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84401公里
01.
张琼予毕业的时候罗寒月正好来广州办事,公演结束以后G队聚餐,李姗姗就给罗寒月挂了个电话问她来不来,彼时罗寒月正在亲戚家当完屏幕粉丝刚刚关上直播准备去洗漱。
“不去啦,这大半夜的出门,我姨要揍我的。她不仅要揍我,还要给仙女姐姐打小报告让仙女姐姐再揍我一次。”
“真的不来吗?大家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有机会,有机会哈。那几个小后辈我都没见过了,跑去凑热闹不是吓着人家吗,下次老菜皮聚餐我再去。”
“可是下次soso就不一定在了诶,她又不在川渝,今天她毕业你作为同期就不过来吃个饭吗?你怎么一点同期爱都没有!”
罗寒月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下,李姗姗,好会劝人一女...
01.
张琼予毕业的时候罗寒月正好来广州办事,公演结束以后G队聚餐,李姗姗就给罗寒月挂了个电话问她来不来,彼时罗寒月正在亲戚家当完屏幕粉丝刚刚关上直播准备去洗漱。
“不去啦,这大半夜的出门,我姨要揍我的。她不仅要揍我,还要给仙女姐姐打小报告让仙女姐姐再揍我一次。”
“真的不来吗?大家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有机会,有机会哈。那几个小后辈我都没见过了,跑去凑热闹不是吓着人家吗,下次老菜皮聚餐我再去。”
“可是下次soso就不一定在了诶,她又不在川渝,今天她毕业你作为同期就不过来吃个饭吗?你怎么一点同期爱都没有!”
罗寒月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下,李姗姗,好会劝人一女的。
顶着姨妈准备动手的怒气溜出家门以后,罗寒月找了辆共享汽车开着手机导航向着李姗姗发给她的定位出发。离姨妈家有点远,等红绿灯的时候罗寒月看着人行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和马路上零零落落的车辆,单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发梢落在掌心微微有点发痒,她有一点点后悔。
大晚上的,在家洗洗睡了不好吗。
可是罗寒月也很清楚,心里这种想逃避的情绪与怕麻烦毫无关系,怕的不是大晚上开车去一个不近的地方吃一顿送行的海底捞,怕的是看见有段时间不见的故人。重逢于离别之际这种时刻有点过于特殊,即便是擅于情绪管理掩饰内心的罗寒月也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一如往常,毕竟她远离那个环境已经挺久的了。
有的心情虽然说起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罗寒月意识到的时候还蛮平静的,像是早就有过答案一样。但是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份心情的话,罗寒月觉得最合适的也许就是不合时宜。可是什么样的时间才算是合时宜,这个问题罗寒月想了很久,觉得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所以不是不能让人知道,但她不想让人知道罢了。
想到今天要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罗寒月立刻就有掉头开车回去的冲动。路口红灯的倒计时开始闪烁,左右看一眼发现自己停在的是直行道上。
fine,你可以的,罗寒月。
到海底捞停完车已经差不多花了半个多小时,罗寒月上楼发现这群人还在点菜,曾艾佳在问今天的主角要不要喝点酒,张琼予摇头的时候看见了罗寒月,眉开眼笑地伸手招呼她过来。G队的成员来来去去,确实有几个小朋友已经是罗寒月不认识的了,她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大乔就拉着她给几个小后辈介绍,“我们队的前队长,中泰共享老公之一。”
“嗯???宝贝,你怎么回事?后面半句没必要,我不干这行好多年了。”
大乔笑嘻嘻地哦了一声,显然没放在心上,罗寒月搂着小朋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就放开了她,小朋友个子高了不少,让罗寒月有点怀念以前轻松就能揉到的脑袋瓜。伸手拉了个空椅子刚准备坐下来,李姗姗拍着旁边的椅子喊她,“坐这坐这,特意给你留了位置的。”
抬眼看去那个位置在李姗姗旁边,也在张琼予旁边,罗寒月神色如常地想拒绝,转念一想还是走过去在那里坐了下来。李姗姗不出所料地拉着她问东问西,和大家也不是没联系,但罗寒月并不是一个有事没事都要在朋友圈汇报今日所见的人,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见她在社交软件上吐个泡,与以前在中心朝夕相处的生活相比能聊的事情反而变多了。和李姗姗说话的时候张琼予曾艾佳她们这些老成员也时不时地搭话,这边的话题告一段落以后罗寒月转头看向张琼予,笑眯眯地打量她,“恭喜啦,今天的公演我看了,最后那首美女唱歌绝了。”
“我怀疑你在说我唱歌只有脸能看。”
“诶呀倒也没有那个意思啦,美女感情很到位,声乐老师看了都会为你鼓掌。”
“意思是听了就不想鼓掌了。”
“张琼予你是什么自黑型杠精吗?我给你鼓掌行吗?”
罗寒月伸手做出要掐她的样子,张琼予一边笑着说“行行行,谢谢罗老师”一边往后躲,罗寒月就顺势把手收了回来。还是很熟悉的默契,像以前舞台上mc的时候,或者是更早之前室友的时候,张琼予喜欢挨着罗寒月,凑过去装出一副要亲她的样子,罗寒月每次都能避得恰到好处,一个向前俯身多少度,一个就能向后下腰多少度。
说说笑笑等着菜上齐以后大家就没了声音,罗寒月发现G队的成员换了几波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吃,曾艾佳点了几听啤酒,抬手向罗寒月示意问她要不要,罗寒月摆了摆手“我开车来的”,曾艾佳了然也没有再劝,李姗姗在旁边兴致勃勃问她“你开的车几座啊?那你等会送我们回去再在中心住一晚呗?”
“我开过来的那辆共享qq统共就俩座,你瞅能坐得下谁?”
“我我我。”
“我怕我被挤出驾驶座了。”
“爬!”
李姗姗气得翻了个白眼吞了两片碗里的牛肉消消气,罗寒月喝了口茶水回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还是不去中心住了,吃完就回去。”
话音刚落听见旁边曾艾佳有些诧异的声音“你不是说不喝吗?”,罗寒月回头看见张琼予拿着一听啤酒往面前的酒杯里倒,撒娇一样又软又轻地语调和曾艾佳说“今天高兴嘛,突然就想喝一点了。”
“那你自己看着度哈,我没和你喝过酒不知道你什么酒量,你可别喝醉了要我们扶你回去。”
一语成谶。
罗寒月瞥着张琼予一杯下肚就上脸了的红色,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伸手拦她第二杯的时候被张琼予用“火锅热气熏得”给蒙混了过去,第三杯她说自己本来就白容易上脸而已。
瞅着也没喝多少但是说话语速都开始不像平常的张琼予,罗寒月放弃听她满嘴跑火车了,和曾艾佳对视一眼一个人拉着人一个人拿走了酒杯和没倒完的啤酒,站着把酒杯和啤酒递到边上的时候罗寒月突然感到衣角被向下拉扯的重量,低头就和小猫一样仰头的张琼予对上了视线,像是犹豫似的想了想,然后小声喊她,“寒月。”
“嗯?”
海底捞的嘈杂里罗寒月其实没听清张琼予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放好酒杯啤酒就坐下来拉着张琼予揪住自己衣角的手。
“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六期生有次聚会?”
张琼予看着她,说得有点慢。
“记得。”
17年双面偶像刚上没多久,E队来了中泰巡演。SNH48的六期生是比较特别的一期,大部分人在嘉兴路完成了军训和早期训练以后,尚未出道就北上南下跟着一群五期生一起到当时还空无一物的中泰悠唐成为了开拓者,来到中泰的六期生绝大多数都在NIII,而在悠唐的六期生则是绝大多数在E,趁着那次巡演的机会六期生聚了次餐,张琼予没在,大合照的时候还是罗寒月拿着她微信上发来的照片参加了合影。罗寒月之所以对那次聚餐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之后六期再也没有过那样人齐的聚会。
“就是……很高兴。”
仿佛省略了什么没说,张琼予垂下眼笑了下,罗寒月愣了愣,突然想起刚才看公演张琼予的最后一首歌,她唱着青春的花瓣一个人站在舞台中间, 灯光落在她眼里,像是被风吹皱的一池星光。
中泰的绝大多数六期生在NIII,而张琼予和罗寒月刚好不属于这绝大多数,她们在的G队成立之时五期六期差不多各有一半,后来退团的退团暂休的暂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罗寒月和张琼予都是G队唯二的六期生,而在罗寒月离开以后G队的六期只剩下了张琼予。
同期是种很神奇的缘分,有一群人互相见证着彼此的开始和成长,像一个与起点息息相关的印记。
整个48Group目前还在团的六期生已经屈指可数了。
罗寒月好像明白了张琼予的意思,握着她的手稍稍使了点劲示意她抬头。
“了不起,张琼予,辛苦啦。”
说到底自己会在一开始被李姗姗说动,不也是因为今天这个时候,很想当面告诉张琼予一句恭喜吗。
虽然这个想要和罗寒月寻求什么安慰的张琼予属实不太常见,毕竟不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她们算是相处时间很长、在某方面性格挺像、蛮有默契的队友,不能说不是朋友,但又好像离知心朋友有那么点距离。基本不会找对方谈心事求开解,习惯的相处模式有趣也幼稚,罗寒月分不太清是青涩时期小孩子似的打打闹闹到后来变成了习以为常,还是自己心照不宣地默认这种幼稚,只是为了不在那些真真假假的情话mc里露出马脚。
大概因为今天毕业吧。
罗寒月想了个理由,看着张琼予开始小口小口抿着曾艾佳给她倒的茶水,收回视线放在面前的海底捞上,多想无益就不必再想,每转一次念头都怕是在心里埋实的位置掀一铲子,她已经不多想很久了,到了最后才节外生枝就大可不必。
这顿饭吃到了十二点过,结账以后罗寒月和张琼予曾艾佳站在门口等剩下的成员出来,等人的过程里张琼予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像是简单洗了把脸一样发梢鬓角还沾着点点水珠。
“soso?不舒服吗?”
很少看到张琼予在外面这么没有形象的表现,罗寒月从包里抽了纸巾递给她,示意她自己擦擦被濡湿的头发。
“就是刚才喝太快了这会难受吧。都跟你说了自己看着点度。”曾艾佳唠叨了张琼予两句看向罗寒月,“你姨家和中心顺路吗?不然你先送soso回去休息?不用在这里等她们了。”
“行啊,走吧。”
一瞬间的迟疑没有让谁发现,罗寒月招了招手让张琼予跟着她,这人自从刚才说完六期的事以后就安静得不像话,这会也乖乖听着两个人的安排跟在她后面下楼去停车的地方。
还以为人不舒服就会这么安静到中心,谁知道罗寒月刚坐下来绑好安全带,一转头就看见张琼予一副戏精上身的样,一脸紧张兮兮地不停往后看,罗寒月狐疑地看了几眼后视镜,又看了几眼张琼予。
“发酒疯?”
“你才发酒疯。开快点,他们要追上来了!”
今晚是什么怀旧专场啊?罗寒月有一点恍神,但还是一秒入戏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按着挂挡杆,摆出又冷静又拽的样子。
“小傻瓜,市区限速。”
“啊?”
说完两个人一起笑出声,罗寒月启动了汽车,“这次没stf哥哥在旁边喊别乱动了。”
“我记得那时候在边上待机确认拍摄结果,你还答应我以后有车开了就带我去兜兜风呢。”
“那我不是一直没在广州有辆车吗,没条件啊。”
把“后来不也没机会吗”咽了回去,罗寒月换了个轻松点的说法。
张琼予靠在副驾驶座没有吭声,车厢里一时间只剩下发动机嗡嗡作响的声音,罗寒月没有要重新挑起话题的意思,顺手把车窗按下来一点,吹吹夜风醉酒的人大概不会那么难受,就专心看着前面,距离上次她去广芭的生活中心已经很久了,晚上路又不是看得很清,没开导航她有点担心一会开错路。
开出两个路口以后碰上红绿灯,停下车向车窗外瞧了几眼,罗寒月有点头大,觉得有必要开个导航指路,扭头正准备喊张琼予帮忙开个导航,却看见她正侧脸看着自己,“又怎么了?小朋友你今晚是不是有很多感慨?”
“没有,就是看你开车很有大人的样子了,突然就有种我们已经很久不见了的实感。”
“这是什么毕业多年同学聚会的感想吗哈哈哈哈。张琼予同学,现在麻烦你先拿起手机帮我开个回中心的导航好吗,我不知道后面往哪开了。”
“开,往城市边缘开!”
“你还说你不是发酒疯?”
“我清醒得不得了。罗寒月同学,不要变成无趣的大人啊。”
张琼予小声嘟囔,伸手摸了手机开了导航放在车上的手机架上,方便罗寒月有需要的时候能看见路线图。
“好,那就往城市边缘开,说走就走的旅行好不好?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天呐我想起来有一年跨年的特殊公演,你们串场演西游记的那次,救命哈哈哈”
“那场你要是也在就让你带佛祖头套。”
“为什么!我这么适合去演妖精!”
“哪个妖精?红孩儿吗,给你安排冲天炮。”
“那太不符合我的形象了,我不是应该演最漂亮的妖精吗”
“负责勾引艾佳的那种?”
“……”
“你沉默了哈哈哈哈,艾佳要打人了”
到中心的用时比想象得快,大概是晚上哪里都不堵的缘故,罗寒月挂了N档按了下解锁键,“人怎么样?有好点吗,需不需要我扶你上楼?”
“都说了没醉。”张琼予下车站在中心小区的门口,扶着车门没关上,“到中心坐会?去年重新装修了一次,保证你现在完全不认识。”
“不了,太迟啦。你赶紧去洗漱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罗寒月挥挥手,让张琼予赶紧进去。
“行吧,那你开车小心点,我进去了。”
“快去快去。”
“byebye”
“嗯,bye”
罗寒月坐在车里看着张琼予走进小区,拿了手机重新设置了一下导航才掉转车头往姨妈家的方向开,后视镜里小区的大门渐渐变小,在夜色里显得模糊不清,罗寒月注视前方莫名有一点点想笑,她轻轻哼起了青春的花瓣。
小孩子真的很好啊。
无畏无惧,天真无邪,一根筋得不会转弯,有多喜欢就能多大声地喊出喜欢,热忱且赤诚。
可是我早就是无趣的大人了。
02.
张琼予睁眼的时候看了天花板五分钟,才挣扎地爬下床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要不是胃实在有点不舒服,她恨不得一拉被子再在床上躺一天。昨天晚上的事她记得很清楚,闭眼前很清楚,睁眼后也没半点遗忘,以至于那种“我到底在说什么”的羞耻感过了一晚上愣是没有半点消减。
醉是完全没有醉,再怎么不喝酒她也不是一听啤酒就不省人事的,但确实也是因为很少喝酒,在醉之前会有一个意识很清醒却不太能控制自己叭叭叭的兴奋阶段。
那就是张琼予昨晚的状态。
很久没见罗寒月了,她离开GNZ以后回了重庆不常再回广州,偶尔会在朋友圈看见她发近况,和闺蜜朋友或者新同事唱歌吃饭看电影,在视频照片里笑得比在这里轻松多了。每每张琼予都会想,不愧是罗寒月啊,好像在哪里人际交往对她来说都如鱼得水一样。
这点张琼予就做不到。
刚入团的时候张琼予也慢热怕生,但只要有一两个熟悉的人在旁边,她的性格也会活泼一点,未经世事向来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那会她对人还算得上开朗热情。后来经历的事情渐渐多了,加入小分队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兼任通知让张琼予整个人都快应激反应,陌生的环境、不熟悉的队友、溢出恶意的流言蜚语,她有的时候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样炸毛才能摆出可以恐吓到别人的样子,只为了保护好已经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自己。
好在最难熬的时期总会过去,虽然留下来的印记依然深刻。张琼予已经不太能像以前那样热情地结交新朋友,她越发喜欢躲在原先固定成型的人际关系之后,不管是生活中还是舞台上。
而罗寒月与她相反,张琼予还记得刚进团的时候罗寒月看起来蛮高冷的,六期生军训分队罗寒月就是她们那队的队长,对什么要求都高,一副不太好亲近的样子,熟悉之后确实觉得她私下的性格与之前的印象相当有反差,但罗寒月依然是个会抓着后辈练舞、严厉到把后辈训哭的人。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难察觉罗寒月的性格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毕竟有责任心、会调动气氛好像是她一直以来的优点,张琼予意识到的时候罗寒月已经温柔了很多,对周围的人也好,对很多事情也好,会更顾全大局,也更主动地与人相交。
让人安心到习惯性地依赖。
抬了抬杯子发现蜂蜜水已经不知不觉喝完了,张琼予瞥了一眼桌上的石英钟,自己陷在懒人沙发里差不多发了十分钟的呆,勉强挣扎起来举手把杯子递到桌上,门口传来了房卡刷门的声音,抬眼看去,舍友带着食堂的盒饭走了进来。
“你醒啦?我帮你也打了一份饭,你现在要吃点吗?”刘倩倩递了一份盒饭放在张琼予的桌上,顺手摸了下她的杯子,尚且温热的杯壁,“你胃又不舒服了?昨晚喝了很多酒吗?”
“快别说了。”
张琼予感觉自己呆了十分钟空白一片的大脑瞬间翻涌起五颜六色的画面,她一个翻身整个人埋进沙发里。
“诶?有故事?”刘倩倩有些好奇地在沙发旁坐下来,伸手拍了拍张琼予,“你别这样趴着,压到胃会不舒服的。”
张琼予没有转身也没有抬头,隔着沙发她的声音闷闷的,“什么事都没有。”
刘倩倩没继续追问,只是拉着张琼予想要把她翻过来,张琼予却不太想配合的样子,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张琼予才慢慢屈起膝盖、手撑着沙发跪起来,刘倩倩觑着她,脑海里过了一遍昨晚G队聚餐的人员,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昨晚寒月送你回来的时候你在车上发酒疯了?”
“你怎么知道寒月去了?”
“刚刚在食堂碰见艾佳了,她说寒月开车送你回来的,还问你起了没,有没有头疼之类的。”
“昨晚我一听啤酒都没喝完她今天问我有没头疼?曾艾佳这是凭空污蔑我的酒量,我看昨晚唯一的故事就是我没醉非要按头说我醉了。”
“那你干嘛这个样子?”
张琼予被刘倩倩问得一噎,说得也对,在别人眼里昨晚的她除了话多了点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失态的地方,既没有大吵大闹唱着歌,也没有在人车上吐到断片。
但是要怎么告诉刘倩倩,因为自己没有喝醉所以很清楚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那个在罗寒月面前的张琼予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不是变得不像自己,而是像翻着日记误入了从前,猝不及防和曾经的自己打了个照面。
明明已经小心翼翼收好了才对。
张琼予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洗手间,“我洗脸去了,你先吃饭吧。”
洗漱出来以后发现刘倩倩正在拿着公演视频下饭,张琼予没有在意走到沙发前又躺了下去,刚刚喝完蜂蜜水胃部的灼热已经缓解了很多,但还是有点不舒服,她准备过一会再吃饭。
房间里薄纱窗帘还没拉,正午的阳光刚好,张琼予眯了眼睛看着房间,打算下午开始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住了这么多年要寄回家的东西太多了,以前有打算隔一段时间就收拾一点东西寄回家,结果忙起来两地跑,美好的想法自然也没落到实处。
暖阳实在太舒服了,想着想着又有点犯起了迷糊,耳边传来很熟悉的公演曲目,张琼予也反应了一会才开口问,“你在看我们队的公演啊?”
“嗯?对啊,突然想看看双面了,我在看你们的千秋乐。”
回旋处的音乐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不长的一段无声后,视频里的人喊着“耶——大家好,我们是GNZ48TeamG!”
快要淹没在懒人沙发里的意识一下子被拉了回来,即使是大家一起拿着话筒,罗寒月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张琼予睁开眼看着对面刘倩倩桌上摆着的电脑屏幕,远景的全员鞠躬以后她正在说着大mc的话题。
时间莫名过得很快又很慢,快到几年的青春白驹过隙,慢到故人的回忆仿佛昨日。
张琼予转过身侧过脸,不再看电脑上播放的公演,慢慢在沙发里把自己蜷成一团。
罗寒月刚离开的时候,她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舞台上不再有熟悉的插科打诨和热闹活跃的控场,这件事让张琼予觉得整个剧场都陌生了起来,哪怕她们时常不在同组mc,又或者出了外务、回去上学没来公演,知道她还会回来和知道她不会再回来原来是这样完全不同的感受。
彻底意识到这件事的那天mc有点冷场,剧场灯光晃得张琼予脑壳疼,想快点结束mc就开口cue了句流程,队友们纷纷接话赶紧把mc继续了下去,张琼予站在旁边却发起了呆。
像是在那个瞬间突然察觉从此不会再有人依赖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阳光落在眼帘上,张琼予这会脑海里的画面都像带着泛黄旧照片的柔和滤镜。她想起还在上海训练的时候,同处一个队也没什么交集,罗寒月总是学舞最快的那批,但张琼予自己也不慢,因此罗寒月会学完舞以后教给其他人的事对于她来说始终只是听闻。经常见到的罗寒月一头卷发,又喜欢穿皮夹克紧身裤,明明一副很摇滚的样子,性格却一板一眼的,像班上的优等生班长,被管得多了张琼予就偷偷和别的同期在背后给她起外号,叫她杰克逊。
外号这种事大多数时候不算有恶意但也说不上是善意,张琼予以为罗寒月不知道这事,熟悉了和罗寒月提起的时候,罗寒月白了她一眼,“早就知道了,张琼予你真的很幼稚。”
做了坏事找人自首的时候却被当事人原谅了,张琼予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并暗自庆幸罗寒月没有生气。那时候她们已经认识了快一年,熟悉起来却是近几个月的事,来到中泰分队以后张琼予其实挺不安的,熟悉的同期在北京在上海在隔壁队,唯独没有本队的,一到全队排练走位或者下课休息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看看罗寒月,大概是之前的印象一直很靠谱,让怕生的小动物在陌生的环境里有种亲近的本能。
在上海分开之前小树曾拉着她狠狠夸过罗寒月一番,默默注视得多了,她发现罗寒月的优点远不止小树说的那些。看过罗寒月学会新舞以后不厌其烦地教人,也见过声乐课结束罗寒月被stf抓去录demo,mc她也在努力学习怎么讲好怎么活跃,张琼予站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却依然不知道要怎么样伸手向她表达“做朋友吧”这样的意愿。
并不是因为男装公演才喜欢罗寒月的,只是男装的时候喜欢罗寒月的人太多了,浑水摸鱼地趁乱站到她身边,就不用费心思再去想有的没的的借口去靠近。更何况罗寒月的男装确实很好看,即使是现在想起,张琼予都觉得那段时间是她有生以来在人际关系上最主动的时候。
她拍过罗寒月的睡颜,会赖着罗寒月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睡,趁曾艾佳没注意偷偷亲过睡着的罗寒月,mc通知要玩pocky game她第一时间拉着罗寒月一组,某人扭扭捏捏两次打断游戏节奏说有句话要说的时候她看着她脱口而出了一句“我爱你”。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张琼予后来也没再说过。她总辩解因为罗寒月每次躲她的样子都很有趣才老喜欢追着罗寒月要亲亲,可其实会躲开的成员真的很多,她只是想亲亲罗寒月而已。醒着的时候张琼予从来没得逞过,心里好像有几不可查的不甘,以至于每年mc都能让她逮到一次机会向罗寒月要一个亲亲,然后每年也不出所料地被罗寒月花式避开。
那不是正好吗,反正有很合理的借口,把谎话重复一千遍,说到自己都信,就能理直气壮地再接再厉了。
罗寒月第一年的生诞她不在,发了弹幕写了信,叫罗寒月小哭包,写了还是想要亲近你依赖你,张琼予并没有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补录播的时候她想如果明年在现场给罗寒月念信,她大概就不会有勇气说这些了。
可人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无法预知,又约什么来年呢。
张琼予很少仔细认真地去思考别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的原因,唯独艾月吵架这件事,她想了很久依然不明所以,摆在台面上的理由荒唐又可笑,罗寒月却转身抽离得干脆决绝。那是张琼予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不了解罗寒月,过去熟悉的一切在几天之内天翻地覆,离两人都很近的张琼予格外不知所措。
小心翼翼地想要和罗寒月拉开距离,却发现一旦面对她,那个想要亲近依赖的自己怎么也藏不住,她还是能很快get到罗寒月的意思,也总能轻易被罗寒月逗笑,mc上给彼此的解围始终及时而隐晦,曾经的亲密无间全都变成了本能,但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们好像确实没有之前那样好了。
再之后她参加了小分队,去了嘉兴路兼任,几个月几个月的不在中泰剧场,回来的时候分到G队的新成员们已经过了磨合期和大家打成一片,张琼予有时候挺茫然的,觉得自己在哪都像外人。让她不再有这种想法的那场国庆公演,一个舞蹈battle的mc把全队气氛都热闹了起来,罗寒月cue了她一个solo,张琼予被成员们围起来站在中间的时候还有点不安,stf放了歌她也没能马上听出来是哪一part,思考无果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了罗寒月。
罗寒月刚和她对上视线,就转身向着控台喊,“哥哥,从头开始放!怎么那么不专业呢!”
那个瞬间张琼予觉得罗寒月真的安心到很容易把人惯坏。
说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这样的事情在河里好像没有意义,粉丝们总是很矛盾,既觉得小偶像们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磕到的cp都是真的,又觉得不过是河里的气氛蛊人谁还不是直女。张琼予承认自己有的时候并没有粉丝夸赞的那样聪明,可唯独这件事,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发自内心的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是因为刚好身处这里呢。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就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玩笑一样说出真心话,就不会有人认真相信了。
有一年五一G队的特殊公演选歌,stf搞了块白板做好歌曲签就抓着大家一起来抽自己的unit,罗寒月抽到人鱼的时候张琼予在“哇”,等她展开自己的签纸她倒吸一口凉气。双面的929以后她就没怎么和罗寒月跳过双人曲,排练她都有一点点不自在,好在走位对视时罗寒月总是冷不丁冒出个鬼脸,张琼予努力憋笑也就没有太多心思花在别的事情上。
正式演出那天自然就不会有这样转移注意力的机会,两个人都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偶像,认真又深情地表演完整首歌,张琼予拿着话筒的手心已经全都是汗,也没注意到ending罗寒月握着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场公演结束后张琼予始终没有看过录播,直到后来有一次她在B站看见自己的安利视频,里面截取了人鱼的片段。那时候罗寒月已经不在团内了,张琼予坐在自己宿舍的床上点了暂停,看着屏幕上两个人对视的侧脸,突然想起很早之前她就和罗寒月合唱过人鱼。关掉视频她没有去找那场特殊公演的录播cut,而是翻了翻罗寒月的唱吧投稿。
没有专业设备录出来的歌差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罗寒月在间奏那里逗她,“法老师的马语来了”,然后学着那段不明所以的话,她笑得傻乎乎。
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盖上,还放着歌的手机顺着大腿滑落,贴着腹部有点发烫,搬了中心那个充满回忆的房间早就没了,一起唱歌的这个人也离开了,张琼予吸了吸鼻子,好像还是没抑制住泛起的眼泪。
像与一场贯穿整个青春的暗恋作别。
03.
从GNZ离开以后罗寒月换了两次工作,她发现自己还是不太喜欢朝九晚五的刻板生活,又或者是因为从事的工作并没有让她喜欢到愿意为此日复一日。新换的工作会有项目在国外,跟着项目东奔西跑导致她时常出国,也错过了两三次GNZ川渝成员的聚会。
最近的一次聚会罗寒月人在丹麦,忙完手头的事终于有时间看手机,却发现G队老成员的群里99+消息,一边纳闷这群人里有一半都在面对面吃吃喝喝、哪来这么多话在群里说,一边往上翻着记录。
划到最上面引爆群消息的那句话,罗寒月愣了一下把手里的咖啡放回桌上。
辣条要结婚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恭喜!!”“聚,一定要聚!”“搞个大聚会!”,就热火朝天在群里商量起了要不要提前几天请假,像团建一样的去哪里玩玩再回来参加辣条的婚礼,阳青颖在群里可怜兮兮,“我请你们参加婚礼,你们要丢下我去旅游,像是人干的事吗??”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准新娘请好好享受自己的甜蜜。”
罗寒月正看得津津有味,阳青颖的微信电话挂了进来,那边的川渝聚餐还没结束,火锅店本来就嘈杂的背景音加上一群人扯着嗓子和她打招呼,接起电话的瞬间罗寒月差点聋了。
“一个个说!!鬼听得见你们在讲什么!!”
“问你回不回来!!”
阳青颖努力压过了边上捣乱的人。
罗寒月看了眼Mac的日历,算了下时间,刚好前半的工作告一段落,差不多能腾出一周的时间回国,然后再回来继续后半段工作。
把结果告诉了阳青颖,她边上那群人喊着“带特产!”“落了这么多次聚会一定要罚酒!”地开起玩笑,罗寒月应着“好好好”,让她们好好吃火锅回国见,就挂了电话参与进群里的团建商议。
虽然在广芭的时候有过很多不如意的事,可是能认识这群天南地北的人,罗寒月真的感谢芭。
聊了一会,张琼予像个2g网一样的终于冒了个泡,超兴奋地说着“请一定安排大熊猫基地”,被艾佳吐槽“年年都来还没看够吗”,“年年加推,很快乐”,“不愧是你,浪得飞起”。大家对了一下彼此的时间,辣条的婚礼在周天晚上,都是社畜的情况下请长假也不太现实,最后得出了周五晚上或者周六早上到,在成都逛吃逛吃,晚上租个民宿闹通宵,周天睡上半天再一起去给辣条帮忙。
罗寒月回国以后在重庆休整了几天才和徐慧玲一起坐着动车咣当到成都,群里直接约了在大熊猫基地见面,她们到的时候门口有几个人在等,林芝说soso和大小乔艾佳已经先进去了,罗寒月点点头,看了眼手机,还有好几个人说在班车上马上到。
“对了对了!”林芝拉着迟来的罗寒月和徐慧玲想分享一下新消息,“刚刚soso说下个月她也要结婚了!”
罗寒月一怔,抬眼看向林芝,低声说了句,“下周我就要回去工作了,下个月应该没办法回国。”
“啊……”
林芝有些失望地说了什么,罗寒月也没注意,在基地门口出了会神,等人到齐了她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和许久未见的谢蕾蕾陈珂她们打着招呼笑着拥抱。
晚上到民宿大家买了材料自己整起了烧烤,罗寒月正站在烧烤架前摆碳火,面前突然一暗有人挡住了别墅门口的大灯。
“你下个月不在国内啊?”
张琼予的声音没怎么变,讲话的语调也还是慢条斯理温温柔柔的。
“放心,人到不了红包也一定到,给你包个最大的。”
罗寒月弯了嘴角笑着看她。
“那还是人到比较好。”
“害,真不行,这次回来也就一周,刚好撞上了项目中场休息,我也很想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啊。”
张琼予眨巴着眼没应她这句话,“你呢,寒月?有喜欢的人了吗?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吗?”
罗寒月满头问号,“嗯?张琼予你什么问题?”
“就是很想知道一下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没有说你不是侄女的意思。”
张琼予笑眯眯显得有点欠揍。
罗寒月白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摆弄烤架的煤炭,“喜欢什么人这种事情,不是遇到了就会知道了吗。”
“也对。”
没有继续追问她“现在遇到了吗”,张琼予帮她点了碳火就到旁边和艾佳她们一起串烤串,罗寒月一晚上站在烤架前边烤边吃,愉快地撑到吃起了健胃消食片。
辣条的婚礼是罗寒月第一次参加队友的婚礼,虽然不是G队第一个结婚的人,但之前几个人的婚礼罗寒月总是阴差阳错没有去成,她看着台上穿着婚纱的阳青颖,有点愣神。
真的很漂亮。
48也有很多仿婚纱的公演服,可是根本无法和真正的婚纱相比,也可能是场合差太多,眼下高朋满座备受祝福的场景,才是洁白婚纱最美的时候吧。
一周的时间还是挺匆忙的,罗寒月再次站上哥本哈根土地的时候决定去做一件想做了很久又一直没去做的事。向同事们打听了情况,查好了时间攻略,与当地在做这项业务的公司预约,张琼予结婚的前一天,罗寒月请了两天假飞去格陵兰岛观鲸了。
约的时间一个是晚上一个是早上,所以干脆找了可以住一晚的游轮,也没有特别大但起码不是那种出海几个小时就回去了的敞篷快艇。
鲸鱼的作息时间和人不太一样,并没有早上出没晚上睡觉这样的固定作息,罗寒月裹着里三层外三层恨不得穿成一个球才瑟瑟发抖地走上甲板。今晚天气比较好,空中没什么云挡住月亮,即便如此拿着相机拍的海面也是昏暗一片啥也看不清。
罗寒月干脆收起了相机用眼睛看,游轮沿着几个鲸鱼常出现的地方缓慢兜起了圈,可今晚鲸鱼好像不怎么给面子,绕了三个小时一无所获。
险些睡着的时候同在甲板上等待的其他旅客发出了低低的兴奋呼声,罗寒月凑到护栏边缘只来得及看到一头小蓝鲸尾巴拍着海面溅起的浪花。按理说幼鲸身边肯定还有家长,罗寒月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一点继续等待。
一群人还在四下寻找大蓝鲸和刚才那头小蓝鲸的踪影,已经超出游轮灯光照射范围的海面上大蓝鲸的身影高高跃起然后落回海里,罗寒月睁大了眼,屏住呼吸,没一会小蓝鲸也跃出了海面。
如果能用相片记录下来就好了。
月下的鲸跃很想让你也看看。
整晚除了后半夜冻到实在受不了回了船舱房间休息,罗寒月几乎都呆在甲板上,甚至观赏到了太阳跃出海平面这样的经典一幕,天色亮了以后她就拿了设备出来准备拍白天能拍到的鲸鱼。
从游轮下来回到酒店已经是下午一点,罗寒月整理了一下拍到的照片,挑了最美的一张在微信上连同红包一起发给了张琼予,国内时间是晚上了,她估摸着张琼予这会不会有空看手机,就留言了一句“给你看看自由的漂亮鲸鱼,要幸福啊”。
退出微信倒在床上发起了呆,捏着手机不知不觉睡着,等罗寒月再打开微信的时候发现张琼予在她的消息发过去没多久就已经回复了。
“我们都是。”
罗寒月抿了抿唇,脑海里一直是那头月色里跃起的蓝鲸。
后来丹麦的项目快要结束,房东拉着她给她展示了一个留言板,贴着之前房客们喜欢的照片,背后还各有一句留言,罗寒月仔细看了,有风景照有人物照,有心愿有感谢。
她想了想把发给张琼予的那张照片洗了出来,在后面一笔一划地写上,Te amo。
然后把它留在了那块承载了很多心意的软木留言板上。
是月亮和鲸鱼。
是天空和大海。
地球和月球相距384401公里,就算浩瀚星空下温柔的月光曾相伴无垠碧波上鲸跃的海浪,那依然是无法拉近的遥不可及。
——2020/03/29
【月闹】《挥不走的萤火》
卢静 x 罗寒月
“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永星火,以正仲夏。”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
我坐在房间里,面对着一扇敞开的窗户。窗外是一大丛嫩黄的三角梅,从围墙的另一头探过来。
阿姨将它们照料得很好,若是有人敢动它半截,那定逃不出她的掌心。可一节新抽出的嫩条,却分明暗示着有人曾成功地瞒天过海。
“卢静卢静。”
眨眨眼,原本静默的后院,却随着一声轻唤有了生机。女孩骑在围墙上,正扶着那丛三角梅。
我起身时一个趔趄,推开窗却还不忘压低嗓音。
“寒月,你不要命啦。”
罗寒月穿着男孩气的背带裤,还装模作样打了领带...
卢静 x 罗寒月
“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永星火,以正仲夏。”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
我坐在房间里,面对着一扇敞开的窗户。窗外是一大丛嫩黄的三角梅,从围墙的另一头探过来。
阿姨将它们照料得很好,若是有人敢动它半截,那定逃不出她的掌心。可一节新抽出的嫩条,却分明暗示着有人曾成功地瞒天过海。
“卢静卢静。”
眨眨眼,原本静默的后院,却随着一声轻唤有了生机。女孩骑在围墙上,正扶着那丛三角梅。
我起身时一个趔趄,推开窗却还不忘压低嗓音。
“寒月,你不要命啦。”
罗寒月穿着男孩气的背带裤,还装模作样打了领带。轻快地,好像全然不知这高度足以将她瘦小的身板摔至骨折。她用双手作为支撑,右腿机灵地一跨。可那十余年未修的砖墙,终究遭不住少年人从容的一踏。下坠时,罗寒月本能拽住了身旁的三角梅,整丛都随着她的重量下陷,直到罗寒月落进大地的怀中,这才不辱使命地返回围墙上。
我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但身上那洁白的裙装,却如任何俗世可料的区隔那样,点缀出我的犹豫。
罗寒月躺在草地上,被夏季雨过的青草香气包围。但除了隐隐发痛的身体,她丝毫不感到惶恐。世界在她眼前颠倒,不知我那半截小小的身影,在她眼中是否恰好皎洁可爱。
她咧开嘴放肆笑着,眼睛眯成弯弯的两道。
“没事。只是有一点点疼而已。”
左手还捏着被生生拽断的,一节嫩黄的三角梅。
*
年少时失意的事很多,罗寒月不过其中一件而已。夏季风吹来时,潮湿且闷热,书桌上方正摆好的笔记本被胡乱翻开。我深吸一口气、再向外望去时,后院里早已没了什么翻墙的少年,只有植物还在无声地继续生长。
这是一座被森林包围的南部小城,就连夏季风,也带着点点精灵般的萤光。在我们高中的时候——我是说,我和罗寒月高中的时候,工程队开始砍伐城郊的森林,要在此之上新建起沟通小城与世界的机场。这件事并没有惊起太大波澜,只被当作城市化进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而无人问津。我和罗寒月起初也是一样。在这座城市,没有谁不认识谁,任何人的小事、细节都值得被津津乐道,唯独那些宏大的改变,却如同房间里的大象般,被视而不见着。如今回想起来,仿佛正是它一点点蚕食掉了我们信仰的根基,而我和罗寒月,也在这无声的朽败里逐渐纠缠、生长在一起。
我回到这里已有一段时间,街道几乎没什么变化。无论外面的世界再怎么奔涌不息,这座城市、和回到它当中后的我自己,都仿佛被困在时间里,停滞不前。
我书桌前的窗被阿姨关得严实,桌上的摆设也同离开前一样。大学时我便时常趁暑假回来,工作后也要找到假期。这里很好感受时令,窗子只消打开一丝缝隙,便有夏季雨过的青草香气拂面而来。院子里的三角梅还在盛开,可早已找不到被罗寒月胡乱拽断的痕迹,总有不断不断的新芽冒出来,取代从前的旧伤疤。
对那时的我来说,罗寒月就像树木生长时偶然冒出的一节枝条。她似乎生来便带了几节反骨。因为从小父母远游重洋,高二那年,她决定毕业后追随他们离境。她的动作和思维,比起我们这些一门心思扎进考学的人来说,总要乖张几分。
因而,多数时候,于我而言,罗寒月是意外、冒失,是一种危险。
——而我自己,则更像森林的另一面。老师在我的学年册上用红笔题下,“温柔且内敛,敏锐却不锋利”,令我联想起童年里所有在枕边、听母亲在喃喃而过的传说:一切精怪,一切梦幻,都藏在森林最底处。我转过学校附近的小店,老板亲切地喊我小名,“闹闹,回来了呀,一点没长变”,我立即报以微笑。是的,他们都说我没变。我看向橱窗中映出的自己,岁月好像确实没有改变我的容貌,依旧挂着少女容不下一丝忧郁的明朗微笑。但皮囊,这脆弱的人类皮囊下,只有我知道它包容了多少要咬牙忍过的生长痛。
我想起罗寒月。在这种时刻我自然会想起她。我来到学校门前那条无数次,她陪我经过的街道。这路程不远,因而哪怕自己住在反方向,她也总是会陪我荡过这并不漫长的几公里。与那些蹦跳着经过的少年不同,那会儿的我们就像处在一节寂寥的默片电影里。罗寒月生性调皮,却在此刻止住了话匣,任由春天的气息从我们之间窄窄的距离穿过。两排茂盛的紫荆开了一路,也抖落下一些花瓣,松软地铺在脚底。走到大路尽头,折进小巷,我发觉自己家后院那株三角梅也从短暂的冬季中缓过神来。印象中,罗寒月饶有兴致地研究着小巧的花骨朵,它们藏在她手里,微微地发颤。
我知道,年少的自己要转过那丛长进后院的三角梅,便能看见罗寒月哼着小曲儿,站在街角等候推着自行车的自己。
文理再分科后,我坐在新班级门口的位置晃着腿,而同桌正趴在桌上打盹。像我们这样身材娇小的女孩,被分到一起并不希奇,因而我也没费神去了解她,对方高马尾的梢披散在后颈上,随着风的旋转飞起一些发丝,也不说话,只知道姓名是罗寒月。我撑着脑袋瞄她,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神气家伙,脸庞却生得漂亮。我生性偏爱美丽的事物,因而感到彼此就算处不成好友,也不至于让我厌烦。但我并不会让她注意到我的揣测,只是专心看着手里的课本。它们是新印好的,还散发着浓郁的墨香。
那时,我还和从前的朋友们藕断丝连。我想念和她们在下课铃响之前,就将心放飞到室外的日子。在这样的小城,年轻人可以做的事很少,无非是去百货大楼负一层打打街机,或是成群结伴搜刮学校附近的十元店。她们尽自己所能,打扮成最早熟的样子,有果冻般的美甲和唇膏。我是小群体中的积极分子,倒不是因为有多痴迷,也不是因为我喜爱漂亮女孩——只不过,不想成为余下的那个。况且,在这样的小城,我们没有别的寻求认同感的办法。
我知道罗寒月也是一样。我坐在皮制的短凳上看朋友玩跳舞机。她玩得尽兴,舞姿飒爽,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围观的人。他们站在我身后、将空间围得水泄不通,那粗糙不平甚至被挖去几块的劣质皮革,在我手下又更深陷几分。
我从人群中起身,经过轰隆作响的手扶电梯,离开百货大楼。秋天还是热得我喉咙发干,满步行街的奶茶铺眼花缭乱,估计来年就要倒闭一大半。我正发着呆,看到一些女生从街对面成群而过,少女们挽着彼此的模样如同慢镜头一般,我站在那里,就好像被夹在时间之间,退后也非、前进也非。
其中罗寒月的身影,并不容易错认。她隔着步行街,从那头看过来时愣了愣神,然后便挣开挽着她的女孩,朝我走过来。她穿着夏季蓝白色的裙装,走到我面前时,便叉着腰看着我,还扬了扬下巴。她窄而英气的眼睛眯了起来,打着卷儿的头发也被日光照得透明。
“你,没事吧?”
这是个怪问题,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兴许是我外表太小一只,在人群里迷茫张望的模样有些楚楚可怜,罗寒月的表情里,生疏中还带了些关切。
“要是你一个人……可以和我们一起。”她用脑袋指了指自己的同伴,她们正留在原地等她,兴许是看出我表情有些为难,罗寒月又立刻补充道,“或者我陪你逛逛也行。”
这是我第一次和罗寒月在校园外见面。我们纵然有大把时间在教室里相处,却好像总也隔着一层窗户纸,话题无非在学业、八卦间打转转。我们并肩从步行街走出去。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其实比我高一点儿,咬字的方式很特别,语气里有些莫名的得意洋洋、却专注着逗我开心。我性格没那么张扬,只知道嗯嗯啊啊,语调也更柔、更慢,傻笑着回答她的努力。
这座城市就像一辆慢速行驶的绿皮列车,闷热,单调,暮气沉沉。我们无事可做,不知不觉已荡出市中心,我提议去城郊的植物园转转,童年时父母曾带我去那里骑行,无论是什么季节,总有漂亮的植物,是我喜欢的模样。长大后,我渐渐有了别的爱好,植物园如今也已很多年不去了,但不知为何,那天我忽然很想去看看。
我们坐上公交车,城市的光景从眼前退去,楼房开始变得稀少,露出本该属于这片土地的、鲜嫩的植被。我们的同伴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们没有朝我口袋里那只反应迟钝的触屏手机传简讯。我看着罗寒月,她看着窗外。这样的场景奇异得仿佛不属于这里,我们好像是闭气游了很长一段距离,才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汲取着新鲜的氧气。
公交车停在总站,车上的乘客早就陆续走光,最后只剩下我们俩。司机下车点了根烟,没有说话,却明晃晃地示意我们快离开。我一出去就几乎被尘土呛得咳嗽。这里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几乎是黄沙漫天。但也许只是我又健忘了,也许只要再走几公里就可以看到我印象中漂漂亮亮的植物园,我这样信誓旦旦地跟罗寒月保证——当然,也许根本这一切就是我臆想。
我们徒步了许久,场景越来越和我记忆中的不同。直到我们被路障拦截。一名工人正靠在路障上抽烟,拼命地嘬着一只烟屁股。
“走不通啦,回去吧。”
“植物园呢?”
“拆了。修机场。”
我抱歉地看向罗寒月,正准备说些什么,便听到那工人叹了口气,将烟屁股弹在地上。
“唉,我们也是没办法——真修不得啊。”
半月前,工程队移除了拦在路间的古树。回去的路上,那几名工人便出了车祸,索性没有大碍,只是激荡起工地上关于因果报应的闲言碎语,又有人联想到山神一类的传说,两股战战、不禁胆寒。
这些故事,人们早就视其为老朽,他们的痴迷在这座城市之外,在那些车水马龙、纷繁复杂的大都会里。它们唯一得以生存的地方,只有图书馆里的县志,或是街坊邻居的道听途说——还有我和罗寒月上课时的交头接耳。但这样的执念是将森林夷为平地的筹码。等到它消失后,便会为他们建起得以登天摘月的阶梯。他们会把这里忘掉,也会将森林忘掉。我和罗寒月也不例外。她手中那本翻旧了的单词书,以及我抽屉里那堆越叠越高、怎样也写不完的试卷,都提醒着我们也同它脱不了干系。
我们回到公交总站,司机抽完了手里那包烟。回去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却唯独没有谈及那消失的植物园。
等到周一,我睡眼惺忪地来到学校,便看见罗寒月坐在那儿念她的单词。“早。”我打过招呼,从她身后穿过,坐进我的座位,这才发现桌上摆了一本泛黄的旧书,看上去有些年头,却依然纸张平整。
“我去图书馆找来了县志。”她向我解释,“卢静,你好不好奇这里的过去?”
接着,我们便从现实的窄门里跳进幻想,将一切甩在身后,从天说到地。
有时,我们还要假装自己就是传说里的人物。我调侃她像县志里记载的那只野狼神,独自生活在森林里,性格急躁却又拿人类毫无办法,还给她买了一只狼尾作新年礼物。罗寒月气呼呼地看着我把那条又长又重的尾巴别在她身后,大骂假如她是狼,我便是格林童话里的小红帽,然后追着我在教室里头乱转。我抱着脑袋乱窜,其实也故意放慢脚步任由她将拳头锤在我身上。她是很宠我的,所以玩笑般的拳头,也不会重到哪里去。
有时我们又说起森林里的雪。这种白色的物质对我们来说皆是传说,只在影像资料中见过,却从未经受过它的洗礼。而小城唯一有机会见到雪的地方,便是冬季的森林。当我们谈起这种美丽的、落进手心就要消逝的物质时,我在脑海中幻想我们站在白雪堆积的小巷里,脚踝扎进寒冷。我家院子的那丛三角梅枯等在墙边,枝桠也被雪掩盖。此时应是离别过后的重逢,我想象她冲我递来一只盒子,里面是御寒的围巾。
她会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然后我会回答她“我也是”。
但我最爱是春天,路上的花都开过,我们一路回家,一路说起这些植物背后大大小小的传说。她站在我右边,讲起故事来便停不下,一如既往都是如此。
我开始钟爱与她相处的时光。在学校里闲谈不够,还要将其带在回家的小路上。这细节定然逃不过我朋友们的眼睛。于是周末一起再去打街机时,我被拉到角落,朋友偷偷摸摸地向我打听起罗寒月,这让我分外摸不着头脑。照理来讲,将她带进自己的好友圈是件自然的事,可我并没有这样做。我向她解释,我们只是“顺路”一起回家啦、关系并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好啦、她不喜欢认识新朋友啦,诸如此类。
“卢静,我觉得你还是少和她来往。”朋友有些语重心长,“大家都在说闲话呢。”
“什么闲话?”
“说你变了咯。一点都不合群。”
是的,对这个世界来说,没有什么比合群更重要。我假装没听明白,笑着推搡她,“什么呀,我这不是和你们一样吗?”是的,一样的打扮、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笑和梦想。然后生老病死,在这城市里选一份妥当的职业和婚姻,步入井井有条的人生……而不是,开始向往世俗以外的东西。
她狐疑地看着我,这令我开始不安地意识到,我是否在卑劣地独享着我和罗寒月的相处,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我看向她时专注的眼神。这的确与我和朋友们的相处不同,但不同在哪里,我说不上来。我只能讪讪笑着,假装自己并没有因此而迟疑过一秒。
“好吧。可你最好不要变得不正常。”
后来我照旧和罗寒月一起回家。可朋友的话就像石头投进湖水后激起的涟漪,令我不安却又蠢蠢欲动。
罗寒月定然是没发现我有什么踟蹰,依然快乐地跟我勾画着书本里那些志怪。
“闹闹你知道吗?听说城郊的森林里面住着精灵喔。”
这时候一些女孩子经过,她们挽着彼此的手,言谈中分享着男孩、篮球与汗水。这是如此常见,完美地契合了所有关于青春的刻板印象。若是平常,我根本不会注意到她们,但偏偏那天我注意到她们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就像我和别的朋友那样。亲昵地相互触碰,就算拥抱或者在脸上印一个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转头看向罗寒月。
我从未牵过她的手。
我们的身体最为接近的时刻,莫过于她午休迟到,被罚在走廊里站军姿。夏季本就酷热,汗水直直顺着她的脸庞滴落下来,在地上砸出渍渍水痕。我在旁边偷偷摸摸窃笑,拿一支墨水饱满的黑笔在她手腕画上一支表。我捏着她薄薄的胳膊,它是那样脆弱,离我的眼睛这样近,甚至能闻到花露水的气味。这叫我心惊胆战。
但罗寒月绝看不出来我的动摇。不会有任何人看出来。她哼哼唧唧,不予置评,那只墨水作的表,也随着汗液的升腾,逐渐融化在记忆里。
此时她的手离我很远,悠闲地插进口袋里,而我正推着自行车向前走。我抬头看着她,看着我懵懂而又浪漫的爱情,而那时的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假如我触碰她,像我触碰别的女孩那样,是不是一切就能重回正轨,我还是那个正常而普通的小城女孩,可以心安理得地宣告:罗寒月,你只是我最好的朋友而已。
所以在那株三角梅下,我飞快地亲过她漂亮的嘴唇。我期待着如常的玩笑和嬉闹,但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和罗寒月都没有说话,她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像是有潮湿的松涛。
这是最为残酷的事情,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发生了。
“卢静,你见过飞机吗?”她突然打破沉默,“传说,它就像一只巨大、巨大的白鸟,投下来的影子可以将整座森林都围住。”
“到时候,我就会乘着它飞去很远的地方。”
*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仲夏,过了这个节气,便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年岁,罗寒月没什么压力,依旧专心啃她的单词书,时常收到一些父母从海外寄来的信件。无非是问问近况,以及安排出国留学的事情。而我,因为成绩下滑得厉害,被父母兴师问罪好几次,也渐渐被做不完的练习磨没了脾气。
罗寒月上课时再偷偷找我讲小话,也只得到我冷淡的应对,于是那段时间我们没怎么交流,放学路上回去也只是沉默。
起初她还会给我讲道理,用她那伶俐的逻辑,从问题根本,讲到解决方案,后来还要添几句叮嘱,说明沟通的重要性。但她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假装我们之间的问题,只是不同人生轨迹碰撞出的摩擦。我担忧升学,她担忧陌生的未来。到后来,我们都累了,她不敢吭声,我也不愿多解释。这样的低气压就像夏季一场还未来临的暴雨。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挂着笑容的我会忧郁,罗寒月也不明白。
这座城市的夏天,漫长就得像一辈子。假如时间真的如河水般永不回头,我固执地想,假如我不回答她的追问,那么也许夏天就能将奔流不息的河水截停,让一切永远停留在此。
可无论我怎样殚精竭虑地幻想,时间都在不停向前走。她似乎终于受不了这种对峙,于是在仲夏快要来临的时候,对我说:
“卢静,我们去看森林吧。”
前一天她甚至早读都比平常上得更积极。我推着那辆有些老旧的单车,把手上挂着用塑料袋包好的早餐——我当然有趁家人不注意时多为罗寒月顺一只鸡蛋走,那袋还冒着热气的食物,正随着单车前后晃动。
我也知道,罗寒月在想些什么。仲夏过后,白昼渐短,阴阳相接,传说此时进入森林的最深处,便能见到最为精怪的事物。但关于那事物究竟是什么,是潘多拉魔盒,是魔戒,是天使,是精灵,是许愿神灯——从来,人们都各执一词。
“那我们就去看看。”
罗寒月这样说道。
放学后我们装作平常那样,在三角梅下分道扬镳。我不再想温书,那习题我已做过上百遍,包括它的变形、拓展,都烂熟于心。父母早已睡了,于是我一晚上都趴在窗前出神,等待着罗寒月的暗号。
——但谁能想到,她会冒冒失失地翻过墙壁,摔伤后手里还要拿着一节被拽断的三角梅,冲我呲牙咧嘴地笑。
“你疼不疼。”
我还是下定决心翻过围墙。此刻她就像莎士比亚剧本里的罗密欧,可我并不是茱丽叶。罗寒月的手就在我眼前,我没有足够的理由去碰。
“不疼。真不疼。”
她兀自爬起来,我庆幸她像一贯那样独立,只是衣摆蹭过我的皮肤。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同行。这一摔纵然疼了她的身体,却好像让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都烟消云散了。我们穿过熟睡的街区、奔驰在前往森林的小路上。我骑着单车,罗寒月坐在我身后。这是仲夏的夜晚,夏季风又泛起精灵般的荧光。
“凭什么是我骑啊。”我假装不悦,去调侃罗寒月的冒失。
“因为我受伤了嘛。”
我们将单车停在路口。指示牌标志着森林的入口。直到此时,我才感受到仲夏流火下的冰冷,纵然蝉鸣再怎么嘈杂,黑暗依然从内而外凝视着自己,一言不发。
我胆子一向很大,连恐怖电影都只被拿来当作生活的调味剂,罗寒月知道这一点。可她此刻没有说话,也没有预设我的勇敢,只是默默伸过手牵住了我,点亮了手电。
“你知道森林的深处会有什么吗?”
她问。
“大家的说法都不一样。”
“那卢静,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这问题兴许有些耳熟。我皱着眉头去想,然后逐渐回忆起某节物理课后我们的争执。罗寒月痴迷般地论断,仲夏的森林,是一座神秘的万花筒,每一片棱镜都折射出不同的平行世界,好像己可以任意穿行。当她用万花筒望着我时她见到成千上万不一样的我,有时坚韧,有时脆弱,有时甚至比现在更年长、或年青。
罗寒月也有优点,她不止是那个半夜会翻进你家花园的多情儿,也不止是在你要给她讲题时玩起万花筒的坏学生,偶尔,也会执拗地作出一些天马行空的发言。这下轮到我似懂非懂,她一时间语塞,却意识到自己本来是要用这午休的时间教她习题。接着,便用书去敲罗寒月的脑袋:“一天到晚就知道想这些,这是物理课,又不是文学课……这叫做光学现象。”我用食指戳她的脑门,“是光将景象进行了不同的折射。”
罗寒月桌上的习题被风吹乱,分明是昨天布置的练习,却还是任性的一片空白,与我堆放整齐的习题集对垒。
被训斥的小孩有些委屈。
“明明,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嗯……”罗寒月一边思索,一边转了转眼睛,“就像,在万花筒里,失去的都不是真正的失去,未发生的也不一定未发生,因为所有时间、空间都汇于一点。而在折射仅仅意味着复制的世界里,失去却是真切的。”
她的声音被春天的风带走,一直带去来年,等花谢过再荣时,罗寒月就要随着气候一起飘到不知名的远方,兴许,那里还会降一场春雪。
但我未曾说出口的喜欢,只能被留在时间的此岸。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罗寒月的问题,便被雨点砸痛了手背。罗寒月的脸庞霎时间模糊起来。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去了解她,了解她的十年、二十年,更多的以后,而不只是这个四季。若要蜕变、便一起蜕变,和森林死在一起,和夏天留在一起。
可罗寒月的脸,她的眼睛、长发、朝我伸过来想要努力抓住的手臂,都渐渐黯淡下去。我不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是否也是一样。
*
后来,我们并没有找到万花筒般的森林。先前曾碰见过的工人师傅在森林边缘捡到我们,并报了警。谁也不知道那天突如其来的大雨是从何而来,就像突然被截停的火车,冲散了我们一切对于未知的期待和幻想。
我们被雨水浇得狼狈透顶,湿透了衣裳,回去后各自害了一场大病。再后来,甚至还未等到秋天来临,森林便被夷为平地,我坐在窗前,无数白色的大鸟一只接一只地飞来,降临在这里,然后又离开。罗寒月接到父母的来信,不等四季转过一个轮回就乘上了其中一只,从名称拗口的城市给我来信,然后疏离,最后杳无音讯。
而我是失去她的音讯后,才懂得那句问题的含义。高中毕业后,我没有跟大多数人一样留下来,而是选择去另一个城市看看。罗寒月是对的,外面的世界有太多值得好奇的了。我见识到了白花花的雪和冬季,就真如我们想象中那样柔软。可每到夏天,我还是忍不住要回来看看那些一成不变的风景。
不是要去探寻传说中的精灵,而是她所做的最后一次尝试,想要将我们的一切,留在这里。
是不是平行世界里,我们就不用去担心以后。可以日复一日重复看似无聊的高中岁末,并且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好像,这样的日子,好像便能永远印进心底,一直一直循环也不会厌倦。
但她终究还是误解了。我疏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留恋,而是害怕我自己。
*
窗外的那株三角梅看起来老了很多。我父母也已经搬去乡下,计划卖掉城里的这栋老房子。很多事情都需要向前走,我想我也是一样。
但偶尔回到这里,不舍地留恋着过去那些记忆时,我还是忍不住要想,那些辉映着她牵起我手的萤火,会不会依然漂浮在消失的森林里面,跟着载住罗寒月的大鸟,飞向了更远。会不会,她也在某个这样的时刻想起我,想起我们都没说出口的那些爱恋。
也许,在某个世界——就那个世界吧。我们只不过是短暂的分别了,只不过是不能再在新学期做同桌的那种分别,放课后还仍能自在地勾起对方的手,在年级集会时偷偷讲小话,靠在她肩膀说我的无奈。
况且我也记得,仲夏夜时,那句被雨水冲刷掉的回应。
我说的是:
“罗寒月,你知道吗?我相信。”
(完)
注:是在月闹20210314最后一场《My Boy》后写的,拖了很久一直没有契机发出来,也没想好标题。
今天被闹闹生诞的《My Boy+挥不走的萤火》感动到一塌糊涂。这首合作,算是给她们的My Boy画下了完美的句点吧。从首演的青涩,到和w6的“妈见打”系列、各种cosplay,以及最后一场的分别和闹闹的眼泪……这首歌留下了太多回忆,虽然不再是固定搭档了,但旋律一响起,那些片段就像挥不走的萤火那样,重新出现在眼前。
【so月】Blue City
*最佳拍档第二轮舞台衍生
*想和 @阿弥陀佛星蓝人 的剪辑联动,结果好像写着写着变成了另一种风格…
张琼予从来不知道,这座城市的雨是蓝色的。
云被捏碎了揉烂了落下来,遮住她朦胧的双眼。她看起来兴致不高,并不想挪步,仿佛也被傍晚的蓝色所侵蚀,成了被快乐扬弃的注脚。
半小时前,公交车把她放在这儿,几十米开外便是她跟罗寒月同居的公寓。张琼予不常冷战,正如罗寒月不常求饶一样,可如今,她们都做了不像自己的事。
下雨过后气温骤降,如是再这样下去便要感冒了,张琼予因而紧了紧外套。此时,她们公寓的灯亮了起来,恰好对仗着夜晚的降临。
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
*最佳拍档第二轮舞台衍生
*想和 @阿弥陀佛星蓝人 的剪辑联动,结果好像写着写着变成了另一种风格…
张琼予从来不知道,这座城市的雨是蓝色的。
云被捏碎了揉烂了落下来,遮住她朦胧的双眼。她看起来兴致不高,并不想挪步,仿佛也被傍晚的蓝色所侵蚀,成了被快乐扬弃的注脚。
半小时前,公交车把她放在这儿,几十米开外便是她跟罗寒月同居的公寓。张琼予不常冷战,正如罗寒月不常求饶一样,可如今,她们都做了不像自己的事。
下雨过后气温骤降,如是再这样下去便要感冒了,张琼予因而紧了紧外套。此时,她们公寓的灯亮了起来,恰好对仗着夜晚的降临。
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她心想,于是便冒着雨钻进暮色中。
毕业后她跟罗寒月搬进这里,在一起的时间,也恰好来到第五个年头。谁都知道张琼予有个从高三谈到现在的对象,长得清秀,为人也干净,却好像在门当户对上差了些。
张琼予回到家里时,罗寒月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她还未换掉正装,领带整齐地系在胸前。罗寒月抬头看了眼她,仍旧一言不发,然后眼睁睁看着张琼予把外套跟皮包、手机一起狠狠扔到一旁。
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烦心事多、悠闲时少,再热烈的爱也抵不住早出晚归和柴米油盐。谁能想到,最消耗激情的竟然是日常。张琼予加班回来时,罗寒月要么已经睡了,要么就坐在沙发前喝酒。她不知何时染上了这种习惯——一瓶接一瓶消耗掉的便宜啤酒,就像罗寒月一份又一份换掉的工作那样,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希望。
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在等彼此先开口。对张琼予来说,罗寒月的沉默是另一种不在乎她的证据。从前的罗寒月有多敏锐,如今就有多怠慢——况且张琼予已经受够了,受够了她的颓唐和了无生气,受够了她又将自己的感受置之度外。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罗寒月把手中的书放下,绕到她面前。
“我不想接。”
“你这样很伤人。”
“那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罗寒月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那是她示弱时会露出的表情。
“可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
“是,我知道你去别的地方能发展得更好。可你考虑过我们该怎么办吗?”
“对不起……”
被张琼予推开的那一刹那,罗寒月将头埋得更低了,以至于张琼予无法确定她脸上挂着的是悲伤还是愤怒。罗寒月的手悬在半空中,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自己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擦过张琼予的肩膀走开。
“罗寒月,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张琼予的声音带着哭腔。外面蓝色的雨还在下,但她没有回答。
前些日子和好友聊天时,恰好说到从前的事。罗寒月那时追张琼予有多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她起初并不喜欢那个扮相痞气、插科打诨的校霸,况且喜欢她的人那么多,也不缺罗寒月一个。可无论张琼予去到哪儿,罗寒月总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喂,你怎么总像膏药一样粘着我呀。”张琼予说。
“还不是因为soso你太好看。”
听到这话便要红透了脸。这家伙从来不隐藏自己的爱意,总是明晃晃的、生怕会错过任何一丝宣告的机会。这样的幼稚,也会逐渐变得可爱起来。张琼予在语文课上偷偷凑过去,看罗寒月明目张胆打瞌睡的模样。原来这家伙认安静下来的样子也不赖嘛。她想。却不料被罗寒月忽然睁开的眼睛逮个正着。
“我抓住你了。”
回忆到这里时,好友正搅着奶茶杯里的冰块,她手上的订婚戒指闪闪发亮,晃得张琼予恍惚。她暗自心想,兴许真的只有自己的人生还未踏上正轨,而别人全都走在了前面。
“我那时是以为你不会答应罗寒月的啦,”她懒洋洋地说,仿佛在评价一件走街串巷听来的佚事,“她是很执着啦,但未免和你也太两个世界了。”
确实,她所向往的大学生活,对罗寒月这样的吊车尾来说也不过天方夜谭罢了。张琼予用这样的理由拒绝过她,可罗寒月只是撑着脑袋,凑到张琼予面前,软软地问:“那你的世界不会太无聊了吗?”
她的心里闪过许多细小的花火。老师讲课时拖沓的语调,同书本上墨印的字一起,组合成大人们为她编织出的美好未来——那个没有罗寒月的未来。如果此刻不回答“我其实也喜欢着你”的话,就太迟了,迟到她很快便要跌进那种没有快乐的、冗长的生活里,只有斤斤计较和不停的追赶。罗寒月稍微坐直身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趁着老师背过身去写板书一刹那,飞快地在张琼予的脸颊留下一个吻。“否则我不在的时候,你为什么都不微笑呢?”
“我不在意那些。”张琼予小声地回答好友。
“那你在意些什么呢?”
“她在我身边就好了。”
*
罗寒月点了杯龙舌兰。它在酒杯中呈现出好看的琥珀色,是冰蓝的雨夜里唯一温暖的色调。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喝酒了,为了争取这个机会她必须保持头脑清醒。来到这座城市后,罗寒月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份工作,每次把个人物品从公司搬回家,张琼予便会心照不宣地带自己去楼下的汤店喝几盅。“没事的,”她轻声安慰自己,“多补补,别把身体累坏了。”但罗寒月无心去听,沉默地在手机上刷着最新的招聘信息。她需要努力些、再努力些,才能融入这些钢铁铸成的森林,还有张琼予的世界。
拿下这份工作本该是个惊喜,罗寒月没告诉张琼予,面试过后连夜从另个城市赶回来,却怎么也没料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一口辛辣的液体下肚,罗寒月感觉自己浑身都泄了气。她好像已经竭尽全力了,却仍然无法厘清她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向酒保付过钱后,罗寒月抓起西装外套、走进略带寒气的街道。
这座城市的雨总是蓝色的,很久以前她便发现了。毕业后,她勉强考上了本市的学校,只要得空便会坐火车去张琼予所在的城市。她并不喜欢这个多雨的地方,觉得纷乱又喧闹。罗寒月提着行李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有人用听不懂的方言前来搭讪,她便露出无所适从的表情、摇摇脑袋,直到对方鄙夷地走开。
从车站去张琼予的学校需要经过最繁华的地铁线。罗寒月没坐过地铁,在售票机前摆弄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后面赶路的上班族不满地发出啧啧声,长龙般的队伍像野兽一般,从深渊里凝望着她。汗珠从额头渗出来,罗寒月只能用手背快速擦一把,然后颤抖着将钞票放进去,再三确认张琼予发来的地址是否正确。
她不常离开她们从前一起生活的地方。这里对罗寒月来说,太孤寂、太淡漠,像一把风从指尖经过,她没有能力控制任何事。
罗寒月站在车厢角落。她想起不久前,自己还是在学校里呼风唤雨的人物,有好事又义气的朋友为自己站台,也有总是温柔的张琼予,纵容着自己所有的幼稚和冲动。
高中午间和朋友打篮球时,对方曾这样调侃自己。
“寒月,我看你还是放弃吧。你和张琼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球传到自己手里,罗寒月被说得有些愣,于是双手震得一阵发麻。不远处张琼予正抱着本书在场边,夏季校服很衬她的好看,纵使没有望过来,却也静谧而柔和得让自己心动。罗寒月迅速调整好呼吸,克制掉想要去看她的冲动,但篮球离手却只是砸中篮筐,泄气般弹回地上。
“我知道。”罗寒月看着那颗球朝张琼予的方向滚过去,轻轻撞上她的脚踝。她抬起头,恰好对上自己的视线,长发挽在脑袋的两侧,是那样明净。如果张琼予真在一个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世界,那么那个世界一定便是更光明、更向上的。
地铁停靠在大学站,罗寒月跟着人流走出去,此时雨已经停了,张琼予穿着衬衫站在路灯下——她认出那是自己上次落下的那件。她冲自己挥挥手,小步跑到跟前,然后被罗寒月抱进怀里。
“我不在的时候,你的世界会无聊吗?”张琼予在她耳边轻轻问。
这是罗寒月第一次有许下承诺的冲动。她想许诺一些飘渺的、类似“永恒”的概念,也想许诺张琼予明日的饮食、天气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不想再被认为成不了大器,不想被认为是和张琼予格格不入的人。而如今的罗寒月被酒精刺激得头晕,走过橱窗时看到自己衣着体面的模样——她搬来这座城市时买下这套西装,觉得触手可及的未来就在眼前,可这些年她努力过了,来来往往的车票堆积了一抽屉,却好像离张琼予的内心越来越远。
橱窗里摆着水晶做的项链,罗寒月有些犯恶心,索性扶着玻璃低下头来看。它标价不菲,是她来大城市工作前所买不起的,在冰冷的灯光下散发着富有质感的光泽。如果要向张琼予道歉,这会是一个好的契机。罗寒月走进商店,让店员将它包进礼盒里,然后把盒子藏在西装下。如是,它便不会被蓝色的雨所侵蚀。
罗寒月回家时张琼予已经睡了。她靠在沙发上,呼吸均匀。罗寒月把湿的外套挂起来,幸好盒子还是干燥的,然后悄悄从卧室拿来毛毯盖在张琼予身上。张琼予的睫毛颤抖着,不知她正梦见什么,这种一无所知让罗寒月心碎。她发现张琼予今天穿着的外套很陌生,不知是什么契机下买的。那么她的饮食起居呢?在工作上是否遇到了烦心事?有没有交到新朋友?罗寒月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不了解。
她悄悄握住张琼予的手,柔软,且有温度。张琼予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罗寒月跪在沙发边,噙着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条件反射般坐起身,去摸她泛红的眼角。
“你怎么哭了。”
“我给你买了礼物。”罗寒月颤抖着说。
张琼予只是看了一眼那个方形的礼盒,它被工整地摆在地面,里面一定是价格不菲的、用来取得自己原谅的礼物。可她不知道该原谅些什么。张琼予望向罗寒月变得黯淡的眼睛,将脑袋靠过去,抱住她有些消瘦了的身体。她们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拥抱。这时,窗外蓝色的雨还在不停地下,让少年人的期望所铸就的围城困顿得更深了些。
(完)
群像,什么样的是好群像,什么样的是打tag蹭热度,难道看不出来吗?
是,不喜欢可以点左上角离开,但是我喜欢这个tag,我就是要点开来吃粮,这有什么问题?看到了问题不指出来,就叫支持写手的梦想了吗?还是说写文只能说好的那一面?
梦想,什么叫梦想?
那换个说法,打多tag是不是热度就高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肉眼可见,好,你说你写了,你打。无所谓,当做支持你的梦想。
问题是我点进去,我关注的那个tag的人物,唯一的出场机会居然是tag?
然后这篇文是周榜第一月榜第一。
请问这叫不叫打压认真写文的写手的梦想?
不要对号入座,我之前骂过一次群向,取关的人我知道你是谁。
要骂直接评论...
群像,什么样的是好群像,什么样的是打tag蹭热度,难道看不出来吗?
是,不喜欢可以点左上角离开,但是我喜欢这个tag,我就是要点开来吃粮,这有什么问题?看到了问题不指出来,就叫支持写手的梦想了吗?还是说写文只能说好的那一面?
梦想,什么叫梦想?
那换个说法,打多tag是不是热度就高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肉眼可见,好,你说你写了,你打。无所谓,当做支持你的梦想。
问题是我点进去,我关注的那个tag的人物,唯一的出场机会居然是tag?
然后这篇文是周榜第一月榜第一。
请问这叫不叫打压认真写文的写手的梦想?
不要对号入座,我之前骂过一次群向,取关的人我知道你是谁。
要骂直接评论区,我,不删评,希望来杠的也不要删。
最后,希望tag里面少点垃圾,给逐梦菜子鸡一个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