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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了梧桐

【Anderperry】亲爱的 你听到我在思念你了吗

#建设冷圈 我爱他们 我热烈的少年们(尽管已经很多年了)

#依旧是成年后的时间线

#暧昧期!最完美了


——————

  美利坚的秋天总是让人欢喜。街道上的梧桐叶子被秋风吹得金黄,落了一地——这场景像在童话故事里一样。

  天气已经有点冷了。Todd裹着围巾从超市回来。黑色的大衣衬得男人本就深沉的气质愈发地安静起来——卡其色的长裤、黑色呢绒大衣搭配格子花纹的围巾,天啊,这条街上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了。

  他走到家门前,掏出钥匙插入锁孔。一手抱着购物纸袋、一手拧钥匙可真是个高难度动作,Todd不得不先把纸袋放在门口的台阶上,再去开门。

  他费劲开了门,把东...

#建设冷圈 我爱他们 我热烈的少年们(尽管已经很多年了)

#依旧是成年后的时间线

#暧昧期!最完美了


——————

  美利坚的秋天总是让人欢喜。街道上的梧桐叶子被秋风吹得金黄,落了一地——这场景像在童话故事里一样。

  天气已经有点冷了。Todd裹着围巾从超市回来。黑色的大衣衬得男人本就深沉的气质愈发地安静起来——卡其色的长裤、黑色呢绒大衣搭配格子花纹的围巾,天啊,这条街上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了。

  他走到家门前,掏出钥匙插入锁孔。一手抱着购物纸袋、一手拧钥匙可真是个高难度动作,Todd不得不先把纸袋放在门口的台阶上,再去开门。

  他费劲开了门,把东西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换了拖鞋脱了大衣,就要去厨房收拾晚饭了。他的厨艺很好,因为某人——Neil——在美国时总是喜欢来他家蹭饭。这个人,现在在巴黎演出。Todd记得是莎士比亚的另一出戏剧……李尔王还是什么?

  Neil在那年演完《仲夏夜之梦》后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在雪夜离家出走。这场悲哀的闹剧最后终于以Perry先生的妥协收场。

  “好吧,好吧!只要你能做出一番事业来,随便你去做什么该死的事!但小子,你记住,要是你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成名,就给我滚回去读你的医学生。”

  Todd记得当时Perry先生是这样说的。那天他也在场——Neil给的借口是他不敢一个人和父母吵架。

  不过好在Neil如他所说的那样成了一个优秀的演员。Todd在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律师——当然是他父母以为的,他其实是一位作家。他打算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和爸爸妈妈说,这样他们也许更好接受一点。比如等他成名。

  Todd边洗菜边想着。他抬起头,厨房的窗户很大,正对着街道上的梧桐树。起风了,树叶被吹的乱晃,沙沙作响。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他不得不先将菜扔在水槽里,把手在毛巾上胡乱一抹,噔噔噔地跑到客厅去接电话——一定是Neil。法国现在大约是晚八点,正是Neil下班的时间。

  Todd拿起听筒:“Hello?”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哈哈!晚上好,我的小惠特曼!”

  Todd失笑。这个称呼,是Neil无疑了。

  “晚上好,Neil。”

  “嘿,你在做什么?怎么听起来没有很开心?”

  “我在做饭。我为什么要很开心?”

  Neil沉默了一会,听筒里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

  “接到我的电话你难道不开心吗?”

  这句话使得Todd心里一颤。他做了一次深呼吸。

  “没有,我很开心。”

  “不,你没有……我太了解你了,我的小鹿,你听起来有些疲惫。”

  上帝。这个太过亲昵、让人浮想联翩的称呼明明Todd已经告诉过Neil不要再叫了,但他依旧乐此不彼。

  “别叫我这个……叫Todd,或是Anderson,随便什么都行,总之别是这个。”

  “嘿,为什么?我很喜欢这个,我的小鹿。”

  Todd闭了闭眼,没说话。

  两人沉默了。过了一会,Todd在听筒里听到“咚、咚”的声音,一下一下,像鼓点一样有力。

  “你在做什么?”Todd疑惑地问道。

  “给你听心跳。”

  “什么?”

  “……”Neil沉默了一会。

  “你听不出来我在想你吗?”

  


  


一折春暄

[Anderperry] Halcyon Days

原作向,不告白就出不去的房间但是十二月十五日。

Warning:自杀提及


尼尔是被一连串不停歇的敲门声吵醒的,他挣扎着抬起脑袋,从未觉得头颅如此沉重。

待看清眼前熟悉的课本和打字机,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困成这样……没等他继续思索这个问题,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尼尔站起身,走向门,威尔顿的学生宿舍并不被允许上锁,他只当门外是位讲究礼貌的人。他伸手握住把手,拧了拧,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门丝毫未动。

尼尔愣住了,威尔顿的各种设施年久失修,这回终于轮到锁芯卡住了吗?他不信邪地再次转动把手,但无论他怎样改变方向和力度,门依旧死死地关着。

屡次尝试失败以后......

原作向,不告白就出不去的房间但是十二月十五日。

Warning:自杀提及



尼尔是被一连串不停歇的敲门声吵醒的,他挣扎着抬起脑袋,从未觉得头颅如此沉重。

待看清眼前熟悉的课本和打字机,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困成这样……没等他继续思索这个问题,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尼尔站起身,走向门,威尔顿的学生宿舍并不被允许上锁,他只当门外是位讲究礼貌的人。他伸手握住把手,拧了拧,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门丝毫未动。

尼尔愣住了,威尔顿的各种设施年久失修,这回终于轮到锁芯卡住了吗?他不信邪地再次转动把手,但无论他怎样改变方向和力度,门依旧死死地关着。

屡次尝试失败以后,他终于想起之前吵醒自己的那阵敲门声,这意味着门外有人,于是他喊道:“有人吗?”

没有回答,尼尔凑上去将耳朵附在门上,只听见轻微的沙沙声,他仔细听着,听起来,那点几不可闻的动静似乎位置越来越低,他随之低下头,一张纸条正缓慢穿过门下狭窄的缝隙,出现在他视线中。

尼尔捡起像是从本子上随手撕下的碎纸片,他看清那上面用墨色字迹写着的几行字:向对方告白,不然你们谁也离不开这里,末尾署名上帝。

尼尔几乎被气笑了,他认识字迹的主人,不能再认识了。他立刻不客气地捶起门板,语气确凿地质问道:“开门!你在搞什么鬼?还没有过够扮演上帝的瘾吗?查理!”

正如他所想的,门外传来属于查理的声音,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你先喊醒托德,我们再谈。”

闻言,尼尔不由皱眉,托德也在宿舍里,这理所应当,他们是室友……可为什么他没有想到,从醒过来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记起房间应该还有另一个人,默认这里只存在自己。

他还想问些什么,但查理真的如同说的那般,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再回答了。

面对着深木色的门,尼尔放下手,喊醒托德,他又不是没有做过这个,然而,不知为何,此刻他下意识不愿意,甚至是逃避,去做这件事情。

他转过头,托德果然也在,同样趴在桌子上,那头金发闪着漂亮光泽,仿佛太阳也需从他的发丝借光。

尼尔走过去,看着男孩睡梦中平静的脸庞,他轻声喊道:“托德,醒醒……”

托德合起的眼皮似乎轻轻颤动一下,但依然没有醒,尼尔放轻动作,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托德终于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眼。


托德睁开眼,脑袋沉得他几乎抬不起肩膀,他尝试着转动如同生锈的脖颈,视线起雾一般,模糊一片,眼神缓慢地聚焦着,直到看清眼前那无比熟悉的身影——尼尔。

托德艰难地伸出手搜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这次看得更清楚了,千真万确,尼尔正站在他的面前。

这能说明什么呢?摩尔甫斯终于仁慈地将尼尔从扮演黑名单放了出来?尼尔是他曾经拥有的最美好的梦,醒来之后他才明白,有些人哪怕梦里相见也是一种奢望。

托德抬起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尼尔,十七岁的尼尔,明亮又鲜活,连光都会忍不住被他轻易吸引,更不用说目光。男孩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和爱意,托德不由为十六七岁的自己感到遗憾,那时他有意避开,或是无意错过了多少同样的眼神,所有问题的答案和尼尔一样被埋葬六尺之下,无从追寻。

他终于舍得眨眼,一滴眼泪跟着落了下去,房间似乎安静得过分了些,他清楚地听见嘀嗒一声。他说不清眼睛发酸究竟是因为长久地没有眨眼,还是仅仅因为看见眼前的人。

并不存在的胃酸顺着食道上泛,时隔多年,咽喉似乎再次灼烧起来,托德熟练地咽下苦涩,轻轻说:“好久不见。”


尼尔不明白,从他睁眼的那一刻起,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先是查理,再是托德,或者说起点其实是他自己,有什么巨大的变故发生了,而且是尼尔早该发现的一些事情,但他没有。

尼尔搜刮着脑内也不知道是否靠谱的记忆,不可置信地开口:“为什么要说好久不见?今天难道不是十二月十五日吗?”

十二月十五日,仲夏夜之梦预定在今夜上演,白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尼尔看向窗外,太阳正西沉,他应该……他该去剧院做准备了。

他想在开场前再找人对一次台词,确认所有词句铭刻于心,他想穿戴精灵的服饰和花环,面向观众席走向排练一遍既定的站位。

戏剧落幕又开场,太阳落下又升起,他们总会再次相见,自他们相遇那天起,一直如此,毕竟他们离得如此近,“明天”距离他们如此近,以至于“晚安”取代了“明天见”。

可他就是无法动弹。

托德投来的眼神复杂到他无法辨认,这不对,尼尔慌乱得几乎想要后退,眼前的人是托德无疑,可他不认识这样的托德。这不是他熟悉的相遇以后的托德,更不可能是相遇之前,草率地以他们的相遇作为分割线,尼尔下着判断,眼前十七岁的身体里,住进了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灵魂。

他站在原地胡乱思索着,没注意到自己松开了手,本来紧紧攥着的纸条随即飘落向地面。


托德看着眼前伫立成雕塑的男孩,叹了口气,他弯腰捡起那张纸条,看完之后同样认出了笔迹的主人:“查理……”

门外的声音随之响起:“无意偷听,但我想我们应该不用说好久不见。”

“的确不用,”托德站起来,尼尔眼神始终跟随着他,似乎向他寻求着什么回答,可我身上从来不存在正确答案,他如此想着,绕过尼尔走到门边,“但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里到底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显而易见,这是威尔顿,”查理简单地回道,“至于其它的,我和你一样,对发生了什么毫无头绪。”

“你不知道?这张纸条上的字可是你写的,我猜门也是你锁的?”

“我偷了海格的钥匙,”查理承认得十分坦荡,“不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创意吗?”

“烂透了,”托德毫不犹豫地给予否定,“如果你真的是上帝,就只打算做这种事情吗?”

“所以我不是。落日以后便是安息日,说不定上帝突然想体验提前下班的感觉,所以找了我这个胆大妄为到勇于冒充祂的人来代班一小会。”

隔着一道门,托德几乎能想象到查理说这话时耸了耸肩,他不禁笑起来:“那你呢?你准备做些什么?”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安德森,我可把你和尼尔关一起了。”

“我知道。”

托德偏了偏头,看向一旁的尼尔,他只是听着他们往来对话,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托德不知道他能从中得到多少信息,猜出几分真相,尼尔总是聪明的,聪明得有些过分。


尼尔还是忍不住发问:“我听得懂你们说话,除了最后,托德和我待在一起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满地轻微皱眉,查理说得他像什么洪水猛兽,而托德没有否认。

查理大笑起来:“因为接下来你所有的问题都只能问他了。”

扔下这句话,门外脚步声响起,又逐渐远去。

尼尔看向托德,托德也正看着他,他们沉默对视着,灰蓝色的眼睛令他想起鲸鱼,并非鲸鱼的眼睛,而是鲸鱼本身,美丽的,温柔的,包容万物,无垠的蓝色流淌周身,你应该是自由的,可为何你如此悲伤,什么让你甘心搁浅于海岸。然而,托德依然是托德,总有些东西没有改变,尼尔忽然冷静下来,舒了口气,他抛出自己的猜测:“你和查理,你们来自未来。”

这猜想十分大胆,托德没有回答,对此他甚至没有多少反应,但尼尔知道自己是对的。越想越兴奋,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床,扯过毯子披在身上,随即利落转过身,眼眸无比明亮:“未来是什么样的?”

“我们都从威尔顿毕业了,我应该还是去读哈佛了吧。我成为演员了吗?你成为诗人了吗?我们现在都在哪里呢……”

急切地抛出一大堆问题后,尼尔忽然想起什么,又朝托德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小心翼翼问这些是不是都不能对现在的他说,为了防止未来改变之类的。

托德依旧没有回答,尼尔自顾自为这段算不上是对话的对话收尾:“好吧,我以后总会知道的,也用不着等多久了。”

余晖尽数落在尼尔身上,几乎淹没他的身影,仿佛下一秒他会就此消融于光,托德不由自主朝他走去,未来,多么美好而充满希望的字眼,未来是什么样的?十七岁的尼尔不知道,十七岁的托德也不知道,只有他知道。他活着,徘徊于清醒与麻木之间,尼尔死去,却永远鲜活。

托德的面前曾经有两条路,原本预想中与尼尔共走的那条,自某一刻起倒着尼尔的尸体。从此那条路成为了他不可逾越的高山,所有未知的可能性,有与无,好与坏,会与离,一切皆被死亡的阴翳所遮蔽。他再也没有机会窥见那之后会有些什么,他本可以拥有什么,他们本可以拥有什么。他并非不愿接受残酷的现实,也未沉缅于虚无的幻想,他只是固执地不想回去另一条路,于是他停了下来,永远地困在这里,止步不前。


尼尔眨了眨眼,神情莫名流露出一点紧张:“你还记得今天吗?我第一次上台表演的日子,对你来说或许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托德顿住:“当然记得。”

“那张纸条上……查理写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要表白才能出去吗?”

“他这次是认真的,”托德伸手抚过床尾冰冷的栏杆,随意答道,“不过,我是不会说的。”

“托德,我——”本来预备说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尼尔一脸愕然地看向托德,“什么?”

“你什么也不知道……”背靠着曾属于他的那张床,托德缓慢地坐了下去,一旁暖气片开着,木质地板仍有些凉,好在他并不在乎,“我不爱你。”

尼尔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托德如此不掩饰地,不在意地,吐露和明晃晃眼神相悖的谎言。

尼尔张口反驳:“你说谎。”

托德抬起头,平静得令人不安:“你觉得那是谎话吗?”

尼尔居高临下和他对视,用眼神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当然爱我。他也不是所有时候都有这种近似盲目的自信,然而,此刻给予他这种信心的正是托德本人。尼尔本以为自己抓住了一线永恒,眼下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托德却矢口否认,一瞬间棋盘倾覆,他们再次退回原点。

“这是什么文字游戏吗?你爱的是不是这个我,是现实中和你在一起的我,”尼尔伸手在空气中胡乱比划几下,最终他同样坐了下来,本来满是困惑的控诉声越来越低,“可他就是我啊……”

“听上去不错,”托德移开目光,赞同一般点了点头,“不过这不是文字游戏。”

尼尔死死盯着他,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点什么。半是恍悟半是迷茫,男孩张了张口,随即又紧紧闭上,过了会,尼尔脸色古怪地说出自己的结论:“你想让我知道,但你不愿意自己说出口,这是什么道理?”

“你知道一旦你说了,门打开,我会立刻去剧院。你不希望我去参加正式演出。

“为什么?你知道这场戏剧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明明最清楚……”

尼尔同样在自己那张床前坐下了,他向后仰起头,脑袋枕在床上,呢喃似的低声质问。

托德不确定自己该回答什么,尽管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并无可能影响到现实,说不定下一秒他会被人推醒,被告知地铁已经行驶至终点站,他仍然不希望看见尼尔露出失望的神情,他叹了口气:“这里不是真的,你出不去也不会影响现实的戏剧上演。”

“这里是假的,那你怎么能确认我是真的呢?”

托德顿了顿,过了会才答:“我认得出来。”

尼尔忽然笑了:“是吗?”

男孩抬起头时迅速换了张脸,托德看着他朝自己歪了歪脑袋,露出狡黠的神情:“你诈我的话?”

“我说过我听得懂你们说话了,”尼尔挑了挑眉,“就算什么都不做,日落的时候门也会打开,不是吗?”

“你知道,即使说了,我们也可以选择不离开,一直待到日落。

“而且,如果不会影响到现实,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们的未来真那么乏善可陈吗?

“托德,你真正不想让我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托德没什么想说的,也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只是当其真实发生的时候,他忽然不合时宜地陷入思考,年岁增长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时间流水般淌过,月亮绕行百圈,树木新生十轮,他是河底最顽固不化的石头,孤身滞留原点,强求指针拨回初见一瞥。

也许这能很好地解释,为何他面对尼尔,还是如此……如此渴望抛开一切,放弃思考意义或是结果,只要他们还能在夜色下肆意奔跑,只要他们还能在人群中望向彼此,只要他们还能在日出后说出早安。

然而,此刻或许什么都不说比较好,托德依然认真聆听尼尔所说的每一句话,只是任由尼尔如何喊他名字威逼利诱也不再张口了。

尼尔站了起来,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打转,而托德坐在地上,安静地看着他,一圈又一圈,像追着自己尾巴咬却得不到结果的小狗,托德忍不住想。

忽然,尼尔停了下来,他抬起手,随即托德视野一暗,什么东西落下来盖住了他。托德挣扎着从层层叠叠的毯子中露出脑袋,原本柔顺的头发胡乱往外翘着,他看起来又重返十七岁,对尼尔即将说什么,做什么,都感到不知所措,尼尔近乎得意地看着他露出茫然的神情,迫不及待说出那句话。

“我爱你。”

出乎预料,托德迟迟没有抬头看他,尼尔心中莫名生出不安,他蹲下身,看清了托德的脸,惨白,茫然,惊惶,不似刚听见恋人的告白,反而像宣判死刑后立刻被推上绞刑架。

尼尔立即恐慌地意识到,托德一定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句话,毕竟他对这短短三个词感到如此陌生。


“我们分手了吗?”

托德放弃缄口不言,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骗你的,我肯定不会和你分手,”尼尔凑近,趴在托德屈起的膝盖上看他,表情分明难看像要哭出来,男孩忍不住伸出手想抹平他嘴角那点弧度,“我让你伤心了吗?”

托德没有避开他的手,只是颤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还是因为那句问话,尼尔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托德忽然倾身向前,抱住了他:“别猜了,求你。”

托德是如此温暖,如此真实,尼尔想道,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意识回笼,伸出手缓缓回抱住眼前的人。

的确不用继续猜了,真相始终摆在他面前,昭然若揭,命运投来无情的注视,冷眼打量他是否有勇气拉开那仿佛鲜血染就的猩红幕布。

尼尔•佩里向托德•安德森说出“我爱你”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百,然而,然而……此刻他们紧紧相拥着,却只传来一人的心跳。

尼尔猜出了真相,他本该感受到心脏剧烈地跳动,然而,他根本没有任何感觉,本该传来心跳的地方安静得可怖。

他死了。

这就是真相。

哦,原来托德千方百计想瞒着我的是这个。

我死了,就在今晚,比起意外更有可能是自杀。我父亲发现我还是参演了,他做出了我无法忍受也无力阻止的决定,于是我放弃了……我一直知道他把手枪锁在办公桌右手边第二格抽屉里,用一块布包着,好像这样做就能掩盖些什么……

仿佛只是隔岸观看他人的故事,尼尔保持着近乎残酷的冷静,很快拼凑出自己如何在这一夜走向死亡。他不由想起曾在山洞声情并茂叙述的那个恐怖故事,只不过这次主人公变成了他自己,他安好最后一块拼图,发现画面中心是他正朝自己举枪。

有一瞬间,尼尔甚至感到茫然,他应该对此感到意外吗?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明白一件事情,他无力反抗他的父亲,爱与愧疚编织的茧将他的人生困死在方寸天地。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俄罗斯轮盘赌,尼尔心知肚明,枪始终握在他手上。这么多年来,他听见扳机无数次扣响,砰,砰,砰,一枪又一枪,真的没有子弹发射出来吗?不然为何他感觉空洞始终存在,总在不经意间昭显着存在。

这是最后一次了,尼尔想,他孤注一掷,押上前十七年不曾真正属于过他的东西,他的生命。


“多少年了,五年?十年……?”尼尔缓慢说着,感到喉咙发涩。

“你难道不相信我会爱你一辈子吗?”托德抬起了头,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开玩笑,“说不定我现在坐在壁炉前躺椅上,老得快要死掉了。”

听出他语句中安慰的意味,尼尔语气无奈:“托德,我也一样,我认得出来。”

“……十年。”

尼尔张了张口,没能发出什么声音,他还能问什么,你还好吗?你实现梦想了吗?过上十年前你想要的生活了吗?最终他只是垂眼,轻声问:“我是不是搞砸了一切?”

托德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摇头:“你没有。”

可是你看起来……被困住了,和我一样。尼尔没有说出口。

托德看懂了,他拉过尼尔的手覆在他仍跳动着的心脏上:“爱你并不是一件悲惨的事情。你没有毁掉我爱人的能力,你只是……”

“毁掉了你爱别人的能力。”感受着手掌下逐渐平缓的心跳,尼尔替他说完。

“这可不能算毁掉,”托德轻轻笑着,尽管这笑容有些苦涩,“遇见你之前,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这种东西。是你修复了它。”

“托德,我已经死了……”尼尔抬眼,说出那个可怕的字眼,语气急切而不安,“现在需要自由的是你。”

“你已经知道追求自由的代价是什么了。”

“不是所有人都非得像我那样……”

尼尔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托德打断他:“我们非要把时间浪费在谈论这个上面吗?”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远方太阳只余一线,看上去随时会消失于地平线下。那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能说的吗?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尼尔做出了选择,毫不犹豫。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尼尔抱住他不停说着,他感觉到眼泪落入他领口,灼热得几乎将他烫伤,他分不清那是谁的。他听见托德压抑的哭声,他抬起头去吻托德的眼睛,徒劳地想止住那些没有尽头的悲哀:“我永远爱你。”

借着最后一缕余晖,托德最后一次抱紧尼尔,他哽咽着,终于坦然说出口:“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

房间忽然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仿佛一切消失殆尽。

太阳落了下去。

门开了。


查理走进这间双人宿舍,脸上泪痕未干,他从未感觉脚步如此沉重。

现在是周六八点钟,威尔顿难得轻松愉快的周末时光,许多人依旧在梦中,弥补着之前五天失去的睡眠,包括托德。

托德知道,这是尼尔习惯性早起的时间点,但他不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在他们相遇后,尼尔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他会在醒来后,安静地注视仍在睡梦中的托德,只是从今天起不会了,他永远回不来了。

查理带来的消息会毁掉一切,包括托德。


END



“我们四十岁时死于一颗我们在二十岁那年射进自己心里的子弹。”

唔这句话大概能代表我对尼尔自杀的想法。动笔的时候想过要不要写真的十二月十五日,但对我来说结局注定如此,就这样吧。



一折春暄

[Anderperry]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Neil/Todd,原作向,全文1w6。

Summary:尼尔成为了幽灵,托德最初看不见他   

Warning:自杀提及


尼尔艰难地睁开眼,纵然视线有些模糊,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前方托德的身影。当然是托德,新学期的那些清晨,他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永远是托德。太阳正升起,亮起的天光透过玻璃照进他们的寝室,尼尔的眼睛总是不由聚焦在同一处,对面那张床上,托德的头发金子一般闪耀着,那么晃眼,令人恍神。

不过此刻不是那般情景,作为夜里最大的光源,月亮显得分外柔和,他们也不在宿舍,而在一处走道,准确来说,托德朝外坐在廊道低矮的侧墙上,至于他自己,他想他或许哪里都不在...

Neil/Todd,原作向,全文1w6。

Summary:尼尔成为了幽灵,托德最初看不见他   

Warning:自杀提及



尼尔艰难地睁开眼,纵然视线有些模糊,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前方托德的身影。当然是托德,新学期的那些清晨,他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永远是托德。太阳正升起,亮起的天光透过玻璃照进他们的寝室,尼尔的眼睛总是不由聚焦在同一处,对面那张床上,托德的头发金子一般闪耀着,那么晃眼,令人恍神。

不过此刻不是那般情景,作为夜里最大的光源,月亮显得分外柔和,他们也不在宿舍,而在一处走道,准确来说,托德朝外坐在廊道低矮的侧墙上,至于他自己,他想他或许哪里都不在……苍白的月光径自穿透他,没有在地上投下任何影子。

记忆争先抢后涌现,仲夏夜之梦,观众喝彩,朋友欢呼,老师夸赞,剧院欢声笑语逐渐远去,狭小办公室内只余沉闷,母亲的忧心,与父亲的争吵,一幕幕重演,那个夜晚本身似乎成就了一场戏剧,而他亲手送上了谢幕。

尼尔低头,他的身体只余一团虚影,透过自己,他看见月光下白得宛如覆雪的地面,噢,他眨了眨眼,我已经死了。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他一时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受,这本不是他该思索的事情,死亡原应带走他的意识。

尼尔看向坐在矮墙上的托德,他已经认出了这是哪里,他曾经在这里祝托德生日快乐。他还注意到了一旁同样的文具,一年过去,亲手抛出的礼物再次回到身边,尼尔倾向于这是某种诅咒,而不是时光倒流的魔法。

他走过去,或者说飘过去,失去重量的感觉很奇妙,好似随时会被一阵风吹走,或是轻易跃起触碰到月亮。

在空着的另一侧坐下,尼尔转头看托德,他的室友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他依然十分安静,然而,不同于从前试图隐藏自己,又时刻紧绷着的无声无言,仿佛一株草木自然舒展着枝叶,尼尔感觉到身侧的托德颇为放松,收到父母敷衍的礼物也不再对他造成困扰。

这很好……尼尔忍不住笑了笑,他并不清楚自己离开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但他仍然为托德感到高兴。

托德似乎打定主意今夜不关心任何其它事情,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尼尔便也沉默地陪着他,只偶尔瞥一眼他的侧脸。

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学生愈来愈少,灯光盏盏熄灭,夜晚越发安静。

“尼尔……”

黑暗与寂静中,尼尔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他蓦地转过头,那声音太轻,太熟悉,他几乎疑心是自己的错觉,托德的嘴还半张着,恍若仍有许多未尽之言,但尼尔等了很久,他什么也没再说。


尼尔记不起那一夜是怎么结束的,就像不明白自己为何再次出现在托德身边。

这是一节英语课,瞥到托德桌上摆出的课本,尼尔有些兴奋地想道。可惜他注定失望,铃声响起,走进教室的老师并不是基廷先生。

尼尔不明白,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心中的疑问。新来的老师已开始讲课,中规中矩地念起课本,写着板书,托德只是偶尔用笔标记一些句子,显然心不在焉。

他急切在教室里搜寻着,试图找出基廷先生曾经在这里授课的证明,或者更多他尚且不知的变故。很快他有了新发现,除了他从前的座位外,诺克斯身后的座位同样空着。

那是查理的座位。

他绕过那里,缓慢走向自己的座位,他需要坐下来好好思考,关于基廷先生,关于查理,关于托德,一切似乎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他不是那种会将错误全揽至自己肩上的人,但眼下发生的所有,由不得他不去想。

无数次意见相悖和争吵过后,查理依旧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毫不怀疑查理会为他将校规统统违反一遍,何况,他和查理还没一起打破过的也不剩几条了,他甚至可以背出来。

他单手撑着头,眼神漫无目的在教室里转了转,忽然,他愣住了,察觉身后似乎有人投来目光。有人看见我了?他睁大了眼睛,这真的不是梦吗?虽然他也不太可能还拥有做梦的权利。

尼尔松开手,转头看去,和一双同样瞪大的眼睛在半道相遇,是诺克斯。

诺克斯脸上惊讶,恐惧和难以置信几种表达几番交替,最终混杂成一种僵硬的,难以形容的神情。尼尔从未见过有人的眉毛能耷拉成如此向下的弧度,半是欣喜半是好笑,他朝友人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呃,这下可以肯定,诺克斯真的看见了他。

他希望诺克斯不会真的哭出来,至少别在课上。


诺克斯之后是皮茨,再是米克斯,尼尔得以了解到自己缺席后的完整故事。他们避开托德坐在一起时,米克斯推了推眼镜,轻声问出那个问题——“要告诉托德吗?”

尼尔没有立刻回答。

英语课后,他试图和诺克斯说话,不论怎么张口都无法发出声音,之后交流一律靠口型和手势,好在他们从前上课也经常这样代替说话,不怎么方便,但也不算多困难。

短暂的沉默过后,尼尔摇头否决。

多么不寻常,尼尔·佩里竟然犹豫了。

没有人追问原因,尼尔很清楚,亲眼目睹托德崩溃过的他们或许更能理解。没有人说得清,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存在,以及,他还能以这样的形式存在多久,如果他注定还要再死去一次,彻底消失,那么,不知道他曾经回来过,对于托德来说可能更好。

说得冠冕堂皇,即使知道这不是假话,尼尔还是忍不住嗤笑起自己,他心中那杆两端分别装着庆幸与失望的天平,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向后者倾斜。

托德·安德森看不见尼尔·佩里。

此非区区不寻常可以形容,严重程度堪称非同小可,生死攸关。

托德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坐在桌前翻开化学书计算那些元素和等式,尼尔照旧坐在床尾注视着托德,甚至自信可以数清灯下男孩泛光的睫毛,总是轻轻扇动着,如同蝴蝶无意翩跹而过,却一次又一次在他心中掀起飓风。

假若他能看见,我情愿他可以看见,我会告诉他,我很想他,我喜欢他……我爱他,无法抵御的力量令他合眼前,尼尔如此想道。


托德察觉到某些异样,关于他的朋友们。自认识起,他就知晓了他们热情,友善,关切,但他左思右想,也没明白他们为何最近频繁投来目光。

又一节无趣的英语课,托德抬头望着黑板上工整的板书,思绪早已飞去新读的诗中,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将他拉回现实的,不是粉笔刮擦过黑板的刺耳动静,也不是老师提问时扫过整间教室的眼神,而是来自身后的注视。

很长一段时间,托德的人生课题是研究如何躲避他人的目光,他分辨得出,那些望向他的眼神,其实看到的是他的兄长,他的姓氏,他无法忍受却又无可奈何。

即便现在,他对注视的存在依然十分敏感,比如此时。趁老师正背对着往黑板上写字,托德迅速地转过头,和皮茨没来得及撤走的眼神撞个正着,他眼神示意有什么事吗?皮茨低下头,没有回答。

那些目光似乎也不是真正看向了他,但托德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他只觉得困惑,等待有人能为他解惑。

在惯例的位置坐下,托德留意到左边多摆放了一把椅子,抬头问道:“今晚有其他人要加入吗?”

米克斯很快解释他和皮茨有个亟待实验的新点子,不想占用太多桌面,搬张椅子过来放零件。

很合理,托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抽出历史书,开始写老师布置的作业,之后偶尔和诺克斯交流几句几何题的解法。

海格先生推开门,通知他们熄灯时间到了,托德抱起自己的那沓书,眼神掠过空椅子,自始至终,那上面都没有放过任何零件。


无论是尼尔还是托德都没料到,这一切最终的导火索会是卡梅伦。

他们很久没和卡梅伦说过话,遇见也默契地保持沉默错身而过。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托德自认为没有资格指责他的告密行为,但他仍然心存芥蒂,他无法认同那些对尼尔和基廷先生的评价,尼尔只是追寻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仅此而已,这并没有错。

事情发生得诡异又突然,他和诺克斯走出教室,恰巧撞见卡梅伦,托德看不出这一次和之前那么多次有什么区别,可卡梅伦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瞪大眼睛看向托德,或者说托德所在的方向,神情变幻仿佛遭人迎面打了一拳,什么也没说,他转过身,以说是跑也没问题的速度,快步离开了。

托德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眼看他走远后,才侧头看向诺克斯,无奈叹了口气:“你,米克斯,还有皮茨,你们真的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诺克斯迅速避开了他的眼神,语气显得犹豫,似乎自己也无法确定:“……没有。”

托德继续看了他一会,还是移开了质询的目光,决定不再追问,尼尔那种寻根究底的方式不适合他,他也做不到。

他低了低头,直白点破这段时间的种种古怪:“卡梅伦见到我像见到鬼一样跑掉,你们时不时就朝我看一眼,趁我低头做口型说话,放没人坐的空椅子……”

说到“见鬼”时,米克斯和皮茨刚从教室走出来,三人不约而同看向某个飘在空中的身影,尼尔耸了耸肩,对于卡梅伦看见他这件事不怎么意外,可时间地点俱是他无法预料的,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至少托德应该不会直接去问卡梅伦。

“算了,我会想办法找出来的。”

托德目光扫过他的朋友们,最终这样宣布道。


第二天,托德往公用电话投下几枚硬币,靠在墙上等待回应。尼尔没见过那个号码,他对穿过物品和人依然有心理障碍,只好凑近托德到不能再近,几乎和男孩贴面,幽灵的好处。尼尔眼神四处乱飘了会,决定自己应该集中注意力听声,凭泄露的声音找出托德拨给了谁。

听闻卡梅伦像见鬼一样跑掉,话筒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嘲笑,似乎还有几声鼓掌,尼尔早该猜到,是查理。

不得不说,找查理是个十分聪明的举动,尼尔听到他们约定周末见面,仿佛已经看到麻烦找上自己。卡梅伦都能看见他,没理由查理不能,他完全相信,好友一见到自己,能够立刻想通发生了什么,托德希望知道什么,然而,他对于托德来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幽灵,看不见也听不见,到时说不定还要靠查理当中间人交流……

简直糟糕透顶!

再不情愿也没有意义,约定的那天,尼尔一睁眼便看见托德正走出宿舍,旁边的房门紧接着打开,诺克斯递来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尼尔认为他真正想说的可能是自求多福。

咖啡厅厚重的玻璃墙蒙着一层白雾,托德像是有所发现,走近后忽然轻声笑了,尼尔眨了眨眼,他的视力没有恢复且戴不了眼镜,幽灵的坏处,他飘过去看清玻璃上用手指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托德,这里。

托德推开门走向字指示的位置,冬季的佛蒙特州随时会飘雪,查理戴着副墨镜坐在那,见托德到了,他浮夸地抬起墨镜,露出一张分外愉快的脸,他刚要说点什么,眼神从来人身上偏移几分,随后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尼尔正抱着手臂看他。


“看来你也看到了,”托德讨厌这种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伸出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告诉我吧。”

查理小声感叹了一句什么,尼尔伸手在嘴前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查理挂上熟悉的打趣笑容,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随即扭头不再看他。尼尔扶额无奈叹了口气,就知道会是这样。

“没有一个人告诉你吗?你的身后有一个幽灵。”

托德皱了皱眉,似乎没有听清:“什么?”

查理重复了一遍:“我说,你的身后有一个幽灵。”

“这是个比喻吗?”

查理忽然收敛了笑意,他单手撑上桌面边缘,身体向前倾着,与托德微抬的眼眸对视:“明明我一说出口你就猜到了,不是吗?不敢去想这种可能性吗?安德森。”

咖啡厅蓦地安静下来,仿佛刺骨的风雪穿透玻璃冻结了一切,思维、呼吸、心跳……还有时间。尼尔是被裹挟其中的一片雪花,轻轻落在托德身侧。

“……是尼尔吗?”托德的声音同样轻轻落下,静止的世界一瞬被击碎成无数冰棱,在他周身纷纷扬扬飘落一场大雪,他近乎颤抖。

“你在开玩笑吗……不是你们联合起来整蛊我,或者其它什么……”

从激烈到无声,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尼尔急切地伸手搭上男孩的肩膀,试图像以往一样安慰他,指尖却徒劳从那单薄的肩膀穿了过去,他怔愣盯着自己的指尖,缓慢收回了手。

查理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安静了会,再开口,声音轻得不可思议:“没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托德,尤其是和你。”

托德垂头,脸埋入双手掌心,有一瞬间尼尔以为他在哭,但他很快抬起脑袋,声音微弱,却不再颤抖:“他在哪里?我身后吗?”

查理朝尼尔投去一个眼神,刚要开口回答其实在你身侧,就见尼尔已经移动到了托德此时正对的位置,他笑了:“嗯,没错。”

托德忍不住深呼吸,抬起头看向对他来说空无一物的前方:“尼尔,你在吗?”

似是回应,无数微光在半空亮起、聚拢、凝结,逐渐在他眼前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尼尔 ·佩里。

有如瞻仰神迹,目眩神夺,托德迟缓地抬起手,担心眼前也只是一场一触即碎的梦境,然而,另一只手更快地伸到了他面前。

被托德看见的瞬间,尼尔忽然有所感觉,再没有什么束缚住他的话语,他笑起来,从未有过的快意流淌过全身,遵循着第一反应,他朝托德伸出了自己的手。

“Hey!”


查理打了个响指,试图阻止两位好友无休止地对视下去:“为了庆祝罗密欧死而复生,我们能不能先点餐,不然再过几分钟,你们恐怕会见到一个饿死的我。”

闻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他,托德似有歉意,作为已经不需要进食的幽灵,尼尔没理由反对,全票通过,查理耸了耸肩,招手唤来服务生。

“所以,是从托德生日那天起,”查理咬着汤勺,含混不清地总结,“只在白天现身,晚上强制闭眼,听上去天堂作息很健康,不像Hell-ton。”

“作息很健康,”尼尔嗤笑一声,“这就是你听完后的全部看法?”

“你还指望我说些什么,拜托,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真的有幽灵,没有经验。”

“至少说点有用的!”

有多久没见过他们像这样吵吵闹闹了,托德拿叉的手一顿,瞥了眼身侧的尼尔,不由弯了嘴角。事实证明,他一直都很享受类似的时刻,待在尼尔的身侧,哪怕仅在一旁安静听着,他知晓自己没有被忽略,有人总会将他拉出自己的世界,只为倾听他的声音——

“托德,你有什么想法?”

尼尔不再理会查理的胡言乱语,转而看向他,眼里写着期待,托德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我没看出你的出现和消失有什么规律,或许就像今天一样,我们只需要等待时机到来。”

他不觉得自己说了多有道理的话,然而尼尔扬起笑容,露出无比赞同的神情:“你说得对,等待时机。”

相爱中的傻瓜们啊,查理感叹着摇了摇头,无言放下勺子搅拌起变冷的汤。


和查理约好圣诞节再联络,几人在咖啡厅前道别,托德和尼尔沿着来路返回威尔顿。庆典将至,璀璨灯光点缀夜色,街道上行人熙攘,自觉没人会注意他自言自语一般的举动,托德抬起头,低声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我……”

为了不被“挤到”,尼尔早飘到了半空中,他垂头,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被托德接着的话语,又或者那眼神蕴含的复杂情感,所打断,所打败。

“Carpe diem,这不是你一直奉行并试图教会我的吗?”

那么多的祈盼、不安、思念、还有爱……海水一般从那双眼眸浮现,涌出,毫无保留地流向他,尼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所读过的戏剧诗文在此刻黯然失色。放弃和地面的距离,尼尔落回街道,在托德身前站定,那道目光始终跟随着他,金发的男孩驻足在道路中央,等待他的回答。

“我爱你。”

托德睁大眼睛看向他,总令他想起海洋深处的灰蓝,此刻好似照进一束光,骤然明亮,尼尔伸手在嘴边圈成喇叭形状,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他带着笑意高声大喊:“托德·安德森!我爱你——”

来往人潮,周遭喧闹,尽数远去,托德眼中仅剩尼尔,耳畔只传来唯独他能够听见的告白,专属他的,托德极力克制着神情,担心一眨眼会有眼泪滚落,最后,他还是放任自己跟着笑起来:“你不能这样,这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可这就是我的答案。”尼尔紧接着说。

托德轻轻“噢”了一声,感觉到热度从耳朵尖慢慢泛上脸颊,说:“我也爱你。”

尼尔走回他身侧,说:“我知道。”

接下来的路程再没有问题,尼尔希望托德讲讲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托德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可你不是说,诺克斯他们已经告诉你了。”

“想再听你说一遍。”

托德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用尽这一生对他说“不”的份额,所以他思索了一会从哪里说起。

“基廷先生离开学校前,承诺我安定下来后会给我写信,我们现在还有联系,每过两三个月,我会将写好的诗寄给他……”

在他们头顶,夜晚缓慢铺开一副墨色画卷,预感到了什么,尼尔简单地说道,没有挥手告别:“明天见。”

一路走来,心中那些惶恐不安都奇异地被安抚,托德习惯于在尼尔身上托付最深的信任,于是他点了点头:“嗯,明天见。”


托德收拾好课本,准备前往下节课的教室,米克斯他们抱着书凑过来,语气颇为紧张:“呃,昨天怎么样?查理说什么了?”

托德忍着笑,抬起头故作困惑,不算扯谎地回答:“查理说我的身后有一个幽灵。”

三人神情挣扎,眼神交流几番,看起来终于打算开口:“托德,其实……”

“早上好,各位,早上好,托德,”尼尔如此突然地出现,又如此自然地打起招呼,注意到几位好友目瞪口呆的模样,他才反应过来,朝托德挑了挑眉,“噢,和昨晚说的一样,你真的骗过他们了。”

“难道只准你们瞒着我吗?”

托德笑着朝门走去,不管身后传来诺克斯的抗议——“明明是尼尔不让我们告诉你的!”

这一定是托德露出笑容最多的一次化学课,他觉得再不阻止尼尔坐在他前面,本就属于棕发男孩的座位上,时不时转头对自己说几句俏皮话,老师迟早会注意到这处角落的异样,然后将他赶出教室。

托德咬着嘴唇克制笑意,尽力摆出严肃认真的神情:“拜托,尼尔,我要听课。”

尼尔眨眨眼,做了个“好吧”的口型,转过头趴在了桌子上。很快,托德意识到这样做收效甚微,仅仅意识到尼尔的存在,自己近乎止不住地去看他,去想他,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强行将注意力拉回黑板上的化学等式。

等教室走空,托德向前座发问:“所以,之前那么多天,上课时间你都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和你一样,听课,偶尔和他们说一两句话,”没防备会被问起这个,尼尔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反坐在椅子上,坦然回答,“还有很多时候在看你。”

托德枕在摞成一沓的书本上,听罢,他晃了晃脑袋,发表评价:“听上去很无聊。”

尼尔只是看他:“的确,除了看你的部分。”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托德说。

尼尔跟在托德身后回他们共同的宿舍,曾经和现在皆是。那之后再没有新学生转入威尔顿,托德为此松了口气,为自己不必面对新室友,为不甘眼看尼尔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抹除。

尼尔在熟悉的空间转了一圈,他发觉自己未曾认真打量过这里,不算多宽敞的空间,此刻却显得无比冷清和空荡。

忽然,他注意到,自己本该空空如也的桌面上居然摆了不少东西,打字机,不是他之前拥有的那台,纸上还写着一首未尽之诗;诗集书本,整齐堆叠在右上角,侧脊印着许多熟知的名字;还散落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钢笔,邮票,不知道从哪剪下来的文字图画。

悉数看清后,尼尔不禁勾起一个笑容,迫不及待向他的室友发问:“这些是什么?”

“什么?”

托德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盒子,等他回身,明白尼尔指的是什么后,他从喉咙挤出微弱的窒息一般的声响,介于窘迫和无措之间,似乎刚回想起自己曾做过些什么。

尼尔朝他走近几步,追问:“托德,这些是什么?”

托德抱着盒子后退,很快跌坐到自己床上,他不自在地垂下眼眸,躲开尼尔投来的过分热烈的视线:“我偶尔会坐在你的座位上读诗看书,呃,或许还有写诗……”

尼尔站在他身前,俯身和他靠得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轻:“托德?”

“它们让我想起你!”

托德还是说了,几乎是闭着眼喊出来。一睁开眼,正对上尼尔那双明亮的,了然的眼眸,他知道答案,他当然知道,他只是想听自己亲口说,托德不由抗议起恋人的顽劣:“尼尔!”

尼尔无辜地眨了眨眼,移步在他身侧坐下:“你不是有东西给我看吗?”

托德败下阵来,总是这样,难道我真的无法对他生气吗,他问自己,随后悲哀地认为这甚至算不上是个问题。


托德打开仍抱在怀中的盒子,小心地从里面捧出一沓纸:“你父亲来过一趟,拿走了你所有的东西,除了这些。我帮你留了下来。”

是仲夏夜之梦的剧本,只一眼,尼尔便认了出来,纸张上随处可见他认真字迹和信手涂鸦,即使知道触碰不到,他仍旧伸出了手。

没关系,他记得每次将它们攥在手中的触感,有时太过用力甚至在指尖留下墨迹;他记得深夜背诵那些文字时,窗外明亮皎白的月光,不愿惊扰安睡的室友,他只轻声一遍遍念诵它们,仿佛上面附着魔力;他记得上面每一行台词,宛若为此而生,那些词句自他口中流畅说出,他立刻知晓要露出什么神情,该如何动作;他记得最终站上舞台上表演时,收获满场欢呼喝彩时,内心满溢的喜悦和得意,如同登临世界之巅。他全都记得。

他顺着那叠纸往下,将手覆在托德手背上,他知道他们都感受不到,他依旧想这么做。

尼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谢谢,托德,你知道,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托德轻声说:“我知道。”

明明帮忙排练剧本时,他口中的台词全属于别人,他最终记下的却皆是尼尔的台词,每一句,以及男孩沉浸于表演时,那些细微的神情动作。他们嬉笑着,打闹着,踩过飘落的枯叶,走向湖边的狭窄甲板,不需要越过一排又一排观众,尼尔近在咫尺,就站在他面前。托德有时私心想象,这是尼尔为他一人的表演,但他清楚地知道不是这样,尼尔属于舞台,他值得被所有人喜爱,托德愿意跨越一切,只为注视舞台上他动人的演出。


只需要稍稍偏头,托德便能看到那个弹孔,在左边太阳穴附近,他不知道人们死去是否一直保持身体最后的状态,看上去尼尔会永远年轻,他应该为此感到恐慌或是安慰吗?

“看起来很奇怪吗?”感受到他的注视,尼尔问道。

“不会,”托德摇了摇头,他始终这么认为,“你是完美的。”

尼尔只是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他伸手指向对面的桌子,然后收回来点了点自己的脑袋:“King size brains,你连这个都找回来了。”

托德知道这说的是从前尼尔桌子旁贴的纸条,缓慢答道:“全都被撕掉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模一样的,没有哈佛,我没有去找,我讨厌哈佛。”

尼尔看着他,他没有停下来:“我讨厌你父亲,我讨厌医生,我讨厌诺兰先生,我讨厌新来的英语老师,我讨厌威尔顿,也许没有那么讨厌……至少来到这里让我遇见了你,我……”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他意识到自己脸上都是冰凉的泪水,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尼尔的神色看起来和他一样悲伤,只是没有眼泪。真不公平,托德想,他伸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他们往后挪到床的里侧坐着,背靠在墙上,肩膀抵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好似真的就这样紧紧倚靠在了一起。

那天尼尔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晚安”。


死亡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即使闭口不谈。

尼尔课上出神的时间更长了,托德并没有因此更能集中注意力在课程内容上,在其他诗社成员眼中,他们依旧形影不离,看起来卡梅伦都接受了尼尔变成幽灵的现实,不再避之如蛇蝎。然而,但凡长着眼睛,就看得出来他们之间近乎凝滞的空气,皮茨被推出去当发言人,他走向二人所在的位置,问:“一切都还好吗?”

“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应答的声音同时响起,尼尔抬起头,和托德短暂对视一眼又立即分开,皮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沉默了会,刚打算走开,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放假通知已经出来了,寒假从十六日开始到一月五日。”

托德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对他而言,假期从来不是多么值得期待的东西。通常,这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杰弗里同样放假在家,那么他父母的注意力几乎分不了多少给他,年幼时他经常为此难过,现在倒是想开,觉得这样说不定反而更好,他可以待在房间看整个下午的书,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一种是杰弗里不在家,他的父母终于记起他们还有个小儿子,坐在餐桌前,问起学校,问起课程,问起成绩,询问内容围绕他,却都不是他,他一一照实回答过去,反正不管好坏,最后都只会归为一句话——“多向杰弗里学习”。

学着和杰弗里一样,托德听过太多遍,他仿佛是作为他兄长的复制品来到这个世界,可惜是失败版本,不够外向,不够健谈,不够优秀,像未来如果实现基因挑选新生儿,会被最先放弃的那种。

世界是没有意义的,自己是没有意义的,托德选择书本作为自己的藏身之处,安身之所,尽管意识到其实文字才是最具有欺骗性的东西。就像在基廷先生搅进威尔顿这摊死水前,尼尔已经渴望戏剧表演,同样地,他早已爱上文字,不过他下意识逃避了,没有像米克斯一样举手,答出那句“O Captain! My Captain”。行至离别前,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似是一种弥补,遗憾已然存在,一切为时已晚,至少他可以奉献一句诗,伟大的戏剧仍在继续,至少他可以奉献一首诗。


寒假到来前的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长,但仔细回想所有细节皆是模糊一片。

某天夜里,托德没来由地忽然醒来,睡眼惺忪,他瞥见暖气片上的人影,先是愣住,疑心这是梦中梦,自己其实没有真的醒过来,他甩了甩脑袋,伸手揉着眼睛,识图分辨那个身影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尼尔……?”

本来望着窗外的男孩闻声回过头,他敢肯定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查理不在,也不可能会有人打开门冲进来叫醒他们,就为了找人分享他的突发奇想。

托德第一次半夜被吵醒,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像是校舍起火之类的。查理小声说他饿了,想吃黄油曲奇,青春期的男孩,尼尔闭着眼用困倦的拖长的声音骂他,然后将被子拉过头顶,过了十几秒,又掀开被子,踩着帆布鞋跟上查理走出去,轻轻关上门。他们在厨房咬着已经不那么酥脆的曲奇,临走时,尼尔又拿上了几块,查理正擦去手上的残渣,笑他还没吃够,他说这些是给托德的,查理冲他挑眉,噢,室友,尼尔不理会他,只装做没听见。

过了段时间,托德不再是顺便被吵醒的那个,每一个没有诗社集会的夜晚,查理都有可能先摇醒他再喊上尼尔,三人穿着睡衣,幽灵般游荡在凌晨的威尔顿,尼尔打着哈欠抱怨宿舍门为什么不装锁,查理回他就算装了钥匙也只可能放在海格手里,而他会去偷来,最终还是一样的结果,尼尔弯腰从地上捞起一把雪扔向他,表达自己的赞同,查理说你完蛋了佩里,一场雪仗就此拉开序幕。

托德被雪球砸中时,还有些发懵。查理笑着大喊别抱着手臂傻站着,跑起来就不会冷了。查理是对的,参与雪仗后,托德甚至觉得雪是热的,他的雪球往往朝着查理而去,尼尔同样,查理被两面夹击,躲到叶子掉光的树后,抗议自己一对二不公平。于是托德手捧着雪走向尼尔,尼尔不躲也不闪,站在原地等他走近,猜测站得足够近了,托德抬手一挥,那捧雪从他们头顶上方散落下来,二人头发眉梢皆缀着白色,看着彼此忍不住酣畅淋漓笑起来,查理目睹这一切,仰起头近乎哀嚎,不玩了。 

雪地坑坑洼洼,遍布脚印,托德许愿天亮之前降临另一场大雪,覆盖这一切,让所有痕迹消失,无从追踪。

尼尔跳下暖气片,落地没有声响,他蹲在托德床边,说:“怎么了?”

看起来就像什么也没有变,你还坐在暖气片上背剧本,托德不打算说这句,困意令他话语含糊:“你还在……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还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尼尔轻轻说,“睡吧,托德,明天还要上课。”

托德缓缓阖眼,意识沉入黑暗,一夜无梦。


留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乏善可陈,无非是老师照常上课,在铃声响起时布置下数倍于平常的作业,换来学生哀声载道。去年也是这样吗?托德发觉自己几乎回忆不起,上一个十二月十五,在仲夏夜之梦开场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那些记忆仿佛同样被大雪掩埋。

晚饭过后,他回到宿舍收拾行李,书本作业,换洗衣物,似乎就只有这些……噢,还有一个,托德看向正占着他座位的尼尔,还是开口:“抱歉,尼尔,明天你可能要跟着我一起回家了。”

尼尔抬头看他,神情困惑:“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家很无聊,”托德在搁置床上的行李箱旁坐下,坦然道,“而且,我父母,你知道的。”

“去哪里都比待在Hell-ton强,”尼尔不甚在意地答道,“何况还有你。”

托德沉默了会,眼神在宿舍逡巡一圈,最后停在尼尔身上:“我有一段时间觉得这里,这个宿舍,比我真正的家更适合称为家。”

“你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你回来了。”托德耸了耸肩,这就是关键,尼尔回来了,于是其他一切变量都显得无关紧要。

尼尔明白他的意思,他看着托德合上行李箱拉链,将其放到地上,缓慢躺倒在重新变得宽敞的床上,看上去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度过今夜,他走到床边坐下,提议道:“读诗吧,这么多天,你还没有读过它们。”

托德眨了眨眼,立刻出声反驳:“我读了。”

“我说念出声音的那种,我很久没有听过了。”

托德从来不在集会时念诗,诗社成员默认如此,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尼尔是怎么说服其他人,允许他脱离规则。不过,参与集会本身即违背了学校一系列章程,也不能指望这群人能有多尊重规则。其实他念过,在宿舍没有人时,他偶尔会读着读着念出声音,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尼尔有时也会不那么查理地悄声推门进入房间,所以他听到了。尼尔·佩里总会听见托德·安德森,这像是什么只成立于他们之间的公理,托德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感到特别意外。

尼尔说他应该在众人面前念,托德本能抗拒,尼尔不打算轻言放弃,他思索了会,说我们可以建立死亡诗社威尔顿宿舍分部,就我们两个人,不必告诉别人。托德笑得停不下来,拜托,尼尔……尼尔是认真的,他说,拜托,托德。托德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除了答应,没有第二个选项,所以他说好。他知道如果他此时不答应,那么接下来,尼尔会想尽办法让他答应。

他们会在睡前分享一两首诗,托德担心自己读得不好,忍不住从书页中抬眼望向尼尔,两人目光在半空相遇,尼尔的眼神专注又温柔,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托德不再怀疑,认真继续读下去。 

托德起身走向尼尔的桌子,随意拿起离他最近的一本,重新回到床上坐在尼尔身边,他翻了翻,在某一页停下来,轻声读着: 

“Bright star, would I were steadfast as thou art---

Not in lone splendour hung aloft the night

And Watching, with eternal lids apart,

Like nature's patient, sleepless Eremite,

……

Awake for ever in a sweet unrest,

Still, still to hear her tender-taken breath,

And so live ever---or else swoon to death.”

他们轮流念着诗,托德替尼尔翻着书页,直到尼尔决定他想读什么,托德不知道他们读了多久,伴着尼尔富有韵律的念诵,他感到自己逐渐闭上眼,陷入睡梦。


威尔顿校舍前久违停满了车辆,托德没有费心去找属于安德森的那辆,他的父亲通常不会来得这么早。和米克斯道过别,他回到行李边站着:“所以,就剩我们了。”

尼尔点头:“就剩我们了。”

寒风猎猎,托德大半脸埋进围巾里,声音闷闷的,和他聊着假期能做什么。

“不管怎么样,总要找一天出去买圣诞礼物,”托德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需要给这么多人挑礼物,“正好你可以帮我挑,你认识他们时间更长。”

尼尔笑起来,假装抱怨:“别想着自己可以轻松,他们也是你的朋友。”

托德刚要说我知道,眼底笑意忽然消失,尼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辆车朝他们驶了过来。尼尔此前没见过托德的父亲,他时常觉得自己的父亲是来威尔顿最频繁的家长,而与此相反,托德的父母自从开学礼后再未出现过。

他轻声喊着男孩的名字,托德回神看来,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尼尔看着托德和父亲生分地打过招呼,提着行李放到后备箱,拉开车门坐到后座。狭小的车内空间除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近乎死寂,托德本来习惯性扭头去看窗外飞驰的风景,想起尼尔还坐在身侧,又收回视线,低头看起自己交叠安放的手,好似那上面真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直到另一只手覆了上来,没有温度,没有触感,但托德忽然感觉自己慢慢温暖起来了。


假期的第二天,杰弗里从哈佛回来了,托德松了口气,除了用餐的时间,一概钻入自己的房间,大部分时间用来对付各个课程老师留下的作业。再次将尼尔落在一旁,托德抱歉地看着尼尔,尼尔只是不在意地摆摆手,得到允许后安静浏览起他的书架。

托德专注地解着几何题,过了会,身后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他惊讶地转头看去,尼尔正不知所措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以为,我没想到自己能碰到……”

一本书摊开来落在地板上,托德抛下笔走过去,没心思去管那本书,他语气惊喜:“你能碰到真实的物体了?”

尼尔似乎下定决心,他弯腰,伸出手去够那本书,然后,那本书真的被他拿在了手中,他晃了晃那本书朝托德示意,托德张了张口,几乎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太好了,尼尔……”

他们依旧不知道,自托德生日那天起发生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但都愿意将其看成一个好征兆,事情正逐渐转好的征兆。托德没办法凭理性判断这件事,他不能够,他只看到尼尔距离幽灵愈来愈远,未来走向如何,通往何种结局,没人知道,他只知道,此刻,他为尼尔感到高兴。

托德看着尼尔将书放回了书架上,松了口气:“你可以挑一本感兴趣的看,如果看书感到无聊了,直接叫我好吗?我们可以出去……”

从那越说越快的语速中洞悉了什么一般,尼尔打断他:“你不想试试吗?”

“什么?”

话音未落,尼尔飞快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很遗憾,径直穿了过去,和之前无数次没有区别,尼尔抬起头,露出一丝歉意,托德握住那只手笑起来:“至少你可以帮我包装圣诞礼物了。”

他们花了一整天时间外出,挑选圣诞礼物,回到家时,托德锁上了房门,以防有人突然进来,看见丝带、蝴蝶结、包装纸之类的漂浮在半空中。

尼尔拿着一支笔,兴趣盎然在包装上涂鸦,收到礼物的人会看出来这是谁的手笔。托德正苦苦思索怎么写贺卡,尼尔说就算只写圣诞快乐也没关系,他们不会介意的,托德拒绝接受这个建议,他措辞很久,写完查理的那张,拿起来招了招手,问:“你要写吗?写下你的一句话圣诞快乐祝福。”

 “我?”尼尔停下笔,有些意外,随即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嗯,那你先写,我等会接着写。”

等尼尔写完给查理那张,他凑过去给托德看落款,他习惯性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托德并不在意:“本来也是我们一起挑,一起送的,有什么关系?”

尼尔想了想,在自己的名字之后补上托德的,来自尼尔和托德,看着并列的两个名字,他忍不住笑起来,托德看了一眼:“但愿不会有别人看到这张贺卡,我可不想吓到别人。”

尼尔耸了耸肩:“反正查理肯定不会被吓到。”


平安夜交换礼物显得分外煎熬,托德抱着几本书回到房间,苦中作乐地想他们至少没有继续送文具,不然到了明天,他很难解释,为什么它们统统散落在他房间的窗户下。

他放下那些书,没有心情将其整理放进自己的书柜,累极一般倒退到床前,径直倒了下去,床芯发出不堪重负的弹簧吱呀声响,他看向回房间后一言不发的尼尔,轻声说:“你想谈谈吗?”

尼尔没有问他想谈什么,他们心知肚明。他同样在床上躺倒下来,侧过身面对着托德,漂亮的灰蓝眼眸注视着他,他说:“你想知道什么?有些我自己可能也回答不上来。”

托德露出显而易见的犹豫,他不自觉咬了咬嘴唇,两人在沉默中对视良久,他方才开口:“那天晚上,你跟着你父亲回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得无比缓慢,犹如这句话千钧之重,光问出来就耗尽了他的心力。然而,无论如何,他们终归要面对这个的,不是吗?

尼尔垂下眼睫,他不得不承认,这也属于他记得十分清楚的部分,或者说,即使想忘也难以忘却的一段记忆。

“我父亲……他禁止我继续表演,和我想的分毫不差,他说他是为了我好,让我别再想着这些,这些在他眼中没有意义的东西,”尼尔重重闭上眼,那时候父亲发怒呵斥他的话语闪电般击中了他,他全身僵硬,噤若寒蝉,“他让我转校……转入军校,我无法想象,再耗费那么长的时间,只为了实现别人强行托付在我身上的理想。”

“我本来想告诉他的,告诉他我热爱表演,我真的想,但我没能说出口,因为我看着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那么生气,我母亲那么担心,我放弃了。”

“我知道他把钥匙和手枪放在哪里,很早就知道,他从没挪动过位置,”尼尔讽刺地勾起嘴角,他总是关心一切,连同这种东西,“我觉得自己困在了一场噩梦里,醒不过来的噩梦,如果不做点什么,这个噩梦只会愈演愈烈,将我余下所有的人生卷入其中,无法脱身。然而,你知道吗?这一切全是真的,天哪,这就是我每天睁眼需要面对的现实,拼命学习,考入哈佛,成为医生,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一生。我无计可施,我……我只想结束这场噩梦。”

他剧烈颤抖起来,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流了出来。托德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泪流,却宁愿永远也没见过,他曾走入死亡一般的寒冷,可死亡一定比寒冷更冷,他意识到自己也在流泪,急切地伸手抱住尼尔:“尼尔……尼尔……别说了,已经够了,不用再说了。”

尼尔睁开眼,话语哽咽:“你能相信吗?再次睁开眼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过,我坐在那张桌子前,以为自己会想起很多,其实我什么也没想。我很抱歉。”

“什么——?”托德没期待会听到这个,但立即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他捂住嘴,眼泪顺着脸颊汹涌流下,他不住摇头,“噢,不,尼尔,你本就不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我自杀了——”

“那并不是错误,你是你自己的,你有资格这么选,”托德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凑近和他额头相抵,他们紧紧拥在一起,眼眸和面颊同样地湿漉漉,“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落下我,落下任何人,那不是真的,更不是你的错。”

他看着失而复得的爱人,语无伦次说着想告诉他的话:“生日那天,他们帮我庆祝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说过。他们说是你提起的,当然是你,只有你知道。我去了你找到我的地方,那里一点也不起眼,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看见我。我真的很希望你还在,找到我,走向我,再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我不知道是否谁听到了我许的愿望,之前它们从来没有实现过,可是你出现了,尼尔……你回来了,我……花瓶打碎了拼回去,还是原来那个花瓶吗?我不知道,但你还是你,你永远是你,我永远爱你。

“陪着我好吗?我不会请求你别再离开我,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只是害怕,害怕甚至来不及和你告别,我害怕来不及让你知道我多么爱你……”

尼尔没有回答,他吻了上来,托德从来不知道亲吻是这样的,如此绝望,如此冰冷,仿佛要将他的生命带走,不过没关系,如果尼尔是收割他生命的死神,他情愿抛弃一切,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只要他别再松开自己的手。

眼泪从尼尔的脸上滴落,好似血落下来,是灼热的,几乎将他烫伤。托德全顾不上了,他遗忘整个世界只为记住此刻,他用力吻回去。


托德醒来时,感到眼睛一阵酸涩,不禁抬手去揉,再睁眼,毫无防备撞进一双棕色眼眸——尼尔的眼睛看上去同样糟糕,布满了血丝。托德缓慢张口,作为圣诞节的开场白:“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又亲了我。”

尼尔笑了一声,伸手捧住托德的脸,在他唇上点水般落下一吻:“是这样吗?”

他看着男孩露出笑意,又慢慢转成困惑,意识到什么一般,最终惊讶地睁大眼睛。几番变化之下,尼尔不明所以:“怎么了?”

托德突然握住覆在自己侧颊的那只手,真的握住了,而不是从虚影中穿过去,他感受到了勉强称得上暖意的温度,缓慢跳动的脉搏,他甚至能想象血液正从自己手指下的薄薄一层皮肤下流动。他无所适从地张了张口,雀跃,欢欣,兴奋,这些词皆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不自觉握紧了那只手,闭上眼,几乎称得上是眷念地,在温暖起来的手心蹭了蹭:“我能感觉到你了……”

托德睁开眼,尼尔无疑也明白发生了什么,置身于始料未及的惊与喜中,久久没有言语,于是托德继续说下去,语气逐渐上扬,带着笑意:“尼尔,你有心跳,有眼泪,有血……”

如他所言,尼尔眉眼间俱是熟悉的鲜活和张扬,他笑起来:“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托德眨了眨眼,没等他回答,尼尔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又一次吻了他。这个吻是暖的,是温存的,他们轻咬着对方干燥的唇,直至一点点湿润起来。如此近的距离,尼尔感受到托德柔软的睫毛时不时轻扫过他的脸颊和鼻梁,两颗紧贴的心脏怦怦跳动着,从分别在两人胸腔乱蹦,逐渐合为一声,不分彼此。我们合该如此,尼尔贪心掠去托德口中的气息,每一分,或许诗歌的确是蜜糖,亲吻托德如同饮下最甘甜的酒,他是最干净,最纯粹,是他掬起的那捧松软的新雪,不经意轻飘飘落到了尼尔的心上,永不消融,永不离去。

托德感到身心好似都离开了地面,不受控制地漂摇着,尼尔的吻令他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可同时,也是他溺水窒息抓住的唯一浮木,他不能松开手,不想松开手,甘心亦步亦趋,一步不离。没关系,他找回一点模糊的意识,他想自己可以接受,他会爱上尼尔带给他的所有。


回学校之前,他们收到了来自查理的礼物,拆开来,外盒上赫然写着两个名字,给尼尔和托德,他们对视一眼,庆幸起查理至少还记得没写在包装纸上。

再次坐上车,他们在前座的视线死角里牵着手,十指相扣,亲昵地用手指摩挲对方的手背,托德看着窗外,不想暴露自己压不下的嘴角。拿出行李,看着车辆离去后空荡荡的校门,托德忍不住低垂脑袋,额头轻轻撞上恋人的肩膀,他们畅快地笑出声。

尼尔初次体验了户外的拉丁语课,他颇感新奇地和托德并肩前行。麦卡利斯特先生走在队列的最前,跟随的学生们捧着书大声念着拉丁词汇,在洁白的雪地踩出一排排脚印,托德故意落在最后,悄声向尼尔解释:“他并不经常带我们出来,诺兰先生也没法说他什么,何况学生的成绩并没有下降。”

他们相视一笑,知道这座学校里不止他们这些学生记得基廷先生,这感觉很好。

湖泊仍然冻结,寒风依旧呼啸,大部分学生都选择待在温暖的室内,托德肆无忌惮和尼尔牵着手往甲板走去,他们拨开积雪,依偎着坐在木板边缘。托德翻开放在他们膝上的诗集,按照目录寻找着一首诗,没有比这更好的念颂这首诗的时候了,他想,手指拂过墨色的标题,西风颂。他一节节念着,偶尔和尼尔交换一个柔和的眼神,声音沉静,借由西风响彻,飘荡去更遥远的地方。

“O wild West Wind, thou breath of Autumn's being

Thou, from whose unseen presence the leaves dead

……

My spirit! Be thou me, impetuous one!

Drive my dead thoughts over the universe

Like witheered leaves to quicken a new birth!

And, by the incantation of this verse,

Scatter, is from an unextinguished hearth

Ashes and sparks, my words among mankind!

Be through my lips to unawakened earth

The trumpet of a prophecy! O Wind”

托德没有感到寒冷,他和尼尔靠得那么近,连风也吹不进两人之间。不徐不疾地读到最后一节,托德抬头看着尼尔,尼尔也看着他,他们紧握着对方的手,同声念出最后一句,也是最为人熟知的那句:“If winter comes,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凝结成冰的湖面下温水汩汩流动,覆盖积雪的土地下草籽静候复苏。

他们都在等待时机,等待回归的时机。


铃声响起,托德下意识找寻尼尔的身影,然而,不在他身侧,不在空座位,不在教室的任何一处。他回忆了一下,走出宿舍时,尼尔还在与他说话。尼尔既然答应了会一直陪着他,便不会食言,所以……他想,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托德平静地听课,听得十分认真,一如往常。等到铃声再次响起,他收拾着书本文具,诺克斯耷拉着眉毛走近,语气小心翼翼:“托德,你还好吗?”

托德抬起头,面露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米克斯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尼尔……他去哪了?”

托德按照自己的猜测如实回答:“也许在等我吧。”

没管他们脸上的神情,也不等他们再提问,托德抱起书出了教室,起初只是快步走着,随后逐渐在走道毫无顾忌地奔跑起来。麦卡利斯特先生站在楼梯上看着他跑过,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一刻不歇地跑回了宿舍,属于他和尼尔的那间,站在门前,托德骤然放松下来,他长长舒了口气,正准备伸手推门,然而,门从里面打开了。

托德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一眨眼会错过什么,直到门完全打开,尼尔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穿着离去时那件黑色长外套,朝托德露出熟悉的夏日般,温暖璀璨的笑容,打招呼道:“嘿,我听说我们会成为室友。”

托德抛下手中的书,它们重重落在地上,书的主人却稳当落入另一人的怀抱,托德不可遏制地笑起来:“欢迎回来!”

他们听见西风寄来最后的信,春天到了。

I am to think of you when I sit alone or wake at night alone,

I am to wait—I do not doubt I am to meet you again,

I am to see to it that I do not lose you.


END



我没料到这篇文会写这么长,最初只是一个简单的脑洞,尼尔变成了幽灵,托德从看不见他到看得见他。然而,新想法不停冒出来,角色也不受控制自说自话,有些剧情甚至和我本来构思的截然相反,写着写着已经像在写观后感,干脆把重看一遍之后所有想说的全塞进去了。

文中的三首诗分别是,济慈《明亮的星》,雪莱《西风颂》,惠特曼《致陌生人》。

感谢看到这里。


添加剂不断__

【死亡诗社】告白之后—完结

告白之后
Neil&Todd
放个全文!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Knox。在Todd几次三番请求他与自己一组之后,他也该察觉到了。 
头一回Todd带着差不多写好大半的作业跑来找他时,因为前搭档Charlie的懒散而焦头烂额的Knox大喜过望,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另外,他也很想跟Todd能加深些友谊,大家都以为Todd只跟Neil好,因此Knox格外珍惜这根主动伸出的橄榄枝。 
但令他瞠目结舌的是,Todd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每当下课铃声响起,Todd已经清理好桌面,第一个飞似地冲出教室,急匆匆的脚步能把他自己绊倒,好像在躲避什么一样。偶尔他良心...

告白之后
Neil&Todd
放个全文!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Knox。在Todd几次三番请求他与自己一组之后,他也该察觉到了。 
头一回Todd带着差不多写好大半的作业跑来找他时,因为前搭档Charlie的懒散而焦头烂额的Knox大喜过望,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另外,他也很想跟Todd能加深些友谊,大家都以为Todd只跟Neil好,因此Knox格外珍惜这根主动伸出的橄榄枝。 
但令他瞠目结舌的是,Todd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每当下课铃声响起,Todd已经清理好桌面,第一个飞似地冲出教室,急匆匆的脚步能把他自己绊倒,好像在躲避什么一样。偶尔他良心发现,起跑时会顺便向邻桌瞪着他一节课的Knox不情不愿地挤出声再见,低着头把地面当成Knox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上去,跑了。 
Knox僵硬地收回半空中的手臂,按照剧本,它本该友好恰当地搁在Todd肩上。 
怎么,他把Todd当成朋友,Todd却只想跟他做学习伙伴吗? 

Knox的人生信条是,除了爱情,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憋着。他决心问个清楚。

又是一天下课,他把Todd拦在了走廊,人流从他们身边稀稀拉拉地淌过去,没有注意到拐角的他们。 
考核将至,Todd手里还抱着一摞摇摇欲坠的复习书,因为Knox恶霸似的行径,他不得不窘迫地抬起头,承受Knox激情而至的滔滔不绝。 
“…我只希望你知道,Todd,如果我找一个学习伙伴,他不该总是那么喜欢独当一面,即使他能力超群。作为伙伴,我们之间得共同交流,乐意分享,而不是谁吃白食似地受谁供养……” 
“我知道,我知道,”Todd轻声嘟囔,流露出些难为情,眼神四处漂移,而在Knox的眼里正是他拒绝跟他对话的信号,这让他更不满了。 
突然间,Todd的眼神定住了,无法动弹一样地僵在原地。他慌忙垂下眼掩饰,避开Knox探究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却又无比坚决:“Knox,Knox!…我们改日再说,好吗?”一急之下,他猛地弯下腰,想直接绕过Knox长长的手臂。 
Knox没来得及收回手,Todd手上成摞的书已经直通通撞上去,顷刻间哗啦哗啦掉了满地。走廊里人离开得已经差不多了,这声响声也大得格外引人注意。有几本砸到Todd的脚背,劲头太大,疼得他差点掉眼泪。 
Knox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Todd不顾疼痛,低下头匆匆忙忙地把书搡在一起,闷声不吭地胡乱抄在臂弯里。 

就在这时,一双手出其不意地闯进他的视线里,Todd明显喉咙一紧,怔怔地往上逡巡,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像被蛰了一下地僵住了。 
那双手轻柔地帮他捡起一本本书,仔细对清楚边角,还顺便调整了顺序,Todd耳边是手的主人一如既往的轻松语调,“拿得起来吗,会不会太重了?” 

他们站了起来,Neil轻轻地往Todd的书上放上了最后一本。 

他们没有互相打招呼,互相道别,甚至微笑也没有。或者该说只是Todd单方面如此。他反应不及地眨眨眼,又迅速扳开目光,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一般匆忙,表现得好像根本不想看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又仿佛置身于是非之地,只记得要快点,快点逃离,好来遮掩他狼狈的情绪。 
Todd没空当场弄清这些不明不白的情绪,他又跑了。 

Knox注视着Todd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并肩的Neil撞了撞他的手肘,“你从刚才呆到现在啦?” 
“是这样,”Knox一动不动,“我突然弄清主角了——”他扭头直视Neil,换了另一个逼供对象,试图问出些真心话,“他躲着你,他躲着你!” 
“…你们,爱上了同一个女孩吗?” 
Neil差点大笑,英挺的眉眼柔和下来,他嘲笑Knox作为恋爱中的人想象力匮乏如斯。 
“放心。说不定我们只是爱上彼此了呢?” 
他回头朝走廊的尽头看了看,高而狭小的窗口紧紧闭着,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至于我们的Knox,由于当事人这句随口胡诌过于石破天惊,差点没噎死在原地。 

2
乱七八糟的涂鸦层层叠叠,像成千上万的寄居蟹跟随情绪的海潮,在Todd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缠着脚颤巍巍地地侵占了课本。这是第一个原因,解释了为什么今天Knox合理正当的借书请求被Todd坚决拒绝。
Todd从来不是坚决本身,相反,他总表现得支支吾吾,试图掩盖书的一角时五指都并不拢,连转身避开Knox都因犹豫而显得慢半拍。动作就像他在诗社唯一一次的沙滩远足时遮住自己的内裤,想从众人的起哄里脱离一样。
即使Knox再怎么向他证明,他只是记性越来越不好,最近点儿又格外背,他就这么忘了带,仅此而已,没别的意思。他甚至赌起咒来,发誓说假使自己但凡存了一点半点心思要为难他亲爱的好同学,那就让他一直这么不走运下去吧!
“Keating先生从不讲课本,——”可惜Todd不为所动,手捂得更严实一些。
“得啦!那你为什么要带?”情急之下,Knox大叫出声,“他是不讲课本,还总说他们这不好那不好,可我得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我的意思是,难道我们不还是得先自己看看吗?”
“我想,没必要——”Todd还在努力参与这次拉锯战,脑子后边有什么绷得紧紧的。突然,眼前Knox的样子剥离开来,晃成几晃重影,又渐渐叠在一起,但一小股什么仿佛依旧要往眼睛里上涌,不是眼泪,更像是血。
Todd有点儿后悔了。他停住了动作,努力地抬起头,下意识抓住的书本那块发皱得厉害,像干枯的玫瑰刺。有点扎。
“没必要看。我,我看过了,确实不怎么样。”

铃声嘶叫起来。
Todd悄然伸长脖子,Knox的后背看起来无比灰心丧气。他心里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些许歉意,又忍住了。如果人真的决心改变些什么,那就不能总这样。
他一时想入非非,正要收回窥视的视线,Knox前头的Neil忽然掉过身来。目光猝不及防相触,那双明亮的眼睛略微转过来,像看着他又好像没有。明明只是一闪一瞥,却好像撒下一张网,接着便自如离开。
闹糟糟的教室里,Todd感到一阵缄默间的失语。他想摸摸喉咙,那里又开始了,像被裹着枫糖的铁块堵住,丝毫没留下一点儿喘息的缝隙。
Neil递课本给Knox,动作流畅,笑容友好,打趣几句就转回去。
任Knox在后边要跟他打闹说话,暗暗变着方向扯他的领子,这堂课也没再回头。

Neil今天也没提前回来,Todd看到落锁的房间就想起来。他们好几天没有直接打照面了,看来他们又在准备什么新剧目。Todd心不在焉地攥着钥匙,不过一般的排练是周三和周五,怎么今天——
钥匙刚插进一分,突然被捏紧了,一阵猛力把它猛拽出来,匆匆忙忙一甩地滑进挎包。Todd神情痛悔,眉毛皱在一起,在静得反常的走廊里飞跑起来,好巧不巧差点摔倒,脚底带着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滑了一段。他什么也顾不上,没站直就连滚带爬地继续跑。

只有Richard才会假装忘记要参加“死亡诗社”的聚会!天啊,他为什么要早退,他可不是那种人!

3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威尔顿分部”不够原汁原味,他们总显得不太正统:既跟死亡搭不上边,也没那么看重诗。自然是有念诗的,大部分时候都结束于一片起哄声,也讲鬼故事,但显然没几个真能吓到人。
不过,这才是他们自己的“死亡诗社”,每个人在这儿,都能乐了个够,回到现实生活去,一遍遍回想起来,那种感觉,犹如不死心的小孩拼命砸看起来永远用不完的小猪存钱罐,当每次还是能掉出一些时,快乐就油然而生。这就是回忆的神奇之处。这就是"死亡诗社"的神奇之处。
假如问“死亡诗社”带给他什么,Todd依旧会不坚决,躲躲闪闪,极尽所能逃避回答。但。即使他只是个会议记录员,即使他告诫自己要有意识隔离,那种被感染的喜悦依旧无所遁形。为什么要拼命砸小猪存钱罐,也许是因为他收到过的生日礼物只有这种存钱罐。他只有小猪存钱罐。
因此他不想错过任何一次。

他穿过静谧的拱廊,从青草成行的广场拐弯,熟门熟路跑到后山。聚会地点并不固定,往往随大家开心,只有那块水光粼粼的湖一向是他们的集合地点。Todd耐心等了一会儿,仍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也是,这么晚了,他们不会在原地等着他。
他把所有可能的地点都找了一遍,连一个熟悉的影子也没找到。不知不觉又回到湖边时,夕阳已经快到尽头。Todd跑得累了,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光线染红流动的湖水,索性往湖边湿地走去。
水草在风中晃荡出灰白斜长的影子,成群的鸟四散开来,扑棱着翅膀给他让出一小块座位。
他蹭干净鞋底的泥,抱住膝盖。
这里很安静。天与地都尽情沉默,所有的一切却愈发轻盈,连同那些从未明朗的心思也晃晃悠悠起来。

从外表看,你很难知道Todd是哪种人。
你也很容易知道他是哪种人。那种,只要他不说话,你就永远也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的人。
但依然不能只依靠“内向型”“外向型”的区分。这远远不够准确。内向的人也许只是都更擅长建造向里的迷宫而已。迷宫们同样千差万别。
没人明白。Todd想,不过,也没人想明白。

不过他明白。
名叫Todd的迷宫前,树了一块“别靠近我”的牌子,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只有Neil坚持不懈,非要走上前去亲自查看,甚至调转那道禁令。他成功了;他用手欣喜地擦亮了反面蒙尘已久的字迹:请。
Todd向他开放了自己。
此刻,Neil凝视着眼前略微佝偻的背影,目光沉沉。树皮跌落脚底,他浑然不觉。伴随着突然而至的窸窸窣窣,Todd在一阵足以刮弯水草的湖风中惊讶地扭过肩膀。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正面捕捉到Todd的眼神。

“嗨,你。这儿?”
Neil找来了。
Todd慌得一下子往后退。一时又有些啼笑皆非,什么时候,他也开始拥有这种超能力了?当他想着谁,哪怕只想一两下,都能马上出现在眼前。
他也不坐下,简单冲坐着的Todd点了点头。Todd能怎么办,他学着他的样子也点点头,随后两人毫无过渡地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中。
该从何说起,又要说些什么呢?或者此时此地,那些话其实并不重要?Todd遇见过很多尴尬难忍的场面,往往他都是无动于衷的主角之一,但从未有哪次像今日这般难以捱过。一时之间,他的喉咙又绵绵不绝地痛起来。
Neil沉静的侧脸就在不远处。他仿佛没看够这里的风景,眼睛就盯着别处,一动也不动。天边,夕阳的黄色开始变异,大片大片的粉色侵占了天空,浓得像要直直坠下地来。
“天好亮啊,”好一会儿,像是为风景所诱惑,Neil轻轻开了口,又像是怕打扰什么,“我以为你会在宿舍。”
Todd下意识摇头。
不……不。
他终于忍不住想要解释,与此同时,Neil也看向他。他们的目光又一次碰撞在一块。之前的沉默被尽数击碎,他们之间再无其他遮挡,那些心思与记忆的剪影纷至沓来,共同冲刷了两个人。
4
Neil没有笑。
“对不起,”他的眼睛极为明亮清澈,“我没想造成这么大的困扰。”来自Neil发自内心的恳切道歉,听起来永远是那么真诚,那么需要原谅。
Todd心一酸。
他像是无所谓又像是不情不愿地耸耸肩,“噢,还好。”他侧过头去,像每个叛逆而又倔强的男孩,头顶打转着凌乱的卷,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Neil控制着自己去触碰那个漩涡的欲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从树后面跳下来,稳稳地踩在一大片叶子堆上,朝着Todd走过来。步伐稳健,每一步都踩在Todd砰砰跳的心上。

“噢?噢。——那你是再也不给我机会了吗?”Neil像是开玩笑似地往前了一步,“就要这样不理我,一直晾着我吗?”

要这样,每天早晨都哆哆嗦嗦地在寒风里早起,看见镜子里的他都要躲开吗?
要这样,特意找Knox换了学习小组,宁愿一个人不吭声地独挑大梁,也不肯跟他说句话吗?
要这样吗?每天晚上,他才到房间外边,里面就一阵手忙脚乱的大动静,走进去之后被窝遮得脸都不剩,还没控制好的呼吸远远称不上均匀。明知道根本没睡着,他还是跟着轻手轻脚地搬开椅子。暖黄的灯光也太烫手,下意识摊开书页,他不知不觉分了神。最初的尴尬和好笑过后,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无措吗?烦躁吗?受伤和难过吗?
对床囫囵翻了个身,一下子惊醒他的思绪。该怎么办呢?他转过身去,静静地望着那边。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一样,对床踢被子的动作突然停顿,然后是以企图不让他察觉的方式,悄悄地、细细地把被子蹬开。他恐怕想不到的是,扭掉开关,爬上床去时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笑容。
啊。噢。要这样吗?

“我没有…”Todd简直无力支撑起说话的底气了,“没有晾着。”Neil冲他绽放了一个笑,那是个意味着洞明真相的笑容。Todd于是像个真正的骗子一样更加局促起来,他试图再次耸耸肩,却越发羞愤难当,“…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Neil挑起眉。Todd自顾自说起来,一开始像吞了一把硬币,又像后悔了要吐出来,艰涩着,忍痛着,苦恼着。但逐渐,他开始顺畅起来,喉咙那块铁块终于落进肚子里,砸出重重一声。
随后在体内回响不绝。
“假如你是我,”他带点口吃地、怯怯地、又轻轻地叫他的名字,“那你会怎么办呢?”
整个苍穹暗下来,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假如是你,也在某天突然收到室友的情书呢?
明明被压在你的历史书下,却敢毫不畏惧地露出一角俏皮的爱心。
画它的人看起来心情正好,随意一笔都洋溢着快乐,于是他也备受感染。除了Neil还有谁会画这个给他呢,他冒着风险,在课上偷偷拆开它。
然而预备好的笑声全没派上用场。
老师不满地敲黑板,他一惊,一阵猛塞,根本没能原原本本塞回去,还要一头冷汗地假装若无其事。但这点若无其事远远不够。
纸张又薄又脆,他攥得那么用力,差点要扯坏掉。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开始的。倘若拆封,便无法再回到之前的样子了。

5
这天Knox简直要笑掉大牙了。
起因只是Neil在他依照往常一般炫耀跟Chris的甜蜜交往时醋了一句。当然,也许他不该表现得太兴高采烈,但说起跟女朋友的初见谁又能忍得住嘛!正常人都会觉得那必须得是神降落的日子,不,那简直是神下凡来跟他谈恋爱!
Neil本来只该听听就好,闻言冷不丁呛他,那他最好期许神不会厌倦他这样无聊透顶的世人,重回天上可就麻烦了。他们难得在第一次集会的山洞里,顶部滴水得厉害,岩石破碎,空气潮湿,Knox正就着那点透出的天光,咬着钢笔给女朋友抄写十四行诗。
Knox笑骂着抓起一叠废稿铺在Neil的脸上,它们被晾在岩石上,已经变得柔软轻薄, “她都选我啦,兄弟!倒是你最好期许你的神还没堵在路上。”

一帮青少年闹闹哄哄地大笑起来,人头窜动里众人纷纷把稿子重新打回Knox脸上,只有Todd很有义气地帮他全摘下来,Knox来不及感动,就看见Todd因为笑得太脱力而喘着气,不好意思地回避着他的目光,“Knox,帮你、把这个记进了,会议、会议记录,行吗?”
什么天啊!Todd也开始会跟他开玩笑了!他不可置信,不知道谁开了手电筒,光啪嗒打进他的眼睛,眼前的Todd还在傻笑,Knox嗷地跳起来,余光瞥见斜前方的Neil笑得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地看向他们这边,他一愣神,紧接着一头撞上顶上的石头。

Knox,作为死亡诗社威灵顿分部二代全男子组合中,唯一且第一找着女朋友的人,任是谁也不该低估他敏锐的直觉。
他仔细一想,全明白了。

先是不给看的课本?上面有机密。
上周双双缺席集会?肯定是更大的机密。
更早之前突如其来的组队申请?Todd从前可永远跟Neil一组。
两个人近日的零交流,Todd老是抓着他当挡箭牌?显然是回避。
一个最近开始热爱早退,另一个则主动申请为剧团值班?懂了。

Knox像个大惊小怪的小姑娘一样捂住自己的嘴。
还有Neil那些语焉不详的玩笑,模模糊糊的揶揄,往日听起来只觉得他非要跟Knox过不去,现在看来,那可不是醋和酸,那是他本人也有可炫耀的资本,譬如一段恋情,却囿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无法公开。然而偏偏有同样东西的人却总能在他面前大肆宣扬,他隐忍得太辛苦,只好偶尔露出一点甜蜜的马脚。
他真的懂了,还有谁会比他更懂?
Neil和Todd谈恋爱了!

不能轻易判断,被结论砸昏头脑的Knox隐约还记得要阻止自己。
理性一点——证据肯定不止这些!

    6
这对暗地的恋人在Knox这里进入了观察期,他开始鬼鬼祟祟地追踪两个人之间的所有,一点儿互动也不放过。在他没发觉这些之前,他傻兮兮的,大大方方地坦诚自己的疑惑,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了。
Todd对Knox的战略转移一无所知,他只觉得自己最近被一点儿也没自知之明的Knox缠得很烦。
第一天:“Todd,我觉得你最近有桃花运。”
是啊是啊,Todd在心里无声赞同,可麻烦的桃花啦,就在他床对面。面上却懒得理他,书包一甩就走了。
第二天:“那你怎么能不分享呢?”
又是那套“学习伙伴”准则。Todd刚要对Knox熟视无睹,紧接着就看到Neil也正在低头收拾东西,他们剧团即将公演,这几天特意放假让他们好好休息。
Todd突然感到了学习伙伴的必要。

这天他们偷偷溜了出来,爬栏杆时Todd动作和姿势不够熟练,一步不慎险些滑倒,遭到Knox嘲笑。Knox在前头健步如飞,他端着由Knox付款的咖啡,本来Todd坚持自己买,Knox笑嘻嘻解释不是买给他的。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一大长串路,Todd仍旧迷惑不解,“书店不在这个方向吧?”
Knox让他等着。一幢秀气端庄的女子学院出现在眼前,Knox却领着他往后门走。被牵着走的Todd脚步跌跌撞撞,手里的咖啡差点洒了,“你到底要去哪!”
一个曼妙的身影亭亭而来,“亲爱的!”黄色辫子耀眼如同黄金,一甩一甩的,Todd呼吸都要停了。
是Chris。

直到告别Knox都还依依不舍,挽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Todd不敢相信跟Knox在电线杆下吻得如痴如醉的是刚才那个温婉的女孩,他在后头尴尬地瑟缩着,偶尔忍不住伸出脖子展望,马上被每个经过的路人都好奇瞧一次校服的眼光逼退。
他还想看看表,天都这么暗了。
Knox呼唤他,Todd跑过来把咖啡蹭地推给Chris,仿佛是什么烫手山芋似的,她神态自若,向Todd气韵不凡地点点头,仿佛他们认识多年似的毫不见外,“有劳。”
除了嘴唇分外红。Todd不敢看,这场面对他冲击太大了。
没见过女生的男生们在面对女生时都惊人的笨拙,Todd冷眼旁观那种笨拙时,知道自己只会表现更糟。他对女孩又敬又怕。Charlie Dalton曾经在集会展示的裸体杂志,其他人精神一振,甚至作势向后逃,Todd却一动不动,他都傻了。Todd还在学习着怎么跟男孩群体打交道,女生于他而言就是更陌生的生物。
当然,有那种人,即使遇得再少,在这种交往中却总是天生如鱼得水,比如Knox,比如——
Todd不愿意再想。

“Chris跟她妈妈说,她必须每天来两条街之外的咖啡馆买咖啡,那家店味道最好,不然她一晚上都睡不着觉。”Knox对这样的幽会手段显示出老手的洋洋得意。
“你为什么拉我来?”
“什么?”
“我说,那你为什么拉我过来?”
Knox笑得不怀好意,他就知道又来了,“学习伙伴”精神,一报还一报,Knox是真跟他分享桃花运来着。
“我们回去吧,”Todd有些泄气,“书你还要买吗?”
“当然要买了!”Knox正色,“可不能耽误咱们的正事儿!”

回去途中,Knox到底还是又买了两杯咖啡,Todd没力气折腾了,虽然Knox说一路辛苦他了,书他自己背着就好。路灯昏暗,Knox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搭话打发时间。
“你知道吗?”
Todd蔫蔫嗒嗒应了一声。

人们默认相处需要交流和互动,Todd却只想当个接收者,因此他开始学着给出回应。大多数人认为这是自私偷懒的品质,虽然也有人就不这么想,比如Neil。
长街漫漫,Todd太累了,累到无法抵御让Neil占据他的脑海。

7
Todd跟Neil在一起总是感到很放松。
当然,Neil绝非那种多嘴多舌的好事者。Todd喜欢听他讲话,Neil也乐意一个人滔滔不绝,偶尔被打断还有点不开心。他喜欢吊着Todd的胃口,弄得像是什么惊天大秘密,会让他不由自主回应。
除此之外,Neil跟他说过很多学校的事,一些有的没的,他总诚实地和盘托出。大多数时候Todd都听着,但也并不每次都让人乐意。往往他眼睛慢慢睁不开,正要坠入梦乡,Neil压低的嗓音幽幽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意识回笼后,回头怒视笑得要从床上摔下来的Neil。

Todd对Neil说过,“我跟你不一样,你说话有人听。”
他不希望他误解。他也许嫉妒过哥哥,但在Neil身上他找不到相同的情绪。他们一样优秀,都是天之骄子,都在久远岁月里对他很好,Neil却让Todd更感到可亲可爱。Neil愿意倾听他,Neil始终是独特的。
是Neil叩开了他。
有人夺走了他的笔记本,还能让他露出微笑;
有人平铺开他的内心,接住他,教他怎么把自己像一块拼图一样拼进这个集体;
有人和他在深夜庆祝生日,带领他把十八年毫无新意的文具盒扔下楼,告诉他如何品尝自由;
有人为他清晨朗诵被删减的台词,风徐徐拂过他的眼睫,仿佛备受疼爱的清晨之子,“迁延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姝,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
在那一刻,Todd迎来了他压抑青春期里、不曾在女孩子身上实现、他曾以为一辈子也不会来临的,第一次迟来的动心。

铁板床太坚硬,格子窗帘花样单调,狭隘的双人间,他却觉得这是他的天堂。
他的神明就睡在他对床,呼吸可闻。

“来日无多,青春易过,请来吻我——”
他想起课本上的“Seize the day”,他想起那些青草味道的亲昵时分,他想起漫天的阳光里,仿佛是从遥远天边传来的唱颂,轻柔悠扬,而此刻沉默便是说谎。
他落下了一个颤抖的、破碎的吻。
它太轻,太短促,太怯弱,以至于注定吻不醒他的所爱。

那是他一生难忘的删减片段。
假如作为普通世人,他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比神知道得更早,早在那封信以前,有什么就已经不一样了。而他仍旧只是普通世人,徒劳无功地寻找各种理由,只为遮挡最真实的那个,以求让自己心安。
跨越了性别、性格、天资乃至经历,最后竟然是爱让他裹足不前。

8
“其实…这几天,Neil每天晚上都跟我一起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见Todd突然闭上眼,他赶紧抓住他的胳膊,“怎么了,你不会生病了吧?”
Knox有他自己的心思,他觉得这应该能让Todd感受到什么,光明正大的自由滋味,或者酸味也行。但什么也没有,Todd脸色苍白,看起来很不妙。
“我要回去了,”Todd的情绪来得风尘仆仆,疲惫,却汹涌不息。
“别啊!”Knox不肯撒手,“时间还长着呢。”
他的声音在夜幕里听起来十分坚定,“要不要去看演出?”

9
“看看你的周围,别像老鼠似地逃跑。”

女演员是外面雇来的,排练不久后,她就单独跟Neil坦诚,她根本没上过戏剧学校,是靠着丈夫走私的名酒,才赢得了这个在校园戏剧里当外援临时排戏的机会。前些天她第三个孩子得了猩红热,只说自己有事请了长假,整个剧组干脆都无心排演,反正演出将至。
告示贴得清楚明白,人尽皆知,Neil却仍旧像前些天那样又来到剧团。
这儿并不整洁,服装零零落落地挂满椅子,颜料洒了一地,那是他们给精灵的头饰上色时用的。Neil清空了其中一把椅子,挪到剧场中央,空旷的剧场里传来稀稀拉拉的回响。他在一片静谧黑暗里孤单坐下,观众席空无一人,舞台上只剩下他。
今天Knox不肯陪他了,这正好,Knox最近话太多,老想拐弯抹角要他说出点什么,吵得他头痛。
他不为将来的演出忧心,Neil为它全力以赴过了。他需要时间,是为了好找出那个下午寄出信封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不是一封恐吓信,即使收件人惊惶如兔子也不可能更改事实,那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而他做了,却又不知如何善后。
Neil痛恨这样的自己。

他没能答上Todd在湖边问的那个问题,他把他逼到角落,然后掉头就走,Todd是该骂他的。
Todd不愿见他,当然,他们各自都有正当理由。要他怎么办?Neil心里清楚,可对Todd他不知道怎么说,那一刻他无话可说,他直接想拉上他就跑,他会知道答案的,可Todd这回不一定会跟着他。
他从Todd身上要得太多,唯一的注意,过分的倾听,不自觉的引导,现在他想要他说爱他。
Todd不明白为什么,而Neil从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问题,喜欢就像英雄不能问出处。

但假如非要有个答案,那就是那个晚上,被清晨的风垂怜过的眼睫,在那个吻落成,它的主人离开之后,在月光的背面迅速纷飞成颤乱的蝴蝶。

Neil天生有亲和力,所有人都愿意为他敞开心扉,不止是女演员。他是老师们偏爱的优等生,同学们都愿意将他当成团体里的领导者和协调者,他是人群里最耀眼出彩的那一个,人人都说爱他。
但没人能像Todd那样,他明明爱他,却从未言说,只用热切的目光看他。而他的眼睛每每望向他,都像带来热带雨林的一场瓢泼大雨,浇湿他内心的庙宇。
热带雨林每天要下三百次雨。

他一开始看到他写的诗,密密麻麻地写在课本上。Todd奇异地热爱那句话,“活在当下”。Keating治下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崇拜它,生怕他们青年的火热灼伤什么。
他们抽烟、喝酒,吃饼干和葡萄干,并不真是为了读诗。只是一种高压间隙的艰难喘息。诗歌点燃生活,毕竟不是生活本身。相比之下,他们反而常有超出预期的安排。
而Todd真心实意地热爱这一切。

Todd不爱讲话,爱笑。他不知道怎样来表示自己的真诚,可事实上他才是能全盘吸纳一切的那个。
Todd被老师遮住眼睛逼问时,他的手朝着他的方向,他明白那不是巧合。
那是,Todd体察他不为人知的梦,也在深深的黑夜里试探地拉住他的手。他们相互依偎,拉住手仿佛将自己交托给另一个人。
太多太多,他们共同经历的事情太多,一时间想不起来,然而那个念头却依旧十分清晰。
Todd吻了他。

那天之后,但凡他俯身,都错觉自己是那天的Todd,仿佛Todd又出现,轻轻靠在他身旁。
Todd为他的情书心焦不已,其实他根本没写什么,他还想好假如Todd逼问起来,大不了,他想,倘若他实在生气,那就把它说成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Todd直接躲起来了,因为他自己就什么也不肯说。
黑暗让他格外安全,也让他突然之间明白了答案。
假如人真要做些什么,那就不能说说而已。活在当下。

剧场的灯遽然被打开,一时亮若白昼。而Neil恍然睁眼时,竟然看到Todd站在他眼前,与他在观众席遥遥相望。
他们怎么能隔这么远,远得像是隔着梦。他是在椅子上打了瞌睡吗?又穿越到了哪儿来的美梦呢?这个Todd还这么真,这么无措地看着他,像是走了很久的路才到了这儿。

“Todd!”
“你那天问我,假如我是你,我会怎么办,对吗?”
“我想跟你说,我会走过去拥抱他,我会告诉他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从不怀疑我对他的感情,也从不怀疑他对我的。”
“我会跟他说,‘那天月色很好,那个吻很甜。倘若我再碰一次,我就将终生陷入那个烙印之中。假如你恨我,你就可以将其当成我一生的惩罚。’”
“‘但假如你希望生活有意义,你就该让我爱你,也该来爱我。’”

“我会重新吻他一次。”

10
促成一桩好事,后果并不甜蜜。
Knox失去了他的得力好伙伴。Todd重回Neil的怀抱。这回是实打实的怀抱了。他也得重回懒散的Charles的怀抱了。
也没人陪他晚上翻墙出去找女朋友了。那时候Neil只为了探听Todd的只言片语就愿意陪他走这么远的路,可谓痴心一片。他也是痴心一片。
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恋爱教主的地位。他全失算了。

他以为他俩早在一起,他以为肯定是Todd先告白的,——不然呢,每天Todd看着Neil的眼神就跟别人不一样。他还在剧场那边滔滔不绝,大段大段的话,在Todd呆若木鸡地反驳他们根本就跟他想的不一样,他也呆了一呆,但依旧苦口婆心地跟他分析不管怎样,现在去跟Neil说清楚,绝对能成功。
但Neil不负所望,竟然先行一步。

不过不管怎么说,怎么样他也算预言成功了。
告白之后,就谈恋爱吧。

“但假如你希望生活有意义,你就该让我爱你,也该来爱我。”
Knox咀嚼着那天无意中旁听到的这句话,这小子,说得还真挺好,他在那儿到底排练了几遍?
不管了,咖啡馆快关门了。
END

好的我填完了一个!虽然很烂!2018是什么填坑元年吗!
Todd太可爱了,其实想写的梗是两个人都被误会向对方告白,然而双方内心都??并没有好吗
我是在非常灰暗的时刻看的,看完以后(。更灰暗了,然而深深记住了Todd的可爱。原作有些东西我觉得还蛮值得商榷的,但本来踌躇满志要写的东西都鸽得忘我了……

城春

[Dead Poets Society]负雪的橡树

腐向同人,慎入
CP:Neil/Todd(依旧隐约到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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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你还未转学到威尔顿前,你就见过威尔顿的校服。

它挂在杰弗瑞房间的衣架上,浆得笔挺,扣着金灿灿的徽章,颜色看起来很严肃。你曾趁父母外出时,站在镜前拿着它对着自己比了比。它似乎比你高大得多。

你知道自己无法穿上它。

2.

你离开了贝林葵斯特,你的父母告诉你他们已经将你的转学手续办妥当。他们从不问你的想法,你哥哥的路就是你要走的路。

你到了这儿。威尔顿跟你想象的差不多。板着面孔的老师,富有历史感的校舍,有着上了年纪的乔木和成群结队的飞鸟的校园,和一众令你畏惧的精英学子。你坐在礼堂里,看他们吹...

腐向同人,慎入
CP:Neil/Todd(依旧隐约到不可见

>>>

1.

在你还未转学到威尔顿前,你就见过威尔顿的校服。

它挂在杰弗瑞房间的衣架上,浆得笔挺,扣着金灿灿的徽章,颜色看起来很严肃。你曾趁父母外出时,站在镜前拿着它对着自己比了比。它似乎比你高大得多。

你知道自己无法穿上它。

2.

你离开了贝林葵斯特,你的父母告诉你他们已经将你的转学手续办妥当。他们从不问你的想法,你哥哥的路就是你要走的路。

你到了这儿。威尔顿跟你想象的差不多。板着面孔的老师,富有历史感的校舍,有着上了年纪的乔木和成群结队的飞鸟的校园,和一众令你畏惧的精英学子。你坐在礼堂里,看他们吹着风笛举着旗从你身侧走过。那个举着“卓越”的男生,令你想起你哥哥。

知识的火焰传递着。

会后你的父母带你去同校长打招呼。校长勉励着你,同时打量着你。他在你身上找你哥哥的影子,你知道你会让他失望。

你知道你总会让所有人失望。

3.

你的新室友是尼尔·培瑞,这一届的尖子生,被校长寄予厚望。他笑着跟你握手,眼神像春雪初融时山间淙淙的溪流,你想回赠他一个这样的笑容,但你做不到。

他问你为什么转到这来,你回答你哥哥曾在这读书。他了然道原来你是那个安德森。你想,所有人都知道杰弗瑞·安德森;你希望他能记住你的名字。

他太受欢迎了,一会就钻到人群里不见了。你独自找到自己的寝室,环顾四周的摆设,想透过这些了解他。当他回来时,你又收到了一个“木瓜”的评价,早在贝林葵斯特,这些绰号就已装满了一个球筐。但他拿卷起的纸轻轻打了你一下,告诉你别介意。这举动真够亲昵的,你第一次见他这样热情阳光的人。

随后查理、诺克斯和米克拥进了你们的房间,他们娴熟地篡改威尔顿的校训,叼着烟吞云吐雾,这大大出乎你的意料。虽然他们戏称这里为地狱,但好像比你从前所处的“人间”有趣得多。

你罕见地有了想要了解什么的欲望。特别是你的新室友。

4.

基廷先生和你一样,初来乍到。

他哼着一首轻快的曲子,带你们去看你们路过无数次却未投以目光的走廊。那里驻足了也曾和你们一样的青春,但年华早已逝去,使一切都变成了黑白的颜色。基廷先生——“船长”,他对你们说,青春时所梦想的未来,大多成为泡影,人生匆匆百年,不过白驹过隙。但是,“Carpe diem”,他说,“把握当下,孩子们。让你们的人生与众不同。”

你睁大眼睛看着他们,那些往日的少年,如今的尘土。船长的声音在你耳边回响,Carpe Diem,Seize the day。

你心头涌起一阵无可名状的情绪。你突发奇想,如果你是个植物细胞,就是液泡被戳破了。

5.

你坐在教室的左上角,跟他隔得挺远。当船长叫你们撕掉J.埃文斯•普里查特博士那篇亵渎文学的前言,把这些功利主义丢进垃圾篓的时候,你下意识地回头看他。他早已把前言撕了,在和查理交换眼神。你意识到他们总是这个班级最离经叛道的那两个。

而你总是看着他们的那种人。

你几乎是颤抖着手把那一页撕掉的。你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好像有什么脱离了轨道,而你也是促成这场事故的一个小小的因素。

船长叫你们靠拢过去。你轻轻走到围成的圈边缘,听他说谋生是人生的追求,但诗与爱却是人生的意义。

你不记得自己人生的追求,那似乎只是父母的追求。

你好像在迷雾中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碰到了一块铁门。那粗砺的纹路是你心上的血管。你在口袋里摸索钥匙。钥匙正在你的口袋里。

吃午饭的时候,他拿来了一本年鉴,上面挂着一张船长的黑白证件照。老实说,变化很大。你匆匆瞥了几眼,未及细看,海格老师的训话就令你们都乖乖噤了声。

一顿饭食不知味。你们随便扒拉了几口,就追着下桌的船长出去了。他走在最前面,手里捧着那本年鉴。

是否所有人对着自己年轻时的照片都会露出一个相似的表情呢?船长接过年鉴的时候你想。噢,一样的弯起眼角,嘴角上翘。

他接着追问那个社团,直到得到满意的答案。你在一旁听着,“轮流读诗”,这与你的差距大概就是你和他的差距。虽然你也是目击者,但也得弃权了。

上课铃催你们结束这场问询。你们往回赶,他在海格先生远远的训斥声里转过头来,笑着问谁参加?查理,畏首畏尾的卡梅隆,摇摆不定的皮兹,米克,还有想要迷倒克莉丝的诺克斯。不会有你。你一言不发。

晚修时,你试图把自己埋在历史作业里,以便听不见铅笔在地图上划过的声音。可他向你走过来了,动作轻快地坐到了你身边,问你加不加入。

你说不。你想他永远没法明白你的恐惧。立于人前的恐惧。你太久也太习惯被遮在别人的阴影下了。

他又爽快地把这个难题解决了。他说能让你不念诗,但你得加入。你害怕他皱眉头,害怕他讨厌你,所以没法阻止他去和他们商量,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恐怕没人像你一样,有听到别人谈论自己就心悸的毛病。这毛病可害苦了你。

他像撕裂阴影的一道光。

到了晚上,他就像开学时拿纸拍你的背一样,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便也是死亡诗社的一员了。

6.

那是你们的第一次集会。

你们溜出了宿舍,一把饼干就骗过了看门的傻狗。在树林里奔跑的时候,你抓紧了兜帽的边沿,想躲着树林里可能出现的蝙蝠、乌鸦,甚至是魔鬼之类的东西。他跑在前头,手电一晃一晃的。在蒙蒙的夜气中,月光变成了蓝色。

似乎跑出了一光年那么远,终于有人找到了那个印第安人山洞。你们推挤着进去,挨个坐了下来。岩洞里满是潮气,滴下来的水砸在你的睫毛上。你吓了一跳。

他抽着烟打着手电读梭罗,宣布死亡诗社复社。查理让大家把零食都倒在米克的针织衫上,你扔下一包葡萄干,很快针织衫上就变得一团糟了。大家互相揶揄着,挤兑着,光是坐在那儿就让你觉得很开心。

你还是喜欢听他读诗,虽然他讲起了鬼故事。他绘声绘色地讲老太太和拼图的故事,那是个没头没脑的悬案,但他拗着表情、一本正经的样子给故事增色不少。你看得出神。

查理,不按常理出牌的查理,还有躲在美女照片背后的亚拉伯罕•考利。他的丁尼生。从黑土地上蜿蜒而过的刚果河,和它留下的金色的沟壑,和你们留下的怪调歌声。

再没有那样快乐的夜晚了。你曾是个怕黑的人,不过那之后就不再怕了。黑夜成了完美的匣子,藏诸你的美梦。

你记得他的眼睛很像热可可。

7.

那次着实吓坏了你。

船长布置了一个糟糕透顶的作业,还是在你站在讲台上试图“换个角度看世界”的时候。他把灯关了,说你是个胆小鬼。你紧张得差点栽下讲台。

写诗,这已经够可怕的了;在众人面前朗读的恐怖程度还要更胜一筹。放学后你坐在宿舍的床上,写废了五六张草稿纸,用铅笔划出愤怒的删改符号,可全都无济于事。

他猛地推开门进来了,带着比往常还要大的多的笑容,把一张纸拍在你手里。是仲夏夜之梦,公开试演。他两眼放光,兴奋地跟你说他要做一名演员了!甚至卷着被子踩着床就地开始表演,说什么也不能阻止他!

你第一个念头是,这真适合他。但很快头脑里的反对声音就多了起来,学校,家长,好像没有哪个“权威”会支持他。他的父亲你见过,严厉极了,不知他的精神是怎样从夹缝中生长得如此茁壮的。你不自觉地退到那边去,习惯性地反驳他,告诉他这一切是不可能的。

他挣扎着提出解决办法,但最后只是带着疲惫的神色坐在暖气架上。他说:“我甚至还没有拿到角色,就不能在脑子里过过瘾?”

你低下头,不知怎么安慰他,害他伤心的居然是你。他问你基廷老师的话对你来说是否一文不值?为什么你总是这个样子?

愤怒、无力、委屈混合诸多情绪在心里搅动着,你却说不出一个字。沉默了一会,你说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你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你搬出了从前屡试不爽的说辞:让他去做自己的事,你会照顾好自己。——它曾成功地把每一个想要走进你的世界的人拒之门外。事实上,你害怕别人看到你的世界,因为你觉得它很丑陋,毫无吸引人之处,令人厌恶。你知道他会说好,然后像其他人那样退的远远的。

可他向来喜欢打破常规、出人意料。他说:“不。”

你呆住了,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却只是挑了下眉毛,嘴角翘得更高了。他重复了一遍:“不好。”然后飞快地夺走了你特意压在底下的诗。你追上去想抢回来。

他大声读你的诗,说你是沃尔特•惠特曼!你简直羞窘得无地自容,但心里雀跃的苗子已经探出了头。

后来卡梅隆来了,傻傻的化学题被他一下子抽走。诺克斯、查理也加入了战局,兼作背景音乐的制造者。你成了他的帮凶,把卡麦隆的化学题往天上丢,还笑得很开心。

那一瞬间你突然意识到,你等一个人对你说“不”,已经等了很久了。

8.

无论多么恐惧,明天还是变成了今天。

你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地去上课,低着头,希望船长的目光不会落到你身上。

事与愿违。当船长把你拉上讲台的时候,你发觉自己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船长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张牙舞爪的“Yawp”在黑板上冲你咆哮着,满堂的寂静又像是无声的讥诮。你想快点脱身,不给他们看笑话的机会。但船长显然不想放过你,让你生起他的气来。

你知道优秀的人总觉得要让别人和他们一样优秀,甚至对糟糕的人为什么糟糕表现出无法理解,好像人类社会生产出糟糕的人是违背规律的。

他们又在逼迫你了,又在把他们的观点强加于你——你狠狠地冲船长吼了一声,声音之大直到传到耳膜你才意识到。这样他们就能满意了!你想。

犹如沙漠中的人扑向水一样,你快速往自己的座位走过去,但又被船长拦住了。他还想要你作诗!

墙上的大胡子惠特曼也在冷笑,令人牙齿发冷。你的听觉终于归位,便听见心脏在狠狠地击打胸膛。船长伸出手蒙住你的眼睛。天旋地转的黑暗中,咚咚,咚咚。语言不等你排列,从你口中争先恐后地蹦出来。

光明到来的时候,班上也响起了掌声。你第一次被众人瞩目,惊慌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这是你从未想到自己能做成的事。船长的目光很温和,他的也是。

是你把他们想得太坏啦。他们只是在你把钥匙插进锁孔,听到开门的咔哒声时,在后面推了你一把。

9.

那天下课之后他很兴奋,揽着你的肩膀走回宿舍的时候,一直说你太棒了,你一味地笑。有机会获得他的认可,你也觉得这太棒了。

晚上躺在床上,你总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还是那个画面——他眼睛晶亮地看着你的画面。你又翻了一个身,自以为动作已经很小,就听见他的声音:“校友,你睡不着吗?我也睡不着。”

“我从来没想象过今天发生的事。”你说。

“噢——那说点什么也许可以促进睡眠。”他说,声音带点笑意,“今天你可把我们都惊呆啦,陶德,我们都想不到身边藏着这么一位大诗人!”

“我觉得你在奚落我。”你反击道。

“对上帝发誓,我没有。”他说。

短暂的沉默后,他又开口了:“冬天要到了。我非常期待今年的雪。”

“为什么?”

“我最近读了一首诗,有关独立的自由,写得非常好。”他回答,“雪天也是适合写诗的天气,能给人一些灵感。平日里写不出好诗,可以试着借助气候的帮助。你不觉得吗?”

“是。你看了什么诗?”你侧过脸看着对床,黑暗中,你们都在寻找对方的目光。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听起来不像题目,像一句话。‘令人齿冷的疯子’力作。”

你哼哼两声,提了个大胆的要求:“你背的出来吗?试试看背给我听?”

他说:“安德森老师随堂测验咯。”但顺从地念了起来。

他柔和的声音在夜里化了,然后流到你耳朵里。你听着,竟睡了过去。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它孤独的站立着,有些青苔从树枝上垂下来;

那里没有一个同伴,它独自生长着,

发出许多苍绿黝碧的快乐的叶子。

10.

第二次集会算是轻车熟路了,你们叼着做工考究的烟斗,把烟喷到夜气里,聊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诺克斯依旧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他拿着盏灯进来,命名为山洞之神。

那盏灯被他留在那,说是要让它做死亡诗社的名誉会长,守在这洞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你在毕业时偷偷把它带走了。

但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查理带了萨克斯来,他吹得很好,伙伴们问起,他解释道是曾被父母逼着学讨人厌的黑管的缘故——殊途同归,不是吗?也许是乐声刺激了诺克斯,他要为他的爱情放手一搏,一下子冲出了山洞。你们起着哄,一起跟过去。穿过山林,进入校舍,平时总是挤满了人的公共电话处这会儿却空无一人。你猜诺克斯会更相信命运的。

诺克斯踌躇再三,还是转动了号码。克莉丝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她邀他去参加派对。

他把手臂架在你肩上,你听见他在偷笑,气息到达你的脖颈和耳廓,有点痒。听着诺克斯的乐观期盼,你着实为他可能的爱情而高兴。

他与你相视一笑——Crape diem!

11.

你是冬天出生的,他正期待着的冬天。自从进入了威尔顿,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的父母。你希望这个还算特别的日子能让他们来一趟,不过他们没有来,但差人送来了一套文具套组。

这晚的学习小组没见着他,好几天他都没来。你不想向别人倒垃圾,结束后就自己坐到露天的连廊上去了。天气已开始转凉,你忘了拿外套,只能抱紧了胳膊。

一边的校舍人来人往的,每个人都好像很快乐。没人往这边看,也没人发现你在这儿。你一会看天上闪闪的星星,一会看校舍尖尖的顶。康德可以看着尖顶思索星空。但你,陶德·安德森,也只能想想自己的琐事。你叹了口气,看着一双尖头皮鞋出现在眼前。

他叫你的名字。

奇怪,他怎么能看见你呢?你的脑子大概是被冻僵了,嘴里吐出来没经过大脑过滤的话:今天是你的生日。今天已过去了六分之五,这话说得太晚了。

他有点惊讶,说祝你生日快乐,问你的父母送了你什么?

你指指文具套组,他很快明白你为什么坐在这了。他安慰你说也许他们认为你还需要一套新的,你说他们什么也没想。这可不是一个好儿子该说出来的话,但你实在是有些难过。

他拿过你的文具套组。不知是校舍那边透过来的灯光,还是月光,使他的侧脸显得分外温柔。他胡诌说这有流线型的味道,赋予了这文具盒飞行的能力。

史上第一个无人驾驶飞行文具套组。好吧,既然它想飞,你便从善如流。

漫天的白纸飘起来,金属配件叮叮当当地响。糟糕的生日礼物不重要了,有他在身边打趣着,你觉得这是你长大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12.

查理——哈,努安达,他想姑娘们想疯了。青春期是正是荷尔蒙躁动的时候,而威尔顿,是的,男校,禁欲得像个地狱。

“不是‘像’,”查理说,他喷出口烟,“就是个地狱。”

现在他们聚在学习室里,查理因为那通上帝的付费电话而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尽管现在他只能坐在沙发上刻意忽略那快裂成八瓣的屁股,他也是他们之间的英雄人物。

你有点羡慕查理的张扬和大胆。你瞥了眼诺克斯,他在发呆——指不定在做和克莉丝同校的白日梦。你又偷瞄了他一会,你想知道他是否也想找个女朋友。

船长来了,他告诉你们识时务者为俊杰。其实这跟寻常大人们的说教差不离,但你们都点着头露出了笑容。因为船长跟校长不一样,他是“你们的人”。他站在你们这边。

入睡前他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你说得看什么类型的姑娘看得上你。他叹气:“Oh my——陶德,相信我,到了大学你会很受欢迎的。让我给你想个定位,什么‘忧郁的天才诗人’之类的。放心,放心,会有一打的姑娘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你在被窝里笑出了声。你说:“我理想的未来的女朋友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嗯,然后呢?”

“眼睛最好是棕色的……”你想起他的眼睛,你可以用很多词来形容它,焦糖,可可,它们会在白昼间变换颜色。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精灵的话,你觉得——你希望他们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像是包含着全宇宙所有的灵感和爱。

“噢,”他应道,“棕色的眼睛——我倒更喜欢冰蓝色的,然后睫毛铺展,像是蝴蝶张开翅翼那样。”他还在空气里比划动作,做出五指从握拳到快速打开的动作。你就着他的比喻想象起来。

你突然说:“总还是别人的眼睛好看。”你们沉默了一会,想到对方眼睛的颜色,都哧哧地笑了。

宿管的手电光透过门缝了,你们赶紧闭上了嘴。

那晚你做了个梦,梦到你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是耶鲁还是哈佛?),你们各自有了女朋友。你的女友有棕色的眼睛,他的女友有冰蓝的眼睛。你们勾着肩搭着背在湖边合照,笑得灿烂。

风吹起学士帽帽檐的穗子,金黄金黄的,是你们俩的未来。

这真是个美梦。只可惜做得太早了。

13.

这些天天气已经很冷了,但是他的排练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帕克,仲夏夜之梦的小妖精。刚拿到角色时,他伪造信件将一切搪塞了过去。现在木已成舟,你想,培瑞先生也做不出多过分的事。

他有时排练到很晚,你负责给他打掩护。天哪,连篇的谎话你说得面不改色,你都开始佩服自己了。诗社的同仁没有不为他高兴的。毕竟在这所地狱中学,理想像是沙漠里的绿色植物,无人不会为之惊异,无人不会给予呵护。

他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房间。你知道这是骑了十几公里自行车和冲到食堂却无功而返的缘故,所以你笑着拿出了面包。

“啊!”他抱怨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吞回去了,“陶德你太棒了!我爱死你了!”他还破了几个音。

“新品奥利奥面包!”你得意地说,这可不容易抢到,你在船长“下课”的第一个音节还没落下时就已经冲了出去,你听见他的“Opps!”。你承认,这举动有点疯狂,但是是值得的。

他抖抖身上的灰坐在床边,叫你过去。他一手翻开剧本给你看,一手艰难地拆开面包的纸袋。

“有四个奥利奥在上面,正好,我们可以一人吃两个。”他自顾自地说,有点由不得你拒绝的气势。其实你也挺想尝尝的,这还是你成功抢到的第一个——天知道该死的学校为什么让高年级更早下课?

“噢——不是四个,”他失望地说。这是一个中间割开塞满了奶油然后嵌进了几片奥利奥的面包,还有一点温热,焦黄的面包和不算雪白的奶油,有种奇怪的吸引力。但是他拿起一片奥利奥,发现那其实是半片。“只有两个。”

“你不能指望——”你没说完这句话,他便懂了你的意思,笑得肩膀颤抖。

他咬了一大口,再把面包伸到你面前,示意你也来点,然后开始说今天排练的趣事。你顺从地咬下去。

奶油甜的恰到好处,奥利奥是经典口味,面包松软可口。你索性把他的声音当作果酱——还是蜂蜜吧。

会不会有点太甜了?

你来我往间面包很快被干掉了,他仰倒在床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你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样子,又想起那时想要了解他的愿望,觉得或许已经实现了。

13.

那一年的第一场雪下到眼前时,他的演出也提上日程了。他在表演前几天偷偷对你说,他父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你问他怎么办,他只是抿了抿嘴巴,没有回答。

但你们都还抱有一种侥幸的期望。

当天稀客克莉丝也来到了威尔顿,她的金发上挂满了雪花,像个小仙子。你们纷纷揶揄诺克斯,他红了脸,眼神闪动。于是你们飞快溜走了,给这对年轻情人一点私人空间。

开车到了剧院,你们像蛋糕上嵌草莓般一个个落座。灯光,幕布,他,他好像和舞台是一体的一般,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演的小妖精聪明,伶俐,和他本人一样。

在他那长长一段的独白中,你不由咧开嘴笑了起来,他可真特别,你不知道第多少次这样想。

看吧,我就知道你能成。你用力鼓掌,喝彩,却发现他的神色变化了,疲惫,落寞,忧心忡忡,这不像他。

你回头看,培瑞先生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你还是对他印象深刻。他的严厉使你恐惧。

培瑞先生强硬地把他带走了,即使是船长也说服不了他。你永远忘不了那一晚他的神色,从车窗透过来的哀切令你胆战,雪片不断不断淋淋漓漓地泼洒,你身心发寒。

14.

时至今日你仍无法忘怀,每一个飘雪的午夜,你总能梦到他离去时的脸。无论是18岁的陶德,还是28岁的安德森先生,无论你痛哭流涕跪地阻拦,还是一言不发地拉住他的手,他都无可挽回地被一次次带走。

等到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你在茫茫雪地中走了很久很久,你想念他的温暖,但这个世界留下的只有铺天盖地的寒冷了。

在他的父母来收拾他的遗物前,你在他的抽屉里发现过他抄写的诗集。你把它们小心收藏,毕业后也一直携带,也许它们旅行了一整个美国大陆。

他走了,查理被退学了,你在船长被赶走时充当了他一直以来的角色。这是船长教会你,也是他教会你的事。他的勇气不会随肉体的逝去而湮灭,因为他留给了你。

15.

有天拉丁文老师带着你们到户外朗诵课文,你踩着前人的脚印,念着过去的词句,看着草地上的残雪和一点点绿意,想,青草有天会长满这个山坡,飞鸟会越过冬季,也许他会回来,也说不定。

Echo.

人体透视

手臂透视还不会的朋友们,认真学起来了!

人体透视

手臂透视还不会的朋友们,认真学起来了!

无为有处有还无

【拓星】还泪


沈星好像很少哭。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但拓有些意外。


和他们这些早早习惯刀口舔血的人不一样,沈星是行差踏错一脚迈空,直直地从天堂坠入了炼狱。但拓比谁都清楚,三边坡就是臭不可闻的烂泥,生活在这里的人只能祈求晚一天被没顶,没有把脚拔出去的可能。


比起这里,沈星几乎可以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哪怕狼狈得浑身青紫鼻血横流,也还能看出他从前被养得多好,但拓的手死死掐着他的脸,更衬得他有些晃眼的白,像摆在橱窗里瓷做的娃娃。


一条命晃悠悠地悬在生死边缘,沈星颤抖,恐惧,悲嚎。但拓在怒火褪去后也带了几分怨地冷眼旁观,心想只能怪你来错了地方,要恨就恨你自己的好命怎么不能...


沈星好像很少哭。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但拓有些意外。


和他们这些早早习惯刀口舔血的人不一样,沈星是行差踏错一脚迈空,直直地从天堂坠入了炼狱。但拓比谁都清楚,三边坡就是臭不可闻的烂泥,生活在这里的人只能祈求晚一天被没顶,没有把脚拔出去的可能。


比起这里,沈星几乎可以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哪怕狼狈得浑身青紫鼻血横流,也还能看出他从前被养得多好,但拓的手死死掐着他的脸,更衬得他有些晃眼的白,像摆在橱窗里瓷做的娃娃。


一条命晃悠悠地悬在生死边缘,沈星颤抖,恐惧,悲嚎。但拓在怒火褪去后也带了几分怨地冷眼旁观,心想只能怪你来错了地方,要恨就恨你自己的好命怎么不能从一而终。如果你能活下去,你要哭的时候还很多。


但哭也是对活人的优待。但拓收起沈星的护照的时候还在想,我的弟弟甚至没资格再哭。


让人意外的是,沈星在这之后极少流泪。他想家,他也想他舅舅,但他不哭,顶多在跑完一趟边水后沉默地靠着竹做的门框,疲倦地望着远方层层叠叠的山,那是把他和故乡隔开的山。


似乎那一天的命悬一线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眼泪,除了追夫河边暴怒对峙的那个夜晚,但拓没再见过沈星哭。


所有人都惊讶,一开始最恨沈星的但拓反而是沈星最亲近的,也是最早被沈星拿下的。一向畏畏缩缩的小孩在但拓面前也有几分恃宠而骄的轻松劲儿,但拓也由着他卖乖。


说出去可能被别人笑话死,在看到裹着一身比丘袈裟的沈星抱着钵子站在门口,疲惫失落地望向他时,但拓一瞬间不仅说不出话,心里还感到了愧疚和亏欠。


但拓已经对沈星没有了半分的怨气和怒火,甚至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三边坡上可怜的人太多,怎么偏偏就对沈星动了善心,猜叔说是因为他把沈星当自己死去的弟弟,但拓没解释,看起来是默认,其实他心里却也不觉得完全对。


沈星就是沈星嘛,在三边坡上是个显眼的异类,他太纯粹,和谁都不像。


但拓一直觉得追夫河里刚捞出来的沈星失魂落魄地骂他们都是鬼都该死的那几句话倒也没错,把人心的鬼影搜罗起来的修罗鬼蜮就是三边坡,这里的每个人都会下地狱。


除了沈星。他挂在半空,没踩过泥潭,手里还拽着根绳子,那绳子很坚固,也可能是但拓私心想给它加固,所以沈星不会彻底掉下来。但拓陪着他坐在门框上遥看万重山的时候,心里就清楚,这山封不住沈星的,他总会走的。


像沈星这样单纯的人真的会适应这里的生活吗?但拓知道不可能,可沈星比他想得要坚强得多,哪怕小孩被灌多了酒,抱着他的胳膊喊着要回家的时候,也只是拉长了嗓子干嚎,愣是一点泪都没流下来。


但拓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沈星被他笑得发愣,竟然闭上嘴巴,乖乖地攀在但拓胳膊上被他送回了房间。但他不松手,眨巴着一双不太清明的,被酒气洗过的,雾蒙蒙但是水光潋滟的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但拓。


“阿星啊,松手好嘛。”但拓没敢太用力,好声劝着想要拔出自己胳膊。


对但拓的话半知半解的沈星皱起眉头,低下头思索片刻后猛地一下把脸贴近但拓,几乎要鼻尖挨上鼻尖。但拓被这突然袭击搞得猝不及防,但也没躲,另一只手还小心地护住了沈星的腰。


沈星抽了抽鼻子,终于松开手,缩回床脚,垂着头,很长时间没有修剪的黑色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语气有些委屈地说:“拓子哥,山太多了,你带我飞过去吧。”


他很小声,几乎是呓语一样的模糊,但拓没听清。


他耐心地俯身靠近沈星,捧住他的脸替他整理好零碎的头发,终于毫无遮挡地对视上那双他一直很喜欢的眼睛,声音是怕惊扰好梦一样的轻柔:“刚刚说什么?”


“我不喜欢山。”沈星这次声音大了一些,“拓子哥带我飞过去吧。”


也喝了点酒的但拓本来打算送回沈星就回房睡觉,但看着男孩可怜兮兮的样子,但拓叹了口气,决心留一晚上,他给沈星盖上被子以后伸出双臂环住男孩,几乎把沈星罩在了怀里:“为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沈星才闷闷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对小时候的沈星来说,山里的日子,就是他全部的生活。他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山外边有多大,但他衷心地祈祷起码有他的立锥之地。逃离父母无止境的互相责骂和对他的失望,就是小时候的沈星最大的愿望。


再长大一些,沈星的个子还是矮矮的,一直没往上拔,所以很轻巧地混上了去山外的车。顺着人流的推搡下了车以后,沈星只是漫无目的地张望了一圈,就几乎要被从未见过的光鲜灼伤了眼,他茫然地迷失在钢铁森林的时候,认识他的大婶拉着他回了家。


那天父母的争吵格外激烈,碎玻璃声,尖叫声,摔门声不绝于耳,被父亲狠狠用荆条抽了一顿的沈星还被揪着耳朵锁在了房间里,他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高热咳嗽接踵而来,他一边哭一边拍着房门求救,声音越来越低。要不是舅舅赶了过来抱着他跑去村医院,他可能已经死在那个夜晚。


“说来奇怪,”沈星没有流泪,甚至还有些憨地笑了起来,“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能哭了,初中的时候骑自行车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身上摔的没一处好地儿,我也没哭,把我舅舅吓坏了,以为摔傻了不知道疼了。”


可能是那天晚上已经把欠父母的泪流干净了,沈星像是丢掉了什么包袱,他不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待在死气沉沉的家里,他时不时就跑去找舅舅,舅舅心疼他照顾他,但也呵斥他自己待的地方不是什么好地儿,不要图好玩来。


不是图好玩。沈星几次解释,舅舅就是不信。他往外跑,只是因为他知道山外头有多大了,他觉得总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哪怕只是一张0.9×1.8m的铁床那么大,也好比被围死在重重山。


“被沉河的那个晚上,是我大概十年里第一次哭,”沈星平时也不怕但拓,何况是喝多的沈星,他伸出手,蹂躏但拓的脸,在但拓复杂的眼神里傻呵呵地乐了起来,“拓子哥,猪鼻子。”


但拓无奈地握住他的手,沈星的手很冰,便没有松开,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艰难地给他裹紧被子,接着握住沈星的一双手,捂在自己脸上为他取暖:“那天吓到你了,对不起。”


沈星摇摇头,想要表示原谅:“我当时就是很可疑嘛。其实沉在河里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山。我哭是因为我才知道我逃不开。我自作聪明太久了,我其实根本逃不开。”


山的外头不是新天地乌托邦桃花源,是新的山。


两两沉默,但拓松开已经热烘烘的沈星的手,沈星砸吧砸吧嘴,顺势倒在了但拓肩膀上,刚刚那番话似乎只是醉鬼的无心之言,沈星打了两个哈欠,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阿星,你想我带你飞过去吗?”但拓揉揉他的头发,声音很轻。


“飞哪啊?”沈星半梦半醒间喃喃地问,“我没钱买飞机票,我还欠着一大笔钱呢,命也不是我自个儿的,你要不看看我还有啥吧?能给的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想帮你飞过去。”


沈星还是软着身子靠在他肩膀上,语气却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很生气一样地谴责:“凭什么啊,你当什么雷锋,你肯定在骗我,你什么也不要我不就不止欠钱,还欠你人情了吗?”


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沈星底色还是那个唯物主义者,神和命数在他这里都要打个问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似乎也不见得事事如此,可他总是不想欠别人什么。


但拓却信。神、命、因果,他都信。他不想让沈星欠自己什么。沈星就该轻轻松松,毫无顾虑地飞出万重山。如果一定要从沈星这里讨一样东西,那也只有一个选择了。


“你把你的眼泪还我就行。”但拓轻笑,听着耳边沈星平稳的呼吸声,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体会,这和母亲弟弟带来的幸福很不同,似乎全世界在此刻都静谧无声,唯独沈星是唯一的声音。


都说爱的好处要人人都看见,但只有自己能摸着。但拓在此刻结结实实地拥住了自己的爱,这就是他唯一所求的,哪怕从此被重重山挡住再也看不见爱的所在,也没有什么遗憾。


“给了我眼泪以后,你就什么都不欠了。”


  


END


Sailing

【拓星】哑哥但拓

剧情接《边水往事》大结局后一年左右,有私设世界观,慎入。全文9.5k,一发完。

——

中国 云南边境某山区小镇

沈星提着一双湿淋淋的鞋子站起身,从压水井旁边走到院子中央,抬手随意丢在石台上晾着。

下午四点的太阳依然很毒辣,晒得他发昏,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流。

他拿虎口擦了把汗,回头往走廊看了眼,但拓推开窗户,露出睡眼惺忪的半张脸,见他回头,咧嘴一笑,抬抬下巴,伸手冲鞋子比划了两下。

沈星秒懂,没好气的抱怨:“知道了,得吊着晾,什么毛病。”

他在这双眼睛的威视下,重又把刷出了毛茬子的破球鞋从石台上捡起来,用两支铁夹子一左一右夹在晾衣绳上,重力作用,左右乱晃。

他又回头,但...

剧情接《边水往事》大结局后一年左右,有私设世界观,慎入。全文9.5k,一发完。

——

中国 云南边境某山区小镇

沈星提着一双湿淋淋的鞋子站起身,从压水井旁边走到院子中央,抬手随意丢在石台上晾着。

下午四点的太阳依然很毒辣,晒得他发昏,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流。

他拿虎口擦了把汗,回头往走廊看了眼,但拓推开窗户,露出睡眼惺忪的半张脸,见他回头,咧嘴一笑,抬抬下巴,伸手冲鞋子比划了两下。

沈星秒懂,没好气的抱怨:“知道了,得吊着晾,什么毛病。”

他在这双眼睛的威视下,重又把刷出了毛茬子的破球鞋从石台上捡起来,用两支铁夹子一左一右夹在晾衣绳上,重力作用,左右乱晃。

他又回头,但拓这回满意了,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唰的把窗户拉上。

  

沈星回到屋里。

他住的是小镇边缘一套独立院落,靠北墙一溜三间小平房,坐北朝南。

院子背后是土坡,坡上无树,斜斜贴了层防泥石流的水泥,年久失修碎裂纹路如龟壳。

三间房中间是客厅,进门东里屋给但拓,西里屋是沈星的狗窝。

但拓爱干净,东屋总是收拾的利利索索,地上一张碎纸片都无,只要他起来,床上的被褥枕头都叠放的整整齐齐,就像是没人睡过。

他还喜欢扫地,喜欢修补院墙,搭建鸡窝,尽管并没有鸡。

最喜欢的还是指挥沈星干活。

沈星老笑他:“你看着倒像是干过雇佣兵的,兰波都没你会搞家务。”

但拓抬起手,认真的比划着解释给他听,“那不叫家务,叫内务。”

沈星能看懂大部分手语,在达班那一年,硬是被梭温给练出来了。

他私底下紧张又恐惧的想象过好多次,万一轮到他去上山送货,也得割了舌头当哑巴,那他得提前学会哑语。

没想到,这个当哑巴的可怕梦魇,先被但拓占了。

但拓总是比划着手势跟他说:“当年我割了梭温的舌头,这就是报应。”

沈星不满的回答他:“是报应,哑,却活着,算得上是福报。”

然后他就结结实实挨一顿胖揍。

  

但拓虽然哑了,力气却依然不小。

他的肌肉天然生成,无需日日锤炼依然是那么卓越突出,揍几个沈星都没有问题。

揍着揍着,你躲我闪,你来我往,眉来眼去,就变成腻腻歪歪的搂抱,然后就滚到床上去。

今天沈星也想趁着晾鞋子这种小矛盾好好找个茬,招惹但拓来跟他打一架,去床上滚几圈。

他看看手机,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沈星只好匆忙擦了手,换件稍微体面没那么皱巴的T恤,隔着东屋的破木门喊:“哥,我得出去下,舅找我几回了。”

东屋没声音,静悄悄的。

沈星推开条门缝,但拓又回到床上,侧身朝里躺着,身上什么都没盖,肩膀到腰线到腿的曲折走势如同山峦起伏,看得沈星一呆。

“咋这么能睡呢,一天醒着的时候就知道数落我,数落完就睡了。”,沈星嘟囔着,还有后半句没说出口——知道自己要出门,好歹搂搂抱抱亲亲啊?

没情趣。

他摇摇头,想起了花枝招展风风火火多情如歌的刘金翠。

刘金翠勾搭他的时候那叫一个干净爽快,看上了就要,管它是在台球桌还是在KTV。

要是自己能学会翠妹儿一半的功力也行。

沈星觉得,但拓虽然喜欢跟自己滚床单,但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感,跟刘金翠对自己那种完全不一样,跟白胖子对王安全也不一样,跟乌蒙对傻老外更不相同。

但拓是奔放的,又异常隐忍。

他心里藏着很多事儿,无论笑得多灿烂,总让人感觉这笑没渗入到他心底深处。

也许从前的但拓不这样,貌巴死了之后才变的,现在他成了哑巴,更加难以揣摩。

  

沈星越想越憋屈,站在东屋门口冲他背影喊:“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嘛!我大晚上出门,你就不担心吗?外头漂亮的男人女人那么多。”

但拓身体微微动动。

沈星一咬牙一跺脚,攥着裤兜:“我现在可有钱啊,我跟你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别人不主动找我,我可以找他们。”

但拓终于翻了个身,懒洋洋的侧躺着看他,似笑非笑的用单手比划了几下:“找谁?王安全吗?还是翠妹儿?都行,好好玩。”

“我去!”沈星蹭的转身走了,心里痛恨加不忿。

他心不在焉的骑上电驴,昏头昏脑的往舅舅的办公室赶过去,心里想的都是但拓穿着土褐色老头背心,侧躺在床上一脸嘲笑的样子。

路过一个杂货铺,里面卖烟也卖酒,他停下来跟看店的织毛衣胖阿姨喊:“大姐,给我准备一箱勃磨产的那种啤酒,晚上回来取。”

“好!没的问题。”阿姨站在门槛上,摇了摇手里的毛衣针。

沈星安排好晚上这顿夜酒材料,加快速度骑车,耳畔的风呼呼吹,小麻雀隔三差五停在电线上蹦跶,不知疲倦的啾啾叫。

  

小镇不大,穿街走巷没多久就到了。

看到舅舅不需要拐杖也能凭借假肢站在商铺门口东张西望的样子,沈星的心情忽然敞亮起来了。

“舅!舅!”他老远就招呼,“咋还出来接我呢?等急了吧?”

“不急。”沈建东不肯承认。

沈星急匆匆停好车,笑嘻嘻过去,挽着舅舅的胳膊,搀扶着他往身后的办公室里走。

这是个二进的小门面,挂了“建东驾校”的牌匾,才装修过,里头油漆味还很重,办公家具是精挑细选淘来的二手货,不仔细看也还像模像样。

沈星到处望望,外间一条长桌,用来咨询接待,还有条沙发,文件柜。

他又伸头看看里间,放着能半躺的老板椅和办公桌。有个小伙子正在安装电脑,见他来了,龇牙笑笑,细细眉眼间竟然有点像王安全。

沈星觉得晦气,还真让但拓说中了,他皱了皱眉,不理小伙子,扶着沈建东在红木沙发上坐下,摸摸木质,啧啧道:“舅,这红木不会是我伐的那根做的吧?”

沈建东浑身一抽搐,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你小子可别再提伐木场的事情了!”

沈星知道踩了老虎尾巴,赶紧陪着笑脸侧身鞠躬:“错了错了,不提不提,绝对不提。”

沈建东这才收了怒意,拉他坐下,“快点吧,说吃完午饭就过来谈事,这都快吃晚饭了,瞎忙什么呢你?”

沈星双头抱头,躺在沙发靠背上休息,长长叹了口气:“还能忙啥,鸡毛蒜皮呗。中午饭我得做给拓子哥吃吧,吃完收拾,刷鞋……”

他想起了计划中没能安排的“好事”,顿觉惆怅。

  

沈建东扳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脸转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看了会儿,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沈星先急了,“舅,你瞅的我心里发毛,有话直说。”

沈建东这才吞吞吐吐的开口:“就是,那个但拓……在你那里住。他最近怎么样呢?还是不会说话吗?”

沈星的眉宇间顿时笼上一层阴云,半天才说:“他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指望他下半辈子还能开口喊我一声。”

沈建东十分担忧的眼神望着他,拍拍他的后背,“星啊……其实你有没有想过……”

沈星立即打断他,“舅,你可别说。我知道你意思,我从回国,就一直照顾他,你嫌我足不出户,不务正业,帮不上你,我都知道,可我……”

沈建东攥着他的手,眼睛有点泛红:“没有啦,我自己也才能站起来,我理解,任何人从三边坡那样地方回来,都有很长的路要走,哪能说干就干。”

沈星笑笑:“舅,你是真疼我。我要是早听你的多好,谁的话都别信……也不会走到今天,让你腿伤成这样。”

沈建东摸摸自己的膝盖,那里时常还有幻觉,仿佛弯一弯,还能带动小腿和右脚的行动。

好在他意志力顽强,假肢也很顺利的磨合着,人也逐渐恢复了不少精神气,开始鼓捣新产业。

  

他感慨的拍拍沈星的肩膀:“孩子,今天既然来了,就说说吧,我这个职业驾校,你到底加不加入?”

沈星为难的搓搓手,低头想想,终于在沈建东等急了的目光中,咬牙蹦出几个字:“那就加入吧,我加入。”

沈建东大喜,蹭的站起身,伤腿与假肢接触口被压的生疼,他也不觉得,哈哈大笑:“行,那说好了,我给你留三成的股份,也不让你真掏钱,你这算是技术入股。”

沈星眨巴着眼,“技术入股?”

沈建东点头:“嗯。新概念。”

“那舅你可吃亏了。”沈星脸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沈建东伸手去拉他:“我这营业执照昨天终于办下来了,才招了个人替我看店,小伙子挺机灵的。”

他朝着里间喊:“小涂,小涂儿,出来。”

小涂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儿从里间跑出来,对沈星点头笑,“您好。”

沈建东介绍:“这是星总,咱这的技术总监加大股东。”

“星总好。”小涂鞠躬。

“别别别。”沈星往后倒退了几步,躲他这个鞠躬,“都是自己人,别整这些,你叫我星哥吧。”

小涂抬头笑:“是,星哥。”

  

沈建东见两名“员工”其乐融融,脑海中已经浮现驾校生意兴隆的模样,笑的合不拢嘴,招呼道:“走了走了,明天再收拾,请你们喝啤酒吃串子去。”

小涂高兴的答应。

沈星却犹豫着说:“舅,今天就算了吧。我还得回去给哥做饭,还跟人家订了箱勃磨来的啤酒,不去拿不好。”

沈建东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哎呀……”

他跺脚,还是跺右脚,疼的抽冷气。

小涂忙跟着打圆场:“沈总,星哥可能太忙,我正好也还没装好电脑,要不改天再聚。”

沈建东哼了声:“听我的还是听他的。我说歇了就歇了。”

他把小涂跟沈星都拎出去,“小涂你回家吧。我跟星总还有话说。”

小涂忙告辞骑上单车离开,还有礼貌的招手。

沈星冲他笑笑,转脸看见沈建东用手指着他的电驴:“骑过来,带上我,我去你家。”

沈星呆住:“舅……”

沈建东见他不动,自己过去,大咧咧跨上后座:“残疾人不能开车,坐车总可以。你小子不会舍不得勃磨啤酒给我喝吧?”

沈星一笑:“嘿嘿,舅你说哪里话,是我考虑不周,一直没请你去坐坐,我那小院子,整的可好。”

  

沈建东坐在后座,一路闷闷的,不怎么说话。

到了杂货铺,女老板远远看见沈星回来,嗑着瓜子儿指指门口:“放那儿了,自己拿啊,我可搬不动。”

沈星停下车,看看后座上的瘸腿大爷,又看看啤酒箱,陪着笑对老板娘说:“您家那大胖小子呢,让他拿拖车给我送送呗,我这车上拉着人呢。”

老板娘啐出瓜子皮,看看沈建东,皱了皱眉,“两个大老爷们,非得都坐车啊。”,她一转身,招呼里头:“儿子,出来,送趟货。”

立马从里面滚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小子,熟门熟路的提起门后的拖车,二话没说到了门口,沈星早过来帮忙把啤酒箱子放上拖车。

“认识路吧?我先去开院门等着。”他骑上电驴带着沈建东一溜烟开走。

大胖小子吭哧吭哧拉车跟在后头,也没晚到多少。

沈建东小心的从电驴后面下来,慢吞吞凑着门口往里一看,“嚯!你这还真可以啊,够大,比得上北京的四合院儿了。”

“嘿嘿,才不到六百一个月。”沈星往里搬啤酒,顺手塞给胖小子一个钢镚儿。

胖小子面无表情接了钢镚儿,提着拖车飞也似的回家去。

  

沈建东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进去。

沈星把啤酒箱子放到院子中间石台上,转身来招呼他:“舅,站门口干哈呢?”

“我……那个。”沈建东贼眉鼠眼往三间小屋看看,“那个……就是……但拓……他……”

他支支吾吾的。

沈星过来一笑,“咋的,舅你怕他呀?他又不是黑社会,纯纯大好人一个,现在在中国,他连枪都没了,刀也只剩下厨房的菜刀。”

沈建东尴尬笑着回答:“不是那个意思。”,他听到“中国”两个字,仿佛找到了勇气,“我就不想再跟勃磨有任何瓜葛,那地方一辈子不想回去了。”

“要是有赚钱的好生意,我看你还会去。”沈星扶着他,“驾校不过权宜之计吧?哪有工程赚得多。”

沈建东摇头:“钱要紧,还是命要紧?”

“那倒是。”沈星点头,“这我同意。”

两人穿过院子,来到走廊,沈星大声喊:“拓子哥,拓子哥,醒了没有?”

沈建东又紧张起来,拉着他的手腕,“别叫,别叫,吵着人。”

沈星嗯了声,“舅,我得叮嘱你,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他嗐了声,“反正你也不懂哑语。”

沈建东擦了擦头上的汗,“哑语…是啊,他怎么就哑了呢。”他仿佛自言自语。

  

沈星一只脚都进了屋,又回来堵他的嘴,“嘘,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被割这儿你也哑。”

他把手从沈建东嘴上挪到他咽喉处,稍稍用力划拉一道。

沈建东头上的虚汗更多了,不但腿疼,脖子也疼,他仿佛感受到被割喉的窒息感。

先是一凉,然后就是温热的血涌出来,灌进气管,食道,堵住说不出话,也没法呼吸。

眼前都是金色的星星,密密麻麻分布在黑色天幕上,耳畔全是白噪音,很快就不能思考…

他被沈星这个手刀模拟割喉的动作给定在了原地,脸色煞白,嗫嚅道:“星儿,以后别开这种玩笑,舅年纪大了,怕死。”

沈星忙给他拍胸顺气,“没事吧您?去年还能勇闯封锁区呢。”

他正笑话沈建东,忽然眼皮一抬,笑嘻嘻的冲屋子里招呼,“哥你睡醒啦?还是我们吵着你了?”

但拓靸拉着人字拖,穿着件灰蓝色旧衬衫,挽着袖子,头发蓬乱,叉腰站在堂屋中央。

他看到沈建东来了,突然眼睛发亮,急速的拿手比划着。

沈星把沈建东往前一推,“舅,拓子哥说你胖了,也精神了。”

沈建东有点踉跄的站稳身子,看着屋里头干笑两声,“是嘛,回国了嘛,吃的好睡得好。”

  

沈星笑着问他,“舅,你看拓子哥是不是也胖了点?”

沈建东眯着眼睛瞅,“是吧,看不出来,他…就那样。”

沈星哼了声,“那我每天给他吃那么肉都白瞎了?”

他看向但拓寻找支持。

但拓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比划着说“肉都长我身上了,不白费”

他顺便炫耀了一下小臂肌肉线条。

沈建东才晃过神来,主动对沈星说,“今天我做饭,虽然没上过技校厨艺班,也能整两样大菜。”

“行啊。”沈星求之不得。

沈建东一猫腰进了东院墙下的厨房,很快就端着一筐青菜菌子走出来,蹲在压水井旁边清洗摘菜。

沈星跟但拓并排站着看他忙活。

“我小时候没少吃我舅做的菜,过年都去姥姥家,肥鸡大鸭子香肠,啧啧。”沈星馋的流口水,忽又转脸看但拓,“我知道你想什么,快中秋节了,我得带你出趟门,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必须让咱妈和小侄子见见你,高兴高兴。”

但拓一脸愁容,很不情愿的样子。

沈星见沈建东只顾低头洗菜根本不看他们,于是大胆搂着但拓的腰,安慰道:“别担心,我帮你弄条时髦的丝绸围脖,把这儿伤疤挡挡,我还能给你做手语翻译,再说了,她们只要见到你,比啥都强。你多大人了,还整近母情怯那一套啊。”

但拓终于被他惹笑,在他头上敲个爆栗。

沈星嗷的一声。

沈建东吓得猛回头,“咋了?”

沈星大叫,“我哥打我头!舅你替我主持公道。”

“哦。”沈建东看了他们两眼,嘀咕,“屁公道,你丫活该。”,骂完又低头摘菜。

  

当晚,席开露天,四方桌,四菜一汤。

舅甥南北对面坐,但拓坐东边。

沈建东摆了三瓶啤酒在桌上,挨个开了,冒着新鲜的白泡。

“舅,你先说两句嘛。”沈星嘻嘻笑着举起酒瓶。

他瞄了眼但拓,但拓慵懒的坐着,手随意放桌上,一副闲散农民等开饭模样,跟过去打打杀杀的狠样儿完全相反。

沈建东左右看看,咳嗽几声,“咳咳,那就说几句。这一年不容易,不过大家都挺好。”

他看了看但拓,“这个,但拓之前买的房子也都交楼了,老人孩子也都住上了,觉心吞亲自送过来的,真好。”

说到“真好”二字,他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又冲沈星说:“我那天看到觉心吞真恍如隔世啊。”

沈星点头,“这事儿他办的地道,得亏我当初信他。”

他把酒瓶子跟沈建东的一磕,窜出不少泡沫,“舅你说除了你谁都不能信,大错特错。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哥,一个是觉心吞,我都信。”

他说着偷瞄但拓,但拓脸上浮现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像小孩一样开心,又有点伤感在里头。

沈星也跟他碰瓶,还嫌弃碰的不够响,再使劲,但拓没拿稳,啤酒撒了出来,到处飞溅。

沈建东忙劝,“吃菜吃菜,尝尝我的手艺。”

他给沈星夹,沈星给但拓夹。

四菜一汤分别是酸汤炖肘子肉,薄荷凉拌土豆丝,杂菌子炒肉,腊排骨萝卜,火腿菜汤。有荤有素,有滋有味。

沈星又吃又喝,出了满头汗,直呼过瘾,嘴里刚咽下一块排骨,又夹起满满一棒子菌菇往嘴里塞。

  

沈建东敞开怀,往后靠在竹子椅背上,略有了些酒意话就多了起来。

沈星笑着听,偶尔点头附和,聊的都是家里的事儿,他怕但拓无聊,插科打诨非得让舅舅说点别的。

“舅,我哥买那房子你去看了吗?不如咱们一起去瞅瞅,顺便给老人家添置点东西。”他说完看着但拓。

但拓微笑着比划,“不用啦,我去办就行。我不是躲着她们,就想身体养好再见面,不让她们担心。”

沈星频频点头,又摇头。

沈建东看得纳闷,“他,他说什么呢?”

沈星解释了一番。

沈建东边听边灌啤酒,“哦,考虑得周全,老人孩子初来乍到国内,还是稳妥点好,要我说……不见也罢。”

沈星瞪着眼睛,“舅你这说的什么话?几个意思?”

沈建东就不说了,只喝酒。

沈星还是有点生气,站起身,走到但拓身后,“舅,我还是想跟我哥一起承包山地种葡萄,你那个驾校,我不想入股。”

沈建东急了,蹭的起身,“你这混蛋孩子!才说好的啊,你种什么葡萄!种葡萄!”

大概是站的太猛了,他腿疼,身子一歪。

沈星忙去搀扶,“对不起,舅,你别生气。”

他回头看着一脸焦急也跟着起身不知所措的但拓,“哥,没事儿,我跟我舅解释。”

他扶着沈建东,忽然酒精上头,没开口先红了眼眶,“我哥说,他爸爸过去除了罂粟,啥都不会种,这才煎熬没的。哥如果没跟着猜叔,应该早就想把家里的地捡起来。貌巴就不会死。我必须跟他一起种地去,还得种出名堂。”

  

沈建东听到这些骤然暴怒,抡起椅子就往地上砸,顿时散了架,“你懂个屁!你什么都不懂!天真!幼稚!疯狂!”

他不顾腿疼,大跨步过来,双手扳着沈星的肩膀,大嗓门吼道:“你不是疯狂,你是真疯了啊,知不知道!我让你跟我去干驾校,是在迷途上拯救你,人都要往前看,你老拧巴过去那点事干嘛?何况是别人的事,别人的事!”

他气不过,又拎起但拓坐过的椅子要砸。

沈星眼睛通红,抓住他手,“舅,你要是来拆家的,我可不答应啊。我疯我承认,跟我哥没关系,他也不是别人,要不是他,我早死在山上毒窝里了。”

沈建东劝不动,无可奈何,啐了一口丢下椅子蹒跚而去,甩上院门又折返,眼中有泪,恳切说道,“别让我这残疾老人替你操心了,星儿,过几天我再找你。”

沈星见他真被自己气走了,也难过起来,蹲地上抱着头。

但拓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搂到自己怀里靠着,在他眼前比划几下,“你舅说的对,那是我的过去,你不必背负,没这必要。”

沈星心里堵的发慌,不回答,起身就走。

  

进屋半天,也没见但拓进来,他慌了,走到窗户往外看,但拓正蹲地上,修理那把摔坏的椅子。

院子里一片狼藉,残羹冷炙啤酒瓶,还有一个孤独的男人身影。

沈星的心脏有些抽疼,赶紧跑出去把他拽进来,“歇着吧你,你这身子,还不能干重活。”

但拓狡黠的笑笑,比划道,“那我们干点别的活儿。”

简直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折腾的时间特别长,花样迭出。

沈星把过去二十几年学到的技能都显摆了一遍,但他发现其实自己不用这么费尽心机勾搭对方。

但拓自然,野性而体贴到位,无任何特殊花活儿却能给他热辣滚烫的体验。

沈星闭着眼睛,搂着他的腰,安全感萦绕全身。

他此刻突然很想听听那磁性韵味十足的声音,夸他可爱,夸他聪明,夸他纯真善良像佛像下座的莲花。

然而空气虽燃烧却冷寂,他的声音消停后,一切都很安静。

但拓仿佛精疲力尽,躺在他身边,胸脯猛烈起伏。

沈星侧身过去,躺在他胸前,侧耳倾听他的心跳。

这种事情,他做过很多次。

  

他忘不了那个晚上,眼睁睁的看着猜叔的匕首划过但拓的喉咙,鲜血喷出来,溅了对面的毒贩一身。

但拓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挣扎。

背后所有人都这样冷静的看着,目睹一个生命走向死亡。

后来沈星趴在他的胸口,听到心跳归零。

又或者他根本记错了,猜叔没给任何人触碰但拓的机会,他双手把着但拓的身体,像主宰他命运的神。

但拓只是猜叔路过的一条河,趟过去,也只是湿了鞋,河水洗干净了猜叔手上的血,千军万马的追兵停留在身后无法继续追赶,等在对岸的是佛光普照的坦途。

沈星躺在但拓身边,眼泪止不住涌出来。

在回国之后的第三百多天,他终于在但拓面前不想维持轻松的情绪。

他嚎啕大哭,把那天晚上忍住的眼泪都哭光了,最后只剩下一阵阵无声抽噎,肋骨和肺都疼。

但拓拿手拍着他的胳膊,喉咙深处哼出模糊不清的旋律,仿佛天籁的气声,将沈星送人睡眠。

很深的睡眠。

  

他做了个挺长挺细致的梦。

第二天他买了很多东西,跟但拓一起去看新房子,还有住在里面的老人孩子。

她们都很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礼物,但更喜欢沈星,小侄子扑在沈星身上,要他给剥巧克力吃,笑嘻嘻的拿着一本汉语字典,在里面找出“沈星”两个字,又找“但拓”两个字。

大声的念出来。

她们对一年不见的但拓像从未分离过般,并未过度关怀,而是亲亲热热自自然然的坐在一起闲聊着家常。

老人煮了一锅的白水鸡蛋,捞出来盛在碗里,沈星的那碗额外加了些蜜糖,甜的发苦,连汤汁都粘稠的不像话。

他吃的满嘴都是,但拓拿手指替他抹了,不嫌弃的擦在自己的衣角上,笑他像个小孩,用句中国的时髦话就是“出走半生,归来还是少年。”

沈星脸红红的说自己离开中国也就一年,根本谈不上半生。

但拓笑着说:“可那一年,我觉得就是我的后半生。我的一辈子分前后两段,认识沈星前和认识沈星后。”

  

沈星突然瞪着他,“哥你嗓子好了呀?你怎么突然能说话了,还说这么多。”。

他跳起来去扒拉但拓的脖子,把花两百块钱买来的丝绸围巾拆开,看脖子上那道扎眼的伤口居然愈合不见了,平平整整像是从没被割喉。

“也该好了,是你照顾的好。”但拓摸摸脖子,笑着眨眨眼,把他搂在腿上坐着,又把侄子也搂住。

气氛融洽无间。

新房子地段优越,冬暖夏凉,看起来马上就要到来的秋冬季节,一家人可以过的温暖舒适。

但拓放开他们,站起身,走到客厅中央的香案边,十分虔诚的给貌巴上了一炷香。

他跪在蒲团上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私房话,脸上并不悲戚,就像是兄弟间的日常叙话。

沈星也过来上香,把脖子上带了很久的那串狼牙项链摘下来搁在貌巴的照片旁边。

“物归原主了。”他说。

饭后,但拓牵着他的手跟老人孩子道别,说下个秋天再见。

她们依依不舍,站在门口送别。

  

“为什么是下个秋天?你又不忙,新房子离我们家又不远,随时都能过来看啊。”沈星跟在他身边一溜小跑,纳闷的不得了。

“因为我想回三边坡啦……我想耕种的,是那里的土地。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但拓带他一路走,来到边境。

他笑着站在关口跟沈星解释,手里拿着通关的证件,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为什么?”沈星愕然的看着他,眼睛迅速湿透了。“我舍不得你。”他哽咽道。

“舍不得,就会再见的。”对面的男人回答。

但拓身材高大,总是一副随随便便吊儿郎当的样子,肤色黝黑,每寸肌肤都写满了东南亚太阳的印记。

大臂的肌肉富饶而狠厉,眼睛里却折射着夏末秋初温暖的光。

他把墨镜戴上,遮住那双好看的眼睛,凑过来,搂住沈星的脸,在他额头上轻轻的亲了两口,“就送到这儿吧。”。

但拓转身走进不锈钢栅栏和绿色天棚搭起来的长长过境甬道,留给沈星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

  

第二年的秋天。

  

沈星承包的山地收获了第一波葡萄,将近三千亩,来收购的批发商不计其数。

他留了最好的一车,大部分送到舅舅的驾校,那里正在开一周年的庆祝晚宴。

像模像样的场地,张灯结彩。

沈建东穿着西服皮鞋站在台上发言,近来有钱,假肢换了个进口的,站着不疼,走路也不疼,他看起来像是个大老板,一扫旧日阴霾。

全体员工和优秀学员代表都在下面笑着听他讲话,眼睛盯着台上一溜抽奖的礼品,等着好运降临。

沈星亲自开车送了葡萄过来,还有一些散养在山上的鸡,一下子把会议的气氛推上顶点。

散会后,员工一人提着一只长尾野鸡回家炖菌子汤。

  

沈建东喝多了,躺在沙发上跟他的客户经理畅谈未来的发展计划。

他还想开分校,先占了云南市场再说,然后继续北上,去广西,广东,福建,湖南,四川。

那些个曾经在勃磨三边坡遇到的人,所有那些他听到过的口音,他都想占了他们老家的市场。

客户经理对宏图伟业大加赞赏。

“好玩!没想到我老沈除了干工程到处要账,也能躺着就把钱赚了。”他得意的拍打经理的肩膀,“多亏了你们鼎力协助我啊!”

沈星在一边看着傻笑,没等舅舅把喝多了的醉话喷到他脸上,就赶紧离开了。

他把最大最漂亮最甜的葡萄送到了老人和孩子的住处。

新房子过了一年,多了人间烟火气。

楼道里有好多贴的小广告,还有人扛着煤气罐上下,狸花猫蹭的从他脚背窜过去,嗷呜一声。

  

沈星笑着敲开她们的门。

老人孩子早就等候多时,窗明几净,孩子在自己的房间写作业,老人家正在缝补一条裤子,见他来了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出来迎接,端茶倒水。

沈星找了干净的盘子,托着葡萄送到香案前。

那里有两张照片,一个长发,一个短发。

他点了香,擎在手中:“哥,秋天了。你说好了回来看看呢。”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撩起了纱帘,一晃一晃的,将他手中的香烛吹的更亮,闪耀着星光在他眼中。

“沈星,你来三边坡的第一天,天上的星星就是这么亮的,今天又是这样。”

三十多岁的但拓看着二十多岁的沈星说,那是他后半生的最后一个夜晚,和看到的最后一抹光亮。

  

舍不得,就会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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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尾】谁是卧底

*白板特工那期的if线,赫恺是卧底的if,一些傻白甜xql

*1k+短打。私设如山。

*赫赫视角


当卧底从来不是简单差事。而卧底完全不知道规则的情况更是前所未有。

陈赫听着耳机里广播的机械音,大脑飞速转动着,思考该如何扮演一个正常特工而不被怀疑。这很难,但陈赫可是自诩要成为内奸之王的男人,这么会被这么一次小小的任务绊住前进的脚步。

摘下耳机后一边与众人打太极搅浑水,一边猜测其他成员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也算是苦中作乐了。陈赫想着这一天下来自己的演技不知又要精进多少,说不定明年影帝就要花落自家。

**

第一轮的游戏尚算容易。有人冲在前面想洗清嫌疑,也有人故意落后以观察全局,他混在中...

*白板特工那期的if线,赫恺是卧底的if,一些傻白甜xql

*1k+短打。私设如山。

*赫赫视角


当卧底从来不是简单差事。而卧底完全不知道规则的情况更是前所未有。

陈赫听着耳机里广播的机械音,大脑飞速转动着,思考该如何扮演一个正常特工而不被怀疑。这很难,但陈赫可是自诩要成为内奸之王的男人,这么会被这么一次小小的任务绊住前进的脚步。

摘下耳机后一边与众人打太极搅浑水,一边猜测其他成员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也算是苦中作乐了。陈赫想着这一天下来自己的演技不知又要精进多少,说不定明年影帝就要花落自家。

**

第一轮的游戏尚算容易。有人冲在前面想洗清嫌疑,也有人故意落后以观察全局,他混在中间也就没那么显眼了。跟在郑恺和baby后面一路过关算是有惊无险,时不时还能给身边的人泼脏水,遇上怀疑自己的人就倒打一耙。

总之众人各怀鬼胎互相猜忌,普通特工都要被演成白板特工了,以至于一轮游戏下来大家对于谁是卧底都没有什么头绪。卧底身份算是暂时保住了。

陈赫对这个结果猜到了七八分,却也没想到大家都这么能演。亏得他们无组织无纪律,不然陈赫都不知道这游戏要怎么玩。但头疼的是他对于另一位同伴是谁同样也毫无头绪。白板特工本就比普通特工知道的线索少,要一个不知道规则的人找另一个不知道规则的人,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

**

踢毽子的游戏更是刁难人,好在他不擅长运动的印象深入人心,几次失误都没有被怀疑,一轮过后他就把规则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二轮他有意想赢得线索,一来降低卧底暴露的风险,二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拿到同伴的相关线索。奈何自己的前一棒郑恺同学似乎没想着给自己这个机会……陈赫眼睁睁看着郑恺从二十八一直奔着四十去了。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嗯?

“NO——”果然跑男从不缺少反转。至少陈赫是没想到郑恺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的。他估计郑恺本人更没想到,毕竟那人现在趴在地上一只手在够毽子一只手护着头。“不是不是,不要啊,别别别,别打脸别打脸。”

看起来怪可怜的,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黑衣人散去之后,陈赫摸了摸郑恺失去帽子的头顶,捡起毽子勉为其难完成了第四十个的接力。

导演念下一pa规则的时候郑恺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低着脑袋在抖腿。陈赫用手指拨了拨郑恺的手,成功收获小光头的一记眼刀。

“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郑恺说着打了一下陈赫刚才碰他的手。

陈赫笑了笑问他是不是没踢到四十个不高兴了。

“没有啊。反正给你也是一样的嘛。”郑恺歪了歪头,想也没想就说。他又看了陈赫一眼,眼睛里透出些狡黠来,“还是说你是卧底啊?”

陈赫心说抱歉啊我还真是。虽然知道郑恺说这番话可能只是在试探自己,但听到那句给他也一样的话,还是让他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太犯规了。

**

跑男的线索向来没什么大用处,甚至容易误导。陈赫把手中写着形似“7vv7”几个字样的线索牌翻来覆去地看,实在想不出这个线索指向谁,索性不再理会。

方才一轮游戏下来大家都有点怀疑王祖蓝,但陈赫看来王祖蓝演的有点过了,不像是卧底,倒像是钓鱼的。

由于最终任务的规则也不知道,陈赫只得在场馆里游荡,观察其他成员的行为猜测规则,顺便逮几个落单的尝试对暗号。在失败了几次之后他在楼梯间碰到了郑恺。

“在干啥呢不去找线索?”郑恺缠着陈赫左看看右看看,陈赫难得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不在找吗。”他不着痕迹地推了推郑恺的头,“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共享一下。”

郑恺笑了笑说没有。“只是我眼睛好像进沙子了,你帮我看一下?”郑恺看着陈赫说,眼睛里像是有泪一样。

“别动,我看一下。”陈赫伸手扳住郑恺的脑袋 ,凑近去看。郑恺眨了眨眼睛,不像是进了异物的样子。“好像没有。你感觉好点没。”

等一下。不对。他两只手搭上郑恺的肩,盯着郑恺的眼睛,试探着说:“我眼睛里好像也进沙子了。”

这下反而郑恺的眼神有点躲闪了,他偏过头的时候陈赫看见他红透的耳尖。然后陈赫就感觉左边脸被亲了一下。

陈赫张了张嘴。但他的声音被刚才那个吻偷走了。

“愣着干嘛,说话。”郑恺脸上也红了,眼睛也有点红了,仿佛刚才被偷袭的人是他。

陈赫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是白板。”简直不可置信。要知道郑恺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卧底还是在第二季,而那次郑恺更是把卧底战玩成了阵营战。虽然他有意不去考虑场外因素,但下意识地还是首先将郑恺排除在外。

郑恺瞪了他一眼说我不能是吗。

“没有,只是说,你演的挺好的。”陈赫艰难地开口,“恺哥能不能传授一下经验。”好让他这个从头到尾没怀疑过郑恺的人心服口服。

“这有什么难的。”郑恺还是不敢跟他对视,“我从一开始就给自己洗脑说我是好人。”

好的,原来是这样。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是吗。想来郑恺傻白甜人设也是深入人心,要是自己这样演肯定要被怀疑死。

“所以,”郑恺打断他的思路,“我眼睛好像进沙子了。”

他一双眼睛盯着陈赫,特别亮。分明在说——

你可以吻我了。

-end-

浅山

【阑尾】流金(短篇)

*这是很早以前回顾跑男时的灵感,本文写的是第六季(也就是二赤同学还在录的最后一季)的百人拔旗赛。当时是被恺哥有一个抹眼睛的动作吸引到了,二赤当时就坐在旁边,那个角度,其实二赤余光里应该是看得到的。所以就萌了这样一对兄弟,写了这篇文。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有原创人物一个,不过不是主要角色,不用太在意他的存在(笑)。

*怕时间线会看得吃力,有“***”前后代表就是时间转场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太混乱。希望喜欢~





  早春的寒意潜入山西的夜,一点点渗进他们略显单薄的毛衣。考虑到一百位大同工友的作息,本期跑男录制的时间出奇的早,还在前半夜,最后一个环节——拔旗赛,已经...

*这是很早以前回顾跑男时的灵感,本文写的是第六季(也就是二赤同学还在录的最后一季)的百人拔旗赛。当时是被恺哥有一个抹眼睛的动作吸引到了,二赤当时就坐在旁边,那个角度,其实二赤余光里应该是看得到的。所以就萌了这样一对兄弟,写了这篇文。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有原创人物一个,不过不是主要角色,不用太在意他的存在(笑)。

*怕时间线会看得吃力,有“***”前后代表就是时间转场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太混乱。希望喜欢~





  早春的寒意潜入山西的夜,一点点渗进他们略显单薄的毛衣。考虑到一百位大同工友的作息,本期跑男录制的时间出奇的早,还在前半夜,最后一个环节——拔旗赛,已经接近尾声。

  细密的雨丝无声地拍向草地,只在摄影师灯光的照射下,留下一个利落的影子。跑男兄弟的休息棚外,工友与观众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在八进三的半决赛中,有两位工友脱颖而出,以极大的优势夺取了决赛的席位。而兄弟团成员中,只有李晨进了决赛,虽然还有两张复活卡可以用,但在邓超受伤、郑恺失利、鹿晗摔倒的情况下,局势实在不算乐观。

  压抑、沉闷、焦灼……似一张大网笼罩了休息棚,极低的气压更是将人的负面情绪推向一触即发的边缘。雨没有停,淅淅沥沥的雨丝,伴着愈发潮湿的空气,将等待比赛开始的过程拉得无限漫长。向来不喜欢沉重的氛围,陈赫望向没有被灯光照亮的夜色,极难得地将自己的大脑放空。

  半模糊半清醒之间,光晕勾勒出一个不甚真实的远景,让陈赫在莫名间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很多年前就曾有过这样的一天,同样那么寒冷,同样那么让人不愿触碰。

***

  “怎么还没开始啊?”陈赫戴上了休闲装的帽子,用两只半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地将它向下拉扯,直到能裹住刘海。今年的冬天来得比预估的还要早,才十一月中旬,凉意就已入骨。这为上海戏剧学院延期了的运动会增添了挑战,没有蓝天白月,没有丹桂飘香,只有深秋的风在沉郁的天空下狂放地肆虐。已经戴上了帽子,站在露天的看台上还是让他冻得直哆嗦。

  “你急什么啊,你等会又没有比赛项目。”出生在北方,杜江似乎对这种冷空气不以为意,“我看完这场八百米跑还得赶去参加跳高比赛呢。”

  陈赫将目光向八百米起点处投去,那里聚集了不少人,像是在为什么事发生争执。人头攒动,受阻挡的视线让他没能看到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人影。他想过去瞧瞧,但偏偏学校今年管制得很严格。为了防止闲杂人等干扰比赛秩序,所有已报名的观众只能在看台上观看比赛,看台的出口处甚至还有学生干部值班。饶是陈赫,也难以在这样的纪律下“出逃”。

  “快快快,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一只手臂压上了陈赫的肩膀,手臂的主人冲他和杜江兴奋地说道,“刚才一个运动员和裁判起了争执,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快看,他们上起跑线了。”

  “你刚刚怎么溜出去的啊?”陈赫斜了一眼这个比他还高出一截的男生。

  “因为我有这个,”王传君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挂在胸前的证件,“这是我刚刚向一个学姐要来的,记者证,有了这个,值班的学生干部就不会拦你。”

  

  “砰——”气枪的巨响划破了人声鼎沸,也打断了几位好友的闲谈。灰白色的云平平铺成一片,在辽远的边际与山脉相接,留下一条色彩分明的轮廓线。猩红的跑道在黯淡的天空下显得有些刺目,陈赫急切地在这上方寻找他期待的那个身影。

  第一个弯道过后,着黑色T恤的少年从参赛者中脱颖而出。迈开的步子,微微向前倾的身体趋势,还有作为国家二级运动员专业的摆臂动作……荷尔蒙在肌肉里燃烧,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中迸射出无限的攻击性,像是在享受体能濒临极限时的爆发力,也享受这种视野中空阔无人的领先感,尽管这一次,更大的威胁来自他的身后。

  虽然从没当面说明过,但陈赫在心里不止一次承认:看对方跑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竞技体育本就能让人热血沸腾,更何况奔跑起来的那个人,跑得那么投入。待那人逼近他所在的看台区域,陈赫几乎情不自禁:“郑恺,加油!”

  “很紧张啊,这才一圈。”杜江看着郑恺身后不到五米处,一个穿灰色运动短袖的男生,“他是后程发力型选手啊。”

  顺着杜江的目光,陈赫的视线第一次放在了这个暂时跑在第二位的选手身上。彭小越,导表系的运动巨星。据与他同班、目前因急事赶回老家的张殿伦之前所说,彭小越擅长中长跑,还曾经打破上海市的男子一千五百米记录。这对于更擅长短跑的郑恺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

  “彭小越是一个很自傲的人。”这是张殿伦的原话。或许是因为膝盖旧伤复发没能参加之前的运动会、看不惯在运动会上大出风头的郑恺,三个星期前,“彭小越要向郑恺下战书”的传言已在全校范围内传得沸沸扬扬。而这个传言的源头——彭小越本人,也终于在流言严重影响到郑恺日常生活之时亲临男寝601,正式向这位国家二级运动员宣战。

  彭小越更擅长一千五百米以上的长跑,而郑恺长于短跑,比赛跑八百米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天陈赫陪女友出门了,但据在现场的杜江的转述,当时的氛围很冷淡。面对趾高气扬的“长跑运动员”,郑恺只是冷着脸回应了一句“哦”,紧接着就下了逐客令。

  太形象了。陈赫完全可以想象到,面对这位自负的挑战者,那个习惯把喜怒现于脸色的少年定然是一脸鄙夷。同样都是在意尊严的男性,当然不愿意自己被别人逼得无法选择,而先散步谣言再上门挑战,又是一种多么不正派的手段。

  “要不然我去跟他说别比了,反正八百也不是你的强项。”敏锐如陈赫要看出这位单纯点白羊座少年心中对彭小越为人的不满并不困难,但这句没说出口的话,最终在第二天早上看到郑恺拎着钉鞋去操场训练时被彻底咽下。运动会前的三个星期,每天清晨的关门声,成了陈赫他们寝室最早的动静。

  他是想要接受挑战的。陈赫心知肚明。


  “糟糕了,彭小越开始加速了。”王传君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只剩两百米,挺住啊。”

  穿灰色运动短袖的男生迈开步子,迅速逼近目前仍处于领先位置的黑衣少年。六百米过后,体能的下降让这位短跑擅长者双腿愈加沉重。调整呼吸,保持跑动频率,维持摆臂姿势……三个星期的中长跑训练有了成效,毕竟运动这件事基本是相通的,擅长短跑的人,长跑往往也不会太差。

  但是,身后脚步声却无可避免地贴近了他,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闯进了他的“领域”,向他传递着可怕的存在感。摆动的双臂切开肃穆的秋风,蒙蒙云层搅动着压抑与混沌,似乎也有一份静默的不安淌入他因运动而加速跳动的心脏,伴随流失的体力奔向终点。

  “他就要追上来了。”郑恺有些悲哀地想道。他们一前一后跑进最后一个弯道,两人的距离不足半米,而他已经不剩下多少力量可以用于最后冲刺。看台上喧闹嘈杂,似乎还有什么人在替他加油,但隔着厚重的空气,一切都听得不是很真切,像在雾茫茫的早晨敲响山间一口古老的钟,缥缈而恍如隔世。无心留意外边的杂音,郑恺咬咬牙,强忍着体能濒临极点的不适感,慢慢加快了速度。

  猛然间,身后像是出现了异状,伴着一声闷响,空气短暂地浮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郑恺很快发现,在这阵异常过后,那个紧贴自己后脑的呼吸声不见了,因过于靠近产生的压迫感和紧张感瞬间消失,而他的身侧和前方并没有对方超越上来的身影。

  在跑完弯道进入最后冲刺的一百米直道处,郑恺迅速回头看了一眼——

  彭小越摔倒了。

  说摔倒也不准确,从现场的状况来看更像是旧伤复发。穿灰色运动短袖的男生坐在地上,双手紧捂右腿膝盖,额上的冷汗涔涔冒出,因疼痛而拼命咬紧牙关。

  某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头涌起,郑恺回过头,加速向终点奔跑。

  “稳赢了。”看到赛场上的意外后,王传君与杜江相视一眼,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

  陈赫默不作声地看着黑衣少年赌气般加快了速度,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没有一丝高兴或喜悦,在看到刚到达终点的少年一瞬的表情后,陈赫微微皱了皱眉。

  “王传君,”叫住了正准备一同去参加跳高比赛的杜江和王传君,陈赫顿了一下,“把记者证给我。”

***

  回忆与现实交替穿梭,光怪陆离之间,陈赫僵坐着一动不动。没有焦点的视线很空,在夜间水汽的过滤下,白茫茫的灯光不似以往那般锋利和刺目,反倒多了几分柔和,像被迷雾笼罩的河流。

  余光里,坐在他左侧的郑恺身体前倾着,以微小的动作抹去了眼底的晶莹。

  他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没向那人看上一眼,只在对方借上厕所之名离开后,用干毛巾盖住了那人的凳子,不让细小的雨珠打湿。

***

  他是在操场最角落的洗手间里找到郑恺的。

  操场的洗手间是出了名的脏乱差,虽说为了配合本次运动会保洁阿姨特意将它打扫了一遍,但同学们似乎还是更乐意绕些远路去教学楼的卫生间。可以说,这寸土地是在繁忙的运动会期间整个操场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也正因此,陈赫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干呕声时,才会那么笃定。

  短暂的犹豫后,他还是决定留在门口等待。头顶上,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枝桠将天空切割成无数瓣碎片,一台坏了的广播里传出女播报员断断续续的嗓音。操场上的一切喧嚣都无法传到这个边陲地带,像是被世界遗弃的角落,自顾自地茕茕孑立。恐怕只有时光不会将它遗忘,不忘昼夜更替,不忘暑去寒来。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陈赫转过身去。单手撑着门框,郑恺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短袖短裤的运动装扮在这片寒冷中有些过分单薄,衬得那训练有素的四肢也显得有几分瘦削。发现了他的存在,郑恺向他缓步走来。因无力而不稳的步子在无声地诉说,这场关乎名誉的比赛是怎样的残酷,他又是怎样的竭尽全力。

  没有一丝迟疑,陈赫用肩膀架起了对方的手臂,扶着郑恺慢慢离开了这片区域。肢体接触,他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毫不抑制的低气压。刚刚剧烈运动过后的人不能立即坐下休息,他遂着郑恺的心意向一条较为僻静的小道上走去,尽管二人目前还没有一句言语交流。

  要读懂郑恺的心思并不难,有时候陈赫会觉得,这位直率的白羊座少年就像一张摊开的白纸,所有心情都在上面向别人一一展示,只要稍微留点心,就能找到对方的心绪。但是,了解一个人往往不仅仅在于判断,还在于预测。预测接下来的反应,预测可能会有的心情,预测不能触碰的底线。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了解郑恺,开始养成他们无需言语就能交流的默契,也许是天生气场的吻合,也许是打游戏切磋出来的情谊,也许,对方那颗永远如秋日晴空般清澈透明的心,也曾照亮过他那片在决定踏入娱乐圈时就做好接受阴霾准备的心田。

  八百米不算长跑,在这样的运动量后,郑恺不会希望别人看到他脆弱的样子,更不希望让其他人知道,他这样拼尽全力夺得的第一名,还极可能是建立在竞争对手摔倒的基础上。

  像一只独行的猎豹,只会在没有其他生物的地方舔舐伤口。

  “在这里歇一会,可以吗?”在一片静默中开口,陈赫的声音轻柔。他比郑恺要高上小半个头,这样的身高差让他在搀扶的过程中不得不微微倾下腰。走了一段路程后,许久不运动的他已觉得稍稍有些体力不支。

  他们并肩坐在道路旁的草坪上。兴许这还是个挺浪漫的姿势,但这种“浪漫”放在此刻的二人身上全无一点缱绻温柔可言。氛围沉闷得可怕,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间的沉默融入了四周的一片万籁俱寂,只剩时间在安静地流淌。

  再次拉上休闲装的帽子御寒,陈赫埋头玩起了脚边已被冻得枯黄的小草。他明白郑恺并不是对他置气,却也没有打破静寂的理由。直到又一阵悠长的秋风拂起、身边的人打了个寒颤之后,他才一下子从放空状态回到现实。

  瞥了一眼对方的短袖短裤,在估计出以郑恺现在的体能一时半会不会回运动员休息室取外套后,陈赫脱下自己的休闲装,将视线挪向别处,若无其事般递给了那人。

  但有的时候,打破气氛的平衡点仅仅需要一个微小的动作。郑恺大大方方接过休闲装披上。空气在这里停了一下,抹上了一处意味不明的留白,几秒后,他喃喃道:“这算什么。”

  像一片羽毛降落在苍茫的雪地,没有杂音,没有溅起一丝波动,却在一望无际的皑皑中点缀出不一样的斑驳。那句比起在对他说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话,让陈赫这样聪慧的大脑也有点反应不及,直到他看到了那人的表情后才明白,这指的并不是递外套这件事,而是那人在相识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向他倾诉他的不甘,尽管在他们之间,一切可以用几个字表明的,都可以不用言说。

  明明他也愿意接受挑战,却因彭小越的不正派做法变成了被迫与懦弱,这算什么?明明可以不计输赢酣畅淋漓地一较高下,却因流言的传播变成了非要你死我活的荣誉之战,这算什么?训练了三个星期长跑,明明可以在最后冲刺阶段与对方放手一搏,却因彭小越的旧伤复发,让他赢得毫不光彩,这算什么?

  “开心点啦,你今天已经是冠军了,还不高兴?”扬起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努力将语调放轻松,陈赫一手揽过郑恺肩膀,使上一点力气晃了晃,试图让那个总是习惯于自己和自己较劲的少年快乐一点。

  后来他还安慰了些什么话,陈赫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却清晰地忆起,对方回复的那句,在当时无关痛痒,却在十三年后的今天让他心神一颤的话。

  郑恺说:“陈赫,就像你打游戏一样,你会希望自己是靠别人放水赢的吗?”

***

  山西的夜,仍在寒冷与热血中交替绵延。主持人激昂的播报音还在操场回荡,比赛马上开始,陈赫走到一处障碍处,在短暂地犹豫后,他率先喊出了别人的名字:“小鹿,加油!”

  没有戴麦克风,鹿晗的回答因距离遥远而显得缥缈,但他也没有再去仔细分辨。陈赫偏向另一侧,用上一点力气喊道:“郑恺……”

  那句“加油”哽在喉中,像是积淀了往事的重量,越是深切的情谊,越无法轻易说出。他使上力扬了扬双臂,蕴含着复杂情感的眼睛清晰地看到对方同样双臂一振,却同样一字不说。

  他们之间,一切可以用几个字表明的,都可以不用言说。

  哨响了。没有选择和跑男成员一同,陈赫站在赛道的另一侧,独自一人观看着这场近乎残酷的决战。他看着那个他所欣赏着的跑动身影渐渐加速、越过第一道障碍、处于领先地位、钻进充气圈……

  当看到那个矫健的身姿从垫子上站起、却意外跌了一下时,陈赫只觉得心脏都几乎漏了一拍。

  短跑飞人大战转瞬即逝,几秒后,五位选手一并跃入拔旗区。那代表胜利的蓝色旗帜被埋在人墙和海绵之下,旁观者什么都看不到了。

  攥紧拳头,陈赫用力闭了闭眼,扬起胜利之帆的,不会是他真正期望的那一个……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体现出明显的胜负欲,是在什么时候。

  每当心底的好胜心被点燃,他多半会如此刻一般,一遍遍告诉自己:我的荧幕形象,是无欲无求。

  他不记得观众是什么时候默认了他的“佛系”人设,也不记得他是在什么时候,被综艺节目里太多这样的标签,真正磨去了棱角。

  有时候他会忘记,自己曾经也是那个,即使阑尾炎发作忍痛十个小时、都不肯在游戏上输郑恺一把的陈赫。

  那个有胜负欲、有好胜心,那个年少气盛、斗志昂扬的陈赫。

***

  寒风瑟索,一只灰白的鸽子从枝桠上窜起,翅膀剪下腾飞的伴乐,向着同样灰白苍凉的旻天翱翔,在廖远的边际渐渐被隐去了轮廓。留意到身边之人即使披了外套仍有些发颤的四肢,陈赫决定先扶郑恺去运动员休息室更衣。他率先起身,弯腰抓住了郑恺的手臂,用力将对方拉起。

  在扶起对方的那一刹那,他对上了郑恺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下垂眼,深棕色的瞳孔里清澈地映照着陈赫的面庞,此刻还有一份隐忍的不甘在这双眼底凝聚,像七月里划过的星火,在黑墨般的天空下流过不忿的足迹。他注视着这样一对干净纯粹的眸子,如躺在平原上仰视一望无际的苍穹,属于郑恺的倔强和孤独如浮光掠影,让他愈发为这样的纯然透彻而触动。

  “尽力了就是最棒的。”他听见自己如是说,也不管符不符合逻辑,此时的陈赫只想顺着心意说下去,“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棒的。

***

  着蓝色队服的工友扬起了旗帜,场上一片哗然,欢呼、贺喜、鼓掌,连绵不绝。陈赫有些麻木地跟着跑男团,慢慢走近了百人赛跑拔旗赛的终点区。

  “很棒,很棒。”心思细腻的他体贴地安慰着队友,一边扶起了身边方才拼尽全力的李晨,视线却下意识朝另一边瞥去。

  也只有你,还会是这样。十三年前一股冲劲应下挑战,十三年后的今天仍然是这样满腔热血,自傲自信中昂扬着永不服输的斗志。

  但是他变了,他不再仅是十三年前那个同样认真倔强的陈赫了。

  顺着人潮走向节目尾声的录制地,几位记者和主持人围上来,为节目效果的增色做最后一波努力。带着满身的疲倦感,陈赫有些敷衍地打着哈哈,却又忍不住再一次去找那个激起他长远回忆的身影。

  只是,这一眼却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

  他看到,那个总如少年一般的男人眼带着鲜明的不甘,对着镜头说:“心服口服。”

***

  安静的雨丝落下,在苍白灯光的照射下,恍然间像是汇成一条干净的河。

  从山脉间蜿蜒而出,在清晨流岚的覆盖下朦朦胧胧,回忆里的一切都缥缈灵动、如梦似幻,只记得河面清澈见底、河水清冽刺骨。

  一起撑着时间木桨从回忆长河中划出来的朋友,在雾的另一端若隐若现。似乎是变了,似乎又什么都没变。

  只有当河流中的金色鲤鱼跃起,在浓稠的白纱中闪烁耀眼的金鳞,才让隔着河的两人找到彼此的位置——承载着太多共同回忆的金色鲤鱼,从未远去。

  我们都变了,但看到你,又回到从前了。

***

  “郑恺!”他拨开人群和摄像组,朝一个方向奔去。

  “尽力了就是最棒的。”他绕到郑恺正前方,不顾身边工作人员有些诧异的目光,像十三年前那般正视面前之人的双眼,“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棒的。

  陈赫清晰地看到,有一道惊讶的光从郑恺眼中掠过,最后变成了惊喜。像那条从未离去的鲤鱼一跃而起,在岁月的河流中划过金色的足迹。

end.


  这篇文章的大致思想就是,一开始陈赫以为郑恺没变,可自己改变了。但那句“心服口服”让他意识到,时间对人的改变,郑恺也没能幸免。不过好在,过去的美好不会改变,所以他用当年一样的话,激起了郑恺的回忆,也用这种方式,缅怀了属于他们的青春。

  感谢看到这里的您。

SurrenderDorothy

【阑尾cp】一往情深的恋人[双向暗恋/现实向/1-4]

*同样的梗用两次,一次大学,一次现在。

*大学时期恺开视角多点/现在是赤赤视角多点

*婧婧和ZZX整条线不见了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不计较后果的冒险。”


听这话时,陈赫正在舞台上表演着这次话剧里的最后一场,他转了个身,单膝跪在舞台上。身后的指导老师声嘶力竭的给他提醒着戏份,还说道。


“诶,陈赫,再投入一点,你要大胆,要大胆,小心翼翼怎么会得到爱情啊。”


他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不怎么耐烦的结束了最后一个动作,然后三步两步的跳下台去,将胳膊挂在郑恺身上。


“走走走,兄弟,我们吃麻辣烫去。”


1.第一...

*同样的梗用两次,一次大学,一次现在。

*大学时期恺开视角多点/现在是赤赤视角多点

*婧婧和ZZX整条线不见了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不计较后果的冒险。”

 

听这话时,陈赫正在舞台上表演着这次话剧里的最后一场,他转了个身,单膝跪在舞台上。身后的指导老师声嘶力竭的给他提醒着戏份,还说道。

 

“诶,陈赫,再投入一点,你要大胆,要大胆,小心翼翼怎么会得到爱情啊。”

 

他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不怎么耐烦的结束了最后一个动作,然后三步两步的跳下台去,将胳膊挂在郑恺身上。

 

“走走走,兄弟,我们吃麻辣烫去。”

 

1.第一次见面/久别重逢

 

郑恺对陈赫的第一印象,是,他简直就是个屌丝的移动代言词。

 

那时候的陈赫留了个毛刺头,还没有现在这么胖,一米八多的身高,随便摸件衬衫就能配上条短裤,胳膊肘摸起来还怪咯人的,从发型到穿戴既非主流又屌丝。当他老那这事嘲笑起陈赫时,那人狡辩到,那个年代谁不是这样啊。

 

你还别说,那时候的谁谁谁还都差不多,别看现在的杜江穿个西装打个领带人模狗样的,那时候的他也照样是个没脸没皮的屌丝。哪怕是郑恺自己,表面看上去还虽白T恤、大裤衩一副少年样,但说到底,也就一有钱又拽的极品屌丝。

 

郑恺是第三年才搬进来他们寝室,但是一个系也就那么多人,他们早在大一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那时候的陈赫背着大包小包的刚准备上宿舍楼,将麻袋背在背上的样子像极了农民工进城。蹲在楼下喝汽水的郑恺被逗乐了,一路看着他艰难的向上爬着,直到不爽的冲他嚷嚷道,“看啥呢兄弟,帮个忙不成吗。”他的一句话说的软软暖暖的,听起来就是南方口音,但还偏生的学着北方的腔调。

 

郑恺喝掉最后一口汽水,碳酸的气泡从胃里扑哧扑哧的扑了上来,他甚至都能听清它吐泡泡的声音。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脚的尘土,帮他把小包提了上去。

 

“谢谢你啊兄弟,陈赫。”那人笑眯眯的伸出手来,眉毛眼睛笑成差不多宽度,一脸人畜无害。郑恺站在原地,没有伸手,目送他一个人忙内忙外整理寝室,淡淡的回答道,“郑恺。”

 

陈赫说,那时候的郑恺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他几次想一巴掌呼过去,奈何对方头发太过柔软,下垂眼太过温柔,笑起来太过灿烂,自己索性也就放弃了——一个没底线的贱人。

 

说是这么说,但陈赫实在是太怀念大学了。

 

拍匆匆那年的时候,他和郑恺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04 601四狗还天天嚷喝着我们要一年一大聚,一月一小聚,起初一年,也算差不多达到了。他们来来回回北京上海的跑,谁都不怎么红,也不需要一举手一抬头的顾忌什么形象。然后往后,他们聚着聚着就越隔越长了。

 

后来陈赫因为爱情公寓而大火,郑恺也凭借着广告和影剧的积累逐渐合作了几个大腕,杜江结了婚,张殿伦也拍了不少有模有样的铁血汉子戏。钱越挣越多,时间却越来越少,每次打电话都是匆匆几句调侃,然后以“兄弟我那XX要开拍了,先挂了啊”或者是其他什么作为结尾。

 

这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正儿八经的坐在一起了。

 

陈赫隔着人群望着他,二月底的天气,他在蓝白色校服外面套了一件深色的羽绒服,趁补拍彭于晏戏份的时候低头玩着手机。他的侧脸比以前不知道瘦了多少,从前总是“肉鸡肉鸡”的调侃着让他减肥,现在看来,到有些别扭了。郑恺为了拍戏留了一四六分的发型,刘海儿软软的趴在脑袋前面,让人看上去就想捋下几根。

 

陈赫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年未见,也就只在银屏或访谈节目上看他几次,看他和以前一样的小动作,和分开之后又重新蓄起的习惯。这样面对面的见到了,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了,是像从前一样拍他脑袋喊郑小狗儿呢,还是顾忌明星身份上前握手,说“郑恺好久没见,你最近演的XX非常不错。”

 

所幸的是,郑恺也看到他了。他放下手机,冲他招了招手,“诶诶,陈赫,你怎么才来啊。”一点尴尬疏离都没有,陈赫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你咋不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了?”收工之后,只剩他们两个人开车出去,说是要找个地方聚一聚吃个饭,经纪人比了个OK的手势,也就各自离场。

 

郑恺笑笑,在凳子上坐下,“你咋对那事那么刻骨铭心呢。”

 

陈赫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说的还是一股略带上海腔调的普通话,虽然声音低沉有磁性,但腔调软软糯糯的,听起来也算别有一番风味。这两年下来,在北京摸爬滚打惯了,就连说话也变了个口音,带点京味,少点亲切。郑恺向来语言天赋极强,普通人看上去四五天都指不定能学会一点的韩文,他一点就透。从前陈赫羡慕,现在陈赫到怀念起他从前的腔调来了。

 

他俩一面说着话,一面喝着酒,起先还有些局促的聊着圈里大事、之后工作,自顾自的夹着面前的菜,最后三杯酒下肚,借着点酒精和忽然回神的默契度,又重新干起了从前那档幼稚事——抢菜。索性他俩因为身份原因选的包间,所以这样你争我抢为一块红烧肉就差没大打出手的动作也没被其他人看见。

 

“诶诶郑小狗,不带这样的,你耍赖。”他说这话是因为郑恺放下了筷子,为了最后一块红烧肉不惜用嘴去咬他的手。他的呼吸拍打在自己的手背上,陈赫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汗毛乍起,郑恺抬起来的眼眸里带着些许调侃,些许挑衅,因为灯光和酒精而变得蒙了层水汽。

 

陈赫瘫坐在椅子上,因为狂笑和演戏控制表情而失去全部力气。

 

后来他们一起走回租住的酒店,肩并着肩踢踏着步子。

 

北京二月份的夜晚刮着大风,郑恺整个人都缩进了宽大的羽绒服里,不怎么高的身影被路灯拉成纤瘦的模样,陈赫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的去踩他的影子。“你干嘛啊你。”郑恺吸着鼻子,因为穿得太多导致扭头都费劲,只能吭哧吭哧的转了二十度角看他。

 

陈赫沉默不说话。

 

只觉得路灯下一年未见的郑恺变得成熟又陌生,即是幻想中的那个人,又是梦境外的那个人。

 

他的头发留长了,以前还说自己平头是最帅的呢,也屈服于导演的眼光。下巴上最好捏的肉已经逐渐没了,到是自己变得越来越丰满,倒是脸颊上的肌肉,笑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陈赫将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想着想着就不知道神游在哪里。

 

“走啦,想什么呢。”郑恺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在台阶上跳来跳去,不满的看着他。

 

陈赫才重新拾起步伐。

 

也可能是一天拍戏的疲惫,或者是别的什么,他们没再说话,一前一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下。

 

陈赫忽然就想起大学初次见面。

 

他一个人扛着大包小包,狼狈的跟农民工进城一样。郑恺蹲在楼下喝着汽水,抬起来的眸子亮盈盈的,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卡其色的短裤,头发刺棱的立了起来。陈赫说,“帮个忙成吗。”他就跟着他一路到了六楼。

 

“谢谢你啊,兄弟。陈赫。”

“郑恺。”

 

那句对话在以后的梦境中翻来覆去的排演浮现,醒来的陈赫心想。

他大概是永远忘不了这两个字了。

 

2.见家长

 

但我就是开不了口让你知道。

 

 

他们一个寝室,只有郑恺一个人是上海人。其他几个东南西北的,哪里都有。但每每放假,郑恺也不愿回去,明里是说“嗨我怎么能抛下自己兄弟回家呢”,但是暗地里,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挡箭牌。

 

一次上海下大雨,恶劣天气导致谁都回不去家。一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神都是格外凄切。最后郑恺说,“不然你们来我家?”原本躺尸的三个人瞬间满血复活,杜江说,“这样没事吗?会不会太打扰叔叔阿姨?”

 

郑恺沉默了一阵,对他们笑笑,“你们只要不把我家拆了就不打扰。”

 

他算是一群学生当中家境比较不错的,才上大学,家里也提供了车,刚买来的时候虽然款式不算新颖但也收到一群人歆羡,张宁江在背后偷偷喊他恺开,紧接着,这种叫法疯狂的在04表演系流传起来。当然,陈赫他们偏不,就是郑小狗郑小狗的喊他,每次把郑恺逼急了满屋子乱窜了才哈哈大笑着闭上嘴。

 

郑恺家境不错,家里环境也和想象中一样,优雅简单、装饰精致。郑妈妈站在玄关帮他们换鞋脱外套,忙里忙外的端水,他们长得倒是挺像,从粗眉到嘴唇,再到笑起来的狡黠。张殿伦脱下外套,问道,“叔叔呢,不在家啊?”

 

陈赫连忙踩了踩他的脚示意他不要再问。

 

一群男生在寝室的话题无非就是女孩子、女孩子和女孩子,但同寝时间长了,也或多或少聊些其他话题,郑恺聊过父亲,说过母亲,却从来没说过“父亲和母亲”,陈赫平时大大咧咧的,这种时候倒也心细的紧。郑恺抿紧了唇,拍了拍陈赫的肩膀算作感谢,忙上去帮助郑妈妈端过手里的盘子,“姆妈,我来帮你。”

 

他们吃了一顿晚饭,沪菜擅长红烧,汤汁浓厚,清淡素雅。郑妈妈手艺也是一绝,五个人吃下来,皆是喜笑颜开只觉得屋子里暖气也足,天南海北的聊起来也算格外爽快。郑妈妈不停地帮着他们夹着菜,一会儿是“小江,尝尝这个青菜,我放盐很少的,一定好吃。”一会儿是让张殿伦吃点木耳,到了陈赫这里,就是,“赫赫多吃点肉,男孩子不要太瘦,你看我们小恺,双下巴都要出来了。”

 

郑恺耳朵通红,咬着筷子不好意思的埋怨道,“姆妈,说什么呢。”

 

一群人笑的前俯后仰的。

 

晚饭后,陈赫帮着一起收拾了厨房,张殿伦和杜江两个人在客厅里你争我抢的打手游,郑妈妈推了他俩出去说自己一个人忙就好。他和郑恺只能无聊的窜到了阳台上。

 

郑恺家里带着一个小小的阳台,摆了一圈的花草树木和一个摇篮椅,即使外面风雨交加的也算有几分情调,他们靠在玻璃上,分享一灌冰凉的啤酒。

 

“刚刚谢谢你。”喝到一半的时候郑恺莫名其妙的说道,外面的闪电轰隆隆的,他的声音在大雨里颤抖的挺不清晰。陈赫仔细地看了他的唇形,笑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陈赫这人向来不算靠谱,李金铭说,你给他说秘密还不如对着狗讲呢,最起码狗吠吠的时候你听不懂。他平日里嬉闹惯了,没人知道他正经的时候也挺靠谱。

 

郑恺沉默的看了一眼他,他的侧脸被湮没在黑暗中,拉长了脖子喝一罐啤酒,他的头发前些天刚剪失败了,灰溜溜的跑回来被大家嘲笑了很久,此时此刻像个刺猬一样四处支楞着。

 

但郑恺信他。他忽然想到,他信他,没有缘由不问过往。

 

“诶你别喝完啊,我可就这么一罐了。”再回过神来,陈赫已经快要解决完一罐啤酒了,他忙伸手去够,奈何陈赫将它高高举起,还一脸玩味的表情望着他,“要不要对客人这么小气啊。”

 

郑恺气结,踮着脚尖又伤自尊,不垫又够不到,只能趴在陈赫身上伸长了手。

 

那时候的上海正处于雷雨交加之际,窗外电闪雷鸣的。他们离得很近,偶尔闪电亮起的时候能看到陈赫带着笑意的眼眸。

 

他在那个晚上和陈赫分享了一罐啤酒,和他坐在一起,聊从来没有聊过的话题,聊父亲聊家里,窗外的雨声遮掩了一切,只剩陈赫掌心的温度,看起来异常的可靠。

 

可是记忆能保留,感受却不会。

 

十年后的郑恺,哪怕记得当时说的话、讨论的话题,也不会再记得陈赫的掌心抚上他肩膀的温度和触感。

 

所有的感受和当时的心情,都将淹没于回忆里。

 

 

陈赫总是想起那天的场景。他和郑恺两个人虽然工作不算平淡的工作,但日子并没有大起大落,他一路凭借爱情公寓青云直上,郑恺也算脚踏实地。两个人认识了十多年,却没有一同经历什么人生低谷。而那个雨天,却算作为数不多的低沉日子,他得以凭借安慰他这个借口,去触碰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臂、看他的下垂眼里都是笑意、一起分享一罐啤酒。

 

陈赫胆量不大,也不想越界。

 

很多事情,想想就够了。

 

陈赫想,如果是十年前的他们在玻璃前面接吻就好了。

 

那时候的窗外有隆隆的雨声,谁的喘息都被掩盖的听不见。阳台上又有吊兰香气,又有藤叶的草味。他们吃了一顿饕足的盛宴,又借着点酒精,最适合接吻了。

 

可惜怕。

 

如果那样的话,或许后十年都是不一样的天地。

 

匆匆那年拍完之后,陈赫也留郑恺在北京的家里吃了一顿饭。那时候陈爸陈妈都在,一顿饭收拾的好不热闹,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人。他们将近一年没见了,兄弟俩本应找个酒店自己喝喝叙个旧,但陈爸执意如此,郑恺也不好驳人所愿。

 

这并不是郑恺第一次见他们,但是只有四个人如此之近却是第一次,一顿饭吃起来扭扭捏捏别扭之极。虽然陈妈从头到尾都照顾的异常热情,而陈爸温文尔雅,谈吐举止都让人敬佩不已。但陈赫还是发现他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菜,一盘素炒油菜吃的干干净净只剩油水。

 

陈赫知道他这是尴尬,每次和不熟的人或者是初次见面的人一同吃饭,郑恺都是局促的不行。大型聚会是那样、和专业老师吃饭也是那样,本以为娱乐圈摸爬滚打将近七八年也算有所改善,没想到遇见长辈所有建立的自信骄傲都砰然倒塌。陈赫帮他夹了一块排骨,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说道,“吃啊你,别害羞,害羞什么,我爸妈又不会吃了你。”

 

郑恺瞪了他一眼,顺从的咬下口中的糖醋排骨,汁水在嘴里慢慢融化,带着甜味和淡淡的醋酸。陈赫知道他喜欢这个,事先央求了陈妈去做,却不知道七八年过去了郑恺早就变了口味。从前喜欢它又甜又涩,现在厌恶它又甜又涩,明明吃到嘴里是甜甜的,但心里却酸涩的紧。

 

一顿饭吃完,两个人去厨房帮忙收拾东西,毫无意外的又被赶了出来。

 

他们跑到天台上,拆了一箱啤酒,你一罐我一罐想要喝得尽兴。陈赫对天台有种奇怪的执念,他在北京的家里摆了大盆大盆的盆栽,摆了一把大大的摇篮椅,郑恺好奇的坐了上去,来回晃了晃,“哟,和我以前家里的那个很像啊。”陈赫跑了无数个商场,不知道原由,只为了留住这么一小片的记忆。奈何场景再相似,都不能和记忆里的重叠。窗外没有雨、没有风声。

 

他们盘腿坐在天台上,聊着天喝着啤酒,从杜江的婚礼布置说道前两天张殿伦交的女朋友,再说来说去反而都回到了大学时代。他们也只有这些好讲的,陈赫心想。

 

大学毕业之前,大家商讨着,以后一定要一起拍个电视剧。

 

奈何造化弄人,他们终将奔向不同的前程,拥有不同的人生,原本相近的路线越隔越远,慢慢交集都淡了。再聊起话题,也都是从前的我们,说起现在,回忆少的可怜。

 

陈赫拉开啤酒罐,和郑恺碰了下。

 

“敬大学。”

 

和青涩却回不去的我们。

 

3.backhug

 

媒体说郑恺是夜店小王子。

 

陈赫滑着鼠标的手悬滞在半空,郑恺素来女人缘极好,每次兄弟几个出去逛街,被人搭讪的不是张殿伦就是他,陈赫那时候还总是打趣道,“郑小狗身高不够格,还怪有女人缘啊,现在流行浓缩就是精华?”总被郑恺扑上来反手正手厮打。

 

但说真的,郑恺是他们几个当中去夜店最频繁的一个。陈赫每每看他不惯,旁敲侧击的提醒,却被他打太极一样打的自己都不记得原来想说的究竟是什么了。遇见郑恺,陈赫除了撒娇就别无他法。

 

那段时间是郑恺最为郁闷的一段时间。

 

没有人能在发现自己喜欢上自己好兄弟之后还能那么淡定的。陈赫对他,既简单,又复杂。他们会一起在周二的早上早起奔跑,一起在周天打通宵手游,一起旅游散步,一起拒绝小女生的示爱,一起上形体课,一起在背后骂老师被提溜出去罚站。

 

整个过程,出人意料又水到渠成。

 

他不敢说,不敢开口,觉得自己愚蠢又变态。

 

想不通的时候索性借酒消愁,但每次都被陈赫拽了回来。他平日里耍贱卖萌的,到关键时刻却又固执沉稳的要命,他们也为这是吵过,郑恺说,“这是私事吧?”然后被杜江张殿伦拉开。

 

这事发生在郑恺又一次喝多了几杯之后。起初只是男生之间的一个聚会,几个人灌来灌去,喝的兴致盎然,到最后每个人都醉的不行。杜江趴在厕所吐了好几次,王传君脱了外套蹦到椅子上跳我不是黄蓉,陈赫傻呆呆的抱着抱枕狂笑,郑恺从座位上一蹦而起,“我要去夜店!”

 

陈赫被吓得酒醒了一半,“不能去。”他吐字不清的制止到。

 

奈何一拍即合,一群男生亢奋的不成样子。

 

那是陈赫吓到最夸张的一个晚上了,他被拉着在马路上狂奔,不看来往车辆,爬过栅栏横跨斑马线。王传君一路唱着歌,幸好中间路途算长,到酒吧门前的时候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不然指不定以什么姿势被轰出去。

 

陈赫一个人坐在吧台上,不敢出声,抱着冰水醒酒。

 

郑恺在人群里和杜江等人扭来扭去。大抵是音乐声过于嘈杂,或者是周围的香水过于刺鼻,刚刚还乱舞的郑恺忽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他不想让陈赫讨厌他,又想引起陈赫的注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最恼人,就是,总想着给他看完美的自己,却又总想引起对方的注意,而每次引起注意的方法,往往都不太完美。

 

“咋了恺开。”王传君握住他的手,奇怪的盯着他的眼睛看。“没事。”郑恺挣脱他,踉踉跄跄的往陈赫那里走去。算了吧,当你正视自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根本就没有拾起面子自尊的这一天。陈赫,就像你赢了所有的手游游戏。就像我次次都输。

 

“来跳舞啊,陈赫。”郑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四肢不协调怕出丑啊?”

 

陈赫恼怒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拜托,我可是天才。”

 

他们在人群中跳了不久,张殿伦被一个美女灌了一瓶酒,现在正疯狂的在台上大跳热舞,陈赫和郑恺离的很近,头靠在一起将他的囧样拍在手机里。只要回头,郑恺在心里说,只要回头,你就能得到你得不到的一步。

 

可惜怕。

 

可惜怕后果。

 

“I try to see but it won't do,

  it's taking time to get near

  Something is hart to explain

  I wonder can I tell you。”

 

酒吧里的背景音乐换成缠绵慵懒的英文女声。

 

他们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喝了不少酒,加上周围喧哗的人群、和晃来晃去的灯光,只觉得醉意从心底冲上头顶,围绕着的都是麦芽的发酵味道。他们跳了好几支舞,大多都是群魔乱舞,郑恺还有些章法,陈赫呆呆站在中间用眉毛起舞,笑的李金铭前俯后仰的。

 

那首歌快完结的时候,郑恺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兴许是酒精侵蚀的太过厉害,头脑不清。他拽住陈赫的胳膊,从背后抱紧他。陈赫看上去不知所措,却也没推开他,反而放下手来握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大概明早起来谁都不会记得了。大概谁都希望明早起来都不会记得了。

 

索性大家玩得兴起,再有尺度的也多了去了,两个人在人群当中,竟也不怎么刺眼。

 

郑恺觉得那姿势有点娘,但是谁管他呢。

 

“In my heart,i want you”

 

歌曲放到最后,他松开了手。

 

 

 

匆匆那年之后,陈赫和郑恺接了个真人秀节目。看剧本策划倒是国内少有,两个人沉吟一会儿,便也双双点头答应,一起参加的还有合作惯了的李晨,还有国内其他知名度的艺人。郑恺在剧内有条线,陈赫也有。但这种真人节目参加起来,偷偷露出的东西,也比剧本规定的少不了多少。

 

初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算亢奋,毕竟熟悉的要命,而且这种节目,比一起演戏舒坦多了。匆匆那年的宣传期时,主持人问,“你们两个人是老同学了,合作起来感觉怎么样?”陈赫握着话筒,想到他们在剧中的角色,对峙的目光还有其他的什么,忍不住觉得诡异,“我们俩毕竟太熟了,演起来很奇怪。”他从没想过,他和王传君也熟悉的要命,但是怎样的戏份都演得。

 

上大学的其中一课,就是,演戏时不要参加其他情绪。然而陈赫演了十多年的东西,还是每每都有崩场的时候。

 

奔跑吧兄弟的台本出来的时候,前几集陈赫郑恺两人还频频分为一组,但到了最后,就连这种可怜的交集都给的少了。所以那个动作出来的时候,连陈赫自己都震惊了。大概是昨天晚上被邓超灌了一晚上的酒,陈赫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而昨晚喝到桌子底下的郑恺更是,一整天都站在角落里迷迷糊糊的。

 

导演说要按照音乐跳舞,等到门开了的时候从地下的小洞钻出去那线索。陈赫看了看那洞的大小,咽了咽唾沫,“诶,导演,万一卡那怎么办?”

 

邓超王宝强笑的前俯后仰的,后者一边指着他,一边拍着大腿,“哈哈哈,陈赫你个老娘们,也就你那体格会卡那了。”

 

“还有晨哥。”陈赫梗着脖子反驳道。

 

闹是闹,开拍之后几个人还是很容易入戏的。倒是郑恺,还保持着和昨天一样喝多了的样子,不安分的动来动去,一会电臀一会转圈的,骚气的要命。“诶诶,陈赫,恺开怎么了?”邓超受不了了,趁绕过他身旁的时候问道。

 

“我怎么知道。”陈赫无奈的回答道,“还不是你灌得。”

 

郑恺和大学的时候没什么分别,他是说在这一点上,喝起酒来容易醉,醉了就容易发疯,第二天也不一定能醒过来。那个夜店之后的第二天早上,陈赫尴尬的不像样子,郑恺却还恍恍惚惚的冲过来和他说胡话。郑恺不提起,他也就当没事,谁都想当没事。

 

陈赫不知怎么,在这奇葩的曲风中想到了那个晚上。郑恺从背后环抱住他,比他矮了一半头的男人,环绕起他的姿势异常奇怪而别扭,但陈赫没有躲开,他把举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按在郑恺的手上。多想按上就不放。

 

他不敢多想,不敢多想郑恺对他的感情是否也和他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这奇怪的舞曲中冲了上去,像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学着郑恺的姿势将他环抱在怀里,不管摄像机、不管周围人群、不管郑恺的反应、不管酒精。

 

他就只是想回到那个夜里。

回到还没分开这么多年的夜里。

回到还有机会还没绝望的那个夜里。

回到把自己的手覆在郑恺手上的那个夜里。

 

可惜做不到。回不去。

 

4.第一次抽烟/最后一次抽烟

 

陈赫说,“他大学的时候看起来是标准的好学生,乖宝宝那种。”

 

这是陈赫对于郑恺除了拽之外的又一印象。他们第二次在班级见面,郑恺坐在角落里,埋头玩着手机,偶尔和坐在旁边的杜江搭几句话,即使自我介绍也是笑的软软糯糯却格外疏离的,“我叫郑恺,86年,上海人。”

 

那时候他穿了一件天蓝色浅格子的衬衣和一条深色牛仔裤,手插在兜里的时候动作带着满满的少年感。他看起来就像三好学生,认真学习从不打架的那种。

 

所以陈赫没想到,对方才是那个高中三年包揽了全校主持活动的,从台前到幕后无所不能的那个。郑恺绝没有想象中那么乖,他酒量虽不怎么样,但多多少少白的啤的都能喝点,游戏打得也不怎么样但是从任天堂到小霸王如数家珍,撺掇男生们翻墙出去打夜市的不是他就是王传君。

 

所以当他从酒席上撤出去发现郑恺在抽烟的时候也没有太过大惊小怪。

 

郑恺只是不怎么喜欢这种场面,一个专业老师在结束这门课之后喊着全班男生一起喝酒,还没开始呢就一杯一杯的灌得人神志不清,他在这样的场合里吃不下什么东西,也实在不喜欢“老师你以后一定要多照顾我们”“以后我在啊,你们放心。”这样的场合,所以干脆出来透透气。

 

他一直坐在角落里,所以没喝多少酒,这会儿清醒地不得了。趁着卫生间没人,索性从怀里掏出烟来,抽了起来。每个抽烟的人并不一定都喜欢它的味道,辛辣又刺鼻,只是一旦抽了起来,或者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放不下。他低下头去,从打火机里汲了火,在烟雾缭绕当中眯起眼睛。

 

他倒是没想到在这会儿能遇上陈赫,他坐在靠门的位置,正好是那代课老师的右手边,几轮下来被灌了无数的酒,只怕这会儿仍是醉醺醺的和其他人开着玩笑呢。所以,厕所门被陈赫推开的时候,他抽烟的姿势微微一停顿,下意识地就想收起烟来往身后藏。

 

“怕什么呢,”陈赫咧起一口大白牙,笑的傻兮兮的,直往一个厕所门撞,“抽,抽你的。我又,我又不计你过。”

 

“神经病。”郑恺拿烟的手往一边挪了挪,生怕烫到他,用左手架住他的身子,带他往便池走去,“诶,诶,你悠着点,看着点台阶成吗?”陈赫那时虽说不胖,但毕竟一米八二的个子摆那了,也轻不到哪去,郑恺怕手里的烟烫到他,只能用一只手,这会想了想,干脆把烟灭了,用两只手扶着他。

 

陈赫醉醺醺的靠在他的脖颈处,伸出一只手来解自己的腰带,把郑恺吓得慌忙按住他,“不是,干嘛啊你?”

 

“上厕所啊,还能干吗。”陈赫双眼一睁,讲的天经地义。

 

郑恺只觉得面上微微一红,他清了清嗓子,不安的转移了视线,“别在我面前脱成吗?”

 

陈赫笑眯眯的凑了上来,他喝了不少白酒,这会儿扑出来的空气都带着酒精的气息,熏的郑恺忍不住眨了眨眼,只觉得吸进去不少酒气,“我,我对不准,你帮我。”陈赫死皮赖脸的说道。

 

郑恺连忙把他推到一边,替他关上门,“自己解决吧,我才不管你会不会尿裤子。”

 

他明明没喝多少酒,这会不知是被陈赫的酒气熏到了,还是酒店的暖气开的太大,郑恺的手心、脸颊都热的要命。他低下头去,鞠了一把清水洗了洗脸,又站在厕所门口点了一支烟,他交叉着双腿靠着盥洗池站立着,等着陈赫从卫生间里出来。

 

“哟,你还在呢。”陈赫猛地甩了甩头,弯下腰来打开水龙头,他洗了洗脸,又觉得不甚清醒似的,伸手就要用凉水往头上浇去。郑恺吓了一跳,连忙用左手按住他,替他关上水龙头,“干嘛呢你,喝多了?不怕感冒啊。”

 

陈赫冲着他傻兮兮的笑着,一双小眼睛更是笑得几尽消失,他晕乎乎的伸出了手,就打算摸上郑恺的脸,幸好郑恺反应极快,用中指食指夹着烟,匆匆将他的手打到一边,“干嘛啊,发酒疯?”

 

“你脸很红诶?你也喝多了?”他凑了过来,似乎打算闻闻郑恺身上的酒气。郑恺用一只手顶住他的胸口,只觉得左边锁骨下,一颗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的厉害,他灼热的呼吸拍打在自己耳畔,声音因为喝多了酒而低沉嘶哑,挠的自己心里又痒又疼。他连忙把陈赫推到一边,有些不自然的将怀中的烟盒掏出来,“来一根?”

 

陈赫皱了皱眉,“我不会。”

 

“不是吧你,”郑恺夸张的看了他一眼,“一个大老爷们,连抽烟也不会?”

 

换做平日里的陈赫,早知道这小子是在用激将法。但陈赫被灌了不少的酒,此时此刻脑子不甚清醒,竟晕晕乎乎的上了套去够他手里的烟盒,“谁,谁说我不会?抽,抽。”他从郑恺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来,抬起头来望着郑恺,眼神里都是迷茫和纳闷,“然后怎么办?”

 

郑恺按住他的手腕,低下头去,用自己的烟点燃他的烟,“恩?”他用嘴叼着烟,露出一个笑容来,烟头冲陈赫点了点。陈赫的表情太过好笑,郑恺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眼——反正第二天早上醒来,谁都不记得。

 

陈赫的手倒是挺好看的,骨节分明,食指纤长,关节粗大,是标准的男子手,夹起烟的姿势虽然不标准但是耐不住好看。郑恺紧紧地盯着他,看他把烟挪到唇边,有烟龄的人一看就知道对方会不会抽烟,陈赫很明显是不会的那种,他只吸了一口,就难耐的一边咳嗽着一边弯下腰去开了水龙头漱口,“咳,什么玩意。”他被辣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停用手挥散着空气中的烟雾。

 

“你是不是傻。”郑恺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帮他捶了捶背,紧接着把他指尖的烟头拿了下来,灭了扔到一边的垃圾箱里,“哪有把烟吞进去的啊。”

 

陈赫拼命咳嗽着,眼睛因为酒精和烟雾蒙上了一层血丝,他没好气的瞪了郑恺一眼,“还不是你让我抽的?”

 

“是是是,大爷,我的错。”郑恺轻笑着,靠在一边,继续吞云吐雾。他吸烟向来喜欢过肺,虽然呛,但是爽。他也知道不应该带陈赫抽烟,烟这东西,一旦开始,要戒就要费不少功夫。我只是。郑恺吐了个烟圈,眼神变得复杂。

 

有时候想想,如果我教会你抽烟,那你每次抽烟的时候,会不会都想起我。

 

 

陈赫每次抽烟的时候,都能想起来那时候的郑恺。

 

他那个晚上喝了不少的酒,现在想起来,片段都模糊的不行。但他就偏偏记得,郑恺握住他的手腕,低下头来点烟的表情。他低垂着眼帘,嘴角挑起一抹笑,烟雾模糊了他的神情,模糊了他眼角的小痣。他的指腹冰冷,掌心却带着暖意。他抬起头来,因为角度竟露出了双眼皮,眼睛里缠绕着烟雾带着水汽,还没放下手,嘴角的弧度却更明显了,带点不羁和嘲讽,是几年后的郑恺最喜欢用来吸引大众的那种。

 

那个因为酒精而混乱不清的夜晚,陈赫一颗心砰砰直跳。

 

后来每次点起烟来,总是不小心想到他的表情、他下巴的弧度、他冰冷的指腹。陈赫烟龄比起同龄人来讲不算特别大,他是在大学毕业之后才开始抽烟的。但他的烟瘾略重,进入这个圈之后,心理压力大的不行,但他又不是喜欢讲心事的人,抑郁的时候,只能抽个烟、打局游戏或看个美剧。

 

他一直把它当做个发泄压力的方式,不觉得自己有多依赖香烟,却也明明白白的难以戒掉。

 

陈赫终于决定戒烟那天,是在一档节目录完之后。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真人秀,但是体力、脑力和演技耗费的不是一般大,特别是敦煌那期,导演宣布结束之后,几个人恨不得躺在地上,宁死不起来。熊黛林和杨颖体力耗费的更是巨大,又因为适应不了沙漠,中间吐了几次,缺水的厉害。沈凌郑恺也是蔫蔫的,沈凌走之前,抱着邓超的双手,就差没哭下来了,“大哥,你们录影一直都是这样吗?”

 

他们又开始每一期结束之后的聚会。虽然之后几个嘉宾,导演匆匆过来,敬了个酒,就离场了,幸好如此,不然不知道几个人会尴尬成什么样子。虽说几年过去了,郑恺交友、聊天功夫提高了不知道几个档次。

 

他们几个人互相灌来灌去,真心话大冒险玩了一轮又一轮。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太清醒了。陈赫想想,入圈这么多年,别的没什么长进,喝酒的能力确实提升不少。他也没想过,他这一生,在酒桌上竟然消耗这么长时间和经历。

 

结束的时候,几个人互相搀扶着往酒店走去。经纪人因为提前打点过了,早就各自散了,只剩下他们几个,醉醺醺的往回走。杨颖酒量不错,几乎能灌倒两个男生,谢依霖和熊黛林却差了点,被邓超和李晨一人搀扶着一个抬了回去。

 

而陈赫、郑恺和杨颖的房间在七楼。

 

杨颖嚼着口香糖,按着电梯,看了眼身后的两个人,“还成吗兄弟?”

 

郑恺酒量差一点,录节目也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站也站不稳只能被陈赫搀着。陈赫笑笑,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帮他把领子最上头的扣子扣上,“废话,现在开局游戏我能虐死你。”

 

“你现在就虐死我了。”杨颖笑着,用手捂住眼睛,再调皮的张开一条小缝,“我的妈呀,你俩还能不能好了。”

 

他明白杨颖的意有所指,也多么希望郑恺能够清醒一点,再一点,清醒的能够把这句调侃听见。但他知道,就算郑恺能听见,也只会把它当做一句玩笑。陈赫用了点力气,把郑恺搂在怀里,沉默的看着他的侧脸。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杨颖率先走了出去,她来回晃动着皮包,转过身来,问道,“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不需要,回去吧你。”陈赫冲她做了个鬼脸,她微笑着摆了摆手,“那我不打扰你俩了。”

 

“打扰谁?”郑恺用一只手扶住墙壁,另一只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

 

陈赫费了不少力气把他带到房间门口,刻意回避了那个问题,“你是猪吗?怎么这么重?”他在门口站好,伸手摸了摸郑恺的衣服口袋,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他纳闷的说道,“你放卡放哪了?”

 

“牛仔裤,牛仔裤口袋里。”郑恺靠在门上,含糊不清的说道。“卧槽。”陈赫震惊的望着他,“不是吧?”他一手抱住郑恺的腰,另一只手探过去,摸向他的屁股,郑恺不耐烦的打掉他的手,“往哪摸,往哪摸,前面的口袋。”

 

“哦。”陈赫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把郑恺放在床上并脱掉衣服塞进去费了不少力气,到最后,那人已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几乎睡着。陈赫累的气喘吁吁的,没想着转身离开,反而靠在床头上,默默地看着他。郑恺睡觉的姿势还和从前一样,习惯侧过来,整个人缩成一个团,杜江曾用这个笑话他像只小狗,或者娘兮兮的。陈赫想着,笑了笑,往上给他盖了盖被子。

 

他刚好烟瘾犯了,只觉得喉咙痒得厉害,忍不住烦躁的踱来踱去。他想了一会儿,走到窗户边,点了一支烟。现在是凌晨十二点,隔着窗户望出去,外面的灯一盏又一盏的渐渐熄灭,楼下传来情侣吵架的声音,东西摔碎的声音,和摔门的声音。他看着烟雾从指缝中飞走,消失在黑夜里。

 

香烟并不能安慰一切,他嗓子还是痒的要命,胸口也闷。陈赫说到底,也没有多喜欢香烟的味道,他翻来覆去的想起那个替他点烟的郑恺,和床上安静睡着的郑恺作比较。他教他抽烟,毕业之后,每当陈赫想起郑恺,总是以烟代替,而点上烟后,又更容易想起他的样子。如此循环往复,就像一个永远走不出的迷局。

 

“郑恺,”他转过身子,背靠着空无一物的窗户,低下头去看着手里烟燃起的小小火苗,“我们戒烟吧。”

 

郑恺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听见,他翻了个身,面对着陈赫,眼也没睁,答道,“好啊。”

 

“郑恺,下期节目我们一组吧。”

 

“恩。”他哼哧着答应着,不怎么安分的在被窝里动了动身子。

 

“郑恺,我们一起去哈尔滨看冰雕吧。”

 

“恩。”

 

“郑恺。”陈赫低声喊道,床上的人又做了一个大幅度的动作,眼看有转醒的倾向,下半句话憋到喉咙里,比第一次吞下去的烟雾还让人难受。但陈赫没胆再说。

 

郑恺,我们在一起吧。

 

他没胆再说。只能灭了烟,将烟头扔在一边。

 

陈赫打算戒烟。

-TBC-

Shallate_

[阑尾CP][现实向]哄

写在前面

陈赫视角

现实向,暧昧短篇

纯属虚构,请勿打扰真人

文笔略差,请见谅,看个开心就好


      下午节目录制结束后,又充当了一回“背叛者”角色的陈赫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酒店,把自己狠狠抛在床上,足足昏睡了五个小时。当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陈赫神智还没清醒,像块过期牛轧糖一样粘着枕头。好不容易摸到手机,刚接通电话就吓得将手机甩了出去。“嘿!陈赫!你哪呢!赶紧出来现在是兄弟们的宵夜时间!”陈赫一边捡手机一...

写在前面

陈赫视角

现实向,暧昧短篇

纯属虚构,请勿打扰真人

文笔略差,请见谅,看个开心就好

 

      下午节目录制结束后,又充当了一回“背叛者”角色的陈赫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酒店,把自己狠狠抛在床上,足足昏睡了五个小时。当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陈赫神智还没清醒,像块过期牛轧糖一样粘着枕头。好不容易摸到手机,刚接通电话就吓得将手机甩了出去。“嘿!陈赫!你哪呢!赶紧出来现在是兄弟们的宵夜时间!”陈赫一边捡手机一边捂心脏,腹诽着不知道超哥这回又被灌了多少酒,照这吓法他们迟早得把小龙虾送医院喂我。

      “超哥……我快累死了,你连我那份吃了吧我不怪你……”陈赫话还没说完,电话另一头便换了人:“陈赫你声音这么闷……难不成你还在被窝里?你是猪吗!过来咱们打一架吧!”把脑袋蒙被子里的陈赫不禁捂脸悲叹,得,晨哥也喝成这样,祖蓝八成这会儿已经站不直了,BABY、包贝尔和郑恺可能还存有一丝理智,但指望他们接人回来是不可能了,兄弟几个聚会又没带导演和工作人员,看来还得自己跑一趟。

      极不情愿地滚下床,一面穿着衣服一面跟李晨打听烧烤摊位置时,听筒传来的声音又变了,这回是包贝尔。

      “喂陈赫,诶超哥你别躺这快起来!陈赫你快过来帮我一把我自己都可晕乎了,对了把郑恺喊上他今晚也没来……超哥!超哥别抢手机快还我!”

      “嘟……嘟……嘟……”

      耳边响着电话忙音的陈赫花了三秒消化这不算庞大的信息量,然后成功捕捉到重点——郑恺也没去吃宵夜。

      陈赫是了解郑恺的。郑恺跟自己不一样,生活有规律有节奏,不会像昏迷似的睡五个小时,没去成宵夜的原因除了临时有急事,就是他自己心情不好不想去。

      睡觉前窗帘没拉上,陈赫走到落地窗边把窗户打开,属于十二月夜晚的冷风冲破屋里的暖气向他袭来,让人脑子清醒了许多。窗外繁华都市的灯光汇成陆上的银河,光污染把楼层不算高的酒店房间渲染成橘黄色,纸醉金迷,浮夸中又带丝暖意。他看着底下车水马龙的璀璨光景,心情有点复杂。

      一边是一片狼藉等待收拾的兄弟团,一边是极有可能在闹别扭的小猎豹。

      陈赫只觉得头都大了。

 

      陈赫真的挺了解郑恺。毕竟大学四年学费也不是白交的,堆成山的游戏不是白玩的,帮喊签到混学分的人情也不是白欠的。

      所以当陈赫此时站在郑恺房间门前,他略有点忐忑,又有些许怀念。

      在 “猎豹”之前,郑恺还是“小狗”的时候,陈赫就知道他特别容易发小脾气。他本身就是容易冲动的性格,但他又能掩饰得特别好,毕竟平时就板着张扑克脸,到真拉下脸来的时候反而不那么容易看出来。待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他的不如意早被抛到脑后,又变回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猎豹了。

      唯独陈赫总能第一时间发现郑恺那点小情绪。虽说那不是让人心烦的少爷脾气,而且来的快去的也快,但不知怎的陈赫总是为这性格操心。记得大二郑恺搬来宿舍后,有一次在宿舍打游戏,郑恺连跪了三个小时,旁边围观的杜江看不下去了,悄悄趁郑恺去厕所时跟陈赫说:“要不你让让他吧,再这么打下去他可能得被你逼去跳楼。”陈赫琢磨着,一直赢是不太厚道,于是在下一盘稍微放了点水。

      “YOU WIN!”的字幕在郑恺那半边屏幕打出来时,陈赫一个熊抱把郑恺裹住,声情并茂宣告郑恺来之不易的胜利,就差挤几滴鳄鱼眼泪。

      然而郑恺只是轻轻把陈赫推开,扯开个笑容说:“行,我饿了,找点东西吃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赫当时脑子里嘣的一下,心想这下坏了,立马起身追了上去。留下刚还感叹世纪大战终于结束的杜江和张殿伦两个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小狗……不对,郑恺!恺哥!你等等啊!”陈赫一把勾上郑恺肩膀,试探道,“你……生气啦?”郑恺把粘在自己肩上的手甩开,一脸轻描淡写。“没有啊,我是真饿了,你走开别阻碍我追求美食的道路。”

      拉倒吧你,就学校那食堂还美食?狗粮还差不多。陈赫心里忍着笑,两手一环把郑恺圈住,一脸坏笑地说:“哟还真生气了,我们家小狗脾气还挺大啊,有啥不开心的跟哥哥说说。”

      “你别烦!”怀里的人一下发力挣脱,撒开腿就向前跑去。

      当时是初夏,下午两点多,正值最热的时候。周末午后的宿舍楼下没什么人,只有晒得人睁不开眼的大太阳,水洗的蓝天里一丝白云都没有,树影婆娑,回荡着慵懒的蝉鸣。陈赫眯着眼睛看眼前的人奔跑在太阳底下,只觉得仿佛所有阳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衬得他背影那么耀眼,又带点小孩子气。

      鬼使神差的,陈赫发疯似的跑了起来,追向那个背影。

      路过的同学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这幅奇怪的场景,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昨晚没睡好。

      ——最热的时候跑步,还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步,你们是不是傻?

 

      定定神,陈赫敲了三下房门。

      没有回应。

      陈赫这时候才想起,他应该先打个电话问问郑恺是有事出门去了还是在酒店,就算是吵醒了睡梦中的郑恺他也不用正面承受郑恺的起床气攻击。

      失策,失策啊!

      就在陈赫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里传来郑恺的声音:“谁啊?”

      陈赫仔细一听,掐指一算,郑恺这声音不犯迷糊也不带怒气,看来不是在睡觉,便稍微放心地回道:“我,陈赫。”

      然而门那边又陷入了沉默。

      卧槽,完了。神算陈先生这下百分百确定郑恺是生气了,而且生气的对象还很有可能是他。陈赫开始反省今天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只猎豹:是游戏时拖了他后腿?这不是常有的吗,肯定不至于生气;是撕名牌时跟李晨联手撕了他?这是脚本要求他知道的;节目后例行发微博艾特又把他的名字放最后一个?这更不能了,郑恺以前还打趣说这表示最重要的才放在最后。

      陈赫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硬着头皮又敲了几下门,说:“郑恺,开开门啊,别装死,超哥他们几个醉鬼还等着咱们江湖救急呢。”

      也许是听到有“正事”,门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传来了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了一条不大的缝,宽度刚好够郑恺把脑袋微微探出来。他穿着宽松的居家T恤和短裤,头发没梳,乱糟糟毛茸茸地竖在头顶彰显存在感,一对不算大的下垂三白眼直勾勾盯着陈赫,盯得来者心里直发毛。

      “进来吧,我先去洗澡换衣服,你坐这等会儿。”郑恺伸手把房门一把推开,扭头就往浴室走去。

      陈赫连忙进屋,不忘把房门轻轻关上。这位忐忑的来访者坐在大床上看着紧闭的浴室门,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低头玩着已经玩不出花样的手指,心情有点复杂。过了十多分钟,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门说:“郑恺,别跟我装,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我不知道是生我气了还是气其他什么的,你别一个人闷着。你这毛病都多少年了,我当初怎么说的来着,沟通,沟通,communication,you know?你找人倾诉也好找东西发泄也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叫什么事儿?你看看你那抬头纹都是这么憋出来的。都多大人了都还要人操心,现在有我来哄你,以后可怎么办。你……“

      “咔哒。”开门声打断了陈赫的碎碎念。陈赫一抬眼就看见从浴室出来的郑恺腰上围个浴巾,背光站在自己面前。房间里没开灯,浴室里暖橘黄色的光把他的背影勾勒得有些模糊,陈赫能勉强辨认出郑恺正低头看着自己,能看到他头发没擦干,发梢还滴着水,刚出浴的水汽笼罩全身,但偏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突如其来的尴尬让陈赫不禁咽了咽口水,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暖场时,面前的人说话了:“里面水声太大了你嘀嘀咕咕什么呢。别愣着了,帮忙把我床上的衣服拿来。”

      “你,你一句都没听见?”

      “没啊。赶紧的我衣服被你屁股坐着呢,等我穿个衣服我们就走。”

      “……走你个头!这大冬天的你想感冒吗?头发给我吹干!”

      “哎不用……陈赫你别弄!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吹还不行吗!”

      “不行!看本发型师亲自给你吹个酷炫狂霸拽的杀马特造型!”

 

      等两人折腾完终于走出酒店门时,已经是半夜快一点了。尽管拍摄所在的城市是个繁华大都市,这时间段街上也几乎没见人影了,不堵车的道路此刻只属于偶尔呼啸而过的机车小子,或是忘情享受这种畅通的夜班的哥们。

      烧烤摊离酒店不远,陈赫提议走过去,郑恺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表示可以。陈赫看着就想笑,说:“怕冷咱就打个的,瞧你那样,跟缩头乌龟似的。”

      郑恺翻了个白眼,把围巾盖住嘴巴闷闷地回击:“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有肥肉脂肪护体?”陈赫被他噎了下,竟无言以对。

      初冬的空气干燥而冰凉,在孤零零的路灯下呼吸时还能隐约捕捉到气体的影子。他们就这么并肩走着,十多年的交情早已让他们无比熟悉对方的步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陈赫用眼睛余光瞥见身边的人依然把围巾裹到鼻子下方,低着头默默走路。这不科学,他想,要换做平时,这个多动症小子早就张大嘴向空气中哈着气玩儿了。

      郑恺有心事,陈赫猜,不,是确定。

       “陈赫,”果然,郑恺突然开口道,“下次跟导演说下,让我来当内奸吧。”

      一个肯定的陈述句。陈赫停下脚步,缓缓扭头看向他,一脸“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也淡定回复了一个陈述句:“你发烧了。”

      “我说认真的。”猎豹有点焦躁了,一把将围巾从脸上扯下来,看着陈赫,一字一句地重复,“我来当内奸,和背叛者。”

      这实在是一个很滑稽的要求,节目录到现在,角色定位早已清晰明了,这时候才来颠覆人物形象纯属笑谈。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过是情节需要,演员跟愤懑不满的观众较真就输了。陈赫清楚,他知道郑恺心里也清楚。他很想笑一笑就敷衍过去,或者说个不太好笑的笑话转换一下话题,甚至直接推一把这只小猎豹的脑袋,残忍宣告这个要求还未实现就注定死去。

      可是他不能。郑恺就站在他面前,目不转睛地跟他四目对视。路灯下,无人的街道,他能清楚听到郑恺因为有点儿激动而加快的呼吸节奏,看到他刚吹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灯光落进他的眼睛里,仿佛星星闪烁。

      像小狗,毫不畏惧地用自己的身躯为主人抵挡所有伤害、嘲讽和不公;又像猎豹,强健勇敢地为身后的人冲破所有障碍、阻拦或困境。

      这么坚决这么义无反顾,怎么忍心无视敷衍。

      陈赫突然有点想哭。

      但他没有。他只是把郑恺抱住,下巴抵在对方颈窝,像哄小孩儿一样一下下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一声声轻声念着:“没事,没事的。”

 

      那天他们跑了整整一个下午。陈赫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契机,他可能永远不会发现学校居然有这么大。

      到最后两人都跑不动了,大汗淋漓地在夕阳余晖下慢慢往前小跑作最后挣扎。体力比较差的陈赫率先缴了械,直接就地躺下。跑在他前面的郑恺回头一看人撂地上了,连忙折返,生怕出什么事。直到看到这平时缺乏锻炼的懒人现在毫无形象地呈大字型瘫倒,郑恺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可欢,还顺势躺到陈赫边上。

      “你也笑得太夸张了……”陈赫瘫软在地上,艰难地伸手拍了下郑恺脑袋,“你跑什么呀你?”

      “那你追什么啊你?”被打的人也不还手,就这么笑嘻嘻地侧身看着对方。

      陈赫一下就蒙了。是啊,他有毛病吗,跟一个国家二级运动员比跑步,还比了一个下午,原因还不清不楚的,根本想不起来了。

      在陈赫检测自身智商水平时,反倒是郑恺先开口了:“陈老狗,你是不是不乐意跟我打游戏?”

      “啊?”陈赫一脸困惑不解,敢情郑恺生气就是他最后一盘放水了这原因?

      那边郑恺还一反常态,自顾自地开启话唠模式:“我知道我玩的不好,我水得不行,但你也不能这么瞧不起人啊,你不想跟我打你就直说,至于直接放水来侮辱人吗……”

      陈赫看他没停地念叨,赶紧一把捂上他的嘴。“行行行打住,打个游戏你别上升到道德层面啊。我这不是怕把你打成玻璃心了吗,没有半点嫌弃你的意思!你要不怕被我完虐,我陪你打三天三夜都成!”

      被戳中痛处的郑恺立刻炸了毛,奋力支起上半身,拍开陈赫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来反驳:“谁被你完虐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被我反杀别哭着求我放过你!”

      陈赫看着眼前这个难得居高临下俯瞰自己的人居然向游戏之王下战书,突然就乐了。他努力把筋疲力尽的右手抬起,一下下轻轻拍着郑恺的毛刺头,嘴里还装模作样地哄着:“好好好,我们家郑恺最厉害了。不生气哦乖~”

      “陈赫我看你是活腻了!”

      “诶诶别打别打,我都已经处于壮烈牺牲的边缘了恺哥饶命啊!”

      “快起来吃饭去!饿死了!”

 

      收拾残局麻烦,为一群醉得不省人事的酒鬼收拾残局更是麻烦得丧心病狂。陈赫和郑恺忙里忙外到将近早上六点,看着窗外微微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瘫在床上的两人只觉得身心都累成狗。

      “下次我们把他们扔天桥底下得了,”郑恺一脸生无可恋,“按叠罗汉那种扔。”

      陈赫推了把他脑袋说:“得了吧,还想有下次?下次你八成也是这群醉鬼中的一员。”

      “哦,也是。”郑恺想了想,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又对着旁边的人笑着说,“没事,有你啊。”

      这回轮到陈赫炸了,开始对郑恺进行讨伐,一边满房间追着打,嘴里还一边嚷着兄弟太不仗义了居然敢拿自己当奴才使。

 

      陈赫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郑恺,却忘了这人装傻能力也是一流。

      他也不知道,郑恺浴室门的隔音特别差。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以后的路还长,不是吗?

 

END


RC

【黑青】圣诞拥抱人人有份

艾咪在这次圣诞节和索尼克打了个赌,如果索尼克给夏特一个拥抱作为圣诞礼物,夏特一定不会拒绝。索尼克爽快的接受了,因为他觉得艾咪输定了。


  虽然平常大家也一直不分开,但是在叮叮当当的雪夜,所有人欢聚在塔尔斯实验室里更有种特别的温暖和快乐。傍晚,塔尔斯就把地板上散落的零件和工具一一捡起,塞到用于暂存的箱子里,实验室就空出来了一块干净的地板,纳克鲁斯“砰”地甩下圣诞树,拍拍手,得意的长舒了口气,转过头对上了艾咪紧皱的眉头和嘟起的嘴。艾咪没理挠头的红色针鼹,捧着金色和红绿色的装饰品,踮起脚尖哼着歌,正准备把装饰往圣诞树上挂,克里姆两眼放光的跑了过来,艾咪便让她挑选自己怀里的装......

艾咪在这次圣诞节和索尼克打了个赌,如果索尼克给夏特一个拥抱作为圣诞礼物,夏特一定不会拒绝。索尼克爽快的接受了,因为他觉得艾咪输定了。


  虽然平常大家也一直不分开,但是在叮叮当当的雪夜,所有人欢聚在塔尔斯实验室里更有种特别的温暖和快乐。傍晚,塔尔斯就把地板上散落的零件和工具一一捡起,塞到用于暂存的箱子里,实验室就空出来了一块干净的地板,纳克鲁斯“砰”地甩下圣诞树,拍拍手,得意的长舒了口气,转过头对上了艾咪紧皱的眉头和嘟起的嘴。艾咪没理挠头的红色针鼹,捧着金色和红绿色的装饰品,踮起脚尖哼着歌,正准备把装饰往圣诞树上挂,克里姆两眼放光的跑了过来,艾咪便让她挑选自己怀里的装饰。“嘿塔尔斯,索尼克呢?”艾咪张大了嘴,抬起头迅速的环顾四周,没看见那抹蓝色的身影,她不满的低哼了一声。没等塔尔斯从杂物堆里拔出脑袋,一瞬间,翅膀掠过风的声音轻巧的窜进屋子。“哦呵,那个蓝小子吗。”美丽的蝙蝠微笑着脱下毛领披肩,拍了拍身上残留的飞雪。“那家伙正站在实验室后院的礼物堆旁边点脚。扶着下巴,看起来还挺苦思冥想的,huh,真是难得一见的安静。”露姬调侃间拉起彩灯,扑扇翅膀,环绕着挂在圣诞树上,然后抽走克里姆怀里最大的金色星星安在了圣诞树的顶端。艾咪把剩下的装饰也递给了克里姆和欣跃的查欧,决定去看看是何方神圣绊住了这个风一般的男孩的脚。纳克鲁斯也要跟上去,艾咪叉着腰拒绝了,说着“如果是搬礼物之类的再来叫纳克鲁斯吧”接着出了门。

  在远处的山上,黑色的身影坐在皑皑的山尖上,坐在火红色落日的正中间。他把一只手臂搭在腿上,一只手撑在岩石的凸起,扭头看了眼山下小小姜饼房里的人进进出出,又把头转了回去,面对沉入天底的余晖。

  艾咪绕过实验室,来到被雪浅浅覆盖的后院,索尼克还是站在礼物前,一反常态的皱着眉。他叹出一口雾气,无意的抬眼时,正抱着臂瞪着他的愤怒艾咪就在他的眼前,吓得他大叫起来。

“靠!艾咪?!你吓死我了!”索尼克飞速后退,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外面太冷了哈哈,你怎么不待在屋里.....”“你在干什么!索尼克!你该不会想偷懒吧?!”艾咪没理索尼克的搪塞,抱起有些落雪的礼物生气的质问。“嘿!才不是呢!”索尼克同样不满的大叫,但是接下来又支支吾吾起来,“我只是,呃.....有些事要处理,哈!对吧,每个人都会有他们自己的事,没错,就是这样!”索尼克像说服了谁似的挑起眉,望向小心抱起礼物的艾咪。艾咪依旧十分不满,“有什么非常必要的事又出现在圣诞节了?圣诞老人的任务?还是谁偷走了你的圣诞辣热狗大餐?”她捡起了所有伙伴的礼物,在走之前瞥了他一眼。“Not that!我只是在想.....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少了点什么?”艾咪停住了脚步,少了什么?是在说装饰?节日气氛?还是少了他爱吃的东西——除了辣热狗他还想要什么?还是......

“我正在想,要不要给那家伙也准备一个礼物.....”

  啊....!“那家伙”!艾咪像是终于想起来了,转身诧异的望向索尼克,他又恢复了点脚的思考状,看起来是真的有在思考真正可以被称之为问题的问题。“夏特帮了我和我们很多。”索尼克开口道,“虽然他是挺没趣又煞风景有时候像脑抽的纳克鲁斯,但是,huh,我可不能白白欠着他的人情。”索尼克开始慢慢的往回走,但是表情懊恼。艾咪走在他前面,点点头,眨眨眼,又若有所思的抬头,所以索尼克是在苦恼是不是应该给夏特准备一个礼物,如果准备的话又要送什么呢?夏特这样的人连朋友都不需要,除了混沌翡翠,他会想要什么呢?——这还确实是个能想上很久的问题,看来她有点错怪索尼克了。


  虽然大家平常经常会拥抱,但是在飘雪的圣诞夜,所有人会一起来个毛茸茸的集体拥抱,庆祝大家一直以来的温暖友谊。雪花落到艾咪的鼻头,她打了个喷嚏。突然间,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在门口停住脚步,索尼克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艾咪的后脑勺。“我想到了,你可以给他一个拥抱!没有人不喜欢被温暖和爱意环绕着。”她幸福的咪起眼睛,似乎是回忆起她和伙伴们暖烘烘的拥抱。“What?!艾咪?认真的吗?!我可不敢想象他会把我踹出去多远!”索尼克张大嘴,又一次夸张的大叫起来,艾咪不满的看向他,“那就来打个赌吧,我敢肯定夏特不会拒绝这个的!怎么样!如果我输了,我就在圣诞晚餐里额外给你加一倍的辣热狗!”粉色的刺猬目不转睛的盯着蓝色刺猬,“All right,这可是是你先说的,艾咪。如果他要是拒绝了可别怪我欠他人情,是这家伙自己不想要回去的喽,我可是准备好迎接辣热狗了,哈哈!”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进屋,露姬靠在桌子旁,抿着热可可浅笑不语。


  夕阳完全的沉下去了,一切变得漆黑。黑色刺猬依旧坐在山顶,白色的雪沾上他黑红色的皮毛,让他难以完全隐匿在漆黑的冬夜里。圣诞节,夏特曾经从Maria那里听过三言两语,她说,她喜欢星星在圣诞树上发光的样子,于是夏特用绿色的卡片给他折了一个圣诞树,黄色的纸条折成星星,粘在了树的顶端。她也说,她喜欢拥抱,于是她拥抱了还拿着星星的夏特,看着他愣住的样子笑起来。不过,这一切已经随着她的逝去而一并被夏特从记忆里强制抹除了。他不出生于地球,没有同伴,也没有闲心去过无足轻重的节日。夏特发现自己的思绪开始飘忽,甩了甩脑袋,小片的积雪被抖落。他站起来,从刺里摸出混沌翡翠,翡翠在黑暗中闪烁着绿色的柔光,夏特攥着翡翠沉默了几秒,便举起它,想要离开山顶。突然,手中的翡翠被一阵毫无预兆的蓝色残影掠走,夏特愤怒地呲起牙,转身,索尼克正掂着翡翠站在一块石头上,他围着深红色的围巾,青绿色的眼睛和翡翠一起在黑暗中散发柔和的光。

“怎么了?索尼克,没想到在圣诞节你也能因为翡翠嗅到这里。”索尼克的脸被微光照亮,夏特没有攻打上去,而是左脚踩上一块石头和索尼克对峙着,“嘿夏特,事实上,我可不是因为混沌翡翠才找到这的,露姬告诉我你在这个山顶待了一下午。”索尼克摊开手耸了耸肩,紧了紧围巾,把翡翠抛了回去。夏特抬起小臂,顺利的接住它,他瞥了一眼翡翠,又转头望向索尼克。“所以呢?圣诞节的温暖不足以感动你这‘悲伤‘(blue)的家伙吗,需要你来寒冷的山顶寻找什么来刺激你不发达的神经?”夏特低低嗤笑了一声,正要举起翡翠离开,倏地,他感到什么东西扑向了他,夏特的动作停住了,因接触而温暖的触感迟钝了他的反应。等他反应过来时,索尼克正紧紧的拥抱他。

  高处的寒冷过于袭人,索尼克没想到夏特的身体会保持如此舒适的温度,本来只是想浅浅的拥抱被无意中加深。其实在索尼克的想象里夏特会和蛇或蜥蜴的皮肤一样冰冷僵硬,毕竟他总强调自己是个究极生命体,像是什么奇怪的异构外星人。但是这个时候索尼克感觉他其实和普通刺猬无异,一样温暖,一样柔软,一样可以呼出乳白的气体,他感到有点惊异。夏特感到靠近自己脖颈的地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拥住自己两侧的手臂也在微微颤动,戴着围巾也抖成这样,太冷了吗。夏特回想起了那个圣诞树,想到了那个黄色的纸星星,想起来那个温柔的拥抱。他抽出一只手,索尼克发现了他的动静,闭上眼,暗自叹了口气,在即将松开对方之际,自己的背却被温暖的触感轻轻括住了。索尼克愣住,接着感到脖颈处传来一阵压力。夏特靠在索尼克的颈窝,贴住了他的围巾,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吐息有规律的掠过他的尖刺根部,夏特的体温渐渐侵染着他。索尼克不禁缩了缩脖子,这个距离换做一只狼而不是刺猬的话能轻易咬断自己的颈皮,真是危险的距离。


  “看吧,我就说了他一定不会拒绝的,没人能拒绝一个善意的拥抱!”艾咪站在门口,开心的踮脚。露姬托着腮,慵懒的靠着门框。“你说得对,所以...他们这是要抱到什么时候啊?”

站前广场上的卖报娘

[黑青]颠倒的永无乡[无授权翻译]

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索尼克和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恋心的夏特

这是一个在颠倒的世界里,彼得潘寻找青鸟的故事。


作者:みゆさん  p站id:16812000

无授权,侵删

---------------------------------------------------------------------


  

地面,已经离我非常远了。

 

每当我从一扇窗户跳跃到另一扇窗户的时候,我都会稍微地犹豫一下。

因为如果踩空了,我就会冲破云层,一头栽下去。

 

脚下蔚蓝的天空,是未知的天花板。

那遥远的对面,就是我故乡所在的地方。

 ...

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索尼克和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恋心的夏特

这是一个在颠倒的世界里,彼得潘寻找青鸟的故事。


作者:みゆさん  p站id:16812000

无授权,侵删

---------------------------------------------------------------------


  

地面,已经离我非常远了。

 

每当我从一扇窗户跳跃到另一扇窗户的时候,我都会稍微地犹豫一下。

因为如果踩空了,我就会冲破云层,一头栽下去。

 

脚下蔚蓝的天空,是未知的天花板。

那遥远的对面,就是我故乡所在的地方。

 

但现在,只有温暖的太阳正对着我。

 

脚下飞翔着一只白色的鸟。

它张开翅膀,似乎在向我打招呼。

 

风的力量基本上很弱。

在下一阵猛风来临之前,我踢开雨水槽,跳到下一扇窗户。

 

当我开始喘不过气来时,我抓住了建筑物后面的紧急楼梯。

我用力地拉近,然后努力地把那双飘忽不定的脚尖贴在一起。

 

 

「我说,你在干什么呢?」

 

 

这里是离地面30米高的建筑物的外面。

你从本应是紧闭的窗户里探出头来。

你是怎么打开窗户的呢。

你从那扇小窗户里轻松地探出身体,像一只流浪猫一样

沿着墙壁爬到了我所在的紧急楼梯。

 

 

「……你觉得我像在玩闹吗?」

 

 

看到我的毛发逆着重力,一旦我从扶手上松开手,就会立刻掉入空中,

索尼克的表情似乎读懂了我的意思。

你还是一如既往,那么的善于察言观色。

 

 

「我听说做坏事的孩子会被施加诅咒哦。」 

「那你应该是第一个被诅咒的才对。」 

「可我的脚是稳稳地站在地板上的。而你却倒挂在这里。right?」

 

 

你并没有伸出手来帮我,而是在那里蹲下来观察我。

你笑了起来,最终还是对我伸出了手。

 

我挥开你的手,对你说「一边去」,打算把你赶走。

 

至少,我试图这样做。

 

 

「不行,你不能碰我,索尼克。」 

「说什么呢,你在那种地方太危险了吧。快来这边。」 

「我说了不许碰我!」

 

 

然而这个地方是由细细的栅栏制成的,脚下不稳。

你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刺猬,并且个人空间感很小。

你很快就靠近我,触碰到了我的身体。

 

我被你抓住手臂,一起跑回了刚才的小窗口,

当我们进入建筑物的走廊时,天花板已经变成了地板。

 

窗外是倒置的太阳。

天空像水面一样广阔。

你差点踩到荧光灯,然后跟我对视。

 

 

「……这是怎么回事?」 

「你所说的‘诅咒’是会传染的。你这个笨蛋。」 

「……欸……」 

「哼。因为你是‘做坏事的孩子’吧。」 

「这种事你早点告诉我嘛!」

 

 

你摇了摇头,蜷缩起来。

你说着「好难受」,然后脸慢慢地变红了。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的。

可能是因为重力突然反转的缘故。

 

就好像同时得了感冒和晕车一样。

体温升高,心跳加速,轻微缺氧。

 

 

「……那么,有办法恢复原状吗?」 

「办法在一个形状像鸟的机器人的嘴里。」 

「What?!你是说我们要在这种状态下去寻找一只鸟?!」 

「没错。」 

「…………No way……」

 

 

窗外有一群鸟儿们在飞翔。 

我让蜷缩着的索尼克待在那里,可是

 

 

「我也要去。两个人找比一个人找要快吧?」

 

 

你这样说着,就自顾自地跟了过来。 

我们再次来到了刚才的小窗口,然后跳出窗外,来到了颠倒的外面。

 

 

 

 

 

 

 

颠倒的永无乡

 

 

 

 

 

屋顶变成了地板,地板变成了天花板。

我们要寻找的是一只鸟,所以待在室内是没有用的。

 

如果触碰生物,诅咒就会再次传播,

所以我们在行动时要小心翼翼,

避免碰到猫、狗,甚至是小虫。

 

在一个大广告牌上的女人的脸下面,你提议「先休息一下吧」,然后坐了下来。

 

被这样的麻烦事牵扯进来,平时的你应该连一分钟都坐不住吧,

现在却在我面前横躺下来,四肢横向伸出。

 

你喘着粗气,胸部上下起伏,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我。

 

 

「………………」

 

 

我不知为何避开了你的视线,然后坐在了离你稍远的地方。

 

 

「……所以都说了你不用跟着我。」 

「受不了了呢,我感觉视线都在打转。」 

「你要是掉到天空里了我可不管。」 

「你又来。嘴上这么说,但看你一直在陪着我行动,你是想为我负责的吧?」 

「是你自己碰我的,为什么我要为你负责?」

「但是你并没有真的把我丢下不管啊。」 

「………………」

 

 

在这里,天空就像深海一样。

鸟儿在我们的正下方游泳,飞机像鲸鱼一样经过。

 

在这个一切都颠倒的世界里,

只有你和我在面对同一个方向。

 

我从广告牌上跳下来,落在对面的建筑墙上,然后继续往上爬。

 

 

「欸?!喂,你、你生气了吗?」 

「……我去找些食物和水。」

 

 

你似乎接受了,于是猛地躺下身体,

用稍微轻松的语气催促我「要快点哦!」。

 

 

 

 

 

 

等我回来时,你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傍晚有风吹来,让发热的身体凉爽起来,感觉很舒适吧。

我坐在你旁边,你还是丝毫不为所动。

 

 

「………………」

 

 

我打开了易拉罐,补充了自昨天以来的水分。

随意看着周围时,我的视线也一直放在鸟的身上。

 

看来我要找的那只并不在这里。

 

这里只有白色和黑色的鸟。

博士做的玩具鸟是和索尼克相似的蓝色。

那种罕见且引人注目的鸟,一旦进入视线应该立刻就能识别出来。

 

 

「…………嗯……」 

「你感觉好点了吗?」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大约两周前。」 

「哈?!那么久?!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联系我?!」 

「为什么我要联系你。」 

「……夏特,我告诉你一件事。当你迷路的时候,你就应该大声哭出来哦?」 

「我没有迷路。」

 

 

你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一边用肘子顶我。

看来你是想要我把袋子里属于你的那份食物拿出来给你。

我们不是朋友,甚至也不是同伴,顶多就是互相认识的人罢了。

 

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能以如此亲近而傲慢的态度对我。

你总是以一种自以为是的态度行事。

 

就好像你认为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对你有好感一样。

 

 

「Thank you.」

 

 

你也轻松地对着我微笑。

 

 

「………………」 

「怎么回事,这个好甜啊。你买了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让店员给我拿了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只有你自己喝罐装咖啡?」 

「啊,喂。这个很苦,你肯定喝不了。」 

「你和我差不多吧!」

 

 

看来你并不喜欢我给你的纸盒果汁。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喜欢什么饮料。

当我告诉你没有别的饮料时,你似乎放弃了,咬着吸管喝了下去。

 

从你把咖啡推回给我的动作来看,

虽然你没有说什么,但果然是似乎不合你的口味。

 

我还不是很想吃东西,所以只买了你的份,

你却对食物提出了抱怨,说「夏特,这是刚长牙的婴儿才吃的东西。」

 

这是会在口中溶化的零食。

可你却还是将这种每包只有两块的零食一包包地打开吃下去了。

 

 

「……你也吃吧。我一个人吃这些东西多尴尬啊。」 

「我不需要。」 

「哎呀你就吃吧。」 

「………………」 

「虽然我刚才抱怨了很多。嘛,不过这个意外地还挺好吃。有一种很怀念的味道。」 

「………………」 

「果然,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夏特。」

 

 

你说你没想到我会买这种东西,然后笑了。

你总是把我当成怪人,但对我来说,你也是个怪人。

 

到了晚上,乌鸦和孩子们都会回家。

可你却说要睡在这里,对这美丽的黄昏视而不见,

你将交叉的手臂当做枕头,准备睡去。

 

睡在我这个你并不了解的人的身边。

 

 

「反正晚上太暗了,我们也找不到鸟吧?夏特你也睡吧。」

 

 

你拉着我的手肘,邀请我一起睡。

 

 

 

 

 

 

 

 

 

可能是因为睡得早,到了破晓时分我就醒了。

你在睡梦中换了个姿势,嘴里念叨着些不成词的语句,

时而朝着这边,时而朝着那边。

 

随着朝霞渐渐变浓,你可能因为睡得不舒服,

终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对于我来说,我所知道的你,只有你平时总是无谓地装酷的样子,可现在。

 

 

「……夏特,现在几点了?」 

「我怎么知道。我没有带表。」 

「呼哈——也是呢。」

 

 

松散的尖刺,乱糟糟的毛发,和一张困倦的脸。

看着你揉了揉眼睛,脸颊有些浮肿,我不禁心里一软。

 

 

「去洗个脸吧。」 

「好啊,总感觉我状态还没恢复。」

 

 

我邀请你一起去。

 

 

 

 

 

 

我不知道博士制造的光线枪是怎么工作的。

 

但是当我们手里拿着一个比我们小的物体时,似乎可以让它具有相同的引力。

因此,吃饭和喝水对我们来说并不是问题,这让你感到松了口气。

 

 

「究极生命体知道童话故事吗?」 

「看具体是什么。」 

「总觉得,我们现在就像彼得潘一样。」 

「是因为我们正在寻找青鸟吗?」 

「彼得潘寻找小鸟听起来很奇怪欸?」 

「唉,看来救世主没听说过幸福的青鸟。」 

「什么嘛。那你知道彼得潘吗?」 

「知道,是关于一个每晚都会来到窗边诱惑小孩子的男人的故事吧。」 

「你的解释听起来他像个变态,是我的错觉吗?」

 

 

雨从正下方落下。

你在倒立的便利店买了一把伞,

但是当你把它打开并拿在手上时,却是反的。

 

伞像个桶一样积满了水,你看着透明的伞觉得很有趣。

 

夜晚看不见鸟,无法寻找。

下雨的日子鸟不会出现,也无法寻找。

 

我们似乎总是在度过无用的日子。

被迫两个人在一起度过。

 

 

「差不多该吃午餐了吧。」

 

 

我们在不知不觉间,

便开始用猜拳来决定谁去买午餐。

 

但是你几乎没有输过。

难道这其中是有什么规律吗,还是什么。

 

我总是不得不带着买来的午餐,

回到正在躺着等我的你身边。

 

带着买来的,失败的午餐。

 

很不巧,我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即使我失败了很多次,你也从未告诉我。

 

 

「今天的是草莓蛋糕?这是点心吧。」 

「你要是不喜欢就别吃。」 

「而且还没有叉子。」 

「这不是我的错。可能是店员忘了放。」 

「你吃的是什么?」 

「………………」 

「是饼干?看起来很好吃嘛,我们一人分一半吧。」

 

 

因为没有叉子,你用手把蛋糕掰成两半,

然后像吃面包一样塞进嘴里。

 

你的手和脸上都是奶油。

你把剩下的一半递给我,逼着我吃。

 

太胡来了。

 

 

「我不要。」 

「啊,什么嘛。你不想和我分享吗?」 

「索尼克,别像个醉鬼一样纠缠我。」 

「我留了草莓给你。」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其实你根本不用分我一半,想吃的话可以直接拿走。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不吃你的蛋糕,

你就不能拿我的饼干?

 

你强行把蛋糕放到我嘴边,使我失去平衡摔倒,你趴在我身上笑。

 

这是个奇怪的世界。

天空位于我背后铺开的半透明的车库顶之下,

云在更下面。雨正从相反的方向倾泻。

 

滴、滴、滴,像敲鼓一样,从下方敲击我的胸口。

 

 

「你的毛是黑色的,所以奶油好显眼。哈哈哈」 

「滚开,你很重。你是不是长胖了?」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给我吃甜食!」 

「活该。」

 

 

你趴在我身上,舔掉手上的奶油。

 

 

「……怎么了?」 

「………………」 

「真的很胖吗?我自己感觉不出来呢。」

 

 

你趴在我身上,试图确认地扭动腰身。

 

 

「……夏特?」

 

 

我和你身上都是甜甜的味道。

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有一种微热、迷醉的感觉,

于是我推开了你。

 

我似乎,有些晕头转向。

 

 

 

 

 

 

「偶尔过过这样的假期也不错。」

 

 

你的不适感消失后,开始享受倒置的世界。 

尽管有一步失误就可能会酿成大祸,但你还是欢快地跳来跳去, 

从一个阳台跳到另一个阳台。

 

在攀爬架上挂着转了一圈后,

你来到像洞窟般的滑梯里笑着说「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我看着进入你的手套缝隙中的沙子,每当它流出去时,都会飘散上升。

 

我的目光落在应该已经脏了的鞋子上, 

接受了你那无关紧要的孩子气的提议,我们又比起了猜拳。 

然后我去买罐装饮料,结果又失败了,我再次听你的抱怨。

 

 

「夏特?这是什么?」 

「……不知道。」 

「你又自己一个人喝咖啡,真不公平。」 

「……」 

「……夏特?」

 

 

青鸟,有着你的颜色。 

我和你就像彼得潘一样,从一扇窗户跳到另一扇窗户, 

现在我们在公园的狭窄的滑梯里。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所以,寻找也该结束了。

 

 

「总觉得,你的脸,好近……」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诞生的,也不知道自己将活到何时。

即使我来到这个星球,也并不是为了做某件特定的事而活着。 

我不知道你所理解的常识,也不知道在自动贩卖机上应该买什么才是对的。

 

只是,一直。

 

听从内心的感觉而已。

 

 

「……………」

 

 

不过,那个饮料糖分太多了。 

看来还是失败了。

 

 

「……………」

 

 

你的嘴里,该不会是有糖块吧?

 

 

 

 

 

 

 

 

即使在颠倒的世界,风依然相同。 

从右向左,从左向右吹过,抚过你的尖刺。

 

你询问了我时间,提议下一步去哪里, 

但你没有问起昨晚的事情。

 

我再次输掉了猜拳,出去买东西, 

然后回到躺下的你身边。

 

今晚我们从一头到另一头检查电线杆,像拉蜘蛛丝一样寻找青鸟。

 

 

「你累了吗?索尼克」 

「no problem!…虽然想这么说。但其实我饿了。」 

「刚才你没有吃东西吗?」 

「你是说这个糖果吗?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填饱肚子。」 

「你的身体真是烧钱。」 

「真抱歉呢。」

 

 

因为天色已经暗了,我们停在了一家购物中心。 

在天花板上奔跑时,你差点踩到荧光灯,一瞬间摇晃了一下。 

感受到了下面的人们看上来的视线,你挠了挠鼻子,似乎有点害羞。

 

即使是在购物的时候。 

每当我们从购物车里拿东西时,人们都会以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们。

 

我已经开始习惯了,忽视他们排队结账, 

而你则自作主张地往购物篮里放了零食。

 

 

「……话说,你没有钱包吗?」 

「啊,被发现了?哎呀,其实我有,但你什么都没问嘛。」 

「…………」 

「这次我来买单吧?」 

「…………不,不用了。」 

「不用客气哦。如果你在意找鸟的事,那没关系的。」 

「那是你的错。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是什么?」

 

 

你一边说着些有的没的,一边往购物篮里放了汽水糖和泡泡糖。 

还有红色罐装饮料、辣热狗、薯条。

 

 

「…………」 

「啊?哈哈,欸?啊咧?没事的,我没有在意哦。毕竟每个人都会有恶魔在耳边低语的时候。」 

「…………」 

「毕竟那天,月亮很圆嘛。你知道吗?人们都说,满月之夜犯罪率会增加。」 

「…………」 

「不,我不是说你做的事是犯罪。但可能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诱惑嘛,大概,所以…」

 

 

你越是慌张,说的话就越多。

 

哔哔哔,当读取条形码的声音响起时。 

我们站在天花板上。 

虽然周围有很多人,但对我们来说又好像没有。

 

排队的人们谁也没有往上看。

 

 

「…………」

 

 

我再次触碰了你。 

这次吻的时间比上次更长。

 

心跳异常地快。 

我们两个都没有闭上眼睛。

 

你反而睁大了眼睛,用睫毛能够触碰的距离看着我。

 

 

「今晚可不是满月哦,索尼克。」

 

 

你无言以对,蔫蔫地在天花板上蜷缩了起来。

 

 

 

 

 

即使是大城市的购物中心,随着夜幕降临人流逐渐减少,

最终店铺也会关门。 

 

我们偷偷地躲在设施内的各种地方, 

成功地蒙混过保安的眼睛,潜伏下来。

 

 

「……索尼克。」 

「嗯—?」

 

 

我们依靠手电筒的光在夜晚的购物中心内行走。 

原本天花板和地板就是颠倒的,再加上和白天看到的明亮的店内完全不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你脱下手套和鞋子,邀请我去家具销售区。 

说着什么「机会难得今晚就在床上睡吧。」

 

难道是动摇了吗? 

似乎看起来并不像。

 

我们处于一个一切都颠倒的世界中。 

怎么可能睡得了贴在地板上的床。

 

 

「什么嘛,又是地板啊。」 

「但是毛毯可以用。」 

「被子……会飞走吧。哈哈哈」

 

 

比我们大的物体,即使碰到也不会有相同的引力。 

我们各自抓住一片薄毛毯,蜷缩在天花板的瓷砖上。

 

本以为你会和我保持距离,但你就躺在我的旁边。 

你并没有立刻入睡,而是和我说话。

 

 

「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找不到鸟该怎么办?」 

「我是不死之身。无论花多少时间我都无所谓。」 

「啊,真是的,你真狡猾。」 

「……你想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当然,我可不想永远待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 

「…………」 

「夏特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是啊。」

 

 

我撒谎了。

 

 

「话说,幸福的青鸟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是个寻找鸟的故事。」 

「太简略了!你讲故事也太差了吧。」 

「你想让我讲睡前故事吗?你明明讨厌被当成小孩子。」 

「我又不是让你唱摇篮曲?」 

「都差不多。看来我们不该来家具区,应该去儿童区才对。」 

「你好意思说!明明嘴巴寂寞到需要奶嘴的人是你。」 

「你是说这个吗?」

 

 

到了第三次,果然也该冷静下来了。

我抓住你的肩膀,吻了你。

 

你那喋喋不休的嘴到了这个时候就会闭上,

你瞬间静止。

 

即使分开后,这种状态还持续了几秒钟。 

在此期间,我一直在注视着你的脸和身体。

 

不知何故,我的心在狂跳。

每当你在我身边微笑时。每当你和我说话时。每当你在我旁边睡觉时。

 

 

「…………」 

「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们去书店吧?我确实就像你说的一样,不擅长讲故事。」

「………你这家伙……到底,是凭着什么意图……」 

「……」

 

 

你低下头。 

紧紧握住毛毯的皱褶。

 

「如果有书的话,我可以给你读睡前故事。你要是想听的话。」 

「都说过了,我不是小孩子。」

 

但你又红着脸转向我, 

你踢开毛毯,坐了起来。

 

 

 

 

 

 

 

 

 

看来,当我心跳加速时,就会想要贴近你的身体。 

我碰触你时,你闭上了嘴。

 

我不确定你是讨厌还是困扰。 

即使我试探性地触碰你,你也只是颤抖了一下, 

然后就不再动了。

 

你闭上眼睛,假装睡着,把身体交给了我。

 

 

「……索尼克。」 

「……」 

「我可能在对你做很过分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出生在哪里,也不知道你已经活了多少年。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我对你一无所知。

 

 

「…………」

 

 

也许我就像你说的那样,真的是个坏人。 

所以我受到了诅咒,迷失在了这个奇怪的世界。 

与你一起。

 

即使找到了书,我也不会读给你听。 

虽然我让你吃像婴儿才会吃的零食, 

但却强迫你做成人才会做的行为。

 

我对你有一种混乱的情感。 

当你在我身边睡觉,你的声音在我耳边发痒时,我无法抑制自己。

 

你总是无论和谁在一起时态度都很强硬,但现在你的身体却在颤抖。 

就在我把手伸进毛毯里,触摸你的身体时。

 

 

「………啊……」

 

 

你松开紧咬的嘴唇,用尽全力叫出了我的名字。

 

 

 

 

 

 

 

 

第二天早晨,我抱着还在熟睡的你,从一扇窗户跳到另一扇窗户,来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座大楼的紧急出口附近,我钻过小窗户,确认没有人后,用毛毯把你包裹住藏了起来。

 

我重新读了《幸福的青鸟》,回忆起了结局。

 

我回到博士的研究所,那里有一只青鸟。 

我把青鸟嘴上的小枪对准自己扣动扳机,视线开始晃动,我的体温又上升了。

 

微热。

 

我喘着气,博士从那边出现了。

 

 

 

「你到底去哪里闲逛了?」 

「……我不是小白鼠,不会协助你。」 

「谁说老夫要你当小白鼠了!老夫只是想让你帮忙对付索尼克……」 

「我拒绝。」

 

 

视线晃动。 

但既然不会掉进空中,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踢开试图抓住我的机器士兵,我拿着枪跑过走廊。

 

 

 

 

 

 

 

 

 

 

 

 

 

「……夏特?」

 

 

当光线照到你时,你醒了,然后再次感到了不适。 

你说全身都很痛,用尖锐的眼神看着我。

 

 

「给我一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嘛,你总是这么突然。」

 

 

你蜷缩在天花板上的身体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那里。 

你短暂地漂浮在空中,然后倒了下来。 

我用双手接住你,把你放在地板上。

 

早晨的光线还很弱。 

你的脸颊有些浮肿,尖刺和毛发都乱糟糟的。 

你的体温还是刚睡醒时的温暖。

 

 

「好沉重,我感觉有点恶心,夏特。」

 

 

我也是。

 

毕竟我们在颠倒的世界里生活了一个多月。 

现在,因为久违的奔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你找到青鸟了,对吧。它到底在哪里?」 

「……在博士那里……」 

「?」 

「不,没什么。」

 

 

你依旧躺在那里,我也是

身体很沉重,像你一样躺在旁边。

 

一旦这种恶心的感觉消退了,你肯定会离开吧。

 

 

「其实,我希望自己永远找不到那只青鸟。」 

「………………」 

「不知为何,我变得不舍得和你分开了。」 

「………为什么……你都做了那些事情了还要说这种话?」 

「………………」 

「哎呀,看来需要童话书和甜点的人其实是你吧?」

 

 

你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在毛毯的诱惑下,我们包裹在一起,闭上了眼睛。

 

你不会告诉我任何你的事情。 

即使我买了失败的午餐,你也只会笑着吃下那些甜点。

 

 

「夏特。」

 

 

听说做坏事的孩子会被施加诅咒。 

而你亲吻我的感觉也像是某种诅咒一般。

 

我的胸口剧烈跳动,就像被热病侵袭,

仿佛心脏被紧紧握住了一样。




结晶吃糖

Get me home[黑青]

    这很傻。他们就是跑步,然后跑到了水上,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缠斗,Sonic在拐弯时失去速度就落水了,在上岸后打了一个喷嚏。Shadow没注意;因为Sonic表现得太轻松,太像Shadow了,这让他忘了只有自己不会生病。他们做继续平日会做的事,像是咳干净水后湿哒哒地在海边吹风,继续奔跑和追逐(显然并不是那种浪漫风格的);Sonic冲进丛林后消失了,在Shadow环视着寻找的时候突然倒着荡下来、吐着舌头吓他,成功地让一些黑色的刺竖起,然后引发一场在树叶中的扭打;他们躺着喘气,发现已经跑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比郊区更郊区的地方,于是他们开始比较悠闲地散步回来...

    这很傻。他们就是跑步,然后跑到了水上,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缠斗,Sonic在拐弯时失去速度就落水了,在上岸后打了一个喷嚏。Shadow没注意;因为Sonic表现得太轻松,太像Shadow了,这让他忘了只有自己不会生病。他们做继续平日会做的事,像是咳干净水后湿哒哒地在海边吹风,继续奔跑和追逐(显然并不是那种浪漫风格的);Sonic冲进丛林后消失了,在Shadow环视着寻找的时候突然倒着荡下来、吐着舌头吓他,成功地让一些黑色的刺竖起,然后引发一场在树叶中的扭打;他们躺着喘气,发现已经跑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比郊区更郊区的地方,于是他们开始比较悠闲地散步回来,又打了一架,波及了一些在滥砍椰子树的Eggman的机器人,然后他们打算去买冰激凌……

    当Sonic在转身后就倒了下去,Shadow是意外而茫然的。

 

    Shadow单膝跪下,把Sonic翻过来,看到他的眼皮尚未完全紧闭,但已经没有在看着任何东西了。Shadow捏着Sonic的肩膀,拍拍他的脸,呼唤他。温度从手套透过来——Sonic很温暖;和自己一样温暖。这是不对的。Shadow比所有人的体温高。

 

    太傻了。Shadow回想过去的几天——接连的、通宵的战斗,理所当然地有一些不太严重的伤,结束后又是庆功派对。就像终于下班了,Shadow很想和Sonic玩。但甚至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Shadow只是凭着直觉找到他,Sonic就和他玩了——甚至从谈话过程上看,Sonic才是主动的,而Shadow只是被迫接受邀请。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舒适的社交感觉;实际上,这算某种温柔。

    但他应该想一想的——他的伤太快就愈合了,也不需要睡觉。Shadow没有正常人的体感,所以他要依靠理智去判断分析——当音速前锋还要神采奕奕地作所有人的精神表率,随时保持灿烂的笑容、发现并鼓励每一个成员的小进步时,一般人早就累倒了才对。

    普通人下班后是疲倦的。但他做了什么?他只是把Sonic扑倒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在高兴。

    他被宠坏了。见鬼。

 

    “…呃。嗨!”Sonic眨眼,试图更加睁开些,他看到眼前的画面一下子从美丽的地平线与远方的冰激凌车变成了Shadow的脸,才发现自己的意识刚刚断了一下。才躺了几秒,Sonic好像已经恢复了,乃至抬起因为缺眠和过劳而颤抖着的手招呼一下,笑了笑;但他也知道,自己多躺一会能恢复到更好。“我有些…感冒了,我想。”

 

    Shadow只是悬着一只手,不知所措地定在那里。 感冒,一种常见的短期疾病。Shadow知道;在秋天,GUN内部经常有人因为这个请假。Shadow不是很擅长处理生病;老实说,他一下子有些慌张。Shadow从未见过疾病痊愈的过程——他没有生病过,而他唯一认识的病人已经死了。尽管他知道医院这个东西,并且拿到了GUN发给他的特别医疗就诊卡,但这不代表他知道怎么挂号看病,怎么恰当地照顾非绝症病人。

    Sonic混乱的大脑无法找出他最好的对手呆住的原因,只觉得这有些可爱,甚至是好笑的。但Sonic没有力气笑出声,尤其是Shadow把他脸朝地的姿势调整过来后,他只是超级想睡。

 

    “你可以帮我个忙吗?”Sonic的手滑下去——他有些心悸,预感到现在的自己站不起来。他的呼吸是热的,又感觉周围很冷;但他刚刚和Shadow玩的很开心,也并不后悔什么。“带我回家。你不会让Tails发现的,right?” 

 

    Shadow看了他几秒,随后移开视线。他同意了;Sonic立刻明白了,他并对他笑,然后闭眼,把身体彻底交给他。Shadow把Sonic抱起来,稍微往自己身上拢了一点,而不是像在雪山那次一样拉得很远。但这仍然是一个很浅的拥抱。Sonic感到脑袋边的那团绒毛间的温暖空气随着动作而扑在面颊上,耳廓上——他希望能把脸埋进去,让自己滚烫的呼吸不要浪费,冲到Shadow的胸膛里害他痒痒也好,让自己的寒冷能减缓也好。但他没有。Sonic放松,信任他看不到的所有。Sonic的头很快偏向一边,他的腿安静地垂在那,Shadow挪一下手臂就能顶着膝窝抬高它或者放下它,像摆弄一个轻巧的娃娃。

 

    很乖。

 

    ……

 

    ——他家在哪?

    Shadow想起这个致命的问题,但Sonic已经睡了。他望向他们今天碰面的地方,意识到Sonic太快了,乃至可以在任意时间随机地出现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而无法从活动区域推测家庭住址。——其实他们都亲过了,为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家在哪?Shadow觉得某位蝙蝠其实是给过他地址的。Sonic和狐狸一起住,而他被邀请去附近参加派对,好像是生日。他没去,不久后也把那条记录删掉了,特工的良好习惯。

 

    ……

 

    Shadow将混沌翡翠从刺里摸出来。他仰头,望向月边的黑影。

 

 

——————————

 

 

    其实他比自己想的要更熟悉这里。Shadow想,将绿色的混沌翡翠放入ARK的动力提取装置中7个空位中的一个,然后回到操作台。他键入一些安全密钥获取权限,选择殖民地中央区和有医疗设备的B区、以及一个显示为UNKNOW的区域,再压下一个拉杆,将能源线路从星蚀大炮切换回内部回路。

    灯亮了。虽然他觉得不开灯好像更适合生病的刺猬休息,但供暖系统也随之启动了。他短暂地笑了下,对自己究极顺利的操作和事情好转感到一点得意。毕竟这是他出生的地方。有人教过他怎么操作一些设备——他和Maria一起上课。她也许有着教授一样的才能——她擅长操作这些机械,比自己快很多倍。因为一些并发症,Maria平时显得轻柔又文弱,但在这方面却很强势。Shadow第一次看到她那样的时候惊呆了——她高高举手示意完成,就像在对天出拳那么有力——那样有活力,开心。所以Shadow输了,但他也很开心。

 

    Shadow有一个简单的计划——

一,安全舒适的环境;

二,正确的感冒药;

三,等待。

    现在“一”已经达成了。Sonic现在他从前住的房间里躺着——Shadow在完全脱离培养罐之后睡过一段时间的床——外太空没有那么多灰尘,之前又是无菌区,所以他不用怎么打扫,幸好。暖气会逐渐加热那个房间到舒适的程度。

 

    那么,二。Shadow在长廊上缓步走着,以便更好地唤起记忆。他为他唯一的好朋友去找过咳嗽药水——粉红色的,有樱桃的味道,不是他喜欢的甜味。没错,看到B区的指示牌,就在这里左拐,然后直走到底,过一个安检门。他抓住旁边的扶手、举高自己到双脚离地,好让眼睛够到传感器的高度、进行虹膜身份识别。这个把手就是特地为他造的。因为Shadow是ARK的宝物,大家会满足他的需求。

    ——这在现在看来多少有点滑稽,尤其是在Shadow一直很酷、而方舟内这么空旷的情况下,他的在走廊上清脆的每一步都像是死神在踏过来,然后忽然像小孩一样可爱地去够某个东西。但Shadow觉得这很自然。

 

    门为他开启,场景太过熟悉,他已经不需要怎么回忆寻觅了。他径直走向右边第二室,门打开,冷气从脚下流淌。药房的制冷系统是独立的,即便断电,密封性也足够好,所以药物应该都保存良好。

 

    Shadow顺着标签找到那个架子,抽出几盒来对比着看,希望找到药效不那么强的。他很快选中了一款——退烧,这就很好——等等,什么,生产日期?保质期?……

 

    捏着包装盒的手紧了紧,Shadow觉得胃里在翻腾。他的双臂垂下来,后退几步,望着这些全部。

    它们在四十七年前就全部过期了——而他只觉得睡了一觉。

 

 

——————————

 

 

    Shadow穿越那些尚且存在着很多罐因为断电而彻底死掉的失败的实验体的走廊,返回他放置Sonic的地方——实际上就是那个UNKNOW区域的一个角落房间。感应门打开,Shadow发现Sonic翻了个身侧过来,而不是他放下他时那样仰躺——就像这位英雄醉酒时的举动一样,高烧让Sonic微微蜷缩着半睡半醒,像是任何虚弱的刺猬一样安静地用刺保护自己。

 

    Shadow走到床边,俯身下去。Sonic虚握着拳,皱着眉头、还在难受的喘气——那种病态的红晕与记忆重叠了。这让他感觉不好。他拉开被单,把手伸进Sonic的背刺里,在热气中摸索。Sonic在迷蒙中呢喃着躲他,很快又不动了。Shadow托着找到的红色翡翠,下一秒就从房间里消失——再次回来的时候,究极生命体的手里提着印着某个药房绿色标志的塑料购物袋。

 

 

——————————

 

 

    Sonic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摁着左耳,先是望到窗外、对着广袤的宇宙感到困惑,随后震惊于自己身处何方,花了一点时间迷迷糊糊地消化Shadow的话,再为他在对方香香的被窝里出了汗而破碎地道歉,但 Shadow不在意,况且这里有洗衣机。实际上,他挺喜欢Sonic的味道。

    他准备好了所有才叫醒的Sonic——比如确认好说明书,蹲在台子边保持视线水平,把棕色的浆液倒在量杯里,小心地精确到那根刻度上——它有些助眠的作用,医师说。Sonic紧闭眼睛,听话地仰头一口喝掉,随后痛苦地吐出舌头,把量杯交还回去。

    Shadow的房间里有小浴室,也很方便得到热水。喂药,洗脸,简单的擦身,更换床单被单——Shadow帮忙做这些,他曾只为某个人类女孩做过这种事;Sonic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没有阻止,难得被照顾的感觉真的很好。Shadow擦到Sonic的刺的根部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明显的激灵,才意识到很多地方可能不大适合被碰到。

 

    总之,Sonic很快又睡下了,感觉比之前舒服很多——实际上,在被叫醒的时候,他的烧已经开始退了,乃至有精神跟Shadow开一些小玩笑。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很困——他已经好到想吃冰激淋了。Sonic抱着被团,提着膝盖夹住柔软,呼吸薰衣草的味道,意识到这不是什么人工添加的香氛;尽管Shadow本身就是个人工的东西?

 

    Sonic的尾巴贴着被单挪了挪,而Shadow在不远处忙着冲洗用过的毛巾和杯子,物归原位。Sonic觉得很满足——这种什么都不用管的感觉——如果有谁帮他顺一下刺,他可能会和猫一样发出呼噜声。Sonic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和观察,而不是迟钝地听从Shadow每一个简单的命令——比如思考Shadow把他放在这里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他之前应该说的是“回家”,所以Shadow觉得这里是他家吗?以及现在是几点了,他是不是忘了跟谁说一下他今天有事来不了了——他好像是答应过侦探社要陪Charmy打游戏,是今天吗?早上出门时Tails是不是喊他买面包回家?还是…什么零件?是台虎钳的配件?……

 

    Sonic微微张着嘴巴,他的眼睛又半盖上,思维天马行空起来——一株薰衣草的绿色枝干上开满了黑厄之眼,Mephiles叼着它在坐火车,烟囱里排放出一个个Eggman的脸,每个都喊着It's no ues,然后Amy把Metal砸向他们,烟雾飘进了滑轨…对,滑轨,ARK这里到处都是滑轨……他意识不到自己缓缓地闭眼,但知道这种没有逻辑的幻想是他要睡着的征兆。

 

 

——————————

 

 

    Shadow盯着Sonic看了很久。结论是,虽然他们长的有点像,但这只蓝色的刺猬确实是英俊可爱的,这不是他的主观错觉。Sonic的眼睛在眼皮下无意识地动,可能是在做梦。Shadow想去抓住那个三角形的耳朵,它随着Sonic腹部有规律的起伏偶尔地翻一下——但考虑到那会让Sonic很痒,他没有伸手。还有覆盖着绒毛的面颊。还有嘴唇。他要在他清醒的时候摸它们,在某个合适的时候。

 

    Shadow捡起Sonic的手,漫无目的地摩挲。他其实也不是很擅长等待,准确的说,他不常有机会清醒地等。但这次是他自己选择要等的。

 

    他和Maria看过ARK的故事——诺亚建造方舟,供动物和家人避难,于是神降下洪水灭世,只有他们活了下来。他曾经也几乎做到了——毁灭世界之类的——虽然他现在不想了。

 

    就像站在天台上的人偶尔会幻想跳下去,Shadow在无聊中也开始了幻想。介于他是这里唯一的幸存者,以及他和杰拉德教授微妙的关系,Shadow可以说方舟是他的。那他就是诺亚。如果世界毁灭,那他会带Rouge和Omega上来;也许还有一些GUN的同事,他们有时候很蠢——很多时候很蠢——但很好;这个蓝色傻瓜的朋友们也可以来,Amy毫无疑问会带上一些小动物,而Knuckles可以带着他的主控翡翠,Cream会带上Cheese以及它的朋友们,也就是很多chao;博士会偷跑上来;会有一个紫色的大胖猫和青蛙自动出现的,他确信;而如果时间充裕,他也许还会去找Maria's的店员……等等。他刚刚默认了Sonic已经上来了?

 

    Shadow把玩的动作顿了顿,发现已经挑选了太多,而这里实际上没有很多食物,日用设施也已经年久失修。尽管有狐狸和博士,应该也不够立刻修缮到能容纳这么多生物的地步。

 

    这很难选择。实际上,他会选择去阻止地球被毁灭,而不是挑选幸存者。但他在自娱自乐,所以他还是想了想。如果问题简单到“只能挑选一个”,那倒是不用思考。

 

 

    Sonic的手抽动了一下,Shadow才意识到自己将手指伸进了手套里,在用食指的指腹反复描着Sonic手腕的筋和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他的目光往上移,看到翠绿清醒而直白地凝视着他,心情很好。他还是感到意外——Sonic看起来已经基本好了,即便他不久前还看起来很糟。但是他再不久前看起来还很精神,实际上他很糟。Shadow一时觉得很难判断,但是那种精神的笑容太标志,太耀眼了。他选择相信。

 

    “为什么不喊我?”他没有放开Sonic的手,甚至把目光挪回去,专注地继续捏玩。

 

    “赖床。”Sonic坐起来-他先用那只被摸得发麻的手握住Shadow的,把枕头立起来靠在背后,等坐稳了再放开,好让Shadow继续玩。“好吧,其实在看你的房间。毕竟你很快就会把我丢出去的。”

 

    “我不会。”Shadow从那一握里感到了力量——Sonic确实健康了。“你发现了什么?”

 

    “很干净,或者说,什么也没有。墙上没有什么照片,没有奖状,没有玩具箱,乱丢的衣服,签名足球,任何收集物,甚至家具都不是很edgy。就是个普通的、整洁的房间,没有任何能成为以后威胁你声誉的把柄——话说这算带朋友来家里玩吗?”

    Sonic开着玩笑,其实很感激——他觉得自己被接纳了。ARK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个平凡的地方,而对于Shadow过去的事,他一直小心翼翼。

 

    “我要更改我的回答。”Shadow让他们的十指相扣。“我会把你丢出去,假翡翠都不留给你,Faker。”

 

    “但我真的很高兴ARK没有坠毁。很高兴我们最后办到了。”

 

    “因为这里?”

 

    “因为这里。”Sonic把空闲的那只手垫到脑后,望着房间的另一侧。书桌,薄薄的课本,放着一个坐垫来调整高度的椅子,饮水机,书架,地球仪,身高刻度架——上面的所有黑色横线都在大约一米的一个地方,红色的线则缓慢地向上生长——那应该是Maria的,Sonic想。“虽然这里什么特别的都没有…但这就是你的房间。”他勾着唇角。

    “我很荣幸看到了这一切;更重要的是——虽然我想你不需要——你随时可以回家。”

 

    Shadow沉默了。他也望过去,重新看着五十年前的这一切,而他和Sonic奇怪又孤单地出现在其中。他把灯关掉了,所以地球的蓝色就是这里唯一的光。他忽然感觉一切没有那么糟。

 

    “我想听点什么,你能放点歌吗?”Sonic动动脚踝,“我记得你说过喜欢摇滚。”

 

    “…我没带MP3。”Shadow的手机里只有一些机密。“广播可以启动,但是没有歌。你要听警报吗?有几种。”

 

    “哇哦、你能让整个方舟播放虚假警报!?酷!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有听到,那是哪种?”

 

    “三级。一般是实验室有东西跑出来了会拉那个。”

 

    “呃…然后你会把它们踢回罐子里?”Sonic回想了一下,他不觉得生化蜥蜴可以理智地做到这一点。“你跑过吗?”

 

    “实际上,我只听到过一次。踢回去了。”Shadow无意识地沿用了Sonic的形容。“我可以随便走动。”

 

    “所以你对这里很熟?”

 

    “是。”

 

    “哈!”

    Shadow发誓他在早上才看到过Sonic这种表情。挑衅的,雀跃的,兴致勃勃的,果然——他们把手分开,Sonic立刻跳了起来——甚至在空中翻了一圈。Shadow半阖上眼,短暂地笑了笑。

 

    “不要站在我床上。”

 

    “那就比谁先从ARK的左边胡子跑到右边胡子尖?你带我去!”Sonic笑嘻嘻地跪下,爬到床沿张望。“我的鞋子呢?”

 

    “太脏了,我丢门口了。”

 

    “Hey!我们今天跑了同样的泥地,为什么你就可以?”

 

    “这是我的房间。”

 

    “小气!”

 

    Sonic没有看到拖鞋,所以踩着袜子跑过去。他在门口拿到他的鞋、解开扣子,盘腿坐下开始套,声音远远地喊过来。“Shadow!”

 

    “嗯?”

 

    “thank you!”

 

    Shadow没有回答。他想了想,也没有去把他的床复原。

 

    “另外,地址发你了。下次来我家玩!”


天街小雨润如酥

【黑青】橙子(上)

  注:回家大冒险背景为主,混杂一点点其他作品的设定

  黑青/shadnic  前后有意义,不逆

  

  

  Shadow沉默着盯着眼前的蓝刺猬。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永远乐观的白痴会一次又一次的撞向自己,哪怕他们两个人见面后往往会爆发一场战斗而不是什么友好的交谈。虽然很难承认,但确实有那么“几次”是Shadow自己主动挑起的战斗,但这一切也不能成为Sonic认为他们可以成为所谓“朋友”的借口,即使他们已经在破碎维度经历了一堆旁人不知的事。

  “你想干什么?”

  Shadow看着眼前提着纸袋的的蓝刺猬,心里充满了怀疑。自从他带着棱镜离开后,Sonic...

  注:回家大冒险背景为主,混杂一点点其他作品的设定

  黑青/shadnic  前后有意义,不逆

  

  

  Shadow沉默着盯着眼前的蓝刺猬。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永远乐观的白痴会一次又一次的撞向自己,哪怕他们两个人见面后往往会爆发一场战斗而不是什么友好的交谈。虽然很难承认,但确实有那么“几次”是Shadow自己主动挑起的战斗,但这一切也不能成为Sonic认为他们可以成为所谓“朋友”的借口,即使他们已经在破碎维度经历了一堆旁人不知的事。

  “你想干什么?”

  Shadow看着眼前提着纸袋的的蓝刺猬,心里充满了怀疑。自从他带着棱镜离开后,Sonic时不时就会在他面前出现。瞧瞧这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都做了什么:拉他去参加所谓的好友聚会(他拒绝了),送他辣热狗(他也拒绝了),跟他说些在自己看来轻浮的话(他直接给了Sonic一拳)。甚至连不善交流情感的Shadow自己都能清楚地感觉到Sonic真的用尽了全力想要把他拉进那黏糊糊的社交圈,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你又是想送我些辣热狗,不必了。”

  “不,不,不是辣热狗!”

  Shadow转身就要离开,Sonic连忙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把纸袋打开给黑刺猬看,里面装着几个圆滚滚的橙子。

  “Amy想要我帮她消灭些做完甜点后剩下的水果,但是你瞧,我和Tails也吃不完这么多,但是吃不完就会放坏,我已经给了所有认识的人一份,所以——”

  “为什么你觉得我就会喜欢吃这种东西?”Shadow打断了蓝刺猬讲的飞快的话,皱起了眉。“吃不完就丢掉或者随便你怎么处理,我根本不在乎它会不会放坏,我也不喜欢水果。”

  Shadow甚至不需要吃太多东西就能活下去,那么食物对他来说不过是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消耗品;但是Sonic不同,他的身体注定了他需要大量的食物来为他提供能量,他把食物当做是上天赐予的美好的礼物,他会把食物分享给朋友、家人、任何他重视的人。因此他希望Shadow能像其他人一样接受他的好意,至少在经历了破碎维度之后能把这当做谢意收下。不幸的是在Shadow一次又一次拒绝了他的示好后,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

  “那只是些橙子,即使你不会吃,至少收下,当做帮我一个忙?”Sonic凑近了些,他的刺和皮毛因为被拒绝而下垂,连他的耳朵也蔫了下来,他把纸袋又递向黑刺猬,稍稍低了低眼。

  天哪,Shadow简直要被这只蓝刺猬逼疯了。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他可怜兮兮的狗狗眼和乞求。在破碎维度里,他抱紧Sonic时,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嘲笑自己是个拥抱者,哪怕当时他已经危在旦夕,就快消失在自己怀里。

  「我一定会后悔的。」Shadow想,最后还是接过了沉甸甸的纸袋。“.......仅此一次,我会把这拿给Rouge。”

  “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Sonic瞬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眼睛亮了起来,原本垂下去的刺也张扬了起来。“你可以把他分给你愿意的任何人!”

  Sonic兴奋地在黑刺猬身边转来转去,欢呼着他今晚会多吃几个辣热狗来庆祝Shadow接受了他的食物。而Shadow早在他欢呼的二声时离开了,只是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沉甸甸的纸袋。

  

  

  

  “我不知道你还会吃橙子?”Rouge从那袋子里拿出一个橙子,仔细看了看,确认那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橙子,不是什么邪恶外星水果。她挑了挑眉,对着黑刺猬露出一个狡猾的笑。“还是说,这是你的‘好搭档’送你的?”

  “路上捡的,你可以全部拿走。”Shadow冷着脸,再一次为自己收下了那个蠢刺猬的礼物而后悔。

  “不不不,我不会碰它们的,既然是你带回来的,那么你就要自己解决。”Rouge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橙子放回了纸袋,同时又打量了纸袋上印着的蓝色刺猬脑袋,心里已经嘲笑起了她那刻薄搭档的死脑筋。

  “......啧。”Shadow听她这样说完,不情愿地把那一袋橙子提着瞬移去了自己的房间。而留在房间的Rouge却立刻打开了自己的通讯。

  “喂,Amy吗,听我说,我们的Big blue或许很快就要有个男朋友了.......”

  Shadow从袋子里取出了一个橙子。

  Rouge说的对,这不过是一个愚蠢的水果并不是毒药,他可以吃掉或者把它直接丢掉,反正sonic并不会知道这些东西最后会去哪儿。他用手掂量了一下这颗橙子,纠结了一会儿是要直接丢掉还是放回袋子里再连袋子一起全部丢掉,但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他放到了桌子上。

  他可以明天再解决这个橙子。

  

  晚上。

  Shadow躺在床上,眼却直直地盯着那个放在桌上的橙子。他开着窗,外面的微光稍稍照亮了他的房间,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原本明亮的橙色在掺杂了墨蓝夜色后呈现出来完美平衡色。那只是一个愚蠢的橙子,明晃晃的橙色,灼眼的橙色在晚上都变成了灰蓝色;还有那熟悉的橙子香,就像Sonic身上独有的柑橘香一阵又一阵地传到Shadow的身边。

  他在很久之前就闻到过那股味道。Maria曾经有一个小小的香片,闻起来就像是是掺杂了香精的橙子香,最后却定格在了粘着铁锈味儿的香。他的鼻子至今仍会为那粘着铁锈味儿的果香而抽动,怒火和不甘也会随着那味道涌起。直到遇到了Sonic,那带着铁锈味儿的果香才逐渐消散,变成了最平淡却也最自然的柑橘类香气。

  Sonic会主动献上拥抱,他从不吝啬自己的肢体接触,他就像太阳一样愿意把自己的温暖送给所有他爱的人,而他的身上一直都有那股令人心安的柑橘香,就像阳光会平等的撒给所有人,那柑橘香也会平等的分给所有他拥抱过的人。所以Shadow也得到了,即使他从不要求,他也得到了。

  愚蠢的蓝刺猬。

  Shadow想,太阳会燃尽,他怎么会不知道Sonic总有一天也会燃尽,而他只会在那儿见证这一切后孤独的活下去。

  他下了床,走到了桌前,把那颗橙子用放在一旁的果刀切成了两半。他看着那橙子留下一摊汁水粘在刀上和自己手上,最后爆发出浓烈的橙子香。他拿起一半狠狠咬了下去,犬齿没入果肉里,汁水在他嘴里爆开,甜腻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让他作呕。

  太甜了。

  他不喜欢那甜味儿,一旦他尝试太多,他会一点又一点降低对甜的忍受度,最后渴求更多,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欲望。于是他把那啃了一口的橙子连同放在桌上的刀一起丢到了垃圾桶,洗了手,回到床上躺下。只是那股橙子香还在他周围不肯散去,就像那只蓝刺猬不肯放他一人,永远都在他身边徘徊。

  Sonic就像太阳,但是此刻对于Shadow来说,他也像那个小小的橙子,明艳的橙最终会被死亡追上,腐烂为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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