低头查看,正对上小猴好奇的双眼。小猴圆滚滚的眼珠映着天上的明月,分外明亮。
“小猴子……”
了缘伸手摸摸小猴子圆圆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了缘的心也变得柔软了。了缘嘴角轻扬,眉眼弯弯,笑得灿烂。这应该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 小猴子(下)
了缘与住持长老下山采买,最后只带回了一只小猴子。这事在寺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毕竟佛家讲究行善积德,拯救性命也是大功德一件。虽然损失了一些钱财,但再采买一次也非难事。所以其他的僧人也就议论一两句而已,没有过多的为难了缘。
真正让了缘头疼的是他那几个师兄。师兄们和了缘同住一间僧房,共睡一张大通铺。自从小猴子来了之后,师兄们都硬逼着了缘打地铺。
“猴骚味太浓,谁能受得了!要不是念在同门情谊,我都想让你睡外面院子里呢!”
师兄们说得振振有词,其实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因为小猴子身上早就没有了异味,他们会这么说纯粹是在刁难。
了缘对小猴子照顾得十分尽心,每日必打井水帮小猴子洗澡,洗完澡之后还点要点上一根熏香。
洗澡的时候小猴子倒是挺听话的,但是小猴子不喜欢闻熏香的味道,每次都要想方设法的躲避,甚至会想法设法捣乱把熏香炉熄灭。
“吱吱——”
小猴子得意地叫着,把了缘拿来给它擦身子的一条毛巾盖在了熏香炉上。
了缘赶紧把毛巾扯下,接着抓着小猴子的前爪,哄劝道:“小猴子,你忍一忍吧,这一次的熏香我已经放的很少了。”
小猴子还要闹动,了缘再抓着小猴子另一只前爪,轻轻摇晃着。“你再这样,师兄他们又有的说了。”
了缘不知道小猴子能否听懂他的话,但是他耐心哄劝之后小猴子总会稍有收敛。所以了缘觉得小猴子有灵性,至少是能够明白自己要表达的意思的。也正因为了缘可以制得住小猴,小猴子虽然调皮,但一直都没惹什么麻烦。所以庙里的僧人都没有说什么。
说到照顾小猴子,了缘还闹过一个笑话。
小猴子刚来的时候一直蔫蔫的,给他吃果子也不吃,一天到晚总是打瞌睡。
了缘开始担心小猴子是不是病了,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到住持长老提醒道,“小猴子是不是还没断奶? ”
猴子到底多久才断奶,了缘不清楚。不过他记得,那个杂耍汉子说过小猴子还没满一岁。了缘听师父说过,自己被送来庙里的时候也没有满一岁。是斋堂的僧人稀米糊代替母乳,把了缘给喂大了。
最后,了缘也到斋堂熬了些稀米糊。他一手抱着小猴子,一手举着蘸了稀米糊的筷子。但此时小猴子已然奄奄一息,双眼微闭,怎么也不肯张嘴吃。
了缘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觉得小猴子真的太可怜了,才生下来没多久就要被吃掉,好容易脱离虎口却又病得连东西都吃不下去。
小猴子的眼睛已经要完全闭上了。
“小猴子,你别死。师父说要我们要结善果的,你不可以就这样走的。呜呜……”
了缘突然想到自己身上那块长命金锁。他一边抽泣一边哆哆嗦嗦地把金锁栓在了小猴子的脖子上。
“戴上这个就可以长命百岁了,呜呜,戴上这个鬼差就勾不走你了。呜呜呜……”
也许是了缘的诚意感动了上天,也许是这块金锁真的留住了小猴子,也许只是了缘动作太大晃醒了小猴子。
小猴子幽幽醒转,迷茫地看着了缘。了缘大喜,赶紧把筷子伸到小猴子嘴边。小猴子试探地舔了一口,接着又舔了第二口和第三口。最后小猴子不再要了缘拿筷子,自己抓着筷子拼命的吮吸。
“阿弥陀佛。多谢佛祖保佑!”
了缘开心地在直念佛。小猴子边吮吸筷子边看着了缘,根本不懂了缘为什么要边把手掌合在一起边鞠躬。
后来,小猴子渐渐长大,从吃米糊改成吃果子,那块金锁却一直没有取下来。了缘不好意思说是为了保佑小猴子长命百岁,只说是给小猴子做个标记,免得有香客来寺里误认为是山里来的野猴子。
但还是有僧人笑话了缘,说了缘得了一个猴儿子,欢喜得连家传宝贝都舍了。
了缘倒是不在乎,“我是出家人。哪儿有什么家传宝贝?”
了缘不但给小猴子戴了金锁,还把自己的旧衣帽找出来给小猴子穿戴上了。
“天气凉了,要是你受风寒生病了就不好了。知道吗?”
了缘边给小猴子戴上帽子边耐心地劝说,他怕小猴子会不愿意。好在了缘的旧衣小猴子穿着很合身,小猴子穿上衣服之后也是又蹦又跳,似乎很开心。
“吱吱——”
了缘赶紧拦道:“不要闹!你穿的是僧衣啊,要斯文一些!”
小猴子歪着头看着了缘,显然是不懂什么叫斯文。
了缘双手合十,作了个揖。“要像我这样,斯斯文文的。”
小猴子学着了缘的样子,也把两只小爪子合在一起,弯了弯腰。小猴子的样子很滑稽,了缘被逗得笑了起来。
“哈哈哈。小猴子你这样子倒有点像小沙弥。”了缘看着小猴子僧帽下毛茸茸的脑袋,猛然灵光一现。“不,应该说是像头陀,对,没剃度的头陀。”
小猴子不明白头陀是什么。不过它看见了缘笑了,也开心得又蹦又跳。了缘赶紧又把小猴子扯住,一手将它前爪合拢,一手抚着小猴子的背。
“阿弥陀佛——”
了缘微笑着念佛号,教小猴子如何做一个斯文的头陀。小猴子不明所以,一边睁着大大的圆眼一边跟着了缘的动作行礼。
了缘是一个勤奋的小沙弥,就算要照顾小猴子也没有耽误做功课。一有空闲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读经。小猴子也很懂事,一看到了缘捧起经卷,就自己爬到桌旁的大树上玩耍,从不打扰。了缘读完经,轻轻敲敲树干,树上的小猴子就蹦到了缘怀里。一人一猴再一起去斋堂,了缘用斋,小猴子吃果子。
当了缘和其他僧人一起去大殿做早课晚课的时候,小猴子就候在殿外的树上。站得高看得远,小猴子每日看见殿内的僧人拜佛行礼,终于记熟了动作。
这一天,早课结束,诸位僧人都从大殿里走出来。推开殿门,僧衣僧帽的小猴子合着爪子弯着腰站在那儿,对着众僧拜了拜。众僧一愣,接着都是大喜,觉得这只小猴有慧根。住持长老还拍拍了缘的肩膀,“了缘,这小猴能与我佛结缘,都是你的功劳。”
了缘也很高兴。他那天特意选了一个大桃子给小猴子吃。小猴子捧着大桃子吃,了缘两手托着腮看着小猴子笑。
“小猴子,你真的好聪明啊。我觉得你比我还聪明些!”
小猴只顾埋头吃桃,汁水溅了一地。了缘赶紧张罗着擦地。就在了缘埋头擦地的时候,小猴一个桃核扔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了缘的脑袋上。了缘揉着脑袋埋怨到:“你这猴儿,最聪明也是你,最淘气也是你!”
也许是听懂了缘的话,小猴子用爪子掩着嘴巴,似乎是在偷笑。
师兄们也不像开始那样刁难了缘与小猴子了。
因为有一天一个师兄不小心把打翻了茶盏,弄湿了香客的衣服。那香客是员外夫人,脾气火爆,一旦发怒连住持长老的话都不好使。员外夫人正要发作的时候,小猴子蹦了过来,朝员外夫人作作揖。员外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腔怒火全都化消。员外夫人让了缘带着小猴子陪自己去各殿上香,走的时候还特意留下几匹布料说给了缘还有小猴子做衣服穿。
师兄们当天晚上就一起把了缘的被褥搬回了大通铺,还纷纷对了缘表示绝对痛改前非,今后一定与了缘和睦相处。
久违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了缘心中满是感慨。他伸手摸摸小猴子的脑袋,轻轻地说句“多谢”,方才沉沉睡去。
这个时候的了缘,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小猴子给了缘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不止一次,了缘向佛祖祷祝:“希望小猴子能够一直陪着我。求佛祖保佑!”
了缘害怕的是小猴子生病与小猴子跑入深山一去不回。他偷偷研究起医书,时刻留意本山当中是否有其他野猴。好在小猴子身体康健,从没生过病,山中也没其他的野猴来相扰。
了缘觉得佛祖一定是听见了自己的祈祷,礼佛诵经越发尽心了。
转眼间,小猴子陪着了缘一起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四年。了缘从懵懂的孩童渐渐长成俊朗的少年,而小猴子也愈发聪明可爱,还学会了敲木鱼。虽然敲得节奏全然不对,但小猴子前爪敲着木鱼,脑袋还会跟着一起抖动,别有一番趣味。所以也专门有香客赶来看小猴子作揖和敲木鱼。小猴此时俨然已经成了庙中一景了。
师兄半开玩笑地问了缘:“师弟啊,你说小猴子天天听我们念经,它又这么聪明,会不会得道成仙了啊?”
了缘抬头看看正在树上打盹的小猴子,摇头苦笑道:“怎么可能啊?有哪个神仙会睡得这样?”
树上的小猴子半张着嘴,口水流得到处,确实是和神怪故事里腾云驾雾的神灵相差甚远。
就在了缘和师兄这次对话过后半个月,小猴子离开了。
- 伤别离
虽然了缘已经十二岁了,但因为从小在寺庙中生活,他对官府的事务一点都不了解。
京城当中,皇帝修建了一座名为上林苑的园林,专门收集各地的珍奇异兽。在他多年治理之下,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安定。如此局面下,皇帝为五十大寿大兴土木,显然是无比合理的。
圣旨一下,各州郡的地方官都开始挖空心思寻找珍奇异兽。会作揖、会敲木鱼、有佛缘、有慧根的小猴子自然就成了本州知府的目标。知府乔装成普通香客来到庙中,亲眼见到了机敏可爱的小猴子。他喜不自胜,一心想着靠进贡瑞兽获得圣宠。知府连夜写了封奏折上报。老皇帝看过之后,下了圣旨让知府带着小猴子克日进京。
知府大人穿着官服,雄赳赳气昂昂开路,捧着圣旨的太监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乌泱泱地涌进了山门,勒令和尚们快点把猴子献上来。
了缘当然是不肯的,他跪在地上告解道:“此猴生性愚笨,难以担当重任!还望知府大人凯恩!”
知府一声怒喝:“大胆!本府亲自见过它作揖的,你还想瞒骗本府!来人,给我掌他的嘴!”
一个衙役过来扇了了缘一个耳光。了缘不敢喊疼,白净的脸上立刻现出五道指印。了缘依然朝知府叩头:“求知府大人开恩!小僧无父无母,全赖此猴陪伴,还望知府大人垂怜!”
知府怒不可遏地咆哮道:“谁管你这个小和尚!?你难道想让本府抗旨不从吗!?来人啊,今天就算是把这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只猴子找出来!”
衙役官差们立刻分散开来。
了缘依然苦苦哀求,知府扭过头理也不理。
其余众僧闭目诵经,也不敢多说。
了缘不知道小猴子到底躲哪儿去了,他甚至希望小猴子逃到山里去再也不回来了。他在心里求佛祖保佑小猴子,他在嘴上求知府大人放过小猴子。
他不停地磕头,不停地哀求,但是这一次无论是佛祖还是知府大人,都让他的念想落了空。
小猴子被官差们用铁链子五花大绑地捆来了。知府大怒:“谁让你们这么绑的!?要是把它的爪子绑坏了,作不成揖,本府可不就白折腾了么?”
“大人,不这样绑,它会逃掉的!”
“那也稍微松开一些!”
官差们低着头研究如何稍微松开一些。了缘趁乱也挤了进去,他看见小猴子脸上身上都有伤痕,心中十分难过,眼中簌簌落下泪来。
“小猴子……”
正在这时铁链稍微松了一些,小猴子一只前爪伸了出来。了缘伸手去握,谁知道小猴子扬起爪朝了缘的手抓去。登时,了缘手背上有了五道血痕。
“哎呀——”
了缘本能地缩回手,不解地看着向小猴。小猴正龇牙咧嘴地冲他咆哮,与平日温顺可爱的样子完全不同。
难道小猴子以为我也要帮忙抓他?念及此点,了缘拼命摇头否认“不,我没有……”
小猴没有理会他,对着拉着铁链的官差又抓又咬。官差们又赶上前加固铁链。
“滚开!!”
官差一把将了缘推开了缘,了缘还想凑上前却被住持长老拉住了。
“了缘,你和小猴子的缘分怕是已经尽了。”
了缘听闻此语更加难过,捏着受伤的手伤心地哭了起来。
官差们一阵折腾,小猴子最终被扔进了四人抬的大铁笼里,跟在知府大人的依仗后面下山去了。了缘追着他们出了山门,追着他们下了石阶路,追着他们走了很远很远。
“小猴子——”
“小猴子——”
“小猴子——”
任凭了缘如何呼喊,小猴子都不曾看向了缘。如果不是几个官差强行把了缘押回了庙,了缘也许可以直追到府衙去。
住持长老问了缘手疼不疼,师兄问了缘要不要一起去用斋。了缘一概不理,只是躲在被子里垂泪。
“小猴子走后,老衲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缘长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叛军作乱,老衲听说上林苑也被捣毁了。老衲还在想着小猴子是否逃出来了,会不会……”
说至此处,了缘长老沉默不语。袁公子猜想他一定是盼着那小猴子能回来这儿,谁承想小猴子早在这之前便已经不在了。
这老和尚几十年的念想,都被我给断了。
念及此点,袁公子心中一恸,想要出言安慰:“老和尚……”
了缘像是看透了袁公子心思,摆摆手。“小施主不必自责,是老衲自己偏执了。”
言毕,了缘长叹一口气,依然不胜唏嘘。
袁公子也跟着叹口气,伸手指了指了缘的伤疤。“老和尚,你刚才说那只猴子是因为生气所以抓伤了你?”
了缘垂下眼,伤感地说道:“想必小猴子认为老衲是在帮那些人抓它,或者小猴子认为是老衲出卖了他。”
袁公子开口打断了缘:“不,我不这么想!”
“小施主何意?”
“既然那只猴子聪明绝顶。那么它自然是看见了老和尚你脸上的伤了。”袁公子神情庄重,十分认真地说道:“它抓你,不是因为生气,它抓你,是希望你不要再护着它了。它不想你再被那个臭老官儿打!”
了缘觉得此种解释太过牵强,并不很相信。“这……”
袁公子看着了缘的眼睛,恳切地说道:“你相信我,它没有生过你的气,也没有恨过你。
“小施主……”
袁公子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了,“真的没有,一次都没有。”
一瞬间,了缘把袁公子错看成了小猴子,两者的眼睛都是那样的明亮、澄澈。而每一次,了缘都会被这样的纯净的双眼给吸引。
了缘感觉压在心头几十年的重压略微化消了一些。他点点头,说道:“老衲明白了。”
“老和尚你明白就好。”
袁公子侧过身拭去眼中的泪水。了缘将金锁放入袁公子掌中,袁公子不解其意。
“承蒙小施主与令尊美意,将金锁送回。但是老衲想请小施主帮个忙。”
“你说。”
“请小施主将此金锁埋在上林苑附近吧,”了缘叹了口气,“也算是我对小猴子最后的一点心意了,就像我陪在它身边一样。”
袁公子一愣,然后黯然地点点头。
了缘双手合十,郑重道:“多谢小施主!”
此时,日已西斜。见了缘再无别的话说,袁公子起身告辞。走至门前,袁公子停下脚步。
“老和尚,以你的修为在这样的乡野小庙,实在是屈才了。你为什么不去更大的庙里修行,或者做行脚僧云游也行啊?总好过和那些酒囊饭袋一起吧。”
袁公子这话问的突兀,而且十分的失礼。
好在了缘没有责备袁公子,他阖着双眼淡然道:“小施主谬赞了。老衲生性惫懒,如何做得行脚僧呢?”
“是这样啊……”
“老衲曾经答应与人结伴云游。最后却是老衲,失信了。”
袁公子闻言一愣,回过神后转过身,打开门冲了出去。他飞快地出了寺,冲下山,一刻也没有停留。
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白衣翩翩的侠士。他打抱不平,救人无数。他武艺高强,飞檐走壁,日行千里,徒手就能玄铁宝剑碎成几段。他不畏强权,不管是贪官还是恶霸,只要碰见他,立刻就身首异处。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但是从来没人知道他的姓名。
这个侠士现身江湖之后,他们庙里功德箱里经常隔三岔五地多出一些金锭子。所以对江湖事不甚了解的通明住持也记住了这位侠士,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侠士和那位袁公子有些联系。
了缘长老在这个冬天圆寂了,遗容安详,如同睡着了一般。众僧依例为他做了三天的法事,晚上也都轮值守夜。估计守夜的小沙弥打盹做噩梦了,一个说自己山中传出了奇怪的野兽叫声。
“怕倒是不怕,就是听着好难过。感觉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另一个小沙弥却说,自己不但听到了奇怪的叫声还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灵堂里磕头。
这些捕风捉影的话。随着了缘长老身后事完结,也渐渐得没人再提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某处深山老林之中。万籁俱静,月色如水,一只老猿跪倒在地。
“我杀了很多人,抢了很多金银财宝,到处花天酒地,是要下油锅还是劈两半,这个随便。虽然后来做了点好事,但也抵不过以前做的坏事。我是坏猴精。我知道。”
老猿闭上双眼沉默良久,两行清泪滑落。“但是……他对我很好……我不该……”
老猿将长命金锁放在自己面前的土地上,月光下“长命百岁”四个字依稀可见。
“天地神佛,鬼怪妖魔,不管是何方神圣,请听我说!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贪恋享乐,有负于人。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想再陪在他的身边。不管是谁,如能实现此愿,此身任凭驱使。”
老猿郑重一拜,重复道:“任凭驱使!”
往事涌上心头,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逃出上林苑,又是如何修炼成人形,在那之后又是如何逍遥快活,但这些记忆很快就淡去了。
最难忘的记忆是——
了缘托着腮看着小猴子,叹了口气:“为什么师兄他们就是不肯多花点心思修行呢?”
小猴子看看了缘,了缘又叹了口气:“师父说等我再大几岁准我出去云游,可是……”
了缘眉头拧成了疙瘩,“一个人怎么去呢?有谁陪我去就好了……”
小猴子“吱吱”地叫了起来。了缘疑惑道:“小猴子,你是说和你一起去?”
“吱吱——”
“真的么?”
小猴子边叫边爬上了缘的肩头。了缘摸着小猴子毛茸茸的小爪子,心中安定下来。
他下定决心了。“好,我和你一起云游四方,共同修行!”
“吱——”
明明自己当时已经答应了,为什么没有信守承诺?
明明可以早一点回去看他,为什么会被富贵所迷?
救命之恩、教养之恩,明明恩重如山,为什么自己那么多年都抛诸脑后?
明明他待我这样好,他一直都记着我,是我忘了他。
为什么……
弥留之际的老猿,最后看了一眼金锁。
这一世确实是长命百岁了,他倒是从来没有骗过我。
是我负他!
- 取经途
师徒一行历经跋涉,终于到了驿馆。悟空让师弟好生照看三藏,自己拿着钵盂出门化斋去了。
临出门前,三藏又要殷殷嘱咐,“悟空,举止斯文!”
“是,师父!我斯文就是了!”
悟空一手捧定钵盂,一手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奉唐王之命往西天取经。求施主行个方便,化顿斋饭。”
见悟空模仿自己,三藏用手指着悟空只是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沙僧也跟着微笑。唯独八戒揶揄:“猴哥,你就别学师父了,师父比你俊多了。再说了,你也不是大唐来的。”
悟空瞪八戒一眼,嗔道:“胡说!两界山不也在大唐边界么,我脸是朝着大唐这边的。”
八戒回嘴:“那身子骨也在大唐外!大唐没你这毛脸雷公嘴的人物!”
悟空作势要拿钵盂去砸八戒,八戒赶紧讨饶:“好哥哥!砸我不要紧,砸烂了唐王赐的紫金钵盂就不好了。再说了,饿坏师父就事大了。”
三藏也劝道:“饶了八戒这一次吧。悟空,为师饿得紧了!”
听见三藏喊饿,悟空不敢怠慢,赶紧化斋去了。悟空经过市集的时候,看见有许多人围在一处。他也凑近跟前看个究竟。
原来是个说书的小茶滩,今天正讲到一篇《白猿报恩》的故事。悟空见是自己同族,便也站着听了一会儿。
那说书人扇子一拍,开始讲述。“巍巍群山,云雾缭绕,青灰色的石阶路穿梭在苍翠的古林之中……”
说书人讲得很投入,悟空越听越觉得奇怪。
说好的白猿报恩,怎么听了半天都是在庙里的事情。边上的听众也有人和悟空一样犯嘀咕,有那听熟了轻声指点道:“那袁公子就是猿猴化身的。他是来这庙里报恩的。”
“他恩人是谁啊?”
“就是庙里的和尚呀!”
悟空摇头苦笑,心道:罢罢罢!难得听个故事都是猴儿与和尚,且别管别的猴儿的和尚,先给自己那个和尚化斋吧。
悟空离开小茶摊自去化斋。闲话不提,只说悟空带着斋饭往回赶,还没进屋就听到了八戒在嚷嚷。
“嗨呀!这猴子居然欺师灭祖,敢抓伤师父!”
“呆子!你胡说什么!?”
悟空一把揪住八戒的耳朵,怒吼道:“我什么时候抓过师父!?”
“疼疼疼!猴哥,你先放开!”
三藏伸手拍拍悟空的胳膊,“悟空,你先放开八戒。八戒,你误会你师兄了。”
悟空气呼呼地放开八戒,八戒赶紧躲到三藏身后。悟空瞪八戒一眼,双手将钵盂奉上。“师父请用。”
“辛苦你了,悟空。”
八戒伸手也想拿斋饭,却被悟空把手揪住了。“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八戒指指三藏:“师父你说。”
三藏摇摇头,把手伸了过来,让悟空看自己的手背。悟空迎着光亮仔细看看,原来三藏手背上有几条极淡的痕印,看形状有点像是抓痕。
“这个像是抓的啊,”悟空奇道:“师父,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就是你抓的,你还说呢!”“哎呀,二师兄你少说一句吧!”
三藏拦住又要发作的悟空。“八戒,这和悟空没有关系。这是为师自出生就有的印记,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刚刚八戒也是无意中看见的。为师刚刚想解释,你就回来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胎记啊,”八戒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猴哥哪天和师父赌气,抓了师父一下呢。”
悟空双眼几乎要喷火,“我怎么会弄伤师父!?”
八戒这呆子却又开始胡扯了,“既然是胎记,那有可能是上一世抓的啊。猴哥,有没有什么人得罪过你,被你抓过?”
悟空咬牙切齿道:“得罪了我的话,我都是用金箍棒敲死了账!”
八戒见悟空动了真火,赶紧捂着头往屋外冲。
“你个夯货!别跑!!”
这边悟空掏出金箍棒准备追上去,却被三藏扯住了。
“好了,悟空,你是师兄,让着八戒吧!”
“师父你总是偏心,我这次说什么也要打!”
三藏加大了拉扯的力度,“悟空——”
悟空好容易挣开,却又被三藏抓住了手指。
“好了好了,悟空,听师父的。”
“师父啊……诶?”
悟空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与三藏手背上的痕印合上了。他试着拿手指比划了一下,竟然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怎么会这样啊?”
三藏也是惊讶不已,无限感慨。“阿弥陀佛。看来我们师徒二人缘分非浅啊!”
悟空点点头:“是啊,师父,看来我老孙命里注定是要当你徒弟的。师父你放心,任他西天路远,徒儿一定陪你走到最后。”
三藏感动极了,眼中已然含泪。“悟空——”
悟空最见不得三藏流泪。他赶紧回身捧起钵盂,极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好了,师父,吃饭吧!”
“好。”
市集上,说书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老猿死后。一阵祥光自天而降,带走了那把金锁。天神巧施妙法,把老猿的元神放入灵石当中。待那灵石吸收天地精华,自有一番际遇。时机成熟后,两人转世后身便回重逢。两人便会如上一世约定那样,一同云游修行。只不过……”
说书人在此处打住,引得听众十分不满,“只不过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啊!”
“只不过猴儿上一世理亏在前,这一世少不得要受些苦处。这金锁便是苦恼之一。有道是,‘真金须火炼,患难见真情’,相信结下善因的两人此次定会共证正果,同登极乐……”
这一边,八戒又和悟空吵闹起来了。
八戒躲在三藏身后:“师父师父,师兄要拿铁棒捶我。你快念紧箍咒!”
悟空下意识地捂住头上金箍,怒骂道:“你这呆子就知道撺掇师父咒我!”
三藏一如既往地安抚悟空:“好了,悟空。”
“哼!师父你就是偏心!”
悟空赌气地别过头,头上的金箍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三藏摇头苦笑:“你这猴儿!”
小猴子与小和尚的云游修行之路,还在继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