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冰‖《未亡》㈤ 上
敖丙自夜色中睁开眼。
又是梦... ...
过往零零碎碎地朝他涌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知是苏君竹的药效的确很强劲,还是村里的水土养人,这几个月来,他看着确实比刚醒来时气色要好了许多。
甚至,他有时还会拿一把藤椅,手执蒲扇,捧着李云祥从集市淘来的书,悠悠地躺在上面等李云祥忙完回家。
于是李云祥每每做完活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一个粉雕玉琢的男人坐在李云祥以往放松时躺的那把椅子...
敖丙自夜色中睁开眼。
又是梦... ...
过往零零碎碎地朝他涌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知是苏君竹的药效的确很强劲,还是村里的水土养人,这几个月来,他看着确实比刚醒来时气色要好了许多。
甚至,他有时还会拿一把藤椅,手执蒲扇,捧着李云祥从集市淘来的书,悠悠地躺在上面等李云祥忙完回家。
于是李云祥每每做完活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一个粉雕玉琢的男人坐在李云祥以往放松时躺的那把椅子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扇子,徐徐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眉目依旧专注地紧着书里的故事。
饶是李云祥已经看过许多遍,但每每夜幕时分归家时看到这副景象,仍是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冲李云祥眉眼弯弯,“云哥,你回来了。”
李云祥近来越发觉得敖丙这声“云哥”颇有韵味,貌似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也不知是不是他自作多情。
“等了很久吗?今日去山上摘野菇,下山时被一条遭弃的狗崽子拦住。”
李云祥从身后卸下背篓,果不其然,篓子里卧着一只不住打抖的狗崽子。
“荒郊野外的,我怕它找不到回家的路被野狼叼走,就把它带回来了。”
说着,便双手拢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从篓子里抱起那只小狗崽。
它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
敖丙笑笑说道,“云哥你这是收容所吗?”
“家中又添一员,我可还排得上地位吗?”
李云祥顿住了,捧着小狗崽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又自作多情地在思索敖丙话里的意味。
但眼前的情势可由不得李云祥多想。
只消片刻,李云祥就起身先将这只可怜的小狗崽处理了一番。
而后,在红莲的草堆旁,为它搭建了一个小窝。
得亏红莲是匹脾气温润的小马,否则也许会和小狗争风吃醋。
思及此,敖丙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会儿,他们二人挤在狭窄的灶房,李云祥正在忙活今日的晚餐,听到身后传来那人的笑声,转身投去好奇的目光。
“没什么。在想我需不需要和它们争风吃醋。”
原本敖丙打算如实回答,但看见那人投来的略显呆萌的目光,打算逗他一逗。
李云祥这会儿果然愣住了——自他和敖丙相处以来,总能为这人随口说出的一句反应好一会儿,自恋地往某个方向想:他是不是对我和别人不一样?随后又在心里把那个胡思乱想的自恋小人扇开,警告他:别多想。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在自己内心天人之战的时候,自己的嘴角正悄悄咪咪地往一边上扬。
“鲜菇炖菜。”敖丙在他耳边说话。
“嗯?”李云祥顿了一下,“还以为你们京中人不会吃这种野糠。”
敖丙扯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没说什么。
夜晚李云祥支着手躺在床上,略有所思的样子,而枕边人却已经发出绵长的呼吸声了。
李云祥不由得想到前段时间,敖丙夜晚总也睡不好,李云祥起夜几次发现这人的眼睛还没闭上,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李云祥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但敖丙好像自己并不知情。
近来,也许是身体的恢复状况还算不错,敖丙睡的更沉更香了。这下总也睡不着的人变成了李云祥。
他和敖丙的关系微妙到一种不容忽视的境地了。
李云祥不是什么昏头笨脑的人,他隐隐约约觉得敖丙对他似乎和别人不同,但又过于担心是自己多想。
夜晚极容易放大人的情绪,叫人不受控制地胡想一通。
换作旁的什么人,敖丙也会挠人家手心吗?也会勾住人家的小指吗?也会任旁人为他宽衣解带为他上药吗?
李云祥此时将平日里二人相处时的细枝末节细致地复想了一遍。
而后,满脸忧思的入睡。
次日,据说是镇上的大集,村里人成群地起早赶集。李云祥本想带着敖丙一起去,但昨天饭后,敖丙似乎有些身体不适,他只好让他在家休息。
“下次大集再捎你去,今天我让莎莎来陪你解闷。”
“不用。”
李云祥突然发现,敖丙这人可谓十分得口是心非。
过去他每每提出要让莎莎来陪敖丙解闷,这人总是回绝。但若莎莎真来了,敖丙也十分健谈,和莎莎相处得不甚愉快,两人几乎要结为异性金兰——
待李云祥走后,敖丙慢吞吞地走到马厩旁。
红莲——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红莲——怎么样?”
心口涌上阵阵酸楚。
这就是那日李云祥画中的小马吧。
过去他还没来得及亲眼见一见,就和李云祥分别。
万幸命运垂怜,让敖丙见到李云祥挂在嘴边心心念念的小马,也使得他们这对苦情人重逢。
他伸手抚摸红莲周身的马毛,红莲也很配合他,像是早已默许他是它的亲近之人。
敖丙又躺在藤椅上,随手拿过身旁的话本。
这是李云祥前不久在集市淘来的一本戏文折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非情之至也。”
敖丙默不作声地逐字读着。
感情的确是这样莫名其妙。他意识到自己深陷进来的那天,大彻大悟,又悲又喜,直直瞪着眼胡思乱想到天光乍破,甚至在思索倘若要和那人独自相处,那他要如何对他。
只可惜他尚未来得及表明心意,二人就阔别了。
他反反复复地将这几个字拆开、拼凑在一起读,像咀嚼什么东西似的要生生将它们吞下肚去。
“惊觉相思不露... ...”敖丙在蝉鸣声中沉沉睡去。
敖丙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下意识弹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
李云祥已经从集市赶回来了,天色不算太晚,敖丙此时也没特别饿。
与李云祥同行回来的,还有李云祥口中的刘大爷夫妇俩。
“云祥呐,你觉得白家姑娘怎么样?今天要不是多亏你,她就让人在街头轻薄了。我看妹子对你也有想法,你觉得嘞?”
“是啊云祥,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娶媳妇啦!”
刘大爷夫妇一唱一和,李云祥一时不知该怎么插话,总觉得,得老人家说完再接话,否则是对人家的不尊敬。
眼瞧着对面二人终于不再一唱一和了,李云祥缓了半天才开口:“婶、叔,真不用,您俩别替我操心了!”
“云祥呐,你都拒绝叔两次了,是不是心里早有中意的姑娘啦?”刘大爷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势要追问到底。
这时,敖丙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哟——这是你救的那个小公子?”刘夫人可认得敖丙,她不止一次上门来为李云祥说媒时与敖丙撞见。
每每那时,敖丙都会付之以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刘夫人却觉得这人身上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气,正朝他们涌来。
此时正值酷夏,刘夫人竟然感到一丝诡异的寒冷。
李云祥却好像看到了救星,抓起敖丙的手说道:“叔、婶,我还得给我兄弟做饭!他等了我一天,快饿坏了!”
“您俩别操心我的婚事了!早些回家去吧!”
而后给二老鞠了个躬,拉着敖丙头也不回地朝屋里走。
再回头看时,二老果然已经走了。
李云祥松了一口气。
云冰‖《未亡》㈣
照那个云游道士口中所说“敖丙活不过不惑之年”的说法,李云祥几乎陪着敖丙度过了不算太长的前半生。
两小无嫌猜,他们二人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待在一块儿。
敖广一开始是严厉反对的。
“成日里和李大人家的小公子厮混,上月的诗魁大比你又落选!”
所谓“诗魁大比”,顾名思义就是一群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兴起时作诗,由底下的观众来评选魁首。
敖丙自小是饱览诗书不错,但他对此并没有什么追求。敖广却不如他愿,总是强迫自家儿子和人家争个高下。但敖丙身...
照那个云游道士口中所说“敖丙活不过不惑之年”的说法,李云祥几乎陪着敖丙度过了不算太长的前半生。
两小无嫌猜,他们二人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待在一块儿。
敖广一开始是严厉反对的。
“成日里和李大人家的小公子厮混,上月的诗魁大比你又落选!”
所谓“诗魁大比”,顾名思义就是一群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兴起时作诗,由底下的观众来评选魁首。
敖丙自小是饱览诗书不错,但他对此并没有什么追求。敖广却不如他愿,总是强迫自家儿子和人家争个高下。但敖丙身子并不好,犹记得某次他被敖广要求出府参加这令人头秃的大比,不慎感染风寒。病在府里许久不出,余娘每每经过敖丙的寝房,听得房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都吓得胆战心惊。于是敖广便不强迫他出门应约了,只是每每大比总要往人家那送去敖丙的“佳作”。
但只有他是那个特立独行之人。其他人虽然明面上碍于敖广的权势不敢说什么,私底下流落到民间百姓那里已经是议论纷纷了——都是些不太入流的诟病之词。
说,敖丙此人还没承袭他爹的位置,就先摆上了官威。
待传到敖丙耳中,他更是懒得搭理这群人了。
父亲越是对他步步紧逼,他越是不想顺了父亲的意。他对敖广的数落和斥责通常是左耳进右耳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以表“我知道了”,而后自顾自地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那方敖广还在唾沫横飞地细数他种种行径,这方敖丙的心思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沉沉地在心里一叹气:我的生活怎么只有这几样重复的剧本。
待喉咙里的钩子不合时宜地伸出来挠他一通,他不得不因此夸张地咳嗽起来,敖广才及时收住话匣子,不再多说。
两方这样对峙许久,最终是敖广先败下阵来,左右敖广也不会真的对这个儿子动家法。从那日起,他对这个儿子便不多做管教,只要别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敖大人终于放弃让你去掺和雅事一脚了?”李云祥倚在山石上,口中叼着一根说不上名字的草。
“... ... 说什么呢。李云祥,你给我下来。”敖丙往池中掷入一枚石子,小范围地掀起一阵涟漪,但没波及到李云祥。
“又怎么了,我的少爷?”李云祥斜眼看他。
“爷腰酸,过来给爷揉腰——”
敖丙已经坐在亭中许久。生硬而冰冷的石凳从身下传来阵阵凉意,惹得他有些不适。而看到李云祥如此康健——脚步轻盈地点水而过,动作迅捷地爬上山体,半躺在上面和他对话,敖丙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他没有这副破身体,他也可以和李云祥一样。
李云祥得令,飞快地起身、跳下、落地等一贯动作一气呵成,敖丙被他这一遭动作晃的眼睛发疼。
并且李云祥还短暂地保持了片刻的形象——
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就见李云祥两三步到了他跟前,敖丙自觉地转过身去,同时不忘吩咐道:“和上次位置一样... ... 下手轻点,别给我弄出淤青了!”
“嘶... ... ”,敖丙倒吸一口凉气,不慎咬到自己舌尖。他两条眉毛竖起,面上染了些愠色,但仍是很克制地低骂道:“李云祥!不要故意挠我痒!听不懂人话吗!”
李云祥从他身后冒出脑袋,一脸无辜地说:“我的好哥哥!我的大少爷!您也太难伺候了!嫌我手力太大把你弄疼!现在又嫌我力气太轻是故意挠你痒痒!天地良心!谁还能比我更冤啊!”
敖丙耳朵一红,“瞎叫什么!”他不知轻重地推了李云祥一把,把人推倒在一旁的石凳上,也不管人家反应,在石桌上支着脑袋半瞌眼睛道:“手艺真差!”
李云祥“嘿嘿”一笑,“反正!我这双手以后是要耍枪拿剑的!”
... ...
“你真要去?”敖丙眼睛撑开一条缝,看向李云祥。
“千真万确!”正说着,李云祥已经“腾”地跳起来,在这狭小的一方天地赤手空拳地打了一套拳法。
敖丙才舍得睁开眼,定定地瞧他。
“我还会挽剑花呢——”
李云祥二话不说地为他展示了一段。
“使得不错。”
“想不想学?”
“... ...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想?”
李云祥撑着脸“蹭”地一下坐在他对面,“少爷!您怎么这么口是心非!”
“... ... ”
没等敖丙再说些什么。李云祥已经窜到他身后,搭上了他垂在一旁的手... ...
敖丙懒洋洋地,任由李云祥摆弄他的手臂,像操作提线木偶那样。只是,敖丙这只木偶有些不自在... ...
傀偶也会有自己的感受么?
风起,吹落成片的花叶,落在水面上。
要变天了——敖丙心想。但他心里却热热的。
他面上挂着冷意,抽回李云祥舞得起劲的那只手。
“不许闹。”
之前李父提议让二人义结金兰,两人表面上随不屑一顾,但彼此已经心照不宣地把对方当成了结拜的兄弟,李云祥因此对他千依百顺。
现下,眼看着李云祥像只一腔热情无处发泄的小狗,还怪可爱的,敖丙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不过他又发起愁来。
李云祥要从军,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这人,一向是君子一言,便九死不悔的性子。
敖丙却不太想让李云祥去从军。一来,他已经习惯了李云祥每天陪在他身边,逗趣解闷;二来,战场上刀剑无眼,古来征战几人能回?
这些年边境不太平,纵使京城安然无恙,但战火总有一天会烧到天子脚下,把他们这些倚仗着天子庇护的人也烧个干净。
万一... ... 李云祥一去不返怎么办?
敖丙将这些忧虑压在心中,谁也不知道他时常皱着眉头是在想些什么。而几年来李云祥始终没去参军,敖丙为此还侥幸般地松了一口气。
但只有李云祥知道敖丙在想些什么,他和敖丙可谓知己知彼,他用另一种方式转移了敖丙的注意力。
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他二人又在上演一贯的斗嘴桥段。
敖丙此前说了些什么,李云祥一概没往心里去。他神秘兮兮地转过身去,从里衣摸出一个精巧的檀木匣子。
敖丙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 这是什么?”
“你猜猜。”
“... ... 啧,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猜。”
李云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在控诉敖丙的不识趣,但很快就整理好情绪,不紧不慢地张口:“其实——”边说着边打开手中的匣子。只见匣子内里铺着一层鹅黄色的绒布,但空无一物。
敖丙有些被戏耍的薄怒,“李云祥!”
“别生气!我这不是还没想好送你什么么!”
“那你拿出来给我作甚!吊人胃口么!”说着,就要抬手去揍李云祥。
李云祥一脸大惊失色,“别——别别动怒!你听我说!”
“我是看这个匣子很好看,就想拿来装点送你的物什。”
“但的确还没想好有什么合适你的。”
“你不如自己告诉我?”
敖丙偏过头,露出耳垂的软肉,上上面有一道骇人的疤,但兴许过了些年头,已经淡了许多,“我没什么想要的。”
“何况,送我东西做什么。”
“想讨你开心。”
敖丙偏向一侧的脑袋顿时就直挺挺地杵在原地,心想李云祥这话听着总感觉怪怪的。
但结拜兄弟之间互相往来送点物什礼物,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这时,李云祥却好像看见什么似的,突然蹦起来,语气欢愉道:“我想到送你些什么了。”
这事却就这样过去了,敖丙记性不太行,在他将要忘记有这么一出事情的时候,李云祥却把那件礼物送到了他手上。
“拖我爹寻了质地上好的宝石,打了一对耳坠送你。”
李云祥拿起一对坠着朱红宝石的耳坠在敖丙面前晃荡。敖丙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 ”
却又不想让人看破心思似的,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好在李云祥总能适时地接住敖丙。
“我早就发现了。只是你从来都不戴,对不对?”
敖丙沉默了一会儿。
在他更早些,还没遇到李云祥的时候,他也是个叛逆无比的少年。
父亲忙于公事,很少照看他,他算是余娘带大的孩子,因而对余娘也更亲近些。
但父亲除了给他摆弄不完的金银珠宝以及三步不离身的敖府侍从,却吝啬于再给他多一些关爱。
哪个孩子不希望从爹娘身上汲取多一点点的爱?
父亲却很少,几乎没有蹲下身来抚摸过他的头,也从未有过温情。与之相较,更多的则是斥责和说教。
敖丙气急,发作不出来,郁结在心头几乎要晕过去。
那日他独自闷在屋中,那股子浊气堵在胸口发作不出来。余光中瞥见梳妆台旁有一枚银针。敖丙握住那枚银针,照着镜中斑驳的影像,对准耳垂不动声色地扎了下去。
在如今的京城,世家公子耳上坠个华丽好看的链子不是什么稀奇事,但通常都是些混不吝的少爷公子哥。敖广最是鄙夷。
直到余娘一如既往地为敖丙准备药浴,推开他寝居房门,看见敖丙双手被血沾满,而那血迹还在顺着腕部往怀中滑落。
余娘吓得几近晕厥。
她不顾一切地扑到敖丙面前,跪下身来,“少爷!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余娘今日齐整的衣襟乱了,一侧脑袋上用以盘发的木簪也跌落在地。敖丙看到余娘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往地上砸,像是要淹没这里。
但敖丙却没什么气力再说话。
他晕过去了。
敖广知道此事自然气得不轻,一连几日“光临”敖丙的寝居,却是坐在他床头训他。
医师为敖丙缝好了那道血淋淋的口子,留下了刺在耳垂正中一道深深的耳洞。
敖丙从来没往上戴过任何耳饰。
李云祥的眼睛在日光的反射下,显得水淋淋的,敖丙一时有些不忍开口——其实他并不愿往耳多上装上任何饰品,年少的他只是存心要以此分来父亲的注意力。
他最终没开口。
“拿来吧。”他惜字如金地吐出三个字,就见李云祥十分珍重地将手中之物递给了他。
“傻子。”敖丙嗤了一声。
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爬上了敖丙嘴角,被李云祥眼尖地捕捉到。
于是李云祥也被感染着,心情大好。
当天,他极为亢奋地要带敖丙上树... ...
“来感受京城的大好河山吧!”
“下来!赶紧下来!你这个傻子!”
敖丙抬头喊道,试图阻止李云祥。
只记得那是个无风的晴日,李云祥回望他的眼神堪比烈日灼热。
云冰‖《未亡》㈢
下一章还是回忆,就over了, 然后就请品鉴小情侣甜蜜的乡村爱情吧^ ^
“这么说来,你的家人都未能幸免于难,你才因此流离各处吗?”李云祥看向敖丙。
敖丙点头。方才漫长的一通叙说中,他略去了他和李云祥的部分,只挑了个别事实陈述。
李云祥显然是个菩萨心肠,听完后眉头紧锁,一脸沉重地看着敖丙,“敖丙,你这情况和我当时颇多相似!”随即他长吁一口气,“你可愿意在我这住下?”
敖丙眼中稍稍带泪,猛地一点头。...
下一章还是回忆,就over了, 然后就请品鉴小情侣甜蜜的乡村爱情吧^ ^
“这么说来,你的家人都未能幸免于难,你才因此流离各处吗?”李云祥看向敖丙。
敖丙点头。方才漫长的一通叙说中,他略去了他和李云祥的部分,只挑了个别事实陈述。
李云祥显然是个菩萨心肠,听完后眉头紧锁,一脸沉重地看着敖丙,“敖丙,你这情况和我当时颇多相似!”随即他长吁一口气,“你可愿意在我这住下?”
敖丙眼中稍稍带泪,猛地一点头。
夜沉如水,两人一通倾心之谈后,袭来丝丝倦意。李云祥仔细为敖丙宽衣解带后,在他身旁睡下。
敖丙半张脸蒙在被褥中,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李云祥。
那种前不久才体会过的痒意又冒上心头,李云祥神色慌张地眨了眨眼,随即匆匆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李云祥动作轻盈地打点好一切,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背上背篓出门。
这会儿是农忙。
阳光毒辣十分,几乎晒的人脱去一层皮。许多在田间忙碌的身影,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纷纷趁着太阳被挡住的一时半会儿,寻个阴凉地休息。
李云祥却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熟稔十分地把手中的幼苗逐一播种到田间。
“云祥,休息会儿吧,太阳毒着嘞!”村口的刘大爷这样劝李云祥。
说来也是缘分。李云祥刚来村子的时候,是被刘大爷捡到的。刘大爷收留他在自己家中好一段时间,发现这小伙子不仅英俊帅气,而且很勤劳能干,从没在他口中听过抱怨的话。不仅刘大爷喜欢他,刘大爷的老伴儿也喜欢他。甚至村里一众大爷大娘都喜欢李云祥,李云祥可成了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老刘,你别劝!云祥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不干完手中的活他怎么会歇息?”这是王大娘在劝说刘大爷。
李云祥分出一点神将两边的声音都听了进去,忍俊不禁地笑了。他支起没沾上泥点子的小臂,俯身在那上面蹭了蹭,带走了些许流到眼里的汗水。“没事儿——我忙完手中这会儿就休息,大爷大娘您们好好歇会儿,干不完的我来干!”李云祥年轻、勤劳、性子爽朗、为人正直,且高大英俊,却没有婚配。
“云祥呐,想过娶老婆没有?”刘大爷手中摇着一把蒲扇凑近李云祥,捉来几缕热气腾腾的风,径直打在他脸上。但由于耳背,下意识拔高了几个声调,惹得周围投来好几种年龄的目光。
“没有——叔,您知道,我对这事儿不感兴趣。”
田埂上路过的几个孩子听见了,纷纷重复刘大爷的话。
“云祥哥哥,想过娶老婆没有?”孩子们哄作一团闹着李云祥,李云祥却也不恼,佯装恶狠狠道:“再贫把你们几个抓下来喂田里的虫!”
孩子们可不怕李云祥,毕竟这人是村里出了名的好脾气,闹得更欢了。
正说着,只见莎莎火急火燎地跑来。
“云哥,你快回家看看,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李云祥立马就想到敖丙。反观手上的活也差不多做完了,卸下背篓,擦净了手就要回家去。
逗趣的声音回荡在李云祥决绝离去的身影后——
待李云祥回到家中,屋中一片狼藉。他四下寻找敖丙,却迟迟不见那人的身影。莎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云哥,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李云祥才恍然想起这不起眼的屏风。
他迈着大步往那走去。
“敖丙——”
他还未说完的话被堵在口中,下意识放轻了步子。
敖丙露着大半个身子,披散着长发,有些已经被水打湿,像水蛇一样缠在肌肤上。他端坐在浴桶中,双手撑着边缘,竟然睡着了——
而四下堆积着好几处水渍,应当是沐浴时不慎弄出来的。
他望着那人恬静的睡颜,顿住了呼吸。
昨晚没敢多看敖丙的这双眼睛,此时却是个合适的机会。李云祥觉得敖丙的眼应当是凌厉的,也许还有一些杀伐果断,还有几分挥之不去的忧伤。但昨日夜色中的匆匆一瞥,他又觉得敖丙的眼有些风情万种的模样,会抛出类似情场浪子的得意。鼻梁高挺,线条流畅,但鼻头却钝出一点弧度,中和了锋利。朱唇紧闭,唇线分明... ... 实在是风华绝代的容颜。
李云祥看着就入了迷,敖丙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云哥,你瞧见敖公子没?”莎莎还在外面叫唤,李云祥方才走神太久,以至于忘记搭理她了。莎莎急得差点推门进来,但思之敖丙在沐浴,男女有别,是万万不能的,只好在外面干着急。
“别喊了——我找见敖丙了。”
莎莎得到回应,这才放心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李云祥先开口。
“云哥,你回来了?我本打算梳洗一番,但是行动不便。”敖丙趴在小臂上,不自觉地来回蹭着脸蛋,眼神并不清明地看向李云祥。
李云祥已经动手清理着地面上的水渍,“莎莎说你出事了,我才赶回来看看。”
“出什么事了?”
敖丙笑起来,“没事呀云哥,我不小心弄出一些水。”说完,对着李云祥眨了眨眼睛。
原来是敖丙想沐浴,不想惊动他人,自己捯饬好半天才弄来几桶水。等一脚跨进浴桶的时候,动静太大,洒出几乎半桶水。路过送药的莎莎正好听到了这番动静,还以为敖丙出什么事,要推门而入——
敖丙适时地拦住了好心的莎莎姑娘,只让她帮忙喊来李云祥。
李云祥更放心不下敖丙了,认命般说道:“下次还是我来吧。万一你扯到伤口怎么办?”
“云哥放心,我有分寸。”
李云祥动作极轻地把敖丙从水中捞出来,“能行吗?”
“不太行。”
他打横抱起敖丙,跨过排在屏风旁的长椅。如他所料,桌上正放着一碗汤药。
敖丙看见李云祥的视线投到了那碗汤药上,慢吞吞开口:“莎莎姑娘来给我送药时,我正跨进浴桶呢——可能是动作声音太大,她以为我出什么事了。”
李云祥“嗯”了一声,极轻地点点头。
此时敖丙被他从水中抱出来,未着寸缕。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跑到敖丙白净的小腹上去,那儿的皮肤十分细腻,他瞧着瞧着,便眼尖地发现了腰侧的一处伤痕。
李云祥转念想到,敖丙是个金枝玉叶的小少爷,这伤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知怎么受的伤。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抱着敖丙的小臂又绷紧了一分,生怕一不小心让这人磕着碰着。
敖丙不说话,双手颇有力度地搂住李云祥的脖颈,眼神不知往哪放,最后落到了自己身上。
和李云祥的视线交融在一块——
没几步路就到了床沿,李云祥将他轻轻放下,顺手为他掖好了被褥。
“你之前的衣服脏了,先穿这件凑合一下。”李云祥为他拿来一件做工精细,布料滑腻的褥子。
敖丙眉头微微皱起。自他醒来,一直是李云祥在照顾他,那日重伤,导致他的衣服也几近作废,这些日子里一直穿的是李云祥的衣服。
而他的衣服有个特点,几乎每一件都是挑不出不同之处的粗麻布衣。但这一件衣服,一眼看去,就知道布料不简单,起码和李云祥平常穿的不太一样。李云祥看上去是个不太注重外表的人,自然在穿衣上也没什么讲究。敖丙不由得心想,这件衣服是李云祥自己的么?
李云祥不知敖丙心里已经翻天覆地地胡想了许多。他抖落两下手中的衣服,就要为敖丙穿上。
敖丙坐在床沿,撑着手晃了晃小腿,突然对李云祥绽开笑颜,“云哥,我自己来。”
李云祥不疑有他,在敖丙自己穿衣服的一时半会儿,已经走到桌前端起了药。
敖丙穿到一半的衣服顿时落下来,只见他重重叹出一口气,“怎么又要喝药——”
李云祥好笑道:“你今年几岁了?不想喝就直说,怎么还撒娇似的。”
“唔... ... ”敖丙居然真的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好半晌没数出什么,“我记不清了... ... 云哥,你今年几岁?”
李云祥只觉得敖丙颇有意思,而且似乎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让他在他面前变成和他一样幼稚的孩子,讨论些幼稚十分的话题。
于是李云祥也一本正经地掰手指头数了数,“十... ... 九... ... 我也记不清了!”
“我是流落到这座村子来的,我之前... ... 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很多东西我都记不清楚了。”
说到这,李云祥像想起什么似的。
他放下药碗,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一架柜格前,一言不发地找起东西来。
敖丙情不自禁地伸出好奇的脑袋,李云祥背对着他,好像是打开了一个盒子,而后又拿出了铃铛似的东西。
李云祥很快转过身来,敖丙便径直地看见了挂在他手上的物什。
是一条小巧的吊坠,上面挂着一柄长命锁。
就见李云祥朝他走来,“这把长命锁一直在我身上,那时我刚到这座村子,被村口的刘大爷捡到。他后来跟我说,那时我几乎丢掉半条命,但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手中的长命锁。”而后,他绕过他在他身旁坐下,“这应该是我失忆之前自己打的,跟现在我自己打的其他物件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雕工。但我试过,却戴不上,所以应该不是打给我自己的。”
敖丙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长命锁,大有要仔细瞧一瞧的势头。
但李云祥突然很轻快地笑出一声,“你知道,我在书上看到。只有父母或者极为亲近的人,才会送对方长命锁。我想,这人一定是我之前极为重要的人。”
敖丙目光幽深,并不言语。李云祥几乎从他脸上读出一分严肃,“扯远了——来喝药吧,这药凉了效果可就不行了。”
好半晌,敖丙才像从什么回忆中醒过来一样,下意识抿紧的双唇染上了些血色,动作机械地接过李云祥手中的汤药。
云冰‖《未亡》㈡
全文都写完了甚至又写了个短篇,但因为写了不能发的内容,绞尽脑汁改了好久试图改成意识流发出来——
敖丙,京城人士。父亲敖广权倾朝野,乃朝廷重臣。敖丙自小锦衣玉食,只是从娘胎里捎了点病出生,不是寻常大夫力所能及的,敖广寻遍天下神医妙手都没法根治。...
全文都写完了甚至又写了个短篇,但因为写了不能发的内容,绞尽脑汁改了好久试图改成意识流发出来——
敖丙,京城人士。父亲敖广权倾朝野,乃朝廷重臣。敖丙自小锦衣玉食,只是从娘胎里捎了点病出生,不是寻常大夫力所能及的,敖广寻遍天下神医妙手都没法根治。
一日,敖丙趁敖广去上朝的机会,计划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出去。
但不巧被一正要来上门招摇撞骗的云游道士绊住了脚步。
他一头撞在那看不出年纪却衣褴褴褛的道士身上,一口气没喘上来,小脸涨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道士伸出黑黢黢的手拦住他,“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随后又去探他的脉象,表情变换尤为丰富,而后老神在在地道出一句:“施主是否自小身弱?我方才探你脉象,怕是活不过不惑之年!”
“施主可要试试我观中延年益寿的方子?”
任谁听了这话都要怒火冲天,何况这臭道士还恬不知耻地推销起来,左右他也不过十来岁,却被一个不知打哪来的臭道士胡乱算了个命数。
他恶狠狠地打断了道士的推销,卯足了劲,一把推开他,“胡说八道什么!小爷我长命百岁!”
奈何动静太大,招来了敖府巡视的士兵,他见计划泡汤,只得收起心思回去,等待先生今日来授课。他不错眼珠地望着那江湖骗子被府中人赶走,回望他的眼神幽深,有些耐人寻味。
敖丙心想:这臭道士,还敢看我?
“少爷,您又溜哪儿去了?老身一时没看住,您就跑这么远去了?要是丢了可怎么办?您身子骨受不住呀!”奶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好长一通话,敖丙通通不往心里去。
敖丙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毕竟成日里吟诗作赋、弹琴作画实在过于枯燥,旁的世家子弟都是六艺皆精,怎么到他这儿来,不能骑马就算了,连自由出门也被约束。况且书文成山,学海无涯,他要学到什么时候才能游出去——
奶娘还在耳边说着,却见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走来。
“余娘。”少年说着,鞠了一躬。
余娘唤的便是敖丙奶娘的姓。她照料敖丙许久,在府中颇有地位,下人们都尊称她余娘,不过却没什么坏心思,是真盼着敖丙好。
但仆人终究是仆人,和少爷是比不得的。
“使不得使不得,”她一面赶紧搀起眼前的少年,一边不忘对敖丙介绍,“少爷,这是李府的小公子。”
敖丙撇了撇嘴,“知道。”
余娘有些讶异,“何时——”
“他前些时候来府中拜访,我见过他。”
两家通常由于官场之事才会往来。以往都是李大人只身一人来府中议事,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边多了个小公子。但观之二人,应该是父子的关系,余娘一道,果不其然。
敖丙第一次见到李云祥,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那日他偷摸跑到莲池旁,趁余娘离开的一时半会儿,一边下定决心似的猛吞一口,一边又忍不住将汤药吐出来。
他不时抬起眼张望四周,为防有人突然出现。
“哗啦——”水面突然炸开一道水花,殃及了正行不轨之事的敖丙。
他眉眼染上愠色,却连发怒的气力都没有。他身子弱,不能轻易发作,得靠药汤续命,但心中仍是气的。
仔细一看,原来罪魁祸首是一枚蹴鞠。
“谁?”敖丙在心中想,府中常常只有他一人,与山石花鸟做伴。府中没人敢携带危险物品,任何会对敖丙造成不良影响的物什,都被严厉地拒之门外。众人生怕哪天敖丙就一命呜呼了,万一敖广要他们集体陪葬怎么办?
既然有蹴鞠,那必有蹴鞠之人。他下意识地去找寻那人。很快视野里就出现了一人——是个少年。
彼时敖丙不过一十有六,来人却看着比他还小一些。待少年小跑至眼前时,敖丙低着头看向他,眼里带着些嗔怒。
那少年稚声向他询问,是否在此看到一枚蹴鞠。
敖丙扬起下巴指了指池子的方向,姿态轻盈地点了下头,“怎么,是你的?”
少年点头,而后越过敖丙,径直跳入池中——
敖丙登时瞪大了双眼。初次见面,这少年就给他留下了十足深刻的印象。
哪有人二话不说就往池子里跳的?何况那只是一枚并不贵重的蹴鞠。彼时天正寒,他不禁感慨,这少年真是不要命了。
敖丙身子不行,反应也总慢半拍。等他惊讶之余,那少年已经踩着池旁的石头攀上岸来。一口白牙,眉眼弯弯地朝他道谢。
少年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走了。敖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什么?”
敖丙有一种干坏事被打断的不快,少年朝他道谢更是让他心下莫名其妙,不远处余娘已经回来在唤他药浴了。
敖丙揉了揉眉心,一脸生不如死地回应余娘。
本以为只是仓皇一面,敖丙甚至没来得及惩罚这个坏他好事的小子。没过几天,敖丙却又在府中见到了那少年。他跟在往日频频来府中议事的李大人身旁,是李府的小公子,名云祥。
两家交好,两个年纪相近的少年也时常往来。
每每敖丙趴在亭中的石桌上诵读诗书的时候,李云祥就会爬上敖府的墙头偷偷看他。那目光简直像是在勾引敖丙也爬上墙去,同他一起玩耍。
敖丙皱起眉,一脸嫌弃道,“为何不坐着?”
“我乐意。”李云祥嘴里还叼着树枝上的嫩叶。
院墙旁栽了一颗桃树。枝桠由着墙体一路往上,链接了墙内墙外两个世界。有风起,便会落下簌簌桃花,砸了敖丙一脸。但他嗅不得花香,会停不下来地打喷嚏。因而李云祥躺在树上时,敖丙通常也不会搭理他。这厮动辄就抖落一树桃花,敖丙一靠近就被迫退回原地,几欲哭泣。
据说李府规矩森严,但李云祥从来藐视规矩,任李大人怎么训诫也当耳旁风。他本应该像其他世家公子一样,读文写诗,学艺作画,陶冶情操,才有公子的风范。
但李云祥不屑于此,比起这些,驰骋疆场才是他的抱负。
“古来征战几人回”的道理他不会不知道,却仍要投身战场。
几多忧愁,无人倾诉,但好在与敖丙相识。
他们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被困在深宅大院里被迫做些不喜欢的事情;一个整日做些不切实际的将军梦。
敖丙对这些领域很是感兴趣,偏偏李云祥也爱谈论这些,两人可谓一拍即合。他一笔勾销初见时对李云祥的不满,二人交往比从前还要密切。
李大人还曾调侃,“两个孩子很是投缘,依我看,挑个好日子,不如让他们二人义结金兰——”
“切——”二人听了皆是不屑一顾。
虽然关系密切,但李云祥还是觉得敖丙实在太难伺候。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敖丙,毕竟身子差劲,他对凡事表个态都要表现地比别人更夸张一些,才好被人理解。偏偏敖丙还总口是心非,李云祥几次三番怂恿敖丙和他“私奔”,敖丙嘴上狠狠骂了一通李云祥痴心妄想,但私底下却询问余娘“怎样离家出走不被发现”。敖丙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李云祥一眼看穿。为此他忍不住嘲笑敖丙,“你怎么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
敖丙并不追上去,他叉着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身空气冷下来。李云祥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随后李云祥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哄人家。
敖丙偏不理他,由着李云祥穷尽所有好听的话哄他一通,眼瞧着李云祥快没招了,才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声:“哦。”
李云祥意会:这人不生气了。然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糖给敖丙。
“来来来,我请你吃全京城最好吃的杏仁糖。”
敖丙这才消气。
完全看不出年长李云祥几岁应有的气量。
李云祥十七这年,敖丙二十二。那时男子成婚一般都在十六七,但十六七的时候敖丙身子比现在还更差一些,遇见李云祥之后身体才愈发好起来。
敖广于是就把婚事提上日程,为他着手寻找合适的女子成婚。
“父亲又是问了哪家的女子来?我都说了我不成亲——”敖丙发作一通,吓得周围几个随身仆从大气不敢喘。
余娘只好出来解围,“少爷莫气莫气,您同老爷好好说说。”
“和他好说歹说也没用,非要我这个病痨鬼成婚——”
余光瞥见李云祥来了。
“哟,敖公子,在生气呢?”李云祥十分欠抽的声音响起,听得敖丙气不打一处来。
敖丙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我都二十二了,早过了适婚年纪了,父亲非要让我成亲。”敖丙不知跟谁抱怨,只好和李云祥发作他的不满。
李云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也许他是希望将来他不在你身边了,也有人陪着你。”
“哈... ... 你知道么,几年前有个臭道士说我活不过三十。”
对方皱起眉来,作呵斥状,“不——”
“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牵累谁家姑娘为我守活寡。”
“敖丙。”李云祥严肃地说。
“罢了,我不再说了。”敖丙适时收回了话匣子,他感到李云祥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
良久,李云祥才轻轻地开口询问他:“那,要和我一道走吗?”
那人的眼睫轻微颤动着,神色极认真。
不知怎么的,敖丙莫名 生出些不自在。
“胡闹。”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两个人谁也不曾先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这和以往太不一样了,敖丙内心涌上一些慌张。
“李云祥。”
“敖丙。”
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声。
随后,你瞧我我瞧你笑了起来,方才的静默便消失了。
李云祥突然想到什么,雀跃地对敖丙说:“父亲送了我一匹小马,以后若有机会出府,我骑马带你逛逛这京城。”
边说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敖丙一眼瞧过去,李云祥大概是在描述那匹马的外形。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他起身随手拿了一旁的毛笔,沾了沾墨汁,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画着。
敖丙慢悠悠走去偷看——一匹似马非马的牲畜赫然映在纸上。
他忍俊不禁地吐槽:“你这画的是什么?画技竟这样差劲。”
李云祥还在专心画着,“你不懂——我定要叫你见识见识红莲的威风。”
“红莲?”敖丙疑惑道。
“我给它起的名字,怎样?”
“搭你。”
那人痛快一笑,墨笔勾勒玩最后一道弧线——大功告成。
随后他将自己的大作赠予了敖丙。
“不堪入眼。”
李云祥不恼,反而撑在桌上直直地对上敖丙的眼睛,“待有机会,请你亲自体会一番。”
说罢,歪了歪脑袋。
那种感觉又来了。
敖丙颇为不自在起来,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昏,气息也不太通畅,但这不过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邀请。
又或许是李云祥的神色过于认真,让他生出一些感悟——唔,原来他人过于认真的神色,我看了是要不自在的,我这是什么毛病?
他拾起那幅画,卷做一团,仔细放在了里衣,好半晌才说:“有机会一定。”
自那之后二人一连几天没见面,敖丙不由得心想,往日李云祥天天来烦他,怎么这几天却不来了?
直到临近敖丙生辰的某个夜晚,李云祥翻墙而入,他一向如此,敖丙没当回事。那人目光幽深地看向他说:“待你生辰,我有东西送你,你定会喜欢。”
敖丙有些期许,但并不表现出来。他不由自主地猜想,李云祥会给他送什么?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要一想到李云祥在夜色中的灼灼目光,就忍不住被这份炽热染上一份悸动。
他一面想着,竟不知不觉地在夜里昏昏沉沉睡去,又像被恶鬼扼住喉咙般窒息地醒来,心想:身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鬼使神差地想到年少时那个云游道士,说他怕是活不过不惑之年。从前敖丙孑然一身,自知体弱多病,对很多事情便抱着“由着它去了”的心态活着。直到李云祥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打破了这份孤寂。想到胡乱作祟的心跳和面对李云祥时时有时无的不自在,他仿佛幡然醒悟过来——感到自己在偌大红尘中仿佛还有牵绊,那不是亲人之情,也并非君子交情... ... 也许是爱情。
敖丙在深夜被自己心头疯狂冒出的念头惊醒,一双眼睛撑到极致。
他意识模糊,恍若置身梦境,想到李云祥前不久说,“要和我一道走吗?”
他突然很想现在就收拾行囊,不管不顾地随李云祥一道走了。无论他带他去哪,海角天涯,只要彼此相伴,那就足以。
随后又有一个想法从他心底冒出:敖府将来必然是他的,何必非走不可?但凡李云祥想要的,他什么都能竭力给他,不是么?
他一夜睡不安稳,意识混沌地捱到了天蒙蒙亮。
敖广很重视他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将府中布置地如同新年一般热闹,宴请众多宾客,为这个儿子攒点喜庆。
这会儿天刚亮没多久,府中仆人就在挨个着手生辰宴的流程。
过去几多生辰宴对他而言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昨日他刚才理清自己的心思,这会儿心情舒畅。
他早早洗漱完毕,况且今日没有讲学,他就端来一把椅子,坐在莲池旁闭目听书。
身旁的仆从正唾沫横飞地演说着手中的话本,敖丙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笑容在外人看来极为不真切,嘴角的笑意一路绵延至眼角眉梢,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柔光。
平日敖丙从来没什么表情,仆从哪见过这样美的笑,一时忘了下文,直到敖丙轻咳一声,才跪下身来向主子道歉。
“无事。”他又换上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那仆从长吁一口气,继而接着说着话本里的故事。
敖丙等了许久,等到日头高高挂在头顶,又灰溜溜地往西边倒去。等到宾客散尽,府里的仆人在屋里点上油灯,敖丙也没能等来李云祥。
他拦住了正要回房休息的敖广。
“父亲,李家少爷今日为何没来?”
却听敖广一声气哼。
“我与李大人政见不合,已然断了往来,日后你也不要再同他家小公子有什么交情。”
敖丙哪是轻易听进父亲话的人?
他寻遍了法子要出去找李云祥问个究竟,但都无一以失败告终。他后来又写了很多信,但都石沉大海。
他借着彼时已经枯败的桃树枝干,艰难地攀上了枝头,径直坐在那人常常卧着的枝丫上,将目光投向与敖府遥遥相望的李府。
可李府上下,就像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座破败的府邸,和几多回忆。
“说什么要带我一道走,就是这样戏耍我么!”他咬牙切齿道,但哪有人再回应他?
他偷偷饮了点酒,此时有些醉醺醺,四肢不受他控制似的,眼看要摇摇欲坠地掉下来。
他心绪空前地烦躁起来,不甘、迷惘、后悔一鼓作气地冒出来,打的他猝不及防,要被汹涌的情绪淹死。
“李云祥,你好狠的心。”敖丙咬碎了一口牙,蹭着枯树磕磕绊绊地掉了下去——
他背上落下一道骇人的疤。
云冰‖《未亡》㈠
be预警 古风au 乡村爱情‖含极少量将军云×病弱钓系冰。
-生同衾,死同穴,方为恩爱不疑-
“醒了?”一道清澈的女声从耳畔传来。敖丙好似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一梦悠长,醒来浑身遍布酸麻痛楚,四肢都沉甸甸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眼皮却不听他使唤,重重地耷拉下来,意识尚未清明,那道声音又起。
“公子,现在感觉如何?”
...
be预警 古风au 乡村爱情‖含极少量将军云×病弱钓系冰。
-生同衾,死同穴,方为恩爱不疑-
“醒了?”一道清澈的女声从耳畔传来。敖丙好似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一梦悠长,醒来浑身遍布酸麻痛楚,四肢都沉甸甸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眼皮却不听他使唤,重重地耷拉下来,意识尚未清明,那道声音又起。
“公子,现在感觉如何?”
四肢僵硬不能动,敖丙只能上下左右转着眼珠子去探一探声源。
这声音的主人,原是位少女。
她身着粗麻针织的素净外衫,一双布鞋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泥子,看着像是方才从外边回家的。视线顺着随风飘荡的衣摆往上——少女绾着粗麻花,垂在右侧肩膀,脸颊两边垂下一些软肉,是少女尚未褪去的婴儿肥。
少女正小心翼翼地端着巴掌大的瓷碗朝他走来。
但,他不认识眼前的少女。
“这是哪?”他想要开口询问少女,碍于多日昏迷,喉咙早已嘶哑地不成样了。
只见少女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而后坐到离他稍远的木椅上开口道。
“公子,您可算是醒了!您知道吗!您伤的太重,睡的太久,可把云哥愁坏了。”
说到这,少女方才想到什么似的,急匆匆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外。
“云哥——你屋里的这位公子醒来啦!你快来看看!”
少女的声音尚在耳边回荡,就听见一阵沉重有力的急促脚步声。
“你醒了?”
那人的询问伴随着步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一同卷入敖丙耳中。
他重复了一遍少女的问题,看样子对他的苏醒都很是惊喜。
此时敖丙意识已经恢复了大半,身体也逐渐从刚醒时的酸软无力回转了一些。他躺在床上,朝那道声音点了个头。
那人得到了回应,便走得离他更近些,同时不忘对身旁的少女说道。
“莎莎,既然他醒了,那剩下的就我来做吧,辛苦你了。”
“哪里的事!云哥,那我就先出去啦?君竹姐姐交代,这药得趁热喝,过了时候药效可能就不好啦!”
原来少女名为莎莎。
敖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仔细将他搀扶起来的男子,想必就是莎莎口中的“云哥”?
敖丙先是看到这人的眼。
眼尾吊起些誓不罢休的弧度,眼角却是钝的。眼睫鸦羽似的垂下,平添几分可爱,却挡不住闪烁的眸。 一道剑眉横在双目上方,浓眉堪比泼墨画里最锋利的一道勾线。
眉目如画。敖丙如是评价道。
有灼热的呼气声拍打在他脸上。
眼前的男人距他不过几拳距离,好像才结束一场大汗淋漓的农活,发灰的前襟已经被汗水浸湿,颇有些狼狈,但却抵挡不住英姿勃发。
敖丙意识愣怔地盯着男人的唇放空。
“感觉好些了吗?你睡了好些日子。”薄唇轻启,敖丙看到那些生动的字符从男人口中跳出来。
他艰难地坐起身,一边回应着男人,一边从被褥中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男人立马就明白他的意思。
“那天我上山打柴,在山里遇到了浑身血污的你,那叫一个触目惊心——然后我就把你捡回来了。那块儿夜深会有野狼出没,没个好歹就得让狼叼走了,我怎么好见死不救。”男人说着便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脖颈。
“这些日子,都是莎莎负责送药,我来给你上药,多有得罪,还望包容。”
敖丙露出不解的神色。
男人点了点他的嘴唇。
“嗨——也不知当讲不当讲?起初你伤太重,总是喝不进药,我这都是绞尽脑汁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才出此下策。”
敖丙从那人脸上窥见一丝薄红。
害羞了?
敖丙在脑中飞速想象了一番,摸索出一个令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答案。
“... ... 你、是、用、嘴... ... 喂?”
他想他已经用尽莫大的力气说出这样完整的一句话了。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只能言简意赅地挑出最紧要的问题问对方。
那人点了点头,“多有冒犯。多有冒犯。但你我都是男子,应该没什么吧?”
敖丙葱白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唇,浅浅一笑。
“不必介怀。”
他用手比划着。
男人便如释重负般地站起身来,端来那碗巴掌大的瓷碗。
空气中飘来阵阵苦涩的味道。
敖丙回想了一番,这碗方才好像是莎莎送进来的?那应该就是他的药了。
他下意识皱起眉来,叫旁人一看便知他十分抗拒眼前的汤药。
他向来就不爱喝药。少时府中奶娘总得追着他跑个气喘吁吁,大有去掉半条命之嫌,敖丙才会停在原地。
往往都是他抱着胸,又或撑着腰,仪态懒散地靠在院里的亭子旁,等奶娘顺了气跟他斗上几回嘴。
“余娘,您今儿又没跑过我。这药我能不能不喝了?”
他讨价还价道。
余娘自然是不答应的。
“少爷,老爷吩咐了,您这药一日不得停!您放过老身吧!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可得叫人拖去打板子。”
敖丙嘟囔着些什么,只好认命般地接过奶娘递来的苦到令人发昏的药汤。
心中感慨着:若此刻有颗糖该多好,那怕发腻也无所谓。
“药是苦了些,但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样你才能快快好起来。放心,这些日子,为防你喝不进药,通常喂你喝完药,我还会塞给你一颗糖,这样效果好许多了,总归是不再吐出来了。”
男人的声音钻进敖丙的脑海,打断了他的回忆。
“有心了。”
他莞尔一笑,一口一口咽下了男人送来嘴边的药汤。
男人果真就变戏法似的变出一颗裹着糖衣的杏仁糖。
“... ... 对、了、请教... ... 兄台名姓?”
敖丙慢吞吞说道。
“李云祥。”
“他们都喊我云哥,你也可以这样喊我。”
“我叫敖丙。”
“幸识。”
“敖姓少见,但是个好名字。”李云祥说着,不忘给敖丙喂药,很是细心。
约莫一盏灯的时间,敖丙才将药汤尽数饮下。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你醒来可方便许多,之前要更费时些。”
敖丙闻言忍不住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因而染上了些急切的红。
“... ... 辛、苦、你、了。”
“哪有的事——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给我的小马添点草吃。”
李云祥说罢起身就往外走,掀起一阵夹杂着体液的咸风。
敖丙于是打量起这间屋子。
水泥堆的屋子,墙面有些细微的裂痕。这张床贴着墙,床侧紧挨着红木做的矮柜,几步之外,便是红木架子,上面架着一面盆。临近窗边,赫然摆着一张木桌,此时门窗大开,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布局清晰,陈设单调,叫人一眼看穿这是间单身男人的卧房。
“云祥呢?人去哪了?今天的药膏还没来取呢——”
敖丙正细细观察着这间屋子,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叫唤声。
她操着一口软糯的乡音,听不大清在说什么,但声音离这儿越来越近,应该是来找屋子的主人的。
女人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公子,你醒了。”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年纪要稍长莎莎一些,紧着一身淡青色长裙,将一头秀发盘在脑后,仅仅露出一根坠着铃铛的木簪。
身上有挥之不去的药材气味。
应该是个大夫。
女人眼看要走到他身前,敖丙有一瞬放空的意识在想:这儿真是民风淳朴,男女都不拘小节,若是放在京中,男女就算坐在一张桌子前,也要架着个屏风以表礼节。
“我叫苏君竹,是这儿的大夫。”不及敖丙开口,女人就热情地介绍起自己。
“公子福多,伤的这样重还能醒来。”苏君竹轻手轻脚地将一罐药膏放在床边的木柜上,“麻烦替我转告李云祥,药我给他捎回来了,下次可别忘了。”
苏君竹嘴边噙着一丝笑,颇有些埋怨李云祥粗心大意的意味。
“男女有别,我不便叨扰。公子你多加休息,这样伤势才好的快些——”
苏君竹款款离去。
留下愣怔的敖丙在床上不知所措。
从他辗转醒来到这会儿,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他的世界里平白无故地添了三个人。
莎莎、李云祥、苏君竹。
自己伤势惨重,且昏睡已久,多日来拖三人照料。
想到这,敖丙心中尤为触动。
——
“红莲宝贝儿,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李云祥一边添草,一边对着马厩里一匹体格不算太健硕的马说道。
红莲,马如其名。赤色鬃毛遍及颈部,通体是更为黯淡的红棕色马毛。站立时将将够到李云祥手腕,看上去应该是条年龄不大的小马。
李云祥对它很是爱惜。在敖丙来到这个家之前,李云祥一天的时间,要交于红莲半天。最爱的无非就是和红莲逗趣闲聊,村子里一众人都想法一致地认为:哪怕李云祥一辈子不娶妻,叫他和红莲过日子,也不会太寂寞。
李云祥对此通常就是笑笑,不过他确实爱惜红莲。
“你知道么,我屋里那位公子可算醒了。”李云祥自顾自地对红莲说道。
只可惜红莲不是人,只能蹭蹭李云祥的手以表“它在听”。
“他长的比你还好看!改天要你见见!”
太阳渐渐西垂,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李云祥放下手中的水瓢,步履匆匆地跑回自己的寝居。
果不其然,敖丙的气色肉眼可见地要比方才醒来好一些了。
“云哥,你回来了。”敖丙转头看向李云祥。
李云祥进门注意到木桌上以白瓷罐装着的物什,瞬间反应过来今天匆忙回来忘记了什么。
——他忘记去苏君竹的药铺给敖丙取外用的药膏了。
不过看样子苏君竹已经先他一步将药送来了。
“现在感觉还好吗?”
“脑子有些发昏,比之前好许多了。”说完,敖丙指了指身后,“我背后的伤... ... ?自我醒来,虽然喝下药汤有所缓解,但还是疼。”
“你这里,”李云祥坐到他身旁,指了指伤口的位置,“以前是受过伤吗?”
敖丙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就见李云祥大手一抻,将桌上的药罐卷入怀中。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盯着敖丙一动不动。
敖丙满心疑惑。
“脱衣服,我给你上药。”李云祥不容置喙道。
闻言,敖丙行动起来。但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他自己的衣服了,粗麻面料磨的他胸口的皮肤有些发疼。
不仅如此,敖丙像是不知道怎么脱衣服似的,“云哥,你帮帮我。”
他开口乞求李云祥。
那人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帮着他解衣。
解开披在外面的褥子,还有一层贴身的亵衣。敖丙由着李云祥从他腋下穿过,松开衣带,任不合身的亵衣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
位置紧窄,并不很好操作。李云祥示意他往床里边挪一些,自己脱了鞋便跪在一边,好替他上药。
李云祥知道眼前是个绝世的美人,往日里他给昏迷的敖丙上药时,总会感叹几句,“这人真水。”但无论是人是物,静下来时,便不能拥有动态时同样的美。两者是不同的美,只取决于自己更偏爱哪种美。
而李云祥显然是鱼和熊掌兼得的那种人。
眼前玉做的人身子已经转过去一半,衣裳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腰侧。
李云祥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由下往上爬,从两侧稍稍凹进去的腰窝,而后又爬上美丽的背脊线条,最后停栖在形似蝴蝶的肩胛骨上。视野往上是被长发遮住的修长的颈部线条,往下则是... ...
李云祥在心中暗道奇怪,他在想什么呢!同为男子,这人有的他也有,有什么好瞧的?
只消片刻,李云祥从方才奇怪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敖丙很配合他,转过身去一动不动地等待李云祥为他上药。
相当信任身后这人,于是毅然决然地交付了后背。
“疼吗?”李云祥给敖丙上药下手不知轻重,不小心弄红了他一小片皮肤。
敖丙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这生的细皮嫩肉的,不小心就弄红了,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往日李云祥其实也会不慎弄坏敖丙的皮肤,不过那时他尚且昏迷,李云祥把为他上药当成项任务。但现在这人醒来,不时还会同他说两句话,也不知是不是李云祥多想了,总觉得敖丙话音里了带点钩子,让他时不时泛起说不出的怪异。
“我不疼,云哥,你继续吧。”
得到敖丙的答复,李云祥才放下心来继续手上的动作。短短十几分钟,愣是让李云祥磨成了半刻钟。等他为敖丙重新穿上衣服,才如释重负般地溜之大吉。
呆子。
李云祥走后,敖丙嘴角边勾起一抹笑意。
——
天色渐晚,敖丙捧着手中泛黄的书读的有些昏昏欲睡。
这书是李云祥从集市里淘来的。平时,李云祥除了做活,闲暇之余还会读上一会儿书。通常是捧着书,躺在藤椅上,不时跟身旁的红莲唠上几句,那几乎是他最放松的时刻。一开始村里的阿婆阿太还问他:“云祥呐,看出什么花来了?能在书上找到回家的路不?”
李云祥一笑而过,说:“阿婆,我不回家啦——这也挺好的。”
“那趁早在村子里相个合适的姑娘过日子咯——总不能真和你那小马驹过一辈子?”
李云祥笑的更欢了,“真让我跟红莲过一辈子,那我还求之不得呢!”
他是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据村子里的人说,这些年外面不太平,也许他期冀的故乡早在战乱中被夷为平地了。李云祥命大,死里逃生后,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红莲,和一柄尚未来得及刻上名字的长命锁。李云祥盯着手中做工精细的长命锁半晌,也没能记起有关从前的一点一滴。于是,他转而收起那柄长命锁,连同他过往的记忆一并。
“在想什么?”李云祥推门而入,对上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在月色下透着些鬼气,但不减惊艳半分。
“唔。这是什么?”敖丙没理他,目光锁定李云祥手中的小碗。
“药。”
“?”
“一天两碗?”
李云祥点头。
只见敖丙的脸色仿佛更加灰败了。
“云哥,你有所不知。”敖丙顿了顿,复又说道,“我自小身体不好,虽然是个药罐子,拿药吊着一条命。但,我还是讨厌喝药的——”
敖丙的身形在床榻边摇晃,带着手上的泛黄书页一起在月光下凌乱,竟有几分破碎。
只见他蜷起手指,做了一个勾勾手的动作,示意李云祥到跟前来。
待李云祥走近他,便用他一贯的套路,讨好般地挠了挠李云祥的手心。
李云祥只觉得浑身如蚂蚁爬过一样,生出一阵令他难以忽视的酥麻。
他有些磕巴地回绝道:“不、不行的。”
像是为了坚定心中的说辞,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行的。”
“莫非云哥是觉得我叨扰太久,才要我尽快养好病体。?”敖丙浅浅笑着,继而道,“待我养好伤便会自行离去,云哥不用担——”
不及他说完完整的一句话,李云祥便出口打断了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苏大夫为你诊病的时候特别提醒了一番,陈伤和新伤交杂在一起,确实要费上些时间养病。”
“早日好起来,好出去走走,不好么?”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叨扰云哥许久,该嫌我烦了。”
“不过,伤好后,我自然是要离去的。”
李云祥将目光投向敖丙,待他接着下文。
只见敖丙眼中生出一些泪,而后语气沉重地说道:“但,天下之大,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李云祥正要安慰他,却听他说。
“硝烟四起,战乱纷纷,哪还有家呢。”
《直到你跌倒时》
是《误前尘》的番外哦——个人觉得很贴这篇里面他们的故事,遂写了!
“所以,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敖丙枕在李云祥腿上,百无聊赖地随口一问。
午后,阳光穿过窗子照射进来,打在李云祥半边侧脸,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
“我以为你抛夫弃子了。”
敖丙被这一句呛到,“几年不见,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长进了不少。”
李云祥“嘿嘿”一笑,将削下的苹果皮丢到身旁的置物盒中,随手拿起一柄铁制勺子,开始刮手中苹果表面的果肉。不多时,那果肉便以碎屑的状态,在勺上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啊——”
敖丙顺势张开嘴,将其一口吞吃。
“李云祥,你把我当小孩呢。”敖丙说着,脸颊边鼓起一个小...
是《误前尘》的番外哦——个人觉得很贴这篇里面他们的故事,遂写了!
“所以,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敖丙枕在李云祥腿上,百无聊赖地随口一问。
午后,阳光穿过窗子照射进来,打在李云祥半边侧脸,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
“我以为你抛夫弃子了。”
敖丙被这一句呛到,“几年不见,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长进了不少。”
李云祥“嘿嘿”一笑,将削下的苹果皮丢到身旁的置物盒中,随手拿起一柄铁制勺子,开始刮手中苹果表面的果肉。不多时,那果肉便以碎屑的状态,在勺上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啊——”
敖丙顺势张开嘴,将其一口吞吃。
“李云祥,你把我当小孩呢。”敖丙说着,脸颊边鼓起一个小包。
“哪来的果核塞你牙床了,别装可爱。”李云祥戳戳他。
“不解风情。”敖丙拍开他的手,换了个姿势,继续枕在李云祥腿上。
李云祥笑了笑,将剩下的苹果啃完,支手撑在两侧,做出一个后仰的姿势。
沉默了好一会儿,敖丙才开口道:“说真的。”
李云祥话锋一转,继而说道:“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比赛。”
敖丙心说,比过那么多次,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次。
就听那人又接着说,“那会儿你应该是被我刺激到,太想赢了,那天比赛居然开劳斯莱斯来。”
李云祥朝空中呼出一口气,“没想到四个轮子的居然跑不过两个轮子的,当时从你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突发奇想,想猜猜你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我朝你比了个心。”
“我看见你好像是呆住了,甚至都忘记看路——”
李云祥揉了一把敖丙的头发,被人捉着手啃,“比赛的时候最忌讳分心,那次你分心了,为什么?”
“那一瞬间,你在想什么呢?”
敖丙放开李云祥啃出几个牙印的手掌,腾出脑袋来,“这和我问的有什么关系吗?”
“还有,你从那时候就觊觎我了?”
李云祥抖了抖腿,将人抖得晃动起来,盯着那人蹙起的眉,几欲发作的唇,他说:“当然有关系。换作是别人,看一眼就过了。既然是比赛,那胜负想必很重要。”
“你不是,你一直盯着我看。”
很难说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李云祥只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去猜人家会有什么反应。但人家下意识的反应不是被调戏的气愤,他看见那人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丝难过。
为什么呢?李云祥百思不得其解。
言毕,他又将话兜回正题上来,回答了敖丙问的那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想去东海以外的城市看看,我爸从前不让。那时候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等的心灰意冷——”
话没说完,却已经被来人湿润的唇堵住。
李云祥就着这份主动,发起了攻势。
待两人吻的呼吸不畅,被汗水浸湿了里衣的时候,敖丙主动放开了他。
“怎么?”李云祥又在笑。
“... ... 我没有不回来。而且,你也没来找我——”
“我去找你你就会跟我走吗?”
“... ... 别了”,敖丙思索了一番,“还是再让我爸多活几年吧。”
李云祥揉揉他的脸,复又在脸颊上啄上几口,“他没有为难你吧?”
敖丙摇了摇头。
“东海市,没有德家了。”
李云祥一改漫不经心,神色严肃地倾听。
“我爸当时问我,‘你不想当神仙了么’,我说我不想,他就问为什么。”
“前世,我是龙王三太子,今生,我是德兴三少爷。我有千百种身份,可我唯独不是我自己。”
“何况他与你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杀不透你,得到了什么吗?”
“没有。”
那日敖丙在父亲身前长跪不起,直至双膝失去知觉,才发现,身下早已血迹斑斑。
敖广不再阻拦他。
他只是说,我老了。
而后敖丙养了几年身体,他本就羸弱,经此一行更是雪上加霜。
记忆像是那会儿才通渠,他恍然发觉他临走时没知会李云祥,自己偷摸跑走了,以为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却没想生生拖了好久。
等出来的时候,李云祥已经不告而别了。
他去了他们曾经的出租屋,那儿早就空无一人。后来也去过很多次,但是仍旧没人搬进来。
天下之大——李云祥在哪呢。
直到某天。
他如往常那般路过那间出租屋,却发现门口安了个信箱。
廊道里漆黑一片,有些森然,毕竟这儿许久没来人了。但他却抑制不住自己滚烫的心——
信箱里定期会存下一封用牛皮纸装起来的信,是最普通的样式。撕开封口后,里面定然安放着一张泛着草叶味的信纸。上面字迹寥寥,只有几个鬼画符似的图案。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敖丙忍不住捏了捏李云祥的脸。小别胜新婚,自重逢后,他俩格外腻歪。许多因岁月而生生错过的藏在心口的话,也逐一道出。
“那也只有你懂我。”李云祥宽厚而粗糙的手覆上那只在他脸上作祟的手,眼神深邃地望着那人。
而后,顺其自然地捉住,开始在自己的脸上摩挲起来。
敖丙就看着他笑,一言不发,眼里的笑意几乎要兜不住。
——
饭后,两人照常出门散步。
此时开春不久,傍晚的凉气还是钻人骨缝。李云祥出门时,顺手捎了一件外套,继而将那人的手揣进自己毛绒绒的口袋,才慢悠悠地拉着人走。
李云祥的出租屋位于一个偏僻的胡同里,这儿群聚着外来东海务工的人们。中年夫妇占大多数,像李云祥和敖丙这样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那真是独一份的。
有道是,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
胡同口拐角出来不远处是一片湖,那儿以前周围是成片的黄泥土地,但胡同里的人家小孩总爱饭后往那遛遛。一开始不知是谁往泥土地上铺上木板,好让别人过路,而后就演变成为,巷子里的人家自给自足,运来水泥沙石,如今正好完工。
“我们是第一批走上这条路的人么?”敖丙扭头问李云祥。
“我看这没有脚印,那我们应该是。”
敖丙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尾声上扬,听上去那也许是一份有意思的回忆。
“想到了什么?”
敖丙神秘兮兮的,勾着李云祥的小拇指,使着坏地打圈转。
他们走到一处稍微偏僻的地方。傍晚人不算太多,此时更是有些阴凉。李云祥顺手就将搭在小臂上的外套,给敖丙披上。
敖丙满怀笑意地凑上前来,目光灼灼。
李云祥以为他要索吻,顺势扣住他的后脑勺,倾身而上——
“慢着。”敖丙将头偏向一处,打断了他的行为。
只见他神色郑重地捧起李云祥的双颊,将冰凉的额头上了李云祥的额头。
有晚风袭来,湖面荡开层层涟漪,耳边传来几声逐渐远去的鸟叫。不多时,李云祥的世界万籁俱寂,连风吹草动的声音也全都消失了。
敖丙亲自领着他走入了一方境地。
大概是敖丙被敖广以钢铁龙脊复生后的那段日子。
在幻境中,他看到敖丙蹙着眉辗转醒来,恰好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赤脚踩在地上,朝四周投去无助的目光。
有人缓缓推开他的门,像害怕惊扰到他似的。
是李艮。
李艮惊讶于敖丙突如其来的复生,挺着圆润的肚子,艰难地弯下身来,对着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 ...太子,您醒了。”
敖丙的脸上写满无措和困惑,“我是谁,我在哪”等一系列问题几乎要从胸口喷涌而出,但沉睡许久,他忘记了怎样说话。
“唔——”
敖丙支吾几声,李艮那头已经将此事迅速转达给了敖广。而后,又挥手喊来两个侍女,将敖丙搀扶到床边。
又有人推门而入,但不似李艮小心翼翼,反而有大动干戈之势。敖广火急火燎地从德兴回来,在空旷广阔的房间里,一眼望见了敖丙。
然后,眼看着敖丙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他以为敖丙是因为哪吒的事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要去扶起敖丙。
只听敖丙口中不时泄出几声痛吟,夹杂着道不出的幽怨似的,像是在索敖广的命。
他为谁而死?又被谁救活?答案昭然若揭。
敖广一面对这个死而复生的儿子愧疚不已,一面又不得不为自己的执念让步。
但从前那个天赋异禀、光风霁月的敖丙不会回来了。
敖广又一次因为敖丙不慎将饭后残渍弄在衣服上而感到心烦意乱。
眼前这个仪态全无的、甚至可以称的上智力受损的男子和他记忆中的儿子判若两人。
他第一次在饭桌上动了怒。竖起两道眉毛,而后重重地一拍桌子,敖丙手中的叉子便不慎掉落在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点眼神去观察父亲的脸色,颤颤巍巍地弯下身去够那柄叉子。
头顶传来两声夹杂着不耐的哼气声,似有千斤顶压在他身上,他竟不敢抬头和父亲对视。
敖丙醒来这段时日,一直勤加修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修炼,但父亲一声令下,他没有回绝的余地。
只是沉疴旧疾未愈,他比常人甚至还要慢上一步。就像在攀爬一座陡峭的山,普通人也许只有上山的时候感到吃力,但他连下山时都感到费力。
听说尼古丁和酒精能够麻痹神经。在再一次从父亲那迎来了捎带着怒意的审视目光后,他拖李艮帮他弄来了一瓶酒。
他浸泡在如同冰窟的浴缸中,就着无边月色,点燃了手中不知名的烟。
眼前逐渐烟雾缭绕,他被呛得要咳出来,但生生忍住那欲望,任由它流经五脏六腑,麻痹生出畏惧的神经。
... ...
所有过往与现在都被他封存在一颗石头中,任岁月更替、时过境迁,任倦鸟停栖、暴雨冲刷,任狂风呼啸,都在原地岿然不动。
直到——
李云祥路过时,不慎被绊倒,它便因此翻了个面,四脚朝天。
它已有千岁之久,自然经不住这人横来一脚的力度。它表层微微开裂,露出更为坚硬的内里。但李云祥却弯身拾起,将他它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沐过风、淌过水,有人看上它古董似的外表,但李云祥坚决不拱手相让。
“李云祥。”
“李云祥。”
有个声音不知打哪来,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李云祥心底。
他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他先是看到蝴蝶在扑闪着翅膀,捎来一缕微末的晚风,而后又被宝石般闪烁的目光烫到,最后将眼神定在了被寒冬偷走莹润的干燥红唇上。眼前之人,是境中之人,是敖丙。
在凝结的时间里,他们对视了一眼,复而紧紧相拥。
像是要把对方揉进骨血那般,他埋在他的颈边凶狠地吐息。
“敖丙。”
“敖丙。”
李云祥在心里回应他。
良久,李云祥才开口说话。
“对不起。”
敖丙松开他,颇为好笑地以眼神回应道,“对不起什么?”
李云祥连忙捉住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他侧着脑袋在敖丙手心上下来回地蹭,敖丙就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又十分郑重地分开敖丙的五指,逐一抚平指节上的皱褶,捧在嘴边亲吻,像在吻一尊不可亵渎的神像。
敖丙用另一只手锤了一下李云祥,示意有人路过。李云祥脱下身上宽大的外套,把他和敖丙卷在一起,动作之迅捷到敖丙来不及眨眼,他就被藏在李云祥为他撑起的伞下了。
他们踉踉跄跄地并步跑向一边,敖丙躲在其中,边跑边笑李云祥,“李云祥你是傻子吧!”
“我是!我是!”那声音恨比天高,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李云祥是傻子。
敖丙就躲在伞下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李云祥!逗你玩的!”
李云祥这会儿才想起回头张望。
哪有什么人路过。
“你先把外套穿上,又不是铜墙铁壁,要是生病了我怎么办?”
李云祥嘴边噙着笑,被逗弄了也不恼,反而慢悠悠说出一句,“你现在这么离不开我啊?”
敖丙瞬间涨红了脸,羞耻感顺着他的血液,遍布浑身上下每一处。
他咬咬牙恨恨道:“李云祥!你——”
但话还没说完,便被李云祥衔了嘴唇去吃。
对方颇有点要把他拆吃入腹的狠劲,贝齿磕在他柔弱的唇上,将它破开一道口子,而后自然有血溢出。趁这时,他灵活地侵入了城池,在其中每一处都打上自己的烙印。他极其淫靡叼起他的舌头,重重吮了一会儿,舌尖相抵,他不住地舔舐着他。
城破,敖丙败下阵来。
他眼中一片氤氲,脸上带着点不太自然的红,双腿在不住地打抖。
“呵~”李云祥在他耳边轻呵一声。他四肢酸软地倚在李云祥身上,“你有病吧李云祥!”敖丙怪他。
李云祥心情大好,也不跟敖丙计较刚刚被他戏耍了一番,捉起敖丙的手,二话不说要向前跑去。
颇有中二少年的风范——
“李!云!祥!能不能跑慢点!”
“李!云!祥!跑哪去啊!”
李云祥像只无头苍蝇拽着敖丙乱跑乱撞,听得身后那人骂声一片。
他们跑跑停停,路上不时投来行人异样的眼光,好像在说“这怕不是两个傻子?”。
但没有人会因为二人过分亲密的打闹而驻足,也没有人会停下来抛出两句难听的话语去控诉两个男人的爱情。
他们就这样一直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去,只要世界没有尽头,他们就永远拥有明天。
“去干嘛?”
“回——家——。”
【云冰】《误前尘》7
德兴大厦荒废一段时间了,此时此刻在夜色中泛着森森鬼气。
回想那次决一死战,敖广当众遣散众人,像是料到此战有去无回。于是德兴一众人当即走了不少,唯李艮无论如何都不动摇留下的决心。
李艮是敖广的心腹,从三千年前,或许更早之前,总之在敖丙出生之前大概就跟着他了。
那之后的大多事情,敖丙都已回想不起。只记得父亲重伤逃走,而自己为了向父亲表示某种决心,毅然决然挡在了父亲身前,为他拖延时间。
敖丙走进德兴大厦。德兴的一层楼向来对外开放,因而也没设有门锁机关之类的。他熟门熟路地进门,而后在一处门前站定。顷刻间,眼前变换了布景。禁闭的房门和幽长的廊道带给人视觉上的对称,而回廊的尽头却永远只集中在一个模...
德兴大厦荒废一段时间了,此时此刻在夜色中泛着森森鬼气。
回想那次决一死战,敖广当众遣散众人,像是料到此战有去无回。于是德兴一众人当即走了不少,唯李艮无论如何都不动摇留下的决心。
李艮是敖广的心腹,从三千年前,或许更早之前,总之在敖丙出生之前大概就跟着他了。
那之后的大多事情,敖丙都已回想不起。只记得父亲重伤逃走,而自己为了向父亲表示某种决心,毅然决然挡在了父亲身前,为他拖延时间。
敖丙走进德兴大厦。德兴的一层楼向来对外开放,因而也没设有门锁机关之类的。他熟门熟路地进门,而后在一处门前站定。顷刻间,眼前变换了布景。禁闭的房门和幽长的廊道带给人视觉上的对称,而回廊的尽头却永远只集中在一个模糊的黑点。层层协调与规整之中,透露出一丝诡谲。他穿过一排排房间,这条回廊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下一个转角依然重复上一处的风景。
但常人根本进不来这里,进入这里需要自身精通术法。换言之,这是一条只有精怪可以踏上的路途。除了龙族,大概就只有李云祥能进来了。
廊道里四处点着灯,不时发出“滋啦”的声音,像是年久失修。敖丙沿途一直走,可越走却越感到不对劲。方才进来时的对称被斑驳的血迹打乱,一种直觉涌上心头。
很快,他摸到了目的地。
德兴的密室。
应该说是龙宫的密室。
他在大门前站定,不假思索地咬破手指,将血迹滴在门前立着的一处青石上。
感应到他的血,青石嶙峋的表面立刻活了起来,在一道刺眼金光的照耀下,摆布地极为平整。而后,门开了——
这儿真是别有洞天。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尾寒潭,人们比肩站定,大抵可容纳十人,着实狭小。而周围一圈围着满布青苔的山石,更显逼仄。以寒潭为正中心,不远处的四个方向则搭建着森严肃然的冰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门内门外恍若两个世界,一门之隔,隔开的了鳞次栉比的现代社会和古老又遥远的国度。
敖丙不禁起了一身寒意。
但他并未过多停留,而是直直钻入了潭底——
身体渐渐下沉,直到周遭涌起越来越多的鱼群,他知道,这就是到了。
“父亲,您果然在这。”
如他所料。
他躬身敬了一礼,为他敬爱的父亲。
但敖广重伤在身,已维持不住人形,巨大的龙身满目疮痍。
“你竟然还活着... ... ”
“父亲... ... 我... ...”
敖丙顿了一会儿,而后鼓起莫大的勇气道:“我死了,但是李云祥救活了我。”
敖广叹了口气,“真是孽缘。”
敖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只听敖广开口说道——
“你知道,我族世代为妖,镇守东海之畔。神妖本殊途,但好在作为妖族只要勤加修炼,积攒功德,便可洗褪经脉中的妖性,登上九天云霄,自此成仙。龙族盘踞东海已久,世代积攒了不少功德。但我急于求成,险些丧失龙族千年基业,也因此,你的两个哥哥不知所踪。”敖广顿了顿,布满血丝的眼仁一错不错地看着敖丙,似乎有些生冷的忧伤,“丧子之痛我无力承受,不慎掀翻了附近的一个村落。十几户人家因此命丧黄泉,我背负起了几十条人命。我本以为成仙无望,直到我算了一卦——你的出生,便意味着我族的新生。且你出生时又含着我族千年不出的龙珠,无疑是天命降在你身。卜算卦象,不是我族禁术,只要不错置他人命运,误参他人因果,便不会遭受反噬。你第一次算了一个叫花子的卦,我没过多责怪你。因为那人本就有富贵的命格,因而我只道:‘点化之人不该是你’。第二次你却误参哪吒... ...我闭关太久,待我介入你二人时为时已晚。”
“你可知杀神命格过凶,注定过着见血的一生。待七情绝,六欲尽,杀死人心的一部分,死而后生,方可位列仙班。但你出现,竟改变了哪吒。”
“你与他,本是缘浅。”
“奈何他情深,生生世世。”
“但我怎可目睹你因红尘拖了后腿?一卦错,我遭受反噬,自是不敌哪吒。天劫加身,合该我亲自承担,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替我挡住那一杀招——”
“前尘已误,因果错置,你本该命殒。”
“父亲——不用再说了,死在他手里,我心甘情愿。”敖丙忍不住打断他。
“但我万万没想到,您会用龙珠为我炼就龙脊,铸我新生。”
语毕,敖丙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我已经失去了你的两个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你... ...”
即使再无成仙的可能——
“父亲,这些年来,您究竟是恨自己,还是在恨他呢?”敖丙哽咽着开口道。
“父亲,别再恨了... ... ”
不要不死不休,不要生生世世拔剑相向,不要谁再离开谁。
——
敖丙没回来。
李云祥是故意放走敖丙的。那之前,他借着异能无意间翻进了那条通往密室的廊道,不出所料地见到了负伤的敖广。
多亏了顺二那个憋不住气的家伙,他本来还在天南海北地打探敖广的下落,偏偏忘记了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
德兴的密室——
况且把密道设在人来人往的一层,能防的住谁?修为低微的小妖么?但他现在可是彻底和哪吒元神融合了。
“喂,老龙王,别来无恙啊。”
敖广气若游丝地睁开眼,冷哼一声,但由于重伤未愈,在李云祥看来像吹了口气。
“哪吒?你来干什么!趁人之危,不是君子。”
“我才懒得杀你。”李云祥不屑地回他。
“你把属于我的还给我就行。”
李云祥说完便离开了,留下目呲欲裂的敖广。
敖广此生算卦无有不准,其一错在哪吒,其二错在敖丙。
他没料想到前者会为心上人殉情,还留下一魂找寻心上人数千年。他也没料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因他而死,且无怨无悔。龙族本冷情冷性,一心修习求道,但敖丙成了千年来龙族第二个变数。
他本以为只要杀了哪吒生生世世的执念,他就会乖乖回到天上做他的神仙。
但他低估了哪吒。
也低估了李云祥。
他永远高高在上地袖手旁观这些情情爱爱,仿佛脑中只有成仙一件事。
是了,成仙的确是他的执念。
为此,他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哪怕是割舍骨肉的尘缘。
他要拆散他们这对有情人,他要红线就此断掉。
——
李云祥又回归了形单影只的日子,但好在这样的日子他也不是没经历过,一时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把敖丙的一切用具包括他没来得及带走的衣物整齐地收纳起来,放在一处柜子里。
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后给敖丙买来的,他对自己很随便,但是对敖丙,他绝对不含糊。
睹物思人。
不是说不离开我么。
李云祥心里有些酸涩。
有时候李云祥会和元神自言自语。
他还会回来么。
元神说:我觉得会。
我觉得不会。不然他早回来了。
元神点点头:你说得对。但是依据是?
不知道。
元神挑挑眉,无语住了。
有时李云祥也会去“叨扰”孙悟空。
“敖丙跑了,你就来折腾我是吧?”孙悟空愤愤而言。
“哪里的事,孙哥。我之前也不常来这儿比车么!”李云祥理直气壮地反驳。
“没见前段时间你来。”孙悟空轻哼一声,指了指眼前蜿蜒曲折的赛道。
“比一场?”
李云祥拍拍手,紧接着翻身骑上红莲,操着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说时迟那时快,孙悟空已经先他一步飞身而出。
李云祥紧随其后。两人赛车进行地如火如荼,邻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李云祥得意地望向孙悟空。
恍惚间,他想起敖丙。那人从前会以凶狠的眼神恐吓他,趁他大意的时候给他使绊子,最后绝尘而去,只留下淋漓畅快的大笑。
那是许久之前了。
孙悟空在不远处停下,待李云祥追赶上去,这人给了他一拳。
“胜之不武,没意思。”
“哪里哪里,孙哥你车技进步了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在想啥。”
李云祥“嘿嘿”一笑,却不说话。
“考虑一下重回赛场?你俩比赛的时候人最多了,我还能多赚点。”
李云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不回。我准备出趟远门。”
不日他便接到一趟要远行的活。
“云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喀莎来给他送行。
“不确定。”
喀莎支支吾吾地想再说些什么,李云祥却道。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跟你哥我还藏着掖着什么?”
“没... ...云祥哥,我就是想问,德三少爷怎么没来送你?”说完,忙低下头生怕自己说错话。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李云祥耸耸肩,又好似有几分沉重。
“云祥哥,你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呀。你之前不还是跟你哥我置气么?”李云祥笑了一下,拍拍小姑娘的肩膀。
“行了,准备走了——”说完正欲转身。
“你是我哥。”喀莎突然说道。
像是怕李云祥听不清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还是不能理解,但你是我哥!”
“知道了——回去吧!”李云祥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船,等待大海将他带向未知的远方。
这一去便是好几年。
远在他乡的李云祥总是会思念家人。
“哥,我感觉我出远门好像当年跟爸置气的时候离家出走啊。”
李云祥在电话这头笑的很开心,仿佛还是十七八岁的那个少年。
“少来,你小子。远走他乡的滋味不好受吧?收拾收拾回来得了。喀莎、你嫂子、我都在家里等你,还有之岚,天天嚷嚷着要找你这个叔叔玩,你跑那么远,好意思让之岚去找你吗!。”
李云祥每年都会给侄女寄回去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他在这边学了不少东西。
一岁时,他寄了一把自己打的长命锁。寓意长命百岁,诸事皆安。
两岁时,他给小姑娘打了一对耳环。是一对蝴蝶,尾处挂着珍珠。希望小姑娘有自由的羽翼,不必为谁而停栖。
三岁时,他复刻了一串红莲的钥匙,并在信中写道:等她会跑了就骑着红莲去上学。
李金祥收到后隔日便打电话训他:带坏小孩。
四岁、五岁的时候李云祥也没落下给人小姑娘寄东西,俨然成为某种仪式。
只是。
只是他往家里寄的信封总是成对,另一封他拖家人塞在他从前住的那个出租屋门上的信箱。
李云祥虽然跑到异地工作了,但那间出租屋一直没退租。
房东看他执意要租,也由着他去了。
但依着李云祥,在门上安了个信箱。
一开始李金祥不理解李云祥这样做是为什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他就去问喀莎。
“嗯... ... 云祥哥可能还对嫂子抱着点期待吧... ... ”
“他俩没分手啊?”
“不算吧... ... 大概也许可能是闹别扭了。”
“不对,他俩在一起了吗?”
“嗯... ... 也不好说。”
小姑娘今年已经六岁了,去年缠着她爸妈带她去邮局寄了第一封信。
一封漂洋过海的思念。
而后小姑娘又学会了寄包裹... ...
于是开始给他寄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儿。
李云祥也十分乐在其中,小姑娘寄来的每一样东西都被他仔细地收起来,陈设在家里的各处。
到后来,小姑娘寄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
直到... ...
李云祥收到一封信,里面无有只言片语,夹着一根折成三段的烟花棒,一个红莲的模型图纸。
他屏住了呼吸。几乎在看到的那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
随即大笑起来。
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信笺的署名是“lover”。
这年冬,李云祥辞去了异乡的工作,重新回到东海市。那间出租屋一如他走之前般干净整洁,好像他从未离开过。按说本来堆的满满当当的信箱,里面的信笺却不翼而飞了。
除夕夜,李云祥简单地用过年夜饭后,骑着红莲跑出去兜风。他回身一望,发现距离自己的青春已经过去了很久。而这里,东海,有他刻骨铭心的曾经。
他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
“回忆如困兽,
寂寞太久,
而渐渐温柔”
今年的除夕是个明月高悬的夜晚。居于高处,他一眼望见了远处的江面上炸开火树银花,依稀夹杂着远方的喧闹而来,更添新年氛围。
李云祥将红莲停在一旁,尽可能地避开车道。而后紧了紧围巾——他脖子上的这条围巾,是那年和敖丙一同买的那条。今年的气温实在太低,终于有机会戴在脖子上抵御风寒了。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子,打在李云祥身上,但他全然不想挡雪。
想到那一年也是这样的一个除夕夜,却没有皑皑白雪相衬,少了些冬日的凄美,如今算是补齐了那一年的缺憾。
周围人群涌动着,已经有人开始欢呼、大叫。
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零点了,而他的家人好友正趁此良机,和他互道新年快乐,好景常在——
李云祥在电话这头笑着将祝福一一接过,情不自禁跟着躁动的人群手舞足蹈起来。
放眼望去,都是成双成对的人群,显得李云祥有些孤独。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红莲,“还好有你陪我。”
身后传来一阵喇叭声。
他本想不予理会,但那声音却没有消停的意思。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直直对上了那人的眼——
那人披着白色西服从车上下来,眉眼带着挥之不去的笑意,正向他走来,随即扬了扬下巴,对着红莲道:“这车不错,我喜欢,卖不卖?”
“不卖。”
“哦?”那人语调上扬,一副好奇的模样,“你随便开价,我给的起。”
“那好,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
“敖丙先生,你愿不愿意用你的余生,换我这一人一车?”
那人径直向他走来,一如当年那般——
—完—
【云冰】《误前尘》6
刚到家门口,一种不安的直觉突然从心底冒出来,莫名其妙的。
“敖丙,我回来了。”李云祥朝里屋喊道。
无人应答。
他心下思索:不该啊,平时都很热情的欢迎我回家的。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房间没有饭菜香味,李云祥断定敖丙没给自己做饭,屋里现在安静得连蚂蚁爬行的声音都听得见,这太诡异了。
李云祥不由得揣上几分警惕。
左右出租屋也不大,不在卧室,那应该就在浴室了。
他来到浴室,左顾右盼一番,在一处阴暗潮湿墙角看到了敖丙。
“你在这做什么呢?饿了没?”李云祥说着就要去拉敖丙起身。
“别碰我!”对方失控般地大喊。
“你怎么了?”李云祥很少见敖丙情绪失控。这人称得上是情绪极为克制的那种...
刚到家门口,一种不安的直觉突然从心底冒出来,莫名其妙的。
“敖丙,我回来了。”李云祥朝里屋喊道。
无人应答。
他心下思索:不该啊,平时都很热情的欢迎我回家的。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房间没有饭菜香味,李云祥断定敖丙没给自己做饭,屋里现在安静得连蚂蚁爬行的声音都听得见,这太诡异了。
李云祥不由得揣上几分警惕。
左右出租屋也不大,不在卧室,那应该就在浴室了。
他来到浴室,左顾右盼一番,在一处阴暗潮湿墙角看到了敖丙。
“你在这做什么呢?饿了没?”李云祥说着就要去拉敖丙起身。
“别碰我!”对方失控般地大喊。
“你怎么了?”李云祥很少见敖丙情绪失控。这人称得上是情绪极为克制的那种,除了伤口发作疼到极点时会不自控地在李云祥身上留下些许疤痕。
“你... ... ”李云祥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为什么要救我。”
他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突然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德三少爷?”
对方不吱声。
“敖丙?”
对方仍然不吱声。
李云祥缓慢地挪去敖丙的位置,那人一动不动对李云祥的动静置若罔闻。
他有点难办。
他一向伶牙俐齿。但看到敖丙那双凌厉的眼时,他就下意识地想钻进某个地洞,躲一躲那双眼里席卷来的暴风雪,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而他只是沉默地蹲下身,和那人的视线齐平。
他到底还是害怕听到那人的一声质问。
“有烟吗?”
“你有伤在身。”
“不要你管。”
“没有。”
敖丙说完,举到半空中的拳头又堪堪下坠,带着某种决堤的意味。他的嘴角挂上了一味自嘲的笑。
“我都想起来了”
“... ...饿不饿?”李云祥片刻后才回答。
“不要你管。”
“我是龙,你一直把我看作是人类。”
言外之意是,他进食不进食都无碍。
敖丙最终还是被李云祥抱回了卧室。
甫一沾床,敖丙翻过身压在李云祥身上,掐住了他的脖子。
借着微弱的月光,李云祥一眼望见了他眼底的湖,几近干涸。
他哭过。
“你都想起来了是吗?”李云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是。”
“我想起来你杀了我。你打伤了我daddy。你还把我关在这里。”
“你不恨我吗,李云祥。”
“我好恨你... ... 我全都想起来了... ...是我先喜欢你的,你杀了我两次!无论哪一次,我都没办法恨你... ... ”
“谁让你自作主张去死的!”
“你不好好做你的神仙来找我干嘛!”
“结果呢,就是你杀我我杀你,杀个没完没了了是吗?”
“这一世我害了你,你反过来救了我,你贱不贱啊?”
敖丙语无伦次地说着,眼底干涸的湖湿润起来。
下了场雨似的。
捎着陈年的苦楚,湿答答的,一点一点淋湿了他的脖颈。
他也跟着疼。
敖丙不受控地倒下,几乎要砸进李云祥身上。
李云祥没躲。
他有些哽咽地开口:“这辈子,是我先喜欢你的。”
肩上衣服被淋湿了一小块儿,李云祥没管。他凶狠地咬住敖丙的唇,不顾他的挣扎,和那人交换了一个铁锈味的吻。
“你疯了!”身下那人这样骂他。
“我找了你几千年,我早他妈疯了!”
那人不说话了。
李云祥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颈处,紧贴着敖丙不放。
如此一来,两人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
耳边传来绵长又缓慢的呼吸声,敖丙听着这呼吸声好一段时间,仿佛也跟随这个节奏,静了下来。
良久,他在沉默的空气中,突兀地开口:“李云祥,我想吃番茄鸡蛋面。”
“好 。”
李云祥伸手抹去了敖丙脸上的眼泪,他没忍住尝了一下,是咸的。
而后轻手轻脚地从敖丙身上爬开,恍若他是什么易碎品一样。
前段时间为过年准备的食材余量充足。李云祥系上围裙,十分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两颗蛋,一只碗。而后将一颗鸡蛋打在另一颗鸡蛋上,其中一颗鸡蛋便破了壳。李云祥把两颗蛋都打进白瓷碗里,筷子搅动蛋液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起锅,烧油。五分热时,就可以往锅中打入鸡蛋。而后加入少量生姜水和大蒜,再用锅铲翻个面,将成片的鸡蛋用锅铲切成小块儿。再铲出,盛入碗里。借着锅中余下的油,放入切好的番茄翻炒一会儿,加入盐、味精、鸡精。然后加入温水和鸡蛋块儿,往锅中下用冷水浸过一遍的面... ...
不多时,一碗香气四溢的番茄鸡蛋面就做好了。
两人在木桌前,面对面坐着。
李云祥支着脑袋看向他。
敖丙有些木然地拿起筷子,先是搅了搅碗里的面。
此时仍在寒冬,热气从碗里往上升,在敖丙的视线中铸成了一座雾墙。
他感到眼眶又湿润起来。
“李云祥,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吃这种东西。”
他想起来遥远的记忆中,哪吒曾想方设法地为他带来一整个人间烟火。但那过去了太久了,且他身死两回,只觉得前尘如梦似幻般飘渺。
但是。
但是。
直到看到那碗番茄鸡蛋面。
让所有虚无落在了实处。
李云祥亲手将这份人间烟火,送还给了他。
他一声不吭地埋头吃着,吃着,而李云祥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啪”的一声——筷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正要弯身去捡,李云祥已经先他一步捡起了。
“这双脏了,我给你重新拿一双。”
说罢,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
像是怕敖丙等久了会不满。
李云祥将筷子递给敖丙。
顺势坐在了他身旁。
只听那人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我记得我刚醒来时,你还教我用筷子。”
李云祥侧过头看他,眼里满是爱意。
“你是只笨蛋小龙。”
那人没理会他,慢吞吞地吃着面。
李云祥只见他突然蹙眉,“手真笨,鸡蛋壳掉进去了都不知道!”说着吐出来那口残渣。
李云祥笑笑,“那好吧,看来是我手笨了。”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筷子,轻靠在了他一侧肩膀。
时间不知不觉慢下来了,好像在流走,又好像在回溯。夜色已深,今夜无月,室内唯有柔和的暖光覆上二人面庞。
李云祥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他搂过敖丙的侧腰,往自己这带了一些。而后,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他耳垂。
... ...
不知是谁先起的火,点燃了另一方。
他们紧紧相拥着跌倒在床上。
他们接吻,不知是谁先进来攻城掠地,临走之际带出一丝黏腻的清液。
而后他撕咬着他的唇,把那唇吃地油光水滑,吃地红肿起来。
他扯下他的衣服随手丢在一处,却又怕他冷,忙不迭为他盖上被子。
两具年轻蓬勃的肉体不着寸缕地紧贴着。
好热。敖丙心想。李云祥要把他烧着了。
他吻过敖丙修长的颈、锁骨,吻过他胸前两颗茱萸。
像是雪地作画般的,他沿途留下了许多鲜红的烙印。
最后来到那处。
他终于在荒芜的沙漠中找到了一处来之不易的水源。
泉眼里流出淅淅沥沥的甘甜的水,李云祥舔了一口,他感到被救赎。
他像参拜神佛那样,用力将脑袋埋在那泉上,近乎虔诚地落下一吻。
他发了疯地舔舐,发了疯地吮吸,他要把这沙漠中最难得之物拆吃入腹,融入骨血,流经他每一处血液。
那泉眼受不住来人凶猛的攻势,从地底下迸发出更多的水来,要回击这不知好歹的信徒——
“你高潮了。”李云祥抬起头来,将口中之物吞下去。
“眼泪,是咸的。这个,是甜的。”
敖丙置身在一叶孤舟上,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李云祥毫不客气地抵在了那处。
“我进来了。”
小舟突然失去了平衡,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孤立无援。
越来越多的水从他身下溢出,他听见自己嗔怒,听见李云祥在笑。
李云祥俯下身含住他的耳垂,用舌尖不停地在上面打圈。
小舟还在晃荡——
他要受不住了。
而李云祥还在他耳边笑。口中呼出温热的气,未经允许钻进了他的神经里。
凶狠的撞击使他有一种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的感觉,他止不住呻吟:“轻... ... 轻点!”
意乱情迷之际,他听见李云祥在他耳畔说:“别离开我... ... ”
... ...
“好点了吗?”李云祥在给他揉腰。
敖丙生气似的将头扭向一边。
“李云祥,是不是快上元节了?”
“我想过上元节。”
“带我去吧。”
——
“今天带你逛灯市。”李云祥收拾好东西,牵起敖丙的手走向红莲。
这是敖丙复生后第二次看到红莲,上一次是李云祥主动提出带他去上工的地方,除那之后他几乎没出过门,自然也少了见到红莲的机会。
爱车如他。他一见红莲就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几乎要冲上去给它来个拥抱。
红莲的车头悬挂着两顶帽子,另一顶大小正合敖丙头围,样式也是他喜欢的。
“啧啧。”他嗤出两声。
“不喜欢吗?”李云祥不甚在意地说,又叮嘱他,“抱紧我。”
“我还是更喜欢红莲。”
路过他们从前一同追赶过的高架桥,敖丙心中五味杂陈... ...
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所谓灯市,大概只有名字好听,说到底就是一条较为喧闹繁华的夜市街。不过借着上元节的由头,许多小贩在摊子前架上了明晃晃的花灯。放眼望去,很是壮观。
敖丙震惊了一小会儿。
他在脑中回想了一会儿,这应该是距离德兴大厦不远处的一条夜市街。
但他从前从没来过这里,不为什么。
“轻车熟路的,你经常来这?”
“我每天在这座城市里来回穿梭不下二十次,哪哪我都熟。”
敖丙白了李云祥一眼。
此时混天绫没有将他们绑在一起。
李云祥彻底觉醒后,混天绫就不受用了,那时敖丙恢复了自由,却从没开口提出要走。
他在内心胡思乱想一通,李云祥转身递来两个面具。
“挑一个喜欢的。”
“都丑。”
“那我要这个,你就这个吧。”
“我没说要戴!”
但李云祥不由他多说便三下五除二地给他戴好了。
敖丙其实心情很复杂。一面,他提出要来过节其实另有打算;一面,他有点舍不得李云祥。
李云祥对他太好了,像捧着星星月亮那样将他视若珍宝。
但——
正思忖,一个身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撞的他向前趔趄了几步。
他正要骂上一句,却听李云祥跟人打起了招呼。
“小六子!”李云祥走上前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
“云祥哥!”小六子也热情回应他。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李云祥摘下面具走到敖丙身边站定。
“偷跑出来的,嘿嘿。”小六子撞的人——正是敖丙。对方带着面具看不清楚神色,小六子却能从他身上感到一丝威压。
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没看路。”
敖丙一看是李云祥认识的人,也不好发作,点点头表示接受了。
李云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六子,这我——朋友,不打紧。”
他莫名有些好笑,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居然只是朋友么。
生气。
于是加快步伐往前走。
李云祥看到他越走越远,连忙和小六子告别,而后箭步追了上来。
“干嘛突然走那么快?难道因为我冷落你生气了?”
“... ... ”
李云祥紧接着又说:“别生气了,我给你买棉花糖?”
街上还真不乏卖棉花糖的摊贩。
李云祥挑了一处顺眼的,两个人穿过人群,终于挤到了小车前。
“老板,棉花糖怎么卖?”
“三块钱,可以串味。小哥来一串?”
“两串吧,另一串要原味的。”
“得嘞。”
小贩听了李云祥的要求,很快便操作起来。
这时,李云祥的电话突然响起。
“我去接个电话。”
李云祥跑到不远处,背对敖丙接通了电话。而小贩正低头仔细卷着棉花糖,无暇他顾。
天赐良机。
他佯装成被人群冲散的流离儿,先是挤进了纷乱的人群里,而后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而小贩始终在卷棉花糖。
他跑呀跑,等到视线中的李云祥变成星子,他才一头撞进四分五岔的街道。
他下定决心般地,埋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德兴大厦。
【云冰】《误前尘》5
是冬,临近过年,附近几户务工的邻居早早歇了业回家去,只留下李云祥一户人家。平日里喧闹嘈杂的街道突然寂静无声,敖丙也有些不习惯了。
这天李云祥早早出门买年货。
“你就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吧,今天采年货,可能会晚一点。我中午要是没回来,你自己煮点泡面吃,好吗?”李云祥出门前也不忘叮嘱他。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李云祥总要这样嘱咐他,活像把他当个大龄儿童,实际上他已经是千岁老人了。
想到这,他笑出声来。
近来背上的伤也不十分痛了,陈伤几乎要痊愈了,思及此,不由得心情大好,美滋滋地打开电视,坐等李云祥回家。
“砰砰砰”——
门外传来轻快的拍门声。随后一道女声响起——
“云祥哥,你在吗?”...
是冬,临近过年,附近几户务工的邻居早早歇了业回家去,只留下李云祥一户人家。平日里喧闹嘈杂的街道突然寂静无声,敖丙也有些不习惯了。
这天李云祥早早出门买年货。
“你就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吧,今天采年货,可能会晚一点。我中午要是没回来,你自己煮点泡面吃,好吗?”李云祥出门前也不忘叮嘱他。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李云祥总要这样嘱咐他,活像把他当个大龄儿童,实际上他已经是千岁老人了。
想到这,他笑出声来。
近来背上的伤也不十分痛了,陈伤几乎要痊愈了,思及此,不由得心情大好,美滋滋地打开电视,坐等李云祥回家。
“砰砰砰”——
门外传来轻快的拍门声。随后一道女声响起——
“云祥哥,你在吗?”
敖丙不知要不要去开门,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开门,免得失了礼数。
他缓慢地打开了门,门外的女孩以为李云祥在家但却故意迟迟不来开门,正打算埋怨两句。但看到来人那一瞬间,女孩手中的包裹“啪”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德...德三公子,你不是死了吗?”女孩像是白天见鬼一样,惊恐万分地扔下东西落荒而逃。
女孩的这句话却沉沉地烙印在敖丙的心上。他一面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去,一面又觉得李云祥似乎瞒了他些什么。
敖丙最终没有选择告诉李云祥。
李云祥直到傍晚才回来。
“买了很多东西?”敖丙看着李云祥手提的大包小包,伸手替他接过一些。
“是啊。过年就要准备很多东西。”李云祥推开他的手,“我来,你安静待着。”
敖丙便不再动手,在李云祥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些是为年夜饭准备的菜。”
“这些是花生瓜子糖果之类的小零食,你饿了可以先吃点塞肚子。”
“还买了些烟花棒,吃过年夜饭,我们出去玩烟花棒吧。”
李云祥回身问他。敖丙愣了愣,随即回道:“好。”
至于敖丙为什么能走出这间屋子。
某次李云祥突发奇想要带敖丙去他工作的地方。
“我出不去这里,你知道的。”敖丙摇了摇头。
“试试。”李云祥不由分说地牵起敖丙的手,也不管那人震惊的目光,试图冲破这间屋子对他的禁锢。
但事实果真如李云祥所料。只要混天绫的两端各自牵着他二人,敖丙就可以走出这间屋子。
但如此一来未免太过招摇。于是李云祥不得不动用他的异能,使了些障眼法将混天绫变作一根凡人用肉眼看不出来的红线。李云祥并不是很爱用异能,毕竟他生于这个时代,即使接受了这个神仙身份,但他只想做个凡人。
不多时,便走到了停放红莲的地方。
敖丙是第一次见到红莲。
“这车很酷,像你的风格,但我也喜欢。”他侧过身子对李云祥说。
李云祥怔了怔,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这一世的敖丙——别人口中的德三公子。初见时,他语气张扬地抬了抬下巴,“这车,我喜欢。”
李云祥那时怎么回的?
“我也喜欢。”
而后记忆戛然而止。李云祥忽而发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起他们的从前了。
那个敖丙仿佛真的死去了。他像一朵绚烂夺目的玫瑰,一旦枯萎,便再没有人垂爱。一旦死去,便再没有人会记得。李云祥亦是如此。
但眼前之人说出和那人一般无二的话语时,李云祥还是会不受控地想到他,想到他们初见。
谁会没事记得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初见?
但他不是。他反复咂摸、品味,在脑海中回想了千千万万遍,在他们决裂后、在他死后、在刚刚。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对人家一见钟情。
如今,他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恢复了所有记忆,我该怎么办?
——
思绪回笼,敖丙倚靠在门上,看着李云祥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不时应付几句那人的问题。
“鸡蛋做羹吗?”
“好。”
“黄瓜拌粉条?”
“好。”
“豆腐配鱼汤怎么样?”
敖丙顿了顿,每当李云祥以海鲜做菜的时候他都会有些许不忍,不过最终败在李云祥高超的厨艺下——
“也行。”
“不放辣了,过年吃的杂,清淡些,一会儿出门不会有啥突发情况。”
李云祥头也不回地忙活... ...
敖丙全程只需充当一个旁观者,他莫名想到某日在戏文里听到的那句: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我情之所钟。
是了,尽管这段时间里他在电视里看过太多姿色,但他还是钟情眼前这个为他洗手作羹的男人。
“发什么呆呢,来尝尝这口鲜汤。”李云祥扬起木勺递到他嘴边,眼尾有收不住的笑意。
那人眼中光华流转,似有万千星河——
敖丙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好。”
饭后李云祥神神秘秘地带他走到一处购物袋前。
“你打开看看。”李云祥指了指购物袋。
购物袋通体雪白,只有正中间印着logo。敖丙慢吞吞地从购物袋中掏出了一件柔软的羽绒服——
“给你买的。看看合身么?”
敖丙十分听话地脱下身上李云祥的旧衣服,换上了新衣。
他不由得捏了捏柔软的袖口,感叹一句:“好暖和——”
“还有。”李云祥又指了指旁边那个看着小一些的购物袋。
敖丙从中拿出一条毛茸茸的围巾,不知头尾处印着一条小龙。
“试试。”
李云祥看着敖丙不知所措的样子,止不住地笑出声。
“这样——”李云祥夺走他手中的围巾,走到敖丙面前,和他四目相对。
“这样——”只见李云祥将围巾一圈一圈地缠绕上敖丙的脖颈,蹭的他有些发痒,腰椎处顿时升起一阵酥麻。
“最后这样——”敖丙现下变成了个木头人,一动不动地由着李云祥给他带上围巾,最后稍作整理,露出了胸前那处的小龙logo。
李云祥忍不住想:太可爱了。
万籁俱寂,敖丙只听得到自己心跳如雷。
寒冬腊月,冻得敖丙眼睛总是泛红,此时在暖光的照射下,显得楚楚可怜。
李云祥忍不住贴上他的眼角,感受那人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像一只正在扇动翅膀的蝴蝶。蝴蝶被侵扰,也不逃跑,乖巧地停留在原地,等待那人离去。
“出去玩烟花棒吧!”良久,李云祥才克制住要接吻的冲动,急匆匆地离开,余声中有道不完的欢快。
——
“啊——”
李云祥拉着敖丙的手向前桥边跑去。
东海市繁华,平常无论工作日还是休息日,路上总是拥挤的。此时正值新春,桥边也挤满了人,他们十指相扣,流利地穿梭人群,好半天才找到一处空旷的地方。
东海许久不下雪,好景少了白雪装点,不免缺憾。
但李云祥也不那么依恋雪。他固执地认为那样就太冷了,不下雪也是好的。
少点浪漫。
“像这样。”李云祥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根烟花棒。
霎时,火花从指尖炸开,在双方低头注视的片刻,蔓延到心口。
与此同时,火树银花在遥远的天际倾洒——无星无月的夜空纷纷扬扬地落下千万点星子,周遭人声鼎沸。有人在放声大喊,有人在激昂歌唱,甚至有人手舞足蹈起来,以此庆祝新年的到来。
只有李云祥。
他将右手覆上了敖丙的左手,两人一同握住那根烟花棒,敖丙感到难言的幸福在此刻达到一个临界值。火花消散之际,李云祥将其扔在一旁,而后捧起他的脸,将额头贴上来。
“新年快乐。”
在熙攘的人群里,他只听清了这一句话。
他笑了笑,将嘴唇贴上去。
“新年快乐。”
【云冰】《误前尘》5
李云祥和敖丙生活在一起,两人虽然总是做一些相同的梦,醒来后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但大多都是有关前尘的零星碎片。但李云祥却慢慢接受了这个身份,尝试以哪吒的心态去体会他历经的岁月。
日子平静,偶有波澜。
比如——
那块儿李云祥也没办法修好的部分龙脊,成为了敖丙隔三差五便痛吟的罪魁祸首。
李云祥虽然将敖丙救活过来,但龙脊常常会出现问题。
李云祥曾问过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敖丙答:不曾停歇。
李云祥才知道这人醒了之后对痛觉的感知能力变得极为差劲,只有疼到极点才会从齿中泄出几声痛吟。
有时在白昼,有时在夜幕。
总之,李云祥一直充当敖丙的维修师傅。
他不曾告诉敖丙,这一世他亲手了结过他的...
李云祥和敖丙生活在一起,两人虽然总是做一些相同的梦,醒来后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但大多都是有关前尘的零星碎片。但李云祥却慢慢接受了这个身份,尝试以哪吒的心态去体会他历经的岁月。
日子平静,偶有波澜。
比如——
那块儿李云祥也没办法修好的部分龙脊,成为了敖丙隔三差五便痛吟的罪魁祸首。
李云祥虽然将敖丙救活过来,但龙脊常常会出现问题。
李云祥曾问过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敖丙答:不曾停歇。
李云祥才知道这人醒了之后对痛觉的感知能力变得极为差劲,只有疼到极点才会从齿中泄出几声痛吟。
有时在白昼,有时在夜幕。
总之,李云祥一直充当敖丙的维修师傅。
他不曾告诉敖丙,这一世他亲手了结过他的性命,也打伤了他的父亲敖广,现在那人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敖丙提及父亲时,李云祥甚至瞒着他说:“我会帮你找到你父亲的。”
提到身后的龙脊时,李云祥也编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敖丙不疑有他。
至于为什么要隐瞒。
李云祥想,大概是每日看到那人殷殷期盼的眼,就不忍道出实情了。
想来也是,我亲手杀了你和害惨你父亲这种话,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现在的李云祥口中说出。
但日子偶有波澜——波澜是他维修龙筋的一波三折,也不乏变数。
变数其一,敖丙迎来了苏醒后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发情期。
这令李云祥瞠目结舌。
一是因为他俩睡在一起的时候敖丙总蹭他,他每每因此兴致勃勃,但反观对方却清心寡欲,因而认为:此人应该无欲求。只在修龙筋的时候敖丙才对他说了实话。
“抱歉,我压制不住疼痛了... ...”
其次除了刚醒那会儿莫名其妙的发情,之后再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
所以当敖丙主动搂上李云祥的时候,他大脑一白,意识到现下眼前人的发情期是怎样来势汹汹。
他总感觉不太对劲,努力找回点理智说:“你先放开我,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敖丙显然放不开。龙族不似人类,交配是动物的天性,一旦发情期来临,便不得不由着欲望支配理智。
李云祥思考了半天没想明白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龙性本淫?
但是反观他们日日相处,敖丙不是这样的人。
“哎。”李云祥腾出一颗脑袋叹了叹口气,而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把敖丙压在身下。
他郑重其事道:“先从亲嘴开始。”
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床被滚作一团的两人砸的发出声响,但两人充耳不闻。
过了很久敖丙的意识才恢复清明,李云祥以为他还深陷欲海,于是也不多言语,只埋头苦干。但这时的敖丙却感觉,身后那处不那么疼了,他摇晃在李云祥为他织就的欲海里,甚至有点飘然——好舒服。
舒服到可以忽略疼痛。
但他同时也很懊恼,李云祥待他不薄,他却因为欲望占了人家的便宜。想到这,他脱口而出一句:“抱歉。”
李云祥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道歉吓到了,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但同时又觉得自己并不无辜——事情发展成这样,李云祥多少有点难以自持的因素在里面。
结束后李云祥抱着一言不发的敖丙去洗漱,他一错不错地望着李云祥,眼神却很空洞。
“你要和我一起睡吗?”洗完后,李云祥问道。
敖丙少见地没有回答。
李云祥心想,也是,问不问答案都是一样的。
于是他起身回房收拾残局,任由敖丙在水中泡着。地上一片狼藉,敖丙的衣服——准确来说应该是李云祥的旧衣服,正和李云祥的衣服缠在一起。刚经历过情事的李云祥看到这一堆衣服,情不自禁地想起方才激烈的战况,脸上一红,心虚地收拾了现场。
还是得给他买衣服,不能总穿我的,也不合身。
这天晚上,李云祥的意识在梦里不受控地又飘到了千年前。这次他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目睹梦里一切的发生了,他正附在哪吒本人身上。
——
他感到自己脚下踩着什么东西在空中腾云驾雾,定睛一看,却是那风火轮。
而身后,凌冽的冰锥不由分说地朝他刺来。他在空中躲闪不及,险些被划伤。但灵巧如他,他还是在险象环生的境况中寻得一丝生机。他手执火尖枪,将全身灵力凝聚在枪尖上,而后化作利刃准确无疑地向一个地方刺去——
眼前排山倒海之势顷刻坍塌,不远处传来暴怒的龙吟,响彻云霄。
“哪吒!你误我儿大好前尘,纠缠不休,你可知错?”
是敖广。
那声音穿透层云,一字不差地卷进了哪吒耳中。长龙朝天怒吼一声,而后愤怒地摆尾,将海面掀起惊涛骇浪。
他蓄力而为,正是杀意凛然的一招。
哪吒全然不放在眼里,“敖丙在哪!我要见他!”
“你要是再不告诉我他在哪,我就杀了你,抽了你的筋!”
二人对招几个回合,敖广明显处于下风。
但既然敖广杀意凛然,那哪吒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正准备使出最后一招,重击敖广,好甩掉这烫手山芋,自己钻进龙宫寻敖丙,没想到——
敖丙不知从哪冒出来,见二人打的热火朝天。他急于让二人停手,情急之下,挡在了父亲身前。
一切都迟了。
火尖枪穿透层层骨肉,正中心房。
霎那间,哪吒目呲欲裂——
“敖丙——!”
一阵失重感袭来。周遭一切突然变换了景象,似是在水里,又好像在云上。他在梦中就着哪吒的身体在海天漂泊之际,许久后,跌入了一处四四方方的幻境。
这儿四下一个人都没有,透露出些许诡异。他四处张望,没有任何一道出口,只好跟着心中那份直觉,缓慢地往前走。
但任凭他怎么走,这条路也没有尽头。诡谲感爬满了他全身,他却在此刻,感到一阵不知打哪儿来的悲风。
风里夹着哀乐,咿咿呀呀的不知在唱什么。
他立在原地循声听了一会儿,却发觉自己几乎要被这风索去半条命。这时,他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元神,屹立在他身后哭泣。
醒来时,李云祥已经泪流满面。敖丙正躺在他身旁,不错眼珠地望向他。
“你做梦了。”
李云祥呆滞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
李云祥很想开口追问些什么,但此刻他心中无边的悲伤几近吞噬他,要不然他怎会把梦中的情绪延伸到现实,还落得个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
他一言不发地侧过身,搂住了眼前人。像寻常友人拥抱那样,不掺杂任何情欲。
他太疲惫了。
敖丙轻轻地闭上眼睛,回抱眼前人。
有一天,李云祥发现自己能召唤哪吒的元神了。
他心中有很多疑惑。
为什么敖丙醒来之后,在他们身上会发生这些事?
为什么要让李云祥知道他们的过往?
为什么之前没有这些?
元神指了指混天绫。
混天绫是个契机。哪吒自杀后,混天绫被敖广夺去镇在海底。
哪吒是殉情而死,肉身被毁,魂灵四散。他师父太乙真人收集了许久他的魂魄,但有一魄,名为执念,一直不肯跟他回去。
太乙真人没得办法,带着这一魄下了十八层地狱。在阴曹地府,改了哪吒的生死簿,允他这一魄不断转世重生。
唯有他了却前尘,放下执念的那日,才可成为真神。
于是混天绫代替了主人,陪伴在身殒的敖丙身边,亲眼目睹龙宫的一切。
而人间,哪吒不断投生转世,找寻敖丙,等待和他重逢的时机。
李云祥就是那个等待千年的良机。
因此,元神才会和他彻底融合,彻底成为他的一部分。
李云祥是哪吒,哪吒是李云祥,自然有必要知晓前尘往事。
——
敖丙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李云祥白天会出门打探哪里有活干,但通常中午会回来一趟——给敖丙做饭。虽说敖丙是龙,饿几天也无济于事,何况一两顿。但李云祥好像全然忘记了这事儿,总是变着花样的给敖丙做饭。日子一久,李云祥的厨艺简直是更上一层楼,让他凭着一手好菜出去开馆子都不为过了。不过李云祥也没想法开餐馆,一是钱还不够,二是不够自由。
敖丙不挑食,李云祥做什么他吃什么。想起第一次吃的那碗番茄鸡蛋面,敖丙只觉得尤为刻骨铭心。
但他被李云祥养的很挑剔。
不习惯吃李云祥从外头带回来的吃食,只习惯吃李云祥亲自下厨做的饭。
李云祥也很细心,给敖丙做饭这么久,终于咂摸出这人不喜荤腥辛辣,嗜甜嗜鲜。因而下厨时,总挑着他爱吃的做。
两人吃饭时也总免不了闲聊几句。一开始敖丙并不很能理解李云祥口中过于现代化的名词,李云祥便让他多看电视,这样方便更加快速地融入现代社会。
敖丙乖巧地点了点头,趁李云祥出门务工时,就窝在家里看电视。到后来两人已经能在饭桌上侃侃而谈了,李云祥连连拍手,夸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
这时他总不免想起幼时敖广把他送去长老座下修习,总要挨数声叹息才能换得一个肯定的目光。父亲吝于施舍的目光,如今都在李云祥这讨了来。
他奢望着这样的日子能更加长久。
有一天中午李云祥却没跟往常那样回来。敖丙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李云祥回来,忍不住动用法术探知一下李云祥身处何方。可肉体受创太严重,即便温养了一段时间,也还是凝不出灵力,只好作罢。
几近深夜李云祥才回来。
“怎么这么晚回来?”敖丙情不自禁问他。
李云祥看上去意志消沉,“我去看了我爸。”说完将一串铜铁钥匙扔在床上,不管不顾地躺上去。
“等等。钥匙会咯着你。”敖丙眼疾手快地拿走那串钥匙,流动的风中飘来了酒精的味道。
“你喝酒了?”敖丙看着躺在他身边的李云祥问道。
“嗯。”
“饮酒伤身。”
“我想我爸了,没忍住。”李云祥将一只手臂搭上眼睛,借此来遮蔽灯光。
敖丙叹叹气在他身旁躺下,兴许是想起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敖广。
“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才没机会说这么多话,我俩总是说不过两句就开始吵架了。”
“老头子也不看好我的工作,总说我捣鼓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更不让我玩车,说我没个稳重样。”
“老头子还催我找对象呢,说我再不找就没有哪家姑娘愿意跟我了。”
喝了酒的李云祥格外话多,敖丙只是沉默地倾听,不言语。
“嘿,我就不找,气死他。”
说完咳嗽两声,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老头子真死了,再也气不着他了。”
敖丙于心不忍,温柔地揽过李云祥,拍拍他的背。
李云祥靠在他的怀中,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妈就这样哄我睡觉。”然后埋进敖丙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声,“就像这样。我听着她的心跳,就会忘记生活中遇到的所有烦恼。然后我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不知不觉就会睡着了。”敖丙不知说些什么。他出生时便没有母亲,不是很能理解人类对母亲的依恋。于是换作更加轻柔地拍拍李云祥的后背。
那人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去。
正当敖丙准备起身给他盖被子的时候,李云祥一把拉过他的手,而后欺身而上。
那双水汪汪的丹凤眼里此刻揉进了爱欲、依恋、渴望等等各种无法言说的情感,烫的敖丙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闭上了眼睛,悄然等待一吻落下。
但等来的却是泛着咸的泪水。
李云祥哭了。
敖丙更加无措了,手忙脚乱地擦去李云祥脸上的泪水,还边说着:“别哭呀... ...”
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在李云祥看来有趣极了。
“你亲我一口。”
敖丙只好仰着头去亲亲李云祥。
李云祥醉醺醺地笑了笑,而后捧着敖丙的脸毫无章法地和他接吻。
吻毕,两人都冒出一身汗来。
他又钻进敖丙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睡去。
【云冰】《误前尘》4
那一年,人间正是改朝换代之际。新王登基,大赦天下,百姓不再过着民不聊生的日子,城中兴起乐坊街市供人们闲余取乐,城外兴建龙王寺庙保商贾财源广进,人间正值好时节。
乐坊歌楼兴起,那说书先生便有了去处。
通常是在歌楼的一隅,说书先生架一张桌子、一柄折扇、一捧茶水,将人胃口吊个十足,方才娓娓道来。
那时东海有个流传已久的故事。
据说新王大赦第一年,有个素来招摇撞骗的穷叫花子在东海城郊北边一座破败的草庙中小憩,突然见眼前佛像金光一现,而后隐隐约约映出一清隽男子的身形,登时跪地三拜。男子过问这叫花子几句,便概晓他平生,三眼两语道破时运。叫花子受了点拨,没过几日便从商,苦心经营几月,大有成效,而后成...
那一年,人间正是改朝换代之际。新王登基,大赦天下,百姓不再过着民不聊生的日子,城中兴起乐坊街市供人们闲余取乐,城外兴建龙王寺庙保商贾财源广进,人间正值好时节。
乐坊歌楼兴起,那说书先生便有了去处。
通常是在歌楼的一隅,说书先生架一张桌子、一柄折扇、一捧茶水,将人胃口吊个十足,方才娓娓道来。
那时东海有个流传已久的故事。
据说新王大赦第一年,有个素来招摇撞骗的穷叫花子在东海城郊北边一座破败的草庙中小憩,突然见眼前佛像金光一现,而后隐隐约约映出一清隽男子的身形,登时跪地三拜。男子过问这叫花子几句,便概晓他平生,三眼两语道破时运。叫花子受了点拨,没过几日便从商,苦心经营几月,大有成效,而后成为东海当地出名的商贾,财运亨通。这叫花子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受了神仙点拨,便把这破草庙精装修饰一番。但神仙庙宇总不能空了名姓,某夜他入梦,梦中再遇这神仙,便在梦中开口问道:“神仙大人,这庙宇如何称呼?”清隽男子并未多言,只告诉叫花子他是这一方的龙神。醒来后,叫花子便题名“龙王庙”作此庙宇的牌匾,那时百姓堆里便传开了“东海城郊的龙王庙可求财运”。因而当地人要想从商致富,必先来这龙王庙三拜。
不仅如此。当地龙神不仅为民敛财,更庇佑孩童降生平安。每个前来参拜的孕妇,凡拜过龙王,肚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必定康健安平,而大人也多得逃过难产一遭。人们都说,天子爱民如子,神仙也眷顾凡俗。
而镇守这一方的龙神,正是敖丙一家。
那时敖丙不过三月有余,正值化形之时。凡人堆里的孩子三月大多还在吃奶的年纪,敖丙已经被父亲催促着长大了。
父亲欲将庇护万民之事交给他。
他无由相抗,他的两个哥哥不知所踪,父亲将成仙的所有期望附加于他,只盼他早日功德圆满,一步登天。
而功德从何而来?
人间。
父亲为东海而生,自然也需守卫东海。敖广经历了一个战乱的朝代,因而他的供奉只少不多。乱世使人颠沛半生、流离失所,又叫人命丧黄泉、阴阳两隔。敖广自人间吸纳的供奉里大多掺杂着怨念与苦痛,这让他的修行难上加难。而今,人间新生,他的供奉里总算不再有民怨,他也好卸任给后辈,闭关修行。
敖丙听着父亲口中的故事长大,照父亲所安排的修行习武,顺理成章地在父亲卸任后接过了父亲的担子。
按说父亲卸任,便可更好地闭关修炼了。但敖丙只见得父亲的灵气日渐薄弱,也许是过去的天灾人祸对父亲影响太大。念及此,敖丙便将出生时便含着的那颗龙珠给父亲,助他稳固修为。
据说龙族里,只有命定之人,才会含着龙珠出生。敖广也曾是命定的天之骄子,但早年间在人间受到了些许牵绊,浪费了多年修炼的时间。后来斩断红尘,但龙珠再难恢复如初,道行也是大不如前了。
而即便没有龙珠,也是有登仙的机会的,只不过少了此物相助,会耗费更多的光年。
“丙儿,你可想好了?”
“是,父亲。”
敖丙自出生时便无母无兄,父亲那时还掌管人间布雨一职,成日里忙的抽不开身,但却事无巨细地为他规划好了他此生。
龙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老授他诗书,传他修习之术。父亲很少会沉默地看他练完功,而后留下一句点评,不动声色地离去。
这些敖丙由师长代为转述,但他也很满足了。
敖丙第一次化形就是在城郊的这座龙王庙里。自接任过后,敖丙便有了跑来人间的自由,在此之前他一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海底埋头修炼。
彼时他还不太能把控龙身和人身的度量。第一次化形不太成功,他变成了一个皮相俊美但长着长尾的怪物。
那正是他还未来得及化成双腿的尾巴。
那日被一个穷叫花子看见了。
叫花子本睡意朦胧,看见空中不人不妖的敖丙以为撞鬼,“扑通”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敖丙无意恐吓凡人,只是化形不够成功,只好告诉他:我没有恶意。但叫花子仍在哆嗦,口中不时传来几句“仙尊不要取我性命”之类的话语。
敖丙有点不知所措。在那人连连磕头之际,据族中长老所授卜卦之术,算了叫花子一半命途。
他佯装成从天而降的仙长,从善如流地道出了叫花子的过往,并指点了他的未来。
叫花子听到眼前的精怪竟一字不差地把他的家世、生辰及他心中所想娓娓道来,转而不再害怕,信奉眼前的敖丙为神仙。
结果,时也命也。穷叫花子走了大运,竟然真的和敖丙给他算出的人生道路重合了。那之后他又回来,把城郊的破草庙修缮了一番,在城中大肆宣扬:“此乃神仙庙,前来参拜之人,心诚则灵”。
此事被父亲知道后敖丙却被罚跪许久。
“参他人因果乃大不韪。”
父亲说的对也不对。那叫花子命格富贵,只是大器晚成,需受人点拨才得以走上正道,只是那个点化之人本不该是他。
第二次是被一个半大少年撞见。
他记得他。
曾有一日,一个挺着大肚的女人来参拜他。那时他真身在海底,分出一缕魂魄在神像上,见女人的肚子大的可怖,便感慨分娩时必将经受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疼痛。正分神时,却见来人肚腹中一道红光,直指黄天,意图劈开苍穹。
这孩子几乎快要降生在龙王庙,多亏这天前来参拜的人不算少。人们眼疾手快地将女人抬上马车,与此同时,敖丙不忍算了一卦。
卦象上显示。此胎乃杀神投生,来人间渡劫。
至此,敖丙又一次触犯了禁忌。他卷进了他人的命运,注定要为此担责。
那孩子姓李,名哪吒,是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子。果不其然,命格极凶,凡俗管教不了他,人间也镇不住他。
唯独敖丙,东海龙王三太子。
也许因为他们都不是凡俗,因此天生就要亲近些。
李哪吒会跑会跳后,总循着记忆自己跑来城郊的龙王庙。他笃定仙人在此,总能再见一面。但等了许久都没来,他便从婴孩长为半大少年。
他总是偷跑出来,为家中随从的仆人带来不少麻烦,少不了有服侍他的仆从因为没看住他受罚。日子一久,那些仆从们便越来越厌恶这祸害。
且说哪吒生来就有纵火之能。某一日他牵着混天绫出门戏耍,不慎引火烧了农户的旱田。
那户人家上门来声讨李府,彼时李靖忙于公事,在朝堂上听得同事笑他家中着火他却浑然不知。李靖脸色乌青地回到家中,见哪吒没有半点悔改之意,顿时怒从心头起,当众教训起孩子。
而哪吒的母亲自生下他后身体一直都不好。很长一段时间,下人们纷纷传说因为哪吒是鬼胎,是来索他母亲的命的。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李靖耳中。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孩子,如此一来,他偏信谗言,心中再无丝毫血缘的牵绊。
人间几年,海底不过几天,彼时敖丙才将将过了化形的难关,他终于可以维持完整的人形了。
于是一个俊美无双的小少年,来到了人间。
哪吒看得见他。
“小神仙,我找到你了。”少年言笑晏晏。
“你认识我?”敖丙问。
“认识呀。我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见过你了。”
“你是我来到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问道:“为何找我。”
“我想和你说说话。”少年答的很快。
敖丙这才注意到,少年衣衫破开几个口子,一副狼狈模样。
他不忍问道:“你这身怎么弄的?”
“和人打架。”
“为何?”
“唔。因为有人抢走了我的东西,被我抓到了,我就揍了他一顿。”
“打架不好。”
“好吧。”不等敖丙开口,只见哪吒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小神仙,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然后那孩子从衣衫的内里,掏出了一串只剩一颗的糖葫芦。
紧接着,又掏出松子糖、桂花酥、酥油饼等一众人间美食。
敖丙愣了一下。往来供奉的人有许多,但敖丙偏偏只记住了这个孩子。
再大点的时候,哪吒还会提着烧鹅来找他。
敖丙哪品尝过这等风味。
哪吒变着花样地给他带来各色人间美食,他跑来人间的次数也逐渐变多。谁曾想,高高在上的神祇起初竟会因为一颗糖而被收买呢。
——
天光乍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同时,李云祥也醒了。
不出意外的,敖丙正趴在他身旁。
这人的睡姿很雅观。浑身微微蜷缩着,双腿并拢侧躺着,挤在他身旁的被褥纹丝不乱。厉害,李云祥心想。想必这人半夜也不翻身。
意料之中的是,混天绫又将两人缠在了一起。李云祥倒想扶额,但一梦悠长,醒来后的怅然若失快要吞噬了他尚不清醒的意识,梦中他作为旁观者,却也能清楚地和梦里人共感。
李云祥旁观了哪吒的前半生,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他会成为哪吒的转世了。此时此刻,他才有一种:“我就是哪吒,哪吒就是我”的感觉。
那只是个半大孩子,尚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什么,便被草率地定罪,于是人人都开始惧怕他、远离他。
就像这一世的李云祥。
德兴集团知道他是哪吒转世后派人对他进行绞杀,当时他正在医院养伤,怎么会知道等待他的是一场无休止的杀戮?
况且那场杀戮甚至波及了整个医院。因他而起,结果也由他承担。当那一群群幽怨的眼神向李云祥投来之时,他清晰的感受到了他被他们当成了异类,当成了灾星。
思及此,梦里梦外交叠的思绪让李云祥心里一阵五味杂陈。他感到灵魂深处一阵久久不能平息的疼痛。
李云祥先是从孙悟空口中听说他们从前私交甚笃,而后在梦里他亲自走了一遭三千年前的往事,他更加疑惑。
敖丙为什么会死在哪吒手下?
他是哪吒转世,自然没有三千年前的记忆,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场变故。
由此,他不再多想了。
待敖丙辗转睁眼时,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双炽热的眸子——李云祥一眨不眨地,吊着一双凤眼看着他。这双眼睛的弧度美极了,眼角微微内扣,眼尾却是张扬的弧度,抛着风情万种的眸子,无意识地要勾引人。
敖丙后脑一阵发麻,升起丝丝燥意,挣脱不及,惊动了正在放空的李云祥。
“你醒了。”李云祥示意敖丙解开混天绫的结。
没等敖丙开口,他又接着道:“我做了个梦。好像梦见你... ...和哪吒的初见了?”
敖丙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有些诧异道,“你也做了那个梦?”
李云祥挑眉。看上去他俩似乎做的是同一场梦。
“你为何会梦到这个?”
李云祥慢悠悠地解释起来。
“先前你不是说,‘我很像你的一位故人’么?”
“你肯定也好奇,为什么我会有混天绫。但其实我还能操控风火轮和火尖枪。”
“因为。”
“我是哪吒转世啊。”
敖丙愣住了。
难怪他第一眼看到李云祥就觉得他身上有故人的影子。
原来与君初相识,恰是故人归。
敖丙沉默了许久,李云祥却也没开口催问,震惊之余,敖丙才反应过来。
哪吒为何转世?三千年前,他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敖丙“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力道带着些慌乱,牵动着二人手上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混天绫,“你还梦见了什么。”
“唔。记不清了。”李云祥看见敖丙侧身,抬手展示了紧紧缠绕的混天绫,“你先告诉我,哪吒是个怎样的人?”
——
很多年前,哪吒也曾亲口问敖丙:俊美无双的小神仙敖丙大人,你说,我是怎样的人呀?
面对那人的逗弄,敖丙的耳垂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思索一番之后,他开口道:天赋异禀之人。
哪吒连忙道:除此之外呢!
敖丙又说:也是个顶好的人。
哪吒的眼神更加殷切了,急于从他的口中听到些别的什么。
但敖丙无论如何都不再多说了,哪吒只好作罢,道:好吧,不过听到你夸我是个顶好的人,我很开心!
如今哪吒身量颀长,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敖丙心中所想的本是另一番说辞,不过说出来是极为缠绵的话语,自他知晓自己的心意后便不轻易开口说些惹人误会的话了。
良久,敖丙回过神来,回答李云祥:“是个顶好的人。”
李云祥趴在枕头上,侧过头望着敖丙,等待他将前尘娓娓道来。
“我和他年少相识,相知相伴,辗转数年。”
“我一度认为是某种机缘促使我们成为了彼此的朋友。”
“但我始终不曾承认,我是流连他为我带来的人间。”
“那些我在万丈海底不曾得到的东西。”
“但,变故来的措不及防。”
某日,哪吒从吵吵闹闹的人间溜走,跑去找敖丙。
彼时他正在某处履行公务。
“张嘴。”哪吒将一块儿莲花酥喂进敖丙口中。
对方无奈地看了看他。
“继续呀,不碍事的。”
敖丙差点从云上摔下去。
哪吒眼疾手快地抛出混天绫,缠上敖丙腰身几圈,而后紧紧拉住了这头。
“当心点。”
“其实不用——”
“你差点摔了,当心闯祸呀~”
“也是——非得缠上吗?如此一来,我不好施法。”
“无碍,你继续。”
敖丙本专心致志地施法为人间布雨。布雨是门技术活,需布雨之人集全身心、注意力施法,且雨水量多量少、降雨区域都全须全尾的集中在施法那一刻。哪吒一行,扰了敖丙心神,不慎用力过度,冲坏了一座瓦房——
“嚯,你怎么了?”哪吒眼尖地发现了敖丙的异样。
“我——我好像闯祸了。”
敖丙不出所料地迎来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失职于龙族而言是极为严重的事情,但敖广怒斥敖丙却不是因为失职。
流走的功德可以补救,但他从敖丙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竟然流连凡尘,这于修行而言是万万不可的。
凡成仙者,当抛却凡念,斩断情丝,断情绝爱,冷情冷性,专注修习,机缘降临之时,便可位列仙班。
“父亲,我——孩儿下次不会再犯了。”敖丙长跪不起,这一跪便是人间的好几月。
敖广以此为由,将敖丙关在龙宫,不许他跑去凡间。同时,自己代为履行职责。
于是哪吒在人间多日找寻不见他,只身前往龙宫。但敖广却好像预料到了哪吒会来,那一日,他与哪吒大打出手,企图阻止二人相见。
——
“那之后,我应该是死了。再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敖丙长舒一口气。
“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是你救了我么?可我已经睡了太久了,现在的人间是怎样的,我已经不知道了。”
“你说你是哪吒转世,我深信不疑。否则我们应当不会做同一个梦,况且哪吒的武器早已认主,现在是你在操纵它们,那就错不了了... ... ”
“但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何要转世?”
这是敖丙对哪吒说的。
李云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人一次性说了太多话,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也许是哪吒想找到你吧。”李云祥不自在地说。
“那不就成不了神仙了么?”敖丙笑起来。
“当个凡人也挺好的啊。”
李云祥翻过身,“你听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别的人知道我是哪吒转世,看到我拥有毁天灭地的异能的时候,只会吓个半死,跑的远远的,生怕我会害他们。”
“如果有选择,我还不想当什么哪吒转世呢。”
“但直到刚刚,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会成为哪吒的转世。”
“因为,我就是哪吒,哪吒就是我。”
【云冰】《误前尘》3
翌日,唤醒李云祥的不是生物钟——而是怀里那人的动静。
敖丙背对着李云祥,蜷在他怀里,但也不安分,频繁的胡乱蹭他。李云祥刚开始还可以忍受,可没多久,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李云祥独自一人的时候从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多了个人,想刻意去忽略实在有点为难。
李云祥本想抽走被敖丙枕着的手,几次试图抽离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说来也怪,他腕上的这圈红线,正是他的混天绫。那日他从龙宫夺回混天绫,并且将敖丙带回家之后,混天绫勒着他的手腕隐隐作痛,像是长出了自己的意识,又或许是和谁在产生共鸣。
李云祥懒得多想。
往日他绑头发也不曾缠上一根发丝的这物,此刻和敖丙的头发打了个结。
谁打的结?李云祥骇然。
他排除...
翌日,唤醒李云祥的不是生物钟——而是怀里那人的动静。
敖丙背对着李云祥,蜷在他怀里,但也不安分,频繁的胡乱蹭他。李云祥刚开始还可以忍受,可没多久,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李云祥独自一人的时候从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多了个人,想刻意去忽略实在有点为难。
李云祥本想抽走被敖丙枕着的手,几次试图抽离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说来也怪,他腕上的这圈红线,正是他的混天绫。那日他从龙宫夺回混天绫,并且将敖丙带回家之后,混天绫勒着他的手腕隐隐作痛,像是长出了自己的意识,又或许是和谁在产生共鸣。
李云祥懒得多想。
往日他绑头发也不曾缠上一根发丝的这物,此刻和敖丙的头发打了个结。
谁打的结?李云祥骇然。
他排除了万般可能,最终将可疑人物锁定在怀中那人。
但昨日他那般疏离和淡漠,为什么要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自己的头发和混天绫打结?况且这根红线还是他的武器。他... ...不害怕么?生前李云祥便是这般束缚住他,趁他无力逃脱时,翻腾着将他骑在身下,以力拔山兮的气势拔下了他的龙筋。
自敖丙醒来,一切的事情都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超乎李云祥所能考虑到的,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他就着这个姿势,打算睡个回笼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繁琐,砸的李云祥措不及防。不如睡一觉再说。
正要收拾心情再次入睡——
“别蹭了!”李云祥面有愠色的向怀里那人吹了口气声,见人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可他却睡意全无,一时心里有些不平衡。为报复这人,李云祥鬼使神差地摸上他的后颈——这个姿势让怀中的人将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他眼前,他只需稍稍发力,就能轻易扼住敖丙的命脉。他沉浸在这种想法中,好似全然忘记了方才兴致勃勃的身下。
敖丙醒了。
李云祥几乎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他轻微的震颤,便如梦初醒般收回“作祟”的手。
“咳咳......醒了?”李云祥的眼神不知往哪儿放。
“我为何在你......怀里?”敖丙的反应有些激烈,好像这个姿势二人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我倒想问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口是心非?说不要的是你,现在要的又是你。啧啧。”
“——抱歉。”敖丙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清晰的感知到了某物的存在。
这会儿哑口无言的人倒成了李云祥,但他浑然不觉得有什么,“怎么?难道你早上不会——”
“住口。”稍带怒意的声音打断了李云祥继续犯浑。
他话锋一转,不再逗弄敖丙了,他们紧紧贴着,李云祥不仅能感受到这人在发颤,还能感受到肌肤所贴之处,快速蒸腾起来的热度。
这也太不经逗了吧?他心说。
“你先,把我手上这个结解开,我要起床了。”李云祥示意敖丙。
“嗯?为何要绑这个结?”敖丙反问他。
李云祥奇道:“难道不是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绑的么?这会儿不承认了?”
“抱歉——但我不记得了。”敖丙边说着,边动手解着二人缠在一起的结,似有回忆侵入脑海,他不禁顿住了,望向这个稍显错综复杂的结,他努力地想抓住有关此物的一闪而过的记忆。但最终什么也没抓住,只消片刻,他脸上便多了一份落寞。
这边——
李云祥好整以暇地等他解开,思索着今天要做什么。毕竟不上工于他而言,便多了很多空闲时间。想来许久没去探望家人了,或许还可以骑着红莲去兜兜风。
思及此,他不住地想起那个和他赛车的敖丙,与眼前的这人判若两人。
李云祥每每和他在人潮汹涌的货架桥上你来我往的追逐时,肾上腺素飙升的阈值几乎能让他高潮——爱车如他,棋逢对手可是千载难逢的事情。
“烦请移动一些。”
“嗷。”他翻身坐起来,双脚先着地,总算给敖丙腾出个可供挪动的位置。他没回头,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手上的混天绫。
这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只是——李云祥万万没想到,敖丙此人连刷牙都不会!敖丙不仅对李云祥的牙膏、牙刷感到好奇,甚至连卫生间的构造,他都逐一环视了一遍。
他极尽克制,没让自己失态。
但——
“刷牙不是这样刷的!”李云祥有些无奈地夺过敖丙手中的牙刷。这人刷牙毫无章法,只塞进口中一通乱来,牙膏早在不经意间掉在了洗手池上,因而这人不仅没有刷出泡沫,更是弄破了两边的牙肉。
为此,李云祥只好绕到他身后,夺过他手中的牙刷,又将他的头摆正了朝向镜子。而后,像绘画那样,在他的口中描形。
敖丙只觉得浑身燥热,有些轻飘飘的,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李云祥可不知道敖丙心中的小九九,只想着:总算教会这条龙做人了。
和昨日他教会他使筷子一样让他得意。
“今天我要出去,你自己在家,好么?”结束后李云祥问他。
“不必过问我。”
“嗷。行。”
李云祥走后,敖丙开始拆解这间屋子的格局,试图走出去或者翻窗出去,但无解。
敖丙根本出不去这里,他有些懊恼。
父亲现下如何... ... 这又是哪... ...
他心中堆起许多忧愁的思绪。好在李云祥不止和故人气质相近,更让敖丙感到莫名的心安,于是他对李云祥说的话深信不疑,转而默默地等待一个契机,离开这里。
他转身,一眼看到了李云祥今天没缠在手上的混天绫,愣怔片刻,继而走过去打量起来。
——
且说李金祥。
他本来就讨得了个好工作,如今事业蒸蒸日上,爱情也要风得雨,大抵是没什么尘世的烦恼了。
李云祥第一次见到他的这位嫂子的时候,只觉得两人当真天生一对。李金祥为人温和内敛,行事却雷厉风行从不拖沓;嫂子性情火辣潇洒,却心思缜密极有个性。据李金祥一次酒后所说:“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上她了。但是她太耀眼夺目,我的心意从未宣之于口。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一起出差,才正式认识。后来很快熟络起来了,有一次我们一起参加局里的一个一个饭局。我替她挡了好多酒,最后把自己灌醉了,她却清醒着,我没忍住告诉了她我的心意。她却连夜被我吓跑了。第二天我向她道歉很久,她没理我,我以为我要完了,但她却说‘李金祥,逗你真好玩’。”
“然后呢。”
“然后就热恋了。本来想感情稳定了,就告诉爸,可是... ...”
李云祥打断他,“哥,都过去了。”
李金祥笑了,“你小子,都会安慰我了。长大了。”
廖云这时走来。女人的小腹隆起一些,步伐谨慎缓慢,盘着当下时兴的侧麻花,面色红润,无不透露出幸福美满。
“你慢着点。”李金祥伸出手搀扶她。
“我知道,我知道。云祥,来尝尝我最近新学的菜。”廖云招呼站在门口聊天的两人。言毕,两人也不再当守门神了,一前一后地往餐桌走去。
“喀莎今天没在家?”李云祥问。
“她腿一好就忍不住跑出去跳舞唱歌了,精力充沛的很。”李金祥解释道。
李云祥忽然发觉,他这段时间对家里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连嫂子怀孕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听你哥说,你现在不走私了?”廖云夹起一块儿水煮肉片,往李云祥碗里塞。
“走。得看老板给不给活,什么赚钱干什么呗。”在家人面前,李云祥总会重新变成小孩模样。
闻言,李金祥夫妇一齐笑了。“你小子,那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啊,一天好几份活,身体吃得消吗?我看你最近都睡不太好是不是?眼睛下面乌黑一圈的。”李云祥这才发现,几个月没回来,他的兄长已经沾上了爱人的一部分性子,两人互相迁就彼此,改变彼此。
李云祥又不住地想到敖丙。
而后,愣了愣神。
我最近怎么总想到他?奇了怪。李云祥心说。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也消解了他片刻烦恼。
回家的路上李云祥脑海中频频闪过他哥临走前嘱咐他的话。
找个伴过吧,一个人太寂寞了。
李云祥自诩不懂情爱,因此从来不碰。只是他实在不懂情为何物,思来想去,让他产生好感的,敖丙算一个?
想到这,李云祥打了个抖。心说:那还不如跟红莲过。
他狠狠踩下引擎,心情大好地回家去。
此时夕阳西垂,金黄色的暖光洒在大地上,人间被踱上了一层柔和。李云祥穿梭其间,格外惹眼。
因此,招来了不速之客——松二。
这人存心来找不痛快的,明知打不过李云祥,却还要嘴上犯个贱。比只会在背后阴他的顺二虎点。
李云祥根本不屑和松二费口舌,当松二正因李云祥无视他而跳脚时,只见对面突然发动引擎,作势要撞上他来,怂的他没来得及闭嘴。风过,松二吃了一嘴红莲的车尾气,虽然打不过李云祥,但他就不想让李云祥好过。他在心中暗想,下次联合几个兄弟搞李云祥一把。
——
敖丙不知道为什么被困于这间屋子,他只知道自己沉睡了许久,醒来就在这儿了。身旁多了一个男人,那个和他朝夕相处的男人叫李云祥,有着一张与故人神似的脸,思及此,敖丙轻轻的笑了。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何方?是否位列仙班了呢?
那笑意很轻很轻,只有一瞬,敖丙又换上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他从李云祥口中得知,现在是新时代了,而他携着三千年前的记忆来此,何其苍老。
“哗啦”一声,铁门被推开。
李云祥提着一份热气腾腾的馄饨进门来。卧室离大门还是有些距离,敖丙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以至于没有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失礼了,他想。
李云祥全然不知,只见他稍显歉疚地对敖丙说:“忘了你没吃饭了,不好意思。”说罢,将馄饨放在床头旁边的小桌上,“吃吗?前街胡同口最出名的那家买的,味道还不错。”
敖丙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意识有些发散。但看见李云祥颇为期待的眼神,他又聚精会神起来。
“多谢。”
“不用。”
开口说些什么吧?这种气氛令他感到怪异。
“你去哪了。”
“回家了一趟。”
两人对谈不过两三句,便没了下文。李云祥忽的想起以前那个敖丙,虽是条冰龙,但浑身上下和“冰”一字毫无瓜葛,个性张扬,长相出色,车技也不赖,唯独脾气臭了些。而眼前的这位,由里到外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一双眸子如冰锥,能洞穿人心中无限事。李云祥在对上他眼时总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从而何来,他不清楚。
两人于餐桌前面对面坐着,最终李云祥将面前的馄饨推向对面那人:“吃吧。”
敖丙也不再多言,接过碗沉默地进食。
一抹余晖打在了桌上,两人各自分得一半辉光。李云祥撑着头,不住地瞟了敖丙几眼。“你这龙角,是收不进去么。”说完伸手摩挲了对方的龙角,只一瞬,又觉得自己多言了,便匆匆收回手。敖丙死而复生,论说修为应该锐减大半,今非昔比,况且龙族只有在强行提修为应战时才会化作龙身,那日的敖丙便是如此。但还有一种情况,便是修为不复从前,自然也掌控不了化形时的种种。
此情此景显然是后者。
但对面肉眼可见的染上了愠色。停下手上的动作,浑身发抖地瞪着他:
“你!你无礼!”
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李云祥不解。
“我做什么了?”
对面惜字如金,不再理会李云祥,只把头偏向一边,掩耳盗铃般地擦掉嘴角的残渣。
殊不知被李云祥尽收眼底。
“你说话呀。”
“还要我多说什么!”
“那你做什么这么生气。”
“... ...”
李云祥趁了嘴皮子之快,一味追问。敖丙架不住李云祥这般,最终开口:“父亲说,只有心爱之人或敌人可以碰这里。”
“为什么?”
“求欢。或者赴死。”
李云祥却沉默了。
他以为这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听罢也就一笑而过,没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却是真的。
“不好意思。”
东海很快进入萧瑟的夜。李云祥支着手躺在床上,夜色寂寥,他心中却愁云万千。敖丙又跑去浴缸了,执意不要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李云祥心中有预感:他绝对会爬上我的床。
预感从何而来,李云祥不清楚,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回荡在他心底,他一不小心,便被这个声音侵占了意识。
这天晚上,和昨天一样,敖丙又爬上了李云祥的床,与此同时,李云祥做了个梦。
【云冰】《误前尘》2
至此,李云祥再勃然的兴致也消停了,这一冷静下来,他才被自己的行为惊吓到似的,堪堪从床边跳开就开始自我反思。
我在干什么?疯了吗!李云祥边来回走着边扇自己巴掌。
但他又想,这人真是可恨,居然这样作弄他!
此事过于奇怪。
先是敖丙不声不响的醒了,而后看上去又像是遗失了生前的记忆,又莫名其妙地发情——况且,醒来后的敖丙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方面都十分奇怪。李云祥总有一种这人被夺舍了的感觉,毕竟他们二人每一次见面不是唇枪舌战就是大打出手。
简单梳洗过后,见敖丙还沉沉睡不醒,李云祥决定去找孙悟空问个究竟。死马当活马医,尽管大圣有时候也不太靠谱,但李云祥不知还能向谁求助。
走之前,李云祥还十分贴心...
至此,李云祥再勃然的兴致也消停了,这一冷静下来,他才被自己的行为惊吓到似的,堪堪从床边跳开就开始自我反思。
我在干什么?疯了吗!李云祥边来回走着边扇自己巴掌。
但他又想,这人真是可恨,居然这样作弄他!
此事过于奇怪。
先是敖丙不声不响的醒了,而后看上去又像是遗失了生前的记忆,又莫名其妙地发情——况且,醒来后的敖丙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方面都十分奇怪。李云祥总有一种这人被夺舍了的感觉,毕竟他们二人每一次见面不是唇枪舌战就是大打出手。
简单梳洗过后,见敖丙还沉沉睡不醒,李云祥决定去找孙悟空问个究竟。死马当活马医,尽管大圣有时候也不太靠谱,但李云祥不知还能向谁求助。
走之前,李云祥还十分贴心地给敖丙穿上了自己的旧衣服,并盖上了被子。确认一切无误之后,李云祥骑上红莲往车场驶去。
——
“夺舍?跟我预料的没什么出入,钢铁龙脊相当于他的生命之源没错,但夺舍一说,依据从哪来?”
“看起来有点傻。像变了个人似的,而且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李云祥侧着身子压在红莲上补充,“不过傻这一点倒挺像他的。”
其实异常不止于此,但李云祥没好意思多说。
“听你描述,他像是失忆了?”
“嗯?可能?其实他醒来我俩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我直觉是这样。”李云祥才不会承认他的一味追问无人回应呢,这太丢人了。
孙悟空背过身去,开始沉思。
此刻,李云祥转过身,将双手撑在栏杆上,望向偌大的车场,恍惚间回到了从前在车场叱咤的时候,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哪吒转世。过分张扬的红莲疾驰在赛车道上的时候,总是能搏得旁人或艳羡或倾慕的目光,更别提隔三差五就有女孩儿在李云祥赛事后收拾的那一小会儿就往红莲座驾上塞情书。李云祥逐一拒绝了,过去的二十年中他不懂情爱,他也不想耽误谁。
结果他遇到了敖丙。
这个蛮横无理嚣张跋扈的公子哥。
李云祥不爱自欺欺人,他承认敖丙的一双眉眼初见时便钻进了他心房,且这人和他有共同的爱好,某种意义上的灵魂碰撞——
李云祥会偶尔流连二人赛车的时刻,和对手博弈的感觉实在让他着迷。
“发什么呆。走了。”孙悟空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李云祥这才收回思绪,紧随孙悟空离去的步伐。
——
孙悟空的赛车场离李云祥家还是有些距离。李云祥以最快的速度开回家,生怕敖丙彻底清醒后会逃走——然而事实却是敖丙根本出不去这间屋子。
敖丙一醒来便感到浑身酸痛。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被数以万计齐发的箭追赶,那箭尖上携了一点火星子,列阵排布般的一齐刺向他,彼时的惊恐难以言喻,他拼命地想要逃离... ...
他醒了。
他忍着疼痛,撑起身环顾四周——这里不是龙宫。他使出浑身解数在指尖凝出法力,无果。
正呆滞,便听得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二人在交谈,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有些慌张地躺回原来的位置,装作不曾醒来的样子。
敖丙显然演技拙劣。
李云祥打开门锁便看见敖丙七扭八歪的蜷在床上,和离开前的姿势不一样,二人对视一眼,料想敖丙已经醒过一次了。
气氛诡异的安静。
“咳... ...咳咳。”敖丙将自己闷在被褥下,一时憋不住气,不慎咳出声来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李云祥拍拍他,“醒了?”
他露出一双眼睛,定定地和李云祥对视着。此时他较方才清醒了许多,对视时,那双眼里有李云祥看不懂的情绪,全然没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人。
孙悟空也不恼,背过身环视起李云祥这间屋子。他从未仔细打量过这儿。
李云祥住的这间出租屋不宽敞,小床的北面和西面紧贴着屋里的两面墙。一门之隔是厨房,而卫生间则位于卧室南边几米处的位置,和厨房及卧室同样逼仄,可想而知敖丙栖身于此并非易事。寻常李云祥是在卧室吃饭,因此屋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饭香。
敖丙坐起身,仪态端方,他抚平了身上李云祥的旧衣服的褶皱边角,开口道:“你... ...”
“孙哥,你来看看,他是不是傻了,他现在只会这一句话。”李云祥招手。
“醒来有什么不适之处么?”孙悟空问敖丙。
见其茫然,孙悟空转为问李云祥。
李云祥不自在地咳起来,却也不说话。
孙悟空无语,翻了个白眼。
“你俩一个比一个神秘,我咋给你解决问题?”
但这时,敖丙却起身下床,上前一步,像是用尽了莫大的气力,几经斟酌后才向着李云祥说:“你和我的一位故交,很像。”
李云祥没有把“故交”二字放在心上,但不代表他不介意,他总归是不愿被说和谁谁相似,好像他是谁的影子似的。
言语轻如鸿毛,但却沉甸甸地落在了李云祥心里。
但现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孙悟空趁李云祥发呆的时候,让敖丙撩开衣服,查看他身后的钢铁龙筋。
一处凸起,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正要伸手去碰——
“等下!”李云祥近在咫尺的声音犹如响雷般落下,生生劈开了他和那异处的距离。
孙悟空心说,这又是搞哪出。
但他还是将身子往后退了退。
“对,是这里。昨天我给他修龙筋的时候,这里无论如何也修不太好。”李云祥将敖丙扯着衣服的手松开,盖住了这儿。
此时敖丙也是一头雾水,他清晰的看到了李云祥眼中的慌乱,直至感受到身后有衣物轻轻贴上肌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哪儿——
孙悟空走两步,坐在桌旁。“那应该是这儿的问题了,咱们之前的猜想是对的,但至于是哪种情况,你自己咂摸吧。”
说完,摇了摇头,冲李云祥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李云祥扶着敖丙的肩膀,“真不记得我是谁了么?”
那人难言似的,摇摇头。
这会儿,李云祥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从前的敖丙喜怒形于色,从不掩藏什么,当然也不屑装神弄鬼地玩失忆那一套。因此,眼前人可能真的不是他认识的敖丙。可他也并不知道这是哪一世的敖丙。
这可难住了李云祥。
李云祥无比希望此刻面对的是他记忆里的德三,这样他有理由将所有痛和恨都倾泄在他身上,至死方休。
挥别了孙悟空,李云祥关上门,坐在床边若有所思,而敖丙就站在他不远处,直勾勾地望着他。
像在透过他,找寻什么。
敖丙向来寡言少语,他从小受到的教养便是“言多必失”。他在等待李云祥先开口。
“先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李云祥偏头看向别处。
“那时我意识尚未清明,多有冒犯,还望担待。”敖丙也道歉。
二人心照不宣地清楚彼此说的是哪件事。
又是一阵沉默。
终是一声“咕噜”声打破了二人的僵局。
是了,折腾了大半天,现在晌午了,李云祥却还没吃饭呢!
于是李云祥飞身到冰箱旁,打开门拿出昨天剩下的食材,转身走向厨房准备今天的午餐。
李云祥从前在家里可谓做的一手好饭。通常都是他下厨,喀莎那会儿常来他家玩,美其名曰来看老李,实际上是赶着饭点来蹭饭。
可见厨艺精湛。
隔着玻璃,李云祥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说的故人,是什么意思。”
房间不大,敖丙听得清清楚楚。
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是我的故交。”
再一次听到“故交”,李云祥断定此人应该是在敖丙的生命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你吃吗?番茄鸡蛋面。”
“我并非人类,几日不食也无碍。”
李云祥无暇他顾,端着面走到桌前开始大口进食。
但他很快发现,这人心口不一。明明就很想吃他做的面,却开口拒绝。
啧啧。可见龙也拜倒在他精湛的厨艺下。
“真不吃吗?”
“... ...吃。”
由此,李云祥家的饭桌上多添了一双碗筷——虽然也不是很需要,因为敖丙根本不会用筷子!
“你把它夹在你虎口处,大拇指固定它,然后食指和中指发力。”
在敖丙再一次夹菜失败并且让那双筷子掉在地上时,李云祥终于忍不住身教了——言传的作用可谓微乎其微!
他绕到敖丙身后,微微躬身,粗糙而宽大的手掌覆上敖丙的手背,而后握紧了。
那人的耳尖却红了。
“你别紧张啊,紧张什么。”李云祥不解。
“无,无碍。再来。”
于是,那日的教学直到日暮时才消停。
李云祥大汗淋漓地教会了一条龙以人类的方式进食,颇为自豪,心满意足地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
身后,敖丙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耳尖的红晕才渐渐消散。
本以为二人能够心平气和的共处了。可到了晚上要睡觉时又是个难题。
敖丙执意不肯和李云祥睡在一张床上,李云祥不解,他认为这没什么。不过这本就是稍微宽大一些的单人床,想要睡下两个人是不太可能——但紧紧相拥却是没问题的。
李云祥索性不予理会,沾床便打算沉入梦乡。他太累了,身心俱疲,他将和这个顶着德三同一张脸性情却大不相同的男人共处一室不知多久... ...
至于敖丙。
他躺回了窄小的浴缸。
只是——
半夜李云祥喘不上气,身上好似压着千斤顶,他迷糊睁眼,只见先前说好不和他睡一张床的敖丙本人正牢牢地压在他身上。
怪不得喘不上气!
对方好歹也是个成年男性,和他身高相近,只是体格有些差距,那也很让人窒息了!
李云祥实在困了,也懒得把敖丙甩开,于是翻了个身,把他抵在墙上,就着这个姿势继续睡了。
夜沉如水,月色透窗洒在二人身上,照亮了不知谁腕上微弱的红线,隐隐地泛着光。
【云冰】《误前尘》2
李云祥是被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吵醒的。
他“扑通”一下从床上弹起。
意识尚且混沌着,却已经穿好拖鞋,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待他睁开眼看到眼前一幕时,他呆住了。
水缸中不断溢出水来,已经流到了浴室门口,眼看着要在这稍稍有些倾斜的地面上流向门外。
李云祥火速拿起拖把制止了。而后,他一脸惊魂未定地样子站到浴缸旁——这儿“睡”着德兴的三少爷敖丙。
这人重活了?!
敖丙一头金发淹没在水中,任头发四处分散,看上去凌乱不堪,却并不吱声,只有尾巴不安分的扫来扫去,力道之大——震碎了一旁洗手池上的玻璃制品。
原来声音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李云祥好整以暇地俯视身下的人。而身下的人似乎察觉到来人的靠近...
李云祥是被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吵醒的。
他“扑通”一下从床上弹起。
意识尚且混沌着,却已经穿好拖鞋,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待他睁开眼看到眼前一幕时,他呆住了。
水缸中不断溢出水来,已经流到了浴室门口,眼看着要在这稍稍有些倾斜的地面上流向门外。
李云祥火速拿起拖把制止了。而后,他一脸惊魂未定地样子站到浴缸旁——这儿“睡”着德兴的三少爷敖丙。
这人重活了?!
敖丙一头金发淹没在水中,任头发四处分散,看上去凌乱不堪,却并不吱声,只有尾巴不安分的扫来扫去,力道之大——震碎了一旁洗手池上的玻璃制品。
原来声音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李云祥好整以暇地俯视身下的人。而身下的人似乎察觉到来人的靠近,缓缓在水中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便和李云祥对上了。
李云祥忍不住屏住呼吸。
然而过去了几分钟,对方竟连开口的意思也没有。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互相望着对方看了几分钟,仿佛要比拼谁的眼睛更大一般。
终于是李云祥先败下阵来。
“喂,还记得我是谁么?”李云祥左右手交换了上下位置,继续保持抱胸的动作问道。
无人应答。
“回答我。”同时蹲下身按住此龙不安分的尾巴。
还是没有回应。
李云祥有些恼了,一把将敖丙从水中拉出,只手捏住他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
只听得“咕噜”两声,这人竟从口中吐出个泡泡来,好巧不巧贴上了离他咫尺之近的李云祥脸上。
李云祥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身体先嘴巴一步反应,径直往后退了退。而敖丙也由于失去支撑,重重倒在了水缸边缘。
邪门!这个前不久被他亲手了结的仇敌,由他复活,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找他报仇!
所思所做不过顷刻之间,李云祥复又上前,踩在水缸的边缘处,重新对上那双尚未清明的眼。
他仍是警惕十分的,只是对方不言不语,倒是让他有些游离在状况外了,不过随即又想: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二人僵持好一会儿,直到敖丙想起身,却发觉自己仍是龙尾,使尽浑身解数使了个口诀变作人身,迫于做龙已久,一时不习惯人身,便再次重重的磕在了水缸边缘。
“哈......”敖丙发出一声闷着痛苦的呻吟。
李云祥颇有些看不下去,使了点力把对方从浴缸中拉出来。
敖丙不习惯人身,蹙着眉,不受力地向李云祥倾倒。
“你空有一身肌肉,怎么这么轻?”李云祥嗤笑道。“喂,你知道我是谁吗?”李云祥问他,不等对方作答,李云祥紧接着改口道:“额,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是... ...。”薄唇微启,声调携着一分平和。
那人缓慢地说道:“我是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
“你... ...你... ...”那人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人的眼神不太清明,望向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李云祥心头突然涌上一丝恶劣。
“忘记了吗!不久前我们才有过肌/肤/之/亲!”李云祥捉弄他,心说:被仇人这么恶心一番,看你还装么。
没有意想之中的破口大骂,对方似乎在斟酌他话里的真假。
“放肆。”
“这是我家,而且你我都没穿衣服,发生什么了还需要我多说么?”李云祥继续哄骗他。
也是这会儿李云祥才注意到敖丙身上未着片缕衣裳。不过两个同性之间赤裸着身子有什么,他又不好这口。
但敖丙却截然相反。薄薄红晕爬上他耳垂,他使了使力想挣开被李云祥捉住的那只手。
“不得胡言。”敖丙使了些蛮力,才从李云祥的掌心下逃脱。
李云祥也不追——他眼睁睁看着这人前脚刚从水缸中跨出来,后脚便扑倒在地,狼狈极了。
【云冰】《误前尘》1
李云祥登时打了个寒颤。
从床上跳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跑进浴室查看敖丙情况。
安详地溺在水中一动不动。
“呼——”
他想他也许是觉得这人太可恨了,美梦噩梦通通不放过他。
思绪回笼。他一拳砸在门上,使得那铁门发出阵阵回响。而后他把灯打开,走向浴室查看敖丙的情况。
他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回来修复敖丙的龙筋。
这是前不久他从孙悟空口中得知的。
“啧。”青年人发出一声自嘲。
敖丙还是和那日一般,沉寂的躺在水池中没有一点声响。
玉似的龙角暴露在白炽灯下,发出幽幽光泽。
听说,只要在赴死或求欢时,龙族才会露出他们最为脆弱的龙角。
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真像玉做的人一样漂亮。李云祥心...
李云祥登时打了个寒颤。
从床上跳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跑进浴室查看敖丙情况。
安详地溺在水中一动不动。
“呼——”
他想他也许是觉得这人太可恨了,美梦噩梦通通不放过他。
思绪回笼。他一拳砸在门上,使得那铁门发出阵阵回响。而后他把灯打开,走向浴室查看敖丙的情况。
他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回来修复敖丙的龙筋。
这是前不久他从孙悟空口中得知的。
“啧。”青年人发出一声自嘲。
敖丙还是和那日一般,沉寂的躺在水池中没有一点声响。
玉似的龙角暴露在白炽灯下,发出幽幽光泽。
听说,只要在赴死或求欢时,龙族才会露出他们最为脆弱的龙角。
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真像玉做的人一样漂亮。李云祥心想。
出租屋并不是很避风,狂风会透过窗子的缝隙吹到里屋,吹得人寒毛竖立,显得氛围有一丝凄凉。不过有时这间出租屋倒也不那么冷清,孙悟空会兜风来这儿,让他给自己改改车。
于是上一次孙悟空来找他改车时,说顺道看看敖丙‘近况如何’。
“我说兄弟,这样真是太瘆人了,你的人类朋友真的没有被吓跑吗。”孙悟空问他。
“拜他所赐,我甚至没几个人类朋友了。不过不是特别重要的人,平白无故来我家干什么?”李云祥反道。
“这倒也是。”孙悟空挠了挠下巴,眯着眼看向李云祥。
“你前不久说的‘复活’,是什么?怎么做?”李云祥停下修车的动作抬眼看他。
李云祥曾和他说想要复活敖丙。
“能不能把他复活了?我心里一股子火气没处发泄!把他复活了起来跟我再打一架!”
听完后,孙悟空觉得那事给李云祥打击不小。但孙悟空行事有原则,认定事了后便再不想掺和他和敖丙的恩怨。可架不住李云祥改的一手好车,挠的他心痒痒,他只好和李云祥以改车为条件告知他复活的方法。
孙悟空把头发一甩,嘴巴一撅,便问他:“那条龙筋,你怎么处理了?”
李云祥放下手中的扳手,孙悟空就跟着他走进浴室,眼看着李云祥从置物架上端下了那条钢铁龙筋。
他骇然:“你就这样放着了?”
李云祥奇道:“不然呢?难道我能拿来当腰带不成?”
孙悟空轻咳一声,
“你这一世,从出生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一,而他不一样。按照人类的岁数来计算,他已经三千多岁了。三千年前,敖丙死在哪吒手下,老龙王痛心不已,将儿子的尸体带回龙宫。不甘丧子之痛,敖广游走天地间许多年,终于得来一个挽救的办法——龙珠。直至前前世,老龙王寻得机缘炼化了那颗龙珠,为他打造了这样一条钢铁龙筋,嵌进他身体。他死而复生。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龙珠的威力究竟有多深厚,没有人知道。这一百年里你一直没有再现身东海,父子俩便放松了警惕。老龙王一边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儿子宠爱有加,放任他胡作非为。不过,他本就是条幼龙,为人处事大抵和人类的孩童差不多。在遇见你之前,他干过最坏的事也就是随便扔了个烟头,把别人家烧着了,那日他本要随敖广出席一场重要的合作,却因此耽搁,为此老龙王责骂他许久。他们虽然在东海作恶,控制了这儿的淡水资源为滋养龙珠,也就是融进钢铁龙筋的那部分,但寻常缺德事是不屑干的。另一边,老龙王虽然放松了警惕心,但仍然四处打探消息提防你再来寻仇。”孙悟空顿了顿,又说:“三千年前,你确实扬言要抽筋拿来做腰带,但不是对他,是对他的父亲敖广。我不清楚你们那时产生了怎样的恩怨,人间相传你们私交甚笃,却拔剑相向——”
说罢,弹了弹手上的烟灰。
李云祥朝着空气挥了一拳,“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条龙筋决定了他的生死?”
“算是吧。不过我不清楚再复刻一遍敖广的操作,对现在的他来说用处有多大。”
“我也不是万能的,这个东西,听天由命吧。”
“如果你修好了这条龙脊,他依旧沉睡不醒,那就是他没命活了。”
思绪回笼,李云祥注视着溺在水池中的敖丙。龙族到底不是人类,死去多时尸体却也不会僵化,同样也没有腐烂腥臭的味道,只是较常人肤色多了些黯淡。他扶正身下那人的位置,以防龙筋嵌进去时错位。对李云祥而言,任何钢铁相关之物都让他着迷不已,他本就拿手此事,何况于此还有一份颇有意思的回忆。
那时不过三四年前,十六七的年纪,叛逆当头。李云祥早早不想上学了,一想到学校里成群的学生闷在一间屋子里发出‘嗡嗡’的读书声,实在让他头疼。
“我不想去学校了。”这天晚饭,李云祥放下筷子沉重地说道。
老李一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就来:“胡闹。”
李云祥拾起筷子又重重拍下,而后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李金祥还没来得及劝说什么,就被扇了一阵门风。老李没放在心上,孩子么,总有叛逆的时候,李云祥这小子没少气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想到李云祥一连好几天都没回家,学校那边不好交代,只好对学校说李云祥生了场重病,卧床不起了。
最后父子俩是以“被拐卖”的缘由,向警局报案,这才摸到了李云祥彼时的住所。
李云祥正乐此不疲地跟着师傅修车,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
直到老李用一根铁棍怼着李云祥的屁股,他不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扳手,回头望向了作俑者—他的父亲,老李。
老李也没手软,一铁棍敲下去,疼得李云祥原地跳起三丈高。
“别打了,别打了。”李云祥哀嚎不已。
警卫人员扣着这个“被拐卖人员”回到警局,谨慎的弄完最后一些手续,李云祥才揉着自己又青又肿的屁股跟老李回家。
不过几年光阴,便物是人非。
李云祥清了清脑中的杂思,愈发忘我地干着手上的活。
修钢铁龙筋和修车两者没什么区别,李云祥痴迷后者的程度近乎疯狂,那就意味着前者对他来说难度也不会太高。不多时,那条龙筋就被重新嵌进残躯里,只是尾椎处无论如何也嵌不到位。彼时小龙的半个身子卧在他大腿上,露出光洁的后背——除却狰狞的融进骨肉的钢铁龙脊。
李云祥清晰见到,身下那人嵌进龙筋处竟渐渐凝起冰霜,仿佛昭示着他的生命即将鲜活起来,而他甫一触碰便融化成水。
他差点忘记了,他是冰龙,而他是一柄灼热的利刃。二者不容,他的冰锥还曾伤过他。
多么糟糕的过往。
他咂了咂嘴,起身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那股酸爽的麻劲过去了,又惯性甩了甩手臂,这才慢吞吞地向一旁走去。
解下腰带,脱衣,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当冷水从头顶浇下的那刻,他感到一丝放松。
明天没有活,准备睡一天。他心想。
于是便回到了房间,困意席卷而来,李云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白天说书先生口中的那个故事,在他的梦里生动起来。
【云冰】《误前尘》6
“不要管我。”敖丙多日拒绝进食,把自己蜷在一处逼仄潮湿的角落。
“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呢?”说完,像是用尽此生力气一般地向后倒去。
不偏不倚地撞在一处凸起上,险些贯穿整个腰腹,但好在李云祥眼疾手快地接住——
“放手。”
李云祥拒绝和敖丙过多交流,跪下身借力将人打横抱起。
“啪”——
李云祥感到左脸一阵火辣,但拥着怀里人却不曾有半分动摇。
“为什么要骗我。”
敖丙灵力恢复的并不多,此时却连龙角都变了出来。
李云祥一愣,明白他这是要求死,忍不住开口道:“我不想。”
“ ... ...”敖丙剧烈挣扎着,奈何李云祥力气太大,紧紧搂住了他的身子,令他难以动弹。
挣...
“不要管我。”敖丙多日拒绝进食,把自己蜷在一处逼仄潮湿的角落。
“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呢?”说完,像是用尽此生力气一般地向后倒去。
不偏不倚地撞在一处凸起上,险些贯穿整个腰腹,但好在李云祥眼疾手快地接住——
“放手。”
李云祥拒绝和敖丙过多交流,跪下身借力将人打横抱起。
“啪”——
李云祥感到左脸一阵火辣,但拥着怀里人却不曾有半分动摇。
“为什么要骗我。”
敖丙灵力恢复的并不多,此时却连龙角都变了出来。
李云祥一愣,明白他这是要求死,忍不住开口道:“我不想。”
“ ... ...”敖丙剧烈挣扎着,奈何李云祥力气太大,紧紧搂住了他的身子,令他难以动弹。
挣扎无果,敖丙不再反抗,他颓丧地向后倒去,脑子开始放空。
东海正月不禁烟花爆竹,此时街道上正轰轰烈烈地下着烟花雨,而屋内仅李云祥和敖丙二人,谁也不肯先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一个不愿说,一个说不通。
敖丙轻瞌了眼,直到感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处桌椅旁。一阵饭香扑鼻而来,他才缓缓睁开眼——
一碗番茄鸡蛋面。
他突然笑了,紧绷的面部肌肉鲜活起来,牵着泛红的眼尾一起舞动,但他仍是一言不发。
这时李云祥将刚刚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不想。”
今儿是正月初七。
——
两人一起过完除夕夜,第二天李云祥便匆匆赶去拜年。原因有二,拜年是一,看望侄女是二。
李云祥的侄女赶在小年出生,但那时他还在交接工作,实在抽不开身。
“我有侄女了。”除夕的那个晚上,他们在桥上看了一会儿盛大的烟花雨,李云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掏出手机,指了指照片中被裹得毛茸茸的团子,“这是我侄女。前两天生的,可爱吧。”敖丙凑上前一看,女婴红润未退,应是才从母亲肚子里出来没多久,圆滚滚一团看着很讨喜。
他心尖上化出一滩水,“可爱。”
李云祥神秘兮兮地看着他,敖丙一眼便知这人要说什么。
“我小时候你在梦里见过了... ...初见你那时,照人类岁数计算,我不过三岁。”
李云祥反驳道:“那是李哪吒亲眼目睹的,我可没见过,要不你变小我看看?”
“别闹。”紧接着又说,“你就是哪吒,哪吒就是你,是一样的。”
他们早在许多年前就心意互通,只是那时没来得及宣之于口,两人就被迫分离了。
好在缘分不算太浅。
他们又重逢了。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骑红莲带着敖丙兜了东海大半圈,等回到家中,几乎凌晨了,匆匆洗漱一番,便招呼敖丙上床睡觉。
临睡前,敖丙感到身体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不及他多想,他被李云祥传染了,倒头就睡。
隔天一早李云祥便出门了,临走前好巧不巧竟忘记嘱咐敖丙自己应付午饭,他今天事情繁多,一时半会回不来。
李云祥走的时候天色尚早,外边不时响起轰隆隆的爆竹声,扰人清梦。敖丙其实睡的并不安稳,只有李云祥在身旁时,才能安睡片刻。他在迷蒙中反复睁眼,又沉沉睡去。这一睡居然到了日上三竿,李云祥却还没回来。
敖丙身上的不适感愈发强烈。他是冰龙,除心尖一点温热,浑身上下都透着彻骨的寒,此刻却感到全身灼热。
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一会儿是发丝,一会儿是指尖,一会儿这狡猾的火又窜到下肢... ...
烧的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在迷迷糊糊中突发奇想:我这是发烧了吗?龙也会和人一样发烧吗?
不待多时,体内冰火交织。
他下意识攥紧了被子,试图缓解不适,但却无济于事。
这火来势汹汹,不容敖丙喘息片刻,在他不经意间竟跑到了那处——
称得上是残次品的那部分金属龙脊。
无边无际的疼自脊骨里蔓延至全身,他疼得几乎一动也不能动了。
失去意识前,他喃喃自语:“李云祥怎么还不回来。”而后下坠至深渊。
——
李云祥一身轻快地推开哥哥的家门,迎面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喀莎——
“云祥哥!新年快乐!我想死你啦!”小姑娘兴冲冲地抱住李云祥,在他耳边大声说道。
“撒开撒开,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一样。”李云祥快速地将女孩从他身上扒下来,两人相隔几拳距离,“压岁钱,给你的。新年快乐。”李云祥从口袋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递给喀莎。
这时李金祥也走来。
“新年好啊哥,我来拜年了!”看见亲哥,李云祥二话不说冲上去给了兄长一个拥抱。
“臭小子,半年不见,更有成熟男人的风范了。”李金祥拍拍他的后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云祥不知想到了什么,体感-5℃的天气里居然感到有点燥热。
“什么嘛,金祥哥,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呀!”喀莎插嘴道。
“我能有什么话,你这丫头想哪去了。”李金祥反驳她。
喀莎做了个鬼脸,拿出李云祥给她的压岁钱,在李金祥面前好一通炫耀,“今年我也收到满满当当的压岁钱了,金祥哥别羡慕我啊——”
李金祥摇摇头,面上笑意不止。
“臭小子,怎么一个人回家来?”李金祥只是随口一说,李云祥想也不想地就回道:“他没跟着来。”
不说还好,一说李金祥和喀莎两颗脑袋齐刷刷地凑上前来。
“你谈对象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还没同意呢... ...”李云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干嘛呢大过年的咱仨要在这当门神吗!”于是双手一拢,将二人推向屋里。
“你小子,下次带回来见见。”李金祥边被推着走边说。
“就是就是。”喀莎附和。
“行行行。我这次可是专程为我侄女来的,在哪呢让我这个叔叔看看——”
“卧室呢,刚睡下,你轻点声。”
三人顿时停止了打趣,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李云祥看愣了眼。
这间房是李金祥和廖云的婚房,结婚那日这里被布置得喜庆极了,但没过多久就撤去了那些装饰,恢复自始的简洁。如今又因为一个小生命的诞生,将这儿收拾得温馨十分。
李云祥心底泛起一丝柔软。
再看他的亲亲小侄女,正流着哈喇子静悄悄地躺在摇篮中睡觉,肉嘟嘟的嘴唇边一圈奶渍。
她睡觉流口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李云祥用气声对李金祥说。
我出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明明是跟你一样。
李金祥驳回了他。
你们两个好幼稚啊!
喀莎嘲笑两人。
李云祥留在这儿吃了个午饭。因为要等廖云起床,李金祥便将午饭的时间往后延了延,示意李云祥饿了自己找零食去。
就在这一时半会儿,喀莎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先前对李云祥热情似火的小姑娘,此时却心事重重地皱起眉头,看向李云祥欲言又止。
“这么看你哥我干啥。”李云祥咬了一口面包。
“没... ...没什么。”喀莎不敢告诉李云祥自己先前去过他那,并且看到了死去的德三公子的事。这事儿她觉得蹊跷,不知怎么开口问李云祥,更是不敢和李金祥说。
小姑娘只能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消化一整件事。刚看到李云祥时只被团聚的喜悦冲昏了脑,将这些疑虑及之前的摩擦通通抛之脑后,但此时却骤然想起。
小姑娘终究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
“云祥哥,我有一个朋友,她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她居然见到了一个死人复活!”
李云祥不由得一惊,看向喀莎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打量。
“你这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不不不不——不是我!”
喀莎连忙否认。
那看来是了。李云祥心中有了答案。
“你想说什么。”
喀莎心知瞒不过李云祥,便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云祥。
李云祥却沉默了。
“云祥哥,你说句话啊。”
喀莎脸上带了点急色。
“说什么——你见到的就是德三少爷,他和我一样都不是普通人,哪是那么容易死的。”
喀莎匪夷所思地望着李云祥,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是你救了他?你为什么要救他啊?你不恨他吗?”
面对喀莎的反问,李云祥无言以对。
起初他的确恨他。
但要知道,李云祥是哪吒转世。哪吒为何转世?是三千年前那一缕残魂执拗地不愿成仙,便在世间辗转千年。
第一世,他没找到他,而彼时不过凡人之躯,捱不过寿数有尽,不甘死去;
第二世,他仍没找到他,彼时风华绝代却英年早逝;
如此经年,循环往复...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李云祥以为自己是旁观者,但他早在初见时便沦陷了。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他注定会爱上敖丙。于是无数个梦里,他和哪吒在滚烫红尘中走了千万遭,寻了那人千千万万遍。
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对那人浓烈的感情。
他在悲怆中感受到悸动,幡然醒悟,终于敢见自己。
是来不及宣之于口的我心悦你,是被挟持着搭乘仇恨的贼船。
可他记得一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不做个了断,那敖广就会害死所有和他有关的人。
不,他不想连累别人。
于是他只能把儿女情长搁置在一边,把自己装进以恨意炼成的盔甲,于是就有了那日。
“喀莎,我不想再杀戮了。”
喀莎其实不能理解。
作为被波及的无辜之人,她心里始终带着些怨怼,又害怕德兴集团的手眼通天的势力,她只是个普通人,她只能忍气吞声地过完这一生。后来得知罪大恶极之人已死,她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
他们从前本就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遇见了敖丙,才遭受无妄之灾。
但她忘了。李云祥是哪吒转世。
李云祥是那个因。
可敖丙的复活意味着什么?
变数。如果他又像之前一样呢?
所以她无法理解、无法共情,这个她一向敬爱的兄长,做了一件堪称大逆不道的事情,并且试图瞒天过海,若不是她无意撞破——
她第一次和兄长产生分歧。
饭桌上,喀莎仍是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地低头进食,反观李云祥,正和李金祥夫妇聊的火热。
“哥,给小孩起名字没啊。”李云祥边夹菜边问。
“暂定了几个。”
李金祥报出几个名字,李云祥逐一评价。
“我觉得‘岚’字不错,侄女肯定喜欢!”
廖云笑笑没说话,这是认可的意思了。
李金祥一向听妻子的话,遂同样认可之——
几个人在饭桌上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但李金祥为表对长女的重视,决定挑个黄道吉日,正式地给孩子起名。
喀莎从头到尾仍是一言不发。
李金祥这才注意到,“喀莎,怎么一上桌你这么安静呢!平时你可不是这样的!”
喀莎扯着嘴角笑了笑,试图蒙混过关,但演技拙劣,被李金祥咂摸出些端倪来。
只闻喀莎沉默半晌,而后煞有介事地给出一句:“金祥哥你还没给我压岁钱!”
果不其然得到了李金祥一锤子。
这事便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只是和李云祥对视时,小姑娘眼里总带点复杂的思索。
从李金祥家离开后,李云祥突然想到好久没联系孙悟空了。
前段时间孙悟空来找李云祥改车,得知了二人现下的关系,结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云祥有些时候挺像小孩,用手肘顶了顶孙悟空,“孙哥,你都知道了吧?”
“我知道啥?”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两人打哑迷似的,前言不搭后语。孙悟空无语凝噎,“我就是没想到,你俩还相处的‘挺好的’。”
“孙哥你话里有话呢。”
“明知故问。”
李云祥把他这段时间梦中的所见所闻不做保留地告诉了孙悟空,对方却显得很惊讶。
“孙哥,你这个惊讶的表情是?”
“原来如此。”
“?”
“哪吒是暗恋了人家几年前还没表白么?”
“... ... ”
孙悟空很满意改造完后的车,恍如新车,手感也不错,“看来我们天界也是有信息差太严重了——”
李云祥:“... ... ”
思绪回笼,李云祥翻身骑上红莲,直奔孙悟空的车场。
不出所料地没找见人,这人又不知跑哪逍遥去了。见状,李云祥只得在手机上编辑好拜年的信息,给孙悟空发了去。
天色渐晚,李云祥抬头见几颗星星从云朵里冒了出来,一拍红莲,恍然大悟——
“忘记给敖丙说了!”
于是他疾速驶回家。
【云冰】《误前尘》1
* 沿用了电影的结尾但故事大体和电影毫不相干
* 写了一点关于祥子的身份认同
* 两个拥有前世今生记忆的人搞对象><
“上回我们说到——在许久许久之前,也就是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东海龙族作为镇守一方的神祇,不时会下凡来巡视人间。相传龙族久居东海,法术高超,有长生不老之能,因而世代护卫东海城。彼时东海城郊处有一龙王庙——”
“诶,您猜怎么着?庙里供奉的正是那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
“据说龙王三太子敖丙眉目如画,玉面朱唇,按说这神仙往往冷情冷性冷若冰霜,可龙王三太子偏生不——”
“他竟动了凡心。”
台上说书先生正滔滔不绝地杜撰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
* 沿用了电影的结尾但故事大体和电影毫不相干
* 写了一点关于祥子的身份认同
* 两个拥有前世今生记忆的人搞对象><
“上回我们说到——在许久许久之前,也就是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东海龙族作为镇守一方的神祇,不时会下凡来巡视人间。相传龙族久居东海,法术高超,有长生不老之能,因而世代护卫东海城。彼时东海城郊处有一龙王庙——”
“诶,您猜怎么着?庙里供奉的正是那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
“据说龙王三太子敖丙眉目如画,玉面朱唇,按说这神仙往往冷情冷性冷若冰霜,可龙王三太子偏生不——”
“他竟动了凡心。”
台上说书先生正滔滔不绝地杜撰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台下李云祥端茶的手顿了顿,十分轻地嗤笑一声,弯身将一捧茶水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弓着腰慢慢远去。
他紧了紧身上的工作服,不禁在心里暗暗吐槽。
这老头说的跟神似的,人龙王三太子敖丙现在就躺在我家呢!
这会儿是德兴集团倒台后,三家鼎立的时代。
从前德兴一家独大,在东海可谓只手遮天,哪里轮得到四家上位?这机会,是李云祥给的。
月余前,李云祥只身前往德兴应战。届时敖广敖丙父子二人已在龙宫恭候多时,李云祥以一敌二力不能支。濒死之际,李云祥感到内里经脉被一股强悍的力量冲开,哪吒的元神在那时与他合二为一,李云祥顿感痛觉全无,可谓如有神助。
而后,近乎豪横地血洗龙宫,敖广负伤窜逃,留下了势单力薄的敖丙一人。但敖丙已不是李云祥的对手,于是,一如前几世那般,再次抽下敖丙的龙脊。
自此,龙王三太子命陨龙宫。德兴一朝倒台,其他三家趁此机会,瓜分了东海市的势力,至此进入了三家鼎立的时代。
这茶楼建在东海市中心一座商业大楼的一层,是个仅供少爷小姐听书玩乐的场所。而说书先生往往就地取材,论谁最有谈资?那必然是千年前的神祇东海龙族,也就是今天的德兴集团。不过后者的真实身份,大多数王公贵族是不知道的,只有德兴的内部人员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隐匿人间的精怪。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
那便是李云祥。
李云祥转身离开了这儿,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回想起那日杀死敖丙,还觉得那场厮杀历历在目。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他那时只觉得敖丙的杀招实在差劲,几息间就被他压制在身下了。
所以这说书先生杜撰人家法力高超,修为高深一众的说辞真是大言不惭。
真有长生不老的能力,那修行至今日必然法力无边了,还能被他李云祥几招致命?
因此李云祥对这个虚构的故事嗤之以鼻。
再思及说书先生口中龙王三太子敖丙凡心大动诸此之类的话,李云祥大笑起来。
“怎么跟我在话本上看到的不一样?”
对此,李云祥也曾问过孙悟空。
“孙哥,这老东西是不是太扯了点?敖丙要是还活着,不得气急败坏?”
“我哪有空去了解人家的花边事?我们天庭也是有信息茧房的,这一类事情我不感兴趣!”
李云祥不语,翻了个身骑上红莲,扬长而去。
路过那座熟悉的高架桥,李云祥没由来得想起了从前他和敖丙在这驰骋的时候。
他们曾在这座桥上交手过许多次,每每都以敖丙惨败为终。
李云祥大脑放空,思绪又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敖丙。
那人眉眼如画,朱唇皓齿,生的一副好皮相。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少爷自上而下地打量他的红莲,开口时,话语像别了把钩子,一点儿也掩饰不住他对红莲的喜爱。但少爷是金枝玉叶的少爷,是被宠坏了的少爷,因而对于喜欢的东西,也是不择手段。
傲慢无礼,李云祥平生对此最为不屑一顾。
“让开。”李云祥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话。
“这车,我喜欢。”少爷不紧不慢地回他。
“我也喜欢。”
“我喜欢的,就是我的了。”小少爷扬起一边嘴角,牵动着半边的面部肌肉跳起舞来,连额前的发丝也被吹拂起。不合时宜的,李云祥在这人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但也只是一会儿,他就二话不说地发动引擎开车冲出挡在他们前面的人群。
李云祥以为就此甩开了这对他的红莲一见钟情的小少爷,却不想因缘际会,他们竟又因为红莲产生碰撞。
于是他们频频在车场遇见。
那会儿李云祥经常会跑去孙悟空的车场参加一些赛车比赛。
自然而然地和爱车的敖丙多次擦肩。
起初他们还只是在车场里面争个高下,后来渐渐不满足于狭小的场地,继而转为在高架桥上若无人地比赛。
高架桥上一前一后行驶过的轨道划成了一道靓丽的弧线,张扬恣意。每每李艮都要事先疏散其他人,过于兴师动众,最后瞒不过敖广,还是被他从各种花边新闻上知道了。
敖广向来不多管教这个小儿子,只要不杀人放火,他还是会纵容儿子的行为。
但苛责和训斥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德家的规矩。
因此那日敖丙被父亲劈头盖脸地一通骂后,心里受着气,但却下意识地想去找李云祥骑车发泄一通。
两人在车场相见。
李云祥一时兴起,平日里他都是以肢体语言表示挑衅,今天却开口道,“喂,你追上我我就任你处置。”电光火石之间,李云祥撂下这句挑衅便一鼓作气冲出孙悟空的赛车场。
敖丙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几次方向盘打滑眼看着就要落下风。
东海市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二人就这样在高速环形公路上你追我赶似的进行一场激烈的交战。
敖丙心知技不如人,但他从来不甘心承认,加上心里一通委屈无处发作。鬼使神差地,他趁李云祥大意之时,凝出冰锥,速度之迅捷到李云祥被毫无防备的穿刺在地。
他愣住了,父亲带着他在东海居住已久,从不轻易暴露身份,如今却暴露在一个普通人面前。
他有些慌神。
“喂,李云祥,你——”
话未说完,只见那人身后竟燃起熊熊火焰,在李云祥意识全无之时,烫伤了他。
这一切被李艮一众人尽收眼底。
冥冥之中,仿佛命运的齿轮在转动,二人重蹈覆辙。
李云祥从孙悟空口中听说了哪吒的前几次转世,也从话本上,知悉了三千年前那个遥远的故事,但,李云祥终究是李云祥。
他不信宿命,不信因果报应。
他只知道他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因而那日抽掉敖丙的龙筋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他心里五味杂陈地涌上许多想法。
但敖丙的出现亲手毁掉了他原本安定的人生,桩桩件件因他而起。
最让李云祥难以接受的是父亲的死。
他在心里无声地咆哮:都怪你!要不是你... ...
滔天恨意浇灭了李云祥原本所有的旖旎心思,他至少要为父亲的死做一个交代。
所以哪怕他还不能完全和元神融合,他也要报仇。
那日他手刃了仇敌。
他觉得疲惫,一种自心底涌上的疲乏吞没了此刻的他。李云祥倒在血泊中许久。
“喂,你真的死了吗。”
又过了许久,孙悟空来寻他,他仍是一动不动躺在血泊中。
“你要带走他?”孙悟空这样问他。
李云祥坦言,“敖广被我打成重伤,抛下他逃了,我当然要带走他。”
回到家中,二人合力改动了布局,但无论怎么安排,都差强人意,最终李云祥决定把敖丙放置在浴缸中。
孙悟空临走前,使了个法术,将其变为人身。只是不知为何,敖丙没法完全得变作人形,大概也是因为他背上的钢铁龙脊被李云祥抽下,如若此时幻化人身,只怕以人类的形态身后会血淋淋的豁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将其一分为二,那场景光是想想便足够毛骨悚然。但显然此时半人半龙也并没有好到哪去。敖丙此刻浮在水池中,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浴室的天花板,那双向来盛满戏谑的眼睛里被不甘填满,一头金发触水便极为夸张的四处逃窜,从远处望去简直像水池中炸开了一朵金花。但肢体愈发残败,透着一股已死之人的寒,对视一眼都足以触目惊心。
李云祥走上前去合上他的眼。
“你怎么想的?你的人类朋友要是来看望你,发现这句尸体岂不得被吓死。”孙悟空评价他。
李云祥不予理会,沉默地将手上的水擦干。从他盔甲的内里掏出那条钢铁龙筋。“这条龙筋,怎么办?”
“任你处置了呗。”
说完人一溜烟就没了。
李云祥习惯了这厮的来去如风,也没去追问些什么。
他快速地脱下那套与红莲如出一辙的机械红甲,随手搭在敖丙的钢铁龙脊上,继而将两件物品拢作一起,放进了洗手池旁的大型置物架上,转身便出了门。
他心中郁结。
此战后,敖广负伤逃跑不知所踪。他一味地想,为防其卷土重来他才掳走敖丙作为人质。
按说其实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大仇得报。
但他只是垂丧着头,缓慢而又绵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为父亲的死,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但他失去了一个对手。
李云祥将发散的思绪收回,步伐加快,朝着医院走去。
今天是喀莎出院的时间。
走进病房,喀莎正和苏医生交流病情,见李云祥来了,连忙招呼。
“云祥哥,你来啦!”喀莎热情地招招手。
但李云祥还是从女人的眼中窥见了一闪而过的惶恐。
是了。这家医院曾经因为李云祥遭受过无妄之灾。
即使已经在尽力维修,但短时间内还是难以恢复如初。
但毕竟是平民区里最好的医院,是大多数普通人的不二之选。
“喀莎,腿好多了么?”李云祥问道。
“好多了云祥哥!我想再过不久也许我就又能唱歌跳舞了。”喀莎掩盖不住喜悦地看向李云祥。
苏医生从李云祥的身边擦肩而过,临走之际,她听见了李云祥说了一声“谢谢”。
“喂,云祥哥?李云祥!”苏医生走后,喀莎又喊了几次,直至声音骤然拔高,李云祥才回过神来。
他摸了摸鼻子,“你哥在呢。”
“云祥哥你还在想之前的事吗?苏姐姐她人很好,一直在极力开导她的同事还有其他病人们不要再迁怒你了... ... ”喀莎停顿了一下,“都过去啦云祥哥。”
李云祥走过去,弯腰扶起喀莎,“是啊,都过去了。东西收拾好了么,咱出院吧,我送你去你金祥哥家。”
喀莎亲昵的搂住李云祥的脖子,“好嘞云祥哥!”
李云祥却颇为不自在,挣脱了女孩的桎梏,“说了你长大了,不能再做这种亲密的行为了。”
喀莎做了个鬼脸,把兄长的话听进去了,但隐隐约约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将喀莎送去李金祥那,回到家中已是深夜。
那次决斗之后,他处理好了父亲的后事,不顾李金祥的劝阻,只身搬出了那个将永远封存他与家人之间羁绊的小屋。毕竟二哥已经谈婚论嫁了,若不是父亲的死,他们二人本该在这个时候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过上浓情蜜意的生活。而喀莎原本住在他家,因为父亲的死,小姑娘也不好跟着李云祥一个单身异性同居。好在李金祥成婚,家中有女性长辈,因此把喀莎接去了家里住。但如此一来,房子却不够宽敞了,于是李云祥索性搬出来,一如他过去二十年那样特立独行。
他进门就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环视了一圈,随后想到,不,不算冷清,至少还有条半死不活的小龙人。
想到白天在茶楼听得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说这敖丙乃多情之人。
多情么?李云祥不知道。敖丙知道他害得他死恨不得杀了他,而李云祥知道敖丙害的他家破人亡也恨不得杀了他。
他实在难以将二者相提并论。
他靠在门后揉了揉眉心,放任自己倒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平日里刻意掩藏的情绪此刻被黑暗激发出来。
他的忧愁总和敖丙挂钩。
课堂随笔1《我的猫猫》
杜城今天不上班,被他姐拉去聚餐,局里有些事就让沈翊负责,等沈翊处理完案子已经傍晚了,他决定去附近的餐厅吃饭,是被杜城推荐了很多次的餐厅,沈翊挎着包进了店,四周望望,装潢还不错,心想杜城眼光还不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点着菜,听见一句带着疑问的语气。“沈翊?”沈翊回头,是大学校友,沈翊笑着应,校友问沈翊是否可以坐这,沈翊笑着点头,一顿寒暄,校友询问起沈翊的近况,又问局里怎样,问七的八最后扯到了最近的情感状况,沈翊发愣,正犹豫着怎么回答,对方又说话了:“有人说过你很像猫吗,长的像,性格也像”沈诩正欲回答,旁边的沙发突然陷下去,他扭头,是杜城,沈翊惊喜,“杜城,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咱姐去聚餐了吗...
杜城今天不上班,被他姐拉去聚餐,局里有些事就让沈翊负责,等沈翊处理完案子已经傍晚了,他决定去附近的餐厅吃饭,是被杜城推荐了很多次的餐厅,沈翊挎着包进了店,四周望望,装潢还不错,心想杜城眼光还不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点着菜,听见一句带着疑问的语气。“沈翊?”沈翊回头,是大学校友,沈翊笑着应,校友问沈翊是否可以坐这,沈翊笑着点头,一顿寒暄,校友询问起沈翊的近况,又问局里怎样,问七的八最后扯到了最近的情感状况,沈翊发愣,正犹豫着怎么回答,对方又说话了:“有人说过你很像猫吗,长的像,性格也像”沈诩正欲回答,旁边的沙发突然陷下去,他扭头,是杜城,沈翊惊喜,“杜城,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咱姐去聚餐了吗”“怎么,就你和他能来”沈翊语噎,气氛突然尴尬,杜城突然“哼”的一声嘀嘀咕咕说了句:"一点不像”,这下轮到对面的校友尴尬了,一场本应愉快的饭局因为杜城的突然到来,尴尬的气氛持续一晚,饭毕,校友想送
沈翊回家,杜城忽的抓住沈翊的手,晃晃手中的车钥匙“不用,我同事我送,不麻烦你了”说完抓着沈翊的手快步离开,“哎,杜城…”等上了车,杜城又变回了一言不发的模样,沈翊几度想问他怎么了,却在看到杜城幽怨的眼神和紧握着方向盘青筋突起的手顿住了口,终于到了沈翊小区,杜城依旧那副怨妇模样,沈翊摇摇头,只当他闹小孩脾气,下车上了楼,杜城也跟着沈翊上了楼,到了沈翊家门口,沈翊输完密码正欲开门,又转头问杜城“你要不,进来坐坐?”杜城眼睛微不可查的闪了闪,沈翊没瞧见,转头开门,一进门,还没摸到开关,没来好及看清家,眼睛忽的又陷入一片黑暗,鼻尖撞上胸膛,嘴唇被另个一片温暖包裹,杜城扣往沈翊的后脖颈,吻的用力,像生气了的狗崽不懂章法的胡乱撕咬着,过了一分钟,又或是过了几分钟,杜城才终于放过了沈翊可怜的唇瓣,弯下腰将毛茸茸的脑袋藏在沈翊脖颈,双手紧紧圈住沈翊的腰,“真细”杜城想,然后在沈翊脖颈蹭蹭脑袋声音闷闷地“猫猫,我的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