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安/黄玫瑰、海水和耳钉
[图片]
青春疼痛文学
1.
雷狮其实还是比较讨厌海水,因为海面总是有腥味,船运行时杂音很大,他在考虑要不要换一艘船。
钱是很够的。比赛原地解散后好心男士丹尼尔给倒霉玩家全都发送抚恤金,活着就能拿。
雷狮对钱一向是很没有概念的,他小时候真以为鸡蛋没有蛋壳。
2.
雷狮一人兼做许多工作,要检查是否漏水、看雷达和监控,偶尔还要掌舵一下。虽然船是按照既定路线在走,但雷狮从来都是两眼一闭设置目的地,他在船舱里睡觉时从不在意自己漂泊到哪。
雷狮心想:做海盗没杀过人,就好像做厨师不会尝咸淡。...
青春疼痛文学
1.
雷狮其实还是比较讨厌海水,因为海面总是有腥味,船运行时杂音很大,他在考虑要不要换一艘船。
钱是很够的。比赛原地解散后好心男士丹尼尔给倒霉玩家全都发送抚恤金,活着就能拿。
雷狮对钱一向是很没有概念的,他小时候真以为鸡蛋没有蛋壳。
2.
雷狮一人兼做许多工作,要检查是否漏水、看雷达和监控,偶尔还要掌舵一下。虽然船是按照既定路线在走,但雷狮从来都是两眼一闭设置目的地,他在船舱里睡觉时从不在意自己漂泊到哪。
雷狮心想:做海盗没杀过人,就好像做厨师不会尝咸淡。他下决心要杀几个人,然而一路一个行人都没有,没谁撞到雷狮蓄势待发的枪口上。他不太高兴了,在甲板上躺着,感觉到咸湿的水流淌过耳畔。
雷狮伸出手摸一摸自己的耳钉,然后他大为震惊,翻身坐起来,用手持续地抚摸耳垂。
雷狮呆住了,雷狮很少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刻。
一辆渔船远远地出现在他雷达范围内,两船的速度都不快,雷狮知道不会相撞。
他辗转反侧起来,说实话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脑干一样。按理来说他应该下船去抢劫,然而今天他心情不佳,没有抢劫的热血沸腾。
警报越来越响,雷狮爬起来、仍然一头雾水。
他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行走,一路下楼梯,走回驾驶室。
3.
雷狮偶尔会盯着领来的钱沉默三分钟,脑袋放空。
他不缺钱,只是留作纪念,他的生活作风就是去游戏厅也要捎点奖品回来。钱袋对他来讲似乎太沉了,简直像两个人的奖品。比赛对他来讲真是精神病院之旅,比完之后大脑缺了一块一样,总是在深更半夜听到什么对他说话的声音。
是个年轻男人在说话,只有声音没有脸。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更严重了。”男人说。
“死了也无所谓。”
“我不会死。因为……”
雷狮半梦半醒,在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水腥味更加厚重而且恐怖的大海中倾听这段对话。对话永远只有半截,他在天花板上就要看到记忆里非常模糊的影像了,此时突然什么都停止。海浪拍击在船身上单薄而且使人胸闷气短的响声代替此人的说话声,雷狮把眼睛闭上又睁开,希望能继续听。可是确实到此结束,戛然而止,雷狮再怎样闭眼睁眼也不起作用。
海浪声如钟声一样。雷狮心想。
感觉需要灯塔,不过大海实在太黑,他没有途经过灯塔。海上有灯塔吗?
4.
雷狮是宇宙海盗,现在自降身份成为海洋海盗,杀人抢劫还是要做。在此之前他决定先吃饭,他钻进厨房里。生菜一类很容易就吃完了,冰箱里存放的全是肉食、水果和营养剂。雷狮从冰柜当中掏出一个西红柿,开始看书。
他实在是没有闲心再品读名著,每个月会有人定期往他的船上投递一份简报,哪一个星系又开始打仗了,哪一个星系生物防治太过头,搞出物种入侵架势。哪一个星系面包滞销,现在大家开始把多余的面包一起投进水塘,星球臭不可闻。
雷狮往后翻了几页,突然觉得什么东西被他漏过,大脑里灵光一现。雷狮再翻一遍:打仗、生物防治、面包滞销……
雷狮念出来:“面包滞销?”
5.
雷狮飘荡几个月,终于上岸,走在陆地上已经很难适应平衡。海浪好像还在影响他,随时准备使他一头撞在地上。
夜晚他睡在旅馆,床还在晃动。
雷狮需要带上陆地的行李并不多,这个星球无需查看身份证,只要长相不太古怪就行。雷狮身上一股被浸透了的水腥味,有鱼在布料间游动。雷狮自己闻不到,只是觉得地面上的空气清醒过头又实在干燥,干得他鼻炎都要犯了。
陆地总是比海上要好很多,陆地上有卖花的花店,百花齐放!旁边有一块牌匾,写道:情人节到了,快为女友/男友买鲜花!
雷狮站在店前,问老板:有没有黄玫瑰卖?
老板很惊讶,同他说:今天没人买黄玫瑰。
雷狮回答:都不要紧,我买来插在家里观赏的。
8.
夜晚,雷狮躺回床上,仔细端详黄玫瑰。他把玫瑰根茎握在手里转动,两眼开始放空了。
黄玫瑰、黄玫瑰……
他实在是属于灵机一动、冲动使然才买下,实在记不得了。当夜他沉沉入睡,黄玫瑰就放在脸旁边,辐射出一股比海腥味更难闻的芬芳。感觉像是爱情!爱情通常都这么美好。
雷狮在梦中坐起来,玫瑰花居然也拿到手上了。他又站直身体。简直如在云端,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他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脚下好像覆盖一层水的玻璃镜面一样。比赛过后其实他自己也都知道缺失了什么东西的。
他得要回来,死老妈的主办方。
9.
雷狮的身体穿过许多雾气,雾气也穿过他。
在雾的尽头,他看到有人蹲在地上,正在修剪玫瑰花枝条。
雷狮认为自己会得一个黄色色盲,此人身边的玫瑰花亮闪到快要放射光芒了,把他的身体照射到几乎透明。雷狮睁大眼睛,他认出这是谁,他也知道这几个月几乎每晚都会清晰地在梦里见到这张脸,他醒来后梦如流水一样地流走了,安迷修就像顺着水流的枯枝败叶。
安迷修转过头,上下看了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继续修玫瑰。雷狮的手握紧玫瑰花,然后徐徐地松开了,黄玫瑰落在他脚边。
雷狮盯着安迷修的背影,感觉挺高兴,但他一向不会表现出来,因此他一言不发。
10.
雷狮对黄玫瑰很有执念,在海上就想要讨来一束黄玫瑰,不过没有。航海生活不太需要脆弱的鲜花。后来他旅行不少地方,都不是季节,玫瑰没有。或者说红橙青蓝紫,就差黄色,运气总是这样糟糕的。
雷狮站在修剪玫瑰花的安迷修身后,安迷修同他说:我希望这里也有黄玫瑰。
雷狮没搞懂他什么意思,后面才明白原来是他自己正在记忆重现。但当时安迷修不很从容,诅咒已经使他呼吸都很困难,半张脸爬满黑色纹路。这一天天气也蛮好,万里无云,没有下雨,空气中充斥着烤焦过后的泥土的臭味。安迷修坐在树旁,和雷狮扯淡。
雷狮知道他活不久了,他在帮助安迷修压制诅咒,电流能烧掉一小部分诅咒。雷狮自己是认为安迷修死了也不是大事,少一个竞争对手。但他确实在帮助安迷修,他即将改名雷正义。
可能也有原因是他们睡过了,总不能白睡,雷狮这一点道德感还是有。无论如何他都正在目睹安迷修的死亡,彼时比赛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安迷修年轻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走向腐坏。他终于开口请求雷狮帮忙清除他,避免到时失去理智、濒临死亡、开始在人群中乱杀。
雷狮坐在他旁边,拿手捻地上一根草捻得很起劲,好像根本没听到安迷修在说什么。
“你不要装聋,雷狮。”安迷修靠在树上,后面觉得体力不行,于是坐到地上:“不然我到时候死了,做鬼第一个来找……”
“你还真有可能变成鬼,我倒要看看能成什么样子。”雷狮打断他。
安迷修不再说话,他沉默很久,又喊雷狮的大名。雷狮站起来,打算离开,他的脚步没有减缓一点,但安迷修知道他也在听。
“我希望这里有黄玫瑰。”安迷修说。
11.
雷狮站在修剪玫瑰的安迷修背后。
他想询问你是谁,然而实在说不出口,声带打结一样。梦里他说不出一句话,也不觉得悲伤。他走到安迷修身边,他没有回忆起更多。
12.
雷狮从床上坐起来,一晚上睡眠质量挺不错,一个坏梦也没做,但似乎也没做好梦。雷狮又有点要打喷嚏的感觉,鼻炎总是很痛苦。
枕头边上黄玫瑰已经被抽干水分,就快要枯萎掉,雷狮盯着它看了一会,才想起是一时冲动买回家观赏用的。
他摸一摸玫瑰花瓣,感觉似乎完成什么相当重要的约定,从此如释重负。但记忆实在模模糊糊,摸不着头脑,再次水流一样流淌而走。
雷狮不再看玫瑰花了。
13.
这一年情人节,安迷修曾经赠送给他一双耳钉,但雷狮搞丢了一只。
end.
*比赛后死亡人员记忆被一键删除设定
给倩老师 对不起(遗憾退场)
看到有人在说安迷修小时候手上挂的重量不轻,而且双剑能承受的住雷神之锤,所以他臂力一定很好。
我就在想啊,雷狮第一次跟他打的时候对着他的双剑嗤之以鼻,认为这种轻薄的剑片根本承受不住他的一击,会当场断裂,手握双剑怎么可能同时具备力量?操作双剑对于速度的要求更高,所以他必然是以速度和轻巧占优势。
他的巨锤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朝对方挥去,空气都被巨大的锤身撕裂拉开一道真空又快速闭合,对方居然摆出了防御的姿态。雷狮讽刺地笑了笑,是对小人物的不屑一顾。但下一秒他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脑浆,尽管脚步后移了几毫米,但对方不偏不倚地接下了他的正面袭击。
雷狮的表情惊讶,又变为旁人看了都会腿软的恐怖表情。他不是恐...
看到有人在说安迷修小时候手上挂的重量不轻,而且双剑能承受的住雷神之锤,所以他臂力一定很好。
我就在想啊,雷狮第一次跟他打的时候对着他的双剑嗤之以鼻,认为这种轻薄的剑片根本承受不住他的一击,会当场断裂,手握双剑怎么可能同时具备力量?操作双剑对于速度的要求更高,所以他必然是以速度和轻巧占优势。
他的巨锤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朝对方挥去,空气都被巨大的锤身撕裂拉开一道真空又快速闭合,对方居然摆出了防御的姿态。雷狮讽刺地笑了笑,是对小人物的不屑一顾。但下一秒他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脑浆,尽管脚步后移了几毫米,但对方不偏不倚地接下了他的正面袭击。
雷狮的表情惊讶,又变为旁人看了都会腿软的恐怖表情。他不是恐慌,他在兴奋,狮子的元力爆发,头巾和发丝顺应着随风起舞,他紧盯着对方,眼神好似要在下一秒将他生吞活剥。嘴角的笑容疯癫又狂傲,紫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安迷修持剑站立的姿态。
那人显然是看出了自己先前的鄙夷,此时证明了自己,眉眼中是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他挺直了腰板,脊背停止得宛若一把锋利的剑,还不忘出于自身道义好心提醒一句。
“雷狮,战斗时不要发愣。”
他的瞳孔骤缩,肾上腺素急剧爆发,促使他挥出下一锤。
这就是他的一见钟情。
【雷安】玫瑰在流血
题目:垃圾桶里玫瑰花/购物
上一棒:@wm好想画画啊
下一棒:@爆米桦生
——————
安迷修开车四平八稳,雷狮在他后座眯起眼睛,看上去昏昏欲睡。车窗外还是白天,火烧云覆盖在好像燃烧起来的天空上,雷狮的手指给异变人牙齿擦了一下现在还发黑,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精神不太好,到现在都没完全清醒,安迷修调整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雷狮脸色苍白,不过他只是累。
春天冰雪融化,街道上空无一人,雪水味混杂霉味。各种垃圾桶横翻在地上,这座城市的人早都全部搬空,挨个排队登飞船飞到几光年以外的另一个星球去,雷狮他...
题目:垃圾桶里玫瑰花/购物
上一棒:@wm好想画画啊
下一棒:@爆米桦生
——————
安迷修开车四平八稳,雷狮在他后座眯起眼睛,看上去昏昏欲睡。车窗外还是白天,火烧云覆盖在好像燃烧起来的天空上,雷狮的手指给异变人牙齿擦了一下现在还发黑,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精神不太好,到现在都没完全清醒,安迷修调整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雷狮脸色苍白,不过他只是累。
春天冰雪融化,街道上空无一人,雪水味混杂霉味。各种垃圾桶横翻在地上,这座城市的人早都全部搬空,挨个排队登飞船飞到几光年以外的另一个星球去,雷狮他们是最后一波。大量核辐射泄露之后地球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但是植物茂盛地生长,废弃的高楼已经郁郁葱葱。路边随处都野蛮地生长着小黄花。
人类放弃了地球,地球也放弃人类。安迷修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他心想。
他的车一路速度平稳地往前开,路上偶尔会见到一些快速躲藏起来的人影,安迷修没太在意。这一片地区枪械不流通,一直藏在这里的也是一些没有威胁能力的被感染的流民,上不了太空移民飞船。被数次改良过的农作物已经不适合在饱含辐射的土地上生长,畜牧业因为动物大量死亡岌岌可危。有时候安迷修会觉得这是地球的一种自我保护措施,当人类的核电站到处都是、污水横流,她就把人从身上驱逐出去,好像拿除虫剂驱逐一些跳蚤。
雷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盯着窗外看,他受伤的左手缓慢地蜷了几下。安迷修又抬头通过后视镜看他几眼。见到他醒了后,安迷修把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挪下来,顺着两个驾驶位中间的缝隙往后伸,雷狮以为他要摸自己的手,但安迷修只是指了指后座的座位底下:
“防护服在那。”
雷狮有点不满,不过没说什么,弯下腰去摸到一个小袋子。真空包装后防护服轻得像一团棉花,雷狮从包里掏出两个面罩,也都轻得根棉花一样。安迷修的车速逐渐减慢了,一直到完全停住,他回过头来看正在往各个关节上贴护甲的雷狮。安迷修说:“今天是三月十四号,雷狮。”
雷狮把脸抬起来等待他的后文,他的黑发垂在脸前,雷狮今天没有拿皮筋绑起来,柔软卷曲的黑发让他看上去就像个英气的女人。他把最后一块护甲贴到膝关节处,而后在后颈摁下开关,各个护甲之间开始缓慢地产生连接。雷狮与安迷修读书时曾经学过这种高级防护服的原理,不过灾难发生后学校早就荒废了,他们在部队当中也是人手两套防护服,无需自己发明创造。
安迷修一直认为防护服的面料就像涌动的蚕丝,带有一种很微妙的恶心感,他不清楚雷狮是否有相同感受。安迷修只是提醒他今天三月十四,而后不准备再说什么了,因此雷狮也没等到他的下文,雷狮重新靠回了椅背子上。他精神不好,没有出言辱骂安迷修说话说一半,要是平时他好歹得诅咒安迷修得一个什么怪病,嘴里吐污水那样的。
他们的任务是清理商场当中最后一波被辐射感染异变的人。老实说,雷狮这个状况,安迷修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战斗当中活下来。现在车里的平静就像是在暴风眼当中:外部已经狂风乱刮,里面平静地好像宝宝花园。
安迷修不想开口说话,他的心情久违地开始焦躁。
此时雷狮已经穿好防护服,抬起他紫色的眼睛盯着安迷修看。安迷修的疲态很明显。
“换我开。”雷狮说,“你再开要猝死了。”
他攀着车座椅背爬到前面,坐到副驾驶位。安迷修拉下控制面板,把驾驶权切到副驾驶,然后开始穿防护服。雷狮开车时另一只手握着枪,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到方向盘表面。安迷修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好像在水里泡过的花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雷狮的手受了伤。过久的驾驶让安迷修很疲劳,靠在皮质车座上休息。皮不是蛮好,有一股臭味,而且这辆车也开了很久了。安迷修一会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当中,恍惚中他听到雷狮消音过的枪声,但过度疲劳让他没有睁眼。安迷修保持这种高强度执行任务已经快两周,这一周他的有效睡眠时间不超过十小时,谁都扛不住。
他又听到雷狮说了什么,可是没有听清,只感觉到雷狮在捏他的手指,安迷修心中知道他纯属闲得无聊。雷狮就是这种无聊时要给自己找乐子的人,在他们共同读书时就是这样,雷狮总是惹出麻烦。安迷修学生时代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批评教育雷狮,可是雷狮没有一次顺他的心意。最后总是安迷修越想要让他守规矩,雷狮在安迷修这里扣掉的分就越多,扣掉的分越多,安迷修就越想试图让他守规矩,根本是陷入一个恶性循环当中。
安迷修虽然闭着眼睛,但精神处在一种奇妙的亢奋里,每次他要清除异变人时都会让自己置身在这种亢奋,否则安迷修会因为被子弹击碎的人体而感到难过。虽然在互相传染或是辐射影响下他们早都不算人,但他们确实曾经做过人。想是这样想,安迷修开枪或者拉炸弹开关的动作很少有停留。
他想到这里时笑了。雷狮用余光看了一眼闭目休息的安迷修。
漫长的车途当中,安迷修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走马灯一样地回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对这一回的任务信心不足,感觉自己会死在里面。他以前出任务时其实也会有这种想法。不论如何,明天下午两点钟他和雷狮就要结束工作生涯,登到最后一批离开地球的飞船上。安迷修自己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佳:如果任务失败,他和雷狮从此长眠于地球;如果任务成功,他们就此分道扬镳。但是安迷修不会同雷狮说。上过床什么都不能代表,灾难后哪怕血亲之间关系都很淡薄。
他们到达商场时已经是傍晚,天空中投下灰暗的光线。商场即使已经空无一人,但仍然保留了晚上亮灯的习惯,一些招牌断断续续地开始发亮,只是都很残破。
安迷修在到达目的地时才醒过来,雷狮开车就喜欢急刹,安迷修差一点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
雷狮把面罩戴好,一块半透明护目镜遮住他的紫色眼睛。安迷修在他的视线中清晰起来,护目镜附加效果下雷狮能看到他的心脏不停跳动。由于反色原因,安迷修的心脏是绿的。雷狮一直觉得这很幽默,他戴上护目镜之后地上的血也会变绿,如此生机盎然。而郁郁葱葱的植物就像涌动的红色异形。
当安迷修踩在柏油马路上时,空气顺着防护面罩钻入他的肺部,安迷修刚睡完一觉头还在晕。周围很安静,反色眼镜让这一切看上去就像一场第一人称噩梦。
安迷修忍了一会,把视野调到正常颜色。
防护服有降温功能,气流贴着他的皮肤来回冲刷,安迷修看向雷狮。他不知道在雷狮的眼中自己是不是脸色灰中带绿,雷狮总是不喜欢动手按一下常色开关。
安迷修盯着他的脸看,而后穿过雷狮,看到他身后的许多垃圾桶。垃圾桶里应该是早就放在那里,垃圾桶里塞满已经快要枯萎到好像粉末的玫瑰花,不知道安迷修是怎样看出玫瑰的形状的。
雷狮对着他可能微笑一下,但是由于面罩遮住了雷狮下半张脸,眼睛也藏在目镜后看不清楚,安迷修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有在微笑。
他同雷狮拖着枪走进商场当中,雷狮的声音在耳机里传过来,对他说:“商场构造你也看过了,三楼以上是你,三楼以下我来。”
安迷修盯着他受伤的左手看了一会,移开目光。
“我知道了。”他说。
雷狮点点头,转身走进黑洞洞的楼梯内,在楼梯口他停住脚步,转过脸对着安迷修。这回安迷修意识到他确实在微笑,因为雷狮把防护面罩拉了下来。安迷修看到他弯起来的眼角和嘴角,安迷修的手无意识地又抓紧枪,而后缓缓地松开。他知道雷狮无需他多言,安迷修也不愿意对他多说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
雷狮看上去还想再说什么,不过最后也没开口。
他提着枪走进黑暗里。
—
安迷修从剧痛当中猛地回过神。
他气喘吁吁,从四肢传来的疲惫感告诫他:你需要休息,否则马上就能一头砸在地上。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头疼欲裂,他的护目镜碎了,好在没有玻璃片扎到眼睛当中去,只是在眼周留下来一圈血痕。
当安迷修脱下手套时,血迹浸透他的指尖,安迷修一时很愣神,过会才找回思维。他已经把三楼以上的变异的人类都杀光。
安迷修摇摇晃晃地从大厅长凳上站起来,被污染后血腥味很足的空气钻进他的肺部,其间还有许多水果的甜香。安迷修甩一甩头,努力想把鼻腔当中的甜味甩出去,地上还有一段人体被植物推着正在积极向上地朝他爬,安迷修举起枪,拉下扳机时才发现一枚子弹也不剩。没有办法,他只能从腰侧抽出匕首,安迷修的手指尖已经累得发抖,几乎拿不住刀。
血液溅到他的脸上。安迷修用袖子擦掉,防止嘴巴里也进到血或者脑浆,这些都会导致他被感染。当然感染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出来前在车中带足两盒药,为了最后一次任务能够活着出来,安迷修不再省着吃。雷狮上车前已经就着水咽下去一粒了,以他那样杀到一半防护服就脱得七七八八的打法,安迷修每次在他出来时都会提醒雷狮吃药。
虽然雷狮肯定用不着他说,雷狮自己也知道要命。雷狮又不蠢,他也是成年人了。
安迷修仰起头对着商场昏暗的大理石天花板,叹了一口气。他好久没进过商场了,上一次也是出任务,上上次也是。以购物为目的的商场之旅还要追溯到人类变异之前,那时候好像也是和雷狮,他们还都是学生。雷狮家里挺有钱,提着一个大购物袋子,里面各式各样全是香水和零食。安迷修不晓得他那时候为什么突然想起买很多香水,问他原因时雷狮说:我买回去看看能不能吹香水泡。
而后雷狮想要嘲笑他,说道:关你屁事,你也要喷香水吗?
这些记忆模糊地涌入安迷修的脑海,让他变得突然十分怀念过去,过去还未曾发生人类变异的世界,春风和煦、街道上人来人往。此时他就像又回到商场当中购物,只是天色已经很晚了,商场的大灯亮起来时衬得场景十分荒凉。安迷修慢慢地把自己挪到楼梯口去,他又打开破损的眼镜夜视功能,夜视功能和眼镜一样支离破碎,但好歹上下三层都没有活物了。
安迷修的小腿刚刚给植物人踹了一脚,现在还疼得要命。在它扑上来时安迷修先是看到头颅上挂着的浆果,他都没找到脑门在哪。这位前人类只剩下半个头,变异后的植物寄生相当快,很快就是盘在它脑袋上开花,安迷修拿枪托抽它时还能感觉到破碎的果汁如何粘腻,说句实话就是有点恶心。
原来今天是植物主题,安迷修心想,那还蛮环保的。
他想完笑了一声,感觉自己的思考模式已经相当接近雷狮,雷狮总是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角度看问题。雷狮本人也很奇怪。雷狮和他上过床接过吻,但是从没有把他看成伴侣,他也没有。实话说,就好像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只是恰好一块走一段路,也许移民飞船就是最后一趟旅程,当然有这个可能。
商场十分空荡,安迷修对着微型对讲机喊了几句雷狮的代号数字,就算这个小频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迷修也坚持这一规矩。他总担心人窃听他,而雷狮完全不管这些,雷狮直呼大名。他在对讲机里很少和安迷修对话,因为他们有种默契,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在平时安迷修只要摁下对讲机按钮就有雷狮不耐烦的声音回答他,然而今天却一声回应都没有。安迷修把单剩下一只的右耳耳机塞进耳朵里,按压它让它更贴近自己的耳道,雷狮那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雷狮?”安迷修没忍住,还是喊了他大名。
而后这种呼吸声被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响声掐断,安迷修重启了一下对讲机,对面显示不在信号范围,听起来是坏掉了。他烦躁地把耳机从耳朵里摘下来,扔进便携小背包里,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去找雷狮。安迷修预感到他可能出什么事,连药也忘记涂。他给踹的那一脚还是蛮重,伤口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大,安迷修的大脑开始发晕、疼痛有点朦朦胧胧。
他打开定位器看了一眼,发现雷狮在地下负一层,坐标上亮起的一个红点一动也不动。他们来时带的是便携式、除了武器要杀伤力越强越好,其他都一切从简,因此安迷修看不到他的心率,不清楚雷狮是不是还活着。
他扶着楼梯把手下楼时感觉到恶心感更重,也有可能是他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吃的全在车上,他们没带出来。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拖下负一层的安迷修在楼梯口微微喘了会气,他的护目镜完全坏掉了,夜视功能基本没有。如果平时他不会铤而走险在四周全黑的情况下发出声音,但他有必要确定雷狮活着。安迷修把小刀横在身前,努力聚焦视线,他的声回荡在黑洞洞的地下负一层。
“雷狮,我下来了。”
安迷修声音十分平静。没人回答他。安迷修的手指拨了拨破碎的护目镜,它已经完全报废,没法用。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现在这就是。
室内血腥味扑鼻,安迷修身上也都没有带手电筒,在此时他才感觉到一股很轻微的呼吸声与他同处一室。已经感染的人都死亡了,当然不会呼吸,这栋商场内除了雷狮也没有第二个人。
“雷狮?”他喊。
一股力量把他冲得倒退几步,安迷修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雷狮不知道从哪边的黑暗中窜出来,血腥味冲得安迷修七荤八素,安迷修皱起眉头下意识地要拿刀防卫自己,但他的大脑快过肢体动作,硬生生地把刀拉下来。雷狮好像是从背后在拥抱他,黑暗当中安迷修很难看得清。安迷修反手去摸了摸雷狮的小臂,指尖全是黏糊糊的热血,他后悔地想:不应该分开来行动,雷狮的左手给伤口影响很难动,人还因为毒素在发低烧,要他活下来真很不容易。但安迷修一贯抱着“他能自己搞定”的想法,尤其雷狮还什么都没说。他反思道:雷狮基本不向他求助,就像他也不会要雷狮来帮助他。
但是雷狮和他不是一直都不需要帮助的。
“你下次最好别这样,”安迷修声音很低地说,“我要是没认出你是谁,你已经给我捅死了。”
雷狮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平缓,血液很快地干在安迷修的手指上。他把脸埋在安迷修干燥的后颈,安迷修不像他这样伤口众多,只是精神不太好。
“你给感染了?”安迷修沉默了半晌,没忍住。
虽然这是相当显而易见的事,安迷修口袋里还有装着药,准备拿出来塞到他嘴里。雷狮没回答,拿被血液沾湿的手环绕住安迷修的身体,更多血液过度到安迷修身上,他分不清楚那是雷狮的还是他自己的。他感觉到雷狮身上更多的被水泡过的花的香味,到底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甜腻到他很不舒服,这也是他判断雷狮被感染的一个重要原因。
雷狮的腰间挂着手电筒,安迷修想去拿,被雷狮抓住手腕。雷狮即使烧得迷迷糊糊,力气也很大,带有许多侵略性,安迷修于是停下动作,在黑暗中也皱起眉头。从地下室的情况来看,雷狮的工作应该已经结束了的,没有还有运动能力的敌人,有条件容他们扯皮。他因此张嘴多问雷狮几句身体状况,雷狮一言不发,只在他脖颈处用轻微的气息作为回复。他现在是借力挂在安迷修的身上,安迷修眉毛拧得像要给他一刀,但最后还是没挣开雷狮,由着他挂。
商场空无一人。雷狮与安迷修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安迷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屁快放。”他的手握在一起,而后又缓缓松开。
他听到植物根茎被掐断的声音,一样什么东西给塞到安迷修的手上,安迷修凭借触觉判断出那是一朵花。雷狮的右手扭亮荧光棒,他单手真不是很方便,动作相当吃力。荧光棒带来一种微弱亮光。安迷修看到手上的是一朵挂满血液的玫瑰花,正是寄生在人体上那一种。他随即看到雷狮受了伤的左手,玫瑰根茎已经嵌入他的肉里,雷狮看上去根本都感觉不到痛。安迷修见过的那一位给植物寄生还在脑袋上结果的变异男也是这种症状,只是雷狮在手臂,他在脑袋上而已。安迷修第一感觉就是他的左手没用了,他的耳朵旁响起雷狮的说话声,听起来还是一切如常。可是安迷修的大脑在嗡嗡鸣叫。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是不是要送花?”雷狮说。
他手上还剩余有一朵玫瑰,他举着左手小臂到安迷修面前,同他说:“我感觉还蛮好看,祝你节日快乐。”
雷狮掐断了花的根茎,一股血液冒出来。雷狮没去管血,吞了一颗药之后植物迅速地枯萎,只有两朵玫瑰还很新鲜。植物枯萎后他的小臂看上去依旧很悲惨,不过其实也还好,雷狮不可能说为了送朵花干脆把自己命也送掉了,他还要等到一个答复。
情人节是只有情人才能过得了,安迷修想。
雷狮吞药时喉结滚动,阴暗的光线中,雷狮的紫色眼睛反而成为比较亮的一道光线,他低下头盯着安迷修,安迷修没有看他。安迷修从他的包里掏出弹匣,安在手枪里。雷狮没有管枪,离他更近,已经很冰冷的、散发出粘腻香味的嘴唇印在安迷修的喉结上,而后上移。安迷修没有反抗他,他任由雷狮同他接吻,就好像他们已经做过这种事许多回,这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次。在血液的腥气中他们慢慢分开,雷狮低着脸,他的眼睛近在咫尺。
“没有什么感想吗?”雷狮声音轻微地说。
安迷修松开雷狮,把玫瑰塞进了口袋里,血液一瞬间就浸透他的大衣,看上去就像玫瑰在流血。在此时安迷修终于松下一口气,他感受雷狮刚刚留在他唇齿间的甜的香味。他想他的职业生涯已经结束了,雷狮也一样。但是新的一种生活已经在异星开始,直到他或是雷狮死掉。
安迷修于是说:“你也同乐。”
end.
雷安/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哥几个又来搞公主雷老三了
实际上是想搞:
[图片]
这种情况很难不往女大学生搞啊
雷狮已经很不耐烦了。按照安迷修给他的评价,他这种就叫做“神经病摆脸色”,安迷修老是喜欢把他骂到狗血淋头,但嘴里也没有很多脏话。安迷修肚子里没有脏话墨水,嘴巴里当然也都讲不出来。他和安迷修站在一起时感觉到很不高兴,因为虽然手上戴有对戒、今天穿情侣装,他感觉还是不够别人把他们往对象那方面想。
他怀疑安迷修自己都没有这样想,安迷修正在热心地对打饭阿姨嘘寒问暖,把这位五十上下的中年女性搞得都不知所措了。
“好了,好了,同学,”她说...
哥几个又来搞公主雷老三了
实际上是想搞:
这种情况很难不往女大学生搞啊
雷狮已经很不耐烦了。按照安迷修给他的评价,他这种就叫做“神经病摆脸色”,安迷修老是喜欢把他骂到狗血淋头,但嘴里也没有很多脏话。安迷修肚子里没有脏话墨水,嘴巴里当然也都讲不出来。他和安迷修站在一起时感觉到很不高兴,因为虽然手上戴有对戒、今天穿情侣装,他感觉还是不够别人把他们往对象那方面想。
他怀疑安迷修自己都没有这样想,安迷修正在热心地对打饭阿姨嘘寒问暖,把这位五十上下的中年女性搞得都不知所措了。
“好了,好了,同学,”她说,“给你多加牛肉吧!快去吃饭,后面还有同学排队。”
安迷修端着加多牛肉的菜盘回到雷狮对面,雷狮的脸色很臭,安迷修没感觉到,先喝了一口汤。雷狮不拿筷子,表情窝火地一直看着面前的炒面,安迷修此时已经要把汤喝完了,开始拿筷子吃饭。他吃饭没有特别风格,就是普通地进食,他一直说雷狮吃饭慢到好像一位公主。
在雷狮盯着炒面的第二分钟,安迷修总算注意到他的反常了,问:“你怎么了?”
“没事。”雷狮说。
“喔。”安迷修回答他,把青菜塞进嘴里。
几个女大学生乌泱泱坐在他们周围,把手机掏出来看。
安迷修觉得雷狮除了上厕所要上男厕、睡觉睡男生寝室,和女大学生没有特别大区别。他不再理会男朋友又在发火什么,他的米饭快要见底,但是雷狮的炒面还一口没动。安迷修盯着手机看了一会,一个学弟询问他社团开会时间,他打字回去。雷狮这时候发话了:
“谁啊?”
“学弟。…你不吃?”
“不爱吃炒面。”雷狮的舌头在腮帮子里顶了一圈,说道。
“刚刚我喊你去打汤饭,你不去,非要吃炒面,你到底是……”
“关你屁事!”
安迷修皱起眉头,在雷狮脸色很臭的女大学生脸蛋上反复打量:“到底什么事啊?”
雷狮把目光从炒面移到安迷修脸上,舌头又在口腔里轮了一圈,才拿起筷子把面往嘴里塞。他吃几筷子就要擦嘴,纸巾垫在手肘底下,显出一种相当娇气的不被安迷修赞许的气质,安迷修很想批评他。但是他很难不发现雷狮就是在等他开口、好找架吵,于是他决定一句话不说,让雷狮自己憋死。他反正是快吃完了。
安迷修在给雷狮堵墙角表白之后十分紧张,那是他大二时候的事,他上网查找如何与性格很烂但是长得挺漂亮的男同学交往,发现没一个适用。安迷修老是觉得自己在谈女朋友,他虽然长得蛮好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招女生喜欢。现在的雷狮不知道是否是他祈祷一万次找个美丽女友后得到的回应,一种很美的恩赐,虽然赐成上厕所要找男厕的女友了。
雷狮吃炒面吃得很窝火,安迷修能看出来,不过不想去理会他。他都要吃完了。
“我今天,帮人搬了行李。”雷狮吃到一半,突然说。
安迷修把最后一块牛肉塞进嘴里,从桌子底下伸手到雷狮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巾。雷狮生气地把被他翻出来的口袋又揣回去。安迷修没有很多表示,只点点头。
“女的。”雷狮等待一会,补充道。
安迷修把纸巾捂在嘴上,嘴里还在嚼。他看着雷狮,雷狮看着他,旁边的女大学生在偷听。有一个买了星巴克咖啡,嘴里还在说“双人雨披”的新闻,听到他们的谈话也戛然而止。整张桌子一片寂静,雷狮看着他。安迷修没有感觉到这种寂静。
“你还懂得乐于助人了啊。”有责任心的好社长安迷修欣慰地夸奖他一句。
雷狮肉眼可见地更加恼火,吃剩一半的炒面在他面前都感觉到恐惧,炒面微微发抖。他重新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继续塞炒面进嘴里,安迷修眯起眼睛,把水从包里掏出来灌了一口,端起菜碟和雷狮说他要去倒饭,在门口等雷狮。安迷修的原话是:“如果你待会再不出来,我就直接回宿舍。”
雷狮没有对此做特别的表示,但是在安迷修站起来那时,他音量没很控制地住,他的咬牙切齿响彻整一个食堂:
“长得很漂亮!”
安迷修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有点不好意思,对雷狮讲:“知道了,漂亮就漂亮,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安迷修把包背在一个肩膀上,用空闲的手撩了下刘海:“你想怎样,要去打劫啊?”
雷狮给他气笑了,从胸腔里哼出来一声“噗嗤!”,然后又变成那种邪恶臭脸,但是露出来两颗尖牙,安迷修都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但是安迷修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旁边的一直偷听的一位女大学生憋了很久了,咖啡呛得她差点死在地上。雷狮只好说:“我也不吃了。我也去倒。”他站起来,越过安迷修迅速走向厨余垃圾回收点,包没拿。安迷修只好把他的包也带上,这回他空不出手,菜碟也歪歪斜斜。饭堂里又恢复到人声鼎沸的十分热闹的样子,雷狮经过汤饭窗口时凶狠地朝里面看了一眼,阿姨早都换班了。
因为他倒饭时磨磨蹭蹭,还要担心倒下来的菜沾在身上,后出来的安迷修已经在门口边看手机边等他,而且还有空余时间去买了两罐酸奶,他已经打开来一罐在喝。他把其中一瓶递给雷狮时奶滴了一点到地上,安迷修紧张地喊雷狮把纸巾递给他。雷狮不理会他的求救,把奶拿过来擦了擦瓶口,塞进自己的包里,而后把包从安迷修身上拿下来。
“你妈的……”雷狮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
“少说脏话。”安迷修谴责他。奶顺着他的手指尖往下滴。
end.
【新春 | 花邪】黄粱梦
——
“这里没有新鲜的水果吃。”
吴邪把干瘪的富士苹果递过去。
墨脱的冬天太冷,水管冻爆了,没有干净的水洗苹果,这只因水分流失而布满丑陋纹路的苹果只用雪水搓了两把。但山里的雪很干净,除了吴邪会偶尔来这里坐坐,再没人光顾了。
解雨臣没接,吴邪就保持着递过去的姿势,沉默地等待。喇嘛庙里实在没稀罕玩意儿能招待解雨臣,从贡盘里顺走的苹果勉强拿得出手。
吴邪固执起来什么样子没人比解雨臣更了解,于是他只好接过来拿在手里,“不跟我说点什么?”
“我居然成功了。”吴邪在他旁边坐下来,又自言自语重复道,“我真的成功了。”
解雨臣没听懂成功什么,还没来得及追问吴邪...
——
“这里没有新鲜的水果吃。”
吴邪把干瘪的富士苹果递过去。
墨脱的冬天太冷,水管冻爆了,没有干净的水洗苹果,这只因水分流失而布满丑陋纹路的苹果只用雪水搓了两把。但山里的雪很干净,除了吴邪会偶尔来这里坐坐,再没人光顾了。
解雨臣没接,吴邪就保持着递过去的姿势,沉默地等待。喇嘛庙里实在没稀罕玩意儿能招待解雨臣,从贡盘里顺走的苹果勉强拿得出手。
吴邪固执起来什么样子没人比解雨臣更了解,于是他只好接过来拿在手里,“不跟我说点什么?”
“我居然成功了。”吴邪在他旁边坐下来,又自言自语重复道,“我真的成功了。”
解雨臣没听懂成功什么,还没来得及追问吴邪突然整个人蜷缩起来。他们并排坐在院门门槛上,吴邪用两只粗糙到皮肤开裂的手慢慢捂住脸,扣进膝盖中间,干瘦的脖子弯曲出吓人的弧度,后颈凸起的骨头要破体而出。像一只紧闭上的蚌壳,强行打开就会破碎掉。
解雨臣握住他的脖子想捏一下作为安慰,然而手指搭上去的同时发现吴邪竟然在发抖,抖得夸张。这种状态下的吴邪让解雨臣觉得棘手,他有太多安慰女孩子的花言巧语,但眼前吴邪莫名陷入崩溃状态,他有点拿不准是哄还是放任他发泄。很快,他听到吴邪压抑的哭声。那或许称不上哭,是一种弥漫着无尽悲恸的嘶吼。他正在被巨大的绝望笼罩。
他怎么了?
解雨臣听着他剧烈地抽气,心里豁了好大个洞,四面漏风。这一刻他不知道吴邪在想什么,又因为什么而悲哀到如此地步。吴邪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不会被轻易打倒。他抗争,反叛,挣扎,甚至激进。被反复击败又重新编织计划,极度理性冰冷,没有哪一次像这样陷入情绪漩涡。
他试着把吴邪搂进怀里,却发现手下的身体僵硬得像钢板,他没办法,只能蹲下来用一个好不别扭的姿势把吴邪的脑袋按在胸前。
“你到底怎么了?”
—
这是解雨臣死亡消息传出的一周后。
吴邪在潮湿的土腥气中醒过来,睁眼就看到夜空上好多星星。乡下的天空和城市的很不一样,能看出去很远很远,深邃而旷远。他身下铺了好多层玉米杆,粗硬的纤维戳在背上痒得发疼。他缓缓坐起,活动着冻僵的四肢。
赶车的老人回头看他一眼又转过身,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吴邪连猜带蒙,推测他说前边有卫生所,要把自己送到那边去。
力气耗尽的前一刻吴邪冲进一户人家的玉米地,还没选一处软和的地方栽倒就已经失去意识。他不怕死,计划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死,包括自己。可他不想自己死掉后留解雨臣独自面对汪家的围追捕杀,太不讲究了,当初一意孤行把他拉上贼船,自己却一死了之,很没有责任心。
“谢谢。”
吴邪被放在卫生所门口,他下车后跟赶车人道谢。老头摆摆手,踩着踏板吱嘎吱嘎走远。卫生所里只有一个大夫,消极怠工地探头瞅他一眼,“什么病?”
吴邪进去买了两个口罩和一卷绷带,大夫上下打量,说没看见你伤哪儿了。吴邪没理,利索地往腰上腿上捆了几层,推开玻璃门走了。
“神经病啊。”
身上带伤的话他们就不会追得那么紧,跟着他快三天的这伙人趣味怪异,距离忽远忽近,在他奄奄一息时反而退开留给他一丝喘息的空间,体力储备差不多以后又加快攻击。热量和精力在冬天的夜里流失得很快,吴邪有点后悔没留在卫生所凑合过一夜。在天边微微冒出红光的这一刻,他突然非常想念解雨臣。
解雨臣的四合院有地暖,卧室里还有壁炉和加湿器。他最后一次去是上个冬天,解雨臣把流浪狗似的吴邪丢进浴室,等他洗干净自己的时候点了砂锅粥。吴邪洗完澡,身上带着热腾腾的水汽和沐浴露的味道,解雨臣给他披上塑料布理发。
他从镜子里凝视着吴邪瘦到脱相的脸,眉心中央很深一道沟,颧骨凸起。黑里发青的脸色被他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即使解雨臣给他打理出很清爽的发型也拯救不了这张颓脸,像一簇马上熄灭的火。
“别嫌弃我。”
吴邪讨好地摸摸解雨臣搭在肩膀上的手,从镜子里对他笑,笑得很勉强。难听的话一句都讲不出口了,解雨臣轻轻掸掉他耳廓上的碎发,说出来喝粥。
那天晚上吴邪边讲述他的发现边抽没解雨臣半条烟,抽得烟雾报警器哔哔叫。解雨臣面色不虞,吴邪说理解一下,不然我可能没办法提起精神给你讲下去,我现在很依赖这东西。
解雨臣把空气净化器,空调的内外循环通通打开,窗户也推开,呼呼灌进来的凛冽寒风吹散呛人的烟味,也吹散堵胀在胸口的情绪。
他说到天色大亮,解雨臣陪他熬了整夜,咖啡喝掉满满一壶。最后一条线索收束,闹钟报时——北京时间八点整。
吴邪的计划过于详细,如果不是他当面口述给解雨臣,这很难让人相信是完全由他一个人做到的。数十个小时的讲述之后,吴邪的嗓子被烟草毒害得够呛,听喘气都像劈叉,多一句都可能泣血。他仰头靠在沙发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把所剩无几的人样儿也一起叹出去了。吴邪这副灯枯油尽的模样刺痛解雨臣,他摁了几下手机,房间里的窗帘刷啦刷啦都合上了,智能得像自动换页的幻灯片,延长了黑夜。
“你需要休息。”解雨臣绕过茶几把吴邪架起来,“去睡一觉,有充沛的精力才能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你会帮我吗?”吴邪跟着他脚步虚浮地往楼上走,“你要付出的东西难以估计,基本是个无底洞。倾家荡产是最轻的,我可能害你丢命。”
“我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睡觉,是否帮你我有自己的考量。你的想法在我看来虽然疯狂,但并非天方夜谭。”
“你要做个风险评估吗?”
解雨臣没好气道,“做完风险评估你基本没戏。”
“你可以拒绝我,”吴邪笑了,“说实话,我希望你帮我也不希望你帮我。我不想让最后一个信任的朋友也掺和进来。”
“这么肯定我就会掺和进来?”解雨臣把他推到床上,居高临下道,“别太以为是了,即使我答应你,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不全为你。”
“…小花。”
“睡你的觉。”
解雨臣的这句话有魔力一样,话音未落吴邪已经意识混沌,沉沉实实的被子特别厚,把人从头到脚包裹,热烘烘的。解雨臣在享受这方面是业界翘楚,木质香薰有助眠的成份,让噩梦缠身的吴邪在长久以来头一回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吴邪再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平原边缘和天空连城一片,被半轮橘红的太阳烧得温暖而明亮。他的眉毛和睫毛上结了厚厚的冰碴,眨眼时疼得他不受控制地流生理泪水。
吴邪想起小时候听的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她点亮最后一根火柴看到疼爱她的外祖母,在美好的睡梦中死掉。
或许我也已经死掉了。
—
这是解雨臣死亡消息传出后的一个月,吴邪约见了老痒。很难说出现在吴邪面前的男人到底是谁,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你疯了。”
“在你们眼里我不是早就疯了?”吴邪无所谓道,“东西呢?”
老痒空手来的,这已经让吴邪有点焦躁了。他讨厌自己的安排好的事情被打乱,也讨厌期待落空,讨厌情绪波动,这些都干扰他的判断,使筑起来的理智之墙崩塌。
他不耐烦地追问,东西呢?
你觉得我是什么?老痒问,你觉得我这种存在有意义吗?
关我屁事。吴邪冷笑,凡事都问个意义,有意义吗?
老痒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温和又慈悲,像一匹麻木的老马,平静而死气沉沉,盯久了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拿东西,我跟你去。
吴邪豁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出饭店。
老痒跟在他身后,缓慢地摇摇头,神情怜悯。
吴邪并不知道它要怎么用。那截东西摆在桌子上,没有散发出或神圣或诡异的光,也没有冒出一股烟儿再幻化出个蓝色胖子说我给你三个愿望。几年前一下子看到这妖气四溢的玩意还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而现在也许是心境不同,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吴邪默默看着它,它静静回望。
老痒不会专门铸了个假的唬弄我吧?吴邪试着再次集中注意力,回忆一些有关的画面。可惜记忆里关于解雨臣的回忆有些贫乏,直想到小时候去也没有什么动静。挫败感涌上来,老痒说青铜树奇特的能量会在人身上残留几年,很微弱。所以现在是能量消失了?
吴邪说不清自己较什么劲儿,本就想着试一试。一旦真的成了,那出来的东西到底算什么?能叫人吗?将来再要如何处置它?
吴邪刻意忽视掉这些问题,至少当下,他迫切需要做成点什么安抚躁动的情绪。
老痒再见到吴邪是两天后。
他问,你成功了?吴邪摇头,从大衣内兜掏出青铜枝桠递回去。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他不想见我。”
“当年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老痒问。
吴邪试着回忆了一下,本以为时间久远只会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却没想到很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比如山洞里的日记本和解子扬的身份证。
“记得全部。”
“我当初跟你讲,我妈死了。脸皮贴在缝纫机上,我去扶她起来,一拽她的脸就撕掉了。”老痒现在说起来像再叙述别人的事情,无悲无喜,“所以复刻一个人的前提条件是他濒临死亡或者已经死亡,这个世界上他存在的痕迹被逐渐抹掉,你才有可能成功。”
—
这是解雨臣死亡消息传出后的……吴邪记不清多久了。也是他第数不清次失败。
老痒离开后把青铜树枝留给他,吴邪把它摆在床头,因为太频繁太刻意地描摹解雨臣,他竟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梦里。他在失败的沮丧中松了口气,每一次的失败都是不是都可以证明解雨臣还活着。
他把褪色的记忆填补上新鲜的色彩,让解雨臣的音容笑貌越发清晰,东奔西逃时用力想,搏杀追击时用力想,想得快要走火入魔。吴邪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精神分裂,裂出的另一个人只可能是解雨臣。
物质化的能力要如何使用没人给他一张说明书,老痒说你相信它存在,就会生效。那所以在潜意识里我是不相信能复刻出解雨臣吗?吴邪想,自己对解雨臣能力的信任未免太超过了,明知他死亡的消息传出后会吸引大部分火力还是固执地坚信他不会死。
吴邪到这里来是要找一个人,一个江湖郎中,一个油腔滑调的骗子师傅,一个解雨臣留给他的帮手。
黑瞎子推开窗子,很没素质地朝吴邪头上弹烟灰,“上来吧,不冷吗?”吴邪在外面站了太久,肩膀上落了层雪,进入温暖的室内融化成水,湿漉漉的样子让他显得非常落魄。四十平的房间有一半的地方堆满了陶罐,中间堪堪分出条缝隙,左边是空的右边是满的。
吴邪径直走过去拎起一罐交给黑瞎子,“来吧。”
“你的节奏加快了。”黑瞎子接过放在一边,“为什么?”
一个两个都要问个为什么。吴邪叹气的功夫已经编好一套说辞糊弄过去,然而黑瞎子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因为解雨臣死了。”
吴邪张着嘴巴被噎得干瞪眼,黑瞎子恶劣地笑起来,“白编了吧。”
“他的死亡不是你计划中的一环么。解雨臣到底死没死,你不清楚?”
“他当然没死。”吴邪肯定道,“但他到底死没死都无所谓了,反正在他们看来解雨臣已经死了。解家的盘口早乱了。”
“真的无所谓你就不会冒着危险来找我。”
这个老妖精看透一切的本事真的很讨厌,吴邪被说中了反驳也没什么底气,“我需要借助费洛蒙加强精神力量……然后做别的事。”
“什么事我就不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黑瞎子猛吸一口,烟很快燃尽,“但你真的想好要这么做了?”
—
“进去吧”解雨臣说,“在这种天气里哭保证你的鼻涕会冻在脸上。”
吴邪已经平静下来,只是眼神有点发空,不跟解雨臣说话也不肯看他,手和脸冻得发紫。按替代品老痒的话说,他有着原主老痒所有的记忆和独立的意识,甚至想代替老痒活下去。吴邪不知道能跟物质化出来的解雨臣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是物质化出来的吗?解雨臣真的快死了?还是已经真的死了?
眼前的男人是今天早上出现在山里的,带着赶了很久的路那种风尘仆仆,面色疲惫但精神不错。他被小喇嘛带进来,吴邪看到来人的一瞬五雷轰顶。这不是解雨臣该出现的时间节点,地方也不对。凭吴邪对他的了解,解雨臣也不会一时冲动跑到这样偏远的地方来找他。当下发生的事情脱离吴邪的预期,他很快捋顺逻辑——唯一的可能在费洛蒙的作用下,他的精神力强到可以复制出解雨臣了。
“吴邪,我在跟你说话。”
解雨臣还保持着环保他脑袋的姿势,吴邪仰起头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露出个复杂的笑。太像了,就是一模一样,突然冷淡下来的语气,抱住他时涌过来的特殊气息,让擅长欺骗也擅长揭穿谎言的吴邪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或许可以试着复刻一个解雨臣军团,一个解雨臣倒下,千千万万个解雨臣站起来。什么狗屁汪家,摁死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吴邪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笑了,苦中作乐地傻笑,解雨臣被他莫名其妙狂哭又莫名其毛傻乐耗得耐心告罄,腾一下站起,转身就走。吴邪忍着酸疼指挥两条坐麻的腿快去追。人是自己一意孤行弄出来的,什么样的后果也都得自己担着。
解雨臣到吴邪的地盘上不把自己当外人,抖一抖掉三斤土的大氅随手丢在地毯上,吴邪跟在后头捡起来挂上,“饿不饿?庙里只有酥油茶和牛肉干。”
解雨臣不怎么高兴也没弄丢吴邪非塞给他的干苹果,照着苹果啃了一口说饱了。吴邪出去没一会儿就端回来两碗热腾腾的油茶,解雨臣就着茶汤啃完了供果,“黎簇被带出沙漠了,现在在汪家内部,被严密监视起来了。”
“目前一切顺利,还在计划之内。”
和解雨臣聊这个很没必要,吴邪复刻他的目的也不是谈正事——出发点很不纯粹。解雨臣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止住话头。一时间房间内静得可怕,相顾无言。
雪越下越大,吴邪抱来柴火烧,解雨臣的目光一直追着他,沉静而不灼人。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其实当初回到这座庙里是有些逃避的想法,揣一根青铜枝和满心荒诞又自欺欺人的念头。没对成功有太大希望,只想借着这个由头给自己一段时间光明正大地,专注地思念解雨臣,逃进虚假的幻想里稍微躲一会儿。
“等雪小一些就出发,去救苏万和瞎子。”
夜里柴火烧得哔啵作响,吴邪躺在解雨臣外侧,感受到对方微弱的体温。这样熟悉的情境营造出极有安全感的氛围,吴邪猛然发现,好像记忆中令他无比安心的画面都有解雨臣在。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解雨臣等同于安全感,复仇计划雏形初显时急不可耐地要分享给解雨臣,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时需要解雨臣在咖啡厅讲一个睡前故事助眠,因而随着解雨臣失联他的安全感也全面崩塌,才沦为被情绪支配的奴隶,才试图……重新找回他的安全感。
吴邪的后背忽然挨上解雨臣,即便知道墨脱的夜晚没有一丝光亮他还是立刻闭上眼睛。解雨臣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一只胳膊搭上吴邪的腰侧。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肌肉变得僵硬,也懒得装了,在解雨臣的胳膊下转过身面对他。
两个人鼻尖几乎贴到一起了,解雨臣定定看着他,吴邪对视半晌错开目光。
不是没有这样被解雨臣抱着睡过。
第一次吸取费洛蒙吴邪瞒着解雨臣,找到一处偏远的郊区小院,买了一大筐碳酸饮料,门锁好窗帘拉上手机关机平躺在床上,仪式般的弄完这些也再没理由拖延时间,随着鼻黏膜上剧烈的烧灼感直直蔓延到头皮里,他进入第一个梦境。
胡来的后果是身体状况迅速变差,解雨臣知道后少见地发了脾气,不再是语气冷淡地言语讥讽,是粗鲁地把吴邪摔进沙发里揍了一顿。吴邪在那天才发现,原来解雨臣也会粗声粗气大吼着骂人,也会不讲章法地打野路子的架。
他大骂吴邪傻逼,不要死在我眼前嫌晦气,吴邪一言不发听着,直到鼻腔里突然涌上粘稠的液体,他拨开解雨臣冲进浴室,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汇聚成股流进洗手池。解雨臣厉声问你怎么回事的声音越飘越远,吴邪赶不及说一句对不起就软倒在解雨臣怀里。
这件事上解雨臣拦不住吴邪,只能从别的角度插手帮他。吴邪被送到黑瞎子那里,解雨臣陪他一起去的。黑瞎子把他们两个打量了几个来回,问解雨臣,你确定要看着他做手术吗?
之后的事情吴邪就记不清了,他被很大剂量的注射麻药,沉沉睡过去前的最后一眼是解雨臣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有了黑瞎子的帮助读取费洛蒙的过程好过一些,他在那段时间迅速消瘦下去,像那个失去养分的苹果,干瘪而枯黄,戳一指头都会稀里哗啦散落满地骨头渣子。
他躺在里面昏睡着熬,解雨臣等在外头清醒着熬。吴邪长期处于超负荷的疲惫状态,被仇恨焦躁撕扯,逐渐丧失掉说话的欲望。解雨臣从他雾蒙蒙的琥珀色瞳孔里里看到恨,看到冷漠,看到麻木不仁。他不敢想吴邪在费洛蒙里看到了什么,也不愿相信曾经连杀猪都要犹豫的毛头小子变成这副叫人不敢认的模样。
“…小花?”
那是长久以来吴邪第一次主动同他讲话,解雨臣立刻坐回床上,“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忘了很多事情。”
“你的记忆力有限,灌进去太多不属于你的记忆自然就会遗忘一些。”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似真似幻的朦胧和暧昧涌动在空气中,解雨臣说这话时的表情又过于柔和,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吴邪还是闭上嘴沉默。
解雨臣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就熄灭夜灯准备离开。起身时手腕上忽然被死死握住,“我一闭上眼睛全都是噩梦。”
黑暗中,这句话讲得又轻又快,却压在解雨臣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吴邪不肯撒手,解雨臣索性躺到他身侧,一只手给吴邪攥着,另一只环住他的脊背一下一下从上往下顺,“做噩梦了就睁开眼睛看看我。”
那段时间吴邪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觉得这个解雨臣温柔得不可思议。他想,这大概是做梦,然后安心地把脑袋扎进解雨臣怀里。
所以现在是不是也在做梦?吴邪再一次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安心地贴近解雨臣。
“好好睡一觉。”
解雨臣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少抽烟,第二句是好好睡一觉。
—
吴邪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解雨臣会跟秀秀结婚,即使现在不说以后也会结,即使没有多么荡气回肠的爱情也会处于种种原因组成一个家庭。无论是童年时代的初次见面还是成年以后的再相逢,他们两个都是成双入对地出现在吴邪眼前,而再相逢时吴邪身边也有了更重要的伙伴。
解雨臣和霍秀秀是在相似成长环境下的顺理成章,是多年相依为命的水到渠成。因此之前的相处里,吴邪再依赖解雨臣这一人性化的后盾,也很少主动对解雨臣做出超过界限的举动。他把选择权交给解雨臣,你想更进一步或是点到即止,我都接受。
但是现在这个忽然出现在墨脱的解雨臣,让吴邪的想法发生变化——同霍秀秀绑在一起的那个解雨臣在他成功复刻出替代品时就说明他已经死了,现在面前活生生的人,是不是跟秀秀再没关系了?想到这个活泼灵怪的妹妹,吴邪还是很愧疚的。愧疚的同时也忍不住想,现在她应该在北京焦头烂额地应付对瓜分解家虎视眈眈的表亲。那么秀秀会以怎样的身份自居?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显然立不住脚,她会自称是解雨臣的未婚妻吗?
吴邪想得太投入,长途大巴的司机问了好几声有没有上厕所的他都没有反应。解雨臣碰了碰他的胳膊,“去洗手间吗?”
“去。”
吴邪跳下车奔服务区去。这种老式大巴车汽油味道太重,他得下来喘口气。他在厕所门前点上烟,站在几个中年女人后面看告示板上的地图。他给自己和解雨臣都做了简单的易容,用酥油茶捏的,材质太差,不能做过于丰富的表情,不然是真的会脸裂。
他们打算在二百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下车。只有那里有火车,坐三天三夜的火车,回到平原上买一辆二手吉普,杀进大漠。吴邪还在脑子里核查路线和时间,嘴里的烟就被扯掉了。
“又抢我的。”
解雨臣两口抽完,把烟头扔进垃圾箱,“商量个事,每天只抽三根。”
“开玩笑呢,”吴邪说,“什么事儿都得有个遵循渐进,一天三根太苛刻——等一下。如果我做到,有什么好处?”
解雨臣没有摆出那些“好处就是你的身体健康”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搪塞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要一个睡前故事。不许再讲14具尸体吓唬人了。”
“你被吓到了吗?”
“…没有,但得讲别的。”
解雨臣大方答应,“你先做到再谈。你今天的额度已经用完了,不能再抽了。”
“我知道。”吴邪随口敷衍,“你真的会讲睡前故事?小时候有人给你讲过吗?”
吴邪认知里的小解雨臣惨兮兮的,从头到脚写着可怜巴巴,必然没有听过诸如海的女儿这样的童话故事。吴邪实在好奇,当天生生忍着没动烟盒,在绿皮火车上得到一段史努比的故事。
他们的行程很快,火车进入山洞的短短五秒他们已经从座位上消失。这招屡试不爽。回到平原城市的当晚在火车站的招待所歇脚,房间狭窄闭塞,装饰性作用的窗子打开来里头是脱落得斑驳的墙壁。
吴邪进房间转了一圈的功夫解雨臣就不见了,他马上丢掉行李转头跑出招待所。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不可能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动手。整条街道的地形图浮现在吴邪脑海,他没有犹豫,凭直觉朝百米外的筒子楼追过去。
解雨臣身上只有一把精巧的蝴蝶刀,锋利的刀锋薄而利,只适合灵巧的多变的打法儿。刀刃刺破凝滞的空气划出一线幽微银光,他杀出去的时候吴邪只看到一闪而过的单薄身影,过道当中扯起来的晾衣绳被浮动的气流冲得摇晃起来。解雨臣出刀的角度刁钻,身形又十分灵活,以难以想象的姿势扭出细密刀光织出的网,吴邪看得心惊胆战,不敢冒然上前打乱解雨臣的节奏。
这片筒子楼上到处写着红色的“拆”,竟是空无一人。吴邪踹开一扇门发现这家的窗户通往对面的阳台,当即跑回去叫解雨臣。他已经解决掉一个汪家人,另一个没有给死掉的同伴分去一点关注,只死死锁定解雨臣,一触即发。吴邪在匆忙的一眼里发现这好像不是个生面孔,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但对方颇有威压的气势非常骇人。
“跑!”
解雨臣听到吴邪的脚步,知道自己跟对方维持的平衡被打破,迎刀而上。对方横刀递出的一瞬吴邪被击中般猛地想起这个人是谁。他在黎簇通过蛇毒递过来的画面中见过他,黎簇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说如果遇上这个人,不要犹豫,马上跑。
这叫我怎么跑?
吴邪没有犹豫,踩着墙边的垃圾桶一跃而起从他身后猛扑上去勒住脖子,却被对方箍住双臂往墙上狠撞。吴邪磕到后脑勺,撞得七荤八素。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实在不适合近身肉搏,解雨臣还在叫他跑,可吴邪根本跑不了。他的刀太快,迄今为止吴邪只见过张起灵和蓝袍能挥出这样速度的刀。死亡逼近的速度快得惊人,吴邪甚至从对方的刀风里就能察觉到杀意大盛。
解雨臣的状况不太好,上衣晕开大片深色的痕迹,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吴邪的体力流失得很快,两个人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他跟解雨臣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两个人互相读懂眼神含义的同时都是一怔。
即便吴邪被黑瞎子没日没夜操练了很久,反应速度依旧同时常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解雨臣有不小差距。
“解雨臣?!”
吴邪扑到阳台边缘只扯掉了解雨臣一片衣角。
他几乎是在看向吴邪的同时突然暴起,从正面撞到男人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两个人齐齐坠下去,是一换一不要命的策略。
这他妈叫狗屁策略!吴邪大骂,试图找些客观事实安慰自己,比如筒子楼没有很高,四层楼不过十米左右……但他根本不敢往下看,怕看了一眼就要肝胆俱裂。
他遮住眼睛却捂不住耳朵。那把一直被解雨臣贴身携带的蝴蝶刀断裂的脆响那样清晰。
物质化出来的替代品有自愈的能力吗?如果…如果替代品也死掉了。吴邪如果不出来了,那清脆而几不可闻的咔嚓声,堪称震耳欲聋。
—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吴邪刚睁开眼睛就被黑瞎子反射出吊灯灯光的墨镜晃了一下,他抬起手捂着眼睛,听黑瞎子继续说,“又打碎你一个陶罐。那些虫子没有清理出去的后遗症还是很严重的,我的右手不能吃劲儿。徒弟,以后你给师父养老吗?”
“没关系,”吴邪下意识应了一句,才突然回神,“什么虫子?”
“你说什么虫子?”黑瞎子没好气道,“我说吴老板,麻烦下次多准备一些血清可以吗?就剩一支的情况下,我,苏万,梁湾,怎么分?一人舔一口合适不合适?”
“梁湾…等一下,梁湾?你们已经从沙漠出来了?”
黑瞎子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了?来之前我们不是说过这件事情了?你被人调包了?”
“解雨臣呢?”
“这你问我?”黑瞎子说,“问什么你也先停。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先确定你的身份,即便这三个小时你都没有走出这间屋子。我现在问你,我的内裤多大尺码?”
吴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确定我会知道这个?这就是你判断我是不是吴邪本人的依据?”
“如果你是吴邪本人就会知道。”黑瞎子说,“给你一点小提示,鳄鱼岛上我让你帮我缝一条新的来着。”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吴邪无奈地想了一会,报出个尺码。
“现在你可以问了。这次你进入幻境的时间有点久,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好像,看到解雨臣。”
大量记忆碎片正在疯狂涌入吴邪的脑袋,他站在当中被冲得东倒西歪试图抓到点什么,却一无所获。
“他死了,我用青铜神树的物质化力量复刻了一个解雨臣。然后,呃,他又死了。”
“你是有多恨他,在你梦里死了两次。”黑瞎子开玩笑说,拜托你不要梦到我,但是吴邪笑不出来。
“我现在有点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解雨臣现在在哪里?我们在哪里?”
“就我所知,解雨臣现在应该在一列火车上,这列火车上还有四个汪家人。我们现在在——”黑瞎子点了点墙上贴着的地图,“这里。”
“至于你说得是不是真的,就我所知,你刚刚经历过的种种应该都是费洛蒙副作用下的幻觉。通过你的主观加工,构造了一个真实可感的梦境。”费洛蒙确实有放大欲望的作用,尤其是难以实现的欲望,这是吴邪知道的。
“所以,没有物质化,也没有解雨臣。”吴邪问,“是吗?”
黑瞎子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解雨臣会忽然出现在墨脱,为什么物质化这种妖异的事情会成为现实,为什么他跟自己同进同出那么久竟没人发现端倪。一切都是假的,没有干瘪的红富士,没有抵足而眠,没有睡前故事和一天三颗烟的约定,也没有他决绝地跳下楼换回自己一线生机。
吴邪在梦里见解雨臣的第一面已经哭干了,现在没有力气再歇斯底里一次,也不会有人抱着他按进怀里,他只觉得茫然。精神频发接受刺激,对情绪的感知能力越来越不敏锐,吴邪默默深呼吸了片刻,居然没有感受到悲伤或者别的心情。
他就那样靠在躺椅上,保持一个姿势,眼神空洞。
不知道吴邪放空了多久,黑瞎子的手机忽然收到消息提醒。他点开屏幕,瞬间变了脸色。吴邪疲惫而麻木地问,怎么了?
黑瞎子的脸上慢慢浮现兴奋的表情。吴邪知道,每次他一露出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准要出乱子。
“也许你的梦不全是假的。”
手机屏幕上只有短短一行字——解当家已死。
“梦能回忆过去,也能预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