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情三十六计 续
续集比正文长系列,昨夜失眠产物,1w字预警。
前情提要:https://datangshuaiheshang.lofter.com/post/20474c60_1c6225414
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傅煦桉上小学了。
傅菁和吴宣仪各自在电话里跟双方父母好说歹说扯了1个小时,他们才放下了一起去学校报道的念头。
挂断电话后的傅菁快速扭过头,没忍住对着咬着吸管喝着爽歪歪的傅煦桉皱了皱鼻子,头脑发热要孩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人精傅煦桉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怨念,也扭过头拒绝接收傅菁的眼神,忽溜地趴到身边也刚放下手机的吴宣仪身上。
傅...
续集比正文长系列,昨夜失眠产物,1w字预警。
前情提要:https://datangshuaiheshang.lofter.com/post/20474c60_1c6225414
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傅煦桉上小学了。
傅菁和吴宣仪各自在电话里跟双方父母好说歹说扯了1个小时,他们才放下了一起去学校报道的念头。
挂断电话后的傅菁快速扭过头,没忍住对着咬着吸管喝着爽歪歪的傅煦桉皱了皱鼻子,头脑发热要孩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人精傅煦桉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怨念,也扭过头拒绝接收傅菁的眼神,忽溜地趴到身边也刚放下手机的吴宣仪身上。
傅菁的视线随着傅煦桉的动作移动,持续哀怨的眼神被沙发上的吴宣仪撞了个正着,傅菁忙不迭地收敛回去,走过去一把将正埋头在吴宣仪身上的傅煦桉揪了出来,再悻悻地坐到吴宣仪身边。
大人和小孩还在呲牙咧嘴地无声争宠,身处中心的吴宣仪决定不参与这件幼稚的事情,自顾自地站起身,从卧室出来后手上多了几件码数很小的衣服:“煦桉,明天去新学校穿这件黑色的小外套好不好?”
“穿粉色的猪猪卫衣更可爱!”傅煦桉还没给出答复,傅菁先帮她拒绝了,只不过吴宣仪看着小朋友点头应允了。
“煦桉,明天穿黑色帆布鞋好不好?”
“穿粉色运动鞋更舒服!”
吴宣仪一个眼神扫视过去,傅菁立马伸出手从左嘴角滑到右嘴角,不敢再唱反调了。
爱情三十六计,恰当的适可而止为第十一计。
自从上次的离婚事件傅菁学聪明了,孩子的事情全权由一家之主吴宣仪做主,否则会影响妻妻关系。
傅煦桉今天超开心,两个妈妈很少一起送她来学校,上一年级果然太好了。
只不过驾驶座的傅菁一路念叨个不停,嘱咐声声声入耳。
“煦桉啊,不能欺负其他小朋友知道吗?”
“在学校吃午饭不能挑食。”
“数学课要认真听讲。”
………………………………
傅煦桉想要捂住耳朵,但是妈妈教育过她别人说话的时候捂耳朵是不礼貌的行为,只好小心翼翼地凑到吴宣仪的耳边,小声说::“妈妈,菁菁太吵拉!”
“老婆你不要再说了,孩子都要被你说的厌学了。”
吴宣仪倒是不怎么担心傅煦桉在学校里不合群,毕竟小朋友从小到现在一点都不认生,很会讨大人欢心。
“她巴不得不上学。”
“哼!菁菁乱说!”
傅煦桉最近表现不错,不排斥上各种培训班,虽然学业效果并不显著,吴宣仪为此苦恼了一段时间,不过被傅菁天天洗脑成功,抱着孩子还小开心就好的心态随她们去了。
学校的停车处已经停满了家长的车,人人人,哪儿哪儿都是人,停完车的傅菁看到这番“盛况”后知后觉地长吁一口气,难以想象如果再来四个大人会是番怎样的景象。
傅菁排着队给孩子登记完新生资料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的薄汗,从人群中挤着出来瞧见吴宣仪弯着腰牵着傅煦桉躲在大树底下林荫处说说笑笑,两人空出来的手分别拿着一个棒棒糖。
傅菁抬头,刺眼的太阳并没有从西边出来啊,以防蛀牙吴宣仪老不让傅煦桉吃糖。
不过穿的好像亲子装的吴宣仪跟傅煦桉也太可爱了吧,傅菁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浅蓝色中性西装,扁扁嘴有些后悔没有穿黑色了。片刻后从容地笑着往那边走,在行走的过程中吴宣仪从包里又掏出一个棒棒糖拆开。在傅菁站定的时候递给了她:“煦桉闹着要,刚好是你喜欢的猪猪形状。”
以傅菁对宝贝女儿的了解,傅煦桉不是会吵闹的类型,何况是面对吴宣仪,小家伙只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对自己耍赖仿似吃定了她不会拒绝她的胡闹要求。
傅煦桉长得像吴宣仪更多一点,傅菁承认她无法对着这样一张脸说不。
想明白过来的傅菁笑意明显,顺势接过棒棒糖放进嘴里,很甜。
爱情三十六计,看破不说破为第十二计。
而舔着棒棒糖的小朋友发觉自己又背锅了,在傅菁靠近试图抱起她的时候轻轻辩解。
“我没有闹哦,是妈妈自己要买。”然后又推开了偷偷笑着的傅菁,“哼,我才不要抱抱!”
既然小朋友不要抱,傅菁乐得清闲,不过想要牵吴宣仪的手的计划被傅煦桉突然的居中打破,果然头脑发热要孩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护送孩子到了新教室,两个人可以全身可退了。
“菁菁,我爱你哦。”
“妈妈,我更爱你哦!”
傅煦桉学业没啥进步,但甜蜜蜜的话不知道从哪个培训班学到不少,近段时间在短暂的离别之前总会说这句话,但是“更”这个区别对待的字眼深深刺痛了傅菁,对着她背着书包的背影闷哼一声:“小白眼狼。”
吴宣仪直截了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再往下揉捏安抚着她的指尖,侧过脑袋正对傅菁醋意明显的脸也勾起了嘴角,说出来的话带着九月的风。
“菁菁,我最爱你哦。”
傅菁的脸一下子红得不成样子,教室外还有不少人来人往的家长。
爱情三十六计,以牙还牙为第十三计。
“我也最爱你。”
再上车的时候,吴宣仪自然地坐进了副驾驶,傅菁也自然地俯身帮她扣上安全带,开口时的气息不经意的打在宣仪吹弹可破的脸上。
“超越发信息来说今晚请我们吃饭。”
吴宣仪不自觉地摸了摸发痒的左脸,又放下手将傅菁内衬的领子缕好:“她最近不是很忙吗?”
“据我所知,她在忙着谈恋爱。”
傅菁说完后又抬起眼盯着宣仪的嘴唇,心照不宣地等着她即将开口的句子。
“据我所知,她在跟意涵谈恋爱,因为意涵也发信息来说今晚请我们吃饭。”
大明星杨超越被有肢体接触障碍的捕鱼达人陈意涵收入网中这件事,在共同的朋友圈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这次是要官宣了。
路况畅通无阻,不过这个城市繁华地带限速。
傅菁的声音跟车一样平缓:“对了老婆,爸爸叫我们这周末带煦桉回去吃饭,然后下周煦桉都在爷爷奶奶家住。”
吴宣仪眸色突闪,为这份“正好”止不住笑。
“我也答应了爸妈这周末带煦桉回去,说好了下周把煦桉给他们带。”
昨晚不会都是拿这个做交换条件吧?麻烦精还挺讨人喜欢的,傅菁在脑子里思考了五秒钟就做好了决定。
爱情三十六计,万事让步为第十四计。
“那我晚上再给孩子爷爷打个电话,下下周再送煦桉过去。”
到达公司楼下,在吴宣仪下车前。
上午十点早已过了上班打卡时间,大楼前没有员工也没有行人,傅菁把右脸凑进去,指了指脸颊,闭上眼睛意欲明显。
吴宣仪了解,嘴上说着幼稚却还是凑了过去,没有想到等待亲吻的人会扭过头,唇对唇挨个对着,傅菁的嘴唇顿时染上了另一种色彩。
“我突然想到你涂了口红,而我今天刚好没涂。”
解释的话像是提前想好的,抹着鲜艳口红的吴宣仪在说出“你这是蓄谋已久”后又对着她白皙的脸颊用力的印上了一个火辣辣的唇印。
“下班后我过来接你。”
“好,路上小心。”
下午三点,吴宣仪跟傅菁几乎同时收到了陈意涵和杨超越发送的信息,对话框上的地址是同一个,共同约定在晚上六点。
此时吴宣仪正坐在会议室就接下来的项目做启动前的基础调查,快速回复完“ok”
手机还未放下,熟悉的专属提示音响起,备注名为“Amant”的讯息随即而来。
“老婆,煦桉放学是外公去接还是爷爷去接?”
“让爷爷去接,这周就让煦桉在爷爷家里住吧。”
五点整傅菁准时从公司提前开溜,到吴宣仪的公司需要20分钟,再距离杨超越发来的地址地图上显示6公里,时间应该是正好的。
提前收到消息的吴宣仪也提着包准时在大门口的等着了,一身干练的黑色女士西装下,包臀裙掩盖不了的笔直双腿踩着5公分高跟鞋。
傅菁有一眼就看到她的能力,远远的望着一点都不像是一个5岁孩子的妈妈,怀孕的时候明明变着花样炖汤好不容易把她养胖了几斤,生下孩子没几个月身材又恢复原样了。
在吴宣仪上车后不免又开启唠叨模式。
“你真的太瘦了。”
“抱着都硌人。”
“每次吃饭都跟猫咪似的。”
……………
白色衬衫把傅菁的锁骨骨骼勾勒得出奇显著,吴宣仪用指关节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嶙峋之处,顺着她的碎碎念泰而坦之地接了下去,“你好好看看你自己。”
“那这段时间趁孩子不在,一起增肥吧!”
这哪儿跟哪儿呢,但吴宣仪还是答应了。
女明星杨超越定的场所非常难找,最后1公里傅菁跟着高德地图在狭窄小巷左绕右绕约十分钟才找到了约定地点的大门口,莫名其妙的,这个地点离家里很近。
注重时间观念的吴宣仪手表上的时间定在17:55,不经意地呼了口气。
门口穿着统一服装的几个服务员似是专门迎接二人的,跟着又左拐右拐了两分钟才到一个包厢,服务员将门打开后离去,一入眼就是一脸笑意的杨超越和身旁面色红润的陈意涵在愉快地交谈。
看衣服褶皱的程度,还动上手了。
听到响声率先反应过来的陈意涵连忙起身拉着吴宣仪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不假思索的发问:“小肉团呢?”
吴宣仪瞧瞧杨超越又看看陈意涵,这两人的脸色都有着不太正常的暧昧,调侃意味渐浓:“你们可没说要把孩子带上啊,送爷爷那去了。”
杨超越也肉麻兮兮地拉着傅菁假意寒暄,笑脸盈盈的模样让傅菁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私以为今晚来赴的是一场鸿门宴。
她也不藏着捏着,有话直说。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重大喜事要宣布?”
“哎呀,你们不都早知道了嘛。”
“你还好意思说,哪次问不是被你转移话题了? ”
“今时不同往日,我合约到期了,这星期才定…”
“所以你是不是在感谢我,做了你们的红娘?”
傅菁没好气地打趣她,杨超越还没大红的时候接过她公司的小广告,第一次见面就“不打不相识”,误打误撞的认识到现在也好几年了。
可陈意涵是宣仪大学同学,比杨超越大了几岁。她俩能走到一起,傅菁总觉得有点玄幻。
吴宣仪没有意外,接过杨超越递过来的酒杯,冲着傅菁笑:“我当时跟你在一起,意涵她们也觉得很奇怪。”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陈意涵加入了讨论,开口就是吐槽:“你们除了家室和脸其他方面都不登对,我们当时觉得你木纳又没有情趣,一定降不住宣仪。”
“没想到你们还背后说我坏话!”
“那时候大家都不满意你啊,所以宣仪是排除万难选择你的。”
“夸张了啊意涵,我记得我当时出国做交换生,你们私底下“监视”傅菁有没有移情别恋,时刻跟我汇报,最后还说她挺好的,也挺适合我的,再说了我跟她是心意相通,哪有什么排除万难。”
“宣仪我这帮你说话呢,你还自己拆起台来了?”
其乐融融的氛围,四人也有来有往地干了不少杯。傅菁美滋滋地眯着眼睛帮吴宣仪解围,眼睛却在另外两个人之间打转,最后还挑了挑眉。
“我们的事都老生常谈了,快说点新鲜的,比如………”
陈意涵的气焰突然下去了三分,头也不由自主地低下去了,最主要的是在傅菁面前一贯“没脸没皮”的杨超越耳朵也渐渐红了,视线乱飘着,两人默不作声,没一个人主动说明。
“意涵?吃干抹净了?”
“超越?先做后爱了?”
杨超越|陈意涵:??????????
喝了酒就不能开车,在门口也没有叫代驾。
九月的夜晚不凉也不烫,但傅菁还是将西装外套跨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握住吴宣仪软软的手掌。
前方的路被路灯牌渲染得五颜六色,手牵手走在大马路上的感觉很久没有过。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俩经常这样漫无目的地走。”
傅菁的声线和温热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有股莫名的安稳感,就是这奇妙的特别感觉让吴宣仪心甘情愿地迈开步子,无论目的地是哪里,都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走下去。
吴宣仪很早就明白爱情跟生活是两码事,少女时期就看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并深信不疑,但对象是傅菁,好像又没什么可怕的了。
也深知恋爱跟婚姻其实有很大差别,也很容易改变一个人。她曾何几时也是一个百万垃圾堆的制造者,婚后却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傅菁以前也有很严重的起床气,现在也乐得早起给她们做早餐。相处模式也渐渐发生改变,恋爱时各种约会不断,婚后更多的是围着孩子打转。
但又有什么是没有变化的呢?在爱人回头的瞬间她知道了。
两个人的面容与不论何时对视时眼睛里的动容。
付出跟索取成正比,礼善往来又势均力敌。
在不知不觉中,都做到了将爱意融入平凡生活里的每一个普通瞬间。
一直没有得到回到回应的傅菁突然停下了脚步,碰巧捉到了吴宣仪眼里一瞬划过的懵然。
“老婆,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在想你。”
爱情三十六计,也是有无计可施的时候。
比如此时,傅菁不知说什么好才能把这稳输的局势给掰回来,吴宣仪胜显然也不给她机会说了,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仿似胜券在握。
“我想我还是特别爱你。”
傅菁侧过身子正正地面对着她,手轻轻地攀附上了她微红的脸颊,将她盖住眼睛的少许几根发丝拨开,在她的记忆里一本正经的吴宣仪极少会说这种话,在爱情里不善言辞的人说过最表达情感的话或许都在结婚誓词上了。
“宣仪,我一直都非常爱你。”
刚到家打开灯,就接到了孩子爷爷的电话,傅菁开了扩音就将手机扔在桌子上,口中的“爸”还没说出口,宝贝女儿超大声的稚嫩童声先一步通过听筒放大输进两人的耳朵。
“菁菁,我都没有英文名!”
刚坐上沙发的傅菁二丈摸不着头脑,抬头看正收拾着挂架上衣服的吴宣仪脸上也是茫然,两个人好像都没有考虑过给小朋友取英文名这回事,别无他法的傅菁选择暂时敷衍听似誓不罢休的傅煦桉。
“ Xu an Fu不就是你的英文名吗?”
对面的傅煦桉哪就会这么同意,嘟嘟小手交叉放置胸前,脸也气的鼓鼓的,可惜傅菁看不到她装腔作势的可爱表情了。
“哼,可是我们班有一个新同学叫Nikoo。”
傅菁伸出手将手机从桌子上拿过放到耳边,偷瞄了一眼吴宣仪的背影,轻声答复
“那你就叫Wokoo。”
“傅菁!”
“在!”
爱情三十六计,随叫随应为第十五计。
“你跟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吴宣仪愠怒着眉头走过来顺势坐在傅菁身边,又顺手把她的手机夺过来了,再开口时换上了跟小朋友说话时特有的柔软语调。
“煦桉,这么快就教到新朋友了?”
“才没有,他都不跟我说话!”
厚,人见人爱的傅煦桉也有碰到铁石的一天。
傅菁听着小朋友吃瘪的口气甚是觉得好笑,乐呵乐呵地靠着吴宣仪的肩膀上,还真挺硌人的,于是转移阵地到柔软的某个部位,吴宣仪瞪了眼搞小动作的傅菁却没说什么,毕竟还要忙着应付电话里的小家伙。
“怎么突然问这个啊,煦桉。”
“妈妈,老师说开学第一课要介绍自己的名字。”
傅菁非常好奇为什么每个学校的开学季都要问这个无聊问题?可吴宣仪还轻声细语的跟孩子交流。
“你问了爷爷吗?”
“爷爷说是妈妈和菁菁两个人乱取的。”
听到这话傅菁可不乐意了。
煦:温暖、光明。桉:桉树木质坚韧,希望小朋友本身阳光坚韧。也寓意着一生平安,她们也永远是她可以依靠的大树。
当时取的时候全家人都是拍手叫好的,怎么现在到自家爸爸嘴里就是乱取了?
本躺在吴宣仪身上的傅菁骤然直起身子想凑近手机大声喊:“傅煦桉,你把手机给爷爷!”
在质问路上却不小心吻到了吴宣仪的耳垂。
突如其然的滚烫,傅菁忘了要说什么了。
吴宣仪也被打绕了思绪,轻微低下头迎接着傅菁的热烈视线,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也被眼眸闪耀的她拿过去快速地说了结束语:“爷爷知道的,让爷爷告诉你。妈妈们现在有要紧事要做,先挂了哦。”
挂断的动作决然又迫切,吴宣仪滞后的反应还没有傅菁从下而上的吻来得快。
爱情三十六计,热切情事为第十六计。
在沉醉于吴宣仪惊艳眸色时,傅菁想知道人人都说的七年之痒究竟是什么。单就她们而言,如果加上恋爱的话,也成功走过了七年了,
如果不算恋爱的话,现在正是第七个年头。
她们相处融洽,结婚七年最大的争吵来自于谁生孩子这个事情。
最后以大吵一架冷战三天,吴宣仪获胜为结束。
傅菁单纯地舍不得吴宣仪受这个苦。
吴宣仪嘴上说的是想要一个吴家的孩子,最后孩子生下来随傅姓也是出自执拗她口。
傅菁心里十分清楚,说到底嘴硬心软的吴宣仪也是不忍心让她来受这个苦。
又想到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傅家父母和吴家父母就谁家来带孩子这个问题激情讨论了一天一夜。傅菁从医院出来一夜未睡带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用坚硬的一句话制止了无烟战争。
后来在带孩子的艰辛过程中也后悔过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
从孩子开始上幼儿园以后两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每天早上两个人分别从车库出发,吴宣仪公司的方向刚好与学校顺路,一般是她负责接送傅煦桉上下学,现在孩子不在,倒省了一道送上学的必要程序。最开心的当属是傅菁了,没有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她充当起接送吴宣仪上下班的司机。
傅菁又忍不住默念一声“小白眼狼”,傅煦桉一点都不恋家,在爷爷和外公家的两个星期除了三两电话不定时敷衍两个妈妈外,都没有吵闹着要回家。
不过吴宣仪听爸爸得意地说起煦桉最近对英语有浓厚的学习兴趣。
傅菁半信半疑。
去接傅煦桉回家的那天没什么特别的,吴宣仪有个重要的合作案,“重担”也就自动落到傅菁身上,车还是开进吴家的大别墅,傅煦桉照旧在草坪里玩泥巴,老丈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晒日光浴笑着看她玩泥巴。
平淡生活里偶有小插曲,尽管孩子都可以上街打酱油了,还是制止不了试图靠近两个人的男男女女,吴宣仪在生意场再次看到那位眼熟的漂亮大小姐时就明白来者不善。但在三个小时的会议里她都没有提及工作外的事情,到最后吴宣仪也以为是自己多虑了。
事实是定论下的太早,下午五点半吴宣仪出现在停车场,20米在一辆红色跑车打着双闪像是等待已久。
又一辆熟悉的车从眼前开过,下车后傅菁手捧鲜花走在前头,傅煦桉背着小书包跟在她身后。
爱情三十六计,投其所好为第十六计。
“妈妈,我超想你的。”
傅煦桉快速扑过来的时候吴宣仪下意识的伸开双手迎接她,可是小家伙却没有让她抱的意思,因为她瞄见了妈妈穿着不矮的细长高跟鞋。
傅菁浅色风衣里面难得的穿了黑色短裙,顺滑的黑色头发也全部披散下来。在吴宣仪眼里漂亮极了,也不顾对面车里的女士在全程观看,直接吻住了傅菁的唇。
胸前的鲜花可能已经被压得变形,在傅菁加深这个充满惊喜的吻时,仰着头的傅煦桉闭上了眼睛。
十月国庆周,工作的上班的都闲赋在家,不巧的是气温骤降,傅菁的感冒来得猝不及防,拿着纸巾擤鼻涕的傅菁担心小朋友免疫力不好,会被轻易传染,特意离傅煦桉远远的。连带着“冷落”了吴宣仪,大多时候都是孤零零的在沙发上待着。
而她不甘愿就此一个人闲着,想要找点存在感又不愿乱动弹,退而求其次,五分钟一次使唤着傅煦桉拿这拿那儿的。
傅菁鼻音很重,刚开始叫煦桉的时候,恍惚中,吴宣仪都以为是在叫她,总会回头看她几眼确定是在叫谁。很显然盯着傅煦桉后脑勺看的傅菁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吴宣仪也很快学会辨别,其实傅菁一直以来都很少单呼“宣”字。以前叫的多的称呼也是“老宣”“宣仪”。而结婚以后的这些年,尤其是在家里的时候,张口就来“老婆”,有一种身份归属感。
夜晚来临,吴宣仪洗完碗出来,刚洗完澡又窝回沙发上的傅菁突然侧过身来,声音有些感冒特有的沙哑。
“宣仪,今晚你跟煦桉睡。”
爱情三十六计,佯装示弱为第十七计。
认真看着电视的傅煦桉听到这句话后喜气洋洋求之不得的得意表情和傅菁口是心非委屈巴巴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吴宣仪也没按傅菁心底的计划走,点点头后从卧室里拿出一条小毛毯给她披着,又转身进了卫生间。
正如孩子外公所说,傅煦桉确实有认真的在学习英文,虽然是在看英文动画片啦。
傅菁实在好奇的紧:“煦桉,很想学英文吗?”
“不是哦,班上有个新同学英语说得很好听,我也想像他一样!”
“男孩还是女孩呀?”
“是个哥哥。”
“家住那里?几岁?成绩好不好?”
“傅菁!”
“在!”
“跟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吴宣仪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傅菁跟小朋友隔着一段距离一问一答。抱过孩子在傅菁的行注目礼下进了傅煦桉的房间。
傅菁免疫力比较差,在换季的时候感冒是时有的事。
按以往的经验,大概第三天就会好。
按以往的经验,也没有一次被传染。
所以吴宣仪还是在傅煦桉入睡后推开了主卧的门,傅菁鼻塞,呼吸声音较重,应该是在深睡状态,吴宣仪刻意放轻动作进入被子里的那一刻,又被她习惯性抱住。
在吴宣仪的监督下傅菁乖乖吃了两天药,到了第三天鼻子通顺了,嗓子也不痛了,抓着傅煦桉猛地亲了好几口。还没开心多久就迎来了天塌下来的坏消息。
其实在有了傅煦桉之后,吴宣仪这几年都刻意避免需要一星期以上时间的出差,但这次她必须亲自飞H市一趟应付难缠的外国客户,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傅菁不可带着孩子乱来,实在不行就送煦桉去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家。
“妈妈放心!我最听菁菁的话了!”
站在小朋友身边本依依不舍注视着吴宣仪的傅菁都不相信她说的话,眼神里充斥着不可置信,可孩子都万分保证了,于是她也拍拍胸脯。
“老婆放心!煦桉最听我的话了!”
这一去就是半个月。
而且在五分钟前的电话里吴宣仪还告知或许还需要一个多礼拜才能结束那边的事情。
“煦桉,跟你商量个事。”
傅煦桉伸出了三根手指比了个数字③。
“成交!明天把你送去外公家好不好?”
傅菁拿她没办法,毕竟有求于人。帮女儿写三天作业算什么,反正这半个月也是她手把手教的,只不过傅煦桉会不会太过分了?她不仅伸出了左手全部的手指,右手还掏出两根。
傅菁已经准备好教她写得寸进尺四个字了。
“没问题!七天就七天!”
“菁菁好粘人哦。”
第二天傅菁照旧将孩子送到学校,调头就往机场的方向行驶。
爱情三十六计,必要时的投怀送抱为第十八计。
周转到了吴宣仪下榻的酒店大堂已是下午三点。
傅菁还在策划着该怎么出现比较好,拐角处往这边走来的不就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吗?。
穿着黑色大衣的吴宣仪步伐迈得很快,全程侧着头跟三两穿着正装的外国男人交谈,距离再进点傅菁看到了她黑色大衣里穿的是红色开胸短裙。
吴宣仪法语说得流利顺畅,笑容跟眼角相得益彰,但法国的贴面礼过于亲昵,而且跟英俊的法国男人做着亲密动作的吴宣仪笑得太好看了,好看到让傅菁眩晕。
连续几个小时的会议让吴宣仪精疲力尽,不过跨国项目马上到手也算是有收获,她也不想在这边花费太多时间,家里还有一大一小在等她。这个星期的进度已经在她和团队的加班加点下拉到最快,不出意外三天内就可以完成提前回去。
而此时穿着高跟鞋的双腿酸痛,只想尽快回房间休息,一转身就看到了傅菁。
大度的傅菁八颗牙齿露得恰到好处。
吴宣仪面对傅菁的突然到来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在的,像是被抓包了,可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只是电话里特意把回家时间拉长了不少。
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吴宣仪也毫无负担地将脸上程序式的笑意迟缓地放了下来,今天她都快要笑僵了。再往一直没挪步的傅菁身边走,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心底总归是开心的,像气泡水咕噜咕噜的在冒泡。
“你怎么来了?”
有气无力的又苍白的话听在傅菁的耳朵里不是个滋味,心里生起莫名其妙的火气来。
“我不应该过来吗?”
她在生气,吴宣仪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这感觉让她无力,说出来的话也吞吞吐吐的没有往常神采:“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咄咄逼人的傅菁吴宣仪很少见到,连续两个反问句更是让她头痛欲裂,高跟鞋的高度让她比傅菁还高一些,至少跟火焰正盛的她视线交锋的时候气势是没有输掉的。
“如果你千里迢迢过来只是为了跟我吵架,我不会如你所愿,你回去吧,我还要工作。”
傅菁也难得不后退,正视着吴宣仪这张精致的脸,再浓的妆容也遮盖不了她的黑眼圈,为了工作真的很拼,而她很看重工作这点傅菁是一早就知道的,可现在怎么会有种怅然若失的错觉,竟也不自觉地泛起了苦涩的笑,眼角也垂了下去,收回眼神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的干脆利落。
“我知道在你心里工作一直比我重要。”
傅菁知道自己在做莫名其妙的事情说莫名其妙的话,但她无法控制情绪,无法控制渐红的眼眶,无法控制失落的心脏,也无法控制离开的脚步。既然吴宣仪认真地要她回去,既然她的出现是打扰工作,她就走得毅然决然,好像从未来过。
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一天,傅菁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得亏星级酒店的观光花园面积很大又隐蔽,不过愁容满面的傅菁正坐在花圃旁的石灰地上手握着一株“枝繁叶茂”的小草,一根一根的扯下。
“去认错。”
“别去,你没错。”
“去。”
“凭什么去?”
“你发脾气,你不去谁去?”
“大老远跑过来找罪受的也是你,不准去。”
………………
“傅总?”
还在纠结中的傅菁体会到了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听到这个称呼瞬间从地上弹起扔掉了手中的光秃秃的草,怎么会好巧不巧在这个席地而坐的落魄时刻碰到吴宣仪的秘书,又眼尖看到了她手上提着某药房名称的白色塑料袋子。
“傅总,你怎么……”
“哦我刚到这里,你手上拿着什么?”
“吴总这几天睡眠不足有些头疼脑热,给她拿了些药。”
“我送上去吧。”
就知道吴宣仪精神不太好,都怪嫉妒冲昏了头。
爱情三十六计,知错认错为第十九计。
敲门之前傅菁先平复了不规律喘息,又想着不管待会儿吴宣仪再怎么冷言冷语,她都必须要受着,因为全是自作自受。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来开门的时候根本不敢抬起头,门打开后也只盯着地上吴宣仪穿着的酒店拖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道歉还有其他的要说明的话一吐为快。
“老婆对不起,我在吃飞醋。”
“因为很想你,所以来见你。”
“我说的都是无心气话,我知道错了。”
“不是。”
吴宣仪的哭腔快把傅菁吓坏了,立马抬起头来只看到眼睛红红的吴宣仪,还有脸上还未擦拭的眼泪,来不及心疼又被她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耳边支离破碎的哽咽快让傅菁心碎。
“我回答你…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为什么…不信我…你一直是…最重要的。”
吴宣仪垫了脚用力地箍住了她的脖子,很少落下的眼泪此时哗啦啦的全部掉在傅菁的肩膀上,衣服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湿意,傅菁的心也随之被浸湿了,微微颤抖的手臂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轻声抚慰,虽然也是颤抖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傅菁越发模糊的视线扫到房间内的桌面资料文件一大堆,笔记本屏幕上满满当当的材料把一家三口的脸盖得严严实实,再开口时也难以抑制声音里的心疼。
“工作赶得这么紧吗?”
“想快点结束。”
“我在这里陪你可以么,等工作结束我们一起回家。”
“好。”
傅菁想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吴宣仪一定不会同意,大概还会劝告她“你也还有公司要管,不要让爸爸操心了。”
说到底,吴宣仪也害怕傅菁会因为她的话受伤真的走掉,傅菁要是再晚点来就会收到吴宣仪手机对话框即将发送出去的解释还有道歉的话。
“我不是要你真的回去…我好辛苦,想要你陪我。”
爱情三十六计,爱人的眼泪是最珍贵的调味剂。
何必说谎
《长大的童话》首篇
*狗血联文之破镜重圆
*祝他厚 @TAJOMINO 生日快乐(提前了十几天的生日祝福)
BGM 傻子—林宥嘉
正文: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吴宣仪眨了眨眼,雾蒙蒙的睫毛罩着一双盈满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她把手里的圆珠笔不算温柔地拍在办公桌上,扯了扯嘴角好似有些想笑。
但好歹还是没能笑出来,深吸了几口气,语气逐渐从平缓竖起了锋芒:“你是故意的是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你觉得……”
悄然拖长了最后一个字,傅菁的一张被落地窗外的金色阳光切割成五光十色块体的脸才终于随着尾音闯进了吴宣仪的眼里。...
《长大的童话》首篇
*狗血联文之破镜重圆
*祝他厚 @TAJOMINO 生日快乐(提前了十几天的生日祝福)
BGM 傻子—林宥嘉
正文: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吴宣仪眨了眨眼,雾蒙蒙的睫毛罩着一双盈满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她把手里的圆珠笔不算温柔地拍在办公桌上,扯了扯嘴角好似有些想笑。
但好歹还是没能笑出来,深吸了几口气,语气逐渐从平缓竖起了锋芒:“你是故意的是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你觉得……”
悄然拖长了最后一个字,傅菁的一张被落地窗外的金色阳光切割成五光十色块体的脸才终于随着尾音闯进了吴宣仪的眼里。
她原本叠在一起的手指分开搭在办公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弹着,吴宣仪眼睁睁看着她勾起来的眼睛嘴角一点点消减下去,只留下眉目间平浅游移的淡淡清冷。
“我有必要对着一个才刚为找着工作而高兴的人说什么,其实我就是你上司这种话吗?”
“可是……”
“尤其是你还住在我家里。”
“……”吴宣仪咬了咬牙,还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把方才拍在桌上的圆珠笔重新扣回手中的文件夹上,叹口气:
“我就住一两个月,找着房子就搬出去。而且我有工资了,会付房租的。”
“无所谓。”傅菁耸耸肩,被光打得支离破碎的瞳孔像彩色糖纸:
“反正你的工资也是我发。”
//#
夏初的s城已经隐隐有了升温的趋势。野花压低枝头野蛮生长,野桐葳蕤遮挡住浓烈到化不开的夏风。吴宣仪拖着有她半个人高的行李箱终于找到手机上的地址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她擦了擦额间沁出来的汗,心里不能说是不紧张。其实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她是决不愿意寄人篱下的,只是这s城虽然不算大城市,经济却是出奇地发达,房价更是高到离谱。想抢到平价一点的租房是比登天还难。
她大学还未毕业就铁了心要来这座城市闯一闯,现下好不容易被一家还不错的企业看上了,眼瞅着下个月就要入职,她却连租房都成了个问题。
后来还是吴妈妈说她跳广场舞认识一个江阿姨的女儿就在s城工作,可以让她女儿帮忙留意一下s城有没有什么划算一点的房子。
只是一来二去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房子暂时找不到,不过可以去她女儿家住一段时间。
吴宣仪虽然真的觉得不太好意思,但又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在江阿姨的热情和母亲的劝说下终于还是答应了。
而眼下她看着眼前这栋映在花园里的独栋洋房,吞了口口水有些傻眼。她知道江阿姨家一定非富即贵,但没想到能有钱到这个地步,挣扎了片刻钟才终于按耐住逃离这个地方的想法。
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决定敲门,只是手还没举起来,哐当一声,门就开了。
在看清楚探出头来的那张脸时,吴宣仪的大脑是真的坠机了。
“你不进来吗?”
来人却似乎并未看出吴宣仪的不自然,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帮忙拿行李的手垂在半空中。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吴宣仪皱了皱鼻头,紧抿着嘴麻木地将行李往台阶上提。只是混沌一片的大脑此刻的确将她的注意力拉得涣散了些,上第三节台阶的时候脚迈得低了,大半个脚掌镂空在台阶外,眼看着站不稳就要被厚重的行李箱带着往右边花坛里倒,被台阶上的人眼疾手快拉住了。
“吴宣仪。”
手臂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和近到几乎贴近耳畔的低沉声音终于让吴宣仪一个抖擞回过神来。抬眼时傅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眼中猛地放大,眼睛有一瞬间亮晶晶的好似带着明亮的潮湿的热汽。只是她微微仰头再看仔细了些时,就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冷然。
“我说了你先进去。”
傅菁放开了她,面无表情地把行李拎着往里走。吴宣仪怔了半晌后局促地跟在她身后,蹙眉抿着嘴心情有点复杂。
终于,在走进去后傅菁转过身关门时,吴宣仪才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她:
“你还……记得我名字?”
//#
年少。
年少轻狂。
吴宣仪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词,年少人不是可以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百应理由。但她在近五年后偶而想起自己十六七岁的高中时期,才发现好像确实挺不安分的。
十六岁的夏天虽然也难熬,却不似现在那么闷热无聊,那些空气中难言的躁动和无理取闹是一种简单到能令人上瘾的感觉。七月初考完期末的那天下午一行人总算有了喘息的时间,逃了最后半天的自习躲在天台玩真心话大冒险。
“你你你……你输了!”
一轮下来她的初中好友杨超越在一旁万分激动地拍了拍她的肩,笑得跟捡着糖似的:“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吧。”吴宣仪啧啧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玩就玩大一点,大家就都别真心话了。”
她这么说着话的同时也伸手去那抽签筒里抓了跟签,看见惩罚的一瞬间睫毛还是没忍住轻轻颤了颤。
[给隔壁班一位不认识的同性写封情书]
………
“要不写给我班上的傅菁?”
在其它好友的哄笑声中杨超越倒是在很认真地给她出谋划策:“我班不就是你隔壁班吗?傅菁你知道吧?”
吴宣仪皱了皱眉,她怎么会不知道。长得漂亮家里有钱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只是听说人高冷得不行。吴宣仪一向对这种大小姐人设不太感冒,摇头正打算拒绝,又听杨超越说:
“我们班上给她写情书的人多了去了,她一封都没拆开过,所以你也不用怕闹出什么乌龙来。况且现在我是她同桌,算班上关系跟她最亲近的人了,你要是不愿意亲自送我可以帮你偷偷塞进她抽屉。”
“不是,人家想送谁情书干你什么事啊?”孟美岐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冲吴宣仪摆了摆手:
“小选你自己决定呗,不用听她的。反正也只是个恶作剧是个谎话嘛,发现了解释不就完了,都是女生难道还会真以为你喜欢她啊?”
吴宣仪抿了抿嘴,耳畔传来电线杆上麻雀一波又一波聒噪的叫声,她稍稍偏了偏头,就看见午后白昼中从教室走出来扔牛奶盒的女生,依旧还是冷着脸,扔垃圾的动作麻利又迅速。夏天总是有把一切事物都简单化的趋势,萌生秘芽又是那样利落又直撞人心。于是吴宣仪沉吟片刻之后冲一行人挑了挑眉。
“那就她吧。”
反正也只是个恶作剧。
一个谎话而已。
………
后来她跑去小卖部随便买了张蓝色的信纸,极其草率地写了“我喜欢你———高一二班吴宣仪”几个大字之后就扔给了杨超越。而杨超越也没猜错,果不其然到放学了傅菁都没往那塞了好几份情书的抽屉里瞄一眼。
彼时已经临近高二,学校只放一个月暑假,从八月开始高二高三学生就必须到校自习。吴宣仪在校的一整个八月都跟往常一样和傅菁没有任何交集,那封恶作剧情书就真跟没有送出去似的。
事情发生变故是在九月。
九月开学有场持续一周的军训。教官下令先绕操场跑十圈时吴宣仪正想要上厕所。
于是她跟着大队伍慢悠悠跑了两圈就逐渐绕到操场最右边去了,只是起先敞开的厕所大门却莫名其妙给关上了。起先她还以为是进去上厕所的女同学给带上的,后来发现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并且门怎么也打不开的时候,才惊觉这厕所应该是被人恶意占用了。
“不是吧!”
其实体育课或者军训时有女同学跑到厕所躲起来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吴宣仪现下是真的有些急,她无奈地抓了抓头发打算走,刚转过身还没下台阶,就听见“咔嚓”一声,身后的门开了。
“宣仪,你要进来吗?”杨超越开了个门隙把脑袋露出来,说完这句话还冲她挑了挑眉。
“我靠。”吴宣仪按耐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欲望,脸色憋屈得像是泛着铁锈气的阴天:
“我刚刚踢了整整两分钟的门唉,你是在装聋吗?”
“我……”
“不是。”
吴宣仪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傅菁刚好从厕所里的阴暗处踱了出来。她抬了下眼,所见之处无不是火或者火一样的光。傅菁一张脸都逆在光线里,眼眶很深,浅黄色的瞳孔看上去像淡味维生素饮料。她没什么表情,就站在台阶上睥着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宣仪,挺得过分的鼻子露出鼻尖一点儿圆润的弧度,线条流畅的下巴微微扬着,带点桀骜的荷尔蒙。
“如果不是刚刚听到说话的人是你,你踢二十分钟都没用。”
//#
“你觉得呢?”
傅菁微微垂下头,以一种近乎是环抱着吴宣仪的姿势将她身后的门拉过来,耳后沁出一点点汗带着夏季特有的咸湿气息。靠近的一瞬间吴宣仪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可傅菁却也没打算过久停留,在她后退之前就已经关好门将手收了回来。
“吴宣仪。”傅菁带着冰汽水刚开盖时飘着冷气的声音被冲散在炽热的风里,她往后仰了仰,小小的幅度吴宣仪刚好能看清她暴雨停息一般带着湿气的眼睛:
“我当然记得你的名字。”
于是一整颗心几乎是一瞬间都被提了起来,攥紧了手心还未开口,就听得傅菁又补充了句:
“我妈已经跟我提起过你好多次了。”
“……阿姨?”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脏也似乎也隐晦地收缩了一下,很钝很钝的那种不舒服,无从下手像抽了一根线的毛衣。她抬眼去看傅菁,那人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眼里一丝波澜也无,不像是在说谎话。
“先换鞋吧。”
傅菁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递给她。那抹跟六年前情书信纸一模一样的天蓝色掀开所有其余色素跑进吴宣仪的眼睛时她漆黑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冗长的记忆缓慢空洞又粘稠,抿嘴顿了须臾,才终于伸出手去接。
“对了,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回过神后吴宣仪一边弯腰换鞋一边轻轻说着:“从你这儿去北城应该怎么坐车啊?”
她说到这个话题时终于难得地带了点笑意,黑发瀑流一样顺在一边,露出颈后荔枝肉一样白嫩的皮肤:
“我的公司在北城,不知道离这儿远不远。”
“这么巧?”傅菁的白衬衫被穿堂风拂起一角,她抬头淡淡挑了挑眉:“我公司也在北城。”
吴宣仪的动作停了,诧异地看着她。
“远倒是不远,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坐车。我一般都自己开车。”
“………”
后来吴宣仪还是自己查好了出行路线,她还没堕落到第一天上班就要依靠别人的地步。只是晚上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在那个连风声都消寂掉的夜里莫名地有些思绪不宁。
真的能忘掉吗?六年前的那件事。
她当然希望傅菁是真的没了记忆,但她总觉得忘记也不会是件那么简单的事。
就比如她。
六年了也还是会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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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夏日早晨的焦糖味好似熬糊的蜂蜜混合黄油,玻璃窗上氤氲模糊着得晨曦垂青的闪烁气泡。吴宣仪从那间装潢大气的简调空间走出来,关门的时候望见黑门上白得刺眼的“总经理”三个大字,微乎其微地顿了一秒钟。情绪被密不透风的空气很好地掩藏在躯壳里边,但她分明听得到自己擂鼓似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胃里隐痛的那个点。
傅菁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她一直不信命,但眼下一件件重合起来的事分明已经不能够用巧合两个字来形容。
“吴宣仪。”
被耳后突然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吴宣仪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那人站在身后抱着手凭借三公分的身高差微微垂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着,扑落面好似蝴蝶翅膀:
“你挡我路了。”
“不……不好意思。”
眼瞅着傅菁就要迈开腿向前,吴宣仪立即如履薄冰一样往后退了两步,却反倒被那人抓住了左手:
“你要不要再退一步?”
“啊……”
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瞥,吴宣仪才发现身后刚好是悬空的台阶。被攥紧的手腕生了气泡,温热的酥麻感从青色的血管里一点点涌上来,她回头看着傅菁那双饱和珍珠一样的眼睛,整个人一动不动好似被吸干了水分。
她的思绪在傅菁的体温覆盖上来的瞬间又毫无头绪地被拉回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女孩拽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夏天。
十六岁之后的吴宣仪偶而会开始困惑,困惑为什么给傅菁写情书的人那么多,她偏偏就只看到了自己的那一封。
并且信了。
盛大的夏日将泥砌的墙涂成炽热又斑斓的颜色,一种空洞的,虚妄的烟火气。吴宣仪心思混沌地跟着傅菁走到后山,见她在那柱荒废的电线杆前停下,转过身倚在杆上,面向太阳的右边脸被光燃成金色,太阳花的那种金黄,瞳孔倒是侥幸逃离了那色素,漆黑的一片。
“吴宣仪。”
十秒钟的时间,吴宣仪听见她的名字从傅菁的嘴巴里吐出来。是蓝色的,像浪潮,微端悄然上翘,一波又一波涌上来拍打在夏日的暗礁上。然后看见傅菁笑了笑,瞳孔好似倒映着暖烘烘的烟火缭乱的盛景,紧接着眼睛不知善恶地眯起来,在最后一秒钟,嘴巴张合湍湍在夏风里掀起热潮:
“要接吻吗?”
………
“你为什么老是走神?”
“啊?我……”吴宣仪回过神了,嘴巴微微长大,想说的话却在此刻傅菁熟悉的、陌生的、陡然放大的一张脸里囫囵吞下肚。
傅菁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手臂一收紧就将整个人刹那间拉近,然后在身体靠上来之前恰到时间地松开:
“去对面的星巴克给我买杯冰美式。还有,你手里的那份文件我明天就要看到校对之后的最终版。”
“……好。”
好。
吴宣仪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才突然惊觉如果六年前的那个夏天她说的也是这个字,是不是现在再次相见内心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些。但马上又把这个想法否决了,其实并不会好到哪儿去,故事的结局在十六岁的傅菁看见那封情书的一瞬间就已经定下了荒诞、滑稽、又草率了结的基调。
“那封情书?只是游戏输了的一个大冒险啊,你不会当真了吧?”
吴宣仪偶而会想到那个被电线杆截成了两段的太阳,会想起当时傅菁听见这句话时跟太阳一样支离破碎的目光,会想起她靠在电线杆上轻轻颤动着的身体,嘴巴抿成薄薄一条线,整个人都是跟身后泛黄的太阳光相悖的冷色调。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生气,只是怔了片刻之后突然勾着嘴笑了。
“何必呢?”
何必呢。
//#
从公司十五分钟的路程回到家已经是晚上,银白色的月光熏进脑里带着粗砺的热气,好似下雾一般。
从外面窥探屋内明明是看不见灯光的,可是吴宣仪轻声开门换了鞋,抬头时却还是在整片昏暗中一眼就看见了缩在沙发一角的傅菁。她好像睡着了,半张脸被月光涂抹脂粉,头发顺然地垂在一边像枯棕色的落叶。
于是开灯的手顿了顿,垂了下来。
“很难吗?”
吴宣仪原本蹑手蹑脚地扶着栏杆准备上楼,脚步还是在听见这三个字时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她诧异于这句话的温抑,又软又薄好似玻璃瓶里的一场梦。
“我今天给你布置的工作,很难吗?”
她的声音随着潮汐月光波动着传入耳里,吴宣仪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回头略微紧张地挽了挽头发:
“没,其实还蛮简单的。”
“既然这样……”
傅菁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吴宣仪面前跟她对视,嘴角坠下悬崖变幻成一轮倒月,玻璃放大她眼里的柔软清寂:
“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大脑空白的刹那视觉和听觉也有短暂几秒钟的失效,吴宣仪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真的从那个人嘴里说出来的,怔在对面像一墩石像。好在傅菁似乎也并不在意这样一个答案,片刻后便垂眼摆了摆手:
“算了,冰箱里还有菜,饿了自己热着吃。”
其实吴宣仪在傅菁高二转学之后偶尔会想,自己是不是还欠她一个道歉,她往后生活的预设中从来没有把“傅菁”———这个她凭借一时大脑发热而伤害过的人掺如进来。她和傅菁的再见是狼狈且猝不及防的,以一个寄居者和下属的身份。她原本已经打了好几百遍腹稿的道歉也在好似已经忘了六年前那件事的傅菁面前尽数撕扯破碎。
而此刻,这个人就站在她的对面,明明白天还一副冷冰冰的无重力高高挂起的样子,晚上就询问她为什么回家晚,提醒她记得吃饭。昏暗的光线下其实并不能怎么看清傅菁的神色,但吴宣仪却能感知到她眼里氤氲的色彩鲜明的玛格丽特酒一样醉人的凉意。酒精上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于是吴宣仪做梦也想不到的就举止就悄然滋生在黑黢黢的楼道里。
她拿走傅菁手里的手机,手指利落地动了几下,片刻之后自己包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铃声。
“第一天上班所以多呆了阵子熟悉了下公司的环境,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我会提前通知你。”
傅菁没说话,任凭吴宣仪还手机的小臂举在半空处。须臾却是后退几步将玄关处的灯打开了。
灯光亮起来的一刹那吴宣仪几乎是下意识地蹙眉闭上了被微微刺痛的眼睛,手机却在那瞬间被抽走。
“好。”
她听见傅菁带着隐晦笑意的声音。
//#
匆忙洗漱完刚冲出浴室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吴宣仪有些惶恐地抬头,傅菁那双带着灼灼潮气的眼睛在视线内不断放大。
“你干什么那么急?”她稍稍偏过身从吴宣仪身侧走过去,落下去的话音携着白茶缱绻又消寂的香气。
“不好意思…”
吴宣仪苦着脸揉了揉额角:“今天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响,我第二天上班恐怕就得迟到了。”
“嗯?”。傅菁洗脸的动作顿了下,扯着嘴角转过来看着她,水滴从她纤细的手腕一直淌到劲瘦的小臂,最后停留在手肘,融合到一种仿佛天然合成的状态。
“你周六入的职。”她好心提醒。
“我也知道,所以今天才第二天,我实在是……”
“我的意思是,”傅菁叹了口气:“今天是周日,你不用上班。不是工作日所以你的闹钟才没响。”
吴宣仪怔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才终于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却后知后觉被眼前这个人盯得有些不自在。傅菁的眼睛很亮,看向她的时候夏风那样噪人又深刻,像暴风雨前的黎明曙光。
那时候她是高高在上坐在神坛里的,是吸人又敞亮的,像费列罗巧克力亮晶晶的包装纸。哪怕不说话,闭着眼也是一个饱满的充满落地无声羽毛的白壳。
可吴宣仪几乎要被这份敞亮灼伤,因为她自然而然地会回忆起六年前那个还不知道谎话和恶作剧的傅菁,微微垂眼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她低着头压制住心底的那丝恍意,深吸口气:
“既然这样,唔……那我就先上楼了?”
“吴宣仪。”傅菁却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在她仓皇转身之前就叫住了她。
“你每次见我都这么紧张,连跟我对视都不敢……”她的声音有低温太阳烘烤后湿漉漉的蒸汽,气体是抓不住的,于是吴宣仪就眼睁睁听着那句话跑入自己的耳朵:
“你是不是喜欢我?”
像是受惊于平地惊雷,她一个激灵猛抬头,直直撞进傅菁的眼睛,却只看到玩味的笑意。
她一直以为六年时间已经足够长到能把自己的情绪掩盖稳妥,找到隐秘的凹陷将自己封闭起来。可还是没有用,傅菁是不是真的忘记对她来说也不重要,因为只要她愿意,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把自己凿得大脑空白通身麻木。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们根本就不应该再次相遇的,这种重逢戏码在任何纬度上都欠妥。
“我开玩笑而已。”
傅菁倒是很适时地给她找了个台阶下,边往脸上抹护肤品边看了她一眼:
“怎么,吓到你了?”
“没……”吴宣仪摇头,才惊觉喉咙有些不知原因的哑涩,她很想告诉傅菁,如果真的是玩笑,那以后都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但一颗心却变得敏感又不迟钝,突然的抽痛好像长钉被钢柄重重凿进心脏。凭什么?她又有什么立场说出这句话。
“对了,我今天有场应酬,白天应该都不在家。我已经给家政阿姨打过招呼了,她会过来做饭,所以你……”
傅菁说到这儿才发现吴宣仪似乎在发呆,抿抿嘴好似有些无奈地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所以你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
………
太阳光从午后白昼中喧闹地溜进房间,吴宣仪本就起晚了床,见家政阿姨到了草草解决了早午饭就抓着包出门。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面对傅菁,这个似乎真的把六年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的傅菁。眼下工作肯定是暂时没法辞了,就只有先找到房子搬出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开了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看见傅菁从撕开陈疴的奶黄色楼道走下来。对视的一瞬间她触电般怔了怔,傅菁倒是平静地挑了挑眉:
“冰箱里那杯奶茶是给你买的,我看你朋友圈说喜欢这家店,应酬开车路过刚好看到就买了。尽快喝吧。”
这下思绪是真的死机了,倒带卡在傅菁刚刚那句话里完全滞留。吴宣仪换鞋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抿着嘴侧过头。
她明明记得中午家政阿姨说傅菁的应酬就在公司对面的大酒店内。
而她常喝的那家奶茶,距离公司整整两个小时的车程。
//#
临近六月底终于如愿下了场暴雨,炽热被冲散在潮湿的空气里,却是真正意义上迎来了夏天———明亮潮湿汁水丰富的夏天。
明明从家里出发的时候还是大晴天,刚到公司脚下的台阶就已经绵延化作一梯瀑流。吴宣仪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进电梯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永远一丝不苟却又明艳张扬的穿着银白色西装的傅菁。
傅菁当然也看见了她,深棕色的瞳孔有淡淡的一下收缩。
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吴宣仪这次没再躲闪,深吸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朝着她点头笑了笑。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傅菁只是神色冷淡地在她脸上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仿若在看一个透明到极致的陌生人。
“那个……你不进来吗?”电梯口一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提醒。吴宣仪急忙歉意地笑笑迈步踏了进去。
转过身垂下眼,假装对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浑然不知。
这场雨暴雨一直持续到了下班。
如果说早晨电梯里的疏离只是吴宣仪的错觉,那她在顶着磅礴大雨等公交车时看见傅菁的汽车因为等红绿灯的缘故恰好停在自己面前,深棕色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扫了两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那一刹那,几乎就确定了。
这不是错觉。
……
夏夜暴雨后的天是调色板上第37格的蓝和101的黑。吴宣仪洗完澡后走出浴室才发现通身都酸软得使不上劲。
喉咙很渴,她走到厨房去烧水。舌头被活生生地浇灌了一场凛冽的暴雨,水壶因为脱力坠下地,吴宣仪的眼里突然出现了一条模糊的,半透明的蕾丝花边。她原本想要把水壶捡起来,侧过头的时候刚好看见站在门外的傅菁。
“你在发烧。”
傅菁抢先一步弯腰帮她把水壶捡起来,然后捏住她的手腕在额头探了探,像捏着一根纤弱的花枝。琥珀色的瞳孔涣散像许多棕色的粉状星星,轻盈的一副骨骼却刚刚支撑得起吴宣仪的身体。
然后当机立断关下了病因。
吴宣仪的病因一目了然,雨水让她迷糊得厉害。傅菁一只手拽着她,一只手关了客厅的空调。其实吴宣仪并不讨厌在闷热的空气里出汗这件事情,但她讨厌傅菁身上的体温通过薄薄的一层皮肤融入到她身上,她讨厌这个人的触碰,讨厌她枯棕色的眼睛,讨厌她紧抿的两片嘴唇。她把用尽全力把手腕从傅菁手里抽回,眼里带了层迷蒙的雾气,睫毛轻轻翘起来脆弱似苍蝇翅膀:
“我不用你管。”
“你发烧了…”傅菁放软了一点语气。
“所以呢?”吴宣仪笑了笑,笑到蒙袂辑履才终于停下来,水汽从她的眼睑处一点点蜿蜒,她抿嘴吸了吸鼻子:
“好玩吗?给一颗糖再给一巴掌?我这两天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矫情的,可是心里的委屈却满到快要溢出来,骤然发红的眼眶和颠踬的脚步已经让她无暇顾忌姿态,狼狈又决绝地摇着头:
“如果你喜欢玩人,那我不奉陪,我可以明天就可以搬出去。”
傅菁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她,眼底是交叠增生的光尘。她好像总是很难跟一个人产生共情,即使在这种氛围下也依旧是冷静到极致。
“你发烧了,得先吃药。”
也不知道两个人沉默着对峙了多久,久到吴宣仪推开她往楼梯上走,傅菁倒映着杳杳夜空的瞳孔才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紧抿双唇,在那人踩漏楼梯摔倒之前及时赶上去搂住了她。
“吴宣仪…”
快要失去意识前,傅菁在她耳边很轻地叹气: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拿你怎么办。”
//#
昨天小傅照顾了你一个晚上。
吴宣仪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第二天早晨,家政阿姨把熬好的粥盛了一碗给她,她接过后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你用不着谢我,我拿了钱就应该干事儿,只是昨天小傅照顾了你一晚上,我今儿早见到她黑眼圈重得不行。你也别担心工作的事,她已经给你批了两天假,就好好休息吧。
端碗的手没拿稳,白粥黏黏糊糊地落一大片在桌上。
吴宣仪发现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看透过傅菁,她看不透。好似阴差阳错地闯进无底迷宫,四面八方都是傅菁,一帧一帧碎片化地持续浮动,她被迫寻找出口,可是连出口都是傅菁。
“还有…宣仪?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吴宣仪点头,阿姨才又笑道:“小傅昨晚工作没做今天应该不会回家了。但她明天过生,你帮我问问她明天晚上是在外边聚会还是回家吃。”
“啊……?好。”
这个号码。吴宣仪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晚上会做出那样荒唐又无法追溯源头的一件事来。拨出去的时候心脏撞击着薄薄一层皮肉,热络又鲜明的情绪在血管里面漫无目的地涌动。可惜傅菁没接。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扭过头的时候刚好看见桌上一本陌生的,米白色的书。应该是昨天傅菁留在这里照顾自己时留下来的。
视线还未来得及完全聚焦,手机铃声已经将她的思绪完全吸引过去,她向前的脚步顿住,那个人拨回来了。
“刚刚开完会,有事吗?”
傅菁的声音带着含糊的水汽,吴宣仪猜她应该在喝咖啡。
“就…阿姨让我问你一下,明天生日你回家吃吗?”
听见傅菁的声音时吴宣仪的心有轻轻颤一下。太熟悉了,她的嗓音,分明出现在昨夜零星又细碎的无数个梦中,带着难忍的痒意翩袭全身。但吴宣仪却想不起她究竟说了什么。
傅菁没应话,那头是电流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可能在查时间,于是吴宣仪也没催促,握着手机走到书桌前看清了那本书。
《人间失格》
她皱了皱眉顺着最松合的一页翻开,那抹被圆珠笔涂抹的蓝色是海浪织成的密网,掀翻思绪的时候傅菁的声音又火上浇油地成为帮凶。
“你想我回来吗?”
吴宣仪垂下头,看清了那句话。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
“你回来吧。”吴宣仪说。
“回来,我给你庆祝生日。”
//#
玻璃窗外起先还只看得见几片灰蒙蒙的云,滑落下来的几滴水珠是空调的排放。可是等到吴宣仪走出糕点店没多久,大雨便瞬间倾盆而至。
她将手里提着的蛋糕盒子捏紧了些,找了近处的一方店铺外檐躲了进去,再一次懊恼自己不在包里提前备伞的坏毛病。暮色四合躲雨的人不算少,檐下的水汽似乎已经达到了饱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吴宣仪担心时间的仓促,只是刚从包里拿出手机耳畔便就传来不远处喧嚣而至的摩的声。
她皱皱眉想要往里躲一些,省得溅一身污水。可惜她旁边的女生也是这么想的,侧身的时候力道很大撞了吴宣仪一下,手提包拉链在她右手不算轻地划了条口。
吴宣仪吃痛地嗯了声,本能地一下松开想要抬高手臂逃离折磨,直到发现手里有些不对劲地失了重,眨巴了两下眼之后零乱地低头,才看见已经一地狼藉的蛋糕。
脚步有些虚浮地往后退了退,她叹口气,终是有些不甘心,揩掉眼眶溢出的旖旎雾气,犹豫片刻又转身折返雨中。
黑云翻墨遮山,轰鸣的雷声像是这座鳞次栉比的城市起搏的心跳。第二个蛋糕制作接近尾声时雨终于小了些。吴宣仪将关机的手机打开,走到收银台的时候傅菁电话刚好打过来。
很奇怪。吴宣仪看见这个电话时突然从心底没由来地涌出一种荒凉感。一种秋季末一个人走在落叶大道上的赤裸裸的萧条。九点十一,只剩百分之三电量的手机明晃晃地跑出时间来。
她接了电话。
那头很长都只有微乎其微的呼吸声,就在吴宣仪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的前一秒,傅菁的声音才总算穿透屏幕传了过来。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吴宣仪,好玩吗?”
“我……”
“你就这么喜欢恶作剧?这么喜欢说谎?六年前还嫌没伤够人,六年后又要耍我一次?你知道我退了所有的聚会,等了你整整两个小时?”
“你……”这下思绪是真的不受控制了,绷紧的神经一碰就疼。吴宣仪懵然地盯着窗外滑落的雨滴,视线模糊得有些失真。她叹口气,沉默半晌才张嘴:
“原来你还记得…?”
电话那头的人却突然轻轻笑了笑,轻得吴宣仪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虚与委蛇的笑眼,笑得她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痛。
“你真的以为我可以忘得掉吗?忘得掉你六年前塞给我的那封蓝色情书,忘得掉你那个让我记了你整整六年的恶作剧?你不会真的觉得你进我公司住我家里是巧合?”
“所以你这样做是想……”
“你不会认为我想报复你?吴宣仪,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那边传来浪潮拍打在暗礁上沉寂的波动声,低温又压抑:
“我不止是傅菁,还是一个被相信你喜欢我这件事伤害过自尊的人。”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吴宣仪抓手机的手飞快地紧了紧,好似下一秒就要脱力坠落在地。
“而我六年后费劲心思,不过是想问你一句……”
“吴宣仪,有那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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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再次相见,其实傅菁已经很少想起吴宣仪了。
她偶而会想要追究,吴宣仪当初写那封情书时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丝隐秘的不一样的情绪。可是回忆是一种比尼古丁香烟更呛人的东西,每每想要靠近一些时总会被熏得眉头紧皱呼吸停窒,在那个人六年前站在后山对她说出那番话时,答案就已经不重要了。
吴宣仪或许可以冠冕堂皇的若无其事地逃离抽身,可是她做不到。她喜欢她,从打开那封天蓝色情书,看见她潦草的几个大字,杨超越口中偶而的提起,八月几次擦肩而过开始。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六年来她已经把这句话在心底掘了座坟埋了进去,可是土堆却在看见应聘者名单上,听见母亲嘴里吐出来的吴宣仪三个大字的刹那间轰然瓦解。没有作用,或许她真的可以避开世间所有的欢喜,可是她避不开吴宣仪。
就比如现在,明明之前才被她放了两个小时的鸽子,却还是会在电话关机失联以后心急如焚。
s城的雨后夜里总算有了丝凉意。吴宣仪在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荡了整整一小时,才终于凭借微薄的记忆走到了公司门口的车站。
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仅剩的一点电量原本是打算导航回家的,最后一丝光亮却泯灭在傅菁的最后一句话里。
“喜欢我,有那么难吗?”
小白鞋已经被雨水泡得又湿又胀,吴宣仪拧了拧衬衣下摆还在滴落的雨水,余光瞥见身侧那个浅蓝色蛋糕盒。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身,把蛋糕盒抱在怀里,抿抿嘴眼眶突然有些酸,打了浅浅的一层水汽。
在那层涔涔的水汽下,吴宣仪的世界被切割成了大大小小数之不尽的不等份,在其中的某一片零散的碎片上,她甚至看到了傅菁那张脸。
她嘴巴不自觉地张了张。没有看错,那的确是傅菁。光线为了不可名状的空气退位,傅菁就站在马路对面,半张脸都被包罗万象的黑色遮掩得模糊不清。而她的身后,是一柱横跨了整整六年的,浅灰色的,笔直的电线杆。
吴宣仪的胃里几乎是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就狠狠烧了起来,火辣辣一片,无一幸免片甲不留。她看见傅菁和她对视的一瞬间终于松下的一口气,看见傅菁的头发遮挡住了她一部分脸,整个侧面都是朦胧的夜色,看见傅菁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蛋糕盒时有一瞬间的怔愣,紧抿的薄唇吐出七个字。
“我该拿你怎么办。”
吴宣仪站起身,她突然意识到了。她意识到了,荒唐的行为,独处的心悸,潮水上岸的委屈,骤然泛红的眼眶,记了六年的恶作剧———以及那个夏天,麻雀叽喳乱叫女生在午后白昼中闯进她眼的夏天,她早该意识到了。
她早该意识到,所有不同寻常的情绪和牵着鼻子走的举止,答案都只归终于一个。
不难,喜欢傅菁一点都不难。
她甚至有可能在自己都无从知晓的情况下喜欢了她六年。
她提着蛋糕缓缓过了马路,每踏一步瘦削的肩就稍微挺直一点。直到走到傅菁身前站定,抬眼看着她。自上而下是痛楚,是希翼,是释然,是后知后觉和欲言又止。可能还有最后一点,她没有显现出来,可是傅菁看懂了。
傅菁看懂了,冷清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烫人的温度。她往后退了一步,仰着身子倚在那柱电线杆上,标明着“高压危险”的电流却危险不过一个嘴角上扬的傅菁,连眼底的浅浅笑意也弥足珍贵。
“吴宣仪。”
十秒钟的时间,吴宣仪听见她的名字从傅菁的嘴巴里吐出来。是蓝色的,像浪潮,微端悄然上翘,一波又一波涌上来拍打在夏日的暗礁上。然后看见傅菁笑了笑,瞳孔好似倒映着暖烘烘的烟火缭乱的盛景,紧接着眼睛不知善恶地眯起来,在最后一秒钟,嘴巴张合湍湍在夏风里掀起热潮:
“要接吻吗?”
“好。”
吴宣仪说。
她放下蛋糕,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脸。
——
番外:
傅菁却在吴宣仪粉色两片嘴唇凑上来之前稍稍偏头躲开了。
她把吴宣仪湿漉漉的头发顺到耳后,抿了抿嘴。
“又是大冒险?”
她的声音有些哑,却刚好带着低沉的,缓慢的磁性。吴宣仪摇摇头:
“这次是真心话。”
她凑到傅菁唇前:
“你要听吗?”
END.
三生——自由坠落
三生终篇
三生系列就要在这里画下一个句号了
.
BGM:[克卜勒——孙燕姿]
[搁浅———周杰伦]
正文:
“技术不错,只不过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吴宣仪把脚翘在椅子上,睥着眼在正给自己清理伤口的校医身上打量了一圈。
校医没搭理她,从橱柜里拿了瓶酒精出来,把干净的棉签整个沁润了,才抬眼看着她:
“自己擦。”
“怎么。”吴宣仪笑,胡乱扎成一团的头发摇摇欲坠,呼出的气洒在她递棉签的...
三生终篇
三生系列就要在这里画下一个句号了
.
BGM:[克卜勒——孙燕姿]
[搁浅———周杰伦]
正文:
“技术不错,只不过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吴宣仪把脚翘在椅子上,睥着眼在正给自己清理伤口的校医身上打量了一圈。
校医没搭理她,从橱柜里拿了瓶酒精出来,把干净的棉签整个沁润了,才抬眼看着她:
“自己擦。”
“怎么。”吴宣仪笑,胡乱扎成一团的头发摇摇欲坠,呼出的气洒在她递棉签的手腕上,像很凉很凉的风的余烬:
“你也嫌我脏?”
“不是。”校医皱了皱眉似是不知道吴宣仪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枯棕色落叶一样的瞳孔抬了抬,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怕你痛。”
吴宣仪怔了怔。一边耸肩说着我差点儿就信了,一边挑着眉去接那根棉签,故意在校医手上捏了一把,校医没躲开,也没露出跟学校那群人一样嫌弃和恶心的表情。
“那你肯定是新来的。”吴宣仪一边拿着棉签毫不留情地往在流血的伤口按,看得校医都隐隐吸了口凉气自己却仍旧一脸轻松,一边皱着鼻头勾了勾嘴角:
“不然你肯定嫌弃我。而且我早就不怕痛了。”
………
“灾星”
“贱货”
“传染病”
“死同性恋”
那几个女生把那一大桶清洗拖把的污水往吴宣仪身上泼的时候吴宣仪甚至连躲都懒得躲,只是提前闭紧了眼睛和嘴巴。
耳朵一瞬间被水流堵住的轰隆声导致她有那么一瞬间把那些难听的脏话隔离在外,只有艰难可以睁开的眼睛勉强看得见那群人嘲讽的嘴脸。
其实已经早就习惯了不是吗?她没有动,抹了把脸上的污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死同性恋离我们远点!”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所以几个女生变本加厉地骂。
吴宣仪扯了扯嘴角突然很想笑,觉着这群人怎么这么智障和矛盾呢,嘴上说离远点的人是她们,挑事儿招惹自己的也是她们。
她把打湿的头发捋到耳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你们放心,我就算是喜欢女的,也绝对不会看得上你们。”
她拿出仅会的几句英语单词:“You are very safe 。”
然后接下来就是打架。说是打架其实根本就是吴宣仪被打,她本来就瘦,瘦得好像残落的花径一样轻飘飘没有重量,一对一有没有胜算都不好说,跟这几个膀大腰粗的女同学打起来完全就是自讨苦吃。
但是吴宣仪很珍惜这种感觉,因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歇斯底里地嘶吼,不分轻重地乱打才让她有发泄的机会。况且全身都湿透了,她就算是哭也没人看得出来。
她甚至一边忍受着拳打脚踢一边还抿着嘴想,其实她妈妈也是很矛盾的一个人,嘴上说着喜欢女孩子不是病没有错,却万般提醒不让她把自己的性向泄露出去。
只可惜吴宣仪让她失望了。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想说出去闹得众所周知的,只是前年班上转来的那个男实习老师实在是太令人恶心。放学跟踪她回家就算了,最难以忍受的是夏天假借旁听坐到她旁边摸她大腿。
吴宣仪当时就没忍住,当着班主任和全班同学站起来使尽全力把他从椅子上踢了下去,蹙着眉头冷冷笑了笑:
“别他妈乱摸了,我对男的没兴趣。”
摔了个狗吃屎的男老师脸一下变得铁青,一双死鱼眼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你不会是同性恋?操!”
于是,于是那天学校爆炸性的新闻不是实习老师上课猥亵女学生,而是高一一班的吴宣仪是同性恋。
是个死不要脸的同性恋。
………
吴宣仪记得她第一次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喜欢女生的时候是初一暑假。那时候作业少,她无聊之下在网站找电影看。其实她也不知道网站上面电影那么多自己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点进了封面是两个女孩躺在床上亲密拥抱的那一部,她当时甚至不知道那部电影的名字,就只是想看,单纯地想看。
看她们拥抱,看她们亲吻。看第一遍,看无数遍。
当时年幼的她尚不知道这一切代表着什么,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妈妈发现之后脸色有些发青,咬着嘴半晌都没有说话。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吴宣仪人都已经倚在墙上站得麻木了,她才终于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搂住吴宣仪的后颈把她往怀里送了送。
“小选,喜欢女孩子没有错,可是会受很多苦。所以你答应妈妈,有喜欢的女孩子可以给妈妈说,但对其它人都暂时保密好不好啊?”
那晚她的手很凉,说话时喷在吴宣仪耳后的风也很凉。
………
吴宣仪不知道那时候妈妈口中的受苦是指哪样,就算到事情曝光的当天她都只以为不过忍受一两年的议论和注视罢了。那时她年纪不小,已经知晓同性恋在学校这群人和当代社会眼里都是难以接受甚至是怪诞的,但她也从来没奢望人理解过。
可直到第二天发现自己的桌椅被搬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垃圾桶的角落,并且抽屉里的书本都被写上“滚”这个大字的时候,她才发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紧接着学校就开始陆续有谣言流传起来。说吴宣仪出去跟其它不要脸的同性恋乱搞,说她故意勾引实习老师。吴宣仪懒得搭理就索性变本加厉,后来竟然逐渐发酵成她身上得了某种传染病。
被全校人唾弃和孤立其实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青春期的学生是不会有恻隐之心的,尤其是对长得漂亮的女生,反而巴不得这件事越闹越大。平时班上被欺负的同学此刻也终于找到了合群的法子和发泄点,就是把这种辱骂全部折算到吴宣仪身上。
就像看戏的人一样,丑角哭得越厉害,他们笑得越开心。
第一次打架是在事情爆出来一个星期后。
上厕所的时候听见隔间有人引论她,“吴宣仪一生下来她爸就死了,她就是个灾星。”
“对,她妈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吴宣仪就是听到后面那句话时踢开门走进去的,她一言不发把女同学手上的卫生巾抢过来冲进下水道里,然后在她惊愕的表情里冷淡地转身走了出去。
然后班长就在下午放学的时候走到她座位旁边,翻着白眼说年级主任找你。吴宣仪也翻了个白眼,走去办公室才看见被她扔了卫生巾的那个女同学站在墙边幸灾乐祸地盯着她。
“自己本来就是个异类,就不要一天到晚招惹是非了。”年级主任扶了扶眼睛,脸上坑坑洼洼的烟洞像被泥鳅翻过了好几个弯,他瘪瘪嘴啧了声:
“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啊。”
吴宣仪深吸了口气,瞳孔染了薄薄一层水汽,雾蒙蒙的一片。她努了努嘴,在年级主任说下一句话之前一拳挥了上去————
把他的眼镜打飞了。
…………
“所以你的名字叫傅菁?”
吴宣仪勾着眉毛垂头看着蹲在地上给她拿药的校医:
“但你真的是新来的吧,不然你见到我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傅菁看着这个短短一周之内就进了三次医务室的女孩子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就……骂我,嫌弃我,冲我翻白眼?等等的吧。”吴宣仪扭头看向窗外,一大片奶油白色肌肤从花得不成样子的校服衣领里流淌出来。
“所以你很引以为傲?”傅菁拿出酒精和创可贴走到她跟前蹲下。
“怎么会,我每天都想……”吴宣仪回过头才发现校医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视线中突兀地放大。湿漉漉的眼角被缱绻的睫毛分离成矜贵的几块,见吴宣仪久没动作她才懒懒抬了抬眼:
“裤子。”
“什么?”
“你腿在流血。”
吴宣仪把裤腿挽起来,低头看她给自己清理伤口,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校医圆滚滚的后脑勺罢了,但是吴宣仪盯着那个后脑勺看了半晌,突然掷地有声道:
“我是同性恋。”
傅菁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停下。
“我是同性恋。”吴宣仪不死心地重复了一遍。
“所以呢?”傅菁的声音连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你这么淡定,难不成你也是?”吴宣仪戏谑地拍了拍她的肩。
这下傅菁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了。她抬头看着吴宣仪,明明长得一副山河缭乱的样子眼睛却是澄澈得惊人,皮肤干净到透明,只剩下血管和肌肉在淡色纹路里薄薄地跳动。
“我交往过两个男朋友,如果不是最后一个后来决定出国,我们可能现在还没分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说完又很快把头垂下去换棉签,隔了好一会儿,吴宣仪才听见她又说:
“虽然现在可能很难被人理解,但……其实我真的不排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你不用这么在意外人的眼光。”
吴宣仪哑然抿嘴笑了两声,侧脸感受窗外照进来的冰冷的阳光:“你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体会过。”
“那不然呢?”
“什么?”
傅菁把东西收拾好,把创可贴撕开贴在她的伤口上才撑着膝盖站起来:“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你一边忍受着外面那群人对你的恶意和辱骂,一边对着我这个能理解你的人冷嘲热讽。”
吴宣仪没动,依旧盯着窗外好像在发神,半晌才回头道:
“傅医生,所以我这是病吗?”
“不是。”傅菁回答得很快,吴宣仪知道她没有说谎话,但她却分明看见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吞的悯意。
“那就是没法治了。”她放下裤脚站起身,敛着的一张脸久违地带点戾气。比起班里那些神经病的羞辱她更讨厌傅菁刚才的神情。她不需要同情,毕竟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种说法。
刀子不划到你身上来,你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痛。
………
后来吴宣仪没再去过医务室。傅菁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比起三番五次往医务室跑她当然更希望她没有受伤了。
只有偶然一次在跟朋友去东街买花,瞥见花房楼顶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坐在天台上晃着腿,背影被金绿交错的太阳融成一种女士香烟的商标画时,突然想到了她。
也就那么一次而已。
再次见到吴宣仪是在一个月后的体检上。
傅菁负责检查心肺功能,等到一班的学生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带笔。每个班体检时间就那么一点,她要是回办公室拿肯定会耽搁整个体检时间,但她才转来这所学校当校医不久,一时也找不到人借。
走进来的学生很快分散开去不同的体检项目,眼瞧着有同学往自己这边走,傅菁正一筹莫展,就听见“嗒”一声一只手突然拍在了自己桌子上,吴宣仪那张巴掌大的脸浮现在她的视线中,拍在桌上的手下还压着一支钢笔。
“这支笔我不能丢,用完记得还给我。”
一个月不见她好像又瘦了点。至少傅菁是这么觉得的。手腕纤细得快要抓不住,低头时浅浅凸出的颈骨,好像一珠曝晒在太阳下的水草,给人以脆弱的迷惑性。
傅菁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谢谢,耳畔传来另一个女同学尖锐的声音:“医生你让我们先体检吧,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传染病,要是她先用机器把我们传染了怎么办呐?”
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附和声和不怀好意的笑声。
吴宣仪没反击,只是退后了几步站在逆光的线影里对着她勾了勾嘴角,十几岁的女孩笑颜破碎得像等待分裂的青椰。
像是在说,看吧,你根本没有体验过这种生活,所以你才能轻轻松松地说出那种话。
傅菁的心脏抽着痛了一下,她把身前的器材对着吴宣仪递了过去,侧过头对着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同学冷然地抿了抿嘴:“她有没有传染病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先来后到应该是你从小学到大的道理。”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真的一秒钟时间都没有用到,刹那间整个体检室的人,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及其默契又不可置信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傅菁一下子就被这种扒皮似的打量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像是大夏天晒在沙滩上的一条被人围观的濒死的鱼。
烦躁又无力。
“医生你看吧。”马尾辫女同学无若轻重地嬉笑着耸了耸肩:“她有传染病是我们整个学校都知道的事情了,所以真的不能让她在我们前面检查。”
傅菁拧着眉头本还想反驳两句,但满屋子要么疑惑要么看好戏的眼神堵得她嗓子根本发不了声音,只得垂下头眼神在百来双鞋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半天。直到举在手中的器材被马尾辫女同学抢下来了,才终于回过神。
吴宣仪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
“喂!”
如果说吴宣仪以为学校那群家伙真他妈有病,连放了学都还要来找自己麻烦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无语的话,那她在咬着牙关转过身看见傅菁肢体舒展地立在对面时还是吃了一惊的。
放学期间校门口涌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黑压压地聚集在傅菁身后像灰蒙蒙的海岸线。吴宣仪翻了个白眼,几乎是不留任何回旋余地地转身快速向前走。
傅菁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如果说傅菁以为吴宣仪是在为下午体检时自己苍白又懦弱的维护而生气,那她在跟着吴宣仪跑进一条巷子,却看见身前人猛地停下了脚步时还是吓了一跳的。
吴宣仪连气都没怎么喘,干脆的转过身:
“什么事?”
雾蓝的暮色在她的耳后晕开,空荡荡的校服衣袖裹满没有气味的夏风。傅菁将紧握的拳头张开:
“你的钢笔,谢谢。”
吴宣仪将那杆银色的圆管接过,落日烘烤皮肤的滚烫感让她险些睁不开眼。傅菁就站在她对面,整个人都融成夏季特有的橘黄色,她盯着看了两秒钟,突然笑了笑,道:
“这只钢笔之前一直是我妈的宝贝,小时候连碰都不能碰一下。但我向她坦明性向的那天她突然把这支笔送给了我,叮嘱我一定要保管好……”
“我就一直随身带着了,算起来,你还是这四年来我第一个借出这只笔的人。”
她说到这儿啧了啧嘴,眼里明明是杳杳河畔却看不见倒映的星光:
“不过你完全可以等我下次去医务室再给我,放学校门口这么多人,你心真大敢淌这趟浑水。”
那人没开腔,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悲悯的神情,只不过这次多了一点愧疚。她的脸离吴宣仪可能只有小半米远,近到吴宣仪刚好可以看清她垂下眼时曝晒在阳光里的睫毛,又长又密跟个小帘子似的,耷落的时候好似一副轻盈的骨骸。
“你犯不着道歉。”
吴宣仪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在她开口之前就将其打断了:“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儿,你没有义务帮我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她把脚边的石子儿踢到不远处,眯了眯眼:
“况且你也看到了,说了也没用。”
“会好起来的。”傅菁叹了口气,走上去很轻很轻地抱了抱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我们学校新来的校医人还不错。
吴宣仪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妈妈正在厨房炒菜,被辣椒呛得好半天没有吭声,吴宣仪倒也不太需要一个回答,自顾自又说:
“她好像可以接受。”
“怎么,小选喜欢她?”
吴妈妈这才终于从要命的油烟里皱着脸抽了身,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吴宣仪托腮对着电视机发呆,不知道妈妈怎么就看出她喜欢傅菁了的,却只觉得那句话像鼓噪的风一样压抑地穿击着她的耳膜,舔了舔嘴唇,半晌才道:
“怎么会,她……”
吴宣仪抿嘴回忆了下那个拥抱,好像除了僵硬和傅菁手一开始触上来时的酥麻感就没有其他感觉了,心跳虽然也有些加快,但吴宣仪把那归类于太久没跟人正常接触所以产生的不适应现象。
以及她才不会相信什么一切总会好起来的那种鬼话。
她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声。吴妈妈见此却是会错了意起身走到厨房去又拿了双筷子出来,边递给吴宣仪边叹气:
“连这点小事都懒得去做,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我你怎么办?”
“要是没有你我早就去死了。”
“什么?”她夹菜的手顿了顿。
吴宣仪眨眨眼:
“我的意思是,要是没有你我压根就不会出生了呀。”
………
“说真的,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临近期末的大夏天总算下了场暴雨,几台阶梯被冲刷成绵延一梯瀑流。傅菁把烧开的热水兑了些冷水,弯腰从橱柜里拿出一板药摆了摆手示意吴宣仪走过去。
“我说我感觉活不下去了跟你又没有关系,你紧张什么呀?”
吴宣仪不紧不慢走到傅菁前面站定,路上遗留下好几个深深浅浅的水迹。傅菁把墙板上的毛巾扯了张下来扔给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你年纪还这么小,不要……”
“不要跟我讲大道理哦。”吴宣仪把毛巾胡乱地往头上揉了一通:
“都说了是开玩笑的啦,而且我在叛逆期,你越讲我越不会听的哦。”
傅菁被堵得哑口无言,顿了半晌才大力地把吴宣仪手上的毛巾扯过来,没好气地嚷了声:“吃药。”
其实傅菁一直是个情绪不怎么外露的人,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比较慢热。而且满打满算下来她跟吴宣仪也才认识不到两个月而已,却莫名被这个家伙搅得心烦意乱情绪被牵着鼻子走了好几次。
好像比起同情更多的是偏向心疼的另一种别的情绪,但傅菁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她把毛巾搭在吴宣仪脑袋上,重新替她擦了擦头发。
傅菁靠近的一瞬间吴宣仪又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把心底下那股子躁动压下去,轻轻偏头的时候刚好闻到傅菁身上传来的很好闻的洗衣液香气。
“我感觉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吴宣仪不是故意要跟傅菁说这句话的。
“性接触传播是艾滋病毒的主要传播途径,尤其是同性之间的性行为比异性更容易感染,概率达到……”
她永远忘不掉今天早上卫生健康课老师念到书上这一段时班上同学看向她那种惊恐的眼神。不再是嘲讽,也不是不怀好意,是惊恐。
像在真的看着一团马上就要蔓延开的致死病毒,他们才不管你到底有没有得病,连欺负和霸凌都化为过往,只剩下畏惧和避之不及。
吴宣仪以为她可以不在乎的,她原本以为她真的可以不在乎的。但在近五十双充满了惊恐的眼神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将她围压时,她的呼吸还是有片刻钟的窒息。
她每天都在想死,但没有一天有比那一刻钟更加强烈。
………
“我之前有一次晚上来找过你,但是你没在,怎么你还旷班啊?”吴宣仪看了傅菁一眼。
“校医晚上都是不值班的。”傅菁说:“而且我也不能在晚上上班,我有夜盲症,光线稍微暗一点就看不怎么清楚东西。”
她把擦好了头发的毛巾随意找了张凳子暂且搭上去,回头冲着吴宣仪努了努嘴:
“所以我几乎没怎么看见过星星,蛮可惜的,听说很漂亮。”
“不是吧。”吴宣仪皱着鼻头感觉有点儿稀奇:“我以为只有小孩才会得这种病呢,没想到你也有啊。”
傅菁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不过星星也没什么好看的。”吴宣仪瘪瘪嘴:“我妈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那看星星不就等于看死人了吗?你看不到是好事呐!”
“你这是什么比喻啊?”傅菁抽了抽嘴角还是没憋住笑了笑,眼睛轻轻弯起来变作粼粼波光里细碎的漂亮虹泽,跟溶在塔尖的弯月有异曲同工之处。吴宣仪只瞥了她一眼之后就回过了头,没再开口说话。
那是记忆中吴宣仪第一次见傅菁笑。
而她心跳加速得像真的快要死掉。
………
从医务室的窗户看出去,刚好可以把撞碎在夕阳下的破碎的教学楼尽收眼底。六月末那天傅菁把所有药品的报备资料整理好已经是傍晚七点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站起身,伸懒腰的动作却在看见女孩一撅一拐地从教学楼走出来时顿住了。
吴宣仪穿的黑色体恤,被身后的米色教学烘托得好似白纸上的一滴墨点。她的身侧就是金色的阳光,可惜阳光好像打不到她身上。就这样簸着脚慢吞吞地走到操场旁边的花坛旁,皱着眉终于松口气坐下了。
她发了很久的呆。脑子里断断续续走过很多个片段,有关于她自己的,有关于妈妈的,最后停留在那双英气又清澈的眼睛上。
吴宣仪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傅菁叹了口气。彼时距离她上次在医务室见到吴宣仪已经过去了一周,但女孩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却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刚结痂的伤口被撕破了还涔涔往外溢着血,触目惊心的一大块。
她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了点怫郁:“又是…”
“这次不关她们的事儿。”吴宣仪微微扬起头看她,饱和珍珠一样漆黑的瞳孔会飘出薄荷香烟的凉意,她耸了耸肩:
“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下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人多,下楼梯的时候前面那个女生余光瞥见后面站的是她,一脸惊恐地躲开了,她没控制住脚步,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
“你总是能让自己受这么多伤。”傅菁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带着很深的无奈。她蹲下身从自己包里掏出酒精棉来轻轻按在吴宣仪的腿上,黑色的长发顺然地垂到一边,像窨盖下遍布的湿漉漉的水草。
她很认真。眉心微微蹙起来,睫根处是一个倒三角形,眼神算不上温柔却带着温度,像万千花苗成长的温室。这份温度几乎要把吴宣仪灼伤,她发现她竟然在跟自己的伤口争风吃醋,一下子变得少有的不自在起来。
其实你用不着管我。
她很想对傅菁说这句话,但这八个字像被傅菁捂热的冰块,融化的时候凌冽又痛苦,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快要出来的时候却又变成:
“就算是闲事,你也别不管我”。
好在她咬紧了嘴唇,忍住了。
傅菁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撑着膝盖站起身,呼吸的时候肩膀一上一下轻轻耸动。
“能自己走吗?”
吴宣仪点头:“但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那你注意时间,别待太晚。天马上黑了我就先回去了。”
太阳落到地平线一下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刚刚还沾染了橘红色的天空此刻就快要被墨蓝色覆盖。而遥远的边际夹缝泄露了几丝金光,吴宣仪眨了眨眼,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狠狠颤动了一下。
“傅菁啊。”
她原本一直在对着天空发呆,却在傅菁转身之前突然这样轻轻叫她:
“要不你喜欢我吧。”
“因为我好像真的还蛮喜欢你的,我又真的好辛苦,好想飞上天变成一颗星星,但一想到我这颗星星上去之后如果没有人喜欢就挺遗憾的。我这辈子应该也不会有机会去喜欢其他人了,所以……”
“你能喜欢我吗?”
………
【我尽量不回忆,因为过去几年实在找不到什么美好的记忆,忘不掉是自讨苦吃。只有她出现之后偶尔会回想起,回想起她给我清理伤口时低垂的眼睛,回想起她很白很透的皮肤,回想起她身上很好闻的香气。
只可惜那天晚上她有些气急败坏的对我说:“吴宣仪,你别说胡话了,我不是那个……同性恋啊。”
我突然忘了,她不排斥但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
她不想我死,却又不喜欢我。】
———2008.6.30
………
学期结束后,傅菁终于拥有了近两个月的假期。
其实除了偶而做梦时会想起女孩那双克制收敛又期翼复杂的眼睛,还有说“你能喜欢我吗”有些颤抖的声音之外,她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同。
虽然至今还是能够清晰地记得一个月前听到那段话的大脑失控的震惊,以及除了震惊之外分明还夹杂着另外一丝隐秘的情绪的,可傅菁却不愿去深究。
无关躲避或者自欺欺人,只是觉得荒诞,她明明白白过了二十年普通人的生活,连这一点轻微的动摇都好笑至极。
七月中旬的时候一家人准备出发去外地旅游。中午的飞机,临近出发时父母去对街药店买常用药,傅菁在家收拾行李。
那天的早晨真是异常嘈杂,傅菁被密不透风的空气和蠢蠢欲动的热浪包裹得心神不宁。她走到厨房接了杯水,喝的时候正好听见父母开门的声音。
“今天东街有人自杀。很年轻一个小姑娘,可惜是同性恋,听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跳楼了。”
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可傅菁却觉得那恰好为自己心里崩坏的一根弦配了音。
匆忙赶到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被运走了,只余下一大堆看热闹的人群。傅菁垂头脱力地喘着大气,额头滑下来的汗水落到嘴角比小时候喝的中草药还要苦。她盯着地面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大滩血迹,视线无法完全聚焦飘飘忽忽有点失真。
然后就是觉得难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眨了眨眼明明连眼泪都挤不出来,可就是觉得难受得呼吸都快要停滞。
她缓了好一阵子,等到湿透的后背都已经被风干感到一丝凉意了,才浑浑噩噩地推开人群转身往外走。
然后,然后她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对面愣愣看着她的吴宣仪。
傅菁几乎是颤抖着打了一个激灵。杂乱的街道和嘈杂的人群拧成一根粗线,几乎套到了思想顶端。她盯着吴宣仪看了半晌,张了下嘴却发不出声音。
吴宣仪也皱着眉张开了嘴,隔着哄闹的人群其实傅菁并不能很清晰地听见她的话,可她还是从嘴型里面读出来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
………
我是来找你的。
傅菁松了口气。
………
吴宣仪又带她去了上次还钢笔时极其隐蔽的小巷。
她的眼睛有些肿,从里到外层层递减的红,眼睑下面还看得见很淡很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像落下的枯叶的纹理。
好像哭过。
傅菁突然有些摸不着主意,她从来没有见过吴宣仪哭,这个人每次狼狈地走近医务室时都是平静且淡定的,有时候还会自嘲的笑。就连那天……
她哽了下,想起那天心里突然又有点儿复杂。她抬头看了吴宣仪一眼,才发现吴宣仪也在看着她。
“你……还好吗?”
“你觉得我好吗?”吴宣仪扯了扯嘴角,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我今天才发现……”
她深吸了口气,好像难以启齿一般:
“我才发现,原来……原来我喜欢女生不是我有病啊,是遗传。”她鼻子和眉毛都用尽全力地皱成一团,好似要把零星的泪意都憋回去:
“我妈妈…我今天看见她相册里的菲林照片才发现……她也喜欢过女生啊你知道吧。那只钢笔,好像就是她们的定情物吧。我原本以为她能理解我是因为她开明,结果……”
她眯着双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每次都以为我不会更惨了,但每次又都能比上一次更令人绝望一点。你看见今天自杀的那个人了吗?其实我好羡慕……”
傅菁听到这儿皱了皱眉,终于意识到吴宣仪接下去要说什么,牵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墙边推了推,想要捂住她的嘴。但真这么做的时候又猛然惊觉好像有点过于亲密了,只得折返动作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尖:
“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吴宣仪垂了垂眼。
早就想过了啊,不然今天跳下去的人就是她了。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傅菁的肩: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傅菁没吱声。她很多次都分不清吴宣仪说这些话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却只能从她空洞的冷冰冰的眼睛里分辨出这不是假话。
“你会难过的吧,还会紧张对不对?不然你今天就不会跑出来了。”
傅菁还是没有答话。
她的视线落在吴宣仪淡粉色的薄薄两层嘴唇上,有些干燥的地方懒懒散散地趴着几条细小唇纹。笑的时候嘴角咧得很开,可是说话时开合幅度却又很小,一张一合好像能吐出泡泡来。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在那薄薄两层嘴唇凑上来之前准确无误地避开了。
吴宣仪亲在她的下巴上,很痛,像被烟头烫了一下那样痛。
“恶心吗?”吴宣仪问。
傅菁别着脸咬紧牙关没说话,吴宣仪这次却不肯再放过她,又仰着头追问了遍:“恶心吗?”
傅菁垂着眼,睫毛巍巍颤了颤。她蹙着眉点头,过了好半晌,又抿嘴摇了摇头。
吴宣仪在她耳边轻轻笑了,笑声很快被风吹的支离破碎,只有一句话波动着停留在空气中。
如果我攒够过去二十年你错过的所有星辰,够不够和你接一次短暂的吻?
………
那天傅菁还是没能赶得上出去的飞机。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冲进厕所洗了好几次脸,左下角一片类似蚂蚁密密麻麻啃噬的感觉都还没有消失。真的好像被烟头烫坏的一个洞,沾染了就永远补不平。
恶心吗?她垂头想了想,扪心自问,不的。
傅菁接过吻,接过好几次吻。她至今记得跟第一个男友分手前那人连碰自己一下自己都反感到胃里恶心。但她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排斥吴宣仪这个过于亲密的举动,吴宣仪的体温靠上来时她只有一瞬间的心悸,然后就是茫然。
对以前二十年的茫然,对那一刻的茫然,对往后余生的茫然。
在吴宣仪亲上来之前她其实是有大把机会离远一点或者干脆走开的,就像她根本没有必要听见有人自杀就失了魂一样急不可待跑出去一样。但她却没有那么做。那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可恨,边做着认为错误的事还边扮演者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循规蹈矩地过了二十年,某一个观念的坍塌对她自身来说都是致命的。像过往二十年如果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你是同性恋吗?她会非常问心无愧地说,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是。
现在她也还是会说这句话。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地方会旁侧敲击地隐隐作痛。
她好像,不再能心安理得了。
……
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傅菁转过头才发现半夏的风真的好不温柔啊,大开的窗户被吹得吱啦乱响。她擦了脸走过去关窗,太阳好像突然沉下去了一大截,视线能够触及的地方已经零零碎碎亮起了灯,对窗的小男孩趴在窗台上,往外飞着纸飞机。
她的动作顿了顿。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要是手上这架纸飞机就好了,至少它还可以自由飞翔,我却要被囚禁着连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束手束脚。”
吴宣仪当时说这段话的时候以一种非常虔诚的神情。并没有说多严肃,只是瞳孔很难见地焕出光来,闪着一帧一帧的小碎片,灵动又漂亮。只可惜那光很快又暗了下来,她眨了眨眼,把手里的纸飞机飞了出去。
傅菁抬头,纸飞机在空中绕了一个圈,然后直直下坠。
………
收到那个箱子是四天后。
彼时傅菁已经过了三个颠倒黑白的日子。晚上焦虑到连安眠药都无济于事,白天却能断断续续睡好久。
直到第四天家里连一点吃的都找不到了,她才认命地穿上鞋打算出去买菜。刚打开门,就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箱子。
里面是满到数不清的黄色的折纸星星。
后来她还是没有去买菜。整个上午都缩在沙发上数着星星,最后在差不多耗了半天时间之后才终于数清了。
7300颗,刚好20年。
………
如果真的应该再见一面呢?
萌生出这个想法是在一个暴雨天。夏天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明明前一周都还是暴晒的艳阳天,黑云乌压压聚成一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傅菁蹙紧眉头盯着窗外的喧嚣的大雨一言不发坐了整整半小时。中途找了她爸常喝的一种白酒,只抿了一口就扔在一边了。
又苦又烈又绝望。
那好像她现在的处境。傅菁那时候想。
往后是懦弱,原地是煎熬,往前是坠落。
那个人撑着伞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吴宣仪几乎是不可置信一样眨了好几下眼。她倚在那堵灰扑扑的墙上,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几捋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简直狼狈得不像话。
可她还是笑了,瞳孔薄亮晶莹,玻璃罩一般,勾起来的眼尾后面是几乎嚼到无味的夏天。
“七天了,我以为你今天也不会来的。”
傅菁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你明知道我不会来的。”
吴宣仪皱了皱眉像是有些疑惑:
“可你不是来了吗?”
“我说,回去吧。”傅菁加重了语气,似乎并不想要玩这种咬文嚼字的游戏。
吴宣仪看出她的认真了。没说话。半张脸都都被雨水洗刷成白色,她抿着嘴垂了垂头,瞳孔上柔软的羽睫很麻痹又迟钝地为她寻找光亮。
傅菁也没再开口,本来想转身走,可是腿好像重得迈不动。既不愿向前,又无法后退,只得僵硬地站在巷口看着吴宣仪,嘴巴抿成薄薄一条线,耳里尽是被风掐碎了的暴雨的尖叫。
她有时候觉得这段感情根本找不到源头,吴宣仪的喜欢找不到源头,而自己的,哪怕一点点动摇也找不到源头。可偏偏她们两个人就这样被困在了凝滞的浅水中心,像搁浅的船只,进退两难,无法动弹。
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因为只要她进一步,或者吴宣仪退一步,这段完不成的感情就能有一个残缺的句号。可偏偏她倔,吴宣仪也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终于厌烦了这种僵持的氛围,傅菁握伞的手紧了紧,才终于又咬着牙重复了遍:
“说了让你回去啊!”
那个人依旧冷着脸没什么表情,也没回应,仿佛对傅菁的不耐烦置若罔闻。掌心因为攥紧了墙边锋利的残破碎石而刮破出粉色的血迹,滴落在地面的时候好像一朵小小的浅粉色花苞,可惜只一刹那就被雨水冲刷干净。花立时谢了,又是无边的不知所云的暴雨的哀嚎。
“吴宣仪!”傅菁终于生气了,爆发一样大声吼了一声,握伞的手倾了倾,却不是离开。
于是吴宣仪就眼睁睁地看着傅菁扔了伞面无表情地陪她站在大雨中,海藻一样的长发湿漉又无力贴在一块儿,胸口还因为气愤剧烈地起伏着。
至少她没有走。
吴宣仪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但她却怎么也咧不开嘴角,一张脸用力地皱了皱,身体因为难受微微蜷缩起来。好似被踩碎的花朵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你别……别……我只是……”
她一句话别了半天都说不清楚,可傅菁怎么会不知道吴宣仪想说什么。她紧紧蹙着眉表情有一瞬间的麻木,而后是进退两难的纠结———最后则是决绝。是被陨石撞得粉身碎骨的月亮,被闪电撕得片甲不留的星星一样的决绝。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捧着吴宣仪的脸,闭着眼睛吻了上去。
其实根本就不能算吻,傅菁没有张开嘴,而被亲的那个人也显然没有经验,或者直接被傅菁突然的动作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一桩木头。
吴宣仪的表情像木头,可是她的人却很软。至少傅菁在亲她的时候是那样认为的,好似没有骨节,血肉相连的是一条柔软的筋,就感觉不到疼痛。
吴宣仪也会痛吗?被最难听的话围攻的时候,被欺凌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傅菁这么想着又有点难过,她把嘴唇从吴宣仪嘴唇上抽离开,伸出手抱住了她,头埋在她颈间很轻地叹了口气。
“够了。还有,回去吧。”
亲吻很短,又很长。吴宣仪抿了抿嘴,木木地眨了两下已经被雨砸红的眼睛。
不,不是被雨砸红的,吴宣仪知道,她只是……
她只是开心到快要哭出来了。
………
七月接近尾声的时候傅菁终于得以振作,在父母回家的那天早上做了个大扫除。
把家里成堆的外卖盒清出去后,她躺在床上很重地松了口气。
她其实并没有很把那天那个吻放在心上,只是一两次想起的时候才发觉明明的两天前才发生的事却恍若隔了两年那么长。后来躺着躺着眼皮有些重,她轻轻阖上眼,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直到被钥匙的开门声惊醒。
走出房间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父母回来了,两个人都有些反常地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起初傅菁只是以为他们刚回家累了,后来察觉到两个人看向她时晦暗又复杂的眼神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
“怎么了?”
“今天我们回家碰到了刘婶儿。”妈妈顿了好半晌才黑着脸开口:“她说……说……”
“说什么?”傅菁有些莫名的烦躁。
傅妈妈摇了摇头,挣扎好片刻钟后才偏着脑袋试探性地问道:“你……你是同性恋吗?”
“怎么会?”心里咯噔一下,傅菁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下意识反驳。
“都跟你说了不是了。”傅爸爸点了根烟好似松了口气:“你看小傅以前谈的两次恋爱哪个不是男的?别胡乱听人家瞎说,万一真看错了呢?”
这下傅妈妈表情终于没有那么凝重了。她喝了口水:
“今天回家碰到隔壁刘婶儿,她说她大前天出去买菜下暴雨,抄近路回家的时候看见两个女生在那里……亲热,其中一个很像你。我当时也觉得不可能来着,只是想不到这年头同性恋已经丢脸到明面上来了吗,连避讳都不知道避……”
她说到这儿突然醍醐灌顶抬头看了傅菁一眼:
“是你吗?”
傅菁没说话,被父母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憎恶刺痛了眼睛。
………
如果说七月已经过得很糟糕了。傅菁想,那还是没能糟过八月。
整天活在父母的质问和悲恸的眼神里,甚至偶而出门办事都会质疑,她几乎被困得出不了气。
也没再见过吴宣仪。
好在八月中旬总算有件事分散了些家人的注意力,街坊邻居都在传十三号早上东街出了场车祸。死者是个女人,好像还是个单亲妈妈,被送到医院去没抢救过来。
傅菁没多打听,她一向对这种传闻不太上心。
十四号晚上的时候傅菁又收到了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她瞄了一眼,掐了。
十五号买的最早的车票。傅菁这次出行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留了封信给父母,说月底一定会回来。
留下那座城市的八月,留下八月余下的空白。她最终还是把亏欠自己的半个月旅行补回来了。
………
开学那天终于迎来了入秋以来首个凉快些的天气,像是苟乱如麻的生活里终于迎来了可以歇口气的机会。窗台纯白的窗帘被风刮得摇摇欲坠,桌台上的纸张也自顾无暇,翩然晃动好像要起飞,被一角的钢笔压制住了。
“你说那个同性恋?她跳楼自杀了啊。”
傅菁听见这句话时是在下午,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同学,顿了片刻之后扯了扯嘴有些想笑,想说跳楼自杀的是另一个人,她亲眼看见的。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女同学又皱着眉补充道:
“就在半个月前吧。她妈不是出车祸了吗,她可能真的觉得活不下去了,就自杀了。”
“她自杀那天晚上还偷溜进学校过,后来出去的时候被保安看见了。鬼知道她自杀前来学校干嘛呢,可能想报复社会吧。”
傅菁捏紧了手里出现在办公桌上的那只钢笔,没说话。她很少有过这种感觉。手脚冰冷,大脑像刹不住车直直下坠的过山车一样轰隆一片。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眼泪,直到拿了药准备走的女同学诧异地说了句傅医生你怎么哭了,她摸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在落泪。
可是心里明明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她想起之前误以为吴宣仪自杀的时候她还会难过,这次真正发生时却没有,一点感觉都没有。
好似麻木到半生的情绪都已用尽。
后来她还是拿出手机拨了半个月前掐掉的那个陌生电话,一阵忙音过后是标准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傅菁把手垂下来,这个电话究竟是不是吴宣仪打的,她到底想说什么,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
【我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接。
其实我能猜到她不接的原因是什么,但我真的不是想要再说喜欢我或者任何给她造成困扰的话了。
我只是想说,我终于可以跟纸飞机一样自由坠落了,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真的好辛苦。
我妈之前的愿望是再回一次香港,我倒是没什么愿望,就是如果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变成星星………
那我只作她一个人能看到的星星。】
———2008.8.15
.
吴宣仪怀揣着那个吻,很幸福地笑了笑,张开手往后仰了下去。
………
醒来的时候鼻尖只有嗫嚅的消毒水味,以及视线触及的部分只看得见一片白,虚幻的白。
医护人员正在换输液瓶,换到一半突然冲着门外诧异又惊喜地叫到:“醒过来了。”
“病人醒过来了。”
然后就是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的声音。
起初视线并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两个并不真切的人影。傅菁睁大眼睛盯了好半晌,才终于看清父母带着倦容的两张脸。
“好在你送到医院比较及时,不然以你吃的安眠药数量,晚点就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了。”
这种情况见得也多了,护士在一旁叹了口气:“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不知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傅菁眨了眨眼,没反应。她并不记得自己吃了很多安眠药。只是那晚实在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满片黑暗中一个无声往下坠的人影,翻来覆去快要疯魔了。她盯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觉得再这样下去可能自己也会从那禁闭空间的唯一一处出口坠下去了,才起身接了杯水………
“小傅,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样死了的话我跟你妈妈怎么办?”
傅爸爸红着眼眶率先开了口,他真的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很多,不只是外貌,连声音都带着不同往日的沧桑。
傅菁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还是没反应。
“你……你只要好好活着……”
良久,傅妈妈才终于哽咽着有些艰难地妥协道:
“就算是喜欢女生我们也认了。”
傅菁这次闻言身体终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傅爸爸听见一声细微的抽噎时皱眉往上看,才发现她在流眼泪。
她在哭。
我不喜欢女生。
傅菁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喉咙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
出去那半个月她故意去过那种酒吧,有跟其它女生接过吻,可都找不回跟吴宣仪亲吻时的感觉。
那时她才知道。
她只是喜欢吴宣仪而已。
………
又是一个不眠夜。
护士进来换药水时说今天天气很好,晚上天空应该会很漂亮。她把窗帘拉开,说傅菁应该透透气。
彼时傅菁嗓子已经能发声了,但她还是没有告诉护士,此刻在这种只能算昏暗的灯光下自己却连她的近在咫尺的脸都看不清楚。护士换完了药,又替她捻了捻床单,临走前突然诧异地问了句:
“你干嘛一直抓着那只钢笔不放啊?”
傅菁还是那副谁都不搭理的死德行。
护士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转身往外走。
傅菁轻轻松了口气,眼睛漫无目的地在一片黑暗当中茫然地扫了扫,落在窗户那个位置时瞳孔放大了一圈,眨了好几下,顿住了。
傅菁突然发现,她能看见星星了。
.
唯一的,仅有的,一颗闪着光亮的星星。
end
天才与白痴 32.
吴宣仪的电影拍摄进入中期,最近几天都有夜戏,剧情也发展到了高潮部分,吴宣仪入戏太深,这几天情绪都很低落。
如果没有傅菁每天的消息,吴宣仪可能会更加沉迷戏中,她暂时没空去清理感情的事情,至于工作上,有何辜在,她相信傅菁那不会有什么问题。
吴宣仪看人一向很准,她一眼就能看出傅菁冷淡外表下深藏的野心。
但是相处时,傅菁总是努力掩饰,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吴宣仪知道,傅菁心里很介意她们这样的关系,她知道她很要强,她也知道她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可是吴宣仪不知道傅菁喜欢上了她,怎么会知道她的那些别扭是因为喜欢呢?
傅小姐还没开始拍戏,却已经将最难的一门戏演得很好,明明喜欢却...
吴宣仪的电影拍摄进入中期,最近几天都有夜戏,剧情也发展到了高潮部分,吴宣仪入戏太深,这几天情绪都很低落。
如果没有傅菁每天的消息,吴宣仪可能会更加沉迷戏中,她暂时没空去清理感情的事情,至于工作上,有何辜在,她相信傅菁那不会有什么问题。
吴宣仪看人一向很准,她一眼就能看出傅菁冷淡外表下深藏的野心。
但是相处时,傅菁总是努力掩饰,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吴宣仪知道,傅菁心里很介意她们这样的关系,她知道她很要强,她也知道她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可是吴宣仪不知道傅菁喜欢上了她,怎么会知道她的那些别扭是因为喜欢呢?
傅小姐还没开始拍戏,却已经将最难的一门戏演得很好,明明喜欢却要演出不喜欢的样子,以至于吴宣仪都看不出来。
说到底,还是不够了解她。
但是想起之前景言跟她说的话,她不了解,可是景言应该很了解。
她说傅菁已经很喜欢她了。
吴宣仪按了按太阳穴,那我呢,我喜欢她吗?
在感情上,吴宣仪一向是果断的类型,绝不拖泥带水,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公然向家里出柜,把女朋友带回了家,可惜那时候的她不够强大,保护不好她。
后来也遇到过一些喜欢的女孩子,但是交往时间都不长,有时候她的朋友都会调侃她,像个渣女,流连花丛,又不负责任。
正式出道后,她收敛了很多,一方面是为了工作,一方面是没遇到心动的人。
和傅菁的相遇实在太出乎意料了,她以前就算流连花丛,那也是直截了当撩拨,是有正当名分的,遇见傅菁的时候,不能算心动,只是好奇罢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怎么想出包养这种办法的,偏偏她很喜欢一步一步套路傅菁的感觉,也喜欢看傅菁明明很慌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
吴宣仪擅于演戏,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也同样吸引着傅菁,勾起她的好奇心,诱导着她签下合约。
一直以来,吴宣仪都自认为她不过是在玩一场养成游戏,等到足够了解对方就会失去兴趣。
看起来感情经历丰富,但实际上也是一窍不通,吴宣仪和傅菁都不知道,当你对一个人产生好奇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对方了。
对于喜不喜欢傅菁这个问题,吴宣仪暂时得到的结论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欣赏罢了。
傅菁昨晚没休息好,顶着黑眼圈录制最后一期节目。
他们的节目一共十期,算上中间的放假时间,傅菁已经和节目组的人相处两个月有余了,她脾气好,平时也是不争不抢温和的性子,工作人员都很喜欢她。
虽然第一眼看上去有些凶,但是相处下来都发现她是个软绵绵的性子,几位嘉宾也改变了对她的看法,连秦瑶之这种高岭之花也会开玩笑说,“小傅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让人想欺负”,傅菁也只能不好意思笑笑。
傅菁心里非常感激她们,她是新人,有他们的照顾,她在节目组才不至于这么紧张。
虽然私下傅菁是软软的性格,但是录节目做任务的时候她很认真,因为男生少一个,她总是主动扮演男生的角色做更难的任务,三位女嘉宾都被她照顾过。
当然李若溪本就对她有意,陆臻也和她是好朋友,所以最大的收获就是秦瑶之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反而在她一个22岁的小朋友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秦瑶之后来怎么看傅菁怎么欢喜,于是也放下自己高冷的架子,把她当妹妹一样对待。
两位男嘉宾本就绅士,傅菁知道要把握距离,于是平时相处也是礼貌至极,分寸恰到好处。
傅菁不知道未来有多遥远,也不知道这样高的起点对她来说是好是坏,但她知道在这个节目里,她已经努力做到最好,而收获的不仅仅是人气,还有这样一些可爱的前辈朋友。
最后一期节目,不分组,六人一起度过最后一个关卡,最后一起共进晚餐,聊天谈心。
节目完美收官,大家依依惜别,各自回到工作中,不过还好,几天后,大家将重聚在B市某大型活动场馆,举行一场节目粉丝见面会,也是赞助推广。
傅菁回到家,还是原来的模样,后来期间回来过两次,但吴宣仪在拍戏不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她不像其他嘉宾有别的通告,她完全可以待在酒店,花几个小时回去也是什么都不做,在家里待一天又赶去节目组。
可能因为吴宣仪待过,回去就能离她近一点。
傅菁有想过如果哪天不给她报备行程,不主动找她,她会不回来问她,但她还是没有这样做,可能是害怕吧,一旦有期待失望就会更大。
傅菁还是一如既往,这几天她在家休整,收拾房间,闲下来就自己琢磨一下演技,林致是生活助理兼工作助理,所以不管傅菁有没有工作,她都是在的。
本来傅菁想让林致回去休息,后来想想又算了,有个人陪着她说话也好。
以前傅菁是很勤快的,结果有了林致,什么都给她做好了,吃饭也不用自己做,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就心安理得了,由此可见人都是懒惰的,而且一旦懒起来就很难再勤快。
粉丝见面会现场。
场馆是露天的,内场只能容纳800人,还有很多粉丝只能趴在外场看她们,到场的嘉宾有导演,制片,还有他们六个嘉宾。
傅菁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过看了看周围的人,都是超高人气,有这么多粉丝也正常。
傅菁没有刻意去找,但是很快她就瞥到在场馆偏左的地方,有那么一小群人拿着她的手幅和灯牌,正在为她加油,叫着她的名字,虽然比不过旁边的人,可是傅菁还是听见了。
傅菁抬起头,将快要流出的眼泪憋回去。
TBC.
想不到吧,选姐其实是个渣女(开玩笑)选姐也是个有过去的人,算是稍微交代了一点点
不过选姐那说的什么爱美之心什么的都是屁话,那真的是渣女语录了,你都睡了人家了还说什么只是欣赏?!(小傅委屈巴巴脸)
好了,开玩笑,快甜了相信我。
富婆的绝美爱情
072
如果说傅菁在看到吴宣仪向自己伸过手时是下意识的去牵住,那一路上都觉得奶茶店前发生的一切像是梦里那些场景的傅菁,才微微缓过点思维,太过突如其来,反倒像是套路。
时隔两个月才终于回到这个一度认为再也没有机会踏进这个房门的家里,傅菁有些恍然,连自己现在被吴宣仪以那一天同样的姿势抵在玄关的墙壁上都还是觉得不真实,可眼前的人,是实实在在的贴在自己身上的,包括她的呼吸、她的味道、和她的吻。...
072
如果说傅菁在看到吴宣仪向自己伸过手时是下意识的去牵住,那一路上都觉得奶茶店前发生的一切像是梦里那些场景的傅菁,才微微缓过点思维,太过突如其来,反倒像是套路。
时隔两个月才终于回到这个一度认为再也没有机会踏进这个房门的家里,傅菁有些恍然,连自己现在被吴宣仪以那一天同样的姿势抵在玄关的墙壁上都还是觉得不真实,可眼前的人,是实实在在的贴在自己身上的,包括她的呼吸、她的味道、和她的吻。
在分开两个月后的一周年纪念日再次重逢,倘若是天意安排的宿命,那自己早已在无意间将她完整刻进自己全部余生里也就无可厚非了,倒不如就此放手一搏,无非两种结果,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傅菁,怕吗?”被自己紧紧贴住抵在墙上的人,带着那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她躲避目光时的眼神,每当傅菁有这样的反应,自己基本都会清楚她心里的那些小情绪,即便现在,也是一样,傅菁是在顾虑。
“嗯?”吴宣仪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唇角,若有似无的轻触摆明了撩拨的意味,可越是这样,越感觉不踏实,就像是在真正分手的那一天,吴宣仪也是这样极其温柔的待自己,正是因为那种错觉,才会让人记忆犹新。
“怕我有陷阱吗?”这一次分手,带给吴宣仪最直观的感触,莫过于问出口和讲出来,正如此刻,自己知道傅菁在顾虑在害怕,与其自己再一次剖析她的心理,不如先听听傅菁的想法。
吴宣仪直击内心的声音,终于让傅菁抬了眸子对上了那人娇媚似水的熠熠星河,屋里仅有的微光全凭玄关吊顶上映着鹅黄色暖光的小射灯,却足以让傅菁清楚的瞧见了那星河中泛起的一丝雾气。
这个人呐,是自己在陌生国度的这些时光里唯一的牵挂和祈愿,甚至到了后面的那些日子里,其实都已经忘记了是要追回这个人的目的,而是如往常那样,只剩下了这份毫无保留的微薄又沉甸甸的爱。
那自己还要顾虑什么呢,她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也并没有那么重要,自己现在或许应该想想,怎么翻身这个问题才是。
“如果给我陷阱的人是你,那没关系,我愿意。”
扭转局势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阵地,拦腰抱起这只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小野猫,覆唇而上。
花洒之战,水花四溅。伫墙而立,狂热缱绻。
床榻之缘,浸湿片片。欺身而上,傅攻凯旋。
镜像之恋,抬眼可见。扶桌而撑,解锁极限。
极度欢愉后的两个人反而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洗好后就相拥而眠,或许是各自都还揣着心事,却都不知该谁先开口,该如何开口。
傅菁依然撑在吴宣仪身上,任由彼此的腰腹和双腿纠缠,上身用手肘撑起,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亲密范围内。
吴宣仪自然看到了这人眼里浓意入骨的柔软,双手不自主的滑着傅菁光洁细腻的腰背,傅菁难于开口的心思吴宣仪自然清楚,刚被这人的用力过度导致自己嗓子也用力过度后的声音,更添了丝沙哑和慵懒:“想什么呢?”
“你又瘦了多少?”
吴宣仪是没有想到傅菁闷在心里的话会是这样的问题,连自己都没曾关注过的问题,居然是傅菁最先考虑的点,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意外,但实实在在的让吴宣仪落下了隐忍到现在的泪。
“我也不知道。”
“你不能再瘦了,我在北京取景的戏份没有很多了,你不出差的时候,我就把饭给你做好,你必须按时吃饭了,我刚才都以为我在 哔—— 什么人体标本。”
“你 哔—— 过啊?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吴宣仪学着傅菁的自带屏蔽音,一个巴掌推在那人脸上,正要起身下床重新洗一下,就被刚打了个滚翻回来的人又抓回了怀里。
“干嘛呀,我去洗洗,难受死了。”
“我…我还是juju的粑粑昂?”
被傅菁打横抱在怀里坐着,看着那只在自己胳膊上蹭着鬃毛的小奶狮等不到自己回答,又急又奶的在蹭的好好的地方张口就咬了下去。
“干嘛咬我!”吴宣仪忍住想把这家伙一脚踹下去的冲动,佯装生气的样子瞪过去。
“谁让你不回答我,你还说你喝奶茶换口味了,吴宣仪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显然自己要是这样贸然出击的后果必然是回归当晚就光荣的住回了客房,所以得有个能胁迫到吴宣仪的事情,才是王牌,而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手的位置…虽然手段是下流了些,但未必不好用,正所谓,兵不厌诈。
感受到那人的小动作,吴宣仪挑了挑眉,勾起的唇角笑意更浓,环住那人细长的脖颈,目光凝回去:“哦?可我家里就一猫一狗还有一头会咬人的小奶狮啊~”
“那你干嘛要躲开我又让我牵住你啊,你是不是也在报复我?”想起七夕节那件事,吴宣仪始终认为是自己故意报复的,既然这样,那下午被躲开的拥抱倒是完全成立了。
“我可没那闲心,是齐琨找我了,跟我说了大致的来龙去脉,然后我也想了挺多的,我感觉我们之间的矛盾点和致命点并不在外界,而是本身,所以我现在才会什么都跟你说。”
傅菁并没有很意外,反而有些意料之中,毕竟齐琨这些日子总是瞬间化身情感专家齐教授,专门给自己暗示一些感情上的沟通方式,一碗一碗的鸡汤灌个饱。
傅菁的眼睛缓缓的眨了眨,低头含笑的同时把怀里的小野猫抱的更紧了,贴着耳朵的小奶音溢了声:“宣仪,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但是,你能不能先让我去洗个澡?”
“那一起嘛~”小奶狮的两排小牙齿又含上了小野猫的胳膊,准备再吃个“宵夜”。
“请你正视自己的物种,不要乱了大自然的法则。”小野猫的爪子毫不客气的拍在那家伙脸上,直接把小奶狮再度萌芽的种子扼杀在肉垫里。
看着吴宣仪窜进浴室还锁了门,傅菁撇着眉毛和嘴角打开手机搜了猫和狮子的物种关系。
看着那只小野猫香香软软的窝回床上,小奶狮气囔囔的抱着胳膊鼓着腮帮子别过头不理,余光却一直偷瞥着右边的动静,本以为小野猫会赶紧过来哄自己的,可谁知道那只坏猫压根没发现自己生气了!
“你,吴宣仪,你你你,你不是小猫吗?都是猫科动物怎么就物种不同了?”
“我不是说了吗,口味换了,我现在是小黄鸭,狮子和鸭子,你觉得会怎样?”
傅菁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会生个丑鸵鸟!”
我的梦境被什么玩意儿唤醒!为何我眼前的黑不是黑!所谓的白不是白!是什么盖住了我的眼!是上帝在我的眼前遮住了帘吗!
以上正是孟美岐在遭受到一记重击后睁眼时所产生的心理变化,仿佛是什么工程代码般在脑海里游走,直到那阵晕眩感逐渐消失,孟美岐才意识到这是有东西压着呢。
抬手扯过砸在自己眼睛上的一只鸵鸟臂甩开,重见光明的一瞬间,孟美岐只想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让五个人混乱的睡在了一起。
孟美岐一再怀疑是不是傅菁的烂桃花运全转到自己身上了,此刻自己怀里搂着的可不就是刚才差点把自己砸瞎的罪魁祸首杨超越嘛,自己也是活该,那三个那么乖不搂,非得挑个驴性八道的。
请等一下,孟美岐请求收回上一段的最后三句话,杨超越在今天这样的情况看来,真的是很乖巧了,而杨超越万万没想到她的乖巧带给她的却是一片绿意盎然…
孟美岐甚至开始责怪起自己这张脸来,非得生的这般俊美做什么,惹得大外甥都没能经得住诱惑投向了自己,结果这后院就和隔壁戚府烧到了一起,果然美貌是种罪过,阿弥…嚏!
坐起身子看着压在自己腿上趴着的戚砚笛,艾玛,不愧老傅说笛笛130斤,这咋干扒拉还扒拉不动呢,再让她压一会儿,得,这辈子就告别舞蹈生涯了。
可能是孟美岐扒拉的力气大了点,戚砚笛歪了歪身子,脑袋调了个方向,手顺着孟美岐的腿就摸了上去,手法娴熟自然,一看就是天天干这事儿。
但孟美岐显然来不及看戚砚笛的手法了,她只在意戚砚笛的手速……不对,是手臂行进的速度,再不想个办法就真完球了!
就在戚砚笛即将犯下回村的诱惑般无法原谅的错误时,孟美岐救了戚砚笛一命,扯过杨超越撇在一边的jiojio,塞到了戚砚笛的手里,但此刻不得不多说一句,杨超越腿是真长,戚砚笛傻是真傻。
顾不上看戚砚笛是怎么边睡觉边把杨超越的jiojio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的这幅旷世绝恋般的画面,孟美岐也无法分清戚砚笛这是对小米爱的深切还是对傅菁念念不忘所以把希望寄托到了儿子杨超越身上。
这题超纲了,岐岐做不了。
下意识的看向旷世绝恋的家室,孟美岐只觉得自己因为单身的原因,真的缺少了太多生活上的乐趣和情趣,就像这一起来,都发现几种情侣睡觉的姿势了,抛出那边两个满头草的,先看看这对儿双涵组合睡的有多…让人想唱《无法原谅》。
单凭小陈总这个睡姿,孟美岐就能推断出杨超越为什么会一个胳膊横砸在自己脸上了,因为陈意涵是侧身睡的,以杨超越想伸胳膊的动作正好可以推断出她俩一向都是这样互相摸着睡的。
是的没错,陈意涵的手穿过了王莫涵的胳膊摸在了本该属于戚砚笛的地方,而且以小陈总这娴熟的还探进衣领里的手法,孟美岐总算知道杨超越为什么某些地方越来越挺拔了。
再一次论证了有个女朋友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但是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自己怎么拔出来才更重要些,还好手机在裤兜里,直男就是有这点习惯好,手机直接揣裤兜,方便又实用。
悄咪咪的拨了电话过去,听着那边接通,孟美岐才小声嘀咕:“江湖救急!老傅!两个月的同居关系,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是不是!”
傅菁迷迷糊糊的睡意被孟美岐那四个信息量极强的字眼给激醒了,正要反驳回去,余光就瞥见吴宣仪正面带官方仪的微笑看着自己,像是对下文很感兴趣的样子。
“起不来!胳膊酸!”
正要好好解释一下那四个字,吴宣仪的电话也响了起来,看着人家若无其事的接起电话,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的。
“宣仪快来救我!我可能会成为导致两个家庭婚姻破裂的始作俑者!”
“起不来,腿抽筋。”
“……不是你们昨天疼我爱我一口一个岐岐宝贝的时候了?”
傅菁接过了电话,尽量不让自己奶里奶气的声音影响这段鸡汤的疗效:“这人啊,一定要懂得欣赏自己的能力,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加油加油~”
电话挂断的瞬间,扯着被子就往旁边那人身上压去,被子一蒙,小狮子牙再一次向着猎物的脖颈咬了过去,轻轻印了个牙印就撒了口,又舔了上去:“昨晚说了那么多,还不信我呀,咬你了!”
“哎呀哈哈哈好啦太痒啦傅菁!我不是不信你和美岐啊,我也吃醋的啦~”这可是自己的小狮子,谁碰都不行,juju狗子碰一下都不行!爪子拿掉!
由于傅菁和吴宣仪并不知道新房小分队的后续故事,所以当她们七个人的小群这些天格外安静的时候,吴宣仪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按理说这个群之前天天热闹的跟下红包倾盆大雨了似的,可现在连表情包都不斗了,实属怪异,问了以后,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说不可说。”
也正好要出新专辑了,忙起来的时候,也没人想起来这事儿,赶就赶在十月中旬有一场《新生代歌谣大赏》,邀请众多艺人和前辈,火箭少女101被三大奖项提名,其中包括个人单曲奖项,影视作品主题曲奖项。
以及被两大奖项提名的陈意涵也受邀参加了。戚砚笛则是以两个身份参加的这次活动,一个是个人单曲,另一个则是为周导的电影献唱主题曲的疾风少女成员的身份。王莫涵则是因发布的专辑销量可观被提名一项大奖。
在后台已经准备完毕即将上台演出的火箭少女101,应公司和主办方要求,将首次献唱专辑主打歌《瞳孔》。
而在这首歌里傅菁和吴宣仪将会在歌曲高潮部分的舞蹈动作里进行首次互动,则成了更为引人注目的看点之一,万众期待的节目在灯光照过来的那一刻,燃了舞台。
就在杨超越即将到来自己的那句燃点歌词时,音乐骤然停顿,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已经切换了曲目,并且前奏已经响起,全场瞬间燃起更大的欢呼声,似乎是把这个环节误认成了亮点部分。
光是前奏就能让全场嗨翻的正是Bigbang《Bang Bang Bang》,被这突如其来的舞台事故惊了一下的火箭少女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在这首歌火爆的程度即便是幼儿园的孩子也都耳熟能详了,对于在韩国呆过多年的孟美岐和吴宣仪而言,跳这首曲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关键在于,成员们并不是都会这个舞蹈的完整版,但这些都不是能改变现状的理由,显然前奏已经过了几秒,后台仍然没有切换回来,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若无其事的把这个舞台继续下去。
孟美岐、吴宣仪、傅菁、徐梦洁、Yamy、Sunnee下意识的走向观众中间的舞台,带着另外五个不是很熟悉这首歌的舞蹈的五个人分别面向两侧观众,这样的角度更能让观众一起互动起来,杨超越和紫宁、赖美云、段奥娟、以及李紫婷都是只熟悉这首歌的高潮部分的经典舞蹈动作,那副歌部分呢…
杨超越瞧了一眼舞台长度,眼神示意小七和紫宁、大娟、紫婷跟着自己,从台前一路小跑挥着招手,看到有观众伸过手来,直接跑到离观众最近的一侧伸出手一路迎着观众的击掌和欢呼跑到另一个侧,然后跟着音乐的节奏跳高潮部分,副歌旋律响起继续和观众互动。
BANG BANG BANG
BANG BANG BANG
BANG BANG BANG
好在今天的服装是不同款式的白衬衫系着不同色的松垮的领带,正适合跳这类男团舞蹈,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让现场气氛一度有叫破演艺中心棚顶的趋势。
最后一段燃点即将到来之际,分别面向两侧观众的六人打算互换位置,傅菁正要转身就直直的撞进了吴宣仪的怀里,周围顿时一片呼声,吴宣仪看着傅菁这幅上一秒帅的惨绝人寰的酷girl在撞进自己怀里就扬着小脸笑起来又乖又奶的模样,重新背对着背的一瞬间直接牵起了傅菁的手,十指紧扣,两人的食指和中指作比枪状贴合在一起,随着最后一part高潮部分的来临,傅密斯夫妇的合体让现场已经发出了近乎声嘶力竭的呐喊。
然而紧接着紫宁和小七也同傅菁吴宣仪一样,大娟牵着紫婷,鸭队背对着Sunnee,唯独剩了一个人。
BANG BANG BANG
Let the bass drum go
三个方向,三枪…
被十个人围在C位的孟美岐最后的歪头杀的笑容被摄像老师捕捉,坐在台下嘉宾席的一个人凝着大屏幕上那个人的歪头杀,终于露了一个虚惊一场的笑意。
最后定格的动作依然没变,鸭队笑了笑,把着麦,说着那句看似简短,实则却是凝着团魂的六个字:“大家好,我们是!”
“山支大队101~”
“火…???”孟美岐这回是真的懵了,不是那种考验舞台临场发挥能力的懵,而是这种又暖又感动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懵。
“让我们一起祝孟美岐!”
“生日快乐!”
这是一声凝聚着场馆内近3000人的齐声祝福。
“美岐,好久不见,生日快乐。”
编号89757【上】
刘人语决定把这款仿生机器人收下带回家的理由很简单,陈姐前两天辞职不干了,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小明星再找个长期家政来磨合也是件麻烦事,并且,更重要的是,这个机器人不要钱。
是的,这是刘人语参加某个代言活动之后,大老板一边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妹儿可以的呀,一边招呼手下给她送来过来的礼物。
“咱们公司最新研发的二代仿生人!这可是第一个成品!小刘你带回家好好体验体验!”
忽略掉老板脸上油腻的笑容和“体验体验”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刘人语在听到这是送的之后立刻九十度鞠躬,“多谢老板。”
于是,现在回到家的刘人语坐在沙发上,抱着苏芮琪扔这儿的抱枕,和刚拆装的仿生人面面相觑。
“所以你...开关在哪里...”...
刘人语决定把这款仿生机器人收下带回家的理由很简单,陈姐前两天辞职不干了,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小明星再找个长期家政来磨合也是件麻烦事,并且,更重要的是,这个机器人不要钱。
是的,这是刘人语参加某个代言活动之后,大老板一边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妹儿可以的呀,一边招呼手下给她送来过来的礼物。
“咱们公司最新研发的二代仿生人!这可是第一个成品!小刘你带回家好好体验体验!”
忽略掉老板脸上油腻的笑容和“体验体验”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刘人语在听到这是送的之后立刻九十度鞠躬,“多谢老板。”
于是,现在回到家的刘人语坐在沙发上,抱着苏芮琪扔这儿的抱枕,和刚拆装的仿生人面面相觑。
“所以你...开关在哪里...”
“编号126 - 随时待命。”冷不防的声音突然从对面冒出来,吓得刘人语举起手里的手机就想往仿生人抬起来的脸上砸。
“目标物体重量0.2kg,距离5.37米,根据抛物线运动轨迹,砸我脸上很可能会造成手机永久不可逆损伤。建议重新考虑行为动机。”
妈耶,刘人语愣在原地。五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捡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那...以后我叫你126?要不叫六六?”
“听着,我知道这理解起来有点奇怪。但我叫傅菁,不接受任何更改姓名的指令。你叫刘人语,21岁,ETM组合成员。我的系统已经认可你为现任管理者,不过,”傅菁抬起头,下巴的弧度仿佛写着生硬两个字,“前提是不能违法乱纪。”
哦哦哦,刘人语小鸡啄米一样的应着。也许是因为傅菁的面部轮廓棱角太分明,而全程表情就是面无表情,总让刘人语不自觉想起以前课上的凶巴巴的老师,好像低气压瞬间就罩了过来。
现在的机器人都这么冷酷的吗?
人语想问,但是人语不说...
“那以后,就拜托你啦。”
“收到”
不知道是不是科技真的发达到这种程度,当傅菁不说话抿了嘴站在那里时,在某一个瞬间,刘人语错觉自己面前仿佛真的站了个鲜活的陌生人,呼吸和体温都与自己无异,只是她的灵魂并不愿意融入这具身体。
但是不得不说,傅菁真的很好用。一个机,顶五个陈姐,家里焕然一新,还不用操心。系统更新什么的都能她自己搞定,太阳天就站在阳台上晒太阳充电,下雨天就打开室内的拟生物光,过得比绿植还绿植,从不会让自己死机。更不用提,几次苏芮琪过来过夜,半夜上厕所都能被不用睡觉站在客厅窗边的傅菁吓到尖叫,扑倒床上来哭唧唧说老婆你什么时候把这个鬼玩意儿给扔了。刘人语一只手抱着苏芮琪的头安抚着,一只手默默给傅菁竖大拇指。
老铁!翻身当地主就靠你了!
随着时间过去,刘人语也逐渐发现,傅菁竟然有自己的,用哪个词形容比较好呢?自己的小癖好?
机器人这种东西在刘人语的脑海中,应该就像所有电器一样,全新的,空白的,属于庞大流水线上的同一产物。但傅菁却总在小细节的地方给她强烈的违和感,甚至让她一度怀疑这根本是个二手货吧。比如傅菁来了之后家里突然多了很多蓝色的物品。先是换了蓝色的花瓶,后来某一天有了蓝色的地毯,再后来的某天打开书房想要找书,扑面而来的蓝色墙壁让刘人语后退两步以为自己走错家门。
“虽然我的应援色是水蓝色,但是不等于我想把家里装成海洋世界啊菁菁。”
刘人语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希望能传达给傅菁自己完全get她的良苦用心但以后还是算了吧的讯息。
“应援色? 嗯??” 傅菁面无表情转过头,问。
......行吧原来是您老自己喜欢,好勒。
再比如说,傅菁在晚上虽然不用睡觉吧,但老站在窗边装鬼也不是一回事。刘人语委婉地提过几次,要不你晚上在客房歇息,不然我再贵的拖鞋也禁不住你这样的铁人立定啊。傅菁完美执行了她的指令,光穿袜,一个人站在老位置,一厘米都没有挪过,月光打下来依然像个披头散发的鬼。结果几个星期下来穿破的袜子比她一年还多。刘人语不信邪,试着站在相同的位置,但望穿了雾气也没发现傅菁半夜到底在眺望远方的什么东西。
“你的眼睛除了往前,就不能往上看看吗? ”
刘人语恍然大悟,赶紧抬头,果然天上稀疏地挂着几颗小星星,黯淡却彼此陪伴着。
“你别赤脚在这草地上散步,我的花园到处是星星的碎片。瑞典诗人伊迪特·索德格朗”
傅菁脸上有月光折射的阴影,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就像摩天大楼里坐在窗台数灯火的芸芸众生。当她轻声说出这句诗的时候,刘人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仰望星空...果然你是个有故事的机...
还有很多细节,比如傅菁唱歌其实挺好听的,她只听过傅菁哼过一次,歌词里唱着我爱你啊,很想念很感激有你的夏天。刘人语偷偷拿手机查,发现这好像是旧世界的歌。再者,机器人傅菁竟然会写日记???一个机器人,每天乖乖趴在桌前写半个小时雷打不动,洋洋洒洒几页纸的工程。刘人语自己偷偷瞄过一眼,发现纸上还竟然写的是一溜程序代码...原来机器人的世界这么难懂的吗...
前几天和苏芮琪吵架,刘人语气了几天不想理人。结果苏芮琪这个怂包没来哄,傅菁先来了,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臭脸,像诗歌朗诵一样字正腔圆地对着她念,“爱一个人就像跌跌撞撞在宇宙漂流,终于找到那个歪歪扭扭契合你的缺口。”说完这句却没了动静,好像背诵到一半突然卡壳。刘人语摆摆手想跟她说,最近家里Lifi信号不太好,咱就别再强行煽情了。没想到傅菁在一长段的沉默之后突然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沧桑起来,"我说你赶紧换个机顶盒吧,我虽然是机器人也要面子的好吧。不过说实话,其实你俩这样挺好的,一个有恃,一个无恐,根本不用担心谁又跟谁跑了。小学生的恋爱果然当成年人舒服多了。"
“......”
妈耶!机器人在脱机给我讲人生哲理!刘人语一个翻身抄起手机就给苏芮琪打电话播报这一重大发现,完美错过了傅菁在她背后翻的大白眼。
苏芮琪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隔空为傅菁竖大拇指。
老铁!咱家阖家欢乐就靠你了!
刘人语后来跟代言公司续约,又去站台了一次。等拍完照吃饭的间隙,她跑去找之前的大老板。
“老板,上次你送我的仿生人,真的没问题吗?”
老板两眼一瞪,“我们可是花大价钱买的技术!哪儿出问题了?我找维修今晚就给你看看去!”
刘人语也不太好说出口“我就是觉得你们家机器人也太不像机器人了”这种话,总觉得这样子显得自己很白痴,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摆摆手说,“没问题没问题,只是她上次跟我说了关于旧世界的东西,我挺好奇的。”
“这样啊。”老板沉思了一会儿,“其实小刘啊,不瞒你说,001是我们的第一款二代成品,芯片还没来得及更新,用的一代的芯片。可能是程序出bug吧,要不我找人给你换个芯片?”
她的编号不是126吗?刘人语疑惑着,但还是礼貌拒绝了老板的提议。现在的傅菁挺好的,甚至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她打心底这样觉得。会冷脸也会嘲笑翻车的苏芮琪,这样的傅菁有时候甚至比真实的人类更加真实。
最后疑惑不仅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添惆怅的刘人语回家以后没事就盯着傅菁看,吃饭盯,走路盯,明目张胆跟在傅菁背后盯,试图疯狂暗示我知道你肯定有问题但我准备等你主动坦白。
“刘人语你别盯了,跟变态似的怪瘆人的。”傅菁被骚扰了几天之后实在没法装无视了,用手指抵着她的脑袋向后推,“我是有秘密,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也许以后吧。”
刘人语扇开她的手,气呼呼回去沙发坐着,顺手捶了正在打电玩的苏芮琪两拳,“我就知道!”
苏芮琪:喵喵喵?
日子就在刘人语的认知被一次次刷新,好奇心被一次次勾起,到最后开始死心认命并且逐渐忘记傅菁的机器人身份中过去,毕竟别人家的机器人喝油,傅菁陪她喝养生枸杞茶。偶尔刘人语看到傅菁会对着空气叹气,书柜里的代码日记越堆越高快要溢出来,终于有一天她没有再继续写下去了。
眨眼之间,秋风替换下艳阳刚到没多久,第一场雪又快掉落了。空中快乘依旧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电视里的新闻播报说昨天我们失去了某个天才科学家,下一条就是仿生人即将大规模投产。刘人语跟着ETM的签售大半个国境飞来飞去,戏称算是和苏芮琪公费旅行了,还不知道,未曾预设的离别已经近在眼前。
嘀---自毁程序,启动确认?
确认。
傅宣|编号89757 【下】
人语小苏?能看到吗?
画面里是傅菁的下半边脸,调整了一下镜头,终于找到合适的位置,坐下,接着笑了。
你们接收到这段影像的时候,我的核心芯片应该已经被烧毁了。别难过,认识你们已经是我赚到了。本来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我真的不擅长告别这种事情,想来想去还是这样的方式最好,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给你们讲一个来自很久以前的故事。
你们不知道,第一代仿生人其实是在地下被制造出来的吧。潮湿的水汽味道,偶尔穿透水泥地面的卡车轰鸣声,24小时运作的电机,永远不会黑的午夜。
嗯人语小朋友,我其实是来自旧世界的一代仿生人,你觉得奇怪很正常,苏芮琪到现在都没觉得奇怪才真的很不正常...
正在看视频的苏芮琪:喵喵喵...
人语小苏?能看到吗?
画面里是傅菁的下半边脸,调整了一下镜头,终于找到合适的位置,坐下,接着笑了。
你们接收到这段影像的时候,我的核心芯片应该已经被烧毁了。别难过,认识你们已经是我赚到了。本来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我真的不擅长告别这种事情,想来想去还是这样的方式最好,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给你们讲一个来自很久以前的故事。
你们不知道,第一代仿生人其实是在地下被制造出来的吧。潮湿的水汽味道,偶尔穿透水泥地面的卡车轰鸣声,24小时运作的电机,永远不会黑的午夜。
嗯人语小朋友,我其实是来自旧世界的一代仿生人,你觉得奇怪很正常,苏芮琪到现在都没觉得奇怪才真的很不正常...
正在看视频的苏芮琪:喵喵喵?
言归正传。那个时候我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很简单,时下各国间局势愈发紧张,能源抢夺摩擦不断。我们存在的意义和枪支大炮等同,属于理论上更加有震慑力的武器储备。但谁也没想到,对我们的研发才进行三分之二时,新能源率先横空出世了。和平的主旋律随即被奏响,而我们在新纪元的浪潮下成为了违禁项目,为了弥补损失,只能转卖给各个研究所做其他方向的观察项目。
我呢,当时还只做好半幅机壳,另一半机芯裸露在外面,就这么以半成品的状态被送到了地面上的实验室。
这次的项目叫,编号89757。
你们也许不太清楚旧世界的一切,那时候的思想和音乐。但这个项目的研究内容就是测试电脑是否能与人脑实现情感交互,从而为日后能否将仿生人量产提供理论依据。我想他们想要实现的情感交互是指人工智能方面的进展,毕竟谁也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要和机器人谈恋爱。
Anyway, 我当时辗转在几个程序员和科学家之间,他们觉得我这样的半成品不够成熟,机会成本太高,推来推去,最后是实验室的小助理出来,说她能不能试一试。
她的名字是我最先学会识别的汉字——吴宣仪。
这个小助理大概是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带着和整个实验室格格不入的气息。接手我的第一天,就开始着手给我做另一半的机壳。我后来问她,你怎么一开始想给我做壳,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样一心写代码。她支吾半天敲着我的脑袋说了一句,拜托我又不是变态,喜欢对着裸体上班。
也许是命运,也许是研究所里一代的数量实在太多,总之最后我几乎变成了吴宣仪一个人的研究对象。研究所其他人都在拼命尝试往人工智能的金字塔上加上自己的名字,但她画风很清奇,给我编的的指令程序不是陪她逛街就是学会用不同程度的力道撸猫...谁能想到我一个本应叱咤四方的杀戮机器有天会沦落到铲屎的境地呢...
吴宣仪特别爱笑,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在她身边不开心都是一种罪过。有一天她盯着我看了半饷,突发奇想说“不行我得给你加一套Emoji!你这张脸这么好看不能浪费了!”
嗯...她真的很颜控...
一开始的编程都很顺利,结果她做到[笑]的时候卡壳了。“老傅你笑起来怎么这么勾人???我觉得自己在生产什么黄色废料???”
“黄色肥料?”我歪头,脸上还挂着标准的8齿微笑。
最后她还是想到办法,说调高20%的稚气,再调高20%的傻气,这样就舒服多了。
然后我一笑,她就捂着嘴,“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活像个傻子了!”
研究所每天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新成果出来,教授们一个个卯了劲儿想争个高下。那时候已经过了一年多了,我早就被她想办法给带回家,美名曰检验机器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运用。实验室的一代们日以继夜做着超级运算,而她每天折腾着想让我体验真实人类的生活。
我想快乐的定义应该就是这样,当你的时间不再是分秒的概念,而变成具象的有温度的画面。我们会一起出去散步,她经常走到奶茶店边就挪不动脚;有时候在地铁站看到明星的广告,她会一脸兴奋地炫耀,“当年姐姐我可是被星探搭讪过的人。哼哼,要不是为了伟大的科学事业,现在上面的人就是我了~”;我们也一起坐很久的汽车去看海,海的气味是二甲基硫醚和褐藻雌诱激素等等混合的味道,我认真分析之后告诉她其实回家也可以自己制作,结果她瘪瘪嘴说你真的好直男。
“作为创始人的你应该最清楚,我的性别设定为女”,我不解。
于是回了家她就给我恶灌了三千册文艺青年必读图书进资料库。
等该倒腾的都倒腾得差不多了,她带我出去见了几个朋友,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我是仿生人。那天晚上她笑得特别开心,回了家抱着我自夸,“哎妈我怎么这么给水瓶座长脸呢!”
系统提示的回答语是,“水瓶座好奇心强,在创造与革新上拥有超乎常人的天赋。宝贝棒棒!”
而我最后的回答是,“老宣,人要学会谦逊!”
有一天她坐在地板上,叫我也坐下,然后一脸严肃的问我,“你觉得生命是什么?”
我的资料库有千万条解释,但我知道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个。我只能指着她说,“你是生命,但生命不止是你。”
“哟,看来给你新加的的苏格拉底传记挺实用嘛!”
“......” 我无言以对
“是这样啦。其实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结果今天我灵光一闪想到,区分点应该是记忆的存在吧!我们会记得过去的事情并且因此产生复杂而美妙的情感波动,但记忆对机器而言只是一堆留在过去的垃圾代码,内存不够时就自动清空,就像你会知道我是谁,但我也仅仅只是名字和图像音频合集而已。”
她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不过如果我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记住你的人了,就像你的灵魂跟着我死亡了一样。但你却得一直记得我,除非被销毁否则永远无法删除创始人的影子。这样是不是挺残忍的?”
我的大脑运转了10.1秒钟,问她,“你不记得我就等于我已经死亡,而我记得你就代表你仍旧拥有生命,是这样吗?”
她也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说,“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
“那就不残忍,因为你会与我同在。”
"老傅,我是不是把你智力值设定得太高了?"最后她的结论如是。
后来的事情大概你们也都猜到了。我,一个一代半成品仿生机器人,在创始人吴宣仪脑洞大开随心所欲的倒腾下,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歪打正着地获取了[感情]。
她有时候会扒开衣服摸着我的肚子感叹,“咂咂这腹肌”,再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明明没什么肉,还老是嫌弃自己。我那时候也不清楚自己的变化,还以为脸红心跳属于程序设定的反应,一边被她吃豆腐一边安慰自己创始人有点小爱好怎么了。没想到有一天晚上她喝酒精饮料竟然把自己给喝倒了,叫我过去拎她上床。我过去的时候,她一张脸红扑扑的,裙子也翻了一大半上来,两只腿光光的瘫倒在沙发上。我一个本应没有感情的杀手,那一刻,竟然仿佛感受到血脉喷张的滋味...
而她这个人本来就皮,酒精上头了更是耍赖不起来。我没办法只能弯腰去抱她,结果侧下身去,她突然睁眼看着我,带着甜腻的酒气,目光炯炯地问,“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要是想亲你算不算变态啊?”
我能怎么办,我当然热血一上头就亲下去了...
第二天凌晨我没有吵醒还在沙发上睡着的她,自己穿好衣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看着太阳慢慢把天空点亮。完了完了完了,系统不停闪红字提示着, 我坐在家门口,第一次真情实意的知道了怂这个汉字原来这么贴合此情此景。
干脆去流浪吧...
但是书上说要对女孩子负责...
但是女孩子本人清醒了可能只想把我给烧了怎么办...
我才三岁我为什么要面对这些...
各种想法弹出来,一条又一条闪现,却始终拼凑不出最优解。直到我的耳朵捕捉到宣仪的声音,她起来了。
叹口气,“傅菁你过来。”
我老老实实过去,一眼看见她脖子上还有昨晚留下的痕迹,于是更怂了。
“启动自我分析程序,检查昨晚我是不是下错指令。”
“自我分析程序启...诶不对,昨晚你没给我下过指令啊?”
宣仪的脸由红转白再转绿,过了几秒声音颤抖着问,“那你你你不会是被谁黑进系统了吧?!”
“...... 你就没想过这是我自己主观行为选择的可能性吗?”
听到这句话,宣仪的脸呆滞了几秒,又开始由绿转白再转红,最后化成一声悲愤的尖叫,“我靠所以我被机器人自愿给吃干抹净了?!?”
后来她揪着我的耳朵进屋做代码检查,果然发现核心代码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层隐藏代码,无法识别,也无法修正。
“是bad code吗?”我问宣仪。
她声音激动地开始哆嗦,“不,我觉得这是我要暴富的前兆。”
你...本来就很有钱好不好...
当然最后她没有销毁我也没有拿去充公量产,而是小心的保守了这个秘密。对此她的解释是鼓着脸说你管我,然后把我的武力值设置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疼痛感知度再调高了50%...
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好像普世最俗套的感情线剧本。我们大概是世界上最不普通的情侣,却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宣仪经常吐槽说感觉自己像养大了女儿结果没忍住先下手为强了,我也学会反驳说当初以为自己搞到什么御姐主人了。我们一起去了日本,她随身带着自游日本的书,不准我联网查攻略,结果到了日本才发现,城市变化太快她的书早就用不上了。于是我们就像傻子一样在日本的街头闲逛,我给她拍了好多照片,回旅店看的时候才发现大半都是糊的,她又气又笑地满房间捶我。
我们本来约好了,再过两年等她玩够了,就一起回她的家乡,那个在国境之南的海岛。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事情呢?人类实在太脆弱了,一辆失修的汽车就足以带来提前几十年的死亡。
画面里的傅菁不知道什么时候哽咽了,鼻子红红的。画面外的苏芮琪抱着刘人语,一边哭一边悲嚎, “呜呜呜人鱼我不要be!”
她走了之后我没有回研究所,也不敢让自己芯片受损,一个人在旧世界漂流,想带着她的记忆永生下去。没想到进入新世界之后,我的能源已经找不到更替品了。实在走投无路时,我去找了想要研发二代仿生人集团的高管,说可以无偿提供一代资料给他们研究,只要让我“活”下去。
等我再睁开眼,就遇到你们了。
傅菁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只是没想到,活下去的代价是接受改造,核心代码被系统强制更新而逐渐吞噬掉。现在的我,就算每天拼命记录被抹去的代码内容,但也已经快想不起她的脸了。
刘人语这才想起傅菁每天写的日记,堆满了一整个柜子。以前自己还跟苏芮琪吐槽,怎么机器人活得比自己还有情调,原来那不是日记,而是她试图留住但注定徒劳的记忆。
如果我不记得她了,存活这个字眼还有意义吗?编号001与姓名傅菁还有意义吗?爱与痛苦,偏执与坚持,如果失去支撑它们存在的基石,那就只是一串bad code而已,我也就只是一个被污染了的残次品而已。宣仪以前总是说,生命如果陨落了,灵魂就会变成星星挂在天上,那时候我老笑她说你就是喜欢shiny shiny的东西。但这一次我想试试,趁还有最后的记忆之前,能不能也有幸变成星星,也许我们会在广阔宇宙里再次相遇呢。
画面里傅菁最后的笑干干净净,真的有几分傻气的味道。
刘人语抱着缩在她怀里的苏芮琪,心里的难过像海浪涌上来。她低头,又像是低声安抚又像是喃喃自语,
“连126,也已经被抹掉了吗...”
后来刘人语回到家,发现傅菁已经停止运转无法重启了。她没有退给老板替换芯片,而是找了个陈列柜让傅菁睡了下去,就像是她要做一场庞大的关于追逐与寻找的长梦。
有次真人秀来她家拍素材,镜头扫过陈列柜,PD很好奇问她,这是什么东西啊?
她看了傅菁沉睡的脸很久,仿佛又能听见那个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最后刘人语回答道,
“她是...编号89757。”
傅宣|Sailing
#奇幻向
#鸣谢友情出场的101小姐姐们
****************
“传说在古老的大陆上有这样一个神秘照相馆,虽然没有人知道它具体出现的时间与地点,但如果有缘遇到了,就可以请店主为自己摄取一张预言命中爱人的图像。而如果你被选中,它自然会来到你身边。”
"......所以这就是我生日你迟到的理由???”
“哎呀老宣我说真的!不信你看我照片!”
傅菁从包里翻找老半天,终于在夹层里找出一张女孩儿的照片。吴宣仪接过一看,照片里的女孩儿长得很漂亮,唇红齿白,浑身散发着粉色的华美的气息。
翻个面,背后还有签名,写着大大的“戚砚笛”三个字。
“......傅菁,照相馆的人没找...
#奇幻向
#鸣谢友情出场的101小姐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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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在古老的大陆上有这样一个神秘照相馆,虽然没有人知道它具体出现的时间与地点,但如果有缘遇到了,就可以请店主为自己摄取一张预言命中爱人的图像。而如果你被选中,它自然会来到你身边。”
"......所以这就是我生日你迟到的理由???”
“哎呀老宣我说真的!不信你看我照片!”
傅菁从包里翻找老半天,终于在夹层里找出一张女孩儿的照片。吴宣仪接过一看,照片里的女孩儿长得很漂亮,唇红齿白,浑身散发着粉色的华美的气息。
翻个面,背后还有签名,写着大大的“戚砚笛”三个字。
“......傅菁,照相馆的人没找你要钱出片吧?”
“拜托我又不是傻子!”
吴宣仪听到这里,刚松口气,傅菁接着一句,“盒盒盒盒盒不过临走之前老板拉着我说遇见也是缘,能捐一点是一点,我想想也是就把身上金币都捐了。”
“......”
于是吴宣仪今年的生日愿望之一:老天爷你可让傅菁长点儿心吧!
本以为这样一场小插曲会很快就过去,但当两个月后,背着行囊的傅菁出现在家门口时,吴宣仪还是再一次感叹自己低估了现实可能衍生的魔幻性。
“我要去找她!”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被骗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要去找她”
“老傅,就算你的奇遇是真的,你乖乖在家等她来找你行不行。我们大陆每天来那么多船,说不定哪天你的那谁就飞你面前来了。”吴宣仪试图循循善诱。
“自己的前程自己挣!我要去找她!”
“...... 再见不送!” 吴宣仪气得一个回旋踢把门给关上了。
“老宣我听说在海洋西边的岛上有一个Q国,智者说了,要找姓戚的人往那边去总没错!”
“老宣你说怎么咱们大陆就没有去Q国的货船呢!包船去把我卖了都不够船费。”
“后来我灵光一闪,你不就是从H岛迁徙过来的么!家里船还在吧? 要不咱出海旅游一趟?”
门外的傅菁还在喋喋不休说着,门里的吴宣仪找了个顺手的花瓶,下一秒就想冲出门去敲爆她的头。
“诶老宣,咱们还没两个人单独去旅行过呢,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
“其实能和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挺值的。”
"......"
哎,去就去吧...要是放她一个人出去被海鸟叼走了都说不定...
宣仪认命.jpg
出发之前吴宣仪特地去了高塔找智者,问神秘照相馆是否真实存在。智者摸摸花白的胡须,说了一句话:“只有出发,方能知晓结局。”
她们的航程一开始很顺利,海洋特有的气味总让吴宣仪想起小时候H岛上的阳光和海浪,傅菁是第一次出海,晕呼了几天才习惯海洋的潮涌。夜晚空中的星辉洒下来,整条船被染成蓝色,像大海中飘忽的萤火,傅菁睡不着,就挤到宣仪的舱室里去,揪着她听自己唱歌。偶尔有会海豚从她们旁边成群游过,大部分时间只有呼呼风声吹着船帆前进。等到海面无风无浪,两个人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傅菁就拉着她看海里的鱼,一边流口水一边念,
“这条鱼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这条也是。”
“不知道红烧好还是清蒸好呢。”
路过听说被幸运之神眷顾的Y城,傅菁抱着吴宣仪的大腿央着她靠岸,说一定得拜拜才行。
两个人进城以后发现,家家户户都贴着大红的财神壁画,一眼望去喜庆又红火。村民们见有客人来,都竖着拇指夸村里的神仙多灵多厉害,心愿全实现了。好不容易她俩走到城中心大家都供奉的神庙,抬头一看,“全村的希望”五个大字挂在大堂中间闪闪发光,下面供着一尊名叫杨超越的少女雕塑。
吴宣仪:“......”
傅菁双手合十抬腿一个滑跪:“求超越大神保佑我们一路吃饱穿暖,早日抵达。”
宣仪扶额。
一路上供你吃饱穿暖的是我,送你早日抵达的也是我,你怎么不拜我喂?
在海上漂流两个星期之后,吴宣仪决定去临近的海港补充食物资源。傅宣听到后从船舱里蹦地起来,说,“我去我去!这次出来带的十个金币还没来得及花出去呢!”
吴宣仪想说,你十个金币还不够买我一只船桨,但看着傅菁一脸跃跃欲试,最后还是无奈点头由她去了。
没想到傅菁下船后一刻钟不到就回来了,手上宝贝似的捧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吴宣仪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像是买了吃的,心中陡然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又被谁截胡了吧?”
傅菁没回答,眯着眼睛迎着光上了船,把盒子放甲板上打开给她看。里面竟然放着一朵货真价实的七色玫瑰,在阳光下面显得妖冶又迷人。
吴宣仪心底没由来的一暖,又感动又感叹,这个二愣子什么时候开窍了还会送花了。接着就看见傅菁一脸得意地说道,“你说我要找到笛笛了空着手多尴尬呀!刚好港口有花铺,我一眼就看中这朵花了,求了老板好久才十个金币卖给我的!”
“……”
让傅菁在船上守着自己下船采购的吴宣仪一路上默念,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不就是花吗,想要还愁没有?!而且这个傻子到底知不知道大陆上五个金币就可以买来一大把?
…...
气死我了!
两个人也在航程中遇到了夜间的惊雷闪电,无数鱼从海面飞跃起来,啪叽掉在船上,像银白的玻璃碎片。吴宣仪在风浪中掌舵,感慨说老傅你闪电多像挂在天上大树的枝桠啊,傅菁在她背后抱着头,心里不断默念“好事多磨阿弥陀佛”。
当她们穿越过地图上标志中段位置的岛屿不久后,吴宣仪脸上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阴沉海域警告傅菁,“那里就是传说中塞壬出没的地方,你小心把耳朵给我捂好了。”
“塞壬?就是那个喜欢用歌声迷惑水手然后把他们吃掉的女妖吗?听说她也是个plmm诶。”
“……傅菁你是故事书看多了吗?漂不漂亮我不知道,不过传说这一届塞壬叫朱天天,独门绝技是一嗓子能吼掉人半条命。”吴宣仪一边拿棉花塞住耳朵,一边对着她翻白眼。
傅菁还想问什么,突然天边一声撕心裂肺的“pick pick me up!”贯穿耳膜,她张张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 活该。
宣仪吹着口哨给昏迷的傅菁耳朵里塞棉花,怎么仿佛心情变好了一点。
正式驶进塞壬的海域,吴宣仪远远看到朱天天的身影坐在礁石上,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青面獠牙,而是和自己一样普普通通小女生的模样。一眼望去,她的存在在广阔海洋间显得渺小又孤单。吴宣仪想了想,把船慢慢靠到天天身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在箱子里翻翻找找,留下了一串从大陆带来的蓝宝石。
朱天天示意她摘下耳朵里的棉花,用撤掉魔法的真声问她,“你们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朋友说要去西边的海岛找人,我们就一起出发了。”
“那你干嘛对她这么好?”
“我……”
这个问题直到驶出海域,吴宣仪也没想到合适的答案。
出发之前作为答谢,朱天天告诉她,地图上标注的航线现在已经走不了了,两个月前北季风将遗忘之雾吹到了那里,进去的航船再也没能想起回家的方向。
“我知道一条捷径可以到Q城,不过路上会经过食人鱼的巢穴,九死一生,你和同伴一定要小心。”
吴宣仪看着还沉睡着的傅菁,想了一会儿,偏头问朱天天,“那你可以用魔法让她再多睡几天吗?”
傅菁头很重,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螺旋的阶梯,吵闹的回音,她顺着阶梯向下跑,一路颠簸崎岖,像是空间里一股力拉扯着要把她撕碎。心里有个名字在重复播报着。傅菁告诉自己,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前面了,笛笛你等我。而那个声音像鼓点般越来越大,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等她跑到阶梯尽头看到光亮就在前方时,那个名字已经像响雷一样在她耳边轰炸。
“宣仪!”
傅菁从沉睡中猛的惊醒过来。
“昂?你终于醒啦?饿不饿?”
吴宣仪就站在她面前,抱着双臂,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一直戴着的帽子不见了,手臂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圈绷带。
“你被天天的一嗓子给吼晕了,整整睡了八天,要不是我让她给你施了个时间魔法,说不定没到Q城你就洗白白了。”吴宣仪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袋干粮,“咱们路上遇到风暴,食物大半都给扔了,船也破了,你先吃着将就一下。咱们应该不久就要到了。”
直觉在说着仿佛有什么不对劲,比如航程时间怎么比计划缩短了这么多,比如宣仪躲闪的眼神和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血的气味,再比如塞壬为什么没有把她吃掉还好心给她魔法续命。但那个诡异的梦让傅菁困惑,也让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的一段航程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船身破了被勉强修补了一下,桅杆也摇摇晃晃像是撑不住的样子,吴宣仪每天焦头烂额怎么才能顺利开到Q城去。没想到一天一艘豪华大船在她们旁边停了下来。
“阁下是来自遥远的东方大陆?有谁族徽是雄狮吗?”船上的人问。
吴宣仪带着警惕没做声,傅菁先忙不迭点头,“我我我!我家族徽就是金色的狮子!”
接着船上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有人放下软梯让她们上船,几个小伙子殷勤地给她们搬行李。等到了大船上两个人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船舱里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笑容可掬地为她俩解释,“前一阵子预言家夜里观星,说星盘显示将会有来自东方大陆的人前来迎娶我们国家最尊贵的小公主,吩咐我们务必前来迎接。雄狮族徽就是最好的辨认方式。我们在这里巡逻了好久,可算是把你们给等到了!”
吴宣仪听着,心里想着不是吧不会吧没有这么玄学吧,深吸一口气,努力故作平静地问管家,“你们公主的名字是?”
“小公主叫戚砚笛,她的名字可是海之神的恩赐。”管家一脸自豪。
哐当一下,像有个巨锤自上而下砸过来,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脑袋,背景音是哈哈哈哈哈叫你不相信命运这下被玩儿惨了吧。
管家还在旁边继续说着,“奇怪呀,预言家说勇士会一个人远渡重洋,抵御塞壬的诱惑,缴毁食人鱼的巢穴,怀揣荣光与信念抵达。”说到这里看了地一眼兀自愣在原地瞠目结舌仿佛已经魂游天外的傅菁,叹口气,“这怎么最后变成两个人了?”
等到了Q国,国王派人举办了一场热烈的迎接大会,从城门一路欢呼簇拥着她们进城。傅菁被锣鼓和风琴的声音吵得脑壳疼,转头去看宣仪,好像自从上岸后她就变得特别沉默。
傅菁决定找点什么话来打破僵局。
“宣仪,你说要是笛笛看不上我,咱俩还能叫她送我们回家吗?”
“...... 你还是闭麦吧。” 吴宣仪白了她一眼。
“哦。”傅菁悻悻地闭了嘴。
两分钟之后,
“宣仪你看那个人好像三毛盒盒盒盒盒!”
“宣仪我要什么时候才买得起你家那么大的房啊?”
“宣仪怎么出趟海你黑了这么多...?”
本来心情总觉得有点沉重并且不是很愿意接受现实的吴宣仪,被傅菁这样一句句缠着,最后竟然也噗嗤一声笑了。
快到宫殿,傅菁突然想起她花大价钱买来的花,赶紧去行李堆里把木盒翻了出来。但也许是海上太过颠簸,也许是忘记对它小心呵护,打开盒子后,傅菁发现花已经散架了,零散的花瓣散落着,只剩几片还挂在花茎上。
撅着嘴的傅菁拿着花给吴宣仪看,眼睛里像有水光马上就要飙出来。
吴宣仪叹口气,把花接到自己手里。
“诺,我的箱子里还有路上顺手买的宝石,你去挑喜欢的送给你的公主吧,就用这朵花换。”
“老宣你最好了!”傅菁开心地跳起来。
进了宫殿两个人就分开了,傅菁被张罗着接去洗尘换装准备晚上和公主的大宴,吴宣仪作为贵宾被留在客房歇息。她闭上眼整理思绪,想说照相馆和传说原来真的存在,傅菁的选择原来真的是命运使然,耳边却仿佛又响起塞壬的那个问题。
“那你干嘛对她那么好?”
“因为...因为...”
她已经知道后面的答案是什么了,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而这答案更让她觉得自己错误地闯入了她们已经写好的命书。
晚宴时分,吴宣仪在很远的下面看着傅菁和戚砚笛一起走上高台,戚砚笛比照片上还要好看,说话时温柔又甜美。傅菁穿着红色的衣服,有点无措又有点兴奋,和戚砚笛一身白裙站在一起,看起来真的有那么登对。
有人在下面大声喊着,白头偕老!白头偕老!台上的两个人才第一次见,谁也没想到这一出,都红了脸害羞起来。
吴宣仪突然笑了起来,她在台下用力挥了挥手,也不管傅菁能不能看到,当做是给她的告别。转身的时候仿佛有谁的眼睛开始下雨,她反手擦掉,心里想着至少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了,背向汹涌人潮走了出去。
回程时间仿佛变得慢了许多,港口有人在问,要搭乘魔法阵吗,只要三百个金币,眨眼就能回到东大陆。吴宣仪没有理会,买了艘船,准备自己沿着来路重新走一次。
宫殿里有留给傅菁的告别信,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怕她没钱被欺负,又给她留了这一路上搜集来的琳琅宝石。收拾好行李,吴宣仪才察觉,这段旅程里自己能带走的,好像只有一朵残破的已经衰败的花而已。
就这样一路沿着原路折返,食人鱼见了她都吓得纷纷躲开。重新到塞壬的海域时,她去找朱天天,绘声绘色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勇闯食人鱼巢穴还把最凶猛的头头一棒给敲晕的,也听朱天天说了好多迷失在这里的水手的故事,两个人都笑出了眼泪。
走到Y城,她特地重新去神庙参拜了一次,祈祷家人身体健康,末了又加了一句,希望傅菁在Q城过得很开心。
但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大海中央漂流,心里空荡荡的。偶尔白天盯着海上的鱼看,心想傅菁到底是想吃哪条来着,晚上梦里也抹不掉她的脸,皱着眉委屈地问,“你怎么就丢下我啦?”
等醒过来,吴宣仪看着放在床头的七色花发半天呆,最后轻轻说了一句,我是把你给送出去了吧。
航船越靠近大陆,越难以负荷思念的浓度。
去的时候花了快两个月时间,回来也是一样。抵达大陆那天天气很好,一览无遗的晴天涂着吴宣仪最喜欢的湛蓝色,她伸伸懒腰,决定下船之后把傅菁和她的公主小姐姐抛在脑后,重新开始新生活。
不就是plmm吗,哼!
这个念头才出现没多久,吴宣仪就仿佛幻听到傅菁的声音,痛心疾首地喊着“老宣!!!”
叫妈也没用,吴宣仪掌着舵往港口靠,谁叫你当时一见那小公主魂都没了。
傅菁声音还在痛心疾首地喊着,“老宣!吴宣仪!!!”竟然还有越靠越近的趋势。
吴宣仪甩甩头,感叹自己是有多神奇,回到旅程的原点,又开始疯狂想念留在终点的人的影子。
“老宣我说你看看我吧!!!我都在这儿等你两个月了!!!我的大小姐诶!!!”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吴宣仪把头伸出船舱,船屁股后面站着的人,怎么越看越像傅菁?怎么还开始往船上爬了?
我已经思念成疾到出现幻觉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吴宣仪有点质疑人生。
她走到船尾,果然看到傅菁往自己跑过来,抬手就是一个熊抱。
“呜呜呜宣仪你怎么不要我了˚‧º·(˚ ˃̣̣̥᷄⌓˂̣̣̥᷅ )‧º·˚”
“要不是我找到港口去,有人说看到一个plmm自己开着船走了,我就直接跳海了!”
“我又怕找不到你,又怕迷路,把你让我送给笛笛的宝石全卖了才凑够五百个金币让魔法师送我回来的,在这儿风吹日晒等了你两个月啊呜呜呜呜。”
信息量太大,吴宣仪一时间大脑无法正常运作,于是她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的笛笛呢?”
“她...她说我是傅心汉...然后我自己偷偷背着行李跑出来了...”傅菁越说越小声,“而且她也不是我的...”
吴宣仪愣了,“但传说的照相馆?预言?她不是你命定的另一半吗?”
傅菁搓着手嘟囔,“我怎么知道...?笛笛是个很好的人,见了面还夸我勇敢呢。但那天晚宴我一直没看到你,然后我就去下面找,也没人,急得我那么香的牛肉锅都没吃!后来他们说你走了,我就慌了,说我要去找你。笛笛来问我,选她还是选你,我...我当然选你啊...然后她就说我是傅心汉...我又急着想找你半夜就偷偷跑出来了...”
傅菁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气球,在吴宣仪心脏狠狠爆炸,再开出漫天的灿烂烟花。
“回来那天我去问了智者,他告诉我命运自有写好的剧本,但不等于我们无法改变它,人生唯一恒定的事物,就是变化本身。所以这一次我...我想把它改成你的名字...”最后傅菁说道,低着头,连耳根都红了。
“笨蛋,回来明明只要三百个金币,你怎么老是被骗。”
“蛤?”
答案太出乎意料,傅菁以为自己听错,抬头却被吴宣仪一把紧紧抱住。她的声音在耳边颤抖着,像哭了,又像满足地笑着。
“所以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得跟着我才行。”
傅宣|卫星云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你最想回去什么时候?
傅菁在电台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有时间限制吗?”
主播听到回答一脸拜托这种问题需要这么认真吗的表情,打趣说“大家口中的总裁果然是很严谨了,这样,就现在浮现在你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吧。”
傅菁此刻脑海浮现的第一个画面,却是一个月后即将到来的火箭少女期满宣布...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你最想回去什么时候?
傅菁在电台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有时间限制吗?”
主播听到回答一脸拜托这种问题需要这么认真吗的表情,打趣说“大家口中的总裁果然是很严谨了,这样,就现在浮现在你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吧。”
傅菁此刻脑海浮现的第一个画面,却是一个月后即将到来的火箭少女期满宣布解散会是怎样的场景,大概会哭得很丑吧她想。张张嘴,心底的答案就要说出来了,到舌尖还是临时换成了古板的官方回答,“我觉得把握当下就是最好的。”
等录完电台节目,出来已经是快凌晨1点钟。行人已经睡了,城市还醒着,满街的霓虹灯光,夜晚比白昼更亮。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傅菁看向车窗外,百货大楼墙上正好贴着的吴宣仪新出的广告海报。不同于平时相处时的感受,海报上的宣仪是遥远的,冷冷睥睨着这座不夜城。等到绿灯亮起,车子再次行驶起来,傅菁看一眼前排的司机,最后还是掏出手机悄悄找到这一张海报,点击保存。
傅菁和吴宣仪感情很好这件事情,每天都会出各种动图各种细节贴,在微博和贴吧里广泛流转,甚至还上过两次热搜。杨超越曾经感叹,我已经看过你俩三百个真相是假的视频了,太有才了他们。
而事实是,只有杨超越和她自己知道,真相是——我真的喜欢吴宣仪。
喜欢这种东西太难捉摸,谁也无法清楚知道自己是哪一时哪一刻,突然喜欢上另外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个体,但偏偏它又毫无预兆地发生。傅菁还记得最开始知道自己和宣仪被组cp的时候,开玩笑跟宣仪说她们都在喊傅宣呢,而宣仪不认输地说我怎么记得是宣傅呢。那个时候一颗懵懵懂懂的心只想着靠近自己喜欢的人和东西,从来没有考虑过行为背后的潜意识和动机。宣仪笑了,自己也跟着笑;宣仪跑起来,自己也想一起跑起来;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眼睛耳朵却会自动捕捉她的一举一动。
无论是前进后退,靠近疏离,都会变成固定的轨道,越过里程,终点站驶向你。
有一天晚上,小七不在,傅菁被宣仪拉去房间看鬼片。断断续续的配乐,空荡的房子,消失的友人,地下室传来奇怪的声响。傅菁装作看得认真实际却只敢瞄屏幕的最外围,听到鼓点越来越紧凑,突然停滞两秒,接着在让人压抑的沉默里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叫声。傅菁被吓得连屏幕边框都不敢盯了,刚想转头看宣仪的表情,余光却看到宣仪逐渐靠近,感觉慢慢停在耳朵后面,坏心眼地吹气想吓她一跳。也许彼此间的距离近得只有五厘米,也许是一厘米,近得傅菁能感觉到宣仪胳膊散发的热度,呼吸的频率,近得她大脑一片空白,即使开着冷气也感觉后背和手心开始紧张到冒汗。
那天晚上的鬼片演了什么傅菁一点也不清楚,但回自己房间之后,宣仪吹的那一口气仿佛还在她耳朵里打转,不安分地骚动着,连带着连心跳也乱了节拍。
原来喜欢是这样一回事情。
但这样的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喜欢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原因,喜欢却不敢表达的原因就大多雷同了。害怕得不到肯定的答复,害怕说出口之后回不去原来的距离,害怕自己变成拖累,害怕对方还有更好的选择。傅菁大概每个原因都占了一点,但最担心的一点,还是害怕这份喜欢会变成吴宣仪这个人往更大的舞台上前进时的绊脚石。
宣仪会大红大紫的,傅菁也说不出自己笃定的原因,但她就是这么觉得。无论是只有几秒的镜头,还是每周一期的团综,傅菁在私下偷偷看时依旧会感叹,宣仪就是舞台上的发光体,有时候是温柔的,有时候是迷糊的,有时候是正经的,有时候又是胆怯的。每一面都像是开启宝藏的入口,等着被探索发现更多。
傅菁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问超越,“你说我是粉丝滤镜太严重了还是宣仪真的哪哪都挑不出毛病啊?”
超越:“…… 你怎么不直接去大喇叭告诉宣仪我觉得你是最完美的?”
傅菁还记得刚认识宣仪时看到她写下的签名——“不完美,才可爱”,像是什么朴素的人生箴言。而这两年的时间里她也一步一步验证着自己的这句话,会犯错,会生气,会说其实我什么都可以,但眼睛里的不安全和对未知的忐忑又从没真正消失过。宣仪从来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陪着她一起挥洒汗水与泪水的路途,却是傅菁眼中近乎完美的旅程。
只是,越是看到她的优秀与努力,越不敢让自己的出现变成戳破她美梦的可能。傅菁想来想去,只能暗自决定在标明开始与结束的时间中间,能陪她一程是一程。即使只是从角落偶尔看着舞台中间的宣仪,或者在赶行程的途中为她多接几次手里的东西,或者宣仪失落难过的时候蹲在旁边为她打气,在有限的时间偷到多一个眨眼多一次牵手,都算是拥有。而心里蓬勃的喜欢,仿佛变成尖刺,忽明忽暗,藏着躲着不敢让主角发现。
其实很多事情是一开始就已有征兆的,只是要到很久之后回头看才会惊觉冰山下藏着激流暗涌。
这天成员们都有或大或小的事情出去了,只有傅菁一个人留在别墅。她趁着空闲的时间,在房间整理要打包寄回家的东西。整理到一个大箱子,突然想起这是比赛刚结束时粉丝寄给她而她一直没来得及看的信。反正没事,于是傅菁干脆原地坐下开始拆信。有从国外寄来要她加油的,有祈愿的,有全篇都是华丽辞藻让她感叹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的。拆到一个粉色的信封,里面有一张明信片,文字的那一面写着“你们都要好好的呀”。傅菁翻转过来看,才发现竟然是手绘的“超傅宣意家”的合照。自己和宣仪站在两边,意涵和超越站在中间,每个人都笑得傻子一样,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一家四口啊。
那些时候,在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原来早就被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了。
如果记忆是影片,删除掉灯光鲜花掌声,删除掉谩骂倒彩嘘声,除了她自己,这部影片里出现最多的脸应该就是吴宣仪了。她们曾经一起搭乘凌晨的飞机去另一个城市,在大巴车里佝偻着换演出服,再急匆匆往演播室赶去;也一起穿着华服参加颁奖典礼,最后看着其他人把奖杯捧在手里,回酒店时都失落得讲不出话;傅菁陪宣仪对过台词,两个人都入不了戏,对一句笑一句;宣仪也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跑到床面前,像只小猫,眨着眼睛担忧地问你现在有没有舒服一点。有那么几个瞬间,傅菁甚至错觉宣仪什么都知道,自己的试探与躲闪,心底的渴望与期盼,而她像河流湖泊,温柔地把这一切都包裹了起来,从未抗拒过自己的逃离或是靠近。
想在记忆里给喜欢找到具象的可溯的源头,但你回头望,才发现故事在自己未曾注意的岔路口已经发生,才看到原来第一行字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那个问题又一次浮现在傅菁的脑海里: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你最想回去什么时候?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要回去改变。
时间倒流回一个星期前,当听到经纪人说合约就要到期了以后就很难聚在一起了的时候,不要再避开宣仪的眼神装作轻松地说“那以后就祝彼此各自前程似锦了”,而是顺从心意红着眼睛问她,你也难过吗,会像我一样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吗。
时间倒流回两个月前,当火箭少女人气持续下滑,宣仪苦笑问自己“果然大家的喜欢热爱都只是短暂一瞬间,没办法长久拥有吗”的时候,不要咽下哽在喉咙的话,而是勇敢说出口,“也许有的喜欢像是流星,划过之后转瞬消失,但宣仪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无论现在还是未来。”
时间倒流回半年前,大家聚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当超越故意问到她真心话“有没有喜欢的人”,不要不吭声皱着眉头喝掉一大杯啤酒,而是看着宣仪的眼睛,告诉她没错我喜欢你啊。
时间倒流回一年前,400天前,或者500天前。在每一个可能的可以的疯狂心动的瞬间,抛开担忧和顾虑,坦坦荡荡地站出来,紧紧攥着傅菁这个身份这个姓名,告诉吴宣仪,我喜欢你,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喜欢到,害怕拖累你,偷偷仰望你,却从来不敢真正告诉你。
时间倒流回两年前,当公司通知说要去参加比赛的时候,不要犹豫,不要害怕。即使重新经历一遍曾经的残酷竞争与大小别离,即使早已知道途中的艰辛与预设的结局。
但我一定要遇到你,用我最好的样子。
傅菁想在离别之前送宣仪一个礼物,她找了之前合作过的乐手朋友,问能不能给自己做个曲子,不用太复杂,不会公开用。等曲子做出来了,傅菁尝试着自己填词,歌名一早就想好,端端正正写在笔记本上——《卫星云》。
填第一遍,觉得太矫情,撕掉。
填第二遍,好像不押韵,撕掉。
填第三遍,第四遍,撕掉了半个笔记本,看着这个代替宣仪名字的单词,好像怎么展开内容都不满意。最后傅菁找到手机,想搜索卫星云到底是什么东西,划了几页才发现,原来卫星在太空,没有空气没有大气,也没有一朵云可以抵达它附近。
就像你以为是陪伴的存在,而科学把它定义为不存在这种东西。
傅菁看着自己写下的大大的卫星云三个字,像笔画被拆解重新拼凑,变成不可能,变成只能这样了,在难以跨越的距离面前闪现成为final ending,而宣仪在大幕落下的舞台上,鞠躬挥手说着后会无期。
最后这首歌再也没有送出去,被锁在了傅菁的柜子里。而标题下划掉的大段文字,只剩下最后一句:
这一路曾并肩,也感激你合演。
美梦啊,终于该落空了。
***************************
#激情加戏 不严肃不正经 避雷预警
这天在宣仪房间里独处的超越和宣仪两个人。
超越:“宣仪你快救救我吧,傅菁这两天的苦瓜脸看得我都快抑郁了。你说你可以装看不到她深愁苦恨的眼神,但我总觉得有个哀怨的背后灵在附近随时会出来谋财害命啊!”
宣仪:“哼,这个怂包一天不来表白就等她一天悲情单恋去吧。有胆子趁我睡着了偷亲我没胆子承认,真当我傻啊。”
超越:“.…..宣仪这两天我还撞到她在写诗!写诗诶!!写了撕撕了写,又是叹气又是薅头发,感觉整个人都要狂躁了!”
宣仪:“哦,可能又是送给哪个plmm的吧,谁在乎哦。”
超越:……
对不起我尽力了傅菁你自求多福吧。
傅宣|爆破
[你的出现爆破了悲哀]
1.
吴宣仪降落到陨落星球上时,正好碰到致幻蘑菇群爆炸的瞬间,漫天红色黄色的粉末飘散,掉落成迷幻的雨淋在大地。她的防毒面罩没有摘下来,但仍旧闻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气味,像海藻,又像刚破掉的洗发水气泡。在这片大陆上最后一片树林里,幸存的动物们都歪歪扭扭挂在树上睡着了,吴宣仪走进看,发现它们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像共同进入了某场盛大狂欢。
吴宣仪伸出手,把一只快从叶子上掉下来的松鼠拎起来,搁在旁边的巨大花瓣里,让它能在末日到来前做最后一个好梦。身上的信号器显示距离目标体近2000公里,她怔怔看着那抹闪烁的绿光几秒,又看了看远方蒸腾着浓烟却依稀显露出狰狞轮廓的废墟,调整好...
[你的出现爆破了悲哀]
1.
吴宣仪降落到陨落星球上时,正好碰到致幻蘑菇群爆炸的瞬间,漫天红色黄色的粉末飘散,掉落成迷幻的雨淋在大地。她的防毒面罩没有摘下来,但仍旧闻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气味,像海藻,又像刚破掉的洗发水气泡。在这片大陆上最后一片树林里,幸存的动物们都歪歪扭扭挂在树上睡着了,吴宣仪走进看,发现它们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像共同进入了某场盛大狂欢。
吴宣仪伸出手,把一只快从叶子上掉下来的松鼠拎起来,搁在旁边的巨大花瓣里,让它能在末日到来前做最后一个好梦。身上的信号器显示距离目标体近2000公里,她怔怔看着那抹闪烁的绿光几秒,又看了看远方蒸腾着浓烟却依稀显露出狰狞轮廓的废墟,调整好方向,接着就出发了。
也许是生态环境被毁坏的原因,即使天上挂着三个太阳,但气温仍旧很低,白昼有四十个小时,而夜晚来临之时偶尔会下雨,伴随降温河流与植物全被冰封住。能逃的动物都逃进树林里了,没能逃过的就倒在路边,散发着腐臭的气息,或者被定格在黑色的火山岩之中。
不时有陨石碎片坠下,吴宣仪不敢拿飞行器冒险,停在了系统评估最安全的地方,自己背着包,一路埋头往目的地走。偶尔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而途径的湖泊以肉眼可见的比例枯萎着。她一路上几乎没怎么睡觉,只有在体能撑不住的时候爬到沿途的树干上小憩一会儿。
第一次做梦,是在这片大陆上的第四天。吴宣仪梦到了傅菁,在措手不及的离别后第一次梦到如此清晰的她。
梦里她们都还在训练生时期,每天高强度的训练让两个人都有点吃不消。等到短暂休息的间隙,两个人就直接瘫在泡沫地板上,也不管身上和头发被汗打得湿漉漉的。傅菁饿得头发昏,问吴宣仪,“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进队出任务啊?我真的好想快点挣佣金吃大餐。”
吴宣仪在旁边壕气地一摆手,“想吃什么,我包了。”
傅菁立刻抱着她的腿,“谢谢老板!”
训练营里有组织的小组模拟对抗,也是对综合实力的检验。但三次对抗赛下来,两个人都没能上过第一名的位置。吴宣仪作为训练营里最受人瞩目的新星,难免对自己产生怀疑失望。傅菁就陪着她,一遍一遍跟她说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你这个人。有很多人来找她说话,听了那么多鸡汤,吴宣仪反而意外对傅菁诚恳的眼神,不太会表达但又努力想开导她的句子记得格外深刻。
到傅菁过生日那天,大家还在训练,没办法出去买礼物。吴宣仪拜托守卫好久才带进来一个小小的蛋糕,把朋友们都叫上,想要给她一个惊喜。而傅菁细心地把蛋糕切得很小很小,确保让训练营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分到。
吴宣仪舔着甜腻的奶油,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仪式感,于是缠着问她,”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
傅菁连连摆手说不用,但耐不住吴宣仪的坚持,最后无奈说了句“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总不能给我摘过来吧。“
气得吴宣仪反手就给了傅菁一记。
梦的末尾是选拔日那天的夜晚,吴宣仪与自己渴望的第一失之交臂,心里的遗憾难以言明。而在所有人都欢呼喝彩的时候,傅菁却红着眼睛向她走过来,没有说至少我们在同一个队啦,也没有说其实第二也很棒了,她只是站在吴宣仪面前,一句话也没说,轻轻用双臂把她环抱起来。
我们很像吧,无奈和挫败,却又不肯认输,那晚抱着傅菁忍不住哭出来的吴宣仪心里想着。
但好像我们又一点也不像。
当她醒来睁开眼的那一刻,远方某座火山喷发了,黑色的岩浆在天际溅落,像天幕被撕扯出一条巨大的伤口。
2.
星球上的任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有组合的,有单人的。吴宣仪大概是队里接任务接得最勤的一个人,小到帮居民找遗失的贵重物品,大到来回穿梭不同的星球。别人都不太理解,为什么她出身军官家庭还要这么拼命,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颗想要证明自己的心多么强烈。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傅菁是和她一起出任务最多的人。
有一次任务是到森林处理突然变异的巨大蜈蚣。吴宣仪一早就知道傅菁讨厌虫子,告诉她自己一个人出任务没问题。但傅菁赖着爬上她的车怎么都不下来,义正言辞说“这次异变很厉害我得跟着,万一你倒了我还能把你扛回基地呢。”
最后吴宣仪没倒,见到蜈蚣足球大脑袋的瞬间尖叫着的傅菁倒了,吴宣仪好不容易解决了蜈蚣,提取了基因之后还得扑哧扑哧把傅菁给扛回基地。
有一次任务是去到光年外的星球维修勘测器,但途中遇到脱轨的彗星,把飞船顶的发射器给撞坏了,她们的信号器也因此失去连接。就这样在宇宙中心迷路,既接收不了信号,也发送不了求救信息。两个人在星云与太空尘埃之间漂流,心里都知道,即使信号器在垂危时刻能变成一次保护壳形态维持持有者生命体征,但两个失去意识陷入沉睡的星际游客,一艘掉频的飞船,最多能坚持两个月的信号器能源,安然返回的几率该有多渺茫。她们俩看着窗外浓稠的黑色,反而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把座椅调成最舒服的角度躺下来的傅菁轻轻说了一句,眼睛却还是不敢直视吴宣仪。
吴宣仪也把座位躺平,用同样的姿势睡下去,看见一颗卫星从旁边缓慢擦过,围绕它的行星一圈圈公转,就像一把恒久的保护伞。等到傅菁在旁边都睡着了,她才轻声回答了一句,“猪,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喏。”
还好那段时间出星际任务的人多,她们的飞船被紫宁和超越的小组发现,及时呼叫救援小组,这才让两个人平安返回。
回来之后,飞船上未完的对话没有再追问着索要下文,她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相处着,偶尔打打闹闹,也会一起出任务,只是傅菁醒来后就把自己的信号器和吴宣仪的锁定了。
“至少让我第一时间知道你是否还活着。”
傅菁说这句话的时候,认真的样子让吴宣仪有一瞬间失神。
吴宣仪也还记得上一次踏入脚下这颗星球的情形,那时候这里还不叫陨落星球,而只是无数数字排列组合的其中一串数字。等放置好勘测器,吴宣仪还有绘制线路图的任务,于是她就带着傅菁在大陆上四处走,想多搜集点资料。她们路过了比自己还高的奇异花朵,也看到了交错排列的火山与沙漠,放眼望去,整个星球像是巨型绿洲,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荒漠沙丘。
吴宣仪看到有一只蝴蝶停在了傅菁的肩上,翅膀上绚烂的花纹如同跃动的火焰,她伸手想拂去它,转头却发现整个世界被洋流吞没,头顶的星河变成巨大的光幕,而傅菁拉着她的手极速下坠,带着香甜的海草气息,往更深更远的风球中心跌落。
“吻我”,虚空背景里的傅菁仰着头对她说。
吴宣仪拨开她耳边的绒发,突然不想考虑那么多,捧着她的脸真的吻了上去。
等到被傅菁拍醒时,已经过去半天的时间了。吴宣仪头疼欲裂,看着傅菁手里拿着的五彩斑斓的蘑菇,才知道这是中招了。
“老宣我查了一下,这东西叫致幻蘑菇,显示说它爆炸时的粉末会让人陷入幻境之中,一定是我们不小心在哪吸入了,才两个人都睡了这么久。”
戴上防毒面具返程的傅菁还在说着,“诶我竟然梦到和你一起吃满汉全席,这是什么奇怪的幻境啊…?”
而吴宣仪回想着自己的幻境之旅,竟然就这样红了耳朵。
3.
越靠近大陆中部地区气温越高,活火山也越来越密集。吴宣仪发现勘测器里曾经是河流的地方,如今都已干涸,寸寸龟裂的地皮里落满火山灰,空间里充斥着死寂的气息,仿佛地底沉睡的怪兽随时会被再度唤醒。
信号器显示她还有小半的路程,而远方不断喷发的火山浓烟和频繁震动的大地提示着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在这天夜晚,她做了第二个梦。
这次她变成旁观者的角色,在一旁看傅菁和自己争吵。
时间是一个月前,地点是基地房间。傅菁手挡在门口不让她出去,抓着门框的手用力到发白,咬着牙,几乎是吼着对她说,“你知道这次任务有多危险吗?!一个人根本是去送死!”
而自己脸上挂着无奈的神情,叹口气,想要好好解释接任务的原因,“不要担心啦,我去过陨落星球,也画过路线图,没人比我适合这个任务了。而且只是去回收勘测器资料,走之前顺手引爆星球,很快就能回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啦。”
接着傅菁就在空中划出了任务公告栏,吴宣仪不用看也知道上面的内容什么。第一行是任务名称——“爆破”,旁边是大大的红标,表示任务极度危险。而下面的关键词是强制陨落,引爆,危在旦夕,仿佛每一个字都暗示着这次任务的紧迫性与重要性。
苍白无力的解释,吴宣仪在一旁看着,觉得如果角色对调大概自己也无法被说服吧,但彼此又心知肚明总要有人去的。而傅菁从咄咄逼人的质问,到拉下数据板试图向她分析任务的难度系数和成功率,再到从压抑的沉默里读懂她的决心,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汇聚成暗涌的海。
自己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她看见傅菁眼睛红着,喃喃地问“放弃一个注定失败的任务有这么难吗”,她看见自己眼睛也红着,却抿着嘴不肯回应。两个人在房间里僵持,沉默被拉成横轴的线条,而未来变成了渺远的问号。最后是傅菁先妥协了,她蹲下,在自己的面前,像是请求,又像是溺水前绝望地呼救。
她说,“我也去过陨落星球,至少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而梦里的自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想要抚上来却又停在半空中的指节,扭头说了句,“傅菁,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梦里还夹杂着其他的画面,有来自队友的劝告,有基地负责人找她的长谈,有句子内容是“引爆太阳的瞬间产生的能量太过巨大,如果发生意外,我们将不会冒着更大的风险组织救援,你要考虑清楚。”,也有句子内容是“必须要有人去,否则下一颗陨落星球就会是我们自己。”有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选择题,心里知道这次去了几乎不可能生还,也有她趴在桌子上写信,想道歉,想说我只是不想把你也拖进危险之中,但最后都逃不过被撕掉的结局。
吴宣仪看着或发呆或皱眉存活在过去时空里的自己,伸出手想告诉她,停下,去找傅菁,去阻止傅菁,但发出的声音是寂静,徒劳的动作被暂停。她像是扭曲时空中的局外人,眼看着一幕幕重新发生,却无力扭转必然的可能。
至少让我告诉她,我也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你了啊。
梦醒的时候,吴宣仪觉得脸上凉凉的,转过头看大地,原来天空也下了一场雨。
4.
到处都是枯木,雷鸣电闪的天空像是被某只巨手掐住喉咙,狰狞着愤怒的脸。以引爆点为中心,四周散落着巨大的陨石碎块和仍旧喷涌的岩浆,蒸汽云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而闪电似的火焰偶尔照亮大地,点亮这片浮石碎岩的荒地。
在废墟的边缘,一个椭圆型的光罩陷在火山灰里,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如果细看,还能发现其中跳动着的微弱的一抹绿。
吴宣仪的脚在来的路上被滑落的山石给砸中了,但她没时间好好检查,简单包扎了一下,找了根树枝硬撑着,一瘸一拐地继续赶路。防毒面罩也在穿越沼泽的途中被弄破了,不知道是不是漏进来什么有毒气体,让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背包变得越来越重,而大地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地面张开巨大的裂缝。
信号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断提示着,该星球即将爆炸,请尽快撤离,尖利的警告声吵得她头更疼,索性关掉了危险警示。显示屏上亮着数字,距离目标物体还有3公里,大概也就是翻过面前这座火山的距离。终于就要到了,吴宣仪想笑一笑庆祝一下,却牵扯着全身都在隐隐作痛,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刚放好信号器踏出步子往火山走去,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炸裂的巨响。她下意识把背包迅速抱在怀里,还没来得及找遮蔽物就失去了意识。
这次做梦梦到了杨超越,支支吾吾拦在她面前说“傅菁不舒服你别去打扰她。”
那是吴宣仪准备出任务的前一天,她想好好跟大家告别,特别是从那次争吵之后就一直不愿意见自己的傅菁。但和她预想的一样,大家都到了,只有傅菁,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吴宣仪知道傅菁的愤怒和委屈为何,想去她的房间找她好好谈一谈,顺便把一直想补上的生日礼物给她,但走到门口却被杨超越拦着怎么也不让她进去。
吴宣仪想,傅菁应该真的很生气吧。
她叹口气,把手上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超越,说,“她如果不愿意见我,那你帮我把生日礼物转交给她吧。之前在训练营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给她一份正式点的礼物,挺遗憾的。刚好上次出任务碰到流星陨落,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一颗有点破的星星。你叫她别迷迷糊糊当什么不值钱的石头给扔了昂。”
杨超越的手犹豫着,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吴宣仪顿了顿,又轻声说,“以后,她就拜托你啦。”
本来打算再交代一些事情,比如记得提醒傅菁以后出任务记得要检查装备,比如告诉傅菁要自信一点,但话还没出口,面前的超越却毫无征兆地眼眶红起来。她盯着吴宣仪,一字一顿地说,
“你知道吗,她出发之前跟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等吴宣仪终于发现傅菁不是躲着自己,而是三天前就偷偷一个人去了陨落星球执行原本属于自己的任务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基地收到的回传图像显示,傅菁的确成功回收了图像资料,点燃了陨落星球爆炸的导火索。但在引爆太阳的瞬间,巨大的白光闪过,整片大地霎时间陷落入黑色的烈焰里,而傅菁的飞行器被巨大的气浪弹开,就这样再也没有了消息。
吴宣仪在基地里和上层们大吵了一架,拿着自己闪烁的信号器问绿灯还亮着她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救援,得到的回答却是,面对一颗随时可能会爆炸的陨落星球,我们不能再有任何一名精英牺牲。
其实道理她都明白,也一早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如果沉睡在那个星球上的人是自己,她也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为了救援自己而牺牲。
但那个人是傅菁。
是一直默默陪伴着,小心翼翼喜欢着,甚至让她也开始期盼未来的人。是交换了自己的位置,代替她独自面对末日,温柔成全她鲁莽而任性的决定的人。
吴宣仪没有再争执下去,而是在夜晚潜入泊点,把守卫给敲晕后,自己悄悄开走了一艘飞船。
目的地:陨落星球。
5.
“宣仪,醒醒。”
吴宣仪仿佛听到了谁在叫自己的名字,她努力想要听清,但耳朵却嗡嗡作响。
“宣仪,别睡了,快醒醒。”
好像是傅菁的声音。
吴宣仪猛地从梦境里挣脱出来,本能地大口呼吸着刺鼻的空气。她环顾才发现,自己原来昏迷在原地,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和碎石,大半个身子都被埋在里面,压得她呼吸困难。而信号器还在播放傅菁的语音,“宣仪你可千万不能睡着,等着,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吴宣仪记起来,这次傅菁某天异想天开,说要把她的声音录到自己的信号器里,这样当信号器检测到生命体征不稳定时,就能听到她的打气声了。当时她还笑傅菁,“那我也给你录一个,反正也救过你那么多次了。”
没想到这一次,傅菁在三公里外的地方沉睡着,而她的声音仍然努力救援着自己。
吴宣仪费力拨开身上的灰烬和碎石,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刚才面前的高耸火山现在已经只剩残骸矗立在那里,一颗硕大的陨石掉落在不远处的前方,看来是第二颗太阳也开始爆炸了。
时间就要用尽了,她捡起背包,以最快的速度往傅菁身边赶去。
浑身发疼的3公里。
磕磕绊绊的2公里。
火焰在身旁爆炸的最后1公里。
直到信号器嘀的一声,提示目的地抵达。
吴宣仪躺下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上的某根骨头应该断掉了,脚也重度扭伤,更不要说身上脸上或大或小的伤痕。如果可以,真不想让傅菁醒过来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但当她看到傅菁的脸出现在乳白色的光罩里,闭着眼,就像无数个赖在她房间睡午觉的下午,安然无恙的,干净无瑕的,带着孩子气的睡脸,又觉得这一切宛如一场梦。
她打开一直护着的背包,里面有傅菁的徽章,用来激活信号器。还有那颗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星星,包装盒已经被压得破破烂烂,彩带也被涂上一层灰泥,失去了光彩。
耳边是轰隆的巨响,四周充斥着浓烟和熔岩,风卷起沙砾下在她的身上。吴宣仪在侧边找到信号器的凹槽认证徽章,看着傅菁的信号器上显示激活进度变成20%,30%,没等到100%就浑身脱力倒了下去。
光罩由乳白色逐渐变成闪耀的萤蓝色,开始一点点打开外壳,露出傅菁白净的脸,吴宣仪躺在旁边,身上全是凝结的血痂和脏乎乎的污渍,手上捧着同样破破烂烂迟到了大半年的礼物,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来到,甚至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当又一朵火焰在她身边炸开时,吴宣仪竟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种奇异的浪漫感。
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一切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次我真的要睡觉啦,换你来把我扛回去了。”
“扛不回去也没关系,至少我找到你了。”
“还有哦,我也喜欢你,千万要记住。”
还有很多想说的话,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家伙,也想在她醒来之后先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再逼着她变成超人带着自己一起回家。但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吴宣仪闭上眼,听到通讯器又开始播放傅菁的语音,宣仪醒醒,快醒醒,别睡着了。而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褪色变浅,直到最后消失在一片沉寂之中。
诶,要叫醒我啊。
傅宣|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心被挖掉一块是什么样的感觉?
应该会伴随剧烈的痛苦,煎熬,仿佛世界被割开变成锋利的碎片,无论逃往哪个方向,都会撞得头破血流。会哭到崩溃,会痛到不能,会掉入深渊中的漆黑,命运的齿轮从此停止转动,连呼救声都被窒息吞没。
傅菁以前是这样觉得的。
但世界却继续运行着,绿叶始终鲜艳,地铁站仍吞吐着基数巨大的过往旅客。人们带着或困倦或探寻或期待的表情,在这一站上车,目光偶尔从她脸上的宽大口罩扫过,又很快游移到播放广告的屏幕上,自己的手机上,直到广播机械播报出他们将要奔赴的目的地,再匆匆忙忙挤过人群下车。
自己也依旧存活着,呼吸着和昨天同样的空气,走过和昨天同样的红绿灯路口,搭乘每天准时发车的地铁班...
心被挖掉一块是什么样的感觉?
应该会伴随剧烈的痛苦,煎熬,仿佛世界被割开变成锋利的碎片,无论逃往哪个方向,都会撞得头破血流。会哭到崩溃,会痛到不能,会掉入深渊中的漆黑,命运的齿轮从此停止转动,连呼救声都被窒息吞没。
傅菁以前是这样觉得的。
但世界却继续运行着,绿叶始终鲜艳,地铁站仍吞吐着基数巨大的过往旅客。人们带着或困倦或探寻或期待的表情,在这一站上车,目光偶尔从她脸上的宽大口罩扫过,又很快游移到播放广告的屏幕上,自己的手机上,直到广播机械播报出他们将要奔赴的目的地,再匆匆忙忙挤过人群下车。
自己也依旧存活着,呼吸着和昨天同样的空气,走过和昨天同样的红绿灯路口,搭乘每天准时发车的地铁班次,任它呼啸着驶向城市某个角落。偶尔抬头看一眼车窗外面,地下森林也并不是孤单的漆黑一片,随处可见广告灯牌,应急照明灯,还没有想到要隐蔽起来的地下管道系统。而每隔五六分钟,列车就会进入下一个灯光明亮的站台。
万物不知疲倦地野蛮生长,城市如常熙熙攘攘。
也对,只是分手而已,简单的一通电话,只需要短到让人怀疑真实性的五个字就完成的事情——我们分手吧,说出口时心脏甚至来不及疼痛或者悲鸣。又不是真的拿着冰冷手术刀对自己开膛破腹,哪里会存在心被挖掉一块这样夸张又矫情的说法。
傅菁没有要去的目的地,只是不想在家发呆,于是出来透透气。在10号线就要走完一半的时候,助理姐姐给她发信息,让她在家准备一下,一会儿有新歌demo送到楼下。正低头回微信的那一瞬间,车窗外面好像闪过了宣仪的脸,手上拿着一瓶可乐,在萤白的背景光布上笑得开怀。
其实就很小的灯牌,在极速切换的画面里面,可能只有一帧或者两帧的微弱讯号,但余光瞄到熟悉轮廓的那一秒,傅菁却感觉肺部突然被堵住,泪腺被电流穿过,有一只巨手用力挤压着她身体里的某个部分,尖叫着,咆哮着,不甘地质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
疼痛有时候变成了一种习惯,很难去分辨到底是伤口溃烂未复原,还是自己没有拔下那根一直以来致痛的刺。
每次看到有关宣仪的广告,海报,甚至只是她姓名中的某一个字,不分时间场合地,傅菁心脏都会感受到尖锐的刺痛感觉。但讽刺的是,一如宣仪曾经宣言的梦想一般,如今这座城市终于到处都充斥着她的身影,几乎随地可见触手可及。即使捱下去,忙下去,躲过了高楼大厦与电子屏幕,又在转角的杂志封面碰到她的剪影。
逃进录音棚,逃进旅店,逃得开图像文字轰炸的思念,却逃不过自己无名指戴上戒指再被亲手摘下后留下的茧。
为什么?
在分手之后,她挣不开过去记忆的枷锁,还是给宣仪打了一次电话。那边很吵,好像是在拍戏的间隙,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电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又不愿意暴露心里撕裂般的不甘心,沉默几秒之后,随口问起了宣仪最近过得怎么样。
宣仪回答的是什么呢?
宣仪说,我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照顾好自己。
那些她哽在喉头想要问的话,想要叮嘱对方的话,就这样被宣仪轻声说了出来,仿佛理所当然,仿佛早已释怀,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还困在过去的牢笼里。
说分手的是自己,后悔的是自己。
最后在跨洋电话里面告诉她,你把我的东西都扔了吧,什么也别留下的人,也是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抹掉在她人生里留下的痕迹,删除所有存在过的证据,让彼此的生活归零重新开始。
是自欺欺人吧。
而这个自己,自私地保留着她的所有物品,掉在沙发下面的耳钉,穿了一次再也没穿过的宽大外套,她盖过的被子,睡过的枕头,喜欢的沐浴露,还剩最后两毫升的香水仍挥发着。
撕掉她贴在冰箱上的留言,然后又徒劳地拼凑纸片想要让时光倒流,这样子的自己。
为什么?
傅菁曾经坚定地相信过,爱情与生活可以共存这件事情。人生渺渺,宛如在寂寥天地之间孤单巡游,如果有幸遇到那个能和你灵魂共震的人,那个能彼此欣赏也可以拥抱着痛哭的人,她会说,握住了手就一定不要再错过。
傅菁对自己总是不太自信,或者说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她总会不自觉地将自卑混杂在仰望中,变得唯唯诺诺不像自己。所以最开始见到宣仪时,会忐忑的不知道该如何靠近,会目光试探在被发现的前一秒又害怕抽离。会紧张到不知道如何开始对话,大脑短路说出一些自己都觉得蠢的句子,当暗自懊恼自责时,却发现宣仪对着自己笑得毫无防备。
这样一个豁达温柔的人,轻易卸下她的盔甲武装,伸出手说我们一起努力吧的人。
她一直觉得,三个月的比赛,是她和宣仪人生中一场具有重大转折意义的战役。在硝烟与子弹横飞里面,在暗无天日的排练演习与自我怀疑之间,她们多么幸运才能遇到彼此,喜欢彼此,即使握紧的双手有过退缩放开,但最后还是抓住了转瞬即逝的光,抵达金字塔的顶端。
走到夜的尽头,就快成名在望。
后来才明白,三个月时光是她的悲壮战场,却是宣仪漂泊生涯中的习以为常。
她渴望的世界,和自己渴望的世界,从来都不一样。
为什么?
宣仪爱过自己吗?
对于这个问题傅菁可以毫不迟疑地肯定,是的,她真心爱过我。
在感情当中,即使喜欢与好感可以解释成为了镜头假装,但偏执与争吵却无法作伪。她们吵过架,经常吵架,为了行程,为了工作,有时候甚至可以为了juju到底该吃罐头了还是猫粮而生上半天气。有时候傅菁会觉得,这才是情侣的常态,因为想要一起生活,想要共同度过余生,于是急切地渴望融入对方生命当中,因此产生各种各样的摩擦,严重时甚至闹到分别。
而痴缠时又曾经多么温柔,仿佛病床前的药水变甜,冰冻世界也生出红日散发金箭。她吻过宣仪嘴里的缠绵香烟,虔诚崇拜过宣仪的发卷指尖,宣仪也曾经迷信地在圣诞节白雪覆盖的大街,拉着她去檞寄生下面接吻。
我们在不安争吵过后,心里都带着未痊愈的疤,不确定未来究竟驶向何方,却仍期盼爱能在分别中完成,仍固执寄望于命运可以慷慨恩赐来日方长。
为什么?
火箭少女这几个字,仿佛像是一条来自未来的线索,标题写着两年,而展开信件内容,才发现白纸黑字写着再见。
你知道火箭升空是怎样的场景吗?
火箭以热气流高速向后喷出,利用产生的反作用力向前运动,从而摆脱引力飞离地球。但单级火箭难以达到第一宇宙速度,往往会采取多级火箭串联发射的形式。在点火之后,多级火箭会先抛弃逃逸塔,然后是助推器分离,一级火箭分离,整流罩分离,二级火箭分离,最后三级火箭分离,将末级火箭送入指定轨道。
满篇都写着分离两个字,甚至连傅菁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被列在分离的名单上面,于半空徒劳地伸手,却无法触及到宣仪的星轨。
她又特意去看了关于火箭发射的纪录片,屏幕里的庞然大物在冲破层层云霭,往更高的宇宙飞行时,火箭尾部的某一部分燃料耗尽,自动脱落出来。剩下的火箭头在浩瀚云海里继续加速升空,而脱落的部分却挣不开重力的环绕直直向下坠落。
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命运早就安排好既定的轨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傅菁一早就知道,宣仪和她之间有太多的不一样。一个想要在城市筑起安定与栖息之所,一个却习惯背起行囊四海为家,出发点不同,没想到走了好久,才发现终点站其实也相反。
维系彼此的,好像只有爱这个字眼而已。
因为爱,我愿意搭乘凌晨的飞机,到大洲的边缘城市来探你。
因为爱,你也愿意推掉重要的工作,只为了陪我过一次周年纪念日而已。
但在愿意的背后,拉扯交战的却是梦想与野心。每一次放弃部分的自我去迁就对方,都带着一种绝望的牺牲感,牺牲自由,牺牲自我,甚至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形状,偏离自己坚持的路径。
以为生命可以遵循等价交换的法则,但最后抱着缺口与遗憾,才发现生命是注定孤独的,没有任何东西能赋予它对等的意义。
这一条漫长等候,分歧,复合又再次爆发争吵的路途,她们明明仍旧彼此相爱,却无法继续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真实的浪漫,不绝对的真理,不万能的喜剧。世界本来就是个悲观的盒子,装满了未兑现的约定和不朽的耿耿于怀。
火箭少女为傅菁带来了可观的名气,足够让她在解散之后仍旧能以独立音乐人的身份在这个圈子里做自己喜欢的音乐。而宣仪积极进军影视圈与时尚圈,也早就做好了转型的准备,人气再攀高峰。组合解散在合约问题,资源纷争,舆论风波等等难以预测的意外面前,反而成了一种自由与解脱的象征。
于是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两个人,都天真以为突破重重阻碍,漫长的低谷走过来,以后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们的确对自己的命运有了话语权,却对共同的未来越来越不确定。
傅菁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装修全是按宣仪喜欢的风格做的,自己留了一间小屋子做音乐间,近乎狂喜地在房子装好后把另一把钥匙交给了宣仪。但如今回头数一数,她们在一起的几年时间里,宣仪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仿佛还不如北京夜晚拥挤的空港多。
宣仪总是心里有种急迫的不安全感。
她不愿意接受闲暇的状态,宁愿用工作把自己塞满,从前是这样,如今已经抵达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峰,却依旧如此。傅菁总是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也经常苦口婆心劝说健康最重要,却从来留不住她离开的步伐。这样的情况发生次数多了之后,反而让傅菁怀疑,是不是其实自己的状态才是后退,并以关心照顾之名拖累着努力前进的对方。
她无法用平凡生活填满宣仪心中的不安全感,就像宣仪无法让她接受自己的忙碌脚步一样。一个瞎子一个哑巴困在房间里演哑剧,情绪到了,感悟有了,却在满堂屏息中错肩而过一人往东一人向西。
悉心种下红豆,但无论用排比用比喻用还是天真到可笑的眼睛看,都无法再抵达约定要去的宇宙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遇到这样一个人,她给了我最兴奋与最难过,让我幻想未来,又让我困在过去的人。我们并肩走过无数黑暗与落泪时分,也赤裸相拥度过最冷一天。
但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
我遇到这样一个人,她同样热烈地爱慕过我,占有过我,拯救过我,她在听到分手时没有问我为什么,而是说,让我以后一定要开心一点。
我们就这样,最后没有在一起。
我遇到这样一个人,害怕提起却又疯狂想念的人,胆怯躲避却又偷偷在夜晚翻看她社交软件的人,她在梦里面也没有褪色,在沉甸甸的遗憾中为我添上一抹轻飘飘的精灵光。
为什么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
我遇到这样一个人,她能理解我的不安胆怯,包容我的懦弱受伤,保护过我,也被我守护过的人。我和她,我们都曾经多么努力迎合对方,多么想要在一起,
可是,生命让我们做彼此最契合的情人,于高空轰烈跳下逃生的客机,却又在琐碎生活与细水长流中让我们看清,一开始就身处不同轨道的两个人,注定只能陪对方走过短暂一程。
这就是为什么。
傅菁拿到新歌的demo,怎么听都觉得不太中意,窝在音乐间的沙发上不想勉强开工。点开微博时,想起六百万粉丝还没发福利,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出于怎样的心情,决定翻唱一首最近很喜欢的歌发到微博上。
这是她和宣仪一起看过的电影的插曲,以前一起看的时候,只觉得拍得实在太理想主义,是无法在现实生活中抵达的乌托邦。可最近想念翻出心墙爬上肌肤,让她总忍不住一遍遍回顾两个人走过的路看过的影像。
再看电影时,仿佛终于能够体会,梦想这个璀璨盛大的词语背后,究竟潜伏着多少沉重又残酷的孤寂。
“This is Major Tom to Ground Control
I’m stepping through the door
And I’m floating in a most peculiar way
And the stars look very different today.”
成人世界的时间刻度仿佛变得越来越短,日升月落再无法撼动电力运作的城市帝国,想念与不舍的影子却依旧拉得很长。
九月就快要过去了。
傅宣|月亮警察
夜晚仿佛进入另一个维度的悬浮世界,电力机器燃起千万颗太阳,思维与遐想越过限界,随着凌晨三四点钟的浮尘一起飘荡在宇宙边缘。夜晚的人群也不再从众,卸下了理性与高尚的面具,挣脱感官牢笼,潜伏在入夜的水泥荒野中,任直觉的兽性锐利出击。
吴宣仪喜欢夜晚,无论是骂骂咧咧也许下一秒就会打起来的街头大排档,还是落单的行人彻夜坐在窗口呆望月亮的麦当劳。夜晚滋长着欲望与迷离的魅力,仿佛为一切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而当你用清醒的眼光看这天地,夜晚又是处处上演人间悲喜剧的万花筒频道。
...
夜晚仿佛进入另一个维度的悬浮世界,电力机器燃起千万颗太阳,思维与遐想越过限界,随着凌晨三四点钟的浮尘一起飘荡在宇宙边缘。夜晚的人群也不再从众,卸下了理性与高尚的面具,挣脱感官牢笼,潜伏在入夜的水泥荒野中,任直觉的兽性锐利出击。
吴宣仪喜欢夜晚,无论是骂骂咧咧也许下一秒就会打起来的街头大排档,还是落单的行人彻夜坐在窗口呆望月亮的麦当劳。夜晚滋长着欲望与迷离的魅力,仿佛为一切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而当你用清醒的眼光看这天地,夜晚又是处处上演人间悲喜剧的万花筒频道。
当然最重要的是,麻将馆一般都要晚上生意才会好起来…
作为20岁刚出头就接手了祖传麻将馆的老板,吴宣仪其实并不会打麻将。但这并不妨碍她的麻将馆夜夜灯火常亮,当大家都知道麻将馆的小老板人美嘴甜单身待撩,不仅打通宵的话提供贴心外卖服务,并且一旦桌上发生赖账或者拖欠现象,老板还有一打祖传打手替你解决债务问题。
于是吴老板接手之后,麻将馆生意好像越来越蒸蒸日上了。
“宣仪,王哥借的三千块已经快逾期一个月了。”
“…宣仪?”
今天一如往常普通地坐在普通的店里守着普通的班,看似一脸认真地视察环境,实际在思考今天的眉毛是不是有点画歪了的麻将馆老板吴宣仪,在店里的帮手杨超越拿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之后,终于回过神来。
啧,超越来了小半年时间,倒是越来越能干了。
“好,交给我来处理。”
吴宣仪把记账本拿出来,在[王哥18]后面划了一个大大的×。 不出意外,明天的这个时候,王哥就真的要被揍成王八了。
“还有哦。”杨超越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贴到她耳边说,“3号桌有人出老千。”说完又特意悄悄用手指了一下吧台前不远麻将桌上穿蓝色衣服的男生和对面灰色外套的女生。
吴宣仪开麻将馆这几年,最不喜欢两种人,一种是蠢的人,仿佛脑子里只有一根钢筋,怎么拧都无法拧得圆滑;另一种就是明明蠢,还妄想来麻将馆试图一夜发达的人,往往最后输到负债累累之后,不仅毫无收手之心,还会信誓旦旦说都怪运气不好。
拜托,人家不骗你骗谁?
这种人吴宣仪连打手都懒得派了,直接把他们列入黑名单,禁止再踏入她的麻将馆一步。
抬头看一眼穿着宽大条纹卫衣背对她的受罪羔羊,好死不死刚好听到一句,“盒盒盒盒看来今晚运气不太好。”
…………
“不管,当她买个教训。”
冷血无情吴宣仪说道。
杨超越像是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用更小声的声音贴着她耳朵说,“我站旁边听了一会儿,感觉像那个女生被下套了,反正最好你自己去看一眼啦,否则到时候又要后悔。”
“...我不是我没有。”
继续假装冷血无情的吴宣仪坚持人设不动摇。
杨超越没有揭穿她,直起腰,环视一眼大厅和包房,梳理着还有什么是没有报备的。
“对了宣仪,C包有一个女生,已经连续来了半个月了,每次都赢超多,大家都在怀疑她是不是有诈。”
吴宣仪觉得自己好像也对这个女生有印象,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年轻女生,不像缺钱的样子,从来没背过重样的包,也从来没有哪一次打完牌出来包里不是塞得满满全是赢来的现金,配合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营造出了一种奇异的贵妇感。
“那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如果真出老千,那吴宣仪这块招牌可就要被砸了。
“奇怪的地方…
她没事老喜欢叫我进包厢使唤我,这算奇怪的地方吗…?”
杨超越当然隐瞒了每次进去还能拿到数额不少的小费的事情。
“...那就没事,你继续看着吧。”摆摆手,撂下一句“我去三号桌看看。”就走开了。
吴宣仪发誓,自己本来是不想管闲事的。但三号桌就在面前5米开外,眼看一男一女浮夸的演技,low到千禧年才流行过的千术,蹩脚的一唱一和,竟然在短短几分钟内又赢了几百块,而被榨取的目标人物不仅心里毫无B数甚至还在盒盒盒盒时,她实在坐不住了。
蠢是一回事,脑子有问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顺手拿上她的珍珠奶茶,装作不经意地走到三号桌旁边停下,正好听到穿蓝色衣服的男生说,“聚在一起就是缘,再玩两把嘛,钱我当然可以先借你。”,说完又使眼色给对面的女生。灰色裙子的女生立刻在一边附和,“菁菁你最好了~难得打一次我还等着你把钱都赢回去呢~”
吴宣仪站在一边不住地翻白眼,都8012年了你们这个话也太土了吧,傻子才会信啊?!
正吐槽,就听见背对自己的女生用软乎乎的声音说,“可是…可是…”。
没错,反击!
吴宣仪在一旁竖着满心期待地竖着耳朵听,听到对方可是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出现,反而在短暂的沉默迟疑了之后,等来了一句一听就带着勉强的“那就再借我两千吧。”,让她差点被一颗珍珠给噎死。
好家伙,这是看到火坑了还自己提着脑袋往里面送。
为了保住自己的招牌,也为了不让良心又一次深夜谴责自己,吴宣仪决定以老板的身份中断这场劣质骗局。她两步跨到背对自己的女生背后,在另外两人困惑的目光中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这里不允许打太大的哦。”
本来是想这么说,然后借口把三个人都赶走眼不见心不烦的。
在麻将馆这种运气与财富博弈的场所,见过太多人性本恶,吴宣仪早就明白,每个人的人生路程都有自己该掉的坑,谁也谈不上救赎谁,置身事外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然而,当女生抬起头与她眼睛对视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于午夜半空中撞上的是一双干净清澈,像山林泉水般澄亮的眼睛,因为熬夜而变得眼红红,眼圈仿佛在头顶白炽灯的刺激下浸出了凌冽水光,一寸寸覆盖上皮肤。将目光的焦距减小,再看到她的睫毛,抿起来的嘴角,因为带着鸭舌帽而投下一角帽檐阴影的侧脸。五彩的条纹卫衣,背后看宛如穿保暖衣的东北大叔,但拨开雾霭沉沉,一张脸却干净白皙得放射着晴朗好天气。
Emmmmm是我的菜!
“我们…我们这里提供借贷服务哦…不收取利息什么时候还都可以第一次借贷用户还能享受桌牌费全免的福利哦。”
吴宣仪立刻更改了预设的台词,一口气说完,觉得好像条件不够诱人,看着自己手上的奶茶,又用最无害的甜美笑容加了一句。
“对了我就是老板,我们还有免费奶茶喝~”
面前的人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她话的真实性,也可能只是因为太困了而神志有点涣散。
“...好?那我先借两千?”
试探着看着她说了一句,讯息传递完成后眼睛又躲闪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吴宣仪立刻欧气地从钱包里拿了两千块出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杨超越:?
“越越出去买一杯奶茶,要热的,再买盒水果沙拉就说是奶茶店送的。”
接着收到明明就站在面前却要给她发的微信消息的宣仪的信息后的杨超越:???
于是在黑心老板的私心纵容下,一夜鏖战后傅菁当然是输得渣渣都没剩下。
“对不起今天钱真的没办法还了,驾照先押在这里,等我月底打工资之后慢慢还可以吗?”
早上6点钟,麻将馆的人陆陆续续散去,回到各自的生活正轨中。吴宣仪托着下巴,目送蓝色衣服的男生和灰色裙子的女生笑咧了嘴离开,又看着面前傅菁皱起眉头打着哈欠,在记账本上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颤抖的手在后面加上一串数字 - 13000rmb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道德沦丧。
“今晚再来啊,把钱赢回来就行了。”
她试探着问。
“不不不,算了算了算了,我本来就不喜欢打麻将,昨天…昨天是被他们拖过来没想到输得这么惨…”
否定六连的傅菁苦着脸连连摆手,心有余悸地拒绝了。
看来并不钟情投机行为,吴宣仪又满意地在心里加上了一条加分选项。
“那…你要不来我店里帮忙吧?工资就当还债?”
海上耐心等待的渔夫决定轻轻地放下鱼线和诱饵。
傅菁犹豫着,“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在麻将馆打工的经验。”
“没关系慢慢来嘛。我们这边包食宿,上下班路费报销,还可以陪打麻将争取早日摆脱负债哦。”吴宣仪适时地补充着,“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就能还清账了。”
心里又估计了一遍,三个月时间,再警惕的鱼也该上钩了吧。
没有包食宿没有上下班路费报销没有陪打麻将赢钱就是自己的这种优待的杨超越:?????
晴天,早起的朝霞一点点为蓝天涂上彩色,天地万物重新焕生丝缕触须,扫着吴宣仪心里的痒。
而在这个莫名的清晨莫名地答应了麻将馆老板娘莫名邀约的傅菁,此刻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冥冥之中把自己给卖了出去。
(TBC
傅宣|月亮警察 - 2
杨超越挺喜欢傅菁,真的。
傅菁对她而言等同于突然从天而降的包饭吃包上下班车费,每天热乎乎的早餐,以及宣仪温柔捏着她下巴说一个字都不准给傅菁透露时多加的封口费。
傅菁已经不是傅菁了,是奔向康庄大道路途上的和谐号动车。
杨超越挺喜欢宣仪,真的。
...
杨超越挺喜欢傅菁,真的。
傅菁对她而言等同于突然从天而降的包饭吃包上下班车费,每天热乎乎的早餐,以及宣仪温柔捏着她下巴说一个字都不准给傅菁透露时多加的封口费。
傅菁已经不是傅菁了,是奔向康庄大道路途上的和谐号动车。
杨超越挺喜欢宣仪,真的。
自从傅菁来这边上班之后,宣仪俨然想起了自己认真负责一心工作的店长角色,一边尽职尽责地带傅菁熟悉坏境,一边偷偷问她到底看麻将馆除了放债收债以外还要干嘛来着。
两个星期下来,她反而从那个唯一认真上班的打工仔变成了店里面最闲的那条咸鱼。
连带着她就更喜欢傅菁了。
杨超越也挺喜欢C包杀手,真的。
闲下来没事做的杨超越,实在憋不住自己看宣仪一脸公事公办表情“培训”傅菁时拆场子的笑,干脆半推半就地躲到C包里面围观雀神打牌(当然真实理由还是因为里面有好吃好喝的随时供应,上次打到一半甚至有两盆小龙虾送过来…)。有时候和雀神闲聊几句,有时候在对方接电话时帮对方打上两局,一来一去梗都能接上之后,杨超越发现,C包杀手和自己想象中的高冷雀神形象也差太远了吧。
福建人,自称不爱吃广东人,名字叫陈意涵,第一次被她听成了陈一哈,再即兴衍生出陈二狗的外号。
陈意涵每次一边拼命忍住想拿麻将磕爆她头的冲动,一边又总被她一脸不怕死地大声嚷嚷“二狗”这个名字时逗得捂嘴笑。
杨超越觉得生活越来越充满盼头了,一切都因为傅菁这个休止符突然闯进了她按部就班的生活,在单调中加入节拍,加入轻重音,意外地谱就了一首美好麻将馆生活的协奏曲。
而生活越是美好,她就越觉得有点对不起傅菁…
愧疚像搭积木,随着时间累积而层层叠高。在她无意中看到傅菁对着记账本唉声叹气时腾地平底生出基石,在傅菁的黑眼圈好像越来越重之后方块累加增高,让她连说话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而在后来才知道,原来祖传黑社会吴宣仪,那天清晨看似一脸无害地送两个骗人精开开心心离开,但其实半个小时不到就派了几个打手围在小巷子里“问候”了他们,不仅把13000的贷款给要回来了,甚至还把傅菁自己的3000块本金一起给黑到自己荷包里时,杨超越成功地由衷唾弃了自己这个黑心帮凶。
于是再看到傅菁,她支支吾吾除了想跪着道歉说对不起让你在这里打白工…之外,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良心隐隐作痛了好多天,在惊觉连陈意涵带来的鸡腿炒饭也没那么好吃了时,杨超越觉得不能这样子下去了。
大丈夫,应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想想宣仪难得一次生气时冷冷的眼睛扫过来像能冻住赤道的样子,算了删掉最后一句…
她自己合计一下,自从傅菁来了之后,连带各种的福利与加薪,这个月薪水竟然多了将近3000块。这个惊人地与傅菁稀薄本金等同的数字,更让她坚定了不能剥削人家辛辛苦苦血汗钱的想法。
陈意涵坐在旁边剥橘子,看她吃一口饭之后就开始低着头,脸上表情捉摸不定,皱着眉拿过她手上的勺子尝一口炒饭。
饭没问题啊…?
杨超越的计划很简单,拉着陈意涵入伙,两个人放水陪傅菁打一场假麻将,等三千还够了就收手。她对自己还蛮有信心,毕竟十次麻将九次都能输到哭,而陈意涵这边也已经说好了,尽管放炮给傅菁,输了都算她的。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以拉上傅菁去探探C包杀手老底为由,从宣仪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捎走傅菁时,杨超越觉得正义之光就快重新普照心灵了。
进了C包,等在里面的陈意涵瞟了一眼她亲昵拉着傅菁的手,没说话。
时钟滴滴答答继续转动。
“三条。”
“碰!六筒。”
“等等我胡了!”
坐在两个人中间甚至没有插话机会仿佛在看杨超越solo表演的傅菁:…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好像还一次都没有赢过?
满心欢喜感叹卧槽今天运气这么好以致于完全迷失初心的杨超越:自摸三番大四喜,燃烧我的卡路里!
carry全场精准点炮绝不放走傅菁任何一个平胡的最大输家陈意涵:呵呵。
三个小时下来,杨超越看着自己牌桌里塞得满满的钞票和傅菁又一次打下的借条 – 2600rmb,再看看陈意涵低气压的脸,后知后觉地想起,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而看着新鲜借条和柜台边哭唧唧说以后再也不打麻将了的傅菁的吴老板,适时为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永别了,正义之光。
算了,靠赌桌上交易还钱看来是无望了。傅菁这个不争气的家伙,麻将烂成这样还敢来打,而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又实在做不到面对清一色杠上花点炮时无动于衷。
大丈夫能屈能伸,杨超越决定用其他方式来补偿她。
“傅菁你会什么特长或者副业吗?”
“嗯…腿特长?”
“...滚。”
“哎呀我以前在机场天桥边儿贴过膜,算副业吧?”
杨超越眼睛一亮。
“我…我正好想换张膜!你明天来帮我贴一下,我一定给你发大红包~”
第二天特意提早到店里,带着全套工具来的傅菁,应该是铁了心想要以优质服务打动杨超越,好让她发个更大的红包。
“不过你的膜…碎得好别致…”
趁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人,傅菁在吧台坐着仔细看了看手机从中间裂开几条缝的钢化膜,怎么也无法想象是什么姿势才能摔出如此水平。
“...”
杨超越默默在心里祈祷,早上用牙签戳膜的时候也没个轻重,千万别把屏幕给一起戳碎了啊。
看傅菁小心翼翼揭下碎掉的膜,手机屏幕完好如新,莫名地,两个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多了,拿布擦屏幕的灰尘,一点一点把膜对正,挤出气泡,用耐心与细心浇灌,完美地贴上一张新膜。
杨超越拿着仿佛焕新的手机,感觉还挺有模有样的,说不定还能靠技术在麻将馆摆个摊致富还债呢。看傅菁正把贴膜用的工具捡回包里,她顺手点开微信红包,准备直接发最大金额200过去。
刚要在金额框里输入数字,宣仪也到店里了。看到她和傅菁站在柜台前,一个对着手机沉思,一个七手八脚收拾东西,好奇凑过来问,
“昂昂你们在干嘛呢?”
“没什么,我以前兼职做过贴膜,刚好帮超越换张手机膜。”说着傅菁扬了扬手里的一捆新贴膜。
杨超越看着宣仪眉毛挑一下,直觉告诉她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哦~”
宣仪停顿了一下,看着她包里的大大小小的工具,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苹果手机的膜有吗?”
“有啊,以前屯了好多,这一叠全是呢。”
“哦~~”宣仪嘴角突然扬了起来,“那你也可以帮我贴一下吗?”
“可以啊,你把手机给我看看型号。”傅菁立刻诚恳地作势要把工具再拿出来。
“现在不用,我有三部手机,两部都在家里的。要不…一会儿下班了去我家?”宣仪说到后面,手指在柜台上敲着,连声音好像都低了几度,就差没把大尾巴露出来了。
…
不要答应!你这是鲜嫩小羊崽自己送到大狮子嘴巴里去了啊!
杨超越心里在疯狂呐喊。
“可…可以啊,反正我明天也…没事做。”
而傅菁结结巴巴地答应了。
…
在一旁目睹一切却一句话都没敢开口的杨超越,默默退出红包页面,点开转账,发了500块给傅菁。
兄弟这不怪我。
“啊都怪我!!完了完了完了,傅菁被吃定了。”
“万一宣仪直接上手了怎么办?!电影里面黑社会最喜欢来强的了!”
“也不知道傅菁有没有经验...会不会反攻...”
不忍面对兢兢业业上班还不知道未来有什么等待在命运路口的傅菁,又不敢违逆深得黑道真传一掌打下来可能自己命都没了的宣仪,杨超越只能选择做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埋进C包里。实在良心不安,就摇着陈意涵的肩膀无尽忏悔。
“我说你怎么一天念叨的除了宣仪就是傅菁?再说了,谁吃定谁还不一定呢。”
陈意涵今天没约人打麻将,在空包房旁边的椅子里休息,拿手机一边回信息,一边表示无法理解她的焦灼难耐。
“哇,你是不知道宣仪!”
杨超越说起自己黑心老板的光荣事迹,脸上的表情都夸张了两倍。绘声绘色连比带划地把宣仪是如何一眼看上傅菁,如何立刻布下圈套,如何步步为营顺水推舟最后再悠闲坐在岸上等猎物自己送上门来的精心谋划全抖了出来。
“虽然宣仪还没真对她怎么样…但傅菁就是感觉很惨嘛…”
越说越觉得内疚,恨不得下一秒就冲出去告诉傅菁,现在逃命还来得及!
陈意涵看着她又习惯性撅着嘴在旁边苦恼,像全世界只有这一件事值得她烦恼一样。叹了口气,手上的事也懒得管了,放下手机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说,
“杨超越同学,你就真的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啊?“
陈意涵深吸一口气,带她走到C包的门口,打开一条刚好能看到宣仪和傅菁位置的缝,让杨超越立正站好看看她们俩,再指着偌大厅堂里一起坐在角落打游戏的两个人说。
“请问你是脸盲还是路痴,傅菁以前凌晨了还在你们这边路口摆过贴膜摊,你居然没认出来?”
然后又拿手戳了戳她的脑袋。
“你再好好想想,有谁被临时拉过来打麻将,身上还会带着三千块的现金?
谁会大半夜为了还债而被迫打工却还记得一定要补好妆才过来?
又有谁面对债主会是一副任劳任怨甘之如饴的表情,偏偏一转头眼睛还黏在人家背上下不来???”
“…有吗?”
听君一席话,杨超越彻底懵了。
“宣仪喜欢她是当局者迷看不清,但你也跟着傻啊?”
镜中花开,水中月升,梦幻泡影如露如电,都市废铁将之人间。在隶属于喜欢的奇幻世界,原来只要灵魂碰撞上了,一切通通可以弄假成真。
“嗯?可是你怎么知道傅菁以前在这边摆过摊???”
“...你管我。”
傅宣|月亮警察 - 4
无敌是多么 多么寂寞。
作为从小浸淫在弱肉强食法则里的成功商人,陈意涵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菜鸡互啄这种纠缠戏码能真的存在于现实生活中?明明两个人栽进了同一个坑里,却玩着自以为高明的躲藏游戏,乐此不疲地在烟火泡沫中彼此蹉跎着。
说实话,其实人家俩xxj般的情感拉扯,本来也用不着她来操心的。但自从宣仪孜孜不倦地和超越进行母女角色扮演,并成功把她也拖入坑之后,局...
无敌是多么 多么寂寞。
作为从小浸淫在弱肉强食法则里的成功商人,陈意涵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菜鸡互啄这种纠缠戏码能真的存在于现实生活中?明明两个人栽进了同一个坑里,却玩着自以为高明的躲藏游戏,乐此不疲地在烟火泡沫中彼此蹉跎着。
说实话,其实人家俩xxj般的情感拉扯,本来也用不着她来操心的。但自从宣仪孜孜不倦地和超越进行母女角色扮演,并成功把她也拖入坑之后,局面就改变了。杨超越真的开始像一个早熟小孩操心自己父母的感情一样,热烈地加入了三人互啄阵营当中。
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是ccyy你全情投入一心助攻又是几个意思...?
于是两个人的蹉跎就这样变成了四个人的蹉跎。
陈意涵觉得自己挺不容易的,熬夜打麻将打到吐才换来独占包厢而不会被人觉得是神经病的特权。把剧情台词安排好了,距离与戒心都卸下了,甚至点破了宣仪和傅菁彼此算计的小手段,只为让杨超越同学别再乱操心。就像在匍匐等待了很久时机的生意场上,眼看着一切水到渠成,仿佛楼王投标就要中标,年终业绩就要达成,傅菁和宣仪这边却又急转直下地出岔子了。
陈意涵想不明白,明明14个小时之前,早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宣仪家时,还各自心怀鬼胎,又被系在同一个溢满一氧化碳的磁场中,应该不用干柴,应该也能轻易摩擦出烈火的吧?
她已经勾勒出未来的故事走向。傅菁和宣仪之间总会有一个人先按耐不住将关系拉近,从此幸福美满地过上安稳日子,而杨超越不再操心她俩之后,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占据她全部生活。
问题是,为什么就在理想中或燥热或温馨的14个小时过后,晚上再见到这两个人,原来绕在两人身边的暧昧气流却莫名变得奇异而诡谲。
傅菁还好,身上洋溢着一种甜蜜的满足感,在大厅北边儿坐着,龇牙咧嘴地反手捶自己的肩膀,偷偷瞄一眼宣仪之后又自己在旁边傻乐,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吐出来的粉红气泡。
宣仪和超越站在大厅南面,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偶尔宣仪抬头剐一眼傅菁,感觉眼神好像能够吃人。而超越脸上的表情像是电视一秒换了几个台,丰富到眼口鼻演了一出盛大舞台剧,偶尔也会看一眼傅菁,表情仿佛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陈意涵觉得肯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过一会儿超越蹬蹬蹬冲上来,打开C包门连打招呼都没顾上跟她说,直接宣布了她在下面听了双方当事人陈述之后得出的结论。——“完了傅菁要遭殃了!”
陈意涵看着她忘记涂唇膏而变得发干的嘴唇,先把手边的茶递给她喝一口,把凳子拉到面前让她坐下,再听她充满激情地继续说着。
“今天宣仪一来就问我,记不记得以前有个傻逼凌晨了还在路口边摆摊!”
“...”
“我还以为宣仪知道我知道傅菁的阴谋了,吓得话都没敢回,只敢说好像是有印象…?
然后她就更生气了,又指着傅菁咬牙切齿地问我,那你看她像不像那个傻逼。
然后我就看过去,看到傅菁正一个人对着空桌子笑得心花怒放…”
超越的话有点混乱,可能夹杂着对傅菁命运的担忧,也可能只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之后实在太兴奋了。陈意涵仔细听完,这才梳理出故事的大致走向:
起因——原来昨天宣仪看到傅菁贴膜包的时候就总觉得眼熟,在傅菁无师自通地知道走到路口应该左转去她家时开始怀疑,最后在试性地问她是不是说过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麻辣烫,而傅菁立刻给予肯定点头时确定了心里的答案——好哇你个傅菁,敢把主意打到老娘头上来了。
接着——于是回家后越看认真贴膜的傅菁越觉得来气,觉得有辱黑道小老板尊严的后宣仪借口按摩,下狠手把气都撒了回去。
经过——“其实我也不是不讲道理,打了还不是就气消了嘛。”
然后打得累了准备停战小憩十分钟,再好好审问傅菁是不是喜欢她来着的宣仪,就眯了那么一小会儿,20分钟不到。当她再以扭曲的姿势在小沙发上醒过来,傅菁已经趴在本该属于她的大沙发上,睡得比猪还沉,一脚还把她新买的白色流浪包给踹到了地上。
结果——“越越你说傅菁欠的账是不是该加利息了???”
“…那傅菁怎么说?”
“傅菁说…宣仪家又大又敞亮…还说这次给宣仪贴的是最贵的膜让她小心别弄花了…”
…
陈意涵深刻地同意了超越进来时嚷嚷的那句话——完了傅菁要遭殃了!
看着楼下僵持的两个人,再看看激情分析的超越,自己又加上了另一条结论——完了我是不是还得再打一个月麻将了?
多么绝望的沉思,让小陈总在杨超越的gif面前坐成了一张jpg。
没关系,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成功商人,即使Plan A 失败,本能直觉也会立刻执行Plan B。陈意涵认真想了想,就靠傅菁和宣仪这样菜鸡互啄的状态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彼此坦诚真心,那么超越就还得瞎操心,那么也自己心心念念的钢琴play就还得继续延期了。
在感情的竞技场上,如果角力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无法让谁臣服,那么只能在守恒公式里引入新的变量,加速化学反应。
陈意涵立刻制定了新的计划,先打电话给有“冷场王”美称的老朋友紫宁,约她出来唱K,唯一的任务就是专注唱歌一定要当好电灯泡,而自己就负责灌醉傅菁宣仪。
KTV是自己家的,楼上就有酒店,不管谁先倒反正她俩总有一个人得把事给办了。
安排好包厢,安排好豪华大床房,甚至在房间床上安排好了手铐和制服。小陈总就差没准备拿枪比着两个人的脑袋说就是用强的,你们也得给我上!
当然还不能让超越知道她迫切的小心思,于是唱歌的名义就变成了给紫宁过生日。
麻将馆里修罗场般的气氛紧绷了几天,宣仪终于同意出去放松一下的提议,被超越在面前撒着娇说陪我去嘛拖到了KTV,后面傅菁亦步亦趋地跟着,还不知道自己底裤都已经被扒没了。
当坐在KTV,一排红酒摆上,而紫宁也捎上她一贯的看似高冷实则天生冷脸抵达包厢,五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说第一句话时,陈意涵觉得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倒上红酒,看着超越也举杯蠢蠢欲动,陈意涵把桌边特意准备的一扎橙汁摆她面前,这才举杯说话。宣仪先拿起红酒闻了闻,接着向她投来了懂行的目光,傅菁就坐在宣仪旁边,眼神不知道在人家头顶飘什么飘,超越说这个橙汁还蛮好喝的,紫宁在点歌机旁边认认真真点了三大页的苦情歌。
很好,一切尽在掌握中。
第一首歌前奏响起,伤感的吉他弹奏,是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
紫宁拿着话筒还没开始唱,傅菁先带了一点点兴奋与一点点唐突后的紧张,小心翼翼站起来问“我也很喜欢这首歌!可以一起唱吗?”
其实一点也不凶的紫宁当然欣然应和了。
唱歌是这样一种事情,当你在K房遇到歌单高度重合,又能与你相互应和的伙伴时,会产生一种高山流水的惺惺相惜感。两个人共同完成一首喜欢的歌曲,就像高手过招,一边抱着欣赏慨叹,一边又忍不住再切磋一局。
于是傅菁唱完高音,紫宁立刻接上一段海豚音;傅菁哼完rap,紫宁的hook也紧接而上;在情歌的和声部分更是不用眼神交汇就能默契地共同完成。唱到兴奋的傅菁说“好怀念以前大学组乐队的时光啊”,而紫宁惊讶地回应到“我以前也在酒吧驻唱过。”
“哇我听你口音好熟悉,你是湖南那边的?”
“很近很近,我来自成都。”
“我去过!成都的火锅超级好吃!”
“哈哈哈我还买过抽真空的长沙臭豆腐呢。”
…
喂了好几声也没有打断嗨唱中两人的陈意涵,很想怒问为什么你们不按计划走?!!!
悄悄看一眼坐在侧边的宣仪,酒看来是不用灌了,人家的架势像是要吹瓶子…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今晚是想让你们酒后发生点什么肉体关系,但这个肉体关系真的不包括人身伤害。
超越已经在栽在一边的沙发上睡着了,陈意涵在又听完两个人深情合唱一曲《我最亲爱的》之后,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打破僵局才行。她深呼吸,特意贴近一人饮酒醉的宣仪身边,问她想唱什么歌。
宣仪歪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昂起已经喝得有点迷糊的头问傅菁,“傅菁你听过那个你要的爱吗?”
!!!
陈意涵听到歌名之后觉得Plan B 还能抢救一下。
和紫宁聊麻辣火锅聊得正兴起的傅菁想了一下,回答着“emmm我不会,你唱一下?”
宣仪像是有点醉了,没太听清,又问了一句“嗯?”
!!!
陈意涵看着傅菁手上的话筒,心中在不住呐喊,给她!给她!唱完了你俩赶紧你侬我侬地给我滚到床上去!
心中的呐喊还没有滚完弹幕,傅菁像是没有听到宣仪的问句,却突然心血来潮地站起来,用后脑勺背对她俩,举起话筒中气十足地唱了一句——“摩擦摩擦滑板鞋!”
…
陈意涵觉得如果自己是宣仪,那傅菁现在可能连尸体都被残忍销毁了。
再看一眼宣仪,已经默默吹掉了第二瓶红酒,眼睛在大屏幕的映照下闪着荧 光,手里握着酒瓶子,像随时可能往傅菁脑袋上敲去。
纵横黑白两道多年以致于已经失去警惕心的小陈总,此刻也终于想起了被黑社会支配的恐惧。
这样下去不行。
傅菁和紫宁已经从追光者嗨唱到了乱世巨星,再唱下去可能傅菁自己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宣仪一个人喝了不少酒,飘忽的眼睛死死盯着傅菁旁边的灯柱,还念念有词着咕噜咕噜的话,看样子应该也是真的醉了。超越懵在旁边的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又醒了,挠着脑袋问怎么还不切蛋糕,而冷场王紫宁喝了点酒之后开始在包厢里跳起了小黄人的草裙舞。
嗯,看来Plan B已经完完全全地彻底失控了...
觉得还是人命更重要的小陈总决定紧急定中止计划,先把这一晚平安度过最重要。把房卡交给傅菁时,觉得不放心,又特意叮嘱她一会儿可以到前台再开个房间,反正酒店淡季空房间也多。
“宣仪应该是喝多了,可能…可能会有点暴躁,你好自为之。”
傅菁半扶半抱着宣仪在电梯里上13楼时,宣仪发烫的脸贴着她的耳朵问,“怎么不和你的紫小姐继续唱了?”
傅菁:“盒盒盒盒盒,人家姓张啦。”
那一刻陈意涵觉得自己清楚地从电梯的反光中看到了宣仪手上爆起的青筋…
在感情世界中,渴望占有比索求拥有更加汹涌,无论百德新街的爱侣,还是记载春秋的史记,人人都希望能握牢蜜运,篆刻章印,为感情找一个天光的出口。
陈意涵看一眼身边迷迷糊糊打瞌睡的杨超越,再看一眼前途未卜但总觉得会很恐怖的宣仪傅菁,第一次觉得其实陷入情感泥沼里的每个人都是迷途羔羊,任由顾盼算计,最后还是只能对着众神感叹一句——阿弥陀佛,这就是命。
傅宣|月亮警察 - 5
即使东京不快乐,巴黎仍快乐。在悬崖上磨折,于太平中飞堕,好像只要能够换取心上人眼角眉梢一盎司的在意,就算人间值得。
吴宣仪从沉重的黑暗中醒过来时,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某个酒店房间里的床上,也知道她自己并没有喝多,只是因为心情郁结,所以有点酒不醉人自醉。
站起身走两圈,头不重,脚不轻,反而有种太空漫步的轻盈感。太阳星星仿佛就在天花板的底片上盘旋,回溯着洪荒时期的诗篇传说,而脚下有莹白雪片掠过冰封星河。
就这样踩着银河漫游太虚,直到降落在某个发出蜂鸣声的星球,感觉声波安抚着她的神经。
在快再一次跌进睡眠之前,让她心情郁结思维混乱的罪魁祸首终于出现在眼前——以奇怪的颠倒角度走过来...
即使东京不快乐,巴黎仍快乐。在悬崖上磨折,于太平中飞堕,好像只要能够换取心上人眼角眉梢一盎司的在意,就算人间值得。
吴宣仪从沉重的黑暗中醒过来时,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某个酒店房间里的床上,也知道她自己并没有喝多,只是因为心情郁结,所以有点酒不醉人自醉。
站起身走两圈,头不重,脚不轻,反而有种太空漫步的轻盈感。太阳星星仿佛就在天花板的底片上盘旋,回溯着洪荒时期的诗篇传说,而脚下有莹白雪片掠过冰封星河。
就这样踩着银河漫游太虚,直到降落在某个发出蜂鸣声的星球,感觉声波安抚着她的神经。
在快再一次跌进睡眠之前,让她心情郁结思维混乱的罪魁祸首终于出现在眼前——以奇怪的颠倒角度走过来的傅菁,手里的白面巾和身上的黑衬衣碰撞出缥缈的水墨感,更加速了吴宣仪世界中心的漩涡转动。
而傅菁靠近,停在眼前,面色惊讶地发问,
“宣仪你...你趴在冰柜上干嘛?”
...
“腰...腰有点酸。”
认为自己真的很清醒的吴宣仪立刻起身军姿立定,目光锁定床的位置,再稳稳地一头栽了下去。
“哎哟痛!”
在傅菁嘴里“哎呀呀小心”地叫着,作势要过来扶她的的画面颠倒中,吴宣仪觉得自己倒在床上时,肋骨好像磕到了什么坚硬的金属质感的东西。
摸索着把凶器从身下拿出来,一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酒店房间,但真的就出现了的崭崭新的手铐映入眼帘。
…等等我喝得有这么多吗???
傅菁看她脸上表情走马灯地变幻和懵逼的眼神,一边带着心疼一边又忍不住笑意。走近坐在床上,把她头枕在自己腿上,拿凉水浸过的面巾过来轻轻敷在她额头,手在她太阳穴那里打着转按摩,嘴里的话也没有停下来。
“你说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嘛,刚刚差点没把你从电梯里拖出来。”
“...”
“还好老超也在,好不容易把你给抱过来了。不过她到底哪里惹到你了啊,让你一边骂混蛋一边还捶她的头?”
“...”
“还有人家摆在床上的制服,虽然是丑了点,但你直接上手撕干嘛呢?你们黑道就这么看不惯警察吗?”
“...”
湿面巾带着凉意往大脑吹去一阵春风,也吹进来傅菁指尖好闻的香皂气味。而躺在人家腿上宛如听天书的吴宣仪不禁自问——我是失忆了吗?
认真回想一下,傅菁和紫宁在ktv唱得开心的画面,摩擦摩擦滑板鞋的画面,傅菁一脸认真地跟她说人家姓张的画面,清晰得像刻在脑子里面一样。还有自己差一点就摁着她的头往ktv包厢大门上撞的冲动,心里翻腾着被冷落的委屈感觉,甚至还有对自己美貌的质疑,小本本上一条也没有落下。
很好,该记得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傅菁把她脸上已经不再凉透的面巾拿起来,又起身去厕所重新打湿再敷在她的额头上。
“宣仪你要喝水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低头面向自己,眼睛里面都是关切。在抬手把头发夹在耳朵后面时,露出了她带点粉红的,在灯光下面能看见细软绒毛的耳垂,还有扑面送来专属于她澎湃的少年气息。
傅菁很漂亮,吴宣仪从来没有说过,却早就心底默认了这个陈述。
其实唱歌的时候傅菁眼睛不止一次地偷瞄过她,她知道。KTV像个分隔的异度空间,褪去了傅菁身上的粗粝,揭开了她细腻又带着感伤那面。生命的深刻,隐秘的狂热,唱到“我也会藏着感谢笑着和你说再见”时的试探靠近,当唱到“知道我不完美,能给的我都给”时,脸上又被蒙上了一层黯淡的安静感。
从来没有问过你,会不会其实因为我,背后也攒了十万公升眼泪?
吴宣仪想了一下,如果身份置换,故事会是怎么样的走向呢?
她一向不是什么自信的人,对生命有严格的限定,也在很多事情面前难以主动去争取什么。如果傅菁是她明知遥远却依旧喜欢的人,她想,她只会远远看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吧。
而傅菁却就这样子闯进了她的生命,明知身份悬殊,看到前程未卜,仍旧选择了自己。
这样以近乎孤注一掷的姿态,跟在身后,靠近身边,小心翼翼却从未退缩地陪伴着自己。
吴宣仪决定大发慈悲再给傅菁最后一个主动坦诚的机会。
“要,要你喂我喝。”
故意软下来的语气,说完之后看一眼意味深长地将目光投向了傅菁的嘴唇,再充满暗示性地闭上了眼睛。
傅菁显然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你确定?”
哆嗦的声音问着。
过一会儿,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到傅菁起身,去到吧台,然后又带着忐忑的心跳声靠近。
噗通,噗通,噗通。
“老宣张嘴。”
吴老板其实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怎么觉得心跳快要过速,只敢随着傅菁体温的靠近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哎老宣你嘴再张大点儿。”
“...”
冷静,你要冷静。
深刻意识到对一只猪奢求什么氛围与暧昧的吴宣仪提醒自己,心里默念了一遍清心咒之后,再缓缓睁开因为闭得太用力而发酸的眼睛。
面前,坐在她上方的傅菁手里举着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正颤颤巍巍地想往她嘴里灌。可能觉得姿势不顺手,扭来扭去,最后用为难的表情跟她说——“老宣要不你还是坐起来吧,不然我怕会呛到你诶。”
很少有人知道,作为黑道千金,吴宣仪曾经练过十年的武术,并且教练们一直夸奖她柔韧性和反射神经很好。所以对她而言,在心里的最后一点耐心被傅菁毫无知觉地践踏成灰烬之后,立刻翻身弹起来把她制伏到地上并顺手用手铐把她双手铐在了床边的落地灯柱上面,其实就是秒秒钟怒火爆发后的本能动作而已。
越看她无辜的表情越来气,又把傅菁放桌上的黑口罩拿过来蒙在她的眼睛上。
“傅菁你给我听好了,女孩子闭眼睛,tm不是为了让你就着矿泉水瓶灌饱她的!”
拿过瓶子喝一口水,然后再俯身,捧着傅菁的脸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本来有一肚子的火气和愤懑,甚至想直接让傅菁生吞了矿泉水瓶,再从她的猪脑子里把瓶子抠出来才能觉得解气。但未曾预料空中相触的那一刻柔软,水过渡到对方嘴里去后留下的湿润空间,让本来也没谈过恋爱的吴宣仪错愕失神了。
听到傅菁“唔”地惊呼一声,剩下还想说什么话,都被她一口吞掉。
原来唇齿之间真的可以通电。
她感受到傅菁咽掉了嘴里的水,却仿佛更觉得干渴,在黑暗中试图探寻甘泉;她也听到自己的心跳回响,于海与峰交接的边界,荡漾出更大的波纹;她觉得是自己主动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夺取了主动权,双手撑在地上想往对方身边再贴近一点,而空气中有火花有森林有夏季洋流,奔腾着从每一寸肌肤上碾过。
傅菁的手被铐在灯柱上,不自觉挣扎时带动灯罩摇摇晃晃,黄色灯光摇摇晃晃,墙上人影也摇摇晃晃。
吴宣仪不知道这个吻是怎么开始又如何结束的,她只知道愤怒好像都化作热度蒸发掉,而傅菁的口红被她弄花了,定格陈列于记忆博物馆中。
傅菁喘着气,被束缚双手蒙住眼睛之后仿佛视觉与直觉退化,而触觉嗅觉听觉因此变得更加明晰,有惊讶与惊喜交错溢在黑暗里,还有心跳的声音轰鸣在口腔里。
在一段冗长而压抑的沉默后,还是傅菁先开口说话了。
“宣仪…你把手铐解开好不好?”
宣仪听话地解开了她黑色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我说手铐,不是衣服。”
于是宣仪又贴心地为她解开了第二颗扣子。
“不是不是不是,我我我…你你你…是手铐啦!!”
说完又特意双手用力撞了一下同样钢铁质感的落地灯柱,发出了“哐”的声响。
“...”
宣仪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像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再用一种奇异的害羞的语气对她说,
“嘿嘿,对不住了啊…刚刚铐上的时候就发现好像上面没有配钥匙…”
…
“盒盒盒盒盒你别开玩笑。”
“鹅鹅鹅鹅鹅我没有。”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
“…那怎么办?”
“叫…叫开锁的来?”
“现在几点?”
“emmmm凌晨1点多。”
更加冗长的沉默过后。
“那你可以把口罩从我眼睛上取下来了吗?”
“不可以…我要面子的…”
谁也想不到剧情走向的对话就这样断了后续,留下一串奇异的让人安心的暖和感觉。
陌生的酒店房间与难以捉摸的人生轨迹,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困在某地却想一直停在这里。坐在面前的人甚至没有追问为什么突然亲她,而是面色灰白,陷入了把一切浪漫气氛都烧光的绝望现实中。
第一次的这时候,以后无论多少次带着怀念回头,都会让人不禁笑出声吧。
吴宣仪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面前即使被蒙着眼睛也看得到四周散发着怨气的傅菁,拿手弹一下她的额头,又换来一阵不自在的扭动,突然很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诶,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啊?”
“哼,老妖婆!”
“你再说一次?”
“...就是…很嘴硬的人啦。
喜欢把什么事情都扛在心里面,也不说,自己死撑着,小心以后法令纹抹都抹不平了。”
“拜托我哪有?”
吴宣仪觉得傅菁对自己的认知偏差也太大了。
“还说没有…
你知不知道你没事发呆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
喜欢跟所有人都笑着说没关系,然后自己又要窝在角落里难受半天。
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其实可胆小了,还不敢让别人知道,生怕有损老板尊严。
还有你的家,空空荡荡根本不能叫做一个家吧,就像随时可能会跑路一样。”
“我…我这叫四海为家啦!”
“屁诶,你这叫死鸭子嘴硬。”
大概是被蒙住了眼睛,而深夜又让心里的话止不住外泄。傅菁摸索着把身体重量靠在床边,大脑编辑了好多长句自顾自地说着。
“我也知道你很辛苦…
可是…可是在我面前,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吴宣仪几乎没有提过,曾经她也有过一段黑暗艰辛的苦痛时光。那些从小接受的教育,来自外界殷切的期望目光,还有她对自己的要求,都在说你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你要拿第一才行。
她试图去自己闯出名堂,结果却是撞得头破血流,仍旧无法留下一丝一毫姓名的痕迹。每一次离成功仿佛只差一点,又每一次亲眼看着现实把一腔热烈沉重的期望狠狠摔破。路上有哭过,有失望,有无助,只是不愿意就这样认输,一路走来也撑到了现在。
即使生命注定是漫长的冬天,被理想与现实夹在中间,但现在的她终于可以捂着自己的胸膛骄傲地说,我变得很勇敢,我喜欢如今的自己。我吴宣仪,以后一个人也绝对可以撑下去。
所以怎么可能,生命中凭空出现这样一个人,在精神与肉体都无法战胜你甚至是全线溃败的前提下,被死死铐着,缩在床脚,却结结巴巴而郑重地告诉你说,
“没关系的,你可以不坚强你可以脆弱易折。
无论你多么骄傲或者自卑,我都可以承受,
我都想要陪在你身边。”
怎么可能,残酷现实里存在这样一只蝴蝶,明知自己渺小到飞不过悬崖沧海,却仍不息地扇动翅膀,想要为你的凛冽世界带来一场热带风暴。
怎么可能,拨开茫茫人海前来的这个人,一眼看穿你的阴晴雨季,在很久很久到来之前,已经最了解你最不想承认的固执倔强。
怎么可能呢,
而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你都真心地相信了可以实现。
工笔写意,或者白话字句,仿佛被这个人说出口的时候,彼此牵绊的心与心之间就已经通了灵犀。
“那什么…你还想喝水吗?”
“嗯…?”
没有等到宣仪的回答,却等来了第二个让人屏息的吻降落。
“等等等等。”
在丢兵弃甲,衣服被褪去即将被大肆攻城略地之前,傅菁想再最后挣扎一下。
“你…你给我把口罩取下来啦!”
感受到宣仪的手在腰间拂过,再来到眼前,轻轻一扯,被黑布压抑着变得模糊的一切终于重新回到视野。
看到了宣仪染上裸红的脸,亮晶晶的眼睛,看到她的手仿佛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目光下移,看到了自己坦荡的躯体,什么时候皮肤也变得通红,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胸口更强烈地起伏。
看到宣仪的目光停在她的肚子上,又来到黑色bra的边缘,不自觉地做了吞咽动作。
看到宣仪身上整齐的衣服与好整以暇的状态,意识到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挣得开手铐把对方扒光调换角色的。
然后再意识到,无论如何今晚都只有在下面的份。
...
”你!你给我重新把口罩蒙上先!”
不亲眼面对是 傅.我明明应该在上面.菁 最后的倔强。
当让大脑爆炸的映画被再一次罩在黑暗中,她这才敢重新放松自己,任凭感官捕捉到宣仪的气息踪迹。
吐到渴望上,落在索求中,又继续向下延展,剥开肉身探入灵魂的深处。这颗转动星球上的戒律烛火,仿佛都在此刻一同熄灭,理智被摩挲燃烧,而灵魂被吮吸抽取,融入进对方的皮肤骨骼之中。
跌宕之间,傅菁唯一残余的理智思考着这样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喂…
我真的很想知道…钥匙在哪里…
将现实翻折再翻折,折成空中的万千纸鹤,跋涉过迢迢银河,往目睹十方的月亮飞去。这一刻许下的愿望是——即使太阳海洋撞成地平线,天空倾斜,颠倒日夜,我愿驻留于你心脏的一半地,守望在悬崖边缘,紧紧抓住你奔跑而来,即将跌落的手腕。
无论快乐代价几多,无问人间是否值得,请让我拯救你,或者陪你一起坠落。
*************
14楼试图在陈意涵包里找房卡却摸出一把崭崭新钥匙的杨超越:这是什么?
陈意涵:…我不知道啊???
两个人进了房间,看到超大size的床时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好。
“那,那你好好休息,我走喽,明天见。”
“嗯?你不陪我一起睡吗?”
杨超越早就困了,正面朝下地扑倒床上,脑袋蒙在大床的的四个枕头中间,用不解的语气发问。
“嗯?你一个人睡会害怕吗?”
抬头看,陈意涵的表情多么正经,俨然一副阿姐关心胆小阿崽的模样,绝对没有一点私心。
杨超越被噎到无语,想说什么又在理智的呐喊下选择暂时憋着,半饷了才闷闷回了一句。
“...嗯,我害怕。”
只有无边宇宙中守护的月亮警察听到,她留在喉咙没说出口的心里话是——
哎呀麻烦,陈意涵你不就是喜欢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