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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是,这些人都是一个组合的

神奇的是,这些人都是一个组合的

草阳春堂

撷取小苍兰

翔霖|4.7k

霸道会撩总裁严x不经撩清冷霖

ABO|先婚后爱|双向暗恋

 


-猜猜我嘴里的糖是什么味道

《垂耳兔不乖》 姊妹篇


严浩翔和贺峻霖结婚已有半月有余。虽说两人是家族联姻,但其实双方早早就认识。要说是陌生人,那倒不如说是互相不太熟悉的竹马比较合适。


贺峻霖自十五岁分化成Omega后就一直用阻隔剂,导致现在的信息素也还是淡淡的小苍兰气味。严浩翔倒与他不同些,十八岁分化成了Alpha,信息素是镇人的檀木香。


木调的气味总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再加之严浩...

翔霖|4.7k

霸道会撩总裁严x不经撩清冷霖

ABO|先婚后爱|双向暗恋

 


-猜猜我嘴里的糖是什么味道

《垂耳兔不乖》 姊妹篇

 

 


 

严浩翔和贺峻霖结婚已有半月有余。虽说两人是家族联姻,但其实双方早早就认识。要说是陌生人,那倒不如说是互相不太熟悉的竹马比较合适。

 



贺峻霖自十五岁分化成Omega后就一直用阻隔剂,导致现在的信息素也还是淡淡的小苍兰气味。严浩翔倒与他不同些,十八岁分化成了Alpha,信息素是镇人的檀木香。

 



木调的气味总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再加之严浩翔本人平常也不苟言笑,大家对于这个年轻总裁都是避而远之,免得招惹到什么麻烦。

 



最近小道消息说冰山总裁娶了贺家的Omega,众人纷纷猜测是小儿子贺峻霖。贺峻霖毕业后跑去当了画家,整日整夜泡在画室里。

 



半年前,贺峻霖被贺妈妈拉着出席了一回晚宴,这才算正式在大众面前露了面。

 



贺峻霖生的漂亮,但碍于实在认生,在外人面前连手不知道怎么放。他干脆就全程当个“哑巴”,面无表情地走了个流程。

 



自那以后,大家伙都觉得贺家的小儿子是个不好接触的Omega。

 



听到这个传闻的严浩翔挑挑眉,嘴角不经意上扬了一个弧度。不好接触?严浩翔又想起结婚那天,他捧着贺峻霖的脸,后者迷迷瞪瞪地看着他,眼里盛满了流动的光影。

 



那一吻最后落在贺峻霖的额头上。淡淡的小苍兰气味溢在空气里,檀木裹着小苍兰,环绕整个小花园。

 



蜜月地点选在了海岛。夏天的海岛让人格外向往些,贺峻霖表面全权由严浩翔做主,私底下做好了旅游攻略,在心里暗戳戳地期待这次的蜜月。

 



他喜欢严浩翔很多年了。自打小记事起,贺峻霖就知道自己隔壁邻居家有个很漂亮的哥哥。哥哥能力很强,成绩也很好。

 



贺峻霖中考那年,严浩翔正好高考。于是两人就这样失之交臂,贺峻霖只能从别人嘴里偶尔听两句严浩翔的八卦,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林总总的小道消息很多,贺峻霖只记住了一个,严浩翔喜欢跟他同届的Omega丁程鑫。

 



这根短刺一直扎在贺峻霖心里头,每每想起总会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安慰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总裁哥哥没准早就忘了高中时候的学长。

 



他试图说服自己,但新的悖论又接踵而至。贺峻霖其实不太明白那天晚上严浩翔为什么最后把吻印在了自己额头上,他心里清楚明白得很,他明明是想跟严浩翔接吻。

 



可从小养成的闷葫芦性格又让贺峻霖觉得这种要求很难以启齿。他戳戳抱枕,乖乖地抱着画板等着严浩翔回来。

 



严浩翔自结婚后每天上班下班满脑子只有自己香香软软的老婆,连秘书都觉得严总最近有些玩物丧志的感觉。面上还得端住的严总每天掐点给老婆发消息,问候三餐有没有准时吃,正经得像个真的正经人。



 

贺峻霖往往只会回一个简短的回复。他平常也不跟别人聊天,语言库里压根也不存在什么颜文字和表情包。当然小苍兰也不需要这些附加物,光是一个“吃了”都能让他的总裁哥哥看出花来。

 



老婆真可爱,严浩翔搓了把脸,忍着笑意接着听部长的报告了。



 

把公务丢给发小后,严浩翔喜滋滋牵着贺峻霖上了飞机。海岛离得有些远,贺峻霖昨晚亢奋了一晚上没睡着,这会儿靠在严浩翔肩上睡得正香。

 



严浩翔也没睡好。可这会儿小苍兰安静地躺在他地肩头,严浩翔轻轻嗅了一下,满鼻腔都是清新的花香。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下午三点。太阳有些毒辣,严浩翔替贺峻霖戴了了小草帽,而后细细地把防晒霜抹在贺峻霖的脸上。

 



贺峻霖想躲,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照顾有些不好意思。

 



“别动,没涂匀。”

 



严浩翔抓住贺峻霖作乱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后者脸上飘起了绯红,眨巴眨巴眼睛,不敢再动了。严浩翔借着抹防晒霜的借口,捏了捏贺峻霖软乎乎的脸蛋。

 



“好了,脸挺软。”

 



贺峻霖脸更红了些,他犹豫着接过严浩翔手上的防晒霜。过了几秒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贺峻霖抿着嘴,抬头跟严浩翔对视。

 



“我…我也帮你涂。”

 



严浩翔乐得找不着北,奈何面上还不好显露出来,只得强忍着笑意。

 



严浩翔和贺峻霖先在酒店休息了一会儿,而后才走去海滩。入乡随俗,当地人喜欢给新人办篝火晚会,贺峻霖软着性子不好拒绝,只能向严浩翔投去求助的目光。

 



“篝火,霖霖喜欢吗?”

 



贺峻霖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之前在网上看见的视频。红彤彤的火光映照着黑夜,照亮了藏青色的天空一角。

 



当地人围着篝火起舞,深蓝色的天远方还隐约残留着晚霞的灿烂模样,泛粉的一角让贺峻霖忍不住发出了感叹声。

 



严浩翔牵着贺峻霖的手,檀木的香味环绕在周围,空气也被染上了檀木的浓厚气味。贺峻霖偷偷嗅了两下,暗暗收紧了牵着的手。

 



“喜欢。”

 



严浩翔听见小苍兰这么说。

 

 



篝火晚会结束后,当地人不放过这对漂亮夫夫,拉着他们一块儿吃晚饭。严浩翔摆摆手,说已经吃过了晚饭。当地人还是不放弃,給严浩翔和贺峻霖一人一杯果酒,说是当地的特产。

 



虽说有点像变相打广告,但贺峻霖还是喝了。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爆发开,隐约的酒味被隐藏在香甜的水果之中,倒是闻不出什么浓重的酒味。

 



很合口味,贺峻霖忍不住多喝了两口。严浩翔见他喜欢,干脆把自己那杯也递到了贺峻霖嘴边。微醺的小苍兰有些无力,就着严浩翔的手又喝了小半杯。

 



就算披着果香的外衣,酒终究还是酒。贺峻霖醉了六分,整个人都变得软趴趴的。严浩翔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贺峻霖的脑袋。

 



“严哥,哥——”

 



贺峻霖壮着胆子把手环在严浩翔的脖子上。其实贺峻霖想跟严浩翔说,你能不能跟我接个吻。但他不敢,执拗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严浩翔勾了勾贺峻霖的鼻尖,等着他的下文。后者抿着嘴,余光瞥到海边有人正背着小孩在散步。



 

“严哥,想背。”

 



严浩翔简直要被贺峻霖可爱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柔地把贺峻霖背了起来。

 



贺峻霖的微醺像是给平常不敢开口的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把脑袋轻轻搭在严浩翔的肩上,蹭了蹭。浓浓的檀香味迅速钻了出来,贺峻霖像是贪恋似的,深深吸了一口。

 



严浩翔忍得辛苦,怕自己的信息素吓到贺峻霖,还象征性得收了不少。贺峻霖像是不满严浩翔这种行为似的,又蹭了蹭严浩翔的颈窝。

 



严浩翔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贺峻霖。贺峻霖眼底满是水光,跟此时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样绵软。

 



“哥,能不能——”

“能不能亲一下……”

 



贺峻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咬着嘴唇,有些害怕严浩翔会拒绝。想到这儿,他又记起丁程鑫来。其实他压根没向当事人求证过这件事儿,只是主观觉得严浩翔没准真的有喜欢的人。

 



严浩翔忍了半天,没想到小苍兰会自投罗网。他不给贺峻霖反悔的机会,唇与唇相贴。

 



他们在黑夜里接吻,在茫茫星辰的见证之下。

 

 



第二天一早,贺峻霖不知是羞还是恼,居然破天荒赶在严浩翔之前醒了过来。昨晚一时冲动,贺峻霖恼得想给自己来一粒后悔药。

 



偏偏严浩翔抱得紧,贺峻霖挣了老半天都没能出去。Alpha还睡着,贺峻霖既想出去洗漱又不想吵醒严浩翔,只得把严浩翔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点一点挪开。



 

严浩翔浅眠,贺峻霖动了没两下他也就跟着一起醒了。窗户留了点缝,海风从窗里吹进,带着淡淡的咸味。

 



“再睡会儿——”

 



刚苏醒的Alpha嗓音低沉有磁性,蛊得贺峻霖有点找不着北。但贺峻霖有个习惯,早上醒了之后就很难再睡回去。

 



他佯装要睡回去的样子,结果没过两分钟,严浩翔察觉到怀里的人又开始动了。

 



“睡不着?是不是抱得不舒服?”

 



贺峻霖被严浩翔这句问话弄得脸热,轻推了一把严浩翔后,贺峻霖羞恼地下了床。

 



 

蜜月时间过得很快,没转眼,严浩翔和贺峻霖就回了国。回国之后,严浩翔处理囤积的公务,忙得脚不沾地。相比之下,贺峻霖就稍微清闲些。

 



贺峻霖最近倒是对小动物挺感兴趣,纪录片一看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严浩翔加班晚回,还能见到贺峻霖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看。

 



约摸着过了小半月,严浩翔终于得来了少有的假期。正好高中同学聚会,严浩翔想拉着贺峻霖一块儿去。

 



贺峻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推开严浩翔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严浩翔愿意向他介绍自己以前的生活,贺峻霖对此很开心。只是严浩翔的高中同学聚会,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个人——丁程鑫。

 



听闻丁程鑫大学出了国,去年回国做了设计师,除此之外,丁程鑫也是个画家。贺峻霖一想到这儿,心就一梗。

 



昨天找纪录片的时候,贺峻霖偶然翻到过丁程鑫的画作。对方的作品没有固定风格,色彩搭配也不同寻常。

 



听说丁程鑫的信息素是玫瑰的气味。也是花系的Omega,贺峻霖眨巴眨巴眼睛,低头嗅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小苍兰味。

 



很淡,大概没有Alpha会为自己这么淡的信息素倾倒。贺峻霖吸吸鼻子,他突然很不想让严浩翔去这个聚会。

 



“怎么了?嗯?”

 



严浩翔察觉出贺峻霖的不对劲,拉过后者的手捏了一下。贺峻霖的眼眶有点红,他想开口说话却是满满的鼻腔音。

 



“没事,我跟你去。”

 



他像个奔赴战场的战士,只不过小苍兰的手里没有兵器,只有一捧真心。

 

 



那确实是贺峻霖第一次见到丁程鑫本人。跟传闻中的一样,一个很漂亮的Omega。贺峻霖觉得丁程鑫笑起来格外明朗,像山上最红的狐狸。

 



严浩翔对丁程鑫回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自家小苍兰一直盯着丁程鑫看,这倒让他有些吃味。



 

“不准看了,吃点东西。”

 



严浩翔作样遮了下贺峻霖的眼睛,赶紧把人拉去了自助餐桌边上。贺峻霖捧着两个奶油蛋糕吃得正香,眼神飘忽。

 



他拿了一杯香槟,往嘴里灌了一口。贺峻霖坐在位子上发呆,想着刚刚严浩翔到底是在吃谁的醋。想得入了神,贺峻霖无意识嘟起了嘴。

 



严浩翔刚跑去给自家小苍兰抢最后两块红丝绒蛋糕,没曾想丁程鑫也正好想吃。

 



“最后两块分我一块不行吗?”

 



丁程鑫在高中时候就以活泼出名,那个时候他还没分化,以为自己百分百是个beta,所以跟谁都玩得好。



 

跟严浩翔自然也不例外。那个时候勾肩搭背,结果假料绯闻满天飞。丁程鑫和严浩翔不止一次公开否认,但最后收效甚微。

 



以为自己毕业了就完事儿了的两位自然没想到绯闻会跟着传到下一届,甚至是传到贺峻霖耳朵里。



 

贺峻霖坐在位子上等了半天也没见严浩翔回来,随便揪了个人问,才知道原来是在跟丁程鑫讲话。



 

于是贺峻霖有意无意地开始在严浩翔和丁程鑫周围瞎逛,偶尔拿两个小菜品尝一下。丁程鑫作为Omega,一眼就看穿了贺峻霖的小九九。

 



“你老婆?”

 



丁程鑫指了一下在严浩翔身后闲逛的贺峻霖。后者转头看了一眼,见贺峻霖手上的香槟都快见底了,立马急得不行。

 



贺峻霖的酒量他见识过。虽说这么点还碍不着什么事,但Alpha的占有欲作祟,严浩翔私心也不想让小苍兰在这么多人面前醉酒。

 



“他好像很没有安全感——”

 



丁程鑫话音刚落,严浩翔立马走到贺峻霖身边,把贺峻霖手里的高脚杯拿开了。

 



“怎么喝这么多。”

 



贺峻霖刚想反驳自己压根没喝多少,可脑子里突然开始回放自己上回喝醉撒娇让严浩翔亲的画面,他又噤了声。

 



刚刚丁程鑫的话严浩翔听见了。贺峻霖没有安全感是事实不错,严浩翔作为枕边人也早有察觉,只是他摸不准这个安全感的来源究竟是哪里。

 



贺峻霖看了一眼站在严浩翔身后的丁程鑫,眼里满是警惕。小苍兰的气味突然变得有些浓。嗅着空气里逐渐变浓的花香味,严浩翔突然明白了那份安全感的来源。

 



原来小苍兰一直以为檀木喜欢山上的野玫瑰。

 



严浩翔突然有些畅快。原来自己的小苍兰在背地里偷偷吃了那么多醋,却还是闷着不肯告诉自己半句。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轻轻环住了贺峻霖。

 



Alpha的信息素无疑安抚了贺峻霖不少。他稍稍冷静了些,收起了小苍兰的气味,只有严浩翔还能闻到一两分。

 

 



正餐过后,一堆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贺峻霖手气一直不错,不知怎么的今晚却一直输。

 



“我选真心话。”

 



“学弟,你什么时候看上严浩翔的?”

 



贺峻霖求助似的看了一眼严浩翔,没想到后者正期待着他的回答。躲不掉了,贺峻霖懊恼地想。

 



“我…高中的时候。”

 



严浩翔心知自己跟贺峻霖刚好差三岁,贺峻霖上高中那年他正好上大学。面对小朋友不着痕迹的谎言,严浩翔惩罚似的捏了一下贺峻霖的后颈。

 



轮到严浩翔转酒瓶,他和对面的人对视一眼,对面的人朝严浩翔点了下头。果不其然,最后酒瓶子又对准了贺峻霖。

 



贺峻霖有些不解今晚自己的手气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会一夜脱欧入非。他丧气地抽了一张大冒险,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猜猜你身边坐着的人嘴里的糖是什么味道】

 



严浩翔趁贺峻霖不注意,立马从小食盘里抓了一颗奶糖往嘴里放。贺峻霖红着脸,众人纷纷起哄。



 

“奶…奶味的?”

 



严浩翔对着贺峻霖摇摇头。

 



贺峻霖有些懊丧,明明自己刚刚闻到的就是奶糖味。

 



“陈皮糖?”

 



严浩翔还是摇头。

 



贺峻霖彻底灰了心,准备接受惩罚。

 



惩罚也很有意思。坐在一旁的丁程鑫不参与真心话大冒险,他只负责给大家出惩罚。见小俩口需要一波助力,丁程鑫狡黠地笑了一下,在白板上写到——

 



【与身边人接吻】

 



众人又开始起哄。贺峻霖脸皮薄得很,这会儿整张脸红得跟桌上的龙虾没什么两样。一旁的严浩翔倒是显得淡定不少,他转头看向贺峻霖,而后缓缓逼近。



 

檀木和小苍兰的香气融合在一起,混成迷人浪漫的木调香。



 

贺峻霖猛然尝到一点甜味,是刚刚的糖留下的甜蜜印记。

 



“……这明明就是奶糖!”

 



贺峻霖愤愤地指着严浩翔,后者露出了“恶作剧成功了”的微笑。

 



费了半天劲就为了一个吻,一想到这儿,贺峻霖的心就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

 



严浩翔是喜欢他的,此刻贺峻霖无比确定。

 




回家后,贺峻霖实实在在有些醉了。聚会进行到了后程,大部分人都玩嗨了。贺峻霖正好赶上跟严浩翔心意相通的档,一不注意就喝上了头。




醉酒后的贺峻霖脸蛋红扑扑的,像极了一只偷喝了红酒的白兔。




严浩翔把贺峻霖抱到沙发上,后者蹭了蹭他的手心,俨然一副撒娇的模样。严浩翔心一软,抱着贺峻霖就想亲。




可亲之前,严浩翔记起来还有件正事儿没做。




他需要给贺峻霖一个完整可靠的安全感外壳,以免小苍兰日后再偷偷一个人承受。




严浩翔看向贺峻霖眼底,后者眼里都是他。

 



“贺峻霖,这场联姻是我提的。”

“你是我中意的人,是我唯一中意的人。”




贺峻霖抬头看他,心下满是欢喜。




严浩翔心知小苍兰已经卸下了最后的防备,露出了坦然的一面。

 



终于,他想,终于撷取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小苍兰。





END.

不愿透露姓名的小丁:所以最后我还是没吃上红丝绒蛋糕


如果喜欢可以点个小红心或者小蓝手

感谢阅读^ω^


 

草阳春堂

垂耳兔不乖

翔霖|4.3k

表面冷淡总裁Ax爱吃醋软萌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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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迷藏躲在黑暗中接吻

《撷取小苍兰》 姊妹篇


凉风吹拂着软塌塌的云朵,丝丝凉意从衣缝间钻入,贺峻霖轻轻拢了下针织外套,目光却还是怔怔地盯着远处的路口。


他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严浩翔和贺峻霖结婚已有半年左右,两人到现在依旧是相敬如宾。尽管彼此是吸引力极强的绝配信息素,两人到目前为止连吻都没接过,更谈不上什么标记了。...


翔霖|4.3k

表面冷淡总裁Ax爱吃醋软萌O

ABO|先婚后爱|吃醋|甜

*送给我永远的@晚了诶 

 


-捉迷藏躲在黑暗中接吻

《撷取小苍兰》 姊妹篇

 

 



凉风吹拂着软塌塌的云朵,丝丝凉意从衣缝间钻入,贺峻霖轻轻拢了下针织外套,目光却还是怔怔地盯着远处的路口。

 



他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严浩翔和贺峻霖结婚已有半年左右,两人到现在依旧是相敬如宾。尽管彼此是吸引力极强的绝配信息素,两人到目前为止连吻都没接过,更谈不上什么标记了。

 



贺峻霖是被严浩翔从小巷里捡回来的,确切地说,贺峻霖的本体其实是只白色的垂耳兔。小垂耳兔误入人间,被意外开错路的总裁捡个正着。

 



按理说垂耳兔即便是化成人形也不能留在人间,可每回严浩翔一提到要送贺峻霖回森林去,后者总会噙着眼泪,怯怯地说自己不想走。

 



严浩翔拿他没法子,只得出“结婚”这么一个下策。

 



可惜严总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自己名义上的另一半——贺峻霖来到人间就是为了寻他。

 

 



小垂耳兔的信息素是水蜜桃味的,平日里信息素就十分浓郁,贺峻霖偶尔独自一人乘电梯都能闻到空气里满满的蜜桃味。严浩翔是烈性酒的信息素,平日里也会尽量敛着,怕吓到小垂耳兔。

 



可贺峻霖不懂这些,他只知道信息素是Alpha和Omega的标识,只知道释放信息素是在表达“喜欢”。

 



于是每每严浩翔下班回来,蜜桃味的信息素总会充满他的鼻腔,可贺峻霖却很少得到严浩翔的回应。

 



严浩翔好像不喜欢自己,贺峻霖丧气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想。

 



而此刻正好在忙工作的严总鬼使神差地抬头盯着玻璃窗外泛着橘红色的天边一角看了一会儿。



太阳落山了,他该回家陪他的小兔子过夜了。

 

 


看见从路口拐弯进来的熟悉车辆,贺峻霖像是原地复活般蹦蹦跳跳地跑去门口开门。冬天的家中还是有些冷,贺峻霖不喜欢开空调,只能多穿些衣服来保暖。可即便如此,他的鼻尖还是冻得红彤彤的。

 



严浩翔一进门就看见这副场景——贺峻霖正搓着手,在看到严浩翔的那刻立马用自己温热的手心覆盖住他冰凉的耳朵。一股暖流在严浩翔心里徘徊游荡,而心动的“始作俑者”此刻却红着鼻尖,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于是严浩翔不可置否地皱起了眉,有些责备似的盯着贺峻霖冻红的鼻尖看。而后者却会错了意,他以为是自己刚刚唐突的行为惹怒了严浩翔,悻悻地缩回手。

 



“对…对不起……”贺峻霖低着头说了句,不等严浩翔回话,他便又跑去厨房端出了一锅排骨汤。

 



“我按照食谱炖了两小时呢,老公尝尝。”

 



蜜桃味的小兔子冲严浩翔眨巴眨巴眼睛,后者不自在地移开眼,暗自软了心。

 

 



垂耳兔精神格外敏感些,严浩翔怕自己会打扰到贺峻霖休息,每每都是等贺峻霖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冬季的夜晚总是格外冷,偏偏贺峻霖也不爱开空调,严浩翔只能每晚趁他完全睡熟后再轻轻把他拥到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又是一夜。

 



微弱的阳光洒在叶尖,严浩翔小心地关掉了床头的闹钟,而后轻手轻脚地起床准备去工作了。贺峻霖此刻还睡着,或许是由于严浩翔残留的余温。

 



等贺峻霖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严浩翔早就没了影子。垂耳兔精神抖擞地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地起床洗漱了。

 

 



贺峻霖把一天的时间都花在研究晚饭的菜式上,今天是他跟严浩翔结婚六个月的纪念日。回想起当初冒险跑到人间的举措,说实话贺峻霖是挺后怕的。



 

他实在是没有把握自己能找到严浩翔,更没有把握严浩翔能把他带回家,再然后就是为了留下来而结婚。这一切发生得都有些让贺峻霖不可思议。

 



他时常觉得幸福,时常觉得失落。

 



跟刚闯入人间的时候一样,他如今同样没有把握严浩翔是否爱他。

 



 

严浩翔不是不知晓贺峻霖的不安。但游走情场这么多年,严浩翔早就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去给予贺峻霖安全感。贺峻霖在他心里是个实实在在的珍宝,他也怕自己会一不留神伤害了小兔子,把小兔子又逼回了杳杳的原乡。

 



临近下班时间,严浩翔却临时收到了合作伙伴的邀请,不得已只能赴约,匆忙间却忘了给贺峻霖发条短信。

 



不知情的贺峻霖依旧跟往常一样站在二楼阳台,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他从夕阳西下站到了月上枝头,但他仍旧没能等回来他的先生。

 



回到屋子里,贺峻霖已经没了心思再去活动自己僵硬的身躯。他突然很想哭,可此时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气和温暖的橙色光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贺峻霖缓缓挪动步子,去厨房将温热的饭菜倒在垃圾桶里,然后关了所有灯。

 



他此时好像确定了严浩翔不爱他。自从结婚后,严浩翔几乎没有在他面前释放过信息素,甚至是很少对贺峻霖露出笑脸。

 



贺峻霖一个人在黑夜里,缓缓挪步上了二楼,最后把自己一个人缩在了衣柜里——黑暗、狭小的衣柜里。

 



他不爱孤独,可自从结婚后,他好像总是孤独。他感受不到来自严浩翔的爱意,甚至是像今晚这样不归家,严浩翔都没有提前通知过他。

 



贺峻霖把头埋在双腿上,低声啜泣着。

 

 



等严浩翔结束应酬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饭局上难免喝了点酒,严浩翔最后是被助理送回了家。等他一打开门,严浩翔立马意识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在门关处愣了好一会儿,严浩翔这才反应过来,原先会等在门口、会用手心温暖自己双耳的小兔子却在今天缺席了。

 



严浩翔轻轻走进厨房,想先喝口水压压酒气,免得一会儿熏到了他的宝贝。在厨房里,严浩翔注意到了垃圾桶里的饭菜。

 



一口凉水噎在喉咙里,严浩翔怔怔地盯着饭菜看了许久,似乎看到了贺峻霖倒掉饭菜时的模样。他没由来地感觉心里很堵,严浩翔顺了口气,向二楼走去。

 



房间里,严浩翔几乎是立马就知道贺峻霖把自己藏在衣柜里。他轻轻拉开衣柜门,果不其然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小人。

 



小人的脸上还挂着未干涸的泪痕,严浩翔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一般,他缩着身子,学着贺峻霖的模样坐在衣柜里。

 



那是贺峻霖第一次跟严浩翔接吻。严浩翔的唇是凉的,贺峻霖的唇也同样是凉的,但此刻他们的心似乎是无比温热。

 



“我的小兔子,把眼睛都哭红了。”

 



严浩翔用指腹轻轻抚过贺峻霖发肿的眼皮,近乎虔诚地在上面烙下一个滚烫的吻。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严浩翔用手捧着贺峻霖的脸蛋,额头抵着额头。

 



贺峻霖咬着下唇,还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这让严浩翔看了更觉得心揪。

 



“我的乖乖,原谅我吧。”

 



严浩翔讨好地牵起贺峻霖的手晃了晃,把后者的心都给晃糊涂了。

 



半晌,贺峻霖才开口。

“能不能…再亲一次。”

 



严浩翔笑了两声,向前凑近,和贺峻霖接了第二个绵长且充满爱意的吻。

 



他们好像在玩一场捉迷藏,互相为对方考虑却又深怕对方察觉无处可藏的爱意。

 

 



在那之后,严浩翔也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学会用贺峻霖能够感受到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爱意。贺峻霖又变回了那只蹦蹦跳跳的垂耳兔,整日蹦哒着,在心里想自己的总裁先生。

 



严浩翔由于当初结婚太匆忙,再者又是因为贺峻霖身份也特殊,所以并没有在当初公开自己的婚姻关系。



 

于是在旁人眼里,冷淡的严总身上每天都带着一股水蜜桃味,这个水蜜桃味的主人没准只是严总的一个情人罢了,殊不知这是自己的正牌“老板娘”。



 

公司里的人这样认为,公司外的人更是这么认为。一次酒会上,严浩翔带着贺峻霖一块儿,穿着尤为正式的西装参加了。

 



贺峻霖嘴馋,压根就抵不住特级自助餐的吸引,刚进场没多久就跟严浩翔散开去找吃的了。等贺峻霖装了一碗小青菜回来,严浩翔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贺峻霖皱了下眉,而后夹起了一根青菜往嘴里放,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严浩翔身边的人。

 



酒会里信息素混杂,贺峻霖只能勉强判断离严浩翔最近的那个小男生是个奶油味的Omega。他嘴里叼着一根青菜,眯着眼扫视着这个陌生的情敌。

 



奶油味的Omega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身来与贺峻霖对视。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贺峻霖突然意识到这个奶油味Omega的本体也是只兔子。

 



不过也只能判断出是只兔子,贺峻霖晃晃自己不可见的兔耳朵,愤愤地瞪了另一只兔子一眼。

 



奶油味的Omega也不甘示弱,给了贺峻霖一个挑衅的眼神。他早就嗅到了严浩翔身上的水蜜桃味,此时见到贺峻霖,心下也以为贺峻霖是严浩翔的一个小情人而已。

 



奶油味的Omega是被养父带来的,来这次酒会的目的就是想要跟严浩翔定个婚约。

 



Omega的养父是个商界数一数二的人物,饶是严浩翔也不敢随便怠慢,只得表面上先应下,事后再跟其慢慢解释。

 



养父将奶油味的Omega交到严浩翔手里,让严浩翔领着他到处走走。严浩翔不好坏了商界大佬的面子,只得虚挽着Omega的手。

 



严浩翔领着Omega认人,贺峻霖在角落里啃青菜啃得声声响。他没好气地瞪了严浩翔的背影好几眼,气冲冲地拿了杯果酒就往嘴里灌。

 



他像是有感觉似的,突然转身看了一眼,正巧看见贺峻霖在灌酒。心中警铃大作,他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商界大佬,只想着自己的小兔子千万别喝醉,让别人捡了去。

 



贺峻霖初尝果酒,没想到这人类液体又香又甜,隐隐还带着木桶的香气,一时间忘了分寸,拿起一杯就又想喝。严浩翔实在看不下去,匆匆跟Omega交代了一声,而后迅速迈着大步朝贺峻霖走来。



 

小兔子已经醉了个六分,小脸蛋红扑扑的,迷迷糊糊地只能看见严浩翔的一个影儿。于是他就冲着这个影儿笑,他知道这是严浩翔,是他的先生。



 

可没一会儿,贺峻霖又突然想起严浩翔刚刚撇下他挽着另一个Omega的手,顿时委屈和生气又交杂在心头,弄得贺峻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小人儿的眉头紧皱,泛着水光的嘴唇无意识地嘟着,这副模样在严浩翔看来只能是可爱得要命。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整个盖在贺峻霖身上,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人走了出去。刚还在吃醋生气的小兔子立马泄了气,羞赧地往严浩翔怀里钻。

 



“好多人看呢……”

 



贺峻霖的声音闷闷地,喝醉的小兔子又软又甜,像极了一个熟透的水蜜桃,用手轻轻一按,就能流出无数的甜蜜汁水。

 



严浩翔轻笑一声,把人抱得更紧了。

 

 



等到了车上,贺峻霖把窗户打开,凉风一吹,他的理智又稍稍回来了些。他直勾勾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忽得往男人的胸膛上打了一下。

 



“你有别的兔子了对吗?”贺峻霖刚一开口,眼泪就簌簌地落下,看上去好不可怜。

 



严浩翔挑挑眉,佯装不知道贺峻霖在说什么。

 



“刚刚那个奶油味的Omega…他也是只兔子……”贺峻霖见严浩翔不回话,心里的底气立马降了七八分。

 



“他也会怕冷,会没有安全感——”

“你以后也会抱着他睡觉,搂着他叫’宝贝’吗?”

 



贺峻霖的声音小到几乎像是蚊子嗡嗡,严浩翔却听明白了。虽然他表面没什么反应,实际上严总很受用自己的小兔子大胆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似乎是把小兔子吓到了,这会儿只肯用圆圆的头顶对着严浩翔。

 



严浩翔趁红灯的空档,一把把人捞过,与他接了一个湿乎乎的吻。

 



“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

“宝贝,你好可爱。”

 



男人低沉的嗓音让贺峻霖再一次红了脸,他重新低下头开始玩自己交缠的手指,心里却因为严浩翔的这句话炸出了烟花。

 



严浩翔唯一的小兔子,贺峻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最后实在没忍住还是让笑意溢出了唇缝。他学着严浩翔的模样,在红灯期间迅速往男人脸上亲了一下。



 

“不好意思,冒犯了。”

 



小兔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用着刚刚学会的话想要堵男人的嘴。严浩翔哪里管得住这些,贺峻霖亲他一下他立马没了开车的心思,连转方向盘都乱了阵脚。

 



太撩人了,严浩翔在心里想。周遭空气里的烈性酒味突然加强,贺峻霖嗅着酒味,猛然意识到这是严浩翔的信息素失控了。

 



严浩翔的信息素失控了,而起因是他的一个沾满水蜜桃气味的吻。

 



他为此感到兴奋和快乐,于是乐此不彼地往男人脸上亲了第二次、第三次。严浩翔被撩拨得险些按捺不住,只得堪堪捏住贺峻霖的脸,佯装生气让他别乱来。

 



贺峻霖朝他吐吐舌头,讨好似的往严浩翔手心上蹭了蹭。柔软的发丝擦过手心细嫩的皮肤,一阵痒。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严浩翔把小人儿压在门关处亲了个七荤八素,惹得整个屋子都是水蜜桃烈酒的气味。

 



 

微风轻轻拂过枝头,吹散了月亮前氤氲的乌云,让月重新得以焕发光亮。偶尔有几只未眠的鸟儿啼叫两声,而后人间又归寂静。

 



贺峻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拉着严浩翔的衣角,小声地开口——

“你刚刚在酒会上,跟那个奶油味的都聊了什么?”

 



严浩翔轻轻拨开贺峻霖额前的碎发,伏在他耳边轻声回应。

 



“我跟他说,我家里有只很不乖的垂耳兔,我要早些带他回家,免得我的宝贝被人拐了去。”

 



严浩翔把贺峻霖翻了个身,而后细细舔舐着自己刚刚做的标记。

 



“小垂耳兔,你身上有我的气味了。”

 



贺峻霖半睁着眼,只会傻不愣登地冲着严浩翔傻笑。

 



“对呀对呀——”

“我是你的了。”

 

 

 

END.

某垂耳兔:小贺什么都不知道 小贺只喜欢吃青菜 小贺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实际上:嘤嘤嘤严总快标记我TT

 

刚考完了浙江的第一次高考 好久没更文 写了个小甜饼 挺紧张大家的反应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如果喜欢可以点个小红心或者小蓝手🦋

感谢阅读´ω`




敬启者路明

【翔霖】廉价爱情故事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算回去补办。”

 

笔杆子抄到住址一栏,警察抬头看了眼严浩翔,上下打量一下他松垮垮的穿着,视线落到手边破烂的行李袋上。他没去过他的城市,但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名字里带“山庄”的小区都不便宜。警察瞟了男生一眼,嘀咕道:“重庆的?来读书的?”

 

严浩翔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是,就过来玩玩。”

 

“来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身后同事路过,把刚泡好的茶搁警察办公桌上,好奇地问:“这小伙子是怎么了?”

 

“被盗了,偷了两沓钞票。”

 

警察把头扭过一个隐秘的角度,靠着同事耳朵压低了声音,“富二代,重庆来的,八成来体验生活,被骗了。”严浩翔听了个一清二楚,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警察回过头,问严浩翔:“除了现金呢?有没有别的东西被偷了?”

 

严浩翔摇摇头。

 

“少了多少现金?”

 

“两万多吧,都放在一起的,那天回家看就都没有了。”

 

“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报警?”

 

严浩翔低下头没有回答。警察等了一阵,靠在椅子上提醒道:“你知道的吧?两万块属‘数额巨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朋友是要坐牢的。”

 

严浩翔握着断裂的身份证,左右想把它拼在一起,手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怎么都无法把歪斜的缝隙拼上。尝试了很多次,他才发现这身份证不是断了,是碎了,少了一个缺口,再多的胶带也都没法把它合上了。

 

警察看着严浩翔,叹了口气,回到案头的表格上,重新拿起笔。

 

“我做个笔录。时间过去挺久的了,你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吧。——他叫什么名字?”

 

男生抬起头,“贺峻霖。”

 

 

 

(二)

 

身份证一年前还是好的,还是个大户人家小少爷的标识。

 

严浩翔把家里阿姨的行李袋翻出来,往里头塞衣服的时候,这个标识就在家姐手中攒着,一直攒到严浩翔被出租车师傅催着上车,家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份证塞回到严浩翔手里。

 

“我想了想,你还是带着这个吧,但是千万不要拿出来。手机卡我帮你丢了,微信也别用了。那个地方没有人认得你,你就安安生生地呆着,等我们把厂里的事解决了我会和你联系。我也不清楚需要多久,但是只要搞定,你就还可以坐着头等舱回来。”

 

严浩翔点了点头,把身份证藏到背包隔袋的最底层,压在厚厚一沓钞票的底下。

 

 

 

贺峻霖问严浩翔要身份证的时候,严浩翔刚舟车劳顿落了地儿,脑袋浑浑噩噩的,翻开包就找。手摸到钱了,才想起来姐姐的嘱咐,抬头抱歉道:“忘记带了,下回给你吧?”

 

拙劣的借口被贺峻霖一眼看穿,“你不是才下火车吗?能忘到哪儿去?你坐火车没用检票的?”

 

房产中介的店面又小又破,贺峻霖摆了摆手,再过去一厘米就能打到客户似的。严浩翔向后一靠,背脊抵在了墙上。

 

“拿不出身份证没法租房子,我们这儿不做非法生意,你走吧。”

 

“那哪里能租到房子?”

 

“哪儿都不能。”贺峻霖窝在藤编的椅子里,玩味地看这位初来乍到的小青年,“最近查得严,下午条子还要来喝茶呢。二两新摘的碧螺春,三天就给我喝光了,完了我还得供着。别说租房了,旅店里头也不敢接没身份的啊,您要是不介意,我给您找个暖和的桥洞凑合几晚吧。”

 

严浩翔的手藏在包里,把钞票捏得紧。出门之前家姐开了保险柜,说:“不好带黄金,过安检不好解释。家里的现金不多,你先全带走,一定省着花。现在家里所有资产都被冻了,这点钱你能撑一天是一天。”

 

家姐语气冷静,递过钱的手心却在抖。严浩翔即使不清楚厂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能估摸一个大概情况。他给了自己两分钟去适应这个突发状况,火车来的路上就已经计划好手里的钱该怎么花。他七八个小时就靠一根烤肠捱了过去,留下的大头是备着以防万一。

 

严浩翔从小看着父母经商,知道把钱用在请人办事上多是事半功倍。除了藏在包里的那只手,他还是个豪门少爷的姿态,直着背,抬着下巴看藤椅里躺得舒服的贺峻霖。好像之前从炒鞋的黄牛手里截看中的鞋子一样,一点儿没在怕的。

 

“说吧,要加多少钱?”

 

贺峻霖笑了,一看对方就是上道儿的人,伸手比了个二,“不收你多,两千,怎么样?”

 

严浩翔点了六十张票子,搁贺峻霖面前:“押一付三,外加两千,你数数。”

 

贺峻霖接过钱,看也没看,放进抽屉里,“爽快。”

 

 

 

(三)

 

房子是贺峻霖骑着小电驴带严浩翔去看的。行李袋搁在脚踏板上,严浩翔扛着双肩包僵直地坐在贺峻霖后面,两只手死死抓着座位旁的护杆,隔离着自己和黑心小老板的距离。贺峻霖的外套没上扣,两瓣衣服鼓了风呼哧乱飞,打得严浩翔胳膊生疼。贺峻霖是没在意,把车骑得歪歪扭扭,絮絮叨叨地给严浩翔当导游。

 

贺峻霖提前打好了预防针,“城里大路好认,进了巷子就得靠脑子了。你可得给我记牢了,歪不进家门我可不会来救你。”

 

“教你个方法,你认着河识路。你就沿着左手边这条河走,来,我们过一个桥。看到前面这个城门没有,你要过这个城门,然后就这里,这个羊肉店,你要记牢。过了羊肉店两个口,一个左转——诶你抓牢啊——”

 

一个猝不及防的转弯,严浩翔一下失了平衡,两只手抱上了贺峻霖的腰。好细啊,比肉铺里的排骨还膈应,严浩翔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好瘦啊。”

 

“什么?”贺峻霖没有听清,歪了歪头问。

 

“没什么。”严浩翔把手撤了回去,挪了挪屁股回到安全距离,他提高了点声音,对着贺峻霖耳朵喊,“我说你好瘦,话还多。”

 

“你信不信我就把你撂这儿不走了?”贺峻霖放了狠话,小电驴却哼哼着骑上疙疙瘩瘩的石板路,男生一个字里头带三个颤,“等等,你记着这个。看见这个电线杆你就要右拐了。再往里头你就要疯狂地记住电线杆、水井和公共厕所的位置,虽然老是断电水不能喝公共厕所也臭得没人敢进去,但你还偏得靠这三个东西找到家。你把脑子带上了没?”

 

严浩翔笑了,他挺久没觉得好笑了。风把他的头发全吹到了后脑勺,奔儿头光亮亮一个,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回应贺峻霖:“带上了,带上了。”

 

七个拐、八个弯,小电驴终于停了下来。严浩翔提着行李袋站在褪了色的木门前,仰头看门檐上旧磁带一样缠成一团的老电线。巷子太窄,没法两辆电瓶车一起过,贺峻霖把小电驴挪到墙角,走上前说:“怎么样,古色古香吧?外地人买了票儿都进不来。”

 

门口过个槛,门里一条道儿,左手电表箱右手小广告。走个两三步,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零零碎碎分了四五户人家。贺峻霖领着严浩翔上楼,楼梯窄得行李包都得往前拿。贺峻霖借着天井的光试了一大串钥匙,“咔哒”一声,门开了。

 

也许是严浩翔一路上做了太多的坏打算,当他真正看到房间的时候,也并不是这么失望。小是小了一点,但衣柜书桌床一个不落,家当不新,但摆得规矩整齐,也算是有个家的样子。贺峻霖见严浩翔没什么抵触,便来了劲。

 

“还不错吧?房东刚翻新过,前面租过一个人,甲醛霉气都被人吸光了,你正好来,多好。独立卫浴、拎包入住、城市的心脏,性价比多高啊。来,我给你看看我最喜欢这个房间什么地方。”

 

贺峻霖招呼着严浩翔,蹬了鞋子爬上床。屋子确实是新打扫过的,湿气这么重的地方,被褥上没有一点霉味。严浩翔眼见着贺峻霖爬到自己床上,心想着这个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贺峻霖“过来,过来啊”招呼了两声,严浩翔也无奈地爬了上去。

 

“当当当当——”贺峻霖自己给自己配乐,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屋子,刺得严浩翔睁不开眼。他晃了晃神,重新聚焦,眼前一排排黛瓦的屋顶,深深浅浅绵延十多里。

 

“城区的房子都有固定高度,只有这一间,解放前被老屋主偷偷加高了两米,你现在就是整条梨花巷最高的住户。怎么样,还不错吧?”贺峻霖趴在窗台上,指了指远处一栋缩成了点的公寓楼,“看到没?那栋棕色的楼。我就住那里。”

 

严浩翔仔细了才能看清那栋楼的样子,“你住这么远啊。”

 

“你不该问‘你住这么好’吗?”严浩翔的反应不如人意,贺峻霖揣了揣手道,“那个盘,最便宜的都是三万一平,首付二十万。”

 

严浩翔忍了忍,才没把“不贵啊”习惯性地说出来。在重庆,二十万可能还不够买他家浴室的一半,但现在包里四万块打算凑活好几年的落魄公子哥,确实没有资格再说“便宜”两个字了。严浩翔定了眼看了个清楚,说:“不对吧,那栋楼脚手架还没拆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明年才开盘。”

 

贺峻霖没去在意严浩翔的反应,他像是上了头一样,叽叽咕咕地算着账:“手里五万,找老张借五万,刘姐借五万,明年开盘前再凑足五万块就可以了。我还是有希望的。”

 

“你打算买那个房子?”

 

贺峻霖点点头,十只手指还在空中掰算着。严浩翔突然想到了,问:“对了,这里有做饭的地方吗?”

 

“有啊,在我家。”

 

“啊?”

 

贺峻霖下了床,拖着鞋走到房门口,指了指楼下:“喏,我就住楼下西边那一间,你从我门前那个走廊走过去,里面有个小厨房,是公用的。但是住这里的人不怎么做饭,你想开伙随时好了。”末了还补充一句,“开了伙记得给我留一份。”

 

 

 

(四)

 

贺峻霖没说错,住在四合院里的人多不做饭。

 

一个院子,天南地北哪儿的口音都有。房间隔得太小,租客大多是独身来打拼的,白天在城市的边边角角做着城里人看不上的活,晚上就在巷口买个馒头,就点家乡的酱,一顿也就图个半饱。

 

严浩翔一开始还像着样子去菜场买点便宜的菜,后来发现出了门拐拐绕绕,要么找不到菜场,要么回不了家,也就放弃下厨了。

 

第二天中午,严浩翔跑到厨房热馒头,正巧碰见刚睡醒的贺峻霖。男生耷拉着乱蓬蓬的脑袋,下垂的眼尾看起来困顿得很。贺峻霖脖子里挂着毛巾,接厨房的热水洗脸,像猫一样在自己脸上一顿乱搓,而后抬起头问靠在旁边等微波炉的严浩翔:“怎么你也开始吃馒头了?不做饭了?”

 

“不做了,”严浩翔说,“我感觉菜场每天都在不一样的位置,我老家都没这么绕。”

 

贺峻霖哈哈笑了两声,“那还是因为你穷。穷人路窄富人路宽,这地方,富裕的人都能走出去,最后就剩穷人在里头自己跟自己斗。”

 

“不是,我就很奇怪,你找得到路的吗?”

 

“白天找得到,晚上我不敢说。”贺峻霖把毛巾拧干,“比起迷路我更怕黑,你没见着我太阳起了才出门,太阳落前就回家吗?”

 

严浩翔鄙夷地看着贺峻霖,“像你这样就别做暴富的美梦了。一天工作四个小时,你这辈子都走不出梨花巷了。”

 

“那应该工作多久?一天十二个小时,一周七天?幸亏我没对象,要是我有对象有孩子,怕是长到七岁都见不着面。”

 

严浩翔心想,何止七岁,长到十七都是家里阿姨带着。

 

说实话,严浩翔得知父母被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他们本就不常回家,回了家也是避着谈公事。好像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二手准备一样,严浩翔的不安从来没有消失过。家姐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死了人,要压下来不容易。严浩翔却舒了一口气,除了有点舍不得衣帽间里那一整面墙的球鞋,其他倒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严浩翔咬了口馒头,确信地对贺峻霖说:“但是这样真的会有钱。”

 

“但是这样会没有心。”贺峻霖不以为意,手指沾了点水使劲压自己头上翘起的一撮头发。头发在视线的盲角,压了两三下都没有下去的意思。严浩翔看不过去,放下馒头,越过贺峻霖沾了点水,站在他身后帮他按头发。

 

镜子里严浩翔比贺峻霖高出半个脑袋,贺峻霖盯着低头帮自己整理头发的严浩翔想,如果我挺直腰板,可能也不比他矮多少。又转念一想,也许过几个月,这个少年人也会像被抽了气一样委下来。也许用不着几个月,要是生活卯了劲,几天就能把一个完整的人打得稀巴烂。

 

“嗯,这样就好了。”严浩翔撤了手,满意地看着镜子里头发服服帖帖的贺峻霖。

 

贺峻霖盯着镜子里的严浩翔看了一会儿,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严浩翔摇了摇头。

 

贺峻霖甩甩脑袋,把毛巾叠好挂在栏杆上。头发丝上的水珠溅了严浩翔一脸,严浩翔用胳膊蹭了蹭脸。

 

“你去刘姐的羊肉店打工吧,她那儿缺一个打杂。我帮你讲讲,现金结工资,没有身份也不要紧。”

 

 

 

(五)

 

在羊肉店打工的大半年里,严浩翔手上落了四五个口子。这些口子是他回到重庆后才发现的,每一个都曾被水洇出过泛白的肉,再泡掉结好的痂,周而复始,严浩翔也没什么痛的感觉了。

 

在饭馆里他一人干三人的份,传菜、洗碗,来不及等伤口结好,就要去刷下一个盘子,末了还给老板娘儿子补习功课。他太认真,把每个小活都当事业,举手投足尽是大家的样子,把一个二十平的苍蝇小馆活生生营成了摩登餐厅。

 

刘姐开店二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确实没想过还有能一边干活一边把儿子成绩提高三个档次的临时小工。刘耀文趴在柜台后面,“翔哥翔哥”叫得起劲。一会儿是三号桌来瓶酒,一会儿是二号桌结个账,再一会儿,翔哥,你来帮我看看这题选什么呗。

 

刘姐一巴掌打在儿子脑袋上,“坐后头装什么掌柜?人家翔哥是贺儿给咱们店送的贵人,哪儿由得你这么叫。”刘姐脸一转,满面慈祥地唤捋起袖子忙活的严浩翔,“小翔,等会儿你留一下,我把这月工资结给你。”

 

 

 

拿到了钱,严浩翔找不到家都开心。收了工,严浩翔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凌晨一点才在坏了灯的街道摸到家门。脚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呀作响,进了家门,头一件事就是开灯数钱。

 

钱握在手里,灯愣是没能开起来。老式的扭子开关“啪塔啪塔”试了十几次,严浩翔终于意识到是停电了。

 

薄楼板一踩一个响,严浩翔摸着墙找衣柜,没走两三步,腿被板凳结结实实绊了一跤,膝盖闷声砸到地板上,疼得严浩翔抱着腿吸了好一阵气。等疼痛过去了,严浩翔又摸着瞎起来,伸手拉开衣柜门。

 

突然一阵巨响,门被一脚踹开,一团黑影“嗖”一下蹿到严浩翔跟前。严浩翔胸口挨了黑影一拳,往后踉跄了两三步,又气又痛,“谁啊!”

 

衣柜前的黑影愣了一下,张弓拔弩的姿势慢慢松了下来,“严浩翔?”

 

“贺峻霖?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以为你家进贼了啊。你回家干嘛不开灯啊?”

 

贺峻霖的声音有点抖,严浩翔想到他说过自己怕黑,或许还真是这样。严浩翔跪在地上摸索过去,伸手先碰到的是一根长长的棍状物,“这是什么?”

 

“牙刷。”

 

严浩翔觉得好笑,“抓小偷你用牙刷?”

 

“有总比没有好。”脑袋的热血平静下来,贺峻霖的恐惧又占了上风。他缩在衣柜旁边,摸索着推了严浩翔一下,“你去开个灯。”

 

“能开我早开了。”严浩翔说,“停电了。”

 

贺峻霖推了一下严浩翔,本想收回手,收回来又怕,只好借势揪着严浩翔的衣领不放,严浩翔说别别别有点勒,我把手给你好吧?贺峻霖扯着他袖口的一块布,说:“没停电啊,我家都没停。”

 

“那是怎么回事儿?灯坏了?”

 

贺峻霖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能摸到床头柜吗?你去把抽屉第二格的手电筒先拿出来。”严浩翔转身要去拿,贺峻霖又赶忙说,“不不,你就上半身过去,留半个身子在我这儿。”

 

“啥?”

 

严浩翔拉长了身子总算够到了床头柜的手电。冷白色的光打出来比没光还可怕,贺峻霖说你跟着我下楼。一个人走都嫌窄的楼梯,贺峻霖非要两个人并排走。磕磕绊绊下了楼,严浩翔借着天井的光,看见贺峻霖脸吓得惨白,活脱脱一个面人娃娃。

 

“你别怕,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你帮我推一下电闸盖。”

 

贺峻霖怕是怕的,脑子却清楚得很。没了平日里的那些废话,贺峻霖受惊吓的时候,讲出的每句话都准确又精炼。他借着手电的光,踮着脚看落了灰的电闸箱,“你帮我看看那边,被小广告挡住的那里,是不是有个开关落了?”

 

严浩翔看了眼,“有四个开关落着。”

 

“把右数第二个推上去。”

 

严浩翔伸手一推,二楼亮起一束光。贺峻霖呼了口气,亮灯了才像是找回了魂儿。

 

“亮了亮了。谢谢啊。”

 

贺峻霖摇了摇头,拍拍手上的灰往院里走,“你平时不要把烧水壶和暖气片插一个口。这里房子老,跳闸还是小事,烧起来就完了,我们都逃不出去。”

 

贺峻霖嘴里说不出饶人的话,严浩翔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你怎么这么清楚我屋子?我都不知道床头柜里有手电。”

 

“怎么,害怕了?”贺峻霖反问,“你放心,我对你没意思。你那房间我以前住过,所以比你清楚。”

 

“所以知道我把钱藏衣柜里?”

 

贺峻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严浩翔。

 

“你是不是听见响声就上楼了?为什么到我开衣柜才冲进来?”

 

贺峻霖没兴致搭理他,走向自己的屋子准备开门。严浩翔也没有放过的意思,带着笑意自顾自地说:“你带根牙刷就上来,也是因为想着如果小偷摸不到钱就不掺和吧?结果没想到我开了储钱的柜子。我就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把钱放衣柜里的?”

 

“不然呢?你还能放哪里?屋子就这么小。”

 

贺峻霖站在家门口,握着门把的手又放了下来,转过身看楼梯口的严浩翔。

 

“我是真不想掺和你这些事的。梨花巷塞了三百多个人,每个人揣十个秘密,就有三千多条秘密。这里真跟你那儿不一样,严浩翔,不是换身旧衣服、拎个菜场包、巷口买个馒头过咸菜就是这里的人了。我还是算菜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包里揣了多少钱,进了屋后把钱分成几份。衣柜里放三万,床垫下塞两千,书桌抽屉藏一千。对不对?”

 

严浩翔哑口无言,贺峻霖继续道:“再看几眼,谁不知道你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啊?手上细走路正,你跟这地方太不搭了。是怎么了?和家里闹矛盾了?闹矛盾不会去饭馆干这么勤快。是家里被查了吧?父母不是当官就是开大厂的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查查前两个月的新闻会不会就全知道了。”贺峻霖停顿了一下,说,“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小少爷,别人都盯着呢。出了事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天井的光落在严浩翔身上,还是几个月前穿戴整齐的孤傲模样。他想过把自己装得低调,最好是隐了形的,谁都找不着的。但当被贺峻霖拆穿的时候,严浩翔也并没有那么慌张。他只身一人在这个城市之中,唯一认识的也只是面前这个黑心小老板。他喜欢他的聪明,是敌是友分不清,但这点伎俩也不至于把他攻入死地。他觉得有意思起来,隐约觉得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较量。

 

严浩翔在楼梯口低着眼看贺峻霖,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他指了指贺峻霖的背后:“那是什么?是刀吗?“

 

贺峻霖愣了下,把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刀抽了出来,“对啊,刀。为了你那三万块我都打算杀人了,那三万如果不是被我拿走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严浩翔笑了。贺峻霖摆了摆手,说走吧走吧我困了,睡觉去了。严浩翔说好,晚安,明天见。走上两三级楼梯,又转过身来。

 

“谢了啊。”

 

“什么?”

 

“我说谢谢你。”

 

“哎别别别,谢我啥?我想偷你钱你还谢我。”贺峻霖抖了抖肩膀,“搞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六)

 

刘姐早上五点起床,六点进货盘货,洗洗弄弄忙到九十点,烧一份大锅饭,店里几个人围一起吃。贺峻霖没事也找过来凑一口,嘴里鼓着红烧肉夸好吃。刘姐笑嘻嘻,“小火炖了一晚上,能不好吃吗?”转头一下想起,“唉,倒是忘记给小孩儿带点去学校吃了。”

 

严浩翔放下筷子,“没事,等下我给他送去。”

 

贺峻霖擦了擦嘴,“那你骑我电瓶车去吧,顺便把我带回店里。”

 

 

 

入了十二月,天就真真冷起来了。贺峻霖坐在严浩翔身后,撑着腿边的护杆,怕被颠到前面人的身上。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起了步,冷得打了个哆嗦。

 

“靠今天怎么这么冷。”

 

“入冬了啊,能不冷吗?”

 

严浩翔上了路,问贺峻霖,你是想开快点冷得猛烈点,还是开慢点冷得温和点。贺峻霖身上的风被前排的人挡了八九十,自己也没什么所谓,说那你开慢点吧,顶多冷的时间久点刘耀文吃不上热饭。十五六岁,冷的热的吃啥都长身体。

 

严浩翔点点头,腿上打了个颤。贺峻霖看到了,问:“腿冷啊?”

 

“膝盖。”严浩翔说,“你抓贼那天撞到了,一开始不痛,后面几天倒开始痛了。”

 

“你那不是撞的,你那是风湿。”贺峻霖拍了拍严浩翔的背,“恭喜你,你已经一只脚迈进这个城市了。”

 

“那我老家也挺湿的啊,我怎么没生过这个毛病。”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那能一样吗?”

 

过马路的时候,小电驴被一辆右转的卡宴拦了道,严浩翔一个急刹,贺峻霖扑棱一下整个人撞到严浩翔背上,脑袋磕脑袋,疼得贺峻霖对着车窗里的人一顿呛:“怎么开车的啊?右拐还抢直行的道儿啊!”

 

卡宴车窗紧闭,车里的人八成听不到外头的小电驴说什么,但也看得清坐在后座的小男生伸长着脑袋张牙舞爪。卡宴笑了,隔着玻璃竖了根中指,拍拍屁股徜徉而去。

 

“我去,还能这样的?”

 

严浩翔来了气,双手一把扶手,蹬了脚就想去追。贺峻霖被突然的加速吓得魂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手找救星般死死地拽着严浩翔,“哎咋回事儿,骂就骂呗怎么还追上了?”

 

风把字儿吹得散成一团,严浩翔大声回应:“不就为了争口气吗?”

 

卡宴驶上高架,小电驴在车潮中乱窜。贺峻霖的头抵在严浩翔背上,刘海打得脸疼。贺峻霖艰难地说:“争什么气啊,你还不如为刘耀文争口吃的吧。人家小孩儿还饿着肚子呢。”

 

身后传来几声鸣笛,贺峻霖只觉不好,头一回,拍了拍严浩翔的肚子:“停吧停吧,交警来追你了。”

 

 

 

“电瓶车上高架,你们也挺厉害的啊,要去哪儿啊。”

 

“一中。”

 

交警鄙夷地看了贺峻霖一眼,“小伙子,骗人前先打打草稿。一中在西边,你们上东向的高架做什么?还打算逆行啊?”

 

严浩翔上前一步,贺峻霖愣是没有拦住。严浩翔一脸正气地问交警:“斑马线没让行人是不是要扣分?刚才有辆卡宴别着我们的车就过去了,我还记着车牌——”

 

“你受伤了吗?”交警打断严浩翔的话。

 

“啊?没有。”

 

交警指了指严浩翔身后扶着额头的贺峻霖:“他受伤了吗?”

 

严浩翔回头看了眼贺峻霖,贺峻霖趁机给了他一个“大爷您别说了”的眼神,信号还没传到严浩翔眼睛里,他就回过头,耿直地回答:“没有。”

 

交警又指了指靠在绿化带旁可怜巴巴的小电驴:“那它呢?受伤了没有?”

 

“……没有。”

 

交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50块的罚单贴严浩翔胸口上,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自尊心受伤是不归我们交警管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交警说,“你身份证拿出来一下,我们要做个记录。”

 

严浩翔怔了,贺峻霖一个上前,把严浩翔推到身后。

 

“阿伯,车是我的。”贺峻霖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两只手恭敬地递上前去,“您抄着,能稍微快点成不?我们还赶着给学生送饭。”

 

“这么大冷天还给孩子送饭啊。”

 

“对啊,”贺峻霖说,“最近猪肉不是贵嘛,他妈妈省了好几顿凑出一碗红烧肉,自己都舍不得吃。孩子学习辛苦,又在长身体,当妈的操心啊,就让我们趁热给送过去。我们就图个快,也没想到被那卡宴一别就上了高架。是我们的错,下次一定不会了。”

 

严浩翔一脸震惊地看着贺峻霖,贺峻霖右脚一个小退,重重地踩在严浩翔脚板上,留严浩翔一个人在身后龇牙咧嘴地疼。

 

交警抄录完信息,把身份证还给贺峻霖。两个男生点头哈腰说谢谢,交警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孩子还等着呢。”

 

 

 

严浩翔和贺峻霖拎着保温桶还没走近栅栏,就看见从操场另一头一路跑过来的刘耀文,头发颠颠得像只小狗。

 

刘耀文趴上栅栏一脸埋怨,“贺儿你怎么才来啊,啊翔哥你也来了。”

 

贺峻霖把保温桶塞进栅栏,“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保护你这桶红烧肉差点被车撞死。”

 

严浩翔一脸疑惑,又有点佩服,问贺峻霖:“你是怎么做到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翔哥你别管他,他就这样的人。”刘耀文接过保温桶,迫不及待地扭开盖儿给慢慢走上来的朋友看,“宋亚轩儿你看我妈做的红烧肉,香不?”

 

小男孩儿看着肉眼里放光,说话还是慢吞吞的:“嗯,香。”

 

“你喜欢吃肥的还是瘦的?等下这块这块这块都给你……”

 

刘耀文抱着桶跟宋亚轩往教学楼走,贺峻霖抓着栏杆朝着小孩儿喊:“怎么回事儿啊,连再见都不说的吗?”

 

“哦,翔哥再见!”

 

贺峻霖被小孩儿摆了一道,念叨着“还真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手里却扶着栏杆乐呵呵地笑。他们看着两个小孩儿背影走远,贺峻霖没来由地来了一句:“我好久都没这么做了。”

 

严浩翔回到小电驴上,左脚把脚撑蹬开,“什么?”

 

贺峻霖跨上车,说:“就是把肉分给别人,这事儿我好久没做过了。”

 

十二月的冷风把人吹得恍惚,贺峻霖撑直着靠在后备箱上,握着护杆的手冻得没了知觉。严浩翔问贺峻霖冷不冷,贺峻霖半会儿没有回答。

 

“严浩翔,你说如果我哪天饿得半死去敲那卡宴的窗,他会不会把肉分给我?”

 

严浩翔想了想,说:“卡宴不会,但迈巴赫会。”

 

“迈巴赫是谁?”

 

“我啊。”严浩翔笑了起来,“我过去开的迈巴赫。”

 

“难怪你以前没风湿。”贺峻霖说,“你从屋里头到车里,也就算从五千万的温室跑到五百万的温室。外头的风都不敢吹你,哪儿会给你留风湿的机会。”

 

严浩翔笑着没作声,身无分文之后,听什么调侃都听得轻松。他以前喜欢把五百万的温室开得飞快,开得人眼都瞧不见模样,只能盯着一溜烟的影子说那车肯定贵。他在闹市走一遭,能拉多少风光。但风光过后,严浩翔自己也不知道该开去哪里。整个城市,哪扇门都为他开着,要去哪儿都是欢迎欢迎赏脸赏脸。可门一开,门后面一个等他的人都没有。

 

现在他在寒风中冻得要死,却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活着的意思。手在扶手上,脚在踏板上,贺峻霖在身后的座位上,每一个都是一伸手就能握住的现实模样。他的膝盖痛得很,但也只有这种痛敢蹬鼻子上脸,说严浩翔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吗?

 

路遇红灯,严浩翔停下了车。贺峻霖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蹬了蹬屁股底下的小电驴,问严浩翔:“那新大洲呢?新大洲会把肉分给我吗?”

 

“会,新大洲也会。”

 

绿灯亮起,小电驴欢快地跑了起来。严浩翔开了一会儿,偏过头说:“好冷。”

 

风把男生的话吹掉了一半,贺峻霖凑过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抱着我吧。”

 

 

 

(七)

 

贺峻霖不喜欢呆自己家。

 

严浩翔见过贺峻霖的屋子,公共厨房旁边小小一间,连上门外的雨棚也不过十多个平方,还不带窗。外头不烧菜还好,一烧菜,整个房间里都是油烟气。

 

贺峻霖领着严浩翔在自己家吃过一次外卖,床头搭个小桌板,两个人除了床没别的地方可坐。可贺峻霖又偏偏爱干净,外头穿的衣裤绝对不能上床。严浩翔嘴上抱怨哪里给你养的公子脾气,手上却是把桌板连饭碗一起抱起来,支到天井去吃了。

 

吃到一半,东屋的人家回来烧饭,贺峻霖扔下筷子赶紧跑去开门通风。严浩翔看着一屋子的白色烟气,“算了,下回还是去我屋里头吧。”

 

就像是一直等着这句话一样,贺峻霖开始大摇大摆地往严浩翔屋子里跑。有时严浩翔下午回家休息,一开门就能看到贺峻霖坐在床上愣着神看窗外的样子。见严浩翔回来,贺峻霖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是解释:“我洗了澡的,你摸,头发还是湿的。”

 

“没事,我也不介意。”

 

严浩翔把伸到自己跟前湿漉漉的脑袋推开,脱了鞋子躺倒在贺峻霖身边:“还在看你的房子?”

 

“对哇,又盖高了一点。”

 

贺峻霖用食指和拇指把远处棕色的小楼框住,闭起一只眼精准地比划。严浩翔玩着手机,满不在意地问:“那你兜里的钱有没有多一点?”

 

贺峻霖一下卡了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过了会儿,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按照计划是可以的。四月底前凑五万嘛,还有四个月,慢慢来。”

 

“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四点下班回家,比九点下班回家的人,要少赚五个小时的钱。”

 

话还没说完,严浩翔的膝盖就接到一记闷拳。直击痛处,毫不留情。

 

 

 

打是打了,但话也是听进去了。隔了几日,贺峻霖也破天荒开始晚归了。

 

晚上九点半,刘耀文看着贺峻霖一身疲惫走进饭馆,眼睛瞪得浑圆,握着笔杆的手都停了,磕磕巴巴问:“贺儿你咋了?”

 

“还能怎么,工作啊。”贺峻霖锤着肩走到收拾桌子的严浩翔身边,“天黑得太早了,我等你下班一起回去吧。”

 

刘耀文耳朵竖得直直的,“怕黑怎么不早点回去?”

 

“你写你的作业去。”

 

贺峻霖像是八辈子没受过996的苦一样,委着身子往楼上走,边走边跟严浩翔说:“我先去楼上躺一会儿,你等下好了来叫我。”

 

“好。”

 

 

 

桌子擦完三张,刘耀文“翔哥翔哥”地把严浩翔叫了过去,指着作业本的题问怎么做。严浩翔拿笔给他划了个题干,稍微提醒了两句,小孩儿也就明白了。严浩翔拉开刘耀文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问:“你为什么叫我翔哥?”

 

“因为你比我大啊。”

 

“那你为什么不叫贺儿哥。”

 

小孩儿愣了一下,紧锁眉头认真思考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他确实没有叫过贺峻霖哥,也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把它当一个严肃的问题思考,想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回答:“大概是……他没有大哥的样子?你没觉得吗?他好瘦、现在也没我高了,我叫不出口。”

 

“他比你高的时候你不叫他哥吗?”

 

“不叫。”刘耀文摇了摇头,“他刚来的时候就没什么哥哥的样子,嘻嘻哈哈的,我可能跟他比较亲,就随便乱叫了。”

 

严浩翔来了兴趣:“他也是后面来的?我还以为他一直就住这儿。”

 

“怎么会哦,他来的时候都跟我差不多大了。”

 

作业比不上聊天开心,刘耀文回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悄悄放下笔,跟严浩翔唠嗑:“他来的时候就住你那一间,他跟你说过没有?”

 

“他讲过的。”严浩翔想套点别的话出来,“那他后面为什么又搬到小屋子里去了?”

 

刘耀文说:“为了省钱啊。”

 

“我从头跟你讲吧,贺儿不是很会说嘛,来了两个星期就跟大家混得很熟了。他那时候急着要找工作,巷里一个大妈就把他带到KTV做服务员,说他嘴皮子溜儿可以赚到好多钱。想想当服务员为什么要会说话啊?其实说是KTV其实是个会所,大妈就专门在梨花巷捞人,看贺儿年纪小嘴巴快就想成个生意。哪想到贺儿进去之后一点面子都不给,冷着脸笑也不笑,话也一句不说。过了几天,他自己把自己赎出来了。”

 

“他把自己赎出来了?”严浩翔疑惑,“他哪儿来的钱啊。”

 

“借的吧,他认识的人多,哪儿都能借到钱。”刘耀文说,“后来他还找来个条子,把会所一锅端了。”

 

嗯,像他的风格。严浩翔心想。

 

刘耀文看看厨房,又回过头看严浩翔,“这些你可别跟我妈说啊,我在她心里还是个连亲嘴都不知道是啥的小孩儿。”

 

严浩翔觉得好笑,“行行行,那你给你小相好分肉我也不会说。”

 

“哎你要不要听了啊?我不说了啊。”

 

“别别别。”严浩翔拦着刘耀文,“说嘛,我听。”

 

刘耀文坐回椅子上,继续道:“后来贺儿就找了个工地的工作。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他那时候干活可勤快了,忙到晚上十点多,被投诉噪音了包工头都不让停的。那时候他挺累的,但还是赚了点钱。结果后面有一天收工关灯,贺儿还在楼上,太黑没看清就摔下来了。”

 

严浩翔心口揪了一下,“所以他才怕黑吗?”

 

“是怕黑摔的还是摔了才怕黑我不知道。但他也没摔得太重,医院里躺了一周就回家了。”刘耀文说,“回来之后就像彻底顿悟了,晚出早归,睡十二个小时都没什么精神。物质要求也降很低了,没法儿赚钱就拼命省钱呗,他就从你那屋搬了出来,吃得也比以前省了,所以瘦了好多哦。”

 

“他省钱想干什么,还是买房子吗?”

 

“对啊,他一心就想买房子。他也给你看了那栋楼了吧?其实那儿以前是个化工厂,本地人都不愿意买的,不过也因为这样才便宜。贺儿是真的铁了心要把它拿下的。他住院的时候屋里遭过一次贼,钱都被摸完咯,他觉得不安全。”

 

严浩翔沉默了。

 

严浩翔突然想起那天贺峻霖举着牙刷抓小偷的样子,他踹开房门,跑到衣柜前,又怕到蹲在角落里不敢动的样子。那时候他还觉得好笑,这是一出什么贼喊捉贼的闹剧啊,这个人怎么这么逗啊。他在黑夜里触碰到他发抖的手,把他的慌张当怂。他握着他的裤脚,让他去找手电的时候,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他是真的害怕了呢?

 

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呢,他知道自己把钱藏在哪里,不是因为窥视,也不是因为私欲。他那么清楚,是因为他也曾在这些地方藏过钱。他带了刀上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是想救严浩翔一次。

 

他想救几年前那个被生活偷得精光的自己一次。

 

严浩翔低着头没有说话。刘耀文有点急,拍拍严浩翔的肩问怎么了,困了吗?严浩翔抬起头,说对,没事,就有点困了。

 

饭馆的灯一闪一闪的,刘耀文抬头看了看,冲厨房里喊:“妈,灯开得时间长了,又开始闪了。”

 

刘姐擦着手走了出来,望了眼厅堂的灯,对严浩翔说:“我看等下也没客人了,你今天就早点走吧,去把贺儿叫下来吧。”

 

严浩翔说好,撑起身子往楼梯走去。刘耀文跟着严浩翔起身,绕过母亲走到楼梯口。在上楼前,刘耀文拉住严浩翔,压低了声音说:“翔哥,你也别觉得他可怜。贺儿也就是靠骗人赚钱的,他不是还讹了你两千块吗?你住在这地方,心里就要明白一点。”

 

严浩翔点了点头,拍拍刘耀文的肩,“知道了,谢谢。”转身往楼上走去。

 

刘耀文仰着头,看严浩翔消失在楼梯转角。刘姐解下围裙,瞥了儿子一眼,“你小子跟你翔哥说什么呢?”

 

“啊?没说什么呀,我让他走夜路当心点。”

 

“你怎么不说你用水用电省着点呢?”刘姐一眼看穿刘耀文的心思,懒得说他,“怎么不说贺儿把那两千块全倒贴你翔哥那屋的水电费了呢?我看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耀文站在墙边,满脸尬笑,“妈,你都听到了啊……”

 

“你不张嘴我都能知道你肚子里头那些东西。跟你妈斗,你还早了三十年。”

 

“哎其实也不能怪我,是贺儿教我的啊。他跟我讲的,梨花巷生存法则——一,梨花巷没有好人。”

 

“就这破地方还搞出个法则来了?那二三是什么?”刘姐一把把儿子扯了过去,揪得刘耀文哇哇直叫,“我现在告诉你,二,儿子什么事儿都不准瞒着娘。”

 

刘耀文哎呦哎呦讨着饶,“好的好的好的,记住了记住了,我现在就抄三十遍。”

 

“三,”刘姐松了手,看了眼楼梯,“别把心意放别人身上。——这点儿贺儿说的挺对,梨花巷要么没好人,要是好人,就准没个好故事。”

 

 

 

(八)

 

严浩翔离开家的时候走得匆忙,从得到消息到打包逃离,也不过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前脚父母刚被警察带走,姐姐后脚就问黄牛买了张火车票。车子留在学校,姐姐打了车一路奔回家,进门第一句话:“收拾行李,去上海。”

 

只要四个字,严浩翔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这个家里都是聪明人,严浩翔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保姆间去找行李袋,翻找了一会儿,说:“不行,不能去上海。”

 

严浩翔转过身对姐姐说:“三伯不是在上海吗?你保不准他们会去找亲戚。”

 

“那去哪里?”

 

“你让黄牛再多买一张票,从上海转车去苏州。大城市安保全,小城市容易被找到,不大不小的比较保险。”

 

家姐拔掉电话卡,又重新插了一张,手指在短信上啪啪地打着。严浩翔打开衣柜,把压在最底的旧衣服翻了出来,随手拿了几件黑白灰的普通颜色往行李袋里塞,“你再给我写个可以联系的日期,最好是四五个月以后。我到时候买个电话卡给你室友发条垃圾短信,你看到就给我回个信。”

 

“行,我尽量四五个月就搞定。”

 

严浩翔把鸭舌帽一压,从姐姐手中抽走了写着日期的便签纸。

 

 

 

贺峻霖指着床头的便签条问严浩翔,“你这是什么东西?女朋友生日吗?”

 

严浩翔有点无奈,靠在床头望着贺峻霖,“你看像吗?”

 

“也是,没得钱还耍什么女朋友。”贺峻霖又重新趴回到窗台上,脑袋窝在臂弯里看躺在床上的严浩翔,“所以呢?今天这个大日子要做什么?”

 

“要去搞一张电话卡。”

 

“那是挺困难的,你又没身份证。现在电话卡都要实名的。”

 

严浩翔用脚戳了戳贺峻霖的屁股,“你没什么办法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和你不一样,违法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做。”

 

“那你还讹了我两千块钱。”

 

“那是正常手续费。”

 

严浩翔直起身子,弯身凑到贺峻霖面前,近得可以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贺峻霖也没有要把头避开的意思,还是垂着眼睛看着严浩翔坏笑。

 

“那你还收留逃犯?”

 

贺峻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撑着胳膊把自己从床上支起来。男生拖沓着鞋子,蹭蹭蹭跑下楼,又蹭蹭蹭跑回来,往严浩翔怀里丢了一部老年机,“用这个吧。”

 

严浩翔没见过这么破的手机,四角的壳儿都是胶带粘的。他把玩着手机,怀疑道:“这还能用吗?”

 

“不用就还给我。”贺峻霖蹬上床去抢手机,严浩翔伸直了手把机子举高,贺峻霖扑了个空,跌到严浩翔怀里。

 

“要用要用。”严浩翔赔着笑,摸索着按键开了机,“这里能打吗?”

 

“这里信号弱,你得去城门上打。”贺峻霖答,又像是故意要扳回一局一样,笑着提醒,“哎呀,忘了你恐高,对不住了啊。”

 

“去就去,你当我怕啊。”

 

 

 

城门不过九米高,苏城十几座城门里,这座算是矮的了。贺峻霖揣着两个橘子,一蹦一跳爬上了城墙,两只腿在过往的车流上晃荡着,唤严浩翔跟上。

 

严浩翔手扶着石砖,低头看了眼城门脚下来来往往的行车,犹豫了一下,还是背靠着贺峻霖向里坐了下来。

 

“你看看你,怂不怂?怂不怂?”贺峻霖用背顶了顶严浩翔的背,侧手递过一瓣橘子,“你往外头坐坐,别等下把我顶下去了,那到时候你真要成A级逃犯了。”

 

严浩翔接过橘子放进嘴里,照着便签条背后的号码发了条“快递放楼下了,速来取”的信息。没过几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姐,在干嘛呢?”

 

“喝下午茶呢,男朋友带我来的。”

 

时间过去五个月了,该平息的风波都已经平息了。不论是演的还是真实的,姐弟俩都没有在怕的。两人的语气平常到就像是某个普通下午的家庭闲聊,贺峻霖咬着橘子,脑袋里似乎都能看到严浩翔和他姐姐平日里躺在真皮沙发里唠嗑的样子。

 

家姐也没问严浩翔过得怎么样,她对弟弟有十足的信心,不论他手里有多少钞票也都能把日子过得妥当。她简单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父母还没出来,资产也在封着,碍于男朋友父亲的地位,市里不敢把她怎么样。

 

姐姐抱怨了一下,“唉,读了这么多年书,股市里没赚个千万,也有个八百了吧,最后还是要靠男人。”

 

严浩翔笑了,顺着姐的话嘲她没本事。姐来了气,说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你干脆就留那儿吧别回来了。

 

“行啊,反正我在这儿也挺好的。”

 

严浩翔靠着贺峻霖的背,男生大衣下的热度从脊梁传到自己身上,严浩翔觉得这人还真挺暖和。手在身侧护着他,严浩翔挪了挪身子,贴得更紧了一点。

 

“能搞得定吗?”严浩翔问。

 

姐姐没把话说满,“就是需要时间,毕竟我也没过门,感情牌打不过利益牌。趁现在媒体的消息都过了,我就再跟准公公协商一下,也就看对方的条件我办不办得到罢了。”

 

“我就很奇怪了,那个工人不是被同事推下楼的吗?不是民事纠纷吗?为什么会顺着查到我们家漏税?”

 

“你以为呢?”家姐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我用了多少钱摆平这事儿的?”家姐捂着手机跟他解释,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小了不少,“他哪里是被推下去的?他就是我们厂建制没达标出的问题,没有防护没有安全网,一脚踏空摔下去的。”

 

严浩翔怔了。

 

一时间,严浩翔似乎看到了那个人摔下楼的样子,死者扭曲地躺在水泥地上,脑袋边的血绽成一朵残缺的花。他看见死者睁大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天空,放大的瞳孔里是来不及发出的疑问,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我。

 

严浩翔没有见过死者,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也曾这样跌落到地面,也曾在黑夜里睁大着眼睛仰躺在地上。他们同样认真辛苦地努力着,也同样被现实打了耳光撕成碎片扔到废墟里。他们落在地上的那瞬间,脑袋里想到的,会不会是同样一件事?

 

一个死去,一个活了下来。一个躺进资本家铸造的棺材,一个搬进了弄堂里最小最破的屋子。一个被媒体塑造成同事纠纷的牺牲者,一个坐在城门上背靠着杀人犯的儿子剥橘子。

 

很难说明是哪一个死了,又是哪一个活了下来。

 

严浩翔感受到背脊处越来越低的温度。身后的人停止了一秒的动作,而后又恢复往常,合手剥起橘子。听筒里姐姐的声音有些疑惑,喂喂喂了三四遍,严浩翔听着,脑袋却还是空白的。

 

严浩翔起身,拿着手机走远了几步,“喂,没事,刚才信号不好。”

 

姐姐定了心,继续道:“总之我会把事情摆平的,这一点你放心。你就当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修养修养。”

 

“嗯,好,那我挂了。”

 

“嗯,拜拜。——哦对了,你没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联系吧?”

 

“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姐姐说,“大概看找不到你了,就有个来问我你在哪儿。小朋友,没工夫搭理他。你没跟他们联系就成了。”

 

“没有联系,我不会这么傻。”严浩翔说,“好了,我挂了。”

 

“嗯,拜拜。”

 

“拜拜。”

 

严浩翔放下手机,贺峻霖嘴里鼓着橘子,走过来接过手机揣进兜里。下过雨的石阶滑得很,贺峻霖扶着城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问:“你跟你姐说什么了?”

 

严浩翔看贺峻霖走得慢,抬起胳膊让贺峻霖扶着自己,“我说我不回去了。”

 

贺峻霖不觉得好笑,拉过严浩翔的手腕,没给回应。

 

“我是说真的。”严浩翔说,“你搬我屋里来吧。”

 

贺峻霖吓得一撒手,蹦出个半米远,“啥?”

 

“你不是要省钱买房吗?正好我也要省,那我们干脆住一个屋得了,双赢。”

 

 

 

(九)

 

同居的日子过得安实,房租上省下的钱,严浩翔全用来给贺峻霖买吃的。晚上睡觉,贺峻霖都是打着饱嗝儿躺过去的。严浩翔搂着贺峻霖,两手在他身上乱摸,嗯,手臂上有点肉了,再往下,肚子也鼓起来了,摸不见肋骨了。再往下,你上身这么瘦,怎么肉全落腿上了?

 

严浩翔的手指在贺峻霖大腿上滑走,他太喜欢贺峻霖带点肉感的腿,脑子里不正经的想法小烟花一样砰砰冒出来。他钻到被窝里,像品尝一样在他大腿内侧轻咬了一口,惹得贺峻霖身子一抖,一脚踹在严浩翔脸上。

 

贺峻霖岔开话题,“你鞋是不是破了?我看你今天拖着脚走的。”

 

严浩翔点点头,离开家的时候选了双旧鞋穿,一双鞋磨了半年,再好的鞋也会裂。贺峻霖翻了个身,留给严浩翔一个没有兴致的背影,“明天带你去买双鞋吧。”

 

“不用了吧,去菜场补一下就好了。”

 

“过年穿破鞋,一年都倒霉。”贺峻霖捂在枕头里说,“就当新年的礼物了,——钱你自己出啊,我可没有钱。我还要省着买房子呢。”

 

 

 

第二天,贺峻霖埋着头在衣橱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灰溜溜的古驰挎包,贺峻霖倒拎着古驰抖落抖落,“进商场得背个好包,商场里都是看人下饭的东西。”

 

严浩翔把脚塞进裂了底的破鞋中,使劲踩了踩,好像能把底儿踩回去似的。他瞟了贺峻霖一眼,“你怎么不把这包卖了?还能凑点钱买房。”

 

“假的,能卖个八十就不错了。”贺峻霖把包挎上身,在镜子里左右看了看,“不图赚钱,只图赚个态度。平时对人笑累了,偶尔也想看别人对自己笑笑。”

 

兜里揣了两三百,背着个假包,严浩翔和贺峻霖也只敢去去中低线的商场。严浩翔环顾了一下四周,家里收藏的那些牌子一个都没有,随便进家店拿起一双鞋子,严浩翔看了两眼,又把鞋子放了回去。

 

“靠怎么这么贵。”

 

前面柜姐还在夸贺峻霖的包好看呢,后面就听到严浩翔一句漏了陷的吐槽。柜姐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在贺峻霖身后翻了个白眼,大步走过去,把严浩翔放回去的鞋子重新摆了整齐。

 

不是贺峻霖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以往这个价钱,后面再加两个零,严浩翔都能手一挥,就它了来俩。但人在梨花巷过了半年,出了巷子什么都觉得贵。严浩翔蔫蔫地蹲在商场门口的阶梯上,问贺峻霖:“我不会是被你同化了吧?”

 

贺峻霖指着严浩翔,气得说不出话,“你穷你能怪谁啊。”贺峻霖蹲在严浩翔旁边,嘀咕道,“我也没想到现在三百块还买不到一双球鞋,不然我们去大卖场看看吧?卖场里的便宜。”

 

严浩翔琢磨了一阵,“不了,还是回去菜场里头补一下吧。新鞋还要磨,还是旧鞋穿得舒服。”

 

贺峻霖说:“那行吧,回家吧。白让我带个包出来。”贺峻霖站起了身,甩了甩发麻的腿,想到什么似的,“包都带出来了,不然你陪我去看房吧。”

 

 

 

那是严浩翔第一次走进贺峻霖的理想。

 

严浩翔跟着贺峻霖扑颠扑颠的小挎包,被和颜悦色的售楼小姐带进样板房。严浩翔想起刘耀文说的,确实一进门就有一股化工味儿,开了十个新风都没什么用。售楼小姐先截了话头,说我们样板房才装好,有点味道是正常的,交房了之后通通风就好了。

 

哪里像是刚装好的样子,走廊里的墙纸都发了霉了,开发商像是补错一样,拿胶又敷了一层,好好一堵白墙,怎么看怎么奇怪。

 

严浩翔站在屋中央,不用走动就能把七十平米的小屋子全看个透。他姐一个卧室也不比这整间屋子小多少,看过去那是样有模有样的多。就算是这样,这房子也不愁得没人买,售楼小姐电话还是响个不停。

 

售楼小姐指指手机,欠了欠身子。贺峻霖说没事您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等人走远,严浩翔走上去,刚想跟贺峻霖说话,贺峻霖就在屋中央兴奋地比划了起来。

 

“你看这厅多大啊,都可以在里头打太极了。这儿放个桌子,这儿整个柜子。唉,一个七十平的房子干嘛非要隔两个卧室呢?一个卧室不也够用了吗?现在搞得每个房间都好小……不过留一个也好,到时候我们要是打架,还可以把你踢到次卧去睡。”

 

严浩翔的手停在“我们”两个字眼上。贺峻霖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一样,踱着小步在屋子中间做规划。他不敢再问他一遍那两个字的真实性,他怕是他听错,又或是他嘴快没注意。他突然觉得这一刻蛮好,什么都蛮好,要是时间停在这里,他保不准会像最小最无知的时候一样,开心到流眼泪。

 

贺峻霖拉着严浩翔的胳膊往阳台走,“我最看中它这个阳台,你过来,我指给你看。”贺峻霖走到栏杆跟前,踮着脚伸了半个身子出去,手指指着远方一团黑压压的屋顶,问严浩翔,“你看那是什么?”

 

严浩翔往前站了一步,“什么啊?梨花巷吗?”

 

“对啊对啊。”贺峻霖说,“那个高了一小截的房顶看到了没?那就是你那屋子,我没骗你吧?确实是全巷最高吧?”

 

严浩翔眯着眼努力了半天,终于在一片黑漆漆的砖瓦里找到了露出的一小截白。旁边的贺峻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打得严浩翔都有点疼了。他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小孩子,冻得发红的手指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一通乱划。

 

“你看,梨花巷真的跟迷宫一样,我在顶上看都看不到哪儿能进出。”

 

严浩翔认真分析:“嗯,因为它分支比较多。”

 

“是不是跟蚂蚁洞一样?”

 

“有点像。”

 

“哈哈哈里头住的人也跟蚂蚁一样。”

 

严浩翔看向贺峻霖。贺峻霖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兴奋的,他乐呵呵地说,蚂蚁住得也湿唧唧脏兮兮的,蚂蚁也每天忙啊忙啊不知道忙些个什么东西,蚂蚁也不知道哪天就被一脚踩死了,蚂蚁也不会因为别的蚂蚁死了停下干活。你看,梨花巷的人不就是蚂蚁吗?

 

贺峻霖把话说得像绕口令,又快又怡悦。他一直笑着,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笑得都快要从阳台跌出去了。严浩翔的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帽子,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人就要消失了。

 

夕阳的光穿过空气里几百重的微小颗粒,最后落进阳台的,不过是天神施舍的几亿分之一。贺峻霖在唯一的一小片阳光里手舞足蹈,最后像个用尽了力气玩累了的孩子,喘着气缩回到阳台里。

 

他看着远处的巷子,脸上带着笑,若有所思道:“只要买了这房子,我就算从梨花巷出来了。

 

“——我就真的走出来了啊。”

 

 

 

(十)

 

除夕夜,刘姐烧了八道菜,七道里头都带着肉。刘耀文沾了一筷子,没有灵魂地夸好吃,转手又拿起手机噼噼啪啪打个不停。贺峻霖抬了抬胳膊,示意严浩翔把刘耀文手机拿走。严浩翔手一碰,正巧碰到最新一条消息,宋亚轩半带着撒娇的“那你等下来不来找我玩嘛,我们放烟火”的语音冒了出来。

 

刘姐脸色一沉,刘耀文乖乖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场面十分尴尬,尴尬到刘耀文撒着奶疯给严浩翔和贺峻霖敬酒都没能挽回。刘姐瞥了儿子一眼,把话题转到两个年长的身上。

 

“贺儿那楼什么时候开盘?我把钱准备好了,你要不今天就拿走?”

 

贺峻霖一嘴的肉没来得及咽,严浩翔先帮他回了话:“四月底开,还有两个月,不急。”

 

贺峻霖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抹了抹嘴,“对对,您先自己拿着,还能得两个月利息。”

 

“小张那里说通了吗?”

 

“那可不,现在就剩自己这儿要再凑两万了。”贺峻霖说,“说实话吧,我先跟他讲的,做足了准备才跟您来讲。”

 

刘姐拆了鱼,中间的鱼段一半放严浩翔碗里,一半放贺峻霖碗里,“那你还是把我当外人。亏得我把你当儿子,你还不认我这个妈。”最后一条鱼尾,刘姐想都没想就往刘耀文碗里送。刘耀文看着饭碗里干瘪瘪一条尾巴,哑口无言。

 

不愧是在梨花巷呆了三十年的女人,刘姐一句话就让贺峻霖慌了阵脚,他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说了三四个。严浩翔帮贺峻霖解围,说:“贺儿跟我讲过的,等拿到房子,第一个就请您去玩。”

 

刘耀文冒了脑袋,“我也要去。”

 

“去去去,去什么去。”刘姐嘴上斥责,脸上却藏不住笑,她拍了一掌儿子的脑壳儿,“别以为贺儿他们有了房子你就有地方和小相好私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全城禁烟火,你不开个二十多里地去哪儿放?还放烟火呢,我看你是心里放火,嘴上放屁。”

 

 

 

贺峻霖对烟花没什么想法,严浩翔脑袋里还有一点影子。去年还在一线江景的公寓楼顶赏烟火,今年落到空了城的市中心,别说烟花鞭炮了,一条大街,人都见不着几个。贺峻霖说租在这里的多是外地人,一到过年全奔着老家跑了,所以梨花巷的除夕,比平常可怕多了。

 

巷口的路灯又坏了两盏,贺峻霖把自己都说害怕了,掏出手机说:“烟花放不了,我们听点声响吧。”

 

整个梨花巷,亮灯的不到十家。严浩翔和贺峻霖走在弄堂里,伴随着音质不高的沙沙的烟花声,总觉得更是诡异了几分。

 

严浩翔皱了皱眉,“光有声音不行,我们生点火吧。”

 

于是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捡树枝,黑灯瞎火的,趁没人掰了几棵茶树。贺峻霖有点担心,“这树真死了吗?等下不会有人来找我们吧。”

 

“不死也活不久了,你看叶子都掉没了,我看活不过这个冬天。”严浩翔边说边撅了两根树桠揣兜里,“没事,来人了我罩着你。”

 

“嘿在梨花巷我还用你罩着?”

 

捡树枝捡了半天,生火又是半天。严浩翔和贺峻霖蹲在天井里,看着火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放在身旁的手机里,烟花噼里啪啦地作响。贺峻霖有点冷,凑着头烘自己的脸。

 

“熏吗?”严浩翔问。

 

“熏。”

 

“你不怕火吗?”

 

“火有什么好怕的。”贺峻霖一脸嫌弃,更是把鼻子凑得近了一些。

 

严浩翔往火盆里添着树枝,说:“我姐挺怕火的。”

 

“你姐怕火啊?”

 

“嗯,她小时候拔火罐伤着了。她要是看到这火盆,肯定跳得三米远。”

 

天井安静得不像话,只剩手机里不断循环播放的劣质声响。贺峻霖眼瞳里的火苗摇摇曳曳,他看着火盆看了很久,突然问严浩翔:“那你想不想你家里人?”

 

严浩翔思考了一下,说:“我跟我爸妈关系比较淡。姐姐嘛……”男生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说,“可能还是有点想的。”

 

贺峻霖没有说话。这个问题本该就到此为止了,再问下去,两个人都会舍不得。两个人望着飘摇的火星,给彼此都留了一点空间。

 

说到底,严浩翔和贺峻霖也不过认识半年,这半年的悲戚喜乐,重量到了,质量却没有。任是哪一方突然离开,过个三五个月,可能也就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了。他们怀着违乡负俗的落寞走到了一起,要是执意求个结果,也就太傻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当傻子,折折腾腾大半年,终于还是有一方让了步。

 

“没给我准备礼物吗?”严浩翔问。

 

“没有,没钱。”贺峻霖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我给你吧。”

 

严浩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递到贺峻霖面前。贺峻霖拎起他手心里碎成两半的身份证,忍不住笑,“这什么啊这是?”

 

“我把身份证掰了。”

 

严浩翔的脸被火光映成红色,眼睛里盛满了二十多年未曾让其见世的真挚。他坐得端正,好像面前的不是坏了灯的破陋蓬荜,而是镶了水晶的高档餐厅一样。严浩翔看着贺峻霖的眼睛说:“我不走了,我想陪你留下来。”

 

贺峻霖笑得合不拢嘴,好生生破坏了恰好的气氛。贺峻霖说,你先别矫情,你等一下。然后三梯一步地跑上楼,抱着一个鞋盒跑了下来,往严浩翔怀里一塞,“喏,回礼。”

 

火光有点暗,严浩翔把压得全是凹的鞋盒拿近火苗,一开盖儿,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你还真去大卖场给我买鞋了?”

 

“对啊。”贺峻霖点着头大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谁要一张掰坏的身份证啊?还是我的礼物比较值钱。”

 

门口传来一阵铃响,老巡警提着手电摸了进来,把私自放火的两个人逮了个正着。

 

“我说怎么会有烟。”探照灯的光直直地照在两个人身上,老巡警板着满是皱纹的脸凶道,“巷子里放火还要不要命了?不知道这些房子都是木头搭的啊?

 

贺峻霖本能般地换上讨好的笑容准备起身,手却被严浩翔一把拉住。严浩翔让贺峻霖坐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哎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年不是没买着回老家的票嘛。想着过年过年,多少得有点烟火气,就着了个火盆过过瘾。您别急,我们这就灭了。”

 

严浩翔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瞬时把火盆浇了个灭。巡警透过老花镜看了眼严浩翔,没什么好说,口袋里掏出本子打算开罚单。严浩翔见势往老巡警身旁一靠,拽着他的右胳膊,“大过年的,就饶了我们一次吧。您看全梨花巷的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就剩我们两个。凑了点钱,两碗面两瓶酒,就把这年给过了。您就放过我们一回吧,积善积德,来年大吉大利啊。”

 

这回轮到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目瞪口呆了。老巡警琢磨了一下,收起了纸笔,走的时候严浩翔还在身后搀着,一声声“过年快乐好人好报”叫得比亲爷爷还亲。等人家骑着车走远,贺峻霖才回了神,啪啪地为严浩翔鼓起了掌。

 

“厉害啊严浩翔,有模有样啊。”

 

“那是,你不看看跟谁学的。”

 

严浩翔回到天井收拾火盆,贺峻霖在一旁意犹未尽,“你现在倒真像梨花巷的人了。”

 

“是吗?”严浩翔端起火盆,向楼上走去,“可惜马上就要离开这地方了。”

 

“嗯?为什么?”

 

严浩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身后的贺峻霖。男生的眼睛被月光照得亮亮的,小楼太黑,但贺峻霖还是看见了他嘴角的笑。

 

“我给你留了两万块,塞你包里了。”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新年快乐,买房去吧。”

 

 

 

(十一)

 

开盘的前一个晚上,贺峻霖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躺在床上,脑袋里从明天吃什么到宇宙有没有边,什么都有。他还记得小时候秋游前一晚的激动,还记得拉着父母在超市里买零食的样子。如果不是买房子,他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因为开心而睡不着了。

 

贺峻霖在床上打了两三百个滚,滚到严浩翔在梦里喊“船要翻了,贺儿你先走别管我”。贺峻霖支起身子,撑在枕头上看严浩翔在睡梦中急得冒汗,憋着笑不敢出声。他想等拿到房子后,一定要买张好点的床,起码不能做的时候还要担心会不会塌。别的家具不要也罢,单放张床,也足够两个人快活了。

 

眼睛睁到凌晨五点,贺峻霖实在没了辙,也干脆不逼自己睡了。他跨过严浩翔走下床,打开衣柜翻自己的包。

 

嗯,很好,钱都在,人也在。贺峻霖望了望床上的严浩翔,拎着包想把拉链拉好。

 

老年机从包里掉到地上,砸得地板一声响。贺峻霖赶紧把手机捂了起来,手指不小心点开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有新的信息,贺峻霖觉得奇怪,机子他几年没用过了,谁会给他发消息。贺峻霖心想,不会是严浩翔姐姐吧。他握着手机思忖了一下,还是打算打开看一眼。

 

消息确实是重庆发来的,但不是姐姐。老年机的分辨率不高,贺峻霖借着晨曦的微光,模模糊糊把几十条短信看了一遍。除去各种看得懂和看不懂的脏字儿,剩下来的,不过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威胁。

 

“严浩翔,你吞了我找你买鞋的五万块去哪儿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混白道的主,你不出来我就去问你姐了啊。”

 

最后一条消息附了张图,图片半天加载不出来。但是后面一句“你姐挺漂亮的啊,借哥尝尝看”,看不到图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

 

贺峻霖熄了屏幕,在黑暗中坐着。

 

他就这么抱着腿坐在衣柜旁边,在黑暗的房间里缩成一个微小的点。他坐了很久,像是把自己的皮肉一寸寸亲手剥离开来那么久。最后他看了严浩翔一眼,挎上包,出了门。

 

 

 

要到很久以后了,久到严浩翔都快忘记贺峻霖长什么样了,他才知道那个清晨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在柏联泡了汤刚出来,家姐递来冰水,两个人坐着聊,也不知怎么就聊到那个让人头疼的朋友。家姐问,你最后把五万块钱还给他了吗?

 

“还什么钱?”严浩翔咬了块冰在嘴里,“当时我看断货了就没接他这单了,压根没收钱,他还有脸让我还钱?”

 

姐点点头,看严浩翔有点生气,便解释说:“我说他怎么突然就不骚扰我了呢,还说有我裸照。要了命了,你怎么会跟这种人玩在一起。”

 

严浩翔欠揍地回了句:“姐你这身子也没人要看吧?”果不其然遭来一顿暴打。收拾完弟弟,家姐缓了缓气,“亏我当时还有点上了心呢,他说照片给你手机发过去了,我就怕你联系他暴露了位置。”

 

严浩翔不说话了。

 

“什么手机?”

 

 

 

严浩翔是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的。

 

他醒来的时候,贺峻霖还在旁边睡着。他在他身边滚了一个晚上,到早晨了倒是呼呼大睡起来。严浩翔推了推贺峻霖,说起来了,买房去了。

 

梦里的人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声,把严浩翔的手推开,“不买了,起不来。”

 

严浩翔晚上睡得实,所以他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贺峻霖抱着他的古驰,带着一部老年机去城门上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儿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坐了多久,他不知道他手机里一块一块累起来的余额,是怎么在两秒钟里突然变成了零,也不知道他在羊肉店外来来回回走了多久,才把包里的钱给老板娘还了回去。

 

贺峻霖是个聪明人,他太知道怎么样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凡露出一点破绽,严浩翔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躺在床上抱着他说,“好好好,那听你的。我们不买了,留着钱吃喝玩乐。”

 

如果严浩翔看到一丁点漏洞,他就能猜到那天早上的贺峻霖坐在城墙上,在鸟雀的啼鸣中对着电话装一个刚拿到这个号码的企业家。他把话说得惟妙惟肖,苦口婆心地教育电话那头还没睡醒的哈批,说你这么想要钱还不如和我一样早点起来赚,最后大手一挥,说你幸好碰见的是我,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五万块我打你支付宝上,你也洗心革面别去骚扰人家姑娘了。

 

但是贺峻霖什么也没说,他就乖乖地缩在被窝里,打着小猫一样安恬的呼噜。他每翻一个身,都能断断续续地呓语一个那房子的缺点,味道大、房间小、风水不好还死活不肯降价。严浩翔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原来你也知道啊。”

 

贺峻霖嗯嗯两声,翻个身又睡了回去。大概是把脸捂在了枕头里,男生的声音听着闷闷的,“我是这辈子都离不开梨花巷咯。”

 

——“我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十二)

 

六月初,家姐带来了好消息,说事情压下来了,资产也解冻了。补上了税罚了点钱,爸妈都回来了,财产也没什么影响。

 

家姐在电话那头问严浩翔:“你拾掇拾掇,什么时候回来?我先给你订机票,让我们小少爷坐头等舱风风光光地回来。”

 

严浩翔抬头看了贺峻霖一眼。不远处,贺峻霖一身薄衣混在城楼上喝茶的大爷中,饶有兴致地逗他们笼子里的鸟。严浩翔背过身,看着城门外的矮房,对姐姐说:“我不想回去了。”

 

电话那头家姐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得无奈又恨铁不成钢,“我就猜到是这样。”

 

严浩翔没有回话。家姐止了笑,语气比出事那天还冷,“严浩翔,我跟你说,你可以说‘我要先等等’‘我想把这里的事儿先处理一下’,但是不可以说‘我不想回来’。想和不想都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你七岁以后就没这样说过了,你是怎么了?把苏州当家了?”

 

“那不然呢?把你那儿当家吗?”

 

话是过了分的,严浩翔自己也知道。如果在平时,姐姐听了一定铺天盖地一顿痛骂,外加上手打两巴掌也不是不可能。骂得出打得出,是因为两个人都知道是玩笑话,上嘴上手都是好玩儿。但现在不是了,家姐在电话另一头缓慢而平静地呼吸着,严浩翔看过家姐玩股票的样子,她抱着手臂,盯着屏幕上的红绿线,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现在就是这么看着他的,不是看亲弟弟,而是看一支跌停了的股票。

 

“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们家算不算好人?我七岁以前觉得大家都好,爸妈一年回一次家我都觉得他们好。后来我发现我们其实没那么好,结果所有人都跟我讲,你以为世界上有好人吗?谁不是披了层皮在那儿笑。我也就没觉得自己多差了。”严浩翔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又要说小孩子才分好坏,大人只有利弊,所以我也没提过这个问题了,我自己也不去想了。谁拿了钱不开心啊,有钱不就成了。”

 

“结果我来到这个破地方,第一天就被讹走了两千块,后面又被拉到黑店里当苦工,白天打杂晚上当家教,孩子早恋了老板娘拎着棍子连我一块儿骂。骑电瓶车得了老寒腿,上错了道儿被交警跟在屁股后面追。过了年一双鞋也买不起,菜场缝两针回家继续拖着走。”

 

严浩翔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笑着笑着鼻子也酸了。小少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隔着桥头跟姐哭诉,好像八百年的倒霉都落到自己身上了一样。他又跟小时候不一样,姐说不哭了,我们回家吧。他袖子一抹,倒是向后面退去了。

 

“要说利弊,那我在这儿真是亏大了,天天都亏,没一天赚的。”严浩翔说,“但是我也没那么难过,不说难过,其实我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我还不知道人原来是可以过得这么开心的,原来被讹了钱、被罚了款、被狗血淋头一顿骂都可以是开心的。姐,我哪有别人说的那么聪明,我可能天生就是个神经病。”

 

六月的风好暖和,吹在脸上痒痒的。严浩翔听见电话另一头姐姐牙齿间发出的摩擦声,他想她一定气得很,但还保持着她大小姐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端着身子,整个尼依格罗没一个人能看得出来她脑袋里在杀一个人。严浩翔在她的幻想里被肢解成八段,尸首全无了都忍不住笑觉得滑稽。

 

“你就是个神经病。”家姐咬着牙,语气里还是大方得体的长姐样,“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去找你?”

 

“你不会的,我们家不是这种性格。我要真出事了,你们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来败了自家名声。”严浩翔笑着说。

 

严浩翔转过身,贺峻霖还在乐此不疲地跟大爷套着近乎,大爷把鹦鹉从笼子里取了出来,搁在贺峻霖的手腕上。贺峻霖又兴奋又害怕,一条小细胳膊撑得笔笔直。鹦鹉立在他的手上,点着脑袋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周围一圈大爷都被逗乐了,拍着小年轻的肩说,好兆头好兆头。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嘴角止不住地笑。他问姐:“姐,前面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敲你车窗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分点肉,你会给吗?”

 

“你有病啊严浩翔,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

 

“哎你先答嘛,答了指不定我就愿意回来了。”

 

“不给,我干嘛给他。”姐骂道,“你脑子给我清醒点,抓紧给我回来。”

 

严浩翔哦了一声,不带魂儿地敷衍着。贺峻霖把鹦鹉塞回鸟笼,转身看了一眼严浩翔,口型拼出一个“你打好了没?浪费我这么多电话费”的无声抱怨,严浩翔动动嘴,说快了快了。

 

“那真不巧,我会给。”

 

严浩翔挂了电话,朝贺峻霖走去。贺峻霖看了眼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嘶嘶地心疼钱。两个人跟遛鸟的大爷道了别,走下城门。

 

“接下来去干嘛?”贺峻霖问。

 

“去买房。”严浩翔答。

 

“啥?”

 

严浩翔站在小电驴旁边,在口袋里摸钥匙,“我的卡解冻了,我们去买房吧。”

 

贺峻霖没缓过来,“买什么房?”

 

严浩翔看了看四周,走到城门下的城区导览地图前,用手随便画了个圈。

 

“这个圈儿里,你想买哪个就买哪个。”

 

 

 

(十三)

 

贺峻霖做过一个梦。

 

梦里自己还是十五岁的样子,拖着掉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来到梨花巷。他怕黑,站在巷子口不敢进。大妈说,孩子你新来的吧?来,我带你进去。贺峻霖便跟在大妈身后走。大妈说这不是个好地方,你还年轻,要好好赚钱早点搬出去。有钱的人家都走出去了,没钱的人才在里头瞎转。

 

大妈边说边走,越走越快。贺峻霖拖着箱子,说阿姨你慢点,我跟不上了。大妈回过头骂他,你太慢了,赚钱的事儿可不等人。她拽过贺峻霖的手跑,往一片黑影跑去。贺峻霖说阿姨我箱子断在后面了,我不走了,我要回去找箱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掉入一片水中。

 

贺峻霖在水里挣扎,他蹬着腿划着手,勉强抬头吸了一口夹着一半水的空气。水下的脚腕被油腻的水草一把缠住,扯回水里。贺峻霖拼了命地甩着腿,水草纠缠着,沿着他的小腿胫骨一路往上,缓慢而猥琐地攀附着他的下肢,一点点向大腿蔓延,黑暗一点点,一点点将他吞噬。

 

贺峻霖失掉最后一口气,惊醒于凌晨三点浸满汗水的枕头上。

 

 

 

贺峻霖撑在还没上漆的水泥砖上,从他心仪的房子里遥望远处的梨花巷。严浩翔走上前来,说看了那么多房子,你怎么还是想买这一间?

 

“怎么,这个不好吗?”贺峻霖反问。

 

“临湖的那个不好吗?一线湖景大平层。你想要市里的话,我看留园旁边那套别墅也可以啊,没了事还可以去园林里逛逛。”严浩翔觉得没劲,“还不是你说的嘛,这里味道大、房间小、风水还不好。”

 

贺峻霖回过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开盘那天啊,让你起来买房你又睡过去那天。”

 

“那是我的错,我不能这么说它。”贺峻霖伸手摸了摸外面的墙壁,像是安慰这间屋子一样,“它是我的白月光,这么说太不尊重了。”

 

俯了大半个身子在阳台外,贺峻霖一个趔趄,差点翻了出去。严浩翔扯着他的帽子一把把他拎回来,责备道:“你能不能当心点?还想再摔一次啊?”

 

贺峻霖倒是嘻嘻哈哈,“呀你知道我摔过啊,谁告诉你的?刘耀文?”

 

严浩翔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贺峻霖满脸骄傲地拉过严浩翔,指指隔壁在建的那栋楼,“你看,我就是从那栋楼摔下去的。”

 

“你从这儿摔下去的?那你还买这儿的房子?”

 

“我又不迷信,管他的呢,便宜就好。”

 

贺峻霖也是心大,趴在样板房的阳台上,说:“其实想想我自己也有责任,天一黑,梨花巷的灯一亮,那边就太漂亮了。我看着看着,脚就踩空了。”

 

“我真搞不懂你,你怎么住在梨花巷想外面,来了外面又想回去。”

 

“嘿巧了,我也搞不懂自己。”贺峻霖撑着脑袋笑,他看向严浩翔,“我过来第一天,一个大妈就跟我说,梨花巷吃人,不能在这里迷路,磨了脚都要从这里走出去。有本事的人都能走出去,没本事的才会被困在里面。”

 

严浩翔质疑道:“那我到现在都认不清路,你是说我没本事咯?”

 

“对就是没你本事。”贺峻霖肯定道,“梨花巷我闭着眼都能走出来。”

 

贺峻霖站累了,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眼睛还是朝着外面。

 

“后面我才知道梨花巷的人都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真话假话都得混着说。就比如那个大妈吧,梨花巷吃人,假的,是她吃人。不能迷路,真的。磨破脚也要跑出去,真的。那最后那句话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你管它真的假的。”严浩翔坐在贺峻霖旁边,翻售楼小姐给他准备的购房材料清单,指节在一堆纸张上敲了两下,“合同一签,你就算从梨花巷走出来了。”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严浩翔靠倒在沙发上,看着贺峻霖,说,“那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苏州?”

 

贺峻霖摇摇头。

 

“因为这儿以前叫‘吴’。‘无’嘛,什么都没有嘛,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贺峻霖哑然,“你这笑话讲的没什么水准。”

 

“我是跟你讲真心话。”严浩翔辩解道,“我是空着手过来的,所以也没打算带什么东西回去,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件好事儿,所以我连回忆都不打算带回去。”

 

严浩翔顿了顿,“结果呢,从无到有了你,从无到有了这间屋子。我其实是想说,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创造,也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丢掉。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心,但也挺好的。”

 

狭小的客厅里,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有一瞬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下一个瞬间,贺峻霖像兔子一样跳到沙发的另一头,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

 

“啊,好尴尬啊……”贺峻霖面部扭曲道,“还有点恶心。”

 

严浩翔像颗漏了气的小皮球,蔫蔫地靠在沙发上。没有什么比打碎一个狮子座精心酝酿的情话来得更伤人自尊了,严浩翔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贺峻霖瞅瞅气氛不对,假咳了一声,坐回到严浩翔旁边。

 

贺峻霖翻看资料,严浩翔也没有动。五分钟过去了,贺峻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纸张塞到严浩翔怀里:“太复杂了,我看不懂。”

 

严浩翔抬起头,嘴和眼睛都撇着,委屈巴巴地看着贺峻霖。

 

贺峻霖回避着小狮子的视线,眼睛转向别处。

 

“看什么看,看资料。”贺峻霖说,“赶紧买了,我还等着过门呢。”

 

 

 

(十四)

 

在遇到严浩翔之前,贺峻霖真算不上一个好人。

 

他靠着小聪明在梨花巷落了脚,舔着脸跟地头蛇打好关系,人家给他介绍工作,他还反过来把人家一锅端了。在工地上消极怠工磨磨蹭蹭,还摔了一跤讹了人家万把块钱。钱被偷了之后搬去小屋子,兜里还揣着大房间的钥匙,时不时过去美觉一晚。

 

在严浩翔住进来之前,贺峻霖有几百个夜晚,就趴在他的那个窗口看远处的楼。他没花钱,不敢开灯,靠着一支手电占着微不足道的小便宜。

 

他知道自己很倒霉,就安慰自己是咎由自取。他不敢往深了想,想自己待人和善却被拉进窑子,想自己辛苦工作却事出意外,想自己为什么总是兜里有点钱了,却又输了个精光。生活由不得他这么想,好像命运就没为自己准备一点甜头一样,那这饭还要不要吃了,这日子还要不要继续过了?

 

所以贺峻霖学着给自己找点甜头。他看着远处那栋楼一点点盖起来,多盖一米,他就多一秒的希望。他默念着要走出去、要走出去,心里坚定地认为只要走出这条巷子,生活就不会这么糟了。

 

后来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就算闭着眼,也能走出这个巷子了。他开心坏了,跑到他念想了一千五百多天的那栋楼上,一开门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和未来。他跑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在十里之外的那个高出一截的小窗里,贺峻霖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

 

少年趴在窗台上,遥遥地望着自己脚下的这幢楼,眼里是藏不住的幻想和希冀。贺峻霖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知道他的腿放在了哪里,知道他用第几根手指撑着自己的下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出去吧,出去吧,出了巷子,什么都会好的。

 

少年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就被永远地留在了梨花巷里。

 

 

 

“贺儿你醒了吗?还在睡吗?那我先去饭馆了,下了班带你去签合同。”

 

严浩翔带上身后的门。老屋子的门铰链生了锈,随便一动都是吱呀吱呀地响,只有严浩翔有本事把门安静地关上。他常嫌弃他睡得像头猪,却还是想留给他最温柔的梦乡。

 

贺峻霖卧在枕头上,等小电驴的撑脚从石板路上撬起的声音,等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轮胎闷重一压的声音,等扭起把手后电流运转到轮子的声音,等他压着松动的石板,一路离开的声音。

 

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贺峻霖从床上坐了起来。

 

贺峻霖从床底翻出一个破布包,打开衣柜,扯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他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在床头零零散散拿了几包豆腐干,又回到了衣柜前。

 

所有衣服的最底层,柜子最小的暗格里,贺峻霖反了色的古驰包,包着严浩翔留给自己买房的两万块钱,静静地躺在原地。

 

贺峻霖在衣柜前站了很久,最后他把钱拿了出来,塞进了布包。

 

走之前,他坐在一片凌乱里,认认真真在老年机上打下了一行字: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思考了一阵,又加了一个老套的符号表情。手机快没电了,屏幕也坏得一闪一闪的。闭了一只眼的小表情在蓝绿色的屏幕上忽隐忽现,嘲笑着两个没有本事的人,和他们过于廉价的爱情。

 

贺峻霖背上包,回头看了小屋一眼。

 

——严浩翔,我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

 

因为走出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被困在了这里。

 

 

 

(十五)

 

“所以你这么久才报警,是因为自己在找他?”

 

警察看着对面的男生,问:“你就这么不信任警察?”

 

严浩翔摇了摇头,“不是,你要知道,对我来说,找到他比找到钱重要。”

 

警察叹了口气,“所以呢?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从包里翻出一个磨了角的古驰挎包。警察接过去,左右翻了一下,眼也没抬,“假的吧?”

 

严浩翔笑了,笑得无力又难过,“真的。”

 

“三个月,我跑了梨花巷每一户人家,每个人都知道贺峻霖的名字,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突然消失了,这在梨花巷好像就是件最平常的事儿。连跟他关系最近的老板娘都跟我讲,讲这里就是这样,人来来往往很正常。这正常吗?”

 

“最后我只剩下这个包,我就拿这个包去专柜问,我说这个包是假的,但是希望能告诉我原版大概什么时候出的,想凭着这个找打版的卖家。结果人家一检查,跟我说,这包是真的,就是已经绝版了。”

 

“我问这个包是什么时候上市的,国内哪些门店上市的,她不乐意跟我讲,我就把他们摆在橱窗的东西全买了,才有一个年长的导购过来告诉我,说她会帮我查。她还告诉我,五年前他们成都的柜姐在群里发过消息,说一个客户的孩子离家出走了,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让大家留意一下。”

 

严浩翔笑着瘫在椅子里,“你知道吗?他哪里是个一顿馒头要分两半吃的人啊,他妈妈还是古驰的高会,没在店里花个百万块钱,谁管你孩子丢没丢啊。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吗?我真的觉得很好笑,我以为我把自己都放在这里了,我都死心塌地什么都不要了,到头来我连他叫不叫贺峻霖都不知道。”

 

“他真的太厉害了。我输了,我输了。”

 

警察看着男生一拳一拳拍打着椅子的扶手,每一拳都像是打在自己的脸上一样。严浩翔摇着头,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坐在警局的只是一具没了未来的空壳。警察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懊恼他的失败,还是在遗憾他的情人。

 

警察安抚道:“小伙子,你不要激动。我们呢,肯定是会帮你找这个人的,你不要着急。”

 

严浩翔平稳了情绪,重新回到严家少爷的做派,脸上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我不急,随便找不找得到吧,我累了,不跟他玩了。我下午的飞机就回家了,找到记得跟我说一声。”

 

“嗯嗯好,我们这儿会帮你立案的,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行,谢谢。”

 

严浩翔拎起行李袋,起身向外走。

 

警察挥了挥手里的古驰,冲严浩翔喊:“哎这个包呢?你不带走?”

 

“不带了,没准儿还留着点指纹呢,你们慢慢查吧。”

 

 

 

严浩翔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窗外的风景一帧帧擦肩而过。

 

很久以后,他也会和家里人说起这个城市,说它四四方方一个城,市里头每条大路都横平竖直,外地人去玩儿的景点爬着格子就能找到。说城里的河流过每个人家,河上架了八百多座桥,你心血来潮登上一座,就很难再找到回去的路了。它就是这么个地方,面儿上方便的很,肚里头花花肠子多得去了。

 

家姐会呛他,说你在外流落还落出优越感来了?真把自己当苏州人了?用词儿怎么都是“外地”、“本地”的呢。

 

严浩翔这时候才会反应过来,他在苏州这一年,或许连古城都没有出过。他说的所有话,其实只是在复述贺峻霖第一天载着他在小电驴上说的那些而已。他花了快一年的时间,了解的也不过是他为自己造的城。而苏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严浩翔可能自己都不清楚。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严浩翔回过神,按下了通话键,“喂,姐。”

 

家姐心情不错,乐就乐在姐弟之间的对抗,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输过。家姐的每个词尾都是笑的,有点快乐,也有点嘲讽的意味。

 

“知道错了吗?”

 

“嗯知道了,我还给你买了二十个包。”

 

姐姐笑得愈加夸张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那起码要退货十五个,我信不过你那直男审美。”

 

“都是当季新品,橱窗里刚摆上的那种,还热乎呢。”

 

姐姐满意地点头,说等到手了要挑一挑。

 

“对了,你几点的飞机?赶得上吃晚饭吗?”

 

严浩翔愣了一下,“不是你给我买的机票吗?短信都发我手机上了。”

 

“嗯?不是啊。”姐姐说,“不是你自己买的吗?川航商务舱。我本来还想给你买头等的呢,没想到你自己先买了。”

 

严浩翔说:“我没买啊,你搞错了吧?”

 

“等等啊,我这里也有收到短信,我还以为是你转发给我的,搞不好是黄牛。”姐姐放下手机,严浩翔听到她调回短信界面查看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姐姐说,“啊,是黄牛,不是黄牛不会连价格一起发过来。”

 

“——等等,你怎么付了两万块啊?商务舱一趟顶多一万二吧,你出两万,严浩翔,你怕不是脑壳儿有毛病哦……”

 

在这一刻,时间静止了。

 

这一刻,严浩翔耳边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后脑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一样,严浩翔感受到脑子里的血液沿着后颈一路往下,身体每个部位的温度都回到了胸腔的左心房。心脏汲取了所有的情绪,在空壳一般的躯体里被挤压、穿刺、分割。严浩翔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伤口都在痛,膝盖在痛,手在痛,心也在痛。

 

他痛得都要死掉了,脸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笑着。

 

“他还是把我送出去了啊。”

 

“什么?”

 

严浩翔看着窗外,他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梨花巷,他还是把我送出来了啊。”

 

 

 

(十六)

 

同一时间,警察整理完最后一行笔记。他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上“嫌疑人:贺峻霖”,想了想,在名字后面加了个备注“假名”。

 

又想了一下,警察打开笔,刷刷划掉了刚才写的那行。

 

身后一丝响动,警察头也没回地说:“我听到了,出来吧。”

 

塑料袋刺啦刺啦地响,贺峻霖没了趣儿,走过来,把盒饭搁警察桌上,“吃吧,刘姐为小张做的特供午餐。”

 

张真源打开饭盒盖,怀疑地问:“你这次没把我的烤肠偷吃了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贺峻霖拉过一张椅子,在张真源对面坐下,把自己的饭盒盖儿也打了开来,敞亮亮地推到他面前,“你看,我也没有烤肠。”

 

“那你是都吃了。”

 

贺峻霖伸过手想打张真源,张真源本能地后仰了一步,“你打,你打我就不把包还给你了。”

 

贺峻霖收了手,拆了筷子,满不在意道:“他还把包还回来了?看来他心里真的没有我,我就留下那么一个定情信物,他还给还回来了。”

 

“你也别这么说,你也看到了,他还是挺难过的。”张真源咬了口鸡腿,啧啧地夸好吃。贺峻霖看了眼张真源,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张真源饭盒里。

 

张真源一脸不可思议,“给我吃的?”

 

贺峻霖点了点头,“嗯,谢礼。剩下二两碧螺春我明天拿给你。”

 

“唉其实你真不用这样。”张真源说,“他走了你真的开心吗?”

 

“我不开心,我不开心干嘛还给你送礼?”贺峻霖怼道,“我嫌我钱多没地方花吗?”

 

张真源长久没说话,午休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隔了好久,张真源弱弱来了一句,“不像。”

 

贺峻霖气得眼直,张真源眼见着贺峻霖头上冒热气,救命般地把古驰包拿了出来,扔贺峻霖手里。

 

“你看看,里面有他给你留的东西。”

 

贺峻霖拉开包,拉链卡在一半,他把包倒过来解拉链,包里的东西唰唰全掉了出来。

 

二十几张机票落了一地。

 

张真源放下筷子,蹲到地上捡。

 

“你看看,二十四张机票,上海到重庆。从今天算起,每半个月一张。”张真源把机票放到贺峻霖手里,“他帮你订了一整年的机票。——他是想让你过去找他。”

 

贺峻霖愣住了。

 

厚厚一沓卡纸,放在手心里,重得他都无法握紧。拉链卡住的地方,贺峻霖扯出一张纸。皱皱巴巴,几个不好看的字。

 

——“别玩了,回家吧。”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秋天,贺峻霖窝在狭窄的店铺里玩手机。门推开的时候带进一阵风,贺峻霖一抬头,就好像看到五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身正气的小少爷,再简陋的店面,再低劣的敲诈都没有办法让他弯腰。他用小电驴带着他的时候,他就像座雕塑一样僵硬地坐在后面。他带他穿过他迷过路的巷子,路过差点被摁进去的水井,走过被拐的时候拼死抱着的电线杆,和被锁在里头一夜的公共厕所。

 

最后他带他去了他被偷光梦想的房间。进去的时候,他对遗留在屋子里的十五岁的自己说,好了,你该走了,这次我会保护你的。

 

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点点头,带着一身伤走下了床。少年带着透明的身体,慢慢走向那个棱角分明的小少爷。

 

最后,两个人化为一体,而纠缠着贺峻霖那么多年的执念,也终于与世界和解。

 

 

 

贺峻霖捏着纸条,手指上的油渍把严浩翔的字洇得模糊。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会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像个没摔过跤的孩子一样,撒个泼撒个娇,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就能躲别人怀里哭一场。

 

但是贺峻霖哭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会哭,也知道在某辆驶出苏城的出租车上,大概有一个人和自己是相同的感受。

 

张真源拿过茶杯,喝了口茶。

 

“那你会去吗?”

 

贺峻霖把纸条捏进手中,放进口袋。抬起头,笑得开心。

 

“谁知道呢?看心情吧。”

 

 

 

【完】

 


做梦专家

【娜俊】蓝色莫吉托

#校园双向暗恋

#一点点渣的罗哥

#激情产出的快打甜饼 不要骂我


海盐,薄荷叶和香草冰淇淋。说到夏天最美好的限定,是我一眼看到你。


01


爱心形的巧克力堆成了小山,蓝色的储物柜缝隙间冒出厚厚的粉色信笺。罗渽民铜制的钥匙旋开柜门,哗啦一声就引发了情书与巧克力的雪崩。


今天的量比昨天还要多一些。


罗渽民无奈地揉了揉蓝色如海盐般清爽的头发,却在铁皮包装的巧克力海洋里发现一块塑料包装的糖果纸。弯腰捡起,将它从中拯救出来,一块小小的泡泡糖在罗渽民的手里被翻来覆去的打量。


上面有一只小...

#校园双向暗恋

#一点点渣的罗哥

#激情产出的快打甜饼 不要骂我

 

海盐,薄荷叶和香草冰淇淋。说到夏天最美好的限定,是我一眼看到你。

 

01

 

爱心形的巧克力堆成了小山,蓝色的储物柜缝隙间冒出厚厚的粉色信笺。罗渽民铜制的钥匙旋开柜门,哗啦一声就引发了情书与巧克力的雪崩。

 

今天的量比昨天还要多一些。

 

罗渽民无奈地揉了揉蓝色如海盐般清爽的头发,却在铁皮包装的巧克力海洋里发现一块塑料包装的糖果纸。弯腰捡起,将它从中拯救出来,一块小小的泡泡糖在罗渽民的手里被翻来覆去的打量。

 

上面有一只小小的狐狸印花。

 

这是什么新花样吗?罗渽民嘲笑着同龄人越来越贫乏的想象力,然后把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包装纸拆开,捋捋平整。

黑色水笔,可可爱爱的字体端正的像是在练习写字。上面只有清清爽爽的两行小字:

 

“我很喜欢你”

 

“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罗渽民轻轻地哼了一声,随手就把小纸片揉作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泡泡糖却丝毫没有浪费的放进嘴里咀嚼。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用力地吹起泡泡糖直到它承受不住炸裂,他再不厌其烦的用舌头把泡泡糖含进嘴里,循环反复。

 

连拒绝都不说一声,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

 

躲在储物柜边上的毛绒脑袋见他往自己的方向走来,感觉把脑袋往后缩了缩。等确认目标离开了以后,再从垃圾桶里掏出那团皱巴巴的包装纸,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然后委屈又不甘心地咬着下嘴唇。

 

 

罗渽民大概是那种你明知道他身边绝不缺人却又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的存在。

昨天他和女朋友分手的消息刚传开,今天来向高三的渽民学长告白的队伍就弯弯曲曲地排到了楼底下。黄仁俊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胆子更小一点,只敢写在包装纸上,却又害怕被他拒绝,害羞的连名字都没留下。

 

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也许这连拒绝都算不上,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喜欢他。还是个同年级的小男生。

 

“渣男。”这是手工社社长李楷灿对罗渽民全部品质的概括总结。黄仁俊正在拼轮船夹板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有些悲伤又有些愤怒地反驳他:

“你别这么说他。”

 

“他难道不是吗?黄仁俊,我告诉你,罗渽民要是不渣,那全世界就没有渣的男人。”

 

李楷灿看着黄仁俊已经拼的大差不差的模型,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花小千把买的模型,又花了一个多星期亲手拼,最后还准备送给一个毫不珍惜的男人。

 

你说黄仁俊这不是傻吗?

 

“还拼,你拼这玩意儿干嘛啊?人家又不稀罕这个。”李楷灿把胶水一把抓过来藏在身后。黄仁俊伸手去够却被他拦住。

 

“那我也只会做这个了啊。”黄仁俊撇了撇嘴,“他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

 

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也许就是这样。落花和流水,一个有情一个无意。黄仁俊觉得自己使了浑身解数去爱他,为他做一些傻事,和一些更傻的事,可是人家就是不喜欢他。哪有比这更难受的事情。

 

“我说你,你要是真喜欢他,至少得让他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是怎样的喜欢他。”

 

“像你这样躲在一边喜欢着他,付出再多他也不知道啊。”

 

李楷灿说的不无道理。

 

黄仁俊又不是第一天喜欢罗渽民。再准确一点说,他从见到罗渽民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喜欢他。

谁不知道他不专心呢,谁不知道他对谁都好呢,但黄仁俊就是喜欢他,无可救药的喜欢他。

 

李楷灿时常敲着黄仁俊的脑袋问他究竟那根弦搭错了,要这么死心塌地。黄仁俊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可能是开学第一天,黄仁俊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上楼,踩着拖鞋的罗渽民那句让人酥酥麻麻地“要帮忙吗?”

 

又或者是把他送到宿舍以后,像是客套一般的关心“先睡一会吧,睡前记得揉一揉小腿。”

 

黄仁俊那颗小心脏就自此开始怦怦直跳了。

 

就像是被烈日晒干之后久逢甘霖,还是一杯沁人心脾的蓝色莫吉托,而他就是那朵黄仁俊情有独钟的薄荷叶。

 

一说到夏天,就想到你。

 

02

 

 

仲夏夜之梦里,你我是相爱的关系。

 

梦里的罗渽民总是甜甜的说爱你,有的时候会揪着黄仁俊的发尾,告诉他“该剪掉啦,仁俊。”

 

但是现实里的罗渽民依旧离自己那么远。他既不会和自己说话,也不会揪着黄仁俊的头发。梦毕竟是梦,他在梦里总是看不清罗渽民的脸。这点让黄仁俊很不满意。

 

他最喜欢罗渽民的脸了。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罗渽民被前女友告白的时候,没有人会料到他会同意。连罗渽民自己都没有料到。

 

女孩子浅黄色的头发像是向日葵的花瓣。在天台上被风吹的乱乱的,少女小小的手掌紧紧的攥着衣角,紧张的感觉心脏随时都要从胸膛蹦出。

 

可罗渽民的心却不在这里。

 

通向天台的门半开着,可罗渽民记得清清楚楚,他上来的时候分明把门关得好好的。那人似乎不会隐藏,先是露出校服的一角,到后来估计是太在意谈话的内容,居然露出了半张脸来。

 

小傻瓜,以为自己真的注意不到吗?

 

罗渽民没忍住笑意,捂住嘴巴,欲盖弥彰。女孩子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弄得不知所措,心急得都快要哭出来。

罗渽民见状摆摆手让她继续。女孩子愣了一下,脸红的厉害却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那双躲在门后的眼睛水灵灵的,似乎是很努力地不想让双眼合上。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短暂的眨巴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是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干净,清纯,没有一丝杂质的,满满的都是纯粹的爱慕。多令人着迷的眼睛。

 

罗渽民对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说:“你喜欢我吗?”

 

那双眼睛闪烁了一下,可回答他的却不是那双眼睛。

 

“是的,渽民学长,我喜欢你!”

 

那你呢,你也喜欢我吗?

罗渽民被很多很多的爱包围着,多少人也在寻求着他的爱。可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人是否愿意把爱给他,他想被他爱着。

 

“是吗”,罗渽民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头发。是和那双漂亮的眼睛一样的发色。

“那我们交往吧。”

 

女孩开心地哭了出来,可罗渽民却没有哄她。他只知道天台的门激烈的颤动了一下,接着有被轻轻地合上。

 

他可不可以自恋一点,那双眼睛,是不是也喜欢他呢?

 

有的时候罗渽民确实觉得自己挺不负责任。

 

和女孩交往之后,他学着做一名合格的男友。他会偷偷拿一盒小饼干,趁着女孩课间的几分钟塞到她桌洞里。他会中午和她一起在操场旁边的小亭子里吃饭,然后借口想午睡靠在女孩的大腿上。

 

女孩说想要接吻,他也让她如愿以偿。

 

可是触碰的一瞬间他又开始后悔。亲吻并不如想象中的甜蜜,他在那一刻才意识到他并不喜欢她。

她像是某种替代品存在于罗渽民的世界里。可是他所付出的感情从来都是透过女孩指向另一个人的。

 

罗渽民开始想知道那双漂亮的眼睛究竟属于谁。

他要质问他,为何在夺走自己的心之后就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03

 

一年一度的社团巡游如期举行。

 

黄仁俊一个人坐在手工社的小摊子上看着陈列的一大堆模型。社长李楷灿跑去和男朋友私会了,黄仁俊这下子就成了手工社的独苗。

 

社团巡游讲起来是给每个社团平等展示的机会,好吸引更多的社员加入到社团活动中来。但是先赋地位已定,像那些富得流油的街舞社,音响一开,所有社团都成了他们的背景板。谁又能和他们争呢。

 

何况手工社这种佛系到立地成佛的社团,摊子上除了又贵又没有人会买的模型,再也不会出现什么别的东西。

 

黄仁俊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气。最后也管不着模型贵不贵了,趴在桌子上就睡。只是有一件东西放不下,就索性抱着它睡。

 

是什么呢,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那艘黄仁俊拼了一个多星期,想要送给罗渽民的模型。虽然送不出去,黄仁俊也舍不得它出事。

 

他想他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拼,不知不觉就拼得七七八八了。黄仁俊时常会想,自己想题目的时间可能都没有想罗渽民的时间长。

 

扣扣。

 

他被叩击桌子的声音吵醒。趴着睡的睡相能有多好,黄仁俊迷迷糊糊之间还做了一把形象管理,擦了擦嘴边溢出的口水。然后睁开眼一看。

 

哦,罗渽民。

 

罗渽民?

 

黄仁俊脑袋有些嗡嗡作响。眼前的罗渽民是梦里的还是现实的?黄仁俊仔细一看,从这个罗渽民脸上只看到了好看两个字。

 

可无论是梦里的还是现实中的,罗渽民都配得上好看两个字。

 

那就从语言行动中判断吧。如果是梦里的,他一定会说“起来啦,小傻瓜”之类的让自己心动的话。

 

“起来啦,小傻瓜。”

 

夏天的风有西瓜的清凉,黄仁俊贪婪的吸了一口,他知道这一定是罗渽民的味道。

 

“你来啦!”他灿烂的笑着,就像是夏夜里点亮的星星,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罗渽民抱在怀里,说一百句喜欢,或许一百句还不够,他要告白到他耳朵起茧子为止。但是黄仁俊不敢,即使他认定这是梦里的罗渽民,他还是不敢。

 

罗渽民若有若无地挑了挑眉。这个人的眼睛似曾相识,连发色都对得上。他观察着黄仁俊的反应,感觉自己跟他应该是相交甚笃了才对,可他心里清楚,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

至少是罗渽民记忆里第一次有他。

 

“你加入我们手工社好不好呀?”黄仁俊明明记得,在上个礼拜的梦里已经把罗渽民拉进手工社里了,可是这周居然又上演了一遍,不过没关系,他对罗渽民有的是耐心,“喏,我把小船送给你……”

 

他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意交到他手上,举着小船生怕他不愿意收下。

 

求求你,收下吧,哪怕是装作喜欢也好,收下吧。黄仁俊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咚咚的打着鼓。

 

“谢谢。”罗渽民收下他手里的小船,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我很喜欢。”

 

黄仁俊真的想把整个摊位的模型都送给他。他怎么永远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让人心动呢?黄仁俊摸了摸,浑身上下只有口袋里的一颗棒棒糖还可以送,于是就耐心地拆开糖果纸,然后趁着他不注意,塞进他的唇齿间。

 

“不许拒绝。”黄仁俊嘟了嘟嘴,“你都拒绝我好多次了……”

 

多委屈。

 

可罗渽民并不记得他有拒绝过他。哪怕是一次。怎么会有人会拒绝他呢?不会有的。

 

04

 

 

黄仁俊彻底清醒了。

 

罗渽民是真的加入了手工社。

 

李楷灿对罗渽民没个好脸色,象征性地欢迎了两句就溜之大吉。只剩下黄仁俊和罗渽民独处,这让黄仁俊更加坐立不安了起来。

 

他太想和罗渽民说话,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又摸了摸,幸好这次口袋里装了一包泡泡糖。他从中掏出一片蓝色的给罗渽民。问他吃不吃。

 

罗渽民说,你喜欢吃这个牌子的泡泡糖?

 

黄仁俊点了点头。但其实他什么牌子都可以,只是因为他偶然看见罗渽民吃过这种泡泡糖,于是就只买这种泡泡糖了。

 

罗渽民吹起了泡泡,看着他一点点的变大。炸裂的一瞬间弄得满嘴都是。黄仁俊觉得很好笑,却又觉得嘲笑他不好。就别过脸去捂着嘴。

 

为什么要这样呢?罗渽民问他。笑出来不好吗,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样。我是故意逗你笑的,笑一笑吧,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黄仁俊的心脏又在怦怦直跳了。

 

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再试一试,他要告诉罗渽民,自己有多喜欢他。

 

等再次站在蓝色储物柜前,黄仁俊心情复杂的要命。他仍然记得那张被揉皱了扔进垃圾桶里的纸团,仍然记得那种连拒绝都不配拥有的悲伤。

 

这次改在纸条上写什么呢?

 

黄仁俊左思右想,最厚写了两行小字:

 

“可以喜欢我吗?”

“吹泡泡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耍了个小心机。他知道罗渽民有吹泡泡的习惯,可是即使是钻空子,他也想这么做。他想得到罗渽民的答案,哪怕是否定的。

 

黄仁俊把泡泡糖折好。又发现泡泡糖把自己写的字挡得严严实实的,于是就开始害怕罗渽民并不能看到上面写的两行字。

 

怎么办呢?

 

黄仁俊思来想去,一狠心,一口咬掉了半个。正准备把包装纸包好,一阵脚步声就朝着罗渽民储物柜所在的方向靠近。

 

不好!

 

黄仁俊慌忙地把泡泡糖塞进罗渽民的储物柜里,然后蹑手蹑脚地藏在储物柜的旁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使劲儿。

 

罗渽民下节课是体育。因此特意来储物柜这里换上运动鞋。一打开柜门,果不其然,巧克力撒了一地。他拿走被埋在最底下的运动鞋,无意间又瞥见了那熟悉的包装纸。

 

上面有一只狐狸印花。

 

罗渽民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像是期待已久,满脑子只想着快点拆开它,快点拆开它。

 

这次的包装不像上次一般的平整,整个都皱巴巴的。但罗渽民难得很有耐心地将它捋捋平,然后盯着泡泡糖上那一圈整齐的牙印发呆。

 

傻瓜。送人的糖果还能偷吃吗?

 

再看看这次他又写了什么。

 

吹泡泡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切。会使小手段了?

 

罗渽民轻笑着别过脸去,果不其然在角落里看到了浅黄色的小脑袋。

傻瓜,又不藏藏好。每次都露出狐狸脑袋。

 

他知道黄仁俊在看。于是他故意地把黄仁俊咬过的泡泡糖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但是他又开始使坏,无论怎么咀嚼就是不吹泡泡。

 

黄仁俊在一旁着急的汗湿了背。

 

求你吹泡泡,哪怕一个也好。

 

罗渽民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他知道黄仁俊这是肯定不敢逃跑,因为逃跑只会暴露得更快。他甚至能想象道黄仁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地神情,以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紧张的胸脯。

 

仁俊。他喊了他的名字,就像是捉迷藏胜利者一般地笑着。

 

“你怎么在这里?”他开始明知故问了,可是他就是想要黄仁俊承认,他是为了告白而来的,他是因为喜欢罗渽民而来的。

 

可是笑容已经把他暴露了。黄仁俊羞红了脸,就像是偷腥被抓的猫。

 

“你……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自己最大的秘密,他不都知道了吗?他喜欢罗渽民的秘密。

 

“那仁俊想知道我的答复吗?”

 

他故意吊着他的胃口,可是黄仁俊还是乖巧地点点头。黄仁俊再这场爱情的追逐战里从来没有领先过,他输得一败涂地,都怪他把爱都给了罗渽民。可是她根本没想过要赢,输给罗渽民,黄仁俊觉得也没什么丢人的。

 

罗渽民用力地吹起泡泡,然后看着它一点点变大,直到爆炸,包裹住他的嘴唇。可他这次没有把泡泡糖吞回嘴里。

 

他亲吻着黄仁俊红润水嫩的嘴唇。跟想象中的一样甜。

 

“我很喜欢你。黄仁俊。”

 

“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这次轮到他来说。

 

罗渽民想起来了,他的心里从来都有一个位置属于黄仁俊。他试图拿别的什么东西却填补,却发现那一块拼图只有黄仁俊能解。

 

还好他把他从黑暗里解救出来,就像当初从巧克力中拯救出那一块泡泡糖。他自始至终都对他与众不同。

 

罗渽民想,自己应该非他不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