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滨炯】合作关系
先婚后爱/1.5w字
联姻对象一夜之间变成傻子了该怎么办
“合作关系就是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合作相爱。”
0.1
“准确来说你已经迟到了一小时十六分钟。”
“哦,所以呢。”
对面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潮牌,Stussy的手工黑牛仔宽松外套,搭一条C2H4的米棕色工装裤,鞋子是Vans最新出的复古街头板鞋。比起和联姻对象见面,更像是大学生参加party或者街舞比赛。
这个西餐厅需要提前预订,要求男士都是西装、领带穿戴整齐,因此年轻男人一身休闲街头风格外扎眼。按理说这样的穿着根本不允许进餐厅,但眼前男人被允许的原因也很好猜透,当然张炯敏并不想去猜这是...
先婚后爱/1.5w字
联姻对象一夜之间变成傻子了该怎么办
“合作关系就是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合作相爱。”
0.1
“准确来说你已经迟到了一小时十六分钟。”
“哦,所以呢。”
对面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潮牌,Stussy的手工黑牛仔宽松外套,搭一条C2H4的米棕色工装裤,鞋子是Vans最新出的复古街头板鞋。比起和联姻对象见面,更像是大学生参加party或者街舞比赛。
这个西餐厅需要提前预订,要求男士都是西装、领带穿戴整齐,因此年轻男人一身休闲街头风格外扎眼。按理说这样的穿着根本不允许进餐厅,但眼前男人被允许的原因也很好猜透,当然张炯敏并不想去猜这是他哪个亲舅舅或者叔叔旗下的产业。
张炯敏表现出不耐烦的时候会频频看手表,他的联姻对象好似未察觉自己迟到一个多小时的严重行为给张炯敏带来多少愤懑,甚至翘着二郎腿,悠哉地搅着咖啡,并且,话说的也不太好听。
“你就是我妈千挑万选出来的联姻对象?”
张炯敏的母亲很早提过他的名字,叫徐滨来着,到底是哪个滨就不得而知了。他对于徐滨纨绔的私生活的作风也略有所耳闻。
“不好意思,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张炯敏没等徐滨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张炯敏十指交叉抵下巴缓缓地讲,徐先生,你应该也清楚我们这次婚姻的性质,我不会期望你爱上我,当然我也不会爱上你,我不管你平时生活是怎样的,但是结了婚就要收敛一些,至少在父母辈面前要收敛,如果你不清楚其中尺寸的话我会提醒你,懂吗?
张炯敏一向说话都很有目的且条理清晰,徐滨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当然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实际上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张炯敏,年轻好看的面孔,狭长眼睛被温和的气质中和,很难得叫人舒坦。西装穿得得体,窄窄地修饰着腰身,笔直的腿完全被展现出来,脚踝也很细,像是可以被一手握住的样子。
如果说张炯敏设计师的职业病是看别人的穿搭可以分析出一些心理性格特征,那么徐滨就是很会看人的样貌身材,他身边的男男女女,莺肥燕瘦从没断过,所以分出个主次高低,好坏优劣来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张炯敏直接了当,估计对面人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徐滨拿起苦涩的美式喝了一口,也不急,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拒绝。”
张炯敏知道徐滨是被宠惯了的人,献殷勤的人雨后春笋一茬儿一茬儿往外冒,抽刀断水似的赶着往上贴,所以二十四岁了仍旧半大小孩儿似的不管事,老爷子宠得很,公司里挂个名给个轻松的职位过着二世祖般的生活,现在只求成个家,被人管一管治一治坏毛病。
到底是哪哪儿都不一样的两个人。张炯敏学的服装设计,早些年去法国留学,回来了就做自己的品牌。年轻人总是心高气傲要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因此不愿意靠着家世谋个闲职。他在外勤工俭学吃过苦,资金链也断裂过,现在有一家蛮大的工作室,偶尔做一些精致的限量小装饰品。
所以他看徐滨像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个上海一抓一大把的浪荡公子。
“我想拒绝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
张炯敏态度不卑不亢,表情淡淡的,却让徐滨感到了一丝挑衅。
如果不是家里的逼迫他结婚太甚影响他工作的话,此时的张炯敏应该在巴黎某个秀场组织策划,或者已经在冰岛的辛格维利尔国家公园欣赏自然裂谷风光、在首都雷克雅未克出海观鲸,再不济也应该窝在沙发里,泡一杯燕麦看电影、纪录片。总之,不会在这里陪一个素未谋面的狗崽子玩过家家。
撂下这么一句话张炯敏就起身离开,给了任意场合从来都是第一个走的徐少爷冷脸。徐滨显然吃了一瘪,当下却没由来地觉得不好发作。
张炯敏出了餐厅,流动的新鲜空气让他暂时舒松,随之为他即将要维系的一段陌生的关系感到些许担忧。
0.2
婚礼是在徐滨小姨的别墅的小花园里举行的。小姨是个爱侍弄花草的人,所以各种的酢浆草开的花,色块整齐地铺成一条迎宾路,大炫蓝鼠尾草、花叶白鹭菀和一墙一架子的绿藤萝相得益彰,秋日里也显出生机勃勃来。
若不是要在这里和徐滨举行婚礼,张炯敏会很有兴致欣赏。
张炯敏是一个即浪漫又现实的人,浪漫是他希望找到一个灵魂契合频率共振的人,现实是他觉得很大概率遇不到,所以自己很可能会当一个不婚主义者。现在这一切都被联姻打乱,一个星期前他们领了结婚证,都没怎么见过面的两个年轻人被迫贴合,挤出个笑脸来迎合气氛,那张照片也被用来做结婚请柬。
简直荒谬至极。
婚礼听从孩子的意见所以并没有铺张,只是邀请一些亲朋好友,婚礼司仪站在台子上面等候新人,张炯敏顺着水晶路引走上婚礼台,对面徐滨穿一身黑西装,戴黑色蝴蝶领结,胸前还别着一朵丝织的白玫瑰,很符合徐滨的做派。张炯敏则穿一身裁剪过的大版型西服,怎么都比不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经。
“无论贫穷与富有,健康与疾病,徐滨先生都愿意和张炯敏先生患难与共、风雨同舟吗?”
难得徐滨没有耍小性子,也没有拿出那副吊儿郎当的少爷做派,反倒眼睛里有一丝玩味。
“我愿意。”
“那么张炯敏先生你呢,无论贫穷与富有,健康与疾病,都愿意与徐滨先生患难与共、风雨同舟吗?”
张炯敏露出一个笑,但是徐滨知道他牙都要磨没了。
“我愿意。”
两家人在市中心为小两口置办了一套高档公寓,离张炯敏的公司蛮近,也体现出徐滨母亲对张炯敏的喜爱。实际比起两个人婚姻的幸福,所有人都更注重这段婚姻的商业性质,张炯敏家做的是生物医药产业,其中医药技术产业比生物技术产业更薄弱,简单来说就是医疗器械要借助徐家做工业器械的高精尖技术,当然徐氏企业也有往医疗方向发展的野心。
他们两家人的联姻被业界被比喻为王炸,被称为双赢。
比起这些问题,张炯敏此刻更关心家族晚宴,他该如何与徐滨装作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应付父母看似关心实则暗藏心思的盘问,躲过对企业垂涎三尺利欲熏心的旁枝亲戚的明枪暗箭。两个富家公子虽说脾性不像,但从小在这样的生活氛围里长大,多多少少懂得如何避重就轻,礼貌却不失体面地坚持自己的原则。
徐滨再怎么混账,也得为这个烦恼着。
两个人本来要开车去,后来张炯敏想着,让司机开车第三人在场顾及彼此的面子,好过两个人闹得不和以至于在晚宴的时候撕破面具。张炯敏本不是容易情绪激动的人,但是他觉得徐滨有那个本事。
下了车张炯敏更加忐忑,这时候徐滨把手伸过来,意思是要张炯敏去挽他的手,但张炯敏却迟迟未挽,徐滨挑了挑眉。
“怎么,你怕了?”
“你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
最终两个人挽着手进去的,看到的人恐怕都要说句好恩爱的一对璧人。徐滨比他想象地还要贴心,给他拉开椅子,吃饭的时候给他夹菜,剥蟹,斟红酒,小到一张面巾纸都细心递过去。一切都被双方的父母看在眼里,颇有家和万事兴的味道。
“本来还担心两个孩子彼此不熟悉,两个人会合不来,现在看来好得很。”
徐母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我和炯炯两个人很好。”
虽然有准备,但是张炯敏还是被徐滨一句“炯炯”雷地浑身一个激灵。怪徐滨演技太好,还真像是遇到真爱浪子回头,撂下牌子从良的好丈夫。张炯敏打过交道的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做的掩饰不会比徐滨少,他露出了一个略羞涩又幸福的笑容。
“谢谢妈的关心。”
晚宴中途一直沉默着的徐滨的二叔徐建豪突然开口:“徐滨啊,你还记得萱萱吗?小时候老爱跟在你屁股后面,你还开过玩笑长大以后要娶她,现在两个人都长那么大了,二叔真的很欣慰。”
“改天我和炯敏会同她去吃饭的。”
张炯敏忽然离近了徐滨,热气流都打在徐滨的耳朵上,让徐滨生出一丝痒意来。
“那个萱萱是谁,需要我认识吗?”
徐滨也凑近了张炯敏,两个人脑袋挨在一起像小两口说情话。
“是我二婶的妹妹的女儿。”
张炯敏听到这话露出一个无人察觉的嗤笑,他笑这话说的挑拨了关系却又无伤大雅,较真起来倒显得张炯敏眼界小了。
0.3
张炯敏先起身去了洗手间,随后徐滨也跟了上来。中国式亲戚问话让两个年轻人实在头疼,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球抛地人无从招架,这会儿也管不上那点不和,两个人反而同病相怜了。
水龙头开着,水声和话语声交杂在一起,张炯敏用冰凉的水拍了拍脸。
“我们家的水很深,我不愿你淌进来。”
徐滨这话说得恳切,饶是张炯敏也挑不出来什么刺。
“我和你结婚肯定也有我自己的利益考量,至于你家族里的那点事,我不会参与,你放心。”
因为张炯敏的工作室临时出了一点事所以提前离开,他处理完了就直接回家,车开到一半才想起来应该回他和徐滨的那个“家”,于是又拐了个弯。他摁了指纹锁,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徐滨还没回来。他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冬季新来的衣服面料,小组提交的设计裁剪方案,还有一些加热就能吃的食品。
他在外的工作作风是一丝不苟,进了屋却把东西都噼里啪啦扔地上,人扑在沙发上,仍由疲惫侵蚀全身,他真的快要睡着了。
张炯敏是被母亲的电话吵醒的,接通之后母亲的声音十分着急,张炯敏瞬间睡意全无——徐滨出车祸了。
张炯敏很讨厌进医院,小时候外婆去世的时候也是在充满消毒水的空气里,白色的床单盖上去,一个人的一生就被宣告结束了。
他火急火燎赶到医院,徐滨已经移至VIP病房,了解情况后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病人头部受到撞击,昏迷的时间可能会比较久,后续情况还待观察。
那一瞬间张炯敏的心确实是揪了一把,虽说他俩的婚姻关系名存实亡,但昨日还和他插科打诨的这么活生生一个人,转眼就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况且,晚宴上徐滨是真的有意护着他的。
这一个星期张炯敏工作室病房两点一线来回转,做戏做足,免不了要把守在病床前的徐滨的母亲好一顿劝,他要挡虚情假意的亲戚,要随时观察徐滨的情况,还要在护工不在时帮徐滨擦脸擦手。张炯敏开始思考自己从这段婚姻里获得了什么,他本意是成了家安定了让父母支持自己的事业,现在这样的谎言反而让自己压力山大。
他的午饭也在病房里解决了,徐滨母亲送来的饭食也很用心,对于他这种忙起来面包配白开水的人来说是很熨帖的一顿。吃饱了张炯敏仔细看徐滨,这个人睡着了倒也平和,泪痣安安静静卧在那里,有点短窄脸,所以很显年纪轻,但是健身的原因,五官的气质让他带上点体育生的味道。
徐滨醒来的消息也是母亲告诉他的,他撂下手头的工作去看他,那人坐在病床上,脑袋上缠着纱布,张炯敏进来的时候徐滨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谁?”
旁边的徐母正垂泪:“医生说脑部受损,一些记忆丧失了,智商可能也会变得和小孩子一样。”
张炯敏震惊过后是担忧,按理说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徐滨变成这样对张炯敏的影响并不大,但他就是没由来的担心,惋惜。
“我是张炯敏,我们已经结婚了。”
“哦,那你是我老婆哦。”
一瞬间张炯敏的心情复杂起来,徐滨那双看人时轻佻的眼睛仿若退化,变得澄澈茫然,如同幼犬,是小时候父母有职业病嫌弃狗毛和口水不让养的那种。
徐母本来提议把徐滨带回去照顾,但徐滨说要和张炯敏在一起,徐母和他讲道理的时候徐滨就抓着被子摇头,嘴里还喊着,我就要和我老婆在一起,就要。张炯敏真的很想上去捂徐滨的嘴巴。最后只能让从小照顾徐滨到大的陈姨照顾徐滨,两个人还住在一起。
0.4
一进门张炯敏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陈姨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徐滨已经坐在那里等他,脑子被撞过后的人变得更加乖巧,两支筷子被徐滨分别拿着,动作很轻地戳碗。张炯敏把长风衣挂在别出心裁设计的,树枝形状的衣帽架上,对上徐滨的眼睛的时候徐滨停止了动作。
“老婆你回来了,吃饭。”
张炯敏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面部肌肉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他去洗了个手坐到了徐滨的对面,白色的小瓷碗装着米饭,徐滨给他夹了个鲜红的虾仁。男生吃饭大口,更别提现在徐滨的世界单纯的足够让徐滨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吃饭上。张炯敏这段时间都没有怎么和人坐在餐桌上好好吃饭,他被勾起了食欲多添了一碗。
张炯敏叫保姆阿姨拿了两个汤碗,番茄炖牛腩色泽好看,他先给徐滨盛了一碗,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碗,指尖被高温染上淡粉色,似是烫摩擦了几下指腹,徐滨一直盯着,张炯敏全当徐滨馋肉了。汤有些烫,谁知道徐滨不放凉直接喝了一口,五官都皱起来,舌尖伸出来吸气,真的很像吃了瘪的小狗。
“你是不是傻,不知道吹一吹。”
“好喝。”
西兰花和番茄被徐滨堆在一边,张炯敏没由来咸吃萝卜淡操心,示意徐滨把蔬菜都吃了。徐滨只摇摇头。
“不吃,不好吃。”
“医生要你多吃蔬菜,不吃我生气了。”
话说出来张炯敏自己都觉得好笑,无论是之前暗自和他较劲的徐滨还是现在孩子般智商的徐滨,都未必会听他的。对面的男人拨弄了几下西兰花,嫌恶之意再明显不过,最后只好放入口中,咽下去后还撇了撇嘴。
“真难吃。”
张炯敏轻轻的笑了出来,现在的徐滨和可两个字还是沾那么一点边的。徐滨大概是看出来自己吃了蔬菜张炯敏心情就会很好,所以把剩下的蔬菜嚼吧嚼吧吞下去,还把盘子端起来给他看,说我吃完了哦,很像幼儿园里积极表现想要得到老师表扬的小朋友。
陈姨站在一旁用慈母的眼光看着徐滨。
“滨滨这孩子从小就很淘气,大祸小祸不间断,脾气也执拗,谁的劝也不听。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好在成了家也听您的话,夫人也能放心了。”
张炯敏心想不然呢,你们把他当太子爷惯着,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养出这么个闲散浪荡子。
两个人达成了协议所以是分房睡的,张炯敏睡前习惯性看一会儿书,透明玻璃杯子里装着温开水,关于养生方面张炯敏意外没有年轻人不重视的通病。暖色的台灯照下来,缓缓翻着页面让人感到惬意。然后门外就探出了一个脑袋,一米八五的男人穿着睡衣怀里抱着一个枕头站在门口。
“老婆,我要和你一起睡。”
“回你自己房间去,多大人了。”
“可是……我妈说了,结婚了两个人就应该睡在一起。”
如果徐滨脑子没坏说这样的话会让张炯敏拉起警戒线,拿出两个人的合约对峙一番。现在的徐滨只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想离开但又怕张炯敏生气。张炯敏软了软脾气,好声说道,我现在比较累,想一个人好好睡一觉,你自己一个人乖乖睡觉好不好?他的语气软地仿佛可以考幼师证。然而就算现在智商不超过十岁的徐滨也有自己天然的执拗。
“我只要很小的地方。”
徐滨拿两个手比了一段距离,看样子今天是非要和张炯敏一起睡不可了。
“随便你吧。”
徐滨钻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说只要小狗睡的这么一小块地方的人占了床的一大半。那么大的热源贴近来,张炯敏下意识往外移了移,下一秒徐滨就箍住了他的腰。老婆,你不要乱动嘛,徐滨话说得亲昵,好像他们就应该这么睡。张炯敏秉承着不和傻子计较的心理没推开他,啪一下手边的灯关了,静的只有对方的呼吸声,回头就对上徐滨的眼睛。
“睡觉。”
张炯敏下了令,徐滨乖乖秒闭眼睛。
半夜张炯敏是被徐滨拱醒的,徐滨半夜睡觉实在不老实,哪里暖和往哪里钻,钻就算了,一双手有意无意滑下去搭在他臀部上,搭着就算了,但不知道徐滨半夜梦见什么,一双大手又揉又捏,激灵的感觉直窜张炯敏的天灵盖。张炯敏一巴掌呼醒徐滨,只见徐滨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
“老婆,你为什么打我呀。”
张炯敏冷笑一声:“你手在干什么呢?”
“我在帮我妈妈包饺子,揉面团。”
“你……”
好家伙,敢情梦里在包饺子。徐滨那双圆圆的小狗眼看着着实迷茫又澄澈,一副我在睡觉你干嘛打我呀的乖乖样,张炯敏说什么倒显得他自作多情,况且徐滨现在这个情况也不一定能明白耍流氓的性质。
“你睡觉听话别乱动,再乱动我会感冒的。”
张炯敏语气软下来,徐滨哦了一声,随即睡的板正,手交叠放在肚皮上。
一夜无梦。
0.5
“颜色弄的再哑一点,这个粉色太亮了。”
“裙子样式给我做一件拼接的试试。”
“裤脚再宽松一些,打造出松弛感。”
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事,张炯敏坐在办公桌前揉太阳穴。都是公司里入职时间不算短的老人了,一些细节还需要他来把关。揉揉太阳穴的间隙,助理阿琳把冒着热气的拿铁咖啡放到桌子上,看了看张炯敏然后露出一个职业笑。
“那是老大您精益求精。”
张炯敏接受这个适度的赞美:“OK,把今年冬天要出的限定戒指设计图拿过来,我看看。”
阿琳腹诽为什么结了婚的男人不去度蜜月而是跑来这里压榨员工,但是面上不露,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干练成熟。她还真想看看他们老板在伴侣面前是什么样子的,又想到新闻报道里那位少爷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扯到家族内斗和仇家报复之类的,总之令人唏嘘。
张炯敏拿炭笔修改一些图纸,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他没抬头。
“进。”
“老婆开门,我是滨滨。”
徐滨个子高,一条腿已经跨了进来,穿着深蓝色的毛衣,拎着一盒便当。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与初见时那个桀骜且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年轻人又是两样了。徐滨把便当放在张炯敏的桌子上,坐在一旁的客用沙发上,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张炯敏。
饭盒被打开时的香味让张炯敏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下面铺了一层杂粮饭,上面是撕碎了的卤鸡腿,蔬菜是卷心菜小番茄和一点点炒洋葱,旁边整整齐齐摆着三个蛋饺,外加一杯鲜榨橙汁。
张炯敏一口饭送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徐滨就迫不及待地问他好吃吗。
“好吃。”张炯敏喝了一口橙汁,“你吃饭了吗?你一个人来的?”
“司机送我来的,我在家里吃饱了。”
事实证明那么大一个人看着你吃饭是咽不下去的,所以张炯敏把蛋饺夹起来问徐滨要吃吗,徐滨立马点头说要,张炯敏挪到徐滨的旁边,一瓣橘子似的蛋饺被投喂到徐滨嘴巴里,张炯敏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顺其自然。
这段时间徐滨都会来陪他吃饭,工作室里的八卦屡禁不止,比起每天面对电脑和图纸,当然是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boss的婚姻状况更吸引人。boss的老公看起来完全是一个良家妇男,对另一半体贴到不行,每天都要过来看boss,带水果、奶茶、蛋糕和便当。
“我看你是想来我这里偷偷吃甜点吧。”
因为脑子还没完全恢复,甜品吃的过多可能会引发恶心呕吐,所以徐母对这方面管控有点严格。徐滨的嘴角还沾着巧克力和奶油,像是被人戳穿想法一般,眼神闪躲起来,舔了舔嘴巴,把蛋糕奉上去。
“老婆,你吃。”
张炯敏偏头笑了一下,现在徐滨这副样子可比以前听话可爱太多。张炯敏的成就一下子就从想养一只小狗到照顾一个人,至少这段婚姻从目前来看利大于弊。张炯敏抽了一张纸巾帮徐滨擦脸,徐滨的视线全然在张炯敏的脸上,会骗小姑娘的脸离张炯敏这么近,倒看的张炯敏不好意思了。
张炯敏觉得两个人的相处可能就像这样,彼此都没有负担,给自己最舒服的状态,徐滨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瓜也不用思考别的,被一些莫名的东西充斥影响恢复,直到——
张炯敏从同学聚会回来的时候喝了蛮多的酒,周围叽叽喳喳的,关系还算好的朋友说你结婚比我想象中的早,有些人叫他下次把徐滨介绍给他们认识,有些则了解一点这位沪少的情况后,私下里议论利益为本质的婚姻不长久,实际上他真的没什么结婚的实感。
从嘴巴里呼出的气凝结在冬日晚上的空中,薄薄一层雾似的,这时候最容易人叫人多愁善感。全世界仅此一对的高定戒指在他左手无名指上,银色的,和钻石一起在夜里闪闪发光。然后他拿出手机,拨电话给另一只钻戒的主人。
这段婚姻的商业性质明显不过,徐父近些年身体不好只想看着独苗成家立业,有了张家的帮持,徐滨那帮如狼似虎的叔叔伯伯不至于把家产都瓜分完,心里还是怪,怪徐滨对家族事业不上心,不争气。
徐滨赶到的时候张炯敏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后面的商业店铺灯火通明,橱窗里是一棵圣诞树,礼物盒子、手杖糖果、星星挂的琳琅满目,张炯敏就坐在那里,比任何事物都要好看。
徐滨几乎是小跑过来的,到张炯敏面前的时候胸膛还微微起伏。
“老婆,我来接你了。”
喝醉了的张炯敏比平时要乖很多,徐滨要扶他他也不逞强。以徐滨的身量和力气把人带回去不是什么难事,徐滨很温柔把人放在床上,要起身的时候却被张炯敏勾住了脖颈,徐滨僵住了不敢动作,呼吸在方寸之间碰撞,低头就可以吻到张炯敏略有肉感的柔软嘴唇。
“你要是一直这么傻可怎么办啊。”
“要是恢复记忆,变得和之前一样讨厌又该怎么办啊。”
他抛出去的两个问题落在空中没人接,徐滨怎么会理解他在说什么,那人直愣愣的,完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呆滞状态。不过张炯敏不知道的是,徐滨只觉得他脸红红的和平时清冷的样子不一样,双手还勾着他,好看的紧。
成年男人对这种东西是本能,更不要说徐滨之前在情场呆惯了,说是肌肉记忆也没什么不对——徐滨低头吻住张炯敏的嘴唇。荷尔蒙和肾上腺素什么的一齐涌出来,他的衬衫直接被徐滨扯崩掉了两颗扣子,徐滨挑最软的地方下口,张炯敏膝盖碰到徐滨的反应的时候突然猛地清醒,徐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本来还在沸腾的血液霎时冰凉,张炯敏用力推开徐滨,把衣服拢上去。他不敢看徐滨的眼睛匆忙逃离了卧室,徐滨在原地,表情从懵圈逐渐转化成失落。
张炯敏跑到了书房,关上门那一刻心脏都还在跳,明明是合法夫妻,却弄的像偷情一样。书房里有一张单人床,夜深张炯敏累的时候会干脆在这里睡了。这种情况下徐滨就会过来掀他的被子,拉他手臂,千磨万磨要把老婆弄回自己被窝。
外面的敲门声响个不停,张炯敏到底是心虚没有去开。线团一样的心思弯弯绕绕,让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张炯敏觉得只要自己狠心一点就好了,让这一场单方面的博弈尽早结束,变得轻松。
张炯敏开门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他潜意识里觉得徐滨一定走了,又莫名带着验证什么的心情。结果是一米八五的男人团坐在那里,在张炯敏开门的时候睡意全无,眼睛都亮了起来。
徐滨像大型犬扒拉主人一样扯住张炯敏的衣角,语气里委屈得很。
“老婆,你干嘛把我关在外面不理我。”
“对不起嘛老婆,你要是不喜欢亲亲,我就不亲亲了。”
“我以后再也不干老婆不喜欢的事情了,你不要不喜欢滨滨好不好。”
徐滨原来的嗓音本来是蛮沉的,现在这样说话,配上嘴角下撇委屈到不行的表情,张炯敏感觉心头被拧了一下。实际上给徐滨打电话的是他,先招徐滨的也是他,现在半路撂挑子把人丢在门外,像个不想对女友负责的男高中生。
“起来,地上脏,怎么上床睡觉啊。”
徐滨一扫霜打茄子似的蔫样,抱住了张炯敏。
“我喜欢老婆,就想和老婆在一起。”
现在徐滨这个样子说喜欢就是喜欢了,学不会拐弯抹角和撒谎。张炯敏双手搂住徐滨的背,像撸狗子一样上下摸了摸。到底是一百三十来斤的人,压地张炯敏都要站不住,最后只能推着徐滨说赶紧回去睡觉才消停。
0.6
冬日里温暖的好天气难得,张炯敏打算把原有的计划推迟,两个人可以出去野餐或者走一走,他提早下班,打算和徐滨一起去逛超市。在玄关处换了鞋,抬头才看见徐滨不在客厅,往日徐滨不在徐母身边的话,就是在客厅看动漫。
张炯敏推开卧室门,徐滨懒散地靠在阳台和人打电话,张炯敏听不清楚徐滨在讲什么,床上的笔记本电脑也在工作状态。有一瞬间张炯敏以为徐滨是不是脑子恢复了。
“老婆,你怎么提前下班了。”
徐滨的喜色毫不掩饰,过来给张炯敏又是一个抱。
“你是不是躺在床上玩了一个上午的电脑啊。”
“没有呀,我就玩了一小会儿英雄联盟。就一小会儿。”
张炯敏没有戳穿徐滨,而是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白色卫衣,一件黑色摇粒绒外套和一条灰色卫裤叫徐滨换上。徐滨换好的时候,张炯敏不可抑制地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年轻人气势各有各的嚣张。
冬日里街道的落叶不少,略显光秃的枝桠终于染上点落寞的味道。张炯敏回头看见徐滨举着手机给他拍照,照片里穿深驼色呢料大衣的男人微微仰着头,落叶在空中打转。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只是没有人帮张炯敏记录,那时候他会看完风景就走过去,偶尔捡一片树叶当书签。
“老婆,你好好看啊。”
徐滨献宝似的把照片给张炯敏看,等张炯敏看完,徐滨又表情纠结拧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炯敏知道他这样指定是有什么事,但是怕自己听完不同意。只是张炯敏都没发现自己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你要说什么呀,吃冰淇淋还是买游戏机。”
“我想亲亲你。”
说完徐滨就手指绞着卫衣绳,怕张炯敏不同意,不太敢看张炯敏的眼睛。
下一秒徐滨的脸颊传来柔软的触感,张炯敏偏头在徐滨面颊上留下一个吻,带着点两个人早上吃过的奶油吐司的甜味和冬日里落叶的苦涩,徐滨的瞳孔都放大了。
徐滨咧着嘴巴笑了,像张炯敏刷到的一个视频里被猫咪抓了却只傻笑的小金毛,憨的要命。其实如果仔细看的话徐滨的耳朵尖都红了,张炯敏的心脏也在胸腔里跳动,往前走不再理会徐滨的反应,徐滨三两步就跟了上来,嘴里说着老婆我还要亲亲。
很久没做菜了,张炯敏想到前几天看到一道菜叫榴莲鸡汤他很想试一试。两个人买了些肉、蔬菜和水果,张炯敏走到哪里徐滨就推着购物车跟到哪里。零食是少不了的,各色花花绿绿的包装堆在那里,要是被徐母知道了又是一顿训。
徐滨和张炯敏说两个人可以养宠物,养一只黑色小豆柴,又干净又听话,说着张炯敏偏头就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
“Jiongmin,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男人的普通话不太熟练,张炯敏也蛮诧异他来了中国。
“Noble,好久不见。”
Noble过来给了张炯敏一个拥抱和贴面礼,张炯敏很礼貌没有拒绝,徐滨就这么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外国男人把他老婆拥入怀中,占有欲又上眉头又上心头,伸手揽住张炯敏的肩膀。
“老婆,他是你朋友吗?”
“你结婚了?”
Noble神情略震惊,虽然他中文不太好,但也知道这个称呼是称呼伴侣的。要怪就怪徐滨看起来实在年轻,跟他们那边在街上滑滑板,打架,聚堆的青少年没什么两样,他还以为是张炯敏表弟堂弟什么的。
“你好,我是Jiongmin的……前男友。”
Noble倒是说的毫不避讳,还讲他现在来中国出差,如果可以的话,张炯敏可以给他推荐哪里旅游好玩。听的徐滨在一旁挂了脸,明显到不行。
Noble看了一眼徐滨,话却是对张炯敏说的。
“你的伴侣看起来太年轻了,照顾一个‘孩子’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我老公带给我的情绪价值,比以前多很多。”
哪个以前不用多说,徐滨听见张炯敏叫他老公,被承认的某人立刻挺了挺胸脯挑衅地看了眼Noble,然后故作深沉地说了句人要向前看。张炯敏的嘴角漾出笑意,这只大型犬有点聪明但不多的样子戳到他,哪怕以前他觉得和弟弟谈恋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等Noble走后,徐滨就再也绷不住,凑到张炯敏身边问来问去。
“老婆,你以后能不能都叫我老公啊。”
“别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
0.7
最近张炯敏回来都找不到徐滨的身影,给他打个电话过去发个信息过去,就说自己在跟朋友玩,晚上九点钟之前一定回来。之前每天回来都有人迎接,现在空荡荡的屋子有点不习惯了。张炯敏偏过头看见餐桌上有有一盘东西,走近看发现是徐滨给他准备的酸奶水果捞,各色的水果堆在一起新鲜好看,旁边还有一张便利贴。
「给亲亲老婆(´ε` )♡」
张炯敏拍了个照片留纪念,给徐滨发了个注意安全。
这几天张炯敏工作室里事情比较多,几次下班回来都蛮晚,员工不懂为什么做老板还这么拼命,要说的话是张炯敏对设计师这份职业的热爱,以及努力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张炯敏走到楼下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外面,然后就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他对张炯敏浅浅鞠了一躬,又从车里拿出一束桔梗花,微笑着说道。
“夫人,我们是少爷派来接你下班的。”
张炯敏接过花挑了挑眉,但还没上车,而是给徐滨打了个电话。
“你自己回来那么晚,还派人来接我啊。”
“老婆,我发小他失恋了,说羡慕我们两个,我安慰他呢。”
张炯敏听他语气骄傲又幸福,仿佛发小失恋了他可以再摆两桌,手串上的珠子在手掌心细细碾磨,他在调侃里向徐滨确认了这车是来接他的,于是在男人的注视下上了后座,毕竟他不习惯坐陌生人的副驾驶。
张炯敏靠在座椅上抱着花束,车在路灯下行驶,他感觉后视镜里男人的视线似乎有意无意一直盯着他,花的香气窜进鼻子里,睡意没由来地窜了上来,正常人都能察觉到不对,张炯敏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昏沉,手上失了力气,花束砸在了地上。
见张炯敏倒下,男人立马跟人报告。
“人得手了。”
光线昏暗的废弃工厂里,张炯敏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被束缚住,嘴巴被封的严严实实。地下室门打开的时候发出厚重的响声,从外面走进来三个男人,来接张炯敏的那个男人也在其列。为首的男人扎一个小辫子的肌肉男,眉尾有一道疤,看着和电影里的的劫匪差不多。
张炯敏的喉结上下滚动,绑架他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首先就排除了徐滨骗他的可能,只觉得这个傻子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其次不可能是劫财,费的周章太大,那辆宾利车看着就不便宜。脑子里想起之前徐滨的车祸和那句“我们家水很深,我不愿意你淌进来”,即使弄不清楚其中恩怨利益,也能感到事情的棘手。
“张家少爷。”
小辫子男人说少爷这个词的时候语气嘲弄。
“劝你不要想着逃跑,我们能从你相好的眼皮子下面把你弄走,你就应该知道我们掌握的东西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
张炯敏的手指在背后攥紧,他被绑在椅子上死死的,没有任何工具,凭他自己完全不可能挣脱。小辫子男人抽出一根烟,一个精瘦的猴似的男人很会看眼色给他点燃了,小辫子男人吸了一口,踩在砖头上烟灰掉落在地上,然后掏出一把匕首,叫开车的男人拿手机拍摄。
冰凉的刀刃抵在张炯敏的脸上,小辫子男人恶劣地一路往下,挑开张炯敏的衣领,扣子珠玉似地掉落,露出张炯敏白皙的脖颈,只要稍稍一用力,刀刃就能划伤血肉,血迹将打湿整片胸膛。
男人怪笑着,拿刀拍张炯敏的脸。
“你们说,我要是在这小白脸的脸上划上一刀他相好不得心疼死。”
张炯敏在发抖,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愤怒。他猜出自己是筹码,对方只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放他走,所以对方的主要目的是徐家。张炯敏一双狭长的眼眸里满含怒意,额头上微凸起青筋,整张脸尤其是眼尾都是红的,看的人升起一股征服欲来。
那猴似的男人转了转眼珠,盯着张炯敏恶心地笑着。
“哥,你看我昨天在酒吧和小姐什么都没做呢,就被您拉出来干这么大一票,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能不能把这小白脸嘴上的胶布撕了,叫他给我们……”
剩下的话男人没说出口,小辫子男人看着他冷笑一声。
“雇主叫我们每两个小时发一段视频过去,你想死我不拦你。”
他们收到雇主指示,只要拍下威胁张炯敏性命的视频给雇主传过去,别轻易撕票。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人质不能出现一点事,要是雇主东西拿到了,人质却出了事,像徐家这种在业界极有名的,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抓来斩断吧。小辫子男人这么想着,只等雇主传达来命令就可以丢下人质跑路,拿到钱后狠狠放纵一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凌晨钟绑匪靠着墙睡了,张炯敏却睡不着,手被磨的很痛,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滴水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知道徐家水深,但没想到绑票会绑到他一个商业联姻的人身上来。他一边在心里把徐家所有人问候了一遍,一边想办法。
终于挨到天亮,外面天色尚早,阳光从被泼了油漆和被木条封住的窗户缝隙里透过来,一瞬间有点刺眼让张炯敏皱起眉头,这荒郊野岭的很难有人来救他,他必须靠自己。
张炯敏看了墙角一眼,思考过后发出呜咽声,吵醒了绑匪,为首的绑匪叫道:“吵什么?”
张炯敏不理会他,只发出“呜呜”的声音,看起来有话要讲,嘴上绑的布被男人解开。
“我要上厕所。”
“他妈的哪里给你来的条件上厕所,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张炯敏也不恼:“我跑什么,你们也知道徐滨很爱我,无论什么条件徐家都会答应救我的,我现在只要等他来救我就行了,你们也可以拿钱跑路不是吗?”
对方敢做到这个地步,要的东西一定比金钱重要地多得多,所以他并不相信徐家会放弃那个东西拼尽一切救他,大概率会报警,但是谁能保证那时候他会不会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而且徐滨那个傻脑袋瓜子又能做什么。
“我要上厕所,听见没有?”
小辫子男人略狐疑地解开绳子,只是他手还是绑着的。
“你不解开我的手,我怎么解裤子。”
绑匪还在顾忌。
张炯敏似是自嘲一样笑了一下:“你看我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能打的过你们谁啊,况且我也不想受伤,我只想平安回家。”
放他出去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找了个墙角,向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头晕似的扶着脑袋,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三个绑匪急忙来查看情况,只见张炯敏脸色苍白。
“哥,这怎么办啊,他不会有什么病吧,死了的话雇主那边怎么说啊。”
张炯敏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我低血糖犯了。”
“这上哪儿找糖去啊。”
小辫子男人显然是主心骨,指着其中一个人,让他开车去市区买葡萄糖,剩下两个人继续看着,从这里到市区边缘开车起码都要两个小时。
“绑这些个有钱人就是容易,一个个弱不禁风的。”任他们宰割。
过了十几分钟,那个猴似的男人突然捂住肚子,脸色难看。
“老大,我那个有点闹肚子,我去那边方便一下。”
小辫子男人笑骂道:“赶紧去,王八羔子事挺多。”
墙角那根废弃的钢管离张炯敏不远,只要他伸手就能拿到。他知道绑匪分两波来所以车不止一辆,他看见车钥匙就别在小辫子男人的裤腰上,只要一瞬间就行了,他在等,等小辫子男人转过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就这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他不敢想。
小辫子男人摸了一下身上,没有烟,大概是落在那边,于是转过身打算去拿,一瞬间的事情而已,钢管重重落到男人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小辫子男人捂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吼声,眼神恶狠狠地,仿佛要把张炯敏剜出一个洞,男人或许是觉得张炯敏要自己死所以爆发出了强大的生命力,蛮牛一样冲过去,抱住张炯敏的腰,张炯敏一声闷哼,两个人重重跌在地上,手中的钢管跌出两米开外。
完了,这是张炯敏那一瞬间的想法。
张炯敏挣扎着还没仔细看,突然身上的重压轻松了,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是徐滨揪住小辫子男人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到男人脸上,男人倒在地上,徐滨一脚下去,张炯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地上的男人终于不动了,张炯敏才反应过来真的是徐滨来救他了。
徐滨半跪着,把张炯敏捞起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你没事吧。”
徐滨的声音因为心疼和愤怒轻微颤抖。张炯敏脸上,身上是脏污的泥灰,一边脸还有蹭上去的血,他没说话,只咬着嘴唇眼眶发红地盯着徐滨。虽然知道血不是张炯敏的,但仍旧让徐滨触目惊心。
“你,恢复正常了?”
“我……”
“徐滨,小心!”
徐滨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个猴似的男人拿着刀冲过来,徐滨没躲开,如果徐滨躲开了的话刀尖就会直刺张炯敏。徐滨本能拿手臂挡,从肩膀到手臂顿时撕开一个鲜血淋漓的长口子,但他反应极快,已经猛地抬起膝盖,一个有力的膝击让绑匪捂着肚子差点跪地,旋即又是一拳,绑匪的下颚骨几乎错位。又是几拳下去,男人死鱼似地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声音,和他哥一样。
鲜血流下来,打湿了徐滨的半个身子,张炯敏嘴唇颤抖着,爬起来去看徐滨的伤口,想去摸手又停在半空中。这时候徐滨伸出另一只手把张炯敏揽到怀里,沉沉的声音在张炯敏耳边呼出。
“没事了,我们回家。”
0.8
当自己的人没接到张炯敏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强烈的不安,打电话问了父母和张炯敏的朋友,都没有张炯敏的下落,手机里张炯敏的定位越来越远,徐滨立马驱车追赶。后来他就收到了那段视频,张炯敏被绑着,刀子抵在他脖子上,旁边是几个男人恶劣笑声。徐滨的脸色阴沉地要杀人,他把视频发给手下人,选择先报警。
徐建豪要徐滨一个小时内交出自己制造伪劣医疗器械的证据,不准报警,这样他们还是好叔侄,家和万事兴嘛。徐滨让手下人把证据一部分一部分交给徐建豪,和徐建豪谈判,给他争取时间。他不敢保证警察赶到的时候张炯敏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老东西,徐滨要他生不如死。
警车陆陆续续来了,警笛长鸣,让张炯敏有一种不真实感,徐滨和张炯敏一起坐上了救护车,徐滨手臂被包扎的时候另一只手还抓着张炯敏,疼地冷汗都下来了,徐滨也不想装什么铁血硬汉流血不流泪,在张炯敏面前直哼哼。
“老婆,好疼啊。”
“老婆你快抱抱我,不然我要死了。”
张炯敏当然心疼地要死,伤口非常深差点割断筋脉,晚一点手都要报废。他像哄小狗似的哄着徐滨,给他喂水喝,又给他吹吹伤口,徐滨干脆把脑袋靠在张炯敏的肩膀上,感受老婆的体温。
张炯敏后来才知道徐滨在他的手链里安装了定位装置。那个手串是徐母去寺庙祈福得来的,是一对,他与徐滨一人一个。徐母要他们日日戴,戴满半年,说是可以驱邪消灾。
那三个绑匪,一个脊柱断裂死亡,一个肝脏脾脏破裂死亡,另外一个开车去市区发生了车祸当场死亡。徐滨很满意这个结果,对手下人说干的很好,这下换成徐建豪了。
公司是他爸和徐建豪一起打下来的,现在徐建豪看徐父身体不好,加上自己好赌,想要吞并徐家,于是他制造伪劣的医疗器械与正规的医疗器械调包,从中谋取利益,他用肮脏手段获得更多董事会的人支持,拿到了更多股份,眼看就要成功,最后被那个不争气,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侄子发现了端倪,于是他制造了一场车祸想置徐滨于死地。
徐滨把所有的证据都交给了警方,等待徐建豪的只有锒铛入狱。既然对方要他下地狱,那就别让他爬上来,徐滨装傻装了这么久,就是要让徐建豪身败名裂。
徐建豪被警方逮捕之前收到了自己儿子车祸成为植物人的消息,他揪着徐滨的领子目眦欲裂地质问徐滨为什么要动自己的儿子。一旁人立马把徐建豪拉开,徐滨冷笑,你儿子不知道你做的肮脏事和绑架炯敏的计划吗?我难道还要留着他这个蠢货瓜分徐家的资产?
愚蠢又狼子野心的赌徒是守不住家财的,再说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们。
徐滨以雷霆手段重新整顿了徐家,董事会成员有嫌疑但不构成犯法的被他一个一个踢出去,他们终于明白徐滨不是那个没用的二世祖,爪牙尚嫩的狗崽子,只是之前不愿意管事罢了。
张炯敏知道这一切不简单,于是逼问着徐滨讲清楚来龙去脉,徐滨粉饰着简单说了清楚。在警察局做完笔录之后,两个人在路上,徐滨的手下人看着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夫人给了他们少爷一个比兜,脆生生的一巴掌,实际上不怎么疼。
张炯敏冷笑:“你的演技还真是了得。”
他要怎么跟张炯敏解释,你身边的乖乖小狗实际上是一条恶犬。
徐滨手边人都低着头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徐滨只得拿出那点不要脸的皮实劲,把另一边脸凑上去。
“哎哟,我的老婆,你想打就打吧,来来来。”
说着张炯敏还真伸出了巴掌,只是停在半空就停住了,徐滨顺势抓住张炯敏的手往脸上蹭。
“主要是把我老婆手打坏了怎么办呀。”
于是大街上的人就看见人高马大的年轻公子哥小狗似跟他老婆黏黏糊糊,可劲可劲的小贱样让人目瞪口呆。
张炯敏在徐滨心里就像一只干干净净的大白兔,他心疼的紧,那天张炯敏在废弃工厂里脏脏包似的,年轻男人犬牙龇出来,要让所有人都加倍奉还。
“回去我再和你好好算账。”
“好嘞。”
徐滨答的干脆,给张炯敏打开车门,两个人坐在后面,徐滨又把奶茶和榴莲蛋糕给张炯敏递上去,张炯敏铁了心似的要和他冷战,车内气氛让司机汗流浃背。
总之,回去和老婆撒娇打滚就好了吧。
END
槐石巷爱情
“北京深处的槐石巷里,藏着他们不可言说的爱情。”
歌曲:杨郡安《热恋夏季》杨丞琳《带我走》
年代爱情/脑洞文学/小破车
引子
苏御教授的四合院藏在老城的最里头,一条弯弯绕绕的老街,我辗转半小时才找到。
站在门口,出于礼貌,我叩了两下门,还没来得及问,没上锁的大门就被穿堂风吱呀一声吹开,我通过门隙看见苏教授蹲着在弄花草。
看见我,他笑一下,站起来脱掉棉麻手套。
“来啦。”
“老师。”我点点头,蹑手蹑脚推开门踏进去。
苏教授示意我坐下,我把书包里的论文拿出来,请他帮忙看。
教授坐在树影下的藤椅里,翻看我的论文,推推眼镜。我在一旁只能惴惴不...
“北京深处的槐石巷里,藏着他们不可言说的爱情。”
歌曲:杨郡安《热恋夏季》杨丞琳《带我走》
年代爱情/脑洞文学/小破车
引子
苏御教授的四合院藏在老城的最里头,一条弯弯绕绕的老街,我辗转半小时才找到。
站在门口,出于礼貌,我叩了两下门,还没来得及问,没上锁的大门就被穿堂风吱呀一声吹开,我通过门隙看见苏教授蹲着在弄花草。
看见我,他笑一下,站起来脱掉棉麻手套。
“来啦。”
“老师。”我点点头,蹑手蹑脚推开门踏进去。
苏教授示意我坐下,我把书包里的论文拿出来,请他帮忙看。
教授坐在树影下的藤椅里,翻看我的论文,推推眼镜。我在一旁只能惴惴不安看教授的表情,两根手指绕圈圈。
苏御教授年纪不大,约莫四十多,整个人儒雅又深沉,收拾很得体,看得出年轻时是个俊后生。
年纪轻,却有不少显年纪的爱好,喜欢倒腾花花草草,又很念旧。按理说凭他的收入,早该搬到个好地界,却还是窝在这个老街巷里。院里被花草种满了,却修剪得很利落,一点不显杂乱。唯独院子里这颗树,野生的一样,整个画面都被打乱了。
我心猿意马,没再关注教授的表情,抬头看这颗特立独行的树。
树有些年头了,长得却不太好,挂了好几个药水袋,有点外强中干那味儿,估计活不长,也怪不得苏教授不怎么动它。
话说这些爱弄花草的人,多少会看些风水。我看院子的格局,心想苏教授可能也多少了解一点。四合院正中种树,一般来说是要被避讳的。木在四面墙里就是“困”,寓意不大好。
但教授好像从没打算把这棵树砍掉,哪怕寄意不好,哪怕看着凋零又枯槁。
“看什么呢?”
我开小差被抓了现场,脸唰地红掉。教授却没怎么在意,把这当作小孩儿的意趣,笑了一下。
我挠挠脖子,在教授的注视下开口:“这树,好老了。”
这是我委婉的说法,实际就是油尽灯枯了。
苏教授闻言,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似的怔一下,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枯枝。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眼神好像软下来。
“是啊,枯掉了。”
“怎么不换一颗呢。”
“换掉?”他从没想过。
“那院子就寂寞了。”
1
苏御长大的街叫槐石巷。四五月,槐花满院纷飞,雪一样。
天刚蒙蒙亮,苏御就得骑着他漆皮都蹭落的二八大杠出门去。空气还没被阳光温全乎,有些带凉。从早点铺子过,白雾里裹挟豆汁儿发酸的甜气。
吴比闯进槐石巷,也是在这么一个早上。
“早啊。”吴比对着人家刮脸铺子的窗抓头发,从反光看见苏御出门来,一把就搂过。
一副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苏御皱皱眉,不能理解。他觉得自来熟的人很神奇,把脑袋拆开,里头构造和自己肯定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苏御只觉得吴比是个暴脾气的傻大个。他揪住苏御的耳朵,说苏御长得像个雕塑。
苏御其实不是没有表情,他只是懒得有表情。大哭大笑的,不累么。
所以吴比说他像雕塑的时候,他只觉得是在骂他面瘫。他不喜欢这个叫法,显得和别人不一样,就注定该被戳脊梁骨似的。
所以第一面,苏御就觉得吴比欠抽,但他忍住了。
对面却来劲了,一天到晚,净知道找自己麻烦。苏御白鞋上的每个脚印和校服上的每个油点,都跟吴比脱不了干系。苏御从没见过这么幼稚无赖的人,但他还是忍了,他不想添麻烦。
“找一个人的麻烦,不就是因为喜欢吗?”发小韩波狂和苏御坐在台阶上,滔滔不绝讲他班上台湾妹子挤兑他的事儿。他怀疑妹子喜欢自个儿。
“…你确定吗?”苏御犹豫。
“应该差不多吧...你想,咱男生喜欢一个人,不就是爱欺负她。”
“喜欢才欺负吗...”苏御鬼使神差地,脑子里蹦出了吴比的欠样儿,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而并不对付的他俩,如今之所以能和平地搂着肩上学——准确来说是苏御被搂着上学,还是因为前两天校门口的小混混。
苏御成绩极好,是让老师们脸上贴金的大宝贝,但兜比脸干净。
所以当吴比看到苏御面无表情地跟混混说我没钱,你要揍就揍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苏御好像也不怎么聪明。
之前和苏御不太对付,但自从吴比知道苏御和自己同病相怜没妈疼之后,多少有点心软。
三两下,几个混混就躺地上了。出于良心,苏御要帮他擦手上的伤,吴比顺理成章地蹭上苏御家的饭。但这一蹭,好像蹭上瘾了。
少年人的心性是当真单纯,甭管之前斗得有多闹腾,一起吃了两顿饭,就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同桌冒充小心翼翼凑过来:“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动作小心声音却大,整个班都转过来看他们。
苏御低头塞书包。“有么?”
“你不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他人挺好的,就脾气冲点儿。”
冒充眼神复杂,回头见吴比也在看苏御,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猛地拍拍脑门儿,自己才睡了十分钟啊...
2
“上来,哥送你上学。”
吴比骑车挡住苏御去路,苏御没理他绕开走。见对方没搭理自己,吴比抬一下车头,又岔了过去横在苏御跟前。
“不上来撞你了。”
吴比对苏御得意地抬下巴,有点像那什么...对,孔雀开屏。
“无聊。”苏御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坐在吴比后车座上。
俩人经过一个减速带,车颠一下,撞得苏御蛋疼,他皱眉闷哼一声。
“怎么了?”吴比对苏御的痛苦一无所知。
说不出口,苏御深吸气,在吴比肩上报复性捏一把,咬牙切齿:“没什么,欠你的。”
骑到半路,吴比突然开口。
“喂,明天有个电影重映,去不去?”
“什么电影?”
“北野武的,叫什么什么孩子,不太记得了。”
苏御还没去看过电影,心里多少有些期待,但低头看了看自己缝过好几针的书包带,摇了摇头:“算了...”
吴比还没等苏御把借口说完:“我哥们儿买了请他女朋友去的,结果俩人掰了,他现在看到这电影票就要哭,难听死了,杀猪似的。送我了。”
苏御有些犹豫。
“你不去我就扔了。”
“诶,别呀。”
闻言吴比明白他把苏御拿捏住了。“那明天咱俩去,就这么定了。”
3
看完电影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吴比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趁黑吓苏御,差点被揍。
把自行车推出来,吴比坐在车座上,路灯的光从头顶打下来,他周身都镀了一圈鹅黄,苏御能看到细尘在微光里飞,却有点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你刚看电影里头没,想不想玩儿?”
吴比说的是电影里两个少年面对着倒骑车的画面,还被当作了电影的宣传照。
“没意思。”苏御走在推车的吴比身边没搭理。
“试试嘛,可好玩儿了。”
苏御抬眼看吴比藏在阴影下的眼眸,看不真切,却能感到里头有亮光。叹口气,苏御抬腿坐在吴比前边的车杠上,双手扶住吴比肩膀。
“把我摔下来你就死定了。”
嘿嘿一笑,吴比得逞一般把苏御圈在身前。
“走咯!”
苏御其实被硌得屁股疼,但一抬头,看到吴比乐呵呵地露出大白牙,不知怎的也笑起来。两个人略带艰难地在巷子里晃,苏御不稳,一下栽进吴比怀里,额头贴到对方的喉结,他突然有点发烫。
“哥的怀抱是不是很温暖。”
苏御的害羞烟消云散,变回了嫌弃。
“好好一个人,非得长嘴。”
4
九月的操场有金桂的香,细密的花落了铺在地上,风一吹,就往路两边卷去。
放学后的教室里只剩两个人,一个是还在出黑板报的苏御,一个是看苏御出板报的吴比。
苏御写字,吴比就反坐椅子趴在椅背上看,苏御有点无语。
“您老就打算这么看着?”
“我写字丑你又不是不知道。”吴比直起身来,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被苏御盯得心虚了,吴比慢吞吞站起来。
“行吧行吧,谁让哥疼你呢。”
听这话苏御突然有点羞,指甲嵌进粉笔里。
“一天到晚骚话多。”他没好意思看吴比。
吴比走过来,拿着彩色粉笔往图案里头填颜色,动作有点笨,却还有点可爱。
站在凳子上,苏御写字,一阵风从门口进来,灌满他纯白的上衣,衣摆飘飘,有点好看,吴比一时没移开眼。
风是香的,带着桂花甜腻的味道。吴比凑近苏御嗅一下,怪沁人的。
“你干嘛?”苏御注意到吴比的动作。
“周姨的包子味儿。”吴比故意逗他。
闻言苏御赶紧抬胳膊闻闻。“真的?”
吴比点头。“闻着就想吃。”
5
周姨是槐石巷包子铺的老板,是个苦命又不认命的女人。
她家那口子犯事进去了,周姨就和他提了离婚,带孩子自己一个人过。她勤快能干,又吃得苦,天不亮就起来做包子,一个人推着家伙什在巷子里叫卖。一开始她推不动摊子,打算自己把车改成大轮子,找苏御爸做活,也因此和苏御一家熟络起来。
苏爸瞧娘俩可怜,时不时帮衬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姨对苏爸有意思。但苏御妈瞧不上苏爸穷,不想过苦日子,抛下苏家父子改嫁了,苏爸也因此没再考虑这些事,怕让人姑娘跟着自己过得难。
周姨家小姑娘叫李朵,古怪机灵,苏御也很喜欢她。
早晨苏爸骑车,朵朵就坐在车杠上,俩人嘻嘻哈哈地就上学去了。
苏御看着爸爸带朵朵骑远,给自己留了个背影,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苏御讨厌自己的矫情,却忍不住。
突然车的后轮被撞了一下,把苏御从臆想拉回现实。
“想什么呢,不怕撞树上。”吴比嘲笑他,嘚瑟地挑眉。
“你找死啊。”
“诶,追不上。”吴比噌一下就加速跑前边去了。
苏御立马用力蹬追上去。莫名的,他心里轻快不少。
早读,吴比溜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桌上一袋儿包子。他勾起嘴角,明知故问地跑到苏御桌前。
“你给我带的?”
“不是。”苏御连头都懒得抬。
“少掰扯了,一闻就是周姨小吃摊的味儿。”
“知道你还问。”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吴比心里雀跃得很,手撑在苏御桌上:“是周姨让你带的,还是你自己想给我带的?”
说话间两人靠得近,苏御有些心虚地抠桌角。
“你吃不吃,不吃还我。”苏御伸手就要去拿。
“吃吃吃。”吴比一个侧身躲过,脸上带笑,得意极了,恨不得把这袋包子拎到每个人面前晃一圈。
苏御也被这副样子逗笑,低头弯了嘴角。
6
苏御脑子好,体力却不大行,运动会只参加了个短跑。吴比却像来到了他的舒适区,恨不得每个项目都去争争霸。坐在看台上,苏御只听见闹哄哄的操场上,模糊的广播声一句句:吴比请检录,吴比请领奖,吴比...
怎么全是他。
几千人的赛场,怎么好像就他一人儿似的。
坐得无聊,好些学生悄悄跑去小卖部,有的溜到隔壁篮球场打球。苏御则默默跑到后排去,刷起数学题来。
“被我抓到了。”
吴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过来,吓得苏御一把用手遮住他的草稿。
“等下五千米,来接我。”吴比把外套脱下来擦汗,只穿了件短袖,一只手撑在苏御靠着的桂花树上,低头看他。
“知道了。”苏御顺势把本子搂进怀里。
听到广播里又在喊自己名字了,吴比往主席台跑,跑到半路回头向苏御挥外套:“不许忘了。”
等吴比走远,心虚的苏御才把揉坏的草稿纸摊开来。白纸皱巴巴的,上面是几个公式,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画上去的吴比。
站在终点,苏御拿着水瓶,看吴比把第二名套了圈。每一圈吴比经过苏御的时候,都要抬眼看他一下,仿佛又在开屏了。
最后一圈,吴比撞破终点线,直愣愣朝苏御跑过来,苏御没支撑住,两人抱着齐倒在跑道中央的草坪上,看台上一阵起哄的声音,比吴比夺冠的时候还大。
苏御被压着,因为是草坪没砸痛。他清晰地听见吴比刚跑完步咚咚的心跳声。吴比的心脏贴在苏御胸口,感觉就快跳进对方身体。
苏御转头看,吴比正把头埋在自己颈窝里喘粗气,整个人都是红的,脖子上的汗沾到苏御下颌上。
“起来。”
吴比很累,没有答话。
苏御只能任他继续趴着,直到教导主任过来让人把吴比架起来。
被扶起来,吴比突然就活蹦乱跳了。
就知道,这小子装的。苏御趁扶的时候掐了一把吴比手臂上的肉,疼得吴比眉毛飞起来。
7
苏御以为日子会这样下去,他会和吴比每天上学放学,不时领他到家里蹭饭。或许以后,一起读个北京的大学,再然后的事,他还没来得及想。
苏御是从苏妈那儿知道吴比的身份的。吴比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是槐石巷这片土生土长的孩子,他生在一个富商家。是那种,一辆车,能换苏御家一间房的。也是苏妈,哪怕抛下苏御、再没回头,也要拼命嫁进去的。
用苏御妈的话说,他们算是没有血亲的兄弟。
被突来的打击撞得头晕,苏御跟无辜的吴比放了狠话。
少年意气,总是冲动的。
苏御让吴比不要再来。吴比甩下单车头也不回。
“你的车!”
“不要了,不值钱。”就跟我们的感情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苏御很难过。
他有点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又很愧疚自己对抢了他妈的人的儿子有放不下的心软。他感到无颜面对父亲。
而颓丧的吴比只把自己泡在酒吧里,连着几天没去学校。反正他家里也不管他,或者说,没人管他。
吴比很恼。却不恼苏御,只恼自己。
他气自己哪怕被打了一拳也舍不得动苏御一根手指头。
他气自己把对方看那么重却被说扔就扔。
他看不透这个把一切罪业都劈头盖脸砸他脑袋上的世界。
更看不透做事古怪的自己。
秋风瑟瑟,走在路上还有点冷,他把下巴埋进周姨织的围脖里。
吴比拎着酒瓶乱逛,脑子里想着事,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苏御家门口了。
苏爸睡了,院子里能听见鼾声,苏御的房间却还亮着。吴比趴在墙头,看见苏御正在台灯下做题。
什么嘛。自己喝得烂醉,人家跟没事人一样。
吴比自嘲地出了口气。
苏御眼睛看酸了,揉了揉,抬眼就看见了墙头吴比的脑袋。他怔了一下。
和苏御对视,吴比莫名有点心虚,手揪住墙头的野草。
呆了一会儿,苏御深吸口气,把窗帘一把拉上。这动作却把吴比看气了,他一个翻身就从墙头越过去,大步流星走过去掀开窗帘。
“你什么意思!”吴比凶起来还怪吓人。
苏御捏紧窗帘布,虚张声势:“这是我家,该我问你。”
“就这么不想见我?”吴比的话里竟听出些凄凉。
没回话,苏御去扯吴比手里的窗帘要拉上,把吴比直接惹恼了。他直接揪住苏御的领子把他扯过来。
“怎么,想打我?”苏御捏紧拳头,眼睛又酸了。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委屈。
吴比举起拳头挥过来。苏御闭上眼睛,没等到拳头,只等来吴比一句略带哭腔的话。
“你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
苏御睁眼。
“你是不是就是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手。”
“苏御啊苏御,我真是欠你的。”吴比松开手,手臂无力地垂下去,转身要走。
一只手突然挽留他手腕。
苏御觉得这样很对不起爸爸,但他忍不住。吴比眼角一滴泪,他就心都快碎了。
不懂他的意思,吴比抬头,看看被抓住的手腕,又看看对方的脸。
“没有不想见你。”实际是很想你。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对不起,说了让你难过的话。”
吴比沉默了一会儿。
“是我喝太醉了么。”醉到开始做梦了。
夜风吹起吴比额前的碎发,显得他很乖巧。苏御看定一会儿,把对方捞过来抱住,闻到他周身微微的酒精味,苏御溃不成军,把对方搂紧。
他怎么会舍得伤害这样的吴比。自己可真是坏透了。
8
苏爸这人没读过什么书,却很懂道理。不是这么开明豁达的父亲,也养不出苏御这样的孩子。
所以当苏御下定决心跟苏爸坦白吴比身份的时候,苏爸愣了愣神,然后接着做事去了,留苏御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第二天要出门的时候,苏御蹲着系鞋带,苏爸拿出个装着茶叶蛋的塑料袋从苏御眼前晃过去,挂在他车把上。
“刚煮的,记得让吴比趁热吃。”
反应过来,苏御站直身子:“爸...”
“大人的生活是大人的,你们的日子是你们的。”苏爸摸一下苏御的后脑勺。“上学去吧。”
“哎!”苏御笑的时候有梨涡,很好看。
9
坐在座位上的吴比心里忐忑,时不时瞟苏御空荡的位子。
他有点怕昨天只是大梦一场,怕今天走进教室的苏御还是那个冷冰冰的面庞。
不得不承认,他太害怕失去苏御了。自己原来比想象中胆小得多。
几天前,把自行车摔在苏御家院子里后,吴比一个人无神地在巷子晃荡,被朵朵撞个正着。
“吴比,怎么一个人在路上?天都快黑了。”周姨看到今天的吴比形单影只。
回过神,吴比收了波动的情绪,看着周姨忙活小吃摊。
“好,我等下就回家。”
周姨发现吴比情绪不太对,不过想着小孩总是有自己心事,也没挑明。
“吃晚饭没?姨给你下碗面吧。”
闻言吴比愣神,心像被什么给击中了,空掉一块。
“好。谢谢姨。”
“咱们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朵朵,把面给哥哥端过去。”
朵朵小手甚至托不完一个大碗,就只能夹着碗壁,小心翼翼给吴比把汤面端去,生怕洒出来。
吴比端过面,大口吃起来,吃着吃着眼睛突然糊掉了。大颗的泪掉进碗里,他立马擦了一把。
“不好吃吗?”
“好吃,跟我妈做的特像。”
“想妈妈啦?”周姨表情突然软下来。“以后想吃了,就都来姨这,姨随时给你做。”
吴比点点头,眨掉眼泪,继续吸溜面条。
他的确想妈妈了。
吴比的妈妈去世多年了,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很容易想她。
但让他很恼的是,他分明常常想着她,却开始不大记得她的样子了。吴比记得母亲做雕塑的时候沾上木屑的浅色毛衣,比母亲的面容更让他记得清晰。
每当如此,他就会去翻看母亲的老照片,补全回忆里她的样子,然后满心愧疚地默念对不起。
居然开始记不清您的样子了,自己还真是个糟糕的家伙。
吴比的桀骜、离经叛道,都只是为了让父亲和自己一样,不要把妈妈忘掉,否则她就好像真的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可成人的世界很残酷,爸爸又娶了个女人。妈妈的位置被她霸占了。
就好像,只有自己还站在原地。他在这个家,和妈妈一样,不见了。
苏御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好似把吴比漆黑的世界撕出一道口子,透了点光进来。
他明白他离不开苏御了。
就像鱼没了水,他没了空气那样。
正想着,那道光从门口踏了进来,直直走到吴比桌前,提溜起一个塑料袋。
“诺,我爸让你趁热吃。”
苏御不知道,那一瞬间起,吴比的世界就被完全地照亮了。
10
过段时间,学校开家长会,苏御爸怕给儿子丢份儿,把结婚时的老西装都找出来穿上。
“您是去开会的,不是去主持的。”苏御靠在墙上看爸爸对镜整理衣服。
“儿子这么争气,我这个做爸爸的,肯定也不能给他丢脸啊。”说完苏爸还挑了个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吴比学的。
开家长会那天,天上飘起毛毛雨,来开家长会的人撑起色彩斑斓的伞,把整个学校铺满了。
站在走廊上看楼下人头攒动的苏御没有等到爸爸,而是接到了电话。
“苏御,朵朵在学校受伤了,你周姨去进货联系不上,爸先把朵朵送去医院,就马上赶过来,啊。”
懂事的苏御微微握紧吴比的手机:“没事儿,朵朵比较要紧,反正家长会也没什么可听的,就是发个成绩单。”
“诶,那爸忙完立刻过来。”
苏御应了一声,把电话摁断。
铃声响了,家长会开始,刚才拥挤的走道空旷了起来。
苏御一直站在门口等,即使他知道爸爸可能不会来了。雨下大了,他也没发现。
直到一把伞,从身后笼罩他,挡住了他大半的视线。
雨滴砸下,伞檐挂了细密的水。苏御转身,跌落眼底的是吴比还带些稚气的笑脸。
“你吴比爸爸来开家长会了。”
闻言苏御锤了吴比一把,却释然地笑了。眼眶热热的。
苏御不愿承认,但他一直清楚,他很害怕,怕父亲也成立一个新的家。
他总是被剩下的那个,他怕自己变得多余。而周姨和朵朵的出现,让他的恐惧有了实感。
他喜欢周姨,也喜欢朵朵。但他夜里装睡时,听到爸爸和周姨在院子里说话时,又开始被自私折磨。
他不想分享父亲。即使他知道,父亲就算成家也不会把对自己的爱减少半分。但他就是舍不得。
苏御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不够懂事。
他近乎病态地渴求一份独属于他的、不能被分享的爱。
怀着这样的心情,苏御为自己悄悄做了出格的事而发呆。
“苏御,我的学生证呢?”
被吴比戳了一下,苏御从沉思里抽离出来。
“都在讲台上了,你没得吗?”
升年级了,班主任让苏御把旧的学生证发下去,把照片贴到新的上。
“没有啊,我看大家都得了。”吴比抠抠脑袋。“算了,反正都是旧的,丢了就丢了。”
苏御有些走神地应了一声,手指在桌箱里心虚地捏紧。
夜里,万籁寂静,只有路边的灯泡因为接触不良而闪烁两下。
确保没有人会发现,苏御才把一个小红本从书包内袋里拿出来。他躺在床上,借台灯的微光看上面的字迹。
吴比的字歪歪扭扭,小学生一样。看到他的生日是六月十八,比自己小了八天,心想是弟弟,怪不得那么幼稚。
苏御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贴在正中的证件照。拍照时的吴比还是个寸头,没有表情,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苏御知道他是在装酷,说不定刚拍完,这小子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了。
偷藏吴比的照片有种心虚的禁忌感。苏御就像被下了蛊一样,在把学生证拿到教室的路上,把吴比的抽出来,慌神地塞进口袋里。
用手臂盖住双眼,苏御心神很乱,他变得好奇怪。
想把吴比藏起来。像这本学生证一样。
苏御难以解释自己这骇人的想法。
11
那天晚上,苏御永远忘不掉,朵朵给还在睡梦里的苏爸打电话,电话那头是朵朵的哭声和周姨的尖叫。
周姨家被流氓翻墙进去,差点被欺负。苏爸衣服也没穿好就冲过去,把流氓按在地上打。抱着朵朵的苏御,第一次见到好脾气爸爸的这个样子。
实话说,苏御觉得爸爸这样很帅,帅到他掉了颗眼泪出来。
“爸,结婚吧。”
那天的月光很清亮,洒在苏御的流海上。他刚哭过,却不是因为难过。
“为了周姨,为了朵朵...”他喉头滚动,“…更为了我,结婚吧。”
苏爸看到坐在台阶上的苏御,突然发现,坐在他脖子上骑大马的小孩儿,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肩膀也很宽,宽到能让爸爸靠一靠了。
几个月后,苏御家小小的四合院办了喜酒,请了街坊四邻,是槐石巷难得的热闹。
坐在席卷得差不多了的酒桌上,苏御看着剩菜发呆,耳边是闹新房的嬉笑。苏御笑一下,为爸爸高兴,眼里却实诚地掉下泪来。
吴比的手就在这时放在苏御的肩上。
“吴比,今天开始,我就是那个多余的人了。”
“别胡说,你还是你,是苏御,这个家没你,就不全乎了。”
苏御任吴比带着自己,离开了热闹。两人一起坐在槐石巷路口的石阶上发呆。
“吴比,你会一直陪着我吗?”苏御突然打破宁静。
“会。”吴比的回答甚至没经过思考。
“我们彼此,永远不是多余的。”
苏御抬头看吴比的脸,还有未消的孩子气,眼神却坚定得,足够让苏御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两个男生,可以结婚吗?”苏御愣神问。
“哈?”吴比的脑子没反应过来,眼睛登时大了一圈。
在苏御看来,要陪一个人一辈子,好像只有结婚。即使他见过的婚姻都没有真正的相伴一生。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苏御讲这些话时很平静,他其实没想太多,只是单纯地表述出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完全没意料到这些话对吴比的冲击。
吴比消化了一会儿,眼珠子转了又转,开始疯狂重建自己的世界。
两人坐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了十二点过,苏御站起来,打算去帮忙收拾酒席的残局。
吴比还坐着,抓住苏御的手,抬起头来:“好,等长大,咱就结婚吧。”
自始至终,吴比盯着苏御的眼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夜里,小巷的风穿堂过,把苏御的一切都吹乱了。
12
第二天,吴比发现苏御在躲着自己,他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昨儿还哭哭啼啼说要跟自己一辈子在一起呢,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同桌搂着苏御,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话,凑得特别近,吴比拿起一支笔嗖地就飞过去。
“对不起啊,转飞了。”吴比瘫在座位上,跟个痞子一样。
同桌不敢惹他,只能转头求助苏御:“你又和他吵架了?”
“没有。”苏御眼神闪一下。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说完,同桌就站起来跑去厕所了。
吴比见状走过去,坐在苏御边上,去拿苏御正在写字的笔。
“无不无聊?”苏御抬头看他。
“你躲我。”吴比理直气壮。
“没有...”苏御要去拿笔。
“那早上为什么不等我上学?”
“起晚了。”
“见到我为什么不打招呼?”
“没看见。”
“骗人。”吴比把笔举高。
周围的同学开始被他俩吸引注意,逐渐开始有窃窃私语。
“回家再说,坐回你位置。”
吴比把二郎腿放下来,笔拍在对方桌上。“行,别跑。”
放学的时候,苏御推车,吴比跑过来贴在他身后。
吴比让苏御解释,苏御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他只是被吴比昨天的话搞得心神不宁,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被吴比吵烦了,苏御抓住他胳膊,让他安静点。苏御微凉的指尖点在吴比手腕上,吴比感觉痒痒的,竟然就真的乖乖听话没再闹。一直到做作业的时候,苏御写卷子,吴比就在一旁撑着头看。
苏御睫毛很长,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阴影。院子里的雪映得苏御的脸白白的,像个好看的瓷娃娃。
“不做作业,看我干嘛?”苏御被看无语了。
“苏御,你好像…是有点好看啊。”
听到这句,苏御脸噌地红透了。
“你要没事干就把作业写了。”说完苏御用笔帽划拉几下吴比空白的卷子。
吴比软绵绵地撑起来,开始抄答案。
苏御被气笑了。
“我让你做,不是让你抄。”说完就把答案拿过来给撕了揣兜里。
吴比伸手去抢,却被苏御瞪一眼就收了动作,只能叹口气皱着眉头去写卷子。
“这哪里写的完啊...”吴比绝望地嘀咕。
一直做作业到了夜里,吴比没回自己的出租屋,直接在苏御家留宿了。趁着苏御去洗澡,吴比朝澡堂瞄了一眼,确保苏御没发现,开始翻箱倒柜找答案。
终于在床头柜找到了那几张狗啃过似的答案纸,以及一个眼熟的红本本。
苏御洗了澡,脑袋上还挂着条毛巾,进来看到吴比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地就要去抢,却被吴比躲开。
“我的学生证,怎么在你这?”吴比晃着小红本不怀好意地笑。
“我...捡到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吴比笑了:“苏御,你哪都厉害,就可惜太乖了,连撒谎都不会。”吴比揪苏御的脸蛋。“脸都红了。”
苏御甩开吴比的手:“爱信不信。”
“以示公平,我也要你的。”
“不行!”苏御推着吴比出来洗澡。
站在窄小的洗澡间,吴比往脑袋上抹泡泡。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和苏御的关系很奇怪。甚至有点像...
谈恋爱。
想到这吴比挠挠后脑勺,傻笑一下。想什么呢。
吴比回到房间的时候苏御赶紧闭眼装睡,他小心翼翼爬上床,被苏御拙劣的演技逗笑。
对着苏御的耳朵吹气,吴比小声说:“别装了,我刚看到你睁眼了。”
苏御依旧没答话。
“苏御,你觉不觉得,我俩现在,有点像在...”吴比凑近。“搞对象啊。”
“你说是不是?”
苏御没敢答话。他不想否认,也不敢承认,他装哑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苏御默默抓紧手边的床单。吴比手指轻轻掠过苏御的眼皮。
“你知不知道,你装睡的时候,眼皮在抖啊。”
听完,苏御认命般睁开眼睛。吴比笑笑,转头躺下睡了,留苏御一个人心猿意马。
13
没多久就过年了,苏御家门口贴上苏家新写的对联。朵朵写的福字胖乎乎的,被倒着粘在门上。
吴爸人在国外,只能打电话给吴比,吴比敷衍地回应。但还是在挂电话之前,心软地说了一句:爸,新年快乐。
苏妈找苏御过节,苏御拒绝了。苏妈让吴比回家,吴比也没理。她一个人坐在别墅里,满桌子十多个菜,她一个人吃。她对自己默念这挺好的,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一点都不好。
吃过年夜饭,吴比和苏御跑到房顶看烟花。长街喧嚣,好多小孩儿举着呲花在跑,其中还有朵朵。烟景繁华,耀眼璀璨,不愧是北京。北京焰火“禁改限”,终于又看见城里的烟火气。
苏御抬眼,斑斓的色彩在他瞳仁里绽放,看得吴比心软。
气氛正好,连月亮都是暧昧的颜色。
吴比手指轻轻抓住屋顶的瓦片,上半身倾过去,和苏御在咫尺之间。
“苏御。”
“嗯?”
“我可以亲你吗?”
苏御深吸了一口气,他该答应吗,还是该拒绝?他的犹豫早替他做好了选择。
当没听见没有回话,苏御眼睛却不自然地看向远处。吴比读懂了对方的暗语,凑了过去。
两分钟过去了,吻还没落下。
吴比在苏御的脸颊旁边纠结,仿佛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
这小子搞什么…
“要不换你亲我吧。”
苏御迷惑。
“你有病啊?”
苏御站起来拍拍屁股要走。吴比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把拉住他手腕。
顺势低头看,苏御看到吴比湿漉漉的眼睛,像巷口的流浪小狗。苏御真是拿他没办法。
往下边看一眼,确保没有人看见,苏御弯下身子,一个吻轻落在吴比侧脸上。
吴比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第一次知道心快跳出胸口是什么感觉。
有些害羞,吴比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抬高眉毛看着苏御。
还真是可爱…
苏御的心被一下击中了。这下他确定,自己对吴比的占有欲,是来自喜欢了。
怎么喜欢这么个家伙,闹腾死了。
苏御晃晃脑袋爬下屋顶,吴比紧随其后。
14
大年初一,苏爸和周姨新婚,得带着回家拜亲戚。地方远,苏御不想多花他的车票钱,就拿吴比当幌子,说要陪他。
在车站把三个人送走,苏御看着火车尾巴有些落寞,他终究又被剩下了。
然而还没等苏御难过五分钟,吴比就在车站上遇到了几个个七八岁的小朋友,也不知道他和人家聊了什么,那几个孩子开始叫他大哥。苏御连忙无奈把他拉走。
“大哥去哪啊?”
“回家了,江湖再见。”吴比倒着走挥手,有种伯牙子期分别时的悲壮。
苏御全程扶额,抓住吴比衣领,拎小狗一样把他领回家。
吴比知道苏御难过,所以想用自己的方式让他开心些。很明显,苏御吃这套。
今天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吴比壮着胆子要抱着苏御睡。
他把手放在枕头上,让苏御躺上去,胸口和苏御的背只差几公分的距离。苏御有些不自在,只把双手抱在胸前,听见吴比在自己后脑勺呼吸的声音,他耳朵有点热。
“等一下。”搂着躺了一会儿,吴比突然喊一声,坐起来去找什么东西。
苏御莫名其妙地看着吴比,见他找来一本书。
吴比把书放在自己下身前面,再次和苏御躺下。
“你干嘛?”苏御不理解,他感觉到屁股后面是方正的书壳。
“避孕。”
吴比欠了一嘴,被苏御按着打了三分钟。
两个人搂着睡,睡着了后苏御的脑袋不自觉地贴在了吴比胸口,吴比下意识地搂住对方肩膀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那本书早不知道被踢到哪去了。
第二天起来,吴比手是麻的,他在床上翻滚胡闹,问是不是要被截肢了。苏御也不惯他,拿出一把美工刀说现在就可以做手术,吓得吴比一个弹射坐起来。
苏爸自小不让苏御进厨房,说小孩儿就该好好读书,这些杂事他能来。苏御其实不太认同,毕竟老爸做的饭实在只够人活着,和好吃俩字儿差得远。但他确实也就没怎么学,如今两个人待在家里只能煮面。当然是苏御来煮,你不能指望吴比这个少爷能养活自己。
吴比饭量大,夜里都快睡了,肚子又咕噜叫一声。苏御白他一眼,又从床上爬起来去开厨房的灯。
热腾腾的面煮好,苏御喊吴比过来,屋里却没人应。他端过来,却发现趴在床上的吴比睡着了,脸还朝着厨房的方向。
见状,苏御伸手就想给吴比后脑上来一下。但看到对方头上呆毛立起来,苏御凑近吹一下,头发在风里细细地晃。勉强原谅他了。
苏御爬上床,下巴枕在手臂上,端详吴比乖巧的睡相。吴比睡着了不闹腾,睫毛微颤,鼻头圆圆的,半张脸埋在床单里。苏御伸手戳一下,吴比脸蛋凹进去一块,看得苏御心痒痒。
黑夜容易让欲念滋长。苏御凑近吴比的睡脸,亲了一下嘴角。触感软软的,苏御难以描述出来,他咂摸一下,没有味道,却莫名甜丝丝的。
15
零几年的时候,读物泛滥。你走在大街上,就有一些大妈身上挎一个布口袋,里头满当当的杂志,见一个人就塞你一本。有时候也会塞你一包餐巾纸或者一把扇子。上面的内容大多是包皮广告或者人流手术。而杂志的内容就精彩了,什么原配小三的纠纷还有大款花心的记录,标题也是怎么吸睛怎么来,有时候光看标题,你就有些不好意思读了。
吴比去买影碟的时候就被大妈塞了一本。他随便翻了两下,皱皱眉头,心问什么玩意儿。
“老板,买碟子。”
吴比新买了DVD在出租屋里,打算等下找苏御来一起看。最好是买点恐怖片,这样苏御说不定不敢回家,还能在他这住一晚。
“买什么样儿的?”
“好看的就行。”吴比翻一下摆成排的碟片。“最好是吓人的。”
老板被描述搞得云里雾里,低头看到了吴比手里封面是美女的杂志,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哦,那种啊。跟我来。”
老板把吴比领进屋里,掏出角落一堆没有封皮的光碟。“这些都是。”
吴比看上边也没有封面,看不出来里头是啥。
“怎么连个壳儿都没有?”
老板送他一个你这不是废话的眼神。“这几个,卖的最好,要不要?”
吴比挑眉。“行吧,不好看我得来找啊。”
“放心,包你满意。”老板拍拍胸脯。
当天夜里,吴比把苏御叫到出租屋里,两个人还买了一堆吃的,零零散散铺在床上。苏御吃着锅巴,看吴比弄自己也不怎么熟悉的机子。
吴比噌地跳上床,苏御听见床板不堪重负的声音,埋怨他动作小点。
为了专心看,俩人灯也没开。苏御动作随着画面移动,慢慢停滞住,面色有些凝重。
吴比也感觉到不对劲。直到视频来到了重头戏,吴比嘴里吃的直接喷出来,眼眶都快兜不住眼珠子了。
吴比飞过去按碟机,却因为不熟悉没立刻把光盘退出来,整个房间里不可描述的声音,让两人度秒如年。
碟子终于被吐了出来,吴比松口气,心虚地回头看苏御。苏御脸有点热,正在战术喝水,不好意思看吴比的眼睛。
吴比说要带自己看的好看的片子,居然是这个。他是什么意思?
苏御用手掌给脸扇扇风,大脑在飞快运转。
吴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子快死机了,他感觉能闻到自己脑细胞过载散发出的糊味儿。
“那个…”苏御打破沉默。
“你是想…做吗?”
吴比瞳孔地震。
16
苏御整个人陷在出租屋的小床上,房间很安静,只听得床吱呀响和吴比在他身上起伏的喘息。
他正和自己伦理上的兄弟,偷尝少年人的禁果。
这事做起来和苏御想象得很不一样,吴比动作很笨,苏御也同样生疏。汗打湿了背,床单也变得黏黏的。
吴比整个人都红了,吊坠落在苏御锁骨上,有一小丝冰凉。
苏御缩一下腿,感到下边被撞得难受,皱了皱眉头。他实际上并不觉得享受,可能方式不太对,只觉得涨得慌。
但他只要看到眼前是吴比害羞得不敢看他眼睛的脸,就感觉幸福到快死掉了,所以他不在意这些。和吴比的肌肤相贴,苏御皮肉下的血液就滚烫起来,伴随着心脏咚咚地狂跳,他的理智早就抛到云雾里了。
他支起脖子去够吴比的唇,被对方温柔地回应。这个吻变得越来越热烈,到最后苏御只能被压进枕头里承接。苏御搂住吴比的脖子,吴比抓住苏御的手腕。手指在肌肤上摩挲,苏御不经意发出一声闷哼,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分外明显。
有些尴尬,苏御睁大眼。吴比却被逗笑了,撑起来看苏御表情。
苏御眉毛拧在一块儿,抽回手臂挡住眼睛。
“不准笑!”
闻言吴比被可爱到了,笑着把脸窝近对方脖颈。下一秒,他拿开对方手,压在两边,吻上苏御微红的唇,没什么技巧地在对方口腔里乱探。苏御也张开嘴予取予求。
苏御想喊吴比的名字,却腾不开嘴,只能全身心地接受吴比笨拙却诚挚的爱怜。
一切结束,吴比让脱力的苏御趴在自己身上,问他难不难受。
苏御贴在吴比胸口。“我想下次在上面试试。”
吴比听完很挫败。自己…这么糟糕吗。
苏御见对方没回话,抬头看一眼:“白痴,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比眼神复杂地看向苏御,把苏御逗笑。苏御看着顺毛的小狗,心化了,撑起来亲一下。
“只是觉得你可爱,想欺负。”
听完苏御的话吴比又脸红了,纯情的样子让苏御投降。
17
“第三排的男生往前走,被挡到了。”摄影师伸手示意,人群里发出一阵爆笑。
男生受伤地从台阶上走下来,默默垫了垫脚。
苏御和吴比站在最后一排,夏天的风吹乱他们的头发,吴比伸手给苏御理流海。
“准备好,三、二、一。”
“茄子!”
快门按下,又定格了多少少年的青春。
吴比悄悄在袖子里拉苏御的手,苏御转头看他。吴比和他对视,嘚瑟地撇嘴晃脑袋,把苏御看笑了。
“你以后要去哪儿啊?清华,还是北大?”吴比追在苏御后边问。
“不知道,或许吧,你呢?”
“我打算当空军什么的,到时候天天来接你下课。”
“你当兵,哪能天天见我?”
“啊?”吴比有点失望。“那我换一个。”
闻言苏御推他脑袋:“白痴啊你,前途不要了?”
接着走了两步,苏御回过头:“到时候换我去找你。”
这是苏御能说出的最诚挚的情话。
苏御站在学校的林荫道正中央,戴着眼镜,显得有书卷气,婆娑树影晃在他身上。他向吴比许下承诺时说话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很清晰,他已经把吴比放进自己的余生了。
18
考试的那天下雨了,天气阴凉,窗外沙沙的雨声莫名有些利于思考。从考场里出来,苏御莫名有些不真实感,好像只是经历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测验,他撑着伞,站在考场门口等吴比。
车轮碾断地上掉落的树枝,一辆黑亮的轿车向苏御缓缓驶来。雨刮器在车前窗上划出水纹,苏御定睛看清车里的脸,是吴比爸爸。
吴爸摇下车窗,淡淡向苏御说:“叔叔可以找你聊聊吗?”
坐在安静的咖啡馆里,苏御有些不自在,他没来过这种地方,即使棉麻的沙发很软,苏御依旧感到如坐针毡。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不好的预感。
吴比爸爸不愧是做大生意的,气场很强,坐在苏御对面慢悠悠喝咖啡,竟然有种威压感。他和苏御客套两句,苏御不习惯,让他开门见山。吴爸闻言也把咖啡放下,不再兜圈子。
“叔叔希望,你和吴比,能分开。”
苏御手指悄悄在抠沙发手座,心里有点慌。
“吴比交什么样的朋友,叔叔也要干涉吗?”他暗地里吸一口气。“我不认为自己是不好的那一类。”
“只是朋友吗?”吴爸眼镜片后的眼睛抬起来,有种勘破一切的可怕。
看得出来,吴爸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吴比以后会继承我的一切,你真的觉得,我会放任他胡来,对他一无所知吗?”
“之前怕影响你们高考,我没有管。我可以当不知道,但到此为止。”吴比爸爸看着苏御的眼睛。“苏御,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苏御能感受到自己胸口的起伏,脑子懵了一会儿,但只是一会儿,他很快反应过来。
“您派人跟踪他?”
发现苏御并没有被自己绕进圈子里,吴爸身子往后靠了靠,微眯眼睛打量自己对面的少年,一张稚气未消的脸庞上偏生一双坚毅的眼。
“吴比知道,又该跟您闹了吧。”苏御淡淡说出口,把吸管放到嘴边。
对方脑子过于清醒,吴爸一时间没把他当个孩子,而是谈判桌上的对手。
“我既然跟你妈妈结婚了,你当然也是我的孩子,不管你需要什么,我肯定都会满足你。”觉得筹码还不够,吴爸甚至补一句:“哪怕是吴比以后能得到的,你肯定也能分一份。”
上亿资产的诱惑,任谁人都会动心,吴爸一直觉得自己深谙此道。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苏御,是还未曾受世道浊染的少年。少年不懂钱生万物,不懂权势滔天。
如果一个人28岁,他或许会权衡利弊,做出被称赞为聪明或理智的选择。
但苏御18岁。
他只想和吴比在一起。
“我想要的,只有吴比。”苏御直视男人,丝毫不怯。“我喜欢他。”
终究还是把这种话挑明了,吴爸一点不开心。
“你们懂什么是喜欢?就吴比那臭小子,我不给他钱,他能饿死自己,你能指望他什么?”
听到这样的话,苏御皱着眉,难以置信。
“吴比他真诚善良,对他好一点,他就恨不得掏一颗心给你。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能依赖他。”苏御提高音量。“就是这样的他,值得我的喜欢。”
“喜欢能当饭吃吗?更何况你们是两个男的。”吴爸绅士的面具慢慢垮掉,开始表露出情绪。“以后别人问起你们的关系,你们是说,还是不说?以后吴比继承了公司,你希望所有员工都知道他们老板是个同性恋吗?”
“他想考空军,不想做生意。”
“我看你们是病了。”吴爸开始揉太阳穴。“我问过了,这病能治,我和医院那边打好招呼,过两天你们就去。”
“病的是你,是你对吴比变态的掌控欲!”苏御抓起书包站起来,平静了一下。“就算是他父亲,听到您这样说我也很不高兴。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苏御转身就走,分外决绝。
而这时,考完试的吴比还站在考场外等苏御。考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三两,校门很空。看到苏御从远处走过来,竟然没打伞,吴比赶忙跑过去。
“你不是带伞了吗?没淋坏吧。”吴比拿袖子擦掉对方脸上的雨水。
苏御抬眼,眼眶红红的,像刚受了委屈。
“怎么了?”不会是没发挥好吧。
“没事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会有多糟的。”吴比手指抚摸苏御眼角,他可真是心疼死了。“不难过了,好不好?再这样我都要哭了。”
苏御把脑袋抵在吴比肩膀上,两个人在伞下轻轻靠着,地面积水溅出阵阵涟漪,两人倒影在水面上荡漾。
19
“苏御,过两天咱去旅游吧?”吴比见对方回家还是闷闷不乐,想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苏御反应慢了半拍。“哪来的钱啊?”
“我的零花钱啊,够咱们出国逛一圈儿了。”
“那不就是你爸的钱么。”苏御脸黑掉。“不去。”
吴比还打算再劝劝,却发现今天的苏御格外硬气,就闭了嘴。
夜里苏御睡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过白天吴爸的话。吴比发现了,伸手搂过苏御的腰。
“睡不着?”吴比不安分地摸苏御腿根。“陪你说说话?”
今天的苏御没有跟他犟,乖乖在他怀里被他动手动脚。
“吴比,你想过以后吗?”苏御轻抚吴比的手臂。“我们的以后。”
“多久以后?五年,十年?”
“一辈子。”
笑了一下,吴比凑近苏御脖子深嗅一口。“我只知道两个月后,咱们去读大学,必须天天都打电话,只要有空,我就去找你。”
“等毕业…我估计就上班儿了,至于你嘛,肯定还要读研究生,说不定还要读博士,我就供你读书,养着你。”
“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咱就去国外结婚,地方我都看好了,就去荷兰,网上说那里是头儿一个合法的。你要乐意,咱就去国外定居。要想回来也行,就在你上班儿附近买个大房子。”吴比想了想。“还得给你爸和周姨买一个,要不咱先给他们买吧。”
听到吴比在跟自己打商量,就好像俩人真要过上日子了一样。
“然后呢?”苏御喉咙有些干涩。
“还然后啊?咱俩又不能生孩子,实在不行,领养一个?”吴比撑起来看着苏御的侧脸。
“要是有人问起来咱俩的关系,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
“要是他们觉得咱有病呢?”
“我管他呢,谁敢说什么,我揍他。”
苏御被逗笑:“那要是打不过呢?”
“打不过我就阴他,小爷有的是手段。”
“那如果是我们最亲的人,就像我爸、你爸、周姨...”
吴比突然噎住了,他皱皱眉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吴比脑子其实也很聪明,转了转就猜的差不离了。“不会是...我爸,找你说什么了吧?”
苏御眼神闪躲。“没有。”
“怪不得你今儿怪怪的。”吴比把苏御掰过来。“你别听他一天到晚大道理一堆,那就是一只老狐狸,都是谈生意练出来的。你可不许瞎想,把我甩喽。”
“我怎么可能舍得...”苏御声音越说越小。
听完吴比很满意,抱着对方使劲折腾。
20
考完试的几天,苏御帮着周姨出摊,吴比却找不见人影,打电话给他总是神神秘秘的,只有晚上等苏御都睡着了,他才悄悄爬上床,等到第二天,又不见人影了。要不是半夜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抱着自己,苏御都不敢说吴比回来过。
这天突然下雨,几人收摊来不及,苏御打电话让吴比来帮忙。吴比只说自己在忙,又不说忙什么,气得苏御直接挂了电话。
当天下午,苏御在院子里帮忙洗菜,吴比就匆匆忙忙赶了回来。见到吴比,苏御当没看到。吴比立马凑过去帮忙干活。
“你手洗了吗就碰?”苏御打吴比的手。
“不是吧,真生气了?”吴比小脸凑过去。
“生什么气啊,咱俩熟吗?”苏御只顾着摘菜叶子,把不要的烂叶甩地上。
吴比叹了口气,过去把苏御的手拉过来,从屁兜里掏出来一沓票子。
“干嘛给我钱?”
吴比得意地晃脑袋:“这可是哥自个儿挣的。”
苏御的眼神突然就变化了。“你做什么去了?”
“打零工啊,又上货又送菜的,累死了。现在回来,你还不理我,可把我委屈死了。”吴比噘着嘴等安慰。
“你又不缺钱,打什么工啊?”苏御赶紧看吴比身上有没有受伤,才发现手臂上有几个撞青的痕迹。
“我不是说要带你旅游?你又不乐意花我爸的钱,我就自己挣咯。”
苏御眼睛一下就热了,开始有些模糊,看不清吴比的样子。“你怎么这么笨啊。”
“那肯定没你聪明。”吴比傻呵呵乐一下。
苏御抬手擦一下眼泪,攥紧手里的钱。
他到底该怎么办,没有吴比,他好像活不下去了。
真是疯了!他怎么可以这样不理智地把一个人看得比生命还重。可他只觉得自己好似生来心上就有块空缺,而吴比将它刚好填满了。
21
那天晚上,吴比记得很清楚。月色雾蒙蒙的,躲在轻云后边,巷子里的灯光也模糊到看不清路,苏御爸爸来的时候是打着手电筒的。
苏御正坐在沙发上,吴比从背后抱住他,手在苏御睡裤里乱摸,苏御一边被弄一边喘,眼睫跟着吴比的动作微微发抖。
苏爸一进院子就听到了些微不对劲的声音,第一时间想冲进去,原地踱了两步,最后还是握紧手电,站在大门边用力拍门。
“苏御!”
被爸爸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苏御和吴比赶忙分开来。吴比把衣服理好,先去开门。
“叔儿,您怎么来了?”
看的开门的是吴比,苏爸没有回话,眼神在地下游走。
“苏御,穿好衣服,跟我回家。”苏爸不是商量的语气,把苏御也搞蒙了,看了一眼吴比,跟在爸爸身后回家。
苏爸一个人拿着手电在前边走,没有跟苏御讲话,不似平常的样子。
“爸,怎么了?”苏御小心翼翼开口。
苏爸保持沉默,直到苏御躺回家里的床上,才对着苏御说:“以后,吴比就不要再来家里了。”
苏爸声音很轻,苏御却听得清楚。父亲的面容有些憔悴,甚至可以算得上沧桑,苏御有种不好的预感。
“爸…您,知道了?”
苏爸没有生气,反倒很愧疚:“苏御,是不是爸爸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才生病的?爸爸不求你大富大贵,就求你健健康康,咱明天就去医院治病,好不好?”
苏御心口好像被什么刺中了。“我们没病。”
“这是病,不正常的,咱不犟,去治病,爸砸锅卖铁也把你治好咯。”
苏御委屈,眼睛掉一颗眼泪。“我只是喜欢他,跟您和周姨一样,为什么不可以?”
苏爸见讲不通,沉口气:“不准再见他,不然,就当没我这个爸。”
苏爸语气狠,动作却轻,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何尝不知道吴比是个好孩子?但两个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能任由他们胡闹,吴爸见过世面,他一定能帮两个孩子把病治好。
第二天生拉硬拽,苏爸把苏御带到了吴比爸爸特约的医生那儿。
零一年的时候,同性恋才从国内精神病分类目录里删除,六年过去,相关研究还并不成熟,因此自然而然会出现一些激进的治疗方式。
医生说国际上已经不再把这个当作精神疾病来诊治,但还是有些医生会根据病人的需求采取一些措施,在取得了苏爸的同意之后,医生让苏御躺在床上,被贴满了连着电线的仪器。
病床对面的电视放着男人裸身的画面,看得苏御直皱眉。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喜欢吴比一个而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电流就从贴片上传过来,疼得苏御乱叫,苏爸在门口就要闯进来,却被护士拦住。
电击了一阵,机器停一下,还没等苏御修整过来,第二轮又开始了,他疼得直叫唤,在床上乱滚,却因为被固定了逃不开。他在一阵又一阵刺激里逐渐脑子不太清明,有些麻木了。
突然病房被撞开,苏御脑袋上的东西被人扯下来。苏御眯起眼睛,看到的是吴比的脸。
“看什么看,扯坏了老子赔你!”吴比恶狠狠对上前阻止的护士吼出来。
“苏御,苏御!你别吓我,你要死了老子就跟你殉情!”吴比说着傻话,眼泪跟着掉下来,嘴瘪成一条线。
“你才要死,咒我呢。”苏御弱弱道。
看到苏御回自己话,吴比松口气,一把抱住他。
“叔,是我要喜欢苏御的,他是被我骗的,就算病也病的是我,别折腾他,我求您了!”吴比半跪在苏御床边,说话的声音带哭腔,有些许沙哑。
苏爸没想过这种场面,看着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儿子虚弱地躺在白床单上,却还是努力伸出手来抚吴比的脑袋。吴比委屈,紧紧抱苏御在怀里,感觉来俩人也掰不开。苏爸突然茫然了,他哪里舍得让苏御受一点儿委屈,但为了让苏御治病也还是狠下心来,听到苏御在里头叫唤,他恨不得让自己来受这个苦。
但如今,倒是吴比这毛小子头一个站出来把苏御护着。病的真的是孩子们吗...他有些看不清了。
“不治了,咱回家。”沉默了很久,苏爸缓缓开口道。
病就病了,只要身子没问题,每天开开心心的,别的都不重要。
吴比刚帮忙把苏御扶起来,病房里就先后进了三个冷着脸的男人,他们是吴爸的人。
吴比到医院当然不是偶然,他也是被带来治病的,不过吴比可没有这么乖,看到医生打算给他开药和做诊疗,随便找了个机会就溜掉。吴爸特意找了三个壮汉守着,免得吴比犯浑,哪成想这小子直接从厕所的窗户翻出去了。
本打算直接走掉的吴比从走廊的小窗看到了苏爸的背影,他心里打鼓,走近了去,到走廊就听见苏御的叫声,吴比一瞬间眼睛就红了。怎么对付自己没所谓,但敢动苏御,这事没完。
“滚开,别惹老子。”吴比扶着苏御,三白眼上挑,对着贸然进来的三人充满敌意。
“吴比,我们也是工作,别为难我们。”
顶一下腮,吴比站直身子:“我要先送他回去。跟你们吴董说,我要见他。”
“不用了,我来就行。”
苏爸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吴比愣一下,手就空了。苏爸复杂地看吴比一眼,舌尖搅着像要说什么,张张嘴还是把话吞进肚里,扶着苏御走了。苏御靠在爸爸肩头回头看吴比,吴比冲苏御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
知道吴比是来质问自己的,吴爸脸沉着没有表情。跟儿子面面相觑,吴爸才发现吴比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他甚至要抬头看他。
“为什么去找苏御他爸?”
“那是人家儿子,难道没有资格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吴比吸了口气,“今天苏御被电击了,你要把他电傻吗!你想要他死吗!”你知不知道,苏御那颗聪明脑袋,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资本。
闻言吴爸皱下眉头。“电击?”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被...”
“没有,也就苏御傻,以为他爸不会害他。”
“你意思是我害你吗?”吴爸动怒,拍一下桌子。
“不是吗!让他们给我开莫名其妙的药,把我锁在床上,你是嫌我碍眼,让我早点去陪我妈是吗!”
吴爸闻言一个巴掌打下来,被吴比抓住手腕:“你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
手被抓住,吴爸看着吴比咬紧牙关怒视自己,心中生出万种悲凉:“我怎么…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听完吴比眼神黯淡,把父亲的手放下。“你教过我吗?”
“只有我妈,她教过我。”吴比眼神闪了闪。“还有苏御。”
“苏御,比我的命都重要,你不准再动他。哪怕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吴爸听完吴比的话,脱力瘫坐在办公椅上。原来吴比一直在意着,在意父亲的缺席,在意母亲的离场。吴爸很生气,却更伤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局面,他只是一个害怕孩子走上歧路的父亲,却被对方深刻地讨厌着。
22
夜里一点过,苏御听到窗户那儿有动静,他睡眠浅,一会儿就醒了,朦朦胧胧看过去,窗户上一张人脸,把他吓一跳。
是吴比。苏御差点叫出来,却还是硬用手捂着嘴巴没发出声音。
“你怎么来了?”苏御压低声音。
吴比指指墙头,老地方过来的。“我怕你心里难受,又怕吵醒你。”所以就在窗户外边堪堪看着。
“我比较担心你。”苏御手穿过窗户,摸吴比头发。
“怪我爸,不知道跟叔说了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人动你。”
闻言苏御沉默。
“别怪他,他其实很在乎你。”
“…我知道。”以爱为笼,压得吴比喘不上气来。
“这几天...咱先别见了,别又惹你爸生气,他耳根子其实挺软的,别老跟他对着干。”
吴比圆圆的眼睛抬起来,水汪汪的:“叔还会把你送去医院吗?你别二愣子一样又去了。”
听完苏御笑一下,手指蹭蹭吴比的脸:“我爸心软,不会的,我又不傻。”
手覆上苏御手背,吴比轻吻一下苏御手心。夏季的夜风搅乱两人的头发、灯光和树影。
周姨因为先前的经历,对夜里的声音格外敏感,听见墙瓦挤压碰撞的声音,她一下就醒了。眯着眼睛,周姨微微坐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到苏御屋子前面有个人影。
“吴比?”周姨暗暗念叨,确定院里的人是吴比之后看了一眼身旁的苏爸。看到苏爸闭着眼睛,周姨叹口气小心翼翼又躺回去,假装没看见。
而苏爸,睡眠也没那么浅。他醒了之后不敢睁眼,权当什么也不知道,耳朵里却能听见院里两个孩子依偎取暖的声音,像夜里的一丛暗火,他狠不下心去熄灭。
几天后,苏御在院子里帮忙干活,手机嘀哩哩地响,是吴比的电话。看到上边的来电显示,苏御心虚地抬了一下眼睛,跟爸爸眼神对上。苏爸对视后手上动作停了停,在围裙上擦干手,走去厨房问周姨要不要帮忙翻锅,都闻见菜糊了。
苏御等到爸爸进厨房,拿着手机跑远去接。
“苏御,去你窗户那儿,抬头。”
苏御听话向上看,看到从吴比的出租屋延伸出一颗高高的树来,树荫几乎能投进苏家院子里。吴比坐在树上,靠着一根粗大的枝干,向苏御这边招手。
“以后,我就在这儿看你。”他竟然生生搬了颗树来。看着他的傻劲,苏御笑了。
“有病。”苏御骂里带笑,冲着树上的吴比也招了招手。
23
“苏御,我拿到录取通知了!”吴比拿着手上的红纸冲苏御这边奋力晃,几乎就要从树上站起来。
“你注意安全。”苏御看到傻小子脚下不太稳的样子忙不迭说一句,眉毛微微搅在一起。
“我看到啦。”苏御轻轻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不夸夸我?”
“真厉害。”
“我去那边读书,不要太想我。”吴比翘了个二郎腿靠在树上,眯眼睛看远处小小的苏御。
“好,我保证不想。”苏御故意逗他。
“你敢。”
“那你要我怎样?”
“不多,每天想我两遍,起床想,睡觉想,要是能梦到就更好了。”吴比摇头晃脑地信口开河。
苏御伸手想去触碰从吴比院子里投下的树影。“嗯,每天想,不止两遍。”
八月底,槐花早不开了,金桂开始冒花骨朵,到了吴比该去上学的时候。临走,苏御想去送,找周姨帮忙瞒苏爸,悄悄跑出门一阵儿。他站在槐石巷岔口,脑子里过等下要说的话,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几句话也记不清楚。
然而此时的吴比,正站在苏爸面前,说着昨儿夜里排演无数遍的话。
面对吴比,苏爸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就只能手里攥着刚还在摘的大葱。
“叔,我知道您可能不愿意见我。但我一定要您知道,在我心里,早把您当亲人了。”吴比握紧手里的行李箱,像怕犯错一样。“我是真心喜欢苏御,不是生病,也不是闹着玩儿。您和我爸也肯定不信,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我会努力去配得上他,他在我这儿,不会受委屈。”
“你...”苏爸有些不知所措,妄图打断他。
“您打也好骂也好,我都认了。但苏御,我这辈子离不开了,对不起,您注意身体。”吴比说完,低头拉着行李箱就跑了,没留给苏爸拒绝或回复的时间。
苏爸站在原地,低头看手上的葱,已经被他揉烂了。他坐到苏御窗前的石阶上,埋头瞎想,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坐很久了,他身上却不热,阳光也不晃眼。一抬头,才发现是从吴比院子伸出的树影把他遮挡住了。
这才两年,毛头小子,竟然就长成大人了,已经想成为一颗遮蔽风雨的树了。
24
吴比去吉林读书,苏御留在了北京。
苏御课多,吴比训练忙,两人难凑在一个时间,所以常用短信或者QQ联系,虽然聊天常有时差,但已经很满足了。
吴比说自己想他了,哄苏御给他寄照片,苏御拗不过,给他发了毕业时候两人的合照。吴比把照片打出来揣兜里,有时候会掏出来亲一口,被苏御知道了,连骂他少发病多吃药。
脑子聪明,长得还好看,苏御在学校里就是个香饽饽。知道了别人对他对象如狼似虎的心思,吴比急坏了,过了几天,苏御就收到一块手表。纯白的手表看着挺时髦,应该是值钱货,上边刻着四个大字:名草有主。
嘴上嫌弃,苏御还是把表戴上,按吴比的话说,挡桃花。
吴比买的表是情侣款,因此他的室友很快知道了吴比不是单身的事儿。他们嚷嚷着要看嫂子照片,吴比把苏御照片拿出来的时候,整个寝室都沉默了。
“不好看吗?”吴比看他们的反应有些不高兴,他坐着,半个身子靠在墙上,两只长腿大张,随时给你一脚的架势。
“好看好看!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几个人忙点头,几双眼睛隔空送情报,里头传递的内容差不多能写一本书。
吴比没什么概念地出了柜,身边开始有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流言满天飞,最后导员也来找吴比谈话。吴比气不打一处来,跑去找苏御诉苦。苏御却看得很开,让吴比以后低调些,同时擦亮眼睛,交些真心朋友。
因为流言没了一个代表演讲,吴比终于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不是一腔热血就能走到头的。在苏御的安慰下,吴比第一次懂得了变通,不主动提他和苏御的关系。
他心里不好受,觉得这样挺怂的。
“有的时候,改变不了世界,就只能顺着它。这不是怂,是生活的智慧。”
举着电话,吴比鼓着腮帮子,轻轻应声点头。
25
吴比觉着这日子会这么安稳过下去,虽然苏御爸还没对两人的关系松口,虽然他爸也还是一跟他打电话就吵架,但日子还长,总会好的,不是吗?
不只他,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那年春夏之交,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自己漫长岁月里毫不起眼的一天。
南方地震,顷刻间地动山摇,数以万计的生命终结在他们自以为平常的一天。
食堂的电视里放着灾区的图像,画面分明是彩色的,吴比却只能看出黑白灰来。断壁残垣,了无生机,看得吴比直皱眉。
窸窸窣窣的,食堂到处是讨论这件事的声音。
“我们要去南方赈灾,有人报名吗?”这天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教室的门口,郑重地说出这句话。
教室里的学生窃窃私语,还没把信息消化完。
“我。”坐在最后排的吴比举起手。那时候的他其实还没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只知道有人需要他。
见到吴比举起手,几个同学也受鼓舞一样。
“还有我。”
“加我一个。”
陆陆续续,教室里的手臂举起一片,像能撑起一片天幕。
“我们不收独生子和单亲。”赈灾队长拿着吴比的请愿书,面带难色。
“我有个哥哥,叫苏御。”吴比眼神闪一下。“我爸再婚了,所以也不是单亲。我能去。”
“你需要跟家人商量一下。”队长把请愿书递回吴比手上。
26
“混蛋,给老子回来!”吴比坐在赈灾车上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接通后只有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已经快到了。”吴比抬眼看了下周遭的环境,已经开始有房屋倒塌的残迹了。
“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当你爸爸。”吴爸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这么脆弱。“算爸求你,快回来。”
吴比听到爸爸这样的语气,心里突然软下来。
“…爸,虽然没说过,但我其实一直挺佩服您的。”吴比低头扯他路边找来玩的野草。“能把公司开得那么大,很厉害。”
吴爸拿电话的手开始发抖,喉咙哽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但我觉得我也很厉害,虎父无犬子,我现在要做的事,能救人命。我敢说,比您做的那些厉害多了。”
听到这些话,吴爸心揪着疼:“只要你回来,你和苏御的事,我同意了。他爸那边,我也可以搞定。只要你回来!”
苏御…
吴比听到这个名字恍惚了一下。
“爸,别告诉他。”
“你不回来我现在就去找他!”
“爸!”吴比打断父亲的话。“这么多年,您还是不太了解我。等结束了我就回去,您照顾好自己。”
说完,吴比把手机拿下来,纠结两下,挂掉了。他抬头看外边满目疮痍,好像一瞬间长大不少。
27
物资匮乏,灾情严重,吴比和其他志愿者们没日没夜地救援。
饿了泡面,这都算是条件好的时候。他们把开水直接倒进袋儿里吃,因为没有碗筷,同时能省水。困了席地而眠,随便靠在个东西上就是枕头。有次吴比太累了,吃着东西就睡着去,等醒来的时候发现面打翻了一半,可把他心疼死。
帮忙运输物资的时候,吴比在非重灾和重灾区间两边跑。不知道余震会不会来,人们不敢睡家里,只能躺在路边。有些小孩儿还什么都不懂,和几个同伴站在路边玩跳水坑。大人们晚上坐在一起谈论地震最新的近况,白天帮着救援队去废墟里挖人。吴比累了坐在路边,几个小孩儿你推我我推你地给他送水喝。他接过水瓶笑着跟他们说谢谢,抬头看满天星斗,头一次开始思考“意义”这两个字。
想到一半,远处有人举着灯喊他,吴比赶忙跑过去。
抬过太多尸体,见过太多失望,吴比的心境日渐麻木沉重,却又被一次次高喊出的“这里有人”牵动着希望的神经。
苏御对抄答案的吴比说过,学习要脚踏实地,做人也是,因为这样会更有安全感和底气。他却没想到这句话也能用在这里。
震区的土地并不值得信任,地面张着深渊大口随时准备吞噬你,茫然和恐惧蔓延,从脚底直穿灵魂。失掉了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成片的人群飘忽忽地站在空旷的土地上,好像找不到根,他们回不成家,心也跟着迷路了。
来到这里后吴比每天都会哭,却不是因为脆弱。
这天下午很热,汗水流进眼睛,吴比感到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看清路,撞进吴比眼里的画面是一片可怕的凄凉。被困在废墟下边的是上百个孩子,他们花花绿绿的小书包被挖出来,在地上排成排,全沾满了水泥灰,因为外出开会而幸存的校长抱着倒下的墙根痛哭流涕。墙根有几吨重,他们一定很疼。
这么想着,吴比没忍住转身走到另一边抹眼泪。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曾经的他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自己没什么做不成的事。可如今,他站在钢筋林立的断壁里,无助地看着生命消逝,见证生离死别。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28
“先救我的孩子!”被压在水泥板下瘦弱的母亲如是喊道。
救援人员弯下去看,母亲张开怀抱护在身下的是一个小床,她的脊柱已经被压变形了,小床却只断了几根柱子,上面躺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
石头被搬开,孩子被成功抱出来,母亲笑了,瘦弱的身体一瞬间泻下气来,她开始想睡了。
“别睡,机器马上来了,别睡!”吴比站在女人的旁边喊她。
“我好累啊…”她已经快回不了话了。
吴比伸手去撑起她背上的石块,石头太重,吴比的力量杯水车薪,基本没什么用,但吴比就是想试试,至少让他试一试…
“不要让孩子没有妈妈…”吴比眼睛又开始热了。“算我替他求你,不要丢下他!”
他不想再多一个孩子受跟他一样的苦了。
一个小时后,救援队的人带着设备来了,石壁终于被撬开,母亲孱弱的身子被抬出来。吴比抬着担架,颤抖着跟她说:“出来了,得救了。”
女人虚弱得睁不开眼,讲话声几乎听不见:“谢谢…”
然而在前往医护点的时候,这个母亲还是停止了呼吸。志愿者给她做心肺复苏,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吴比整个人抱在石头上,崩溃大哭。
晚上回去的时候,吴比整个儿浑浑噩噩的,茫然地躺在木板床上,掏出苏御的照片。天黑,他看不清楚,但他早把对方的样子刻在心里了,所以看不看得见不重要,他可以借月光跟着昏暗图像的轮廓描绘爱人的眉眼。怕苏御担心,吴比没跟他讲来了南方,如今可真是想他。
“喂?”苏御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写论文,对面一直没说话,他一头雾水。“你在听吗?”
“...在。”吴比沉默了一阵儿才开始答话。
“怎么了?”
“没事儿,想你了。”吴比把话筒捂的好好的,防止周围的杂音钻进去。
听完苏御笑一下:“我也想。”
“苏御...我突然觉得,活着真挺好的。”吴比抬头看星星,在废墟之上发着黯淡的光。
“是啊。”苏御长长出一口气,看到桌上装钱的铁罐子,突然想到什么。
“哎,今儿我看到学校有人在筹钱,我想把生活费捐出去。”
“那你怎么吃饭啊?”
“我帮老师干活,说好了,能去他们那儿蹭。”苏御腾一只手出来点钱,有些犹豫地开口:“你那是不是还有富裕啊,要不咱一起捐吧,不过毕竟是你的钱,我倒也不是说...”
“好啊。”吴比打断了苏御的解释,低头笑一下。“你总能和我想的一样。”
“吴比,快来帮忙!”远处一个手电闪烁,志愿者们被吸引过去。吴比猛地站起来,捂住听筒,怕被苏御听出来什么。
“有事,先挂了。”
电话挂得果断,苏御的再见还没传过去,就只剩沉寂的嘟嘟声。
29
“抱出来!”救援队的人挤在费力撑出来的窄小空间里,一个接一个地抱出被埋在下边的孩子。
孩子们瑟缩着蜷成一团,瘦小的身子在吴比怀里快碎掉一样,他甚至不敢抱得太紧。吴比蹲下去抱人,听见一阵细小的声音,一会儿又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
“我同桌,还在下面。”吴比抱着一个小姑娘上车,小姑娘嘴巴一张一合,他听不清,凑近听好几遍才明白。
背后的废墟因为失去支撑发生了二次坍塌,吴比被轰隆倒塌的声音吓了一跳。如果再埋得深一点,就没救了。
“还有一个!”吴比转身就跑回去,抱着孩子回来的队员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吴比跑到自己身后去了。
“危险!”队长看着吴比这愣头青一猛子扎进刚倒下的废墟,心颤一下,放下孩子跟着跑过去。“快去帮忙!”
吴比回忆着刚听到微弱动静的地方,徒手搬开石头,从好不容易开拓出的缝隙,看见一只带血的小手。
“孩子,听得见吗!”
昏暗里的手指颤抖一下,里头传来呛咳的声音。
“别怕,哥哥来救你了。”吴比奋力把那块石头撑开,赶过来的队友也上前来帮忙抬着。
缝隙足够了,孩子却动不了。
“我把他抱出来,你们撑着。”吴比说完直接钻进缝隙里。
他把小孩从缝隙塞出来,外边的队友接着,吴比刚打算爬出来,余光却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再让我救一个。”
“什么!”外边的队长闻言急了。
“吴比,滚出来!”
吴比没听,径直往里头爬。
“孩子,不怕,我来了。”他分明也是个孩子。
高处的碎石摇摇欲坠,因为救援掏空了下面变得颤巍巍,一颗石头从高处滚下来,敏锐的队长抬头看。
“走,快走!”
救援队抱着孩子逃窜,废墟整个往里陷落,激起一阵飞灰,迷得人睁不开眼。队长趴在地上,用手臂擦掉眼睛里的尘土,朦胧中看见无情倒下的高墙,埋葬掉世间最纯净的灵魂。
苏御正在考试,天有些热,蝉鸣吵得恼人。他伸出手腕看时间,表却不动了,晃两下没什么反应,不知是没电还是坏了。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南方来的电话。
30
原来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人刮骨剜心的。
原来最难过的,是把你的空缺填满,再把它挖掉,留下白愣愣一块。
从没离开过北京的苏御,为了吴比第一次闯到南方。然而什么都来不及。
他见到的只有吴比被砸碎的表和刮花了的合照。苏御在那块废墟上坐了好几天,浑浑噩噩的,幸好苏爸陪着。
苏御一直是个冷情的唯心主义。他不敢托付太多真心,却也相信人定胜天而非命运。爱上吴比,是他的豪赌,他以为一切都会好的。
孤注一掷,一败涂地。
断墙危险,苏御被赶到安全区,大大小小军绿色的棚子撑起来一片生天。踏足此地,有碎石、血迹和悲嚎。而这已经是吴比来过半月后的样子了,苏御不敢想,最开始究竟是怎么一副疮痍样。
“快来人帮忙啊!”一个老人家跑到棚子前手脚并用地喊。苏爸看到动静赶忙跑过去,苏御被吸引了注意,也站起身来,他周身的人群一呼百应地,陆陆续续由星点聚集成一块黑雾,围绕在一块高墙。
“三二一,推!三二一,推!”人群跟着号子使劲儿,苏御把手搭在上边一起用力,脑子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飞灰四散,墙壁被一点点挪开,人群被呛得出不来气也睁不开眼。
“出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手上的力气因为这句话好像又充满了,推翻墙体的动作竟然快了几分。
墙被推开,露出阴影里被墙渣沾满的头发,人群里爆发出一阵胜利的呼喊。
苏御站在人群中央,垂眼看到手掌上磨出的血痕,他直起身来,看见周围有人眼里开始含泪,有人颤抖着扶住断壁恸哭。呆愣地被一切给包裹住,苏御的心里好像什么在变化着。
苏御帮忙的棚子里都是半大的孩子,上空随时盘旋着尖嫩的哭声,听得苏御心揪。然而里头有个男孩,十二三的样子,从不哭,他爱笑。据说被救出来的时候,他冲着记者比了个大拇哥儿,苏御对他甚至有些佩服。
“苏御哥,你在看什么?”
苏御把手指从表盘上拿下来,借棚子里吊着的昏暗电灯看男孩的脸。
“看一个人。”
男孩子不理解,分明看的是表,怎么说在看人。“什么人啊?”
“再也见不到的人。”
男孩子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天。“我也有再也见不到的人…他还欠我一次网吧钱,算了,当请他了。”
苏御为男孩的豁达扯个几乎看不出的笑:“真是佩服你…”
“你看,那是什么?”男孩打断了苏御的话,苏御抬头跟着看去。
“应该是探测仪…”苏御看着远处闪光的一团。
“不对。”男孩摇头。“是星星。”
男孩笑一下,把苏御的眸子点亮了。
“星星…”
像他的眼睛。苏御想。
“快来帮忙。”黑暗里传来声音。
苏御听见声音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摸下男孩的头发,往远处有光的地方走去。
31
苏御回到槐石巷,吴爸把出租屋的钥匙给了他。走进院子里,原来这棵树是长这样的,这次要碰树荫的苏御不用踮脚了。
吴比的生日,苏御是坐在树上给他过的,低头能看见自家窗户,他独自坐了很久,这次没人陪他。
十九岁的苏御,刚懂得爱一个人的含义。
十八岁的吴比,留在了槐石巷
尾声
读完研,我再回北京已经是十年后的事,期间有听说院子里的树终究是死了,几天后老师就病了一场。我打了电话去问候,老师说话的嗓音没怎么变,但我能听出其间不易察觉的沧桑。
死树被白蚁吃空,某天夜里突然就倒了,被迫地,第二天工人来把树搬走,只留下一个枯干。几月后,老师终于搬离了槐石巷。
师兄去帮忙的时候在电话里跟我说,没有了树的院子是有些空,剩下的花花草草,没什么看头。
老师其实是个聪明人,偏有些时候,显得过分的执拗。或许也是因为他念旧吧。正如师兄传来的照片里,老师书桌上还是有北野武电影的剧照。
纵使我不知道老师的执念来自哪里。
如今我正坐在十岁女儿的桌旁,带她读《项脊轩志》。诗词晦涩,女儿读不明白,我在一旁解释。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读完,我好似懂了。
Telephone Service【rysmt】
Telephone Service
(架空paro,大学生riki,涩情电话业务员ryusei)
1.
“您好,这里是BZFL热线,工号0619为您服务。”ryusei打着哈欠上工,想着女客户们就吃所谓慵懒嗓音这一套也没在意剩余的一丝困意泄漏进了电波中。
“我好辛苦哦!”电波那一头的客户是浑然天成的烟嗓,似乎还喝了点酒,带着不太清醒的醉意,“你叫什么名字啊?工号冷冰冰的好无聊哦,陪我聊一下嘛!”纠缠不休的醉鬼口吻,却意外地不让人讨厌,ryusei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嗓音:“那,这位朋友,问别人名字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呢?然后随便你想聊什么我都可以......
Telephone Service
(架空paro,大学生riki,涩情电话业务员ryusei)
1.
“您好,这里是BZFL热线,工号0619为您服务。”ryusei打着哈欠上工,想着女客户们就吃所谓慵懒嗓音这一套也没在意剩余的一丝困意泄漏进了电波中。
“我好辛苦哦!”电波那一头的客户是浑然天成的烟嗓,似乎还喝了点酒,带着不太清醒的醉意,“你叫什么名字啊?工号冷冰冰的好无聊哦,陪我聊一下嘛!”纠缠不休的醉鬼口吻,却意外地不让人讨厌,ryusei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嗓音:“那,这位朋友,问别人名字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呢?然后随便你想聊什么我都可以奉陪哦。”“riki matsui,你叫我riki好了,我今天刚好成年哦!一个人喝了两瓶酒,然后,一起庆祝的哥们儿他啊,塞给我一张名片就弃我而去了耶!说是要陪恋人,好过分哦,把我当成随随便便叫服务上门的渣男吗?欸,所以你是会上门服务的吗?”
ryusei听着对面稚气未脱的抱怨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捂着嘴清了清嗓道:“啊对不起,这边只是电话聊天服务哦,不提供上门业务。Riki酱的哥们儿和riki酱都挺有趣的嘛。刚成年就喝得酩酊大醉得家里人不会担心吗?”ryusei单边肩膀夹着电话调笑的语气,另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划过来再划过去。对面明明醉得过分却还在嘟嘟囔囔得声音一点点减弱,在以为他睡着了准备挂断那刻忽然提高了分贝:“riki?Riki?我去你还真的打过去了啊?!”一阵混乱的钝重的杂音过后,挪远了电话也能听得到的忙音。Ryusei看了看话筒放了回去。多亏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来电,能少编些荤段子真可谓躺着赚钱。
凌晨4点下班,哼着歌回到公寓房门前,隔壁202室的门前横陈一具人体,ryusei屏住了呼吸一步一顿地蹭到躺着毫无反应的人跟前蹲下,手指伸到他鼻子底下,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按下了110.
“嗯……头好痛。还以为自己要死了。”riki揉着太阳穴,体感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前一晚的混酒喝得太多导致头疼得压根睁不开眼。“事哦,我也差点以为你死在自己家门口了呢。”躺在他身边的人突然开口,喝了口碳酸水把宝特瓶放到了一边的床头柜上。“你是谁?这是哪里?”听到了陌生的声音riki瞬间清醒,猛地睁开眼跳了起来,险些从床上摔到地板,忙乱之际也不忘检查自己的衣裤。“哦豁不错不错,至少还记得自己是谁没有问出‘我是谁’哦。”ryusei促狭地笑笑,指了指一边锁上的房门,“我是你的隔壁邻居,打工回家就看到你倒在门口,怕你冻死了就把你抬回我家了。”说是抬有点不太准确,可以将他堪堪公主抱起顺便感慨了一下肌肉的紧致度。“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谢谢!”Riki立即立正鞠躬,抬起了头,惺忪的双眼,挺直的鼻子底下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与唇色,合在一起在这个人得脸上显得端正又清丽。Riki刚搬来时便听房东隐约提起过隔壁是忙碌的科研所的人员,日日夜夜不见人影。难得撞上一回竟然还是在这种状况之下。20岁大学生riki的内心深处猛烈地涌上一些无地自容。
“没关系,邻居嘛,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这里洗完澡再走,咱俩差不多高,我的换洗衣服你也能穿。”ryusei泰然自若地靠着床板,双手环胸不动声色。“那怎么好意思,我还是……”ryusei下床,走到他跟前,轻轻整了整他的衣领:“你可能不记得,你自己的衣服在地上蹭脏了,你身上这件衣服是我给换的,睡裤也是。”“呃……不好意思,那我还是去洗洗?”ryusei扳过了riki的身子,推着他一路向浴室去:“不用客气了。”
洗漱完毕后头发乖顺地贴在额头,riki冲着ryusei再次鞠了个45度的躬:“虽然现在自我介绍有些晚了,你好,我是你隔壁的大二生,riki matsui。”
“ryusei kainuma,普普通通科研所的上班族。”兼,夜晚的涩情电话业务员。
2.
上完崩溃早八课,riki只觉得脑壳炸裂般嗡嗡直响,暗自在心里做下决定以后再跟着丧尽天良的非单身损友出去他就是狗。下一秒手机铃声震天响起来,从斜挎包里掏出手机,一张小卡片随即飘落地面,riki心念一动,蹲下身捡起那张卡片迅速塞进贴身牛仔裤的裤袋里,屏幕上是他一分钟前发誓再也不一起出去喝酒的损友shohei。“riki酱,昨晚还好吗?昨天送你到你家楼下看着你走上去我才离开的。”言下之意哥们儿负责任了,语气倒是有了八分的沉重感,riki翻了个白眼:“嗯挺好的,除了脑子发胀也没什么问题。还得谢谢shohei桑送的生日礼物,你走后我享受到了满分的服务呢。”“哈?哦不是,我打给你就是想跟你说我给错卡片了,那个是女性向服务电话来着。”“所以呢?”“所以……所以呢?”shohei沉默了五秒钟,提高了音量,“你跟那个男的做了??!”电话那头响彻云霄的吼声,riki matsui社死于生日后的翌日。
Zinzin-bar,熟客专用包房。
Shohei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柠檬沙瓦一手发狠地掐着自己的人中朝着坐在茶几对面的riki唠叨不停:“你确定什么都没发生是吧?是吧?不然我没办法跟你妈妈交代啊,一个黄花,呃不是,一个清纯男大学生要是刚成年就被俗世所玷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我自己的。”riki扭过头,对着坐在一旁看戏的酒吧老板招手:“zin桑,怎么还给shohei桑喝酒啊,他明显就宿醉没醒欸,自己大摇大摆地跟我如此这般地描述了怎么拿下发小的过程,扭头还内涵朋友处男,过分欸。”“你,你不是了?”shohei声音颤抖,指甲嵌进了人中就快沁出血来。“是,我还是!那个电话业务员跟我说他不负责上门服务只负责电话业务。”riki把shohei的手从人中那掰下按到茶几上,大手一挥把一张福泽谕吉按进他手心:“可是我还挺满意的这份礼物的,所以不用替我操心了shohei桑,我有分寸的。”
包房门被拉开,外面震天响的音乐漏进屋内,三人抬头:“itsuki你来啦?”来人点点头,冲shohei抬了抬下巴,后者立即站起身,尾随着他而去。徒留屋内的二人:“啧啧啧……”“zin桑我明天一早还有课,我也先走啦。”riki从包里掏出皮夹又抽出了一张福泽谕吉放在桌上,“昨天喝傻了大概给zin桑添了不少麻烦抱歉啦。”zin笑笑收下了钱,朝着riki挥手:“再来玩呀,下次别喝这么凶了。”
深夜1时许,BZFL的业务员0619再次接到了同一个客户的电话。
“你好,你是上次那个接我电话的业务员吗?有一点困困的低音的那个。”这回清醒无比逻辑清晰地提问。Ryusei忍不住笑了笑:“riki酱?你打了多久的电话?以后如果想只找我的话可以拨打分机号呢。0619随时为你服务。”“啊太好了,我还以为要一直打到大早上呢!”对面的声音变得愉快起来,安静了两秒又开始提问模式,“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需要你的上门服务,需要打足多久的电话呢?”“你好,我们这里的业务只是telephone survice而已哦,没有线下服务。请问你今天想要听一些什么服务内容?ASMR或者是带点颜色的小故事?”淡定地回复着他的声音如同喝醉那晚一般带着一丝凉意,冷静理智却能让人中毒般的低音。
Riki倒进自己的被窝,长叹了口气,扯开了自己衬衫的衣领,修长的手指从脖颈的痣一路滑入衣服内的,自己的皮肤,另一只手松开了裤子皮带与拉链。
“riki酱?睡着了吗?”他当然知道电波那一头的人不只是睡着那么简单,几不可闻地喘息声通过电波穿入ryusei的耳膜,他惊诧于那个一脸纯情的漂亮小孩竟然仅仅听着自己信口拈来的一些小段子就开始自渎。“嗯,没有……你接着说,嗯……”听着回复的声音变得暗哑,ryusei深褐色的眼瞳一点点变得如海一般深邃:“riki酱在偷偷做什么小动作呢?呼吸声这么乱,别是进入了什么奇怪的zone里了吧,要我救你吗?还是就这样…………等你从那个zone里解脱出来呢?”riki的耳根在听见对方特意贴近话筒口的那一句话之后爆炸一般地发烫,白光闪过脑海,开着外放的手机在一些剧烈的动作之下掉落床边,只能听见电话那一侧得逞般的话语。“怎么连笑起来的声音,都像剧毒啊,这个人。”
下班后路过了便利店,ryusei下意识地走了进去,拿了两瓶碳酸水,准备结账的当口,犹豫了一分钟又拿起一包东西:“这也帮我一起结账吧,谢谢。”毫不介意店员投来又艳羡又惊骇的目光,拎着袋子走出了店内。
做久了接线员,或许偶尔也需要线下服务一次?
清晨6点,刚吃完早餐准备补眠三小时再去所里报道的自由人,ryusei被连续的敲门声叫起,实在是因为仿佛不去应门,对方就一直会敲到天荒地老一般。
“哪位?”带了起床气的脸委实说不上友善,抬眼看到的是他的小邻居怯怯的表情:“我妈从福冈给我寄了吃的,我想送给你一点当做感谢。”白天的这副纯粹无害的表情可完全不像夜里那个会拖长了音在电话里对自己百般要求的磨人精啊,ryusei抓了抓头发,太累了实在是有心无力,接过了他递来的精美食盒,微微点头,就在他眼前合上了门,转身倒向柔软的床铺陷入梦境。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Ryusei,工号0619业务员揉着太阳穴,听电话那头带了哭腔的小磨人精抱怨白天的自己:“你没有做错什么,也许你的邻居只是太累了。”“我有种奇怪的错觉,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你真的不能线下吗?”“不能,对不起,公司有规定。”ryusei背上一寒,心说这家伙的直觉也未免过于准确,只不过当前只要自己不认,他便也没有办法,没有横生枝节的那些情绪,脑袋里第一次见到他的影像却在眼前放映机一般回放,搞得仿佛人生走马灯。摇摇头晃去奇怪的回忆,他慢条斯理地对电话那一边地riki讲了前几日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谢谢你!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三天后的下午,人在科研所的ryusei,接到了夜间直属上司的电话,皱着眉头听完了如同狗血商战片一般的故事后,现实的雷劈中了ryusei kainuma,工号0619的脑袋。
“你被辞退了。啊,也不能这么说,ryusei,来了个新老板,指名了你去线下服务,我都解释了无数遍了涩情电话业务员得满足客户的心理幻想,但是新老总他说他的规矩就是规矩,啊,虽然ryusei你线下也完全不会打破客户的幻想就是了……”
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有这么狗血的巧合事实,当然最万能的金钱也许就能让自己这只白天夜晚两副面孔的狼屈服于金银之下,毕竟要买下个体育场作为游戏大赛的会场这个理想没有了金银会变得过于遥远。
敲门声依然不断,门外那个大学生的声音清澈而温和:“ryusei桑,我可以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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