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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的缘分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但你永远不会知道这种缘分究竟相逢在何时，又结束在哪一刻。

 

孙翔背着包直接去机场购票的决定其实很突然，他站在机场大厅只思索了片刻，就直接买了最近航班的头等舱。

包里最重的东西不过是电都没充满格的充电宝，这一场说走就走的德国行简直干脆至极。

而现在，他拽了拽手里沉甸甸的26寸行李箱只觉得万分憋屈。

机场广播里传来3725次航班开始登机的通知，几分钟之后他就得登上回国的飞机。

孙翔扭头看边上在电子屏上确认登机信息的周泽楷，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离开，不去告别。但当周泽楷察觉到他的注视，同样直勾勾地回望过来的时候，孙翔没再移开视线，而是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盯着他。

说到底，既然周泽楷能在和他分手后心平气和送他登机，那么他看几眼又有什么关系。

周泽楷的瞳色很深，有时候亮得极其剔透，有的时候却似烟雾，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孙翔挑了挑嘴角，却并不是笑。这会儿他索性松开行李箱的拉杆，认认真真开始打量起周泽楷来。

周泽楷默许了他的注视，回头继续盯着显示航班起降的电子屏——他已经确认过三遍了，所有的航班都没有因为意外而延误，竟然准时地不像话。

孙翔打量的目光肆无忌惮，但周泽楷一点也不介意，甚至有些久违了的欣喜。

在过去的这个星期中，他们相遇、相知，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开怀、亲密。而所有的温馨都结束在昨天，而提出分手的却是周泽楷自己。这个星期或许是他有生以来最轻松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仅此而已。

有些东西会因为时间而沉淀的更加醇厚甘美，但感情除外，即使有个别例外，但无法否认的是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东西一旦加上长时间就会黯然失色。何况孙翔他还太年轻，他们相距的七千多公里，的确算得上是很远了。

比起心动渐渐冲淡而形同陌路，还是在最好的时候保留下这份回忆。

直到刚才，孙翔才意识到他们再没有以后了。

孙翔的打量非常仔细，他喜欢用视线描绘周泽楷，他喜欢周泽楷耳后偶尔翘出的发丝，他喜欢周泽楷的薄唇和笑起来会微微扬起的嘴角，他喜欢周泽楷如同雕塑一般完美的鼻子，他喜欢周泽楷整齐而浓墨重彩的眉毛，他喜欢周泽楷的瞳色和像小刷子一般纤长的睫毛。

喜欢用手捂住周泽楷的眼睛被睫毛扫过的痒，喜欢和他唇舌交缠时那股薄荷味漱口水的气息。

孙翔用力咬了咬下唇，企图利用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或许以后他再闻到这个味道，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周泽楷。

大厅里的广播清晰而冷静，重复了三遍登机提醒。孙翔重新拽起他的行李箱，大步往前走去。

其实也没什么可告别的，就算他再喜欢周泽楷，在面对周泽楷极力否认他们的关系的时候还是会愤怒，然后接受，最后离开。

一个星期前孙翔为了散心随机选了个目的地去旅行，当他走下飞机，掏出手机拍了拍陌生人的肩膀问路，那个人回过头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微微侧过头，看他伸过去的手机屏幕——就是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是心灵骤然相通、强烈而直接的契合感，大概这辈子也很难对第个二人再有第二次。

去他的契合感，承认吧，那就是一见钟情。

孙翔停下了步伐，他想他们还是缺一个公开的“再见。”即使他们私下里有过一场告别式的欢爱，最开始肢体交缠地足够激烈，接着就默契的变成了温柔而细腻。

周泽楷没想到孙翔还会再折返，眼里还有着挣扎和痛苦神色，但是孙翔没看出来，他只是干脆的伸出了右手。

周泽楷有些错愕，他盯孙翔伸过来的右手，然后缓慢而用力地握上了。

他们就这样站着，握了好久好久。

当广播再一次催促旅客登机，两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勾起了唇角，交握的双手却还是没有放开。

“周泽楷，”孙翔的声音有些颤抖，然后他借着握住周泽楷的力道将他拉近，给了他一个拥抱。

在此之前孙翔从未想过会在异国收获到令人心驰神往的爱情，信息工程的学位还有一年半到手，他一点也不介意毕业后换个国度继续游学、或者工作。当然，周泽楷同样也可以带着他那金光闪闪的履历回国同他在一起……

但是周泽楷没给他半点余地，先是擅自把这段关系划下句点，又口口声声是为了他的未来着想。

在这样强硬的姿态下孙翔连争辩都觉得丢份，卑微地请求不要分手这种事情他做不到，离别，不再会，充其量是一场放肆的旅行。

在耳畔温热的鼻息中，周泽楷听到孙翔说：“你真是个混蛋。”

随即孙翔放开了他，径直离开。

这次没有再回头。

 

***

回到家的孙翔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看了看手机，然后挨个点开所有存着周泽楷方式的通讯app。

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

没错，先提出分手的分明是周泽楷，他又怎么可能再和自己联系。孙翔有些自嘲地想，说不定他前脚刚踏上飞机，后脚周泽楷就把他拉黑了。

不是有句话说，前男友差不多就等于死了，为什么还要联系。

孙翔把手机揣回兜里，他其实只比周泽楷小三岁，而周泽楷却总说他太年轻。拜托，他还是能对自己负责的。

孙翔撇了撇嘴，进浴室洗澡。

但有一句话周泽楷也没说错，长距离恋爱的确不可能长久，你根本不能保证在看不见的另一个国度，他的周围是不是出现了比自己更好的另一个人。

他们也不是见面不久就确定了关系，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也不过认识了一个星期而已。

孙翔甩了甩头，真是疯狂。随即他有些难过地想到：他的初恋之花，即使绽放地璀璨而绚烂，花期也真的太短了。

 

等孙翔倒过了时差，就约着狐朋狗友一道去了酒吧。以他的自尊自然说不出失恋难受买醉方休这种话，于是理由就变成了简单粗暴地闲着无聊出来陪我喝酒我请客。

孙翔的酒量不算好也不算差，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惦念着，于是接着那一抹蛮横的醉意，他给周泽楷拨去了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听了，孙翔打了个酒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泽楷竟然没把他拉黑。

“喂？”声音低沉而浑厚。

孙翔愣了愣，好个周泽楷，这才多久？他就找了个新欢，现在还能帮他接电话！？听声音比也不年轻，行，很可以，嫌他太年轻就去找个老的是吧！周泽楷你真行！

接着酒意他一点不客气：“你谁啊，让周泽楷听电话。”

“请问你是？”

“我是他男友，好吧前男友……算了，我是他朋友，哪里来的狐狸精……”孙翔开始嚷嚷起来，见鬼，他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事实上，”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平静：“我也想让他来听电话，但是很遗憾，我们也找不到他。”

“哈？”孙翔的酒意立刻退散了个干净。“你什么、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周泽楷现在失踪了，我是他的父亲。”

***

匆匆买完机票登上飞机的孙翔还是觉得有些如魔似幻。

怎么就失踪了？

怎么就……怎么就直接和他的老爸这样对上，他是不是还不客气地指责对方是狐狸精？这真是太糟糕了。那可是周泽楷的父亲！

哦天啊，孙翔揉了揉眼睛，疲惫地闭上眼睛，上天保佑周泽楷不要出事。

 

飞机落地。

孙翔轻车熟路地进了周泽楷的房子，密码锁附带虹膜认定，周泽楷曾经帮他录入过，毕竟那个时候，他们还蜜里调油。

孙翔的到来让屋内的气氛先是激动，而后又是深深的死寂。还有什么比以为儿子回来但其实来的只是儿子的前男友这种事更糟糕呢？

孙翔拍了拍自己脸，试图让自己在长辈面前变得亲切一些：“对了爸妈，是这样，周泽楷他到底怎么失踪的，能不能让我知道下前因后果？”

呸，叫哪门子的爸妈！

算了吧，印象再坏也不会变得更糟了，孙翔有些自暴自弃。

 

设计院的项目负责人周泽楷先生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是在周六下午的三点到四点之间，当时他正从法兰克福国际机场驱车离开。

而两天后，向来会提早到达办公室的周泽楷先生根本没有来上班，例会时他的存在感提升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毕竟设计院目前接洽的大项目急需项目负责人站出来阐述。周泽楷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无人接通，最后在联系了周泽楷的父母后，他们选择报警。

周泽楷身高181公分，体型偏瘦，修习过格斗技巧，外表出众，性格温和，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表示无法想象他会和人结仇。

然而，警方暂时还是没有排除谋杀的可能性。

现在已知的情报就是当周泽楷从机场离开的时候，没有选择回家。

监控只捕捉到车辆消失在市区，再往外的监控没找到车牌——恰好有几台正在翻修。

车载GPS信号不在服务区，而手机……周泽楷他压根就没带出去！

到现在为止，距离周泽楷的失踪过去了三十六个小时，如果他的失踪并非他愿意，那么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安让无恙的可能性极低。

如果他是故意失踪的，那么警方找到他的可能性就极低。你不得不承认当一个人消失在你的周围只有两个原因，他去另一个地方旅行，和他去天堂旅行。

但是为什么？孙翔直接排除了周泽楷去寻死的可能，他更倾向于周泽楷在回程的时候驾驶的车辆出现了意外。

周泽楷现在可能就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在被挤压到变形的车厢里，血肉模糊。

孙翔尽量不去想那样的场景，但是颤抖的双唇却尽数出卖了他的心情。

“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周泽楷的人，”警官先生上下打量着孙翔，“你需要阐明。”

“我们在一周前分手了，他送我去机场……可我还喜欢他，所以我回来找他。”孙翔简明扼要。

“原来如此。”警官先生的目光里充满了然，同时带了些不动声色的揶揄和同情。

周泽楷的花销和存款都在合理范围内，银行记录也十分正常，没有任何存取转账的痕迹，可以排除金钱纠纷。

调查转向了周泽楷的日常生活。

如果拿一本书来比喻，那么前半部分充满着不可思议，他的履历优秀到无可指摘，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兴趣爱好都足够让人难以置信，有那么一瞬间，警方甚至觉得他做建筑设计师着实太大材小用。

而后半部分则乏善可陈，每日的三点一线与雷打不动的作息，简直就像个老头子。和前半部分的精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然后，空白的书页就在他遇见孙翔的这一个星期间骤然浓墨重彩。

 

孙翔坐在饭桌前有些恍惚，就几天前他还和周泽楷坐在这里，对着各负责一半的满桌饭菜品头论足，挑剔调味料少了还是不够多；和他脑袋凑脑袋边吃饭边吐槽现在的电视剧；刻意做少了的那一盘菜需要抢着吃才有趣；红酒、奶油、巧克力……有的时候性致上头，不在床上也是情趣。

而现在，他坐在这里，周泽楷却不知道失踪去了哪里？

周泽楷的母亲端上来一盘意大利面，肉酱盖在上头都快溢出盘子。

“哦翔翔，你一定要好好回忆，之前约会都是去了哪里。”

孙翔谢过周泽楷母亲的热情，机械性往嘴里塞面条。他的确得先填饱肚子，然后努力去解救失踪的王子……

但是，为什么是之前约会的地方？再怎么着，周泽楷也不可能去这种徒增伤感的地方散心。孙翔嚼着意大利面异常清醒，觉得徒增伤感的可能只有他自己，而周泽楷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真是不甘心。

孙翔在地图上做着记号，其实他和周泽楷并没有去过很多地方，市内的话，他们去过最近的商场购置日常所需，要买什么东西孙翔只管往里扔，反正周泽楷会帮他把握，没必要的放回去，拿多了就留一半，拿少了就再扔点进去。在试吃区他喜欢喂周泽楷吃薯片，但周泽楷其实不喜欢在上头加的任何一种酱料，虽然还是会给他点面子吃进去。

游乐园他们没怎么去玩惊险的运动设施，而是毫不留情地扫荡了游戏区。他去投掷，周泽楷去射击，孙翔对自己的表现挺满意，但周泽楷的射击技术真是绝了，一打一个准，他们回家的一路都有人冲着他们的战利品吹口哨。

 

孙翔在周泽楷父母的允许下一同走进了周泽楷的房间，墙角边是一堆那时候赢来的毛绒玩具。

他随意拎了一只豹子的公仔，握着它的爪子开始回忆。

商业街？逛只逛过一次，因为新开了家手模馆。对，用蜡打造独一无二的手部模型，模特就是顾客自己，有创意，非常酷，孙翔抬头看了看，那个手模还摆在架子上。对，那个时候他俩十指相扣攥一起，把手浸进去的时候，有些人甚至喝彩、或者报以善意的微笑。

周泽楷的书桌很整齐，所有的东西都井然有序地待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但并不是严丝合缝有着强迫症一般的整齐，抽屉里有股淡淡的味道，薄荷、柑橘、还有醛的加入，像极了刚从洗衣机里拿出就直接熨烫蒸干的白衬衣。若有如无的金属气味莫名让孙翔觉得周泽楷其实就在房间的哪个角落躲着，所以他身上的味道也老老实实带着没有离去。

这让孙翔的胸膛隐隐作痛。

架子后头挂着各种各样的证书和奖状，孙翔感同身受，这一定并非他本愿，绝对是母亲的强制安排。他原本对这些兴趣缺缺，而现在，孙翔挨个看过来，只觉得周泽楷完成了这么多成就得到了这么多的荣誉，就算只被他喜欢一个星期，也是足够值得的事情。

他抽出了一叠相册，只觉得疑惑，之前周泽楷给他看过的相册里显然没有这份。

相册很薄，洗出来的相片也也不多，整整齐齐地排着，让孙翔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些照片，分明是蠢透了的表情，一点也不帅气的动作，却被抓拍得精彩。光线、构图、噪点，一切都很完美。

究竟是怎样的念头能让周泽楷像对待艺术品似的抓拍出这些画面，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它们冲洗出来，小心翼翼的排列在一起。

如果周泽楷能够看到孙翔的手机相册，就会知道近千张的照片里，一半以上都有他的身影。

而孙翔甚至没有学过摄影。

 

孙翔用指腹按了按眼角。

不，不是市内，如果是市内那么监控没理由查不到周泽楷的踪迹。

更远的地方……农场、村庄、郊外？

“我知道了！”孙翔只喊了这么一声，把豹子一扔就急切的跑出房门。

周泽楷的母亲还在垂泪，而周泽楷的父亲却神情严肃地看着孙翔离去的背影，半晌他转头看向妻子：“他是不是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

周泽楷的母亲破涕为笑：“是，是，这很好。”她轻轻的说，“这很好……”

 

***

时间已接近黄昏。

孙翔把租来的车停在应急车道上打了双跳灯。下车查看显然变形的护栏。

这条路孙翔有印象却没有熟记，周泽楷曾经带着他兜过风。车程的尽头是某个不知名的山顶，宽敞的车后座结合打开的后备箱，座椅平放。初晨的微凉和璀璨的日光，在结束一场欢愉后，相拥着在金红色的空气中迎来朝阳。

这不合时宜的记忆让孙翔鼻腔发酸，

眼下显而易见的是，周泽楷在去往山顶的半道上，遭遇了非常不好的事情，于是他连人带车一同翻了下去。

护栏外是一片人迹罕至的丛林，不幸中的万幸是护栏外的山坡并不算太过陡峭。

孙翔干脆地翻过护栏，径直往前走去。

周泽楷究竟为什么会在他登机后孤身一人开车去那个山顶，孙翔只在脑内过了片刻的疑惑，就弃之不顾。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周泽楷，在这个原始地不像话的地方，多耽搁一秒都是危险。

空气湿润而开始泛凉，呼吸间带着新鲜的泥土腥气。

坠落的太阳红得太过刺目，孙翔抬手遮了遮视线，拧眉侧耳倾听。

太安静了。

这个陌生的、辽阔的丛林，安静到连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都没有。

就像是根本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孙翔打了个冷颤，风吹过，从心底开始泛凉。他不敢再细想，低头仔细搜索地面土壤，试图找到一些痕迹。

他茫然而无措，全凭着一股直觉与热血往前进发。

土壤是湿润的，照理说轮胎压上去应该会非常明显。孙翔握了握拳，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前，他必须得加快点进度。

孙翔发现了一堆不自然堆积的细碎石块，当他走近了才发现根本不是石头，而是散碎的骨头，断口并不平滑，比起砸碎更像是咬断。

孙翔伸手指拨了拨那堆骨头，呛起一些灰尘。这些骨头看起来有些年头，尺寸也相较人体更小。

孙翔皱起了眉，即使这个丛林很安静，但也不能证明没有活物，起码眼前的这堆骨头就证明有着野生动物，而且它们不吃素。如果周泽楷受了伤……孙翔的心脏骤然一紧。

“周泽楷！”孙翔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在四下回荡，却没有惊起一只鸟雀。

“周泽楷！”孙翔的声音更大了，寂静的丛林吞下了他的声音，没人回应。

孙翔的倔脾气上来了，他边走边喊周泽楷的名字，直到他在一棵折了半边枝干的大树边上发现了轮胎印。

痕迹很深，几道痕迹凌乱碾压在一起，凹下去都成了浅坑，坑里还有点水。

孙翔蹲下来观察了一下痕迹去往的方向，然后伸手比了比，很明显车主在猛打方向盘后，避开了障碍物多的一边，转向相对开阔的另一头。

激动和紧张让孙翔的心跳骤然变得急促。

他站起身，一开始是快走，接着就变成了小跑，他快速向前方跑去。孙翔看到了一片湖，湖边停着那辆损毁严重的车子，边上烧黑的石头在草叶木头堆边上围了一圈，零食袋散落在一旁，这太眼熟了，分明就是之前他和周泽楷一起去超市挑的，没想到周泽楷的车上竟然还有存货。

“周泽楷！你在哪儿？”

孙翔恍惚间似乎听到有回应，转了一圈却不见周泽楷的踪影。孙翔咬了咬唇，不敢再大喊，生怕自己的音量会盖过周泽楷的声音。

他小声地叫着周泽楷的名字，声音哽在嗓眼里，比起呼唤更像呜咽。当微弱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孙翔几乎是连跑带滚地冲了过去。

那是个小山坡，在湖边傲然独立。

男人躺在山坡上一动不动，穿着的还是送孙翔登机那天的衣服，只是变得脏乱而破碎不堪。他的黑发凝着鲜血，鲜血也不再赤红，反倒黑漆漆地将发丝黏成块状。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让他看上去有些沧桑，但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样子，也不难看。

周泽楷就这样躺着，似乎在欣赏正前方的落日余晖，眼睛却没挣开，手里稳稳地托着一把手枪。

孙翔急急来到周泽楷身边，因为速度太快险些刹不住车，情急下他弯曲膝盖做缓冲，蹭破皮的痛楚根本不值一提，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周泽楷？”

周泽楷有些迟钝的睁开眼睛，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他看着孙翔，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眼眶慢慢地红了。

“孙翔？”他小声地问，从干裂而起皮的嘴唇吐出的字喑哑。

“是我。”孙翔张了张嘴，回答的有些艰难。

“我很高兴。”周泽楷竟然微微地笑起来，仿佛身上受着伤痛的人不是自己。

“你还好吗？”孙翔有些语无伦次，“我是说你现在身上这么多血，伤到哪里了？”

　孙翔不太敢碰周泽楷，他看上去真的很不妙，肩膀脱臼，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连呼吸都很轻。

“肋骨。”周泽楷吸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扭曲而痛苦。

“我我我要怎么办？我背你出去？不行……万一磕到哪儿了你肯定更疼。”孙翔有些着急。

“没事的。”周泽楷喘息着说，“别怕。”

他反倒开始安慰起孙翔：“眼光不错，东西很好吃。”

孙翔把外套脱下小心盖在周泽楷的身上，拍着周泽楷的手背把他的手枪拿下来。手机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信号，孙翔暗骂了一句，然后对着周泽楷挤出一个笑容：“我马上回来，这里没法打电话。”

周泽楷看着孙翔离他而去的背影，他努力将眼睛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的唇色骤然苍白，脸色也颓败下来，可他最终也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孙翔拿着手机左右摇晃，直到他走回最开始的地方，那个护栏下面，才收到信号。在这段时间里孙翔冷静了下来，他叫了救护车，清晰地说明地点，并详细描述了他在周泽楷身上看见的槽糕状况：肩膀脱臼，手臂骨折，肋骨可能裂了，头部有伤口，失血、脱水……

但是周泽楷还活着！

再没有什么消息比得上“找到了失踪的周泽楷而且他还活着”更让人觉得庆幸。

周泽楷还活着。

走过一次的路孙翔再无阻碍，挂断电话后他飞快地跑回周泽楷身边，“他们说半个小时就能到，你再忍忍！半个小时很快的。”

去他妈的快，即使孙翔觉得等待三十秒都是煎熬，但当着周泽楷的面他还是缓和了语调。

周泽楷又闭上了眼睛，听到孙翔的声音，他的眼皮才有点动静。周泽楷的睫毛颤抖地厉害，他想睁眼，又有些不敢睁眼。

“你是真的吗？”周泽楷喃喃自语，“还是幻觉……”声音越来越轻。

“我是真的啊！”孙翔无所适从地挥舞着手臂。

周泽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嘴唇抿得更紧。

“周泽楷！你脑子放清楚一点，你还盖着我的外套，有哪个幻觉还能变出件衣服帮你盖好？”

周泽楷低低笑起来，然后又因为扯动到了伤口而痛得嘶了一声。

孙翔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懵逼，然后也笑起来，声音却有些哽咽：“我差点以为……”

周泽楷知道他想说什么，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目光定定注视着孙翔，柔软且深情。

孙翔不知道能帮他做什么，又不敢挪动他造成二次受伤，但周泽楷就那样躺着，他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孙翔俯身，轻轻抱住了周泽楷，鼻尖传来血液与汗水的味道，腥咸而刺鼻。

但他一点也不介意。

“周泽楷。”孙翔扁了扁嘴，“你别说话，我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嗯。”

“周泽楷。”

“嗯。”

“周泽楷。”

“嗯。”

“周泽楷……”孙翔把头埋在周泽楷的脖颈里，脸颊能够感受到动脉有力的跳动。

周泽楷还活着，还活着。

“哭了？”周泽楷苍白的嘴唇微微地翘起来，声音很轻。

孙翔胡乱抹了抹脸，“怎么了，你管我？”

“没。”周泽楷的回答快极了。

孙翔的余光瞥到边上的手枪，不由得皱起了眉：“你为什么拿着枪？”

“想，”周泽楷又喘了口气，“把人引过来。”他说，“随便谁，都行。”

“没子弹了。”周泽楷有些窘迫，至少握着枪，他能觉得平静。

孙翔没有笑话他的意思，眉毛还蹙着，“到底怎么回事，你可是连人带车翻下来……算了你现在别说话，等你好了再说一点也不迟！”孙翔自说自话的本事一流，压根没给周泽楷选择的机会。

“有小孩，”周泽楷觉得能够忍受说话带来的痛楚，而这份痛楚能让他清醒，“恶作剧。”他说：“向我的车丢石头。”

孙翔强忍怒火迅速地爆了一大串不重复的粗口。

周泽楷觉得十分新奇，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孙翔就算再生气也蹦不出几句恶言。

如果说这是为了自己……

周泽楷的心骤然柔软下来，如果他们的分离是不可阻挡的命运，那么这次的相逢是否意味着他们一起成功地对抗了命运？

不，这根本不是不可抗力，一切的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安全感缺失。

周泽楷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他分明不会这样软弱，到底还是败在了患得患失上。年纪大了的确是会放不开手脚，以为的长痛不如短痛也不过是不敢面对内心的真正渴求。

“感谢上帝。”周泽楷近乎叹气般呢喃，让他能够正视自己的内心，不因为见鬼的‘为他着想’而错失想要贯彻一生的爱情。

“你分明知道我不信这一套。”孙翔凑近周泽楷的脸颊，然后亲了亲他的睫毛。

被嘴唇碰触过的地方既温暖又贪心，是的，这就是他想要的，周泽楷其实一直都知道。

“抱歉，”周泽楷说，“亲嘴行吗？”

孙翔愣了一下，进而大笑出声。他笑够了在周泽楷脸颊上蹭了蹭，然后才在周泽楷的嘴角啾了一口。

“等你痊愈。”孙翔笑着说，“只要你不后悔。”

“我后悔。”周泽楷说。

孙翔僵在原地，然而紧接着，周泽楷说：“别离开我。”

“哦……哦，你说这个。”孙翔松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回来了。”

“为什么？”周泽楷小心地呼着气，他知道以孙翔的性子，非黑即白断了就不再回来。

这也正是当初他如此果决离开的原因。

这个问题真是……

孙翔揉了揉头发，他应该怎么说？当他得知周泽楷失踪甚至可能死了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来找他，一度将那些曾经牵制住他的事情放到一边，而他要找的这个人仅仅只和他相处了一个星期，而就是这一个星期，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通通体会过。因为心动所以火速在一起，然后分开。以为的放下根本就是狗屁，想方设法找到失踪的所爱之人有什么不对？

当初端着架子只觉得被分手就无比屈辱，而不多问一句的自己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

“你分明不能再清楚的，”孙翔勾起了嘴角，“我为什么回来？”

周泽楷努力够到了孙翔的手指，孙翔重新抱住了他。

值得叹慰，当周泽楷和朋友告别后回家，半路却遇上拍他肩膀问路的大男孩，见到他的那一刻，心情和现在的极其相似。

他的男孩有着比一般人要浅的瞳色，张狂全都凝在眉眼里，刺棱棱的短发看上去却很好摸。再换一种说法，很能勾起人的征服欲。

突然间心跳狂跳不止，比一口气跑完两万米还要让人心悸，那种心尖过电压迫血液的窒息感，无可抑制地满足与欣喜，仿佛他就缺了这样的一个接触。而也只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第一眼就不想放手。

被怀抱遮住的落日的赤红使得眼睛有些酸涩，周泽楷的睫毛上闪着点晶莹的光。

孙翔的表情真的太好懂了，所以周泽楷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有这种感觉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对的，”周泽楷轻声说，“我知道的呀。”

 

FIN

  

“说好了啊，不醉不归。”

“谁跟你不醉不归！”

孙翔悻悻，手中杯盏晃了几圈，酒劲火辣辣地直冲后脑。

夜色尚好。

他立于江畔船头，却邪横在手边，乌青寒光汇成锐利锋芒。

星光涌流，花灯朵朵，一时暖黄灯火晃晕了眼，孙翔横了眼身后袖手用余光打量他的刘小别，眉梢一抬冷哼道：“喂我说，原来天高皇帝远，你们天天就这么纸醉金迷。”

刘小别扁嘴，心说为了请你来浪一波整月俸禄都不够好吗？还要避着两袖清风光风霁月的顶头上司，瑟瑟发抖良心很痛。

良心痛又肉疼，就想怼人。刘小别侧过脸斥孙翔：“不是你要买醉吗？”

“哦，”孙翔漫不经心应了声，眉梢一挑堪是比谁都傲气“是吗？我买醉你付钱，成！”

刘小别干脆搬出杀手锏，人先向后一撤，离开孙翔的攻击范围，这才开口打趣：“你们小王爷呢？”

一二三，一点就炸——

“滚滚滚，少提他！”

 

果然，刘小别端起酒杯在心底偷乐。

不提就不提。

反正狐朋狗友间早就信鸽传书乐了一个遍：将军府小少爷孙翔遭遇感情危机，留书出走避开小王爷周泽楷，南下散心修身养性——他才不信。

以孙翔和周泽楷自小看不顺眼，长大后恨不能好到同出同入形影不离，感情危机？笑话。至于真相究竟是兄弟情还是更进一步，这种事最多心照不宣，不是他们应该多嘴的事情，最多指望推杯换盏间，孙翔脑子一糊，自己吐露出来。

刘小别摸了摸手边长剑，回身又给人斟了杯酒。

他这厢真走神走得神游天外，孙翔一个撤步回到他身旁，拧着眉问：“喂，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孙翔说话时眉心紧皱，写了满脸的机敏和警觉，看上去像只伺机而动的豹子，就差把手里的酒杯摔了做示警信号。

刘小别侧耳一听，见状也按住了桌畔的长剑，分神瞥向孙翔：“找你的吧？”

“明明是找你的！”

拜托大佬，哪有那么巧？刘小别无奈，搁下酒杯：“追你的。”

“管他找谁的，来一个宰一个，麻烦！”

修长有力的手指称在乌黑长枪上，衣袍临风，倒是十足英姿飒爽。

然而还没等他出手——

 

倏忽之间，箭羽破空！

“嗖”一声弓弦震颤，刮擦孙翔的耳膜，眉梢不自觉就蹙了起来。

稳准狠一箭，百步穿杨，敢于冒头的黑衣人即刻封喉而亡。

暗处避开灯火窥伺、试图以船借力的黑衣人应声落水，扑通一声极为可笑，然依旧引发一阵惊叫，一时间江上笙歌燕舞登时溃散。

靠，还让不让人动手了，远程了不起吗？孙翔冲着箭羽来处极凶狠地瞪了一眼，隔着杳杳花灯，船头有人长身而立，缁衣挺拔，身形他再熟悉不过。

他们隔着浩浩江水一眼对视之间，布于江底的铁索阵图蓦然拉起，翻船的翻船，惊叫的惊叫，水面一片狼藉。

杀意四起。

孙翔懂些排兵布阵，却一时没看懂这江上的奇门阵法，干脆懒得研究，杀出去便是。

“这什么水匪？孙翔！”一转头瞧见却邪主人还在船头远望，刘小别气不打一处来，“你走的哪门子神啊大少爷！”

“周泽楷在这，”孙翔猛一回头，话撂下人便掠了出去，“我去找他。”

刘小别负剑而立，一摸鼻尖便理清了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来龙去脉，合着是他家小王爷跋山涉水跑来这小地方？难怪这么大动静——京城里局势尚不稳当，边塞烽烟又起，周泽楷的府上在这当口大张旗鼓地摆出大动作，恐怕是有所图谋。

究竟图什么，他不懂。尚未想通其中关卡，更不用指望孙翔去探一探其中的真假虚实。

总归布阵也好暗杀也罢，都是冲着周泽楷来的，孙翔这一番反应倒快。

几乎是出于直觉，要站在彼此身侧。

只一眨眼的功夫，却邪早已跟着主人腾身下了船，顺着铁索涌入江水的黑衣刺客有一个算一个，纷纷落水。

两船相连的铁索狭窄逼仄，周泽楷和孙翔两人却偏要较劲似的，非要往同一处搏杀，箭羽横空而过，却邪挑落魍魉。

“周——”孙翔话音一提，俨然要撞上铁索对面而来的周泽楷，他一抬眼对上一双安静深邃的眼睛，一怔之间，被人揽着腰捉上了江水之上的石桥。

轻功好了不起啊？！孙翔刚站稳便压低嗓音扯住了人手臂：“周泽楷！”

“嘘。”

羽箭收拢，周泽楷回身静静望向孙翔，目光映着身后一轮银亮皎月。

 

 

“你不是被按在家里选王妃吗？哟嚯，擅自离京，小王爷有胆量。”

“……”

回到客栈两人便对峙似的，周泽楷沉默，目光中有一豆灯火轻摇。

孙翔接着问，话音里带着醉意：“就你一个啊？江波涛呢没跟着你？”

“嗯。”

一抬眼撞上对视，孙翔这才酒劲发蒙，迷迷糊糊口不择言：

“我去，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来找刘小别的，玩玩就回去！”

他还没说什么，有人倒先解释开了，周泽楷端详起孙翔被酒气熏红的侧脸，没忍住笑意。

“孙翔。”

“别别别，别叫我！不吃你这套。”

一听他认认真真连名带姓、尤其眼神还十分认真诚恳地盯着人瞧，孙翔就头疼，他还就吃这一套，从小到大吃了有那么百八十次，依旧不能见招拆招。

选妃这事自然是真的，感情危机就是扯淡了。他离京南下只是觉得头疼：他周泽楷的府上前前后后有方明华外加江波涛，外加化身成方明华和江波涛的诸多幕僚谋士，讲起家族关系勾连脉络听得他脑壳疼，只得撑着脸满眼不爽地瞪向周泽楷。

跟他耗着不如去校场练武，白搭时间，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孙翔也便是这般想的。

未料他大门还没走出去，边塞的战火倒是先燃了起来。

一时什么选妃什么长久，都成了他眼里的废话。男儿未曾立功业，哪来资格谈情？一腔热血烧了个噼里啪啦，先烧干灼尽了自己那点理智。他将门出身，却被家里压着说是时机不成熟，孙翔向来懒得理会京城里那些勾心斗角的风云诡谲，更懒得思忖什么时机什么运势，无奈之下出此下策——南下先逮住刘小别，再买通他的顶头上司，通过行事莫测诡异的王杰希前往边塞。

完美。

……哪想到会被周泽楷抓个正着。

孙翔想到这便气不打一处来，自己那点为数不多的周密盘算全被这家伙碎了个彻底。周泽楷这人看上去文绉绉的，沉默又安稳，人畜无害似的。射术惊人百步穿杨也就罢了，连近身体术都十分了得，这些都不说，他竟然还能在京城那片吃人不吐骨头的风波浑水里斡旋自保，安身立命。

还真不好搞定。

孙翔醉意上来，心下烦得要命，他自知京城不安定，周泽楷这一出选妃结亲也不知是演给谁看的，他也懒得开口去问，问了也未必想得通关窍，干脆跑路。

挥之不去的燥意涌了上来，孙翔昏昏沉沉地盯着身旁的人看了半晌，拧起眉凶巴巴地说：“周泽楷，我要上沙场。”

 

 

孙翔的一言一行几分真几分假，周泽楷再了解不过。

毕竟这个人实在太耿直好懂——他眼神雀跃闪烁说要上沙场，那就十成十一定是要上沙场，就算他不知道那根弦不对南下溜进了江南水乡的温柔地，那也是怀着一颗浴血寒光的兵者心。

孙翔着实喝得有些多了，晃晃悠悠半天，宣言似的真心一经吐露，人就像抽了骨架，倒头栽向周泽楷。

话不多说就是睡。

 

周泽楷勾了勾嘴角，孙翔硬翘翘的头发向来不肯服帖，束在脑后摇晃。

他这个人更是如此，不肯示弱、不甘服软，遇上谁都要比一比。输给他的他不放在眼里，赢了他的他又不服气，依旧拧着劲向前冲，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秉性。

现下这副半醉半睡毫无防备的样子，着实少见。

周泽楷眨眨眼，思忖半晌，确认孙翔也就在他面前露出过这副刺猬翻了个现出软软肚皮的样子，不禁露出点笑意来。

他孙翔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到大还是天字第一号不服管教。他家父亲是行伍出身，奉行放养政策，愣是把挺拔俊秀的小少年养成了半个山大王。

周泽楷第一次见到孙翔，便是见到了一副拦路霸道的模样。

彼时孙翔从王府的假山石上一跃而下，手中紧紧捏着一柄木头长枪，龇牙咧嘴自以为凶巴巴的样子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周泽楷向左，他不让；周泽楷向右，他又拦着。

左右几番，周泽楷也稍稍蹙起了眉。

那时他尚自年轻稚嫩，一来二去也被撩出了火气。对面那只拦路的小豹子捏着木枪，一副要战便战、不战是你怂的姿态，恨不得扑上来咬人。

幼年的周泽楷沉默片刻，眼皮一掀，一眼对视登时被对方理解成了十成十的挑衅。

……就知道小家伙好上钩。

孙翔横起长枪，挺胸满腔傲气，问：“打不打架！”

 

这一打便是十年有余。

从王府打到校场，从射术比到骑术，从少不更事比过了情窦初开……这才发觉了不对劲。

京城里的春杏冬雪，千般风景竟不如彼此较劲。

两人天天厮混在一处——剑拔弩张的厮混也是厮混，长辈与外人眼里便是铁打的兄弟情义，孙家老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孙翔干脆大落落搬进了周泽楷的王府，护卫也好幕僚也罢，什么身份任他挑选，总归是成日形影不离便是。

直到某个寒冬腊月，却邪横在冰天雪地里，两人喂招拆招后火热的身体渐渐冷下来，孙翔打着哆嗦跑了个来回，硬是抱回个手炉塞给周泽楷，别开脸牙关直打颤，连话音都打飘：

“喂我说周泽楷，我想跟你这么打个几十年一辈子，你怎么看！”

周泽楷一怔，暖意从手心轻飘飘地兜进了心口。

“好呀。”

 

 

两人在雨声中醒来，这时节仍旧是那个风雨飘摇的晚春。

江南的雨琐细绵密，潮气悄然笼了上来，比不得北方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恨不能来去无踪连点痕迹也不给人留下。

孙翔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侧耳倾听片刻，开始还觉得雨打窗沿的声音耐听，没一会就烦了，刚要腾身跳起来，便被身侧的人压着了手。

哦，旁边还有个人，周泽楷。孙翔眉梢一扬，酒醒了大半，利索地翻了个身。

 

周泽楷没睁眼，不知是不是装睡。

孙翔的目光顺着他的眉骨一路扫下来，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是三言两语说不清道不尽的好看。

就夸一句，不是服气。孙翔扁扁嘴，心里万千思绪乍起，心说该去问问刘小别昨夜那场风雨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别的不说，他就是好奇水下藏着的黑衣人练的是哪家的潜行功夫？他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周泽楷，譬如他当初离开京城又不是没留书，这家伙怎么神出鬼没就跑到同一条江上来逮人了？思绪纷纷兜了一圈，最终那些冷的沁血的带着烽火的话语还是憋了回去，只问道：“哪天回京？”

“不回了。”

周泽楷应着，轻描淡写地捏了捏孙翔的指腹，手指掠过薄茧，触感又轻又痒。

他应得是云淡风轻，落在孙翔耳廓堪比巨石投海，惊起好一番波澜。

“卧槽！”孙翔猛的跳起来，就差揪着周泽楷领口摇晃，“你说清楚！”

孙翔两手扣在周泽楷两侧，几乎形成暧昧的桎梏，他却浑然不觉，自在得很，眼底惊愕着急好奇都压不住一份久别重逢的喜悦。

周泽楷平静狡黠的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抿住的嘴唇却偏偏一副天机不可泄露。

孙翔气急压着周泽楷的肩膀吻了上去，细雨声淅淅沥沥，亲吻蓦地成了撕咬，虎牙磨磨蹭蹭地咬过下唇，情绪融化进潮湿的雨夜里，纷扰繁复分辨不清。

“周泽楷，说话！”

周泽楷抿了抿唇，声音极低：“抗命不婚，戍边三年。”

孙翔一时没绕过弯来，他不过离京月余，这是都发生了什么？！

“你等等你等等！”孙翔扯过周泽楷一根手指，瞪起眼睛指着对方，“你——周泽楷，抗命不婚？不娶了？！”

周泽楷弯弯眼梢笑开：“不娶了。”

“戍边？还三年？”孙翔心跳得飞快，擂鼓似的，有什么情绪钻出血液，烧得他心口发烫，“你别跟我开玩笑！”

周泽楷一回身，枕下抽出两份身份通牒。

两份应征从士卒做起的假身份……孙翔拧着眉打量了三四回，砰砰心跳压都压不住，俨然快跳到喉间。孙翔确认再三后，睁大了眼睛看向周泽楷，桀骜不羁如他，都觉得这实在是胡闹，太胡闹了。

他是想男儿应当征战沙场、理应建功立业，但从未想过拉着养尊处优的小王爷下水。他原本想着一朝跑路，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他日戎马倥偬，或是一身战功归乡、或是一捧枯骨混黄沙，总归他周泽楷早就把他扔在脑后，回归他或风平浪静或危机四伏的王爷生涯。

孙翔想这出时，还觉得自己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气，结果连边塞的犄角还没摸着，倒先被周泽楷的大招彻底撂倒。

十几年来第一回，孙翔竟然想认个输——就一炷香的服软，过了就不算。

 

周泽楷笑笑，反身扣住孙翔的手，接过两份通牒重复道：“我，和你。”

戎马铁衣、寒光血色。

皆与你同行。

 

FIN.

 

 

预警：肉、孙翔有些抖m

设定：俩人职业都是模特

 

 

 

01

夜半时分，刚刚下飞机的周泽楷神情疲惫，睡眠不足的他此刻脸色有些泛白。其实他现在挺困的，眼皮因为长时间没法合上而变得有些沉重，但是一直隐隐发疼发涨的脑仁却闹得他实在没心思在回程的车子上补觉。

 

知道周泽楷此次去国外多天拍摄广告、又深夜赶回国有多劳累，助理赶紧递过来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的都是提前准备的热牛奶。他帮周泽楷调整好座椅的角度，保证周泽楷此时是以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座椅上。

 

“如果睡不着的话，要不要看看杂志？”助理从车上翻出来今天刚发售的一本很有名的时尚杂志，“这次封面和专题拍摄的模特是孙翔，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他以前不是一直都是走运动或者校园型的吗，这次竟然转型了，不过效果不错。”

 

孙翔吗？周泽楷原本在喝了半杯牛奶后，头向后仰着，在闭目养神。听到这个名字，他重又睁开眼，接过杂志翻开。

 

孙翔和周泽楷在外人印象里八竿子打不着，风格不同、咖位不同的两个模特，谁都不知道他俩私下却是情侣关系。

 

在周泽楷临出国前，孙翔是有提过一次自己最近有个活儿，公司花了大资源给他敲下来的，估计说的就是这个吧。

 

封面上的孙翔穿着一件暖棕色的宽松高领毛衣，小半长脸都藏在那宽大的衣领后面，显得比他平日要幼嫩许多，而他的手却抓住了毛衣的下摆，向上摞起，紧实的腹肌和若隐若现的胸都暴露在镜头之下。

 

这期杂志的主题是费洛蒙。

 

看到这个题目，周泽楷眉头一条。其实当他看到这张封面时，心里就暗道不妙。

 

此次的转型风格他也大概能猜到个七八分了。

 

周泽楷胸口传来一阵烦闷，脑子里刚刚充满的疲倦感在此刻全被无名火冲刷个干净。他有点生气孙翔怎么都不和他说一声的，不说其他的，连提一下都没提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这些冒火的情绪都是因为他现在状态不佳，若是放在平常，他可能觉得孙翔毕竟也是个独立的成年人，想走什么风格确实没必要和他说那么清楚。

 

但此时，周泽楷就没法按住自己内心的怒意。

 

这个风格倒不是说孙翔多不适合拍，事实上，是太适合了。也因为他知道孙翔这套片子会引起多大的反响，他才感到头痛。

有种自己藏着掖着多年的珍宝，突然未经自己允许，被抬到众人面前展示的感觉。

 

周泽楷翻开杂志，里面的图片要比封面更加具有视觉冲击力。摄影师的此番的拍摄重点放在了孙翔的双腿上。

这套图里，孙翔只穿了一件又长又大的白色衬衣，长度刚刚盖到大腿根部，他躺在白色的床垫上，纤长笔直的双腿一屈一伸，手紧紧扯着衣摆往下掩盖。孙翔看向镜头时，下巴微抬，牙齿轻咬着下唇，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化妆师有意为之，画的有些泛红，像是对自己在镜头前这样的动作感到羞耻。

还有几张他靠着墙蹲坐在地上的图，小腿白花花的暴露着，就连那微微翘起的脚趾都让人品出一丝勾引的意味。

 

太超过了。

 

周泽楷拧着眉头一张张翻动着杂志里的这套写真，旁边那些采访的文字都没法入他的眼。

 

看周泽楷这么专注地翻看，助理以为他对这个写真很感兴趣，还翻出手机找出当时杂志预售时的宣传片，是孙翔拍摄的部分过程。

 

周泽楷拿过手机，看到视频里孙翔侧跪在沙发上，整个人俯趴下去，在上身下沉的过程中，衣服慢慢往前滑，露出了他线条优美的腰窝。孙翔看向镜头，他脸上带着一抹俏皮的笑，伸出一小截舌头慢慢地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像是看到食物上钩的小野猫一般。

 

“啪”地一下，周泽楷暗灭手机扔回到助理手中，他现在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套图了。

 

周泽楷把眼罩戴上后往下一拉，沉声对前排的司机说道:“开快点。”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训训自家这个不服管教的猫。

剩下的走石墨

end

 

“我今天过来，你回不回家啊？”

接到短信的时候助理正开车往俱乐部走，再过一个红绿灯就能看到宿舍楼，周泽楷对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不到三秒钟，仰起脸对助理说：“回家吧。”

今天拍的广告是情侣款运动饮料，打着男神女神的旗号做卖点，邀请了周泽楷和最近在微博上人气很高的流量小花，短短的几十秒拍得像清新校园言情剧。拍摄结束后又被助理压着和小花共进晚餐，轮回给他卖的是黄金单身好alpha的人设，隔三差五总有一些不长眼的把主意打在他的身上。一餐饭吃的乏善可陈，笑得脸都僵了，还要发微博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多绕了一段路，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玄关丢着一双运动鞋，好像是今年的新款。换鞋走进客厅，地上陌生的旅行箱开着，东西放得很凌乱，茶几上还有没收拾的外卖盒，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周泽楷今天累得不得了，躺在沙发上怎么也不想动，浴室里孙翔似乎在唱口水歌，高潮部分的歌词翻来覆去地唱，剩下不会的全用“哼哼哼哼”替代过去，这首歌最近的出镜率高得连周泽楷都快学会了，夹杂着哗哗的水声，听得他头疼。

换做别人，早就被轰出去了，偏偏周泽楷对孙翔无可奈何，不乐意也只能忍着。他拿手机刷了会儿消息，轮回群正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新队友，今年的夏休期格外的短，吴启在家呆了一周就准备买回程的车票了。接下来就是团队磨合，也不知道在新赛季开始前，能不能度过漫长的适应期。职业选手分散在全国各地，平时除了打比赛也没什么交集，他们对孙翔都不了解，光是欢迎会用的饮料就商量了好半天。

周泽楷看着队友一个个如临大敌，差点没忍住把孙翔的歌声录下来发过去。

浴室门在这时候开了，孙翔依然在唱那首口水歌，皮肤被热水烫得发红，整个人都带着腾腾的热气。他拿着块毛巾边走边擦头发，见了周泽楷也没别的话：“你们什么时候复训？”

“后天。”

“我们分时间过去？”

“不用，送你。”

“哦。”

说完之后又沉默了，周泽楷和他认识了三年，搞上也快一年了，但平时见面不是打比赛就是上床，沟通全部交给了活塞运动，真要好好聊天，反而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孙翔似乎也觉得这样的尬聊没意思，直接问他：“做吗？”

下面走石墨

作者有话要港：

ID似我心声

。

一

 

一场秋雨一场寒。

晨起还是缠绵的雨势，从宫里出来后愈下愈烈，油纸伞也遮不住的雨锋凌厉，伞上两三笔写意兰草，被雨打风吹的四处摇曳。吴启原本立在宫门外的石狮后面，见他来了，立马站直了身体，毕恭毕敬地道了声：“将军。”

周泽楷的衣袍下摆沾了一层细雨，脸上覆了一层寒霜，心里大概不舒爽极了，吴启摸不透他阴晴不定，要传的话飘到舌尖，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

偶有落在之后的朝臣，也一心躲雨，丝毫未注意过这边的动静。

“申时三刻，临安王邀您竹园一叙……”

吴启听到周泽楷“嗯”了一声，又道：“走吧。”

马车在竹园后门前停下，周泽楷从车里出来，不待车夫过来作凳，自己便跳了下去，落地不见水花，脚步轻盈，若是内功行家见了，必要赞一句好俊的轻功，吴启从另一侧下车，马夫将伞递给吴启，吴启打开撑在周泽楷头顶。

周泽楷接过伞。

“先去街角买半斤糖酥，”雨声渐次浓稠，周泽楷背对着马车吩咐，“入夜再去茗翠楼点那几道常吃的带回。”

吴启来不及答话，便见朱门开出一角来，仆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周泽楷微一颔首，便踏了进去。

孙翔生平不怎么守时，只今时今日竟做了件奇巧的事，比之申时三刻稍早一些，已站在廊下等着，等三刻方过，周泽楷疾步出现在视野当中，油纸伞低低地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面容，孙翔居高临下，伸出一只手，傲声道：“上来。”

两人之间隔了不过两个台阶，周泽楷将伞往上挪了挪，抬起头来，恰巧四目相对。

孙翔比先前清减了些许，尖尖下巴，薄俏的唇菱角也似，白嫩的皮肤更显剔透，黑亮明澈的眸子氤氲着水雾，到比先前更有我见犹怜的韵味。

周泽楷满心的疼惜，干燥宽厚的手掌将孙翔的手握起来，肌肤甫一接触，孙翔冰冷的手顿时有了依靠，他微微蹙着眉，低头仔细打量着周泽楷，只见周泽楷发髻微乱，眼神深邃，容颜依旧，气度更甚，乃至当日打马荣归时，孙翔坐于茶楼远观，京都多少女子掷果盈车，只为得周郎一顾。

思及此，孙翔嗔了他一眼，又见他衣衫湿透，人面憔悴，三天三夜没合眼也似，孙翔手上用了些力道，周泽楷顺势跳上来，孙翔的手背贴上周泽楷的衣服，亦是冷寒的一片，孙翔别扭良久，倒先开了口：“这几月，辛苦了。”

周泽楷笑了，捏了下孙翔的手心，打趣道：“不请我进去？”

下面走石墨

AU，年龄差6岁

1、

 

周泽楷仍在排着期末试卷，老太太在视频电话里喋喋不休，说早点睡，早点睡，年轻人不要总熬夜。他边应着，边把台灯调暗了些。

最后一题敲完，天已蒙蒙亮。他赶在死线前把两套试卷打包发给教秘，摇摇晃晃地站起，一头扎进被褥。

QQ群里还一直在跳着信息，学生发的，大多都是闲聊，也夹杂着一些询问考试问题的，措辞小心，态度恭谨，句尾还带着瑟瑟发抖的表情。

周老师在睡意席卷前挑着回了几条，中心思想无非是：想过？复习。捷径？没门。

然后赶在鬼哭狼嚎之前，退出应用程序。

周老师从教数年，抓教学质量从不手软，只是他顶着一张斯文隽秀的皮，又说着一口吴侬软语，总让人错误估算他的杀伤力。

“都说了嘛，小周老师可是温柔刀，笑得可暖，心是真硬。”教研室主任方锐每次审核试卷，总要极其做作地感慨一番。

周泽楷从来都是一笑置之。

对于文科专业的学生而言，最基础的两门课，一是学说史，二是方法论。地基不打牢固，后面再起大楼可不都得塌？

因此，即使学生们多次“请yuan”，周老师依旧故我。

——现在不能理解的，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2、

清晨，手机震动。日程提醒，“九点半，学院会议”。

他按掉铃声，从床上爬了起来。

简单洗漱完毕，从冰箱拿了盒牛奶，边穿外套边下楼。

楼梯间遇见刚从屋里出来的吴老师，蹭了个车。

“今天下午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影展？”

“什么影展？”

“中外青年摄影师作品联展，影像国际办的，在中华艺术宫。”

周泽楷屈起手指在另一只手背上点了几下，笑问：“李轩要写稿？”

“……跟他有什么关系？” 吴羽策“呵呵”两声，“不过是有点兴趣。”

周泽楷也不揭穿他，只说手上任务太多，开完会再讲。

 

会议一如既往地冗长而低效。

院长在席上大谈学科建设规划，愿景很美好，实操很苍白；会议时间还剩五分之一的时候，副院长简略通报了职称评定的结果，五个申报人，砍了三个，推上去那俩一个是隔壁系的老教师，另一个是院长的学生。

话音刚落，场内就有老师开始窃窃私语，还有人毫不含蓄地向周泽楷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名校博士，国家课题在手，2篇A类，10篇B类，就这样还能被挤下来。

吴羽策也不由抬头望了一眼，见周泽楷眼睫低垂，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绪。

他有些担心，这个人向来如此，心里越难过，面上越是不显。

正想着，手机震动两下。

周泽楷：影展，去。

吴羽策挑眉，得，还是有情绪的嘛！

 

周泽楷其实早有心理准备，职称评定的事，好几天前院长就约谈过他，说是名额有限，学院得考虑面上的平衡。

“可是你放心，学院肯定不会亏待你。市级优秀青年教师评定，我们已经力荐你。拿了这个人才称号，你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宽。”一番话说得极其真诚，仿佛周泽楷捡了多大的便宜。

 

“老家伙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什么力荐，本就是你应得的。”吴羽策一激动就喜欢开快车，周泽楷看着车速表上不断爬升的数字，心道幸好这还是在市区。

“你的成果哪一项不如那谁？我要是你，肯定得到人事处拍桌子。”

“有用？”

“……” 吴羽策默然。

他说的也不过是气话。他们都知道，在这个标准模糊的圈子，实力重要，人脉更不可少。

“你当时就不该回来。你一个做西方文论史的，在哪里不能做？留在B市不比到这里好？”

周泽楷不置可否，半晌问道：“那你呢？”

“我跟你一样吗？我是为了李……”吴羽策话只说一半，讶道，“等等，你是说……看不出啊，你藏得够深的！”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位老同学，却见对方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俨然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他并不是好事之人，把音响音量调低，一路再无言语。

 

3A

周泽楷感觉自己只是打了个盹，吴羽策却说他睡了快一个钟头。还问他是梦到了谁，嘴角翘得都可以挂俩油壶了。

他摇头，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只可惜那画面像水泡过的皱纹纸，糊成一团一团。

“是你藏得很深的那个？”吴老师并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可对象换成周泽楷，就总有点恶作剧的冲动。

大概真的跟方主任说的那样，人性本贱，惯于舍近求远。周老师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禁欲系小高岭，最最能刺激人的攀折欲。

可这攀折难度也实在太大了，吴羽策跟他同事三年，聚过无数次饭，就没有一次成功从他嘴里套出过什么。他太善于应用那套以不变应万变的哲学，仿佛对什么人都好，却从来没对谁真正交过心。

两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便到了展馆。

吴羽策泊车，周泽楷在门口等。

初冬的下午，有风，寒意穿透雾霾一层一层地将人缠紧。

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在花圃边上，像是在等什么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同色紧身牛仔裤，金色的头发迎风飞扬，仿佛这灰蒙蒙的世界中唯一的亮色。

周泽楷盯着那背影，竟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来，青年已经不见踪影。

 

观展的人不少，一路上还遇见几个同行。吴羽策堵着李轩说话，周泽楷自己走走看看，并没有太用心。他不是专业的，也不是发烧友，少年时代扎扎实实地沉迷过一段时间，后来相机丢了，也就渐渐淡了。

“小周？”他听到有人叫他，有点熟悉的声音。

回头，见是一个穿风衣扎小辫的男人。

“学长。”

他慢慢走过去，心里微微有些尴尬。

其实张佳乐过去一直挺照顾他，两家导师关系好，他们研究方向又近，合作过好几次。张佳乐还介绍过他给亲戚家小孩补课，给的课酬是市场价的三倍。

可因为一些原因，他读博之后就没再联系过这位学长。

“你也来看影展？”

“嗯。”

“为孙翔来的？”

“……谁？”

张佳乐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见他是真不知情，笑道：“看来他没告诉你。他回国了，一个多月前的事情。”

周泽楷皱眉，忽而想起方才在门口见到的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小周，你真该见见他。“张佳乐语带笑意，“现在的他可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扔书的小屁孩了。”

 

3B

周泽楷刚跟着张佳乐进门，就被脚边的巨响吓了一跳。

曾文正公全集，套装典藏版，已经成为地板上支离破碎的尸体。

“对不起啊，乐哥，手滑了。”少年抱着只黑猫趴在二楼的扶栏上，没穿拖鞋，脚丫子在铁栏杆上一点一点。

这个人长得很好看。

就是性格得治。

不知道要是治哭了，会不会还这么好看。

后来想想，他和孙翔之后所有的进与退、追与躲、亲与疏，或许都能在这最初的隐秘而恶趣味的心思中找到根源。

 

4A

“你看，这是他的作品。有没有觉得成长了很多？”

周泽楷顺着张佳乐的视线抬头，引入眼帘的是一幅被放大的照片。

那是一张特写，光圈开得很大，背景被完全虚化，只留画面正中一断覆盖着白雪的树干，和树干上停驻的一只蝉——它的大半边躯壳已经被白色掩埋，只能依稀看到尾部的一点尖刺。

周泽楷眸光微动，低头扫了眼下方的信息卡。

《蝉与雪》   2017年1月21日，京都    摄影师SUN

 

4B

“蝉不知雪，却道世界仅至秋。”少年岔着腿跨坐在椅子上，一边念一边发出怪笑，“真看不出啊周老师，你还喜欢这么些酸溜溜的玩意儿。”

周泽楷把本子从他手里抽走，取而代之地换上了一本习题集。

“啧，有够烦的！”少年看都不看地扔回周泽楷怀里，“你做你自己的事，我爸照样给你开工资，你轻松我也轻松，有什么不好？”

少年大概嚣张惯了，跟人说话总是自带一股“智障闭嘴”的杀气。

偏偏周泽楷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他低头翻到习题集的某一页，重新递到少年面前。“打赌么？”

“赌什么？一百分有奖么？你当翔哥会上你当？翔哥根本不在乎，翔哥就是考零分也不会没书读。”

年轻的家教摇头：“赌零分。”

“哈？”

“考零分，我就不管你。”

“哈？周泽楷你智障吧？考个零分还不简单？直接交白卷不就搞定了？”

“要每题写满。”

“……呵，也行，有难度才好玩。” 少年双腿往地上一蹬，大半个身躯往前压，放低了声音说，“那我要加码啊……周老师。如果我赢了，你就滚蛋，怎样？”

年轻的家教抬起了视线，寒潭般的眼眸中如有星光流转：“输了呢？”

“开玩笑，我会输？”少年放肆地笑了两声，“输了任你处置，怎么样？”

“那就陪我吃饭。”

“哈？”

“每天。”

 

5A

周泽楷沉浸在回忆中，不觉张佳乐已径自离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吴羽策。

吴老师正凝视着那张照片，若有所思。

“周，这幅作品，我看到过。”

这让周泽楷感到诧异，用来参加比赛的作品一般要求是没有公开发表过的，而孙翔不是那种会投机取巧的人。

“不是……唔，我看过他的专访，上面有他的照片，应该是在书房拍的，这一幅就挂在他书房墙上。”

展馆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几个外国游客聚集到了他们身边，吴羽策干脆把他拉开，边走边说。

“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就是身体不太好。”吴羽策顿了顿，“那期专访是李轩做的，我印象很深。”

 

5B

李轩收起录音笔和速记本，伸了个懒腰。孙翔回卧室换衣服，他俩一会儿会出去吃个饭。等待的时间里，足够他将不大的书房打量一遍。简单，规整，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干净得不像是个男孩子的房间。

他的视线回到墙壁上，书桌正上方，白色墙面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张放大的照片——蝉与雪，两个月前的作品。

“我好了，走吧？”孙翔敲了敲书房的门。

李轩转身，看他已经把自己包裹得像一个球，差点喷笑。

“爱丁堡的冬天再冷，也不至于要披着棉被出门。”

孙翔却不理他，把手中的口罩戴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想多活几年，回国养老。”

李轩听他这么说，想起他这些年的境遇，不禁有些唏嘘。大多人是这样，年轻的时候拿命换成绩，等做出了点成绩，就发现什么都比不上命硬。

“再不走，预订就作废了，到时候回家里吃泡面。”

“走走走！”李轩背上背包，推着人往外走，关门之前还惦记地问道，“那张照片……你墙上那张，就是你说的答卷？你想说什么，告白还是讨伐！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啊！”

“哈哈，轩哥你真是越来越八卦了！”

 

6A

周泽楷陷在靠背椅中，一动不动。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近两个钟——自他从展馆回来到现在。液晶屏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锐利的轮廓，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像。

“滴——”笔记本发出报警声。

他木然地看了眼电量，没动。

几分钟后，他轻轻吐了口气，从抽屉拉出电源箱插上。

屏幕重新明亮起来。

他机械地做起了CtrlC + Ctrl V的工作。

那是一个人的专访，访谈对象是一个连续两度获得POYi与荷赛奖的中国摄影师SUN，或者该叫他，孙翔。

 

【前两年你参加POYi，选的图片都是关于边缘群体的，比如LGBT，艾滋病患者，可今年你没有参加POYi，而是选了一组照片参加荷赛的日常生活类单元，这个转变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以前我关注的是大叙事，希望找到被人们所忽略的和伤害的群体，他们是社会的伤口。后来我意识到，伤口可能不需要到边缘群体中寻找。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很多伤，只是它们太小，不容易被注意到。人们就带着伤痛长大，再带着遗憾死去。

 

【这是你将这组照片命名为“柔软的刺”的原因么？】*

：对。我觉得成长是一个不断受伤和不断抗拒的过程。会遇到很多不如意，比如欺骗，驱逐，猜忌……可这些都不见得能造成真正的伤口。真正的伤口是在乎的人给予的，是长在心上却舍不得拔掉的刺。可如果没有那些刺和酸痛的记忆，人也不会想着往前跑。

 

【是什么事件让你有了这样的体悟？】

：……死亡，确切地说，濒临死亡。

：三四年前，我为一对同性情侣拍摄“婚照”。那时候Davs已经是胃癌晚期，扩散到淋巴。他说想趁最后的时光，和恋人做一些一直很想做却始终没机会的事。六个月后，Davs走了。他的恋人Akira一直走不出来。他跟我说，他和Davs相恋30年，连一张合照都没有。那时候苏格兰的同性婚姻还没有合法化，社会也不像现在这么宽容。他们一直没有公开，很长一段时间都扮演着路人，甚至在Davs确诊前的两个月，他们都没有见面。除了悔恨，我在Akira身上看不到更多。

：不久之后，我自己的身体也出了些状况，成了医院的常客。那时我常常想起Akira和Davs，想起生命中那个很重要很重要，却又给过我伤痛的人。我用了很大的力气去追赶，只想尽快和那个人比肩。等我真的有了点成绩，却差点儿失去了健康。

：所以我尝试着整理过去的生活，不管是好的、坏的、得意的、狼狈的，我要整理出来，留下点痕迹。如果未来我没有机会走到那个人身边，至少这些记录可以把我的心情传达出去。

 

……

 

【所以“柔软的刺”是你对自己之前的人生以及重要的人交出的答卷么？】

：应该算问题吧，或者大多数年轻人曾有过的困惑。答卷……答卷有的，不在里面，我打算回国的时候亲自带回去。

 

【什么样的答卷（笑）？】

：Secret（笑）。

 

周泽楷面无表情地将网页和图片分类存储，修改文件名。他的手指在一个键上敲错了三次，最终挫败地推开笔记本，捂住了双眼。

 

6B

香巴拉火锅是孙翔的最爱，说是大英帝国令人绝望的垃圾食品里唯一入得了口的。

李轩看他用清汤涮鱼片，笑话他是个假C城人。

“我家早就迁出来了。再说，要是你遇到个甜党，又被克了几年，你也会这样的。”

 

那一年他16岁，高二，老妈出国，老爸再婚。他每天忙着跟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妈斗智斗勇，人生充实。

直到他爸将他一个人踢到S市，丢给他大伯管教。

大伯没空管他，孙哲平住校也管不了他，他突然间失去了斗争的对象，生活陷入了无聊。

恰巧孙哲平的好基友张佳乐给他领了个人来。

 

（那个人真的好好看啊。）

（我刚才没砸到他吧？）

（我靠谁让你走在张佳乐旁边呢，该！）

 

“所以你想说，你对你的家庭教师其实是一见钟情？”

“也说不上，就觉得长得好。他要是后来不惹我，我也不会在意他。”

可是他惹了，手段还特别狠。

“他跟我打赌，说考到零分就不管我。我一开始以为很容易，哪想他出的都是选择题。选择题你明白吗？只要写了答案，总有四分之一的机会能蒙对！我一直拿不到零分，就每天陪他吃饭。S市土著的口味有多恐怖你能想象吗？炒个西红柿都要放糖的！他还让我陪他一起吃饭后甜点！那么大甜筒，哦，天！”

“哈哈哈，有趣！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要想百分百选到错误答案，就得知道每一题的正确答案。我被他坑了，可是一点办法没有。那是我最勤奋看书的一段时间，为了让他服气，也为了摆脱该死的甜筒。”

孙翔涮鱼肉的动作慢了下来，笑容也慢慢变淡，白色的水蒸气缭绕，将他面上的表情糊成一片。

“后来，我如愿以偿地拿到零分，获得了让他滚蛋的权利。可我发现，我舍不得。”

 

7A

周泽楷做梦了，梦见孙翔向他邀功。

那个小孩拿到零分的晚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说周老师哦，愿赌服输，我要罚你两个月不能吃甜筒！

他笑着说，好呀。

那天晚上他涮了一锅串串，也没有买甜筒。孙翔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件啤酒，说撸串不喝酒，枉做C城人。

说得是豪气万丈，可惜酒量感人酒品更加感人。

周泽楷把他拖到床上，被他踹了N脚，附赠牙印N枚。孙翔嘟嘟囔囔地在梦中骂他：魔鬼!恶霸！衣冠禽兽！

周泽楷又好奇又好笑，把人直接往床上一扔，捏着他的鼻子问：你晓得衣冠禽兽什么意思呀？

孙翔被捏得喘不过气，普塔普塔地甩着蹄子拍他，然而没有卵用，武力值上的碾压太过明显。最后只能含着泪花屈服，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周泽楷的视线在他肉嘟嘟的唇上停留了半晌，发现滚过辣子，那对樱花般的唇瓣更显娇艳。他情不自禁地低头……

在快要碰触那片柔软的前一秒，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甩到脸上，让他不得不改变了方向。

抬头对上黑猫金色的眼瞳，瞬间清醒。

（要死……还真的成衣冠禽兽了。）

 

7B

孙翔已经喝得微醺，话匣子合都合不上。

：他趁我睡着亲我，还以为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没醉好吧！只是……只是不敢睁眼，太尴尬了，太尴尬……我们这样不就成兔儿爷了吗？

：哦，没看出来翔哥还是个钢铁直男。

：可不是吗？我那时候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娘们兮兮的男人了，比如我哥那个扎小辫的好基友！

：那你应该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个耳光送过去。

：妈的，打耳光是娘们干的事！老子应该揍死他！

：……我现在相信你是又钢又直了。所以你揍了他？

：……怎么可能……他那么好看，我哪里下得了手。

（我当然讨厌兔儿爷。）

（可是他是不一样的……）

孙翔大概是真的醉了，拿着筷子直戳酸奶盒，液体溅得他一脸都是。李轩头疼地向服务员要了毛巾，边给他擦边叹气：亏得那人给你收拾过这么多次烂摊子，要说他对你没点感觉，打死我都不信。

孙翔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宛若星火飞溅。

：你也这么觉得吧！我就知道我没猜错！你晓得我花了多长时间进行心理建设吗！我他妈因为他都决定要弯了！可他居然跑了……

 

8A

周泽楷从一个梦境跳到另一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里都有孙翔。

放肆大笑的，生气怒骂的，得意邀功的，还有安静落泪的……

他只见孙翔哭过一次。

那么闹腾的人，哭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时他已经两个月没见过孙翔。

在察觉对孙翔的情感之后，他很没骨气地跑了——用毕设太忙为借口，推了家教的工作。

直到张佳乐给他打电话，说孙翔两天没回家。

 

他是在附近的小公园里找到孙翔的——他常常看见孙翔在那里喂流浪猫。

那天，孙翔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脸颊上两道宽宽的印子在月光下晶亮晶亮。

少年看到他，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去。周泽楷蹲在他身前，看到他浅色的长裤上晕开了一团团的深色圆斑。

许久之后，他才听到少年带着鼻音的嗓音：

“周泽楷，winter死了。”

“……嗯。”

“都怪我，喂了它过期的猫粮。”

“嗯。”

“我早该发现的……”

“嗯。”

“你嗯什么嗯！你来干什么！你不是不教我了吗？谁要你来可怜我！”

“……对不起。”

“你对不起个屁！关你什么事！是我的错！都是我！呜……我他妈，差劲透了！我为什么要给它喂……呜，你走！我不要你了！谁也不要了……”

少年哭得哽咽，把鼻涕眼泪都糊到他的风衣上。

他静静地搂着少年，直到少年哭累了睡过去。

那天他背着少年回家，听少年均匀的呼吸，看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融成了长长的一个，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无路可逃。

 

8B

“他能跑到哪儿去？跑了你不会追么？”

“……你以为我没追过么？他跑去读研，我拼了命考到他们学校，傻兮兮地告白，结果呢……”

 

周泽楷到B市读研，这是孙翔没想过的。

他一直以为周泽楷会留在S市，他是土生土长的S人，就读于S市的名校，喜甜，怕冷。孙翔以为他再怎么样都不会跑到那种天寒地冻的鬼地方，吃不放糖的蛋炒西红柿。

关键是，孙翔没想过周泽楷会一声不响地离开。

毫无预兆。

 

“他去学校前我跑到他家楼下堵他，死皮赖脸地留了他的微信。我说我要高考了，没有他的辅导考不好。”

 

那之后的每一天，孙翔都会在晚上给周泽楷打视频电话，有时候会拿几道题目去问他，更多时候就只是纯聊天。

那是孙翔最粘人的一段时间，也是周泽楷备受煎熬的一段时间：他以为换个环境，孙翔对他的影响会小一点，没想到小鬼还能每日一call，直接让他的努力化作泡影。

周泽楷有时候会狠心装作没听见，可孙翔会第二遍、第三遍地打。

少年有着一股不屈不挠的韧劲，将围堵周老师作为乐趣，并乐此不彼。

周老师在这股韧劲下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可他心里也有一丝莫可名状的窃喜。

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迎来了孙翔给他的又一波冲击。

 

“我拿着入学通知书到学校找他的那天，他整个人都傻了，那模样真的很蠢很可笑。我站在他宿舍门口哈哈哈哈地笑了半天，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有人在楼下等他，他室友起哄说，是他的女朋友。”

 

9A

周泽楷终于撑开了眼皮，头很重，恶心想吐。他爬起来倒了杯水喝，感觉冰凉的液体通过食道灌进胃里，又迅速通过全身的毛孔渗透出来。

他的额发全湿了，被冷汗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他想，当年孙翔是不是也这样难受，在听完他的话以后。

 

那是孙翔第一次到学校找他。他正准备跟同门一道参加研讨会。

同门之中有个女生对他一直有好感。他知道的，一直礼貌地保持距离。只是同寝室的人总爱开玩笑，那天，就那么起哄几句，被少年听了去。

少年的脸“刷”地褪了颜色，拉着他就往外跑。

他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他对少年的感情，或许并不是单箭头。

这个猜测让他有些兴奋，继而带来了更多的折磨。

他和少年没有结果，不能有结果。

 

他忘了少年是怎么表白的，在对方扑上来吻住他的时候，他的大脑里便只剩下排解不掉的郁热。

周泽楷记得少年口腔中淡淡的薄荷味，记得他有点害羞却硬撑着没调开的视线，记得他微微发烫的体温和濡湿的眼睛，也记得他听完自己的话后，一直在发抖的身体。

 

9B

“‘我确实对你有欲望，是想上床那种，不谈感情。’他难得说句长句，却是这样的内容。我跑了，像个拿错剧本的小丑。”

 

孙翔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直到周泽楷回吻了他。

他其实根本不会接吻，舌头被缠住的时候，连呼吸都不知道怎么继续。周泽楷会稍微退出来些，等他呼吸稍平，又捏着他的下巴，将舌尖探得更深。

孙翔只觉得自己像被捂住了口鼻，唯一的氧气来源就是身前之人的哺喂，可这人就像在逗弄一只可笑的猎物，每一次渡气都会顶过来一拨津液。

 

原来没有感情的吻是这样，他在周泽楷冰冷的眼神中宛若高空坠落，心凉了个透底。

他突然不想要了，所有的一切，都不想要了。

 

10

周泽楷喝完一杯水，睡意已去了大半。

他翻出手机开始刷朋友圈，刷完朋友圈刷微博，在他把QQ、邮箱、lofter都轮了一遍之后，发现依然没有半点睡意。

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半天，翻开了通讯录。孙翔的电话还躺在特殊分组里，只是很久没有用过。

对方或许已经换号，或许已经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那个人做事情一直都是决绝的，说不要的，就肯定不会要了。

包括衣服、行李、学籍、身份……还有他。

 

孙翔去机场的那天，他也去了。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个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却不容易被察觉的角落。

他还记得那一天，少年穿了一件立领的红色长外套，在寒冷的冬日里，像一簇明亮的火焰。那是他头一回想要不顾一切地挽留一个人，告诉对方他之前说的都是假话。他喜欢少年，一直一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他拨了对方的电话。

无法接通。

 

勇气，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掐断电话，才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坚定。

他有什么权利改变孙翔的人生？孙翔还那么小，19岁，最懵懂的年纪。等他再长大一些，一定能找到那片属于他的，更广阔的天地。

而自己，只会成为束缚他的茧。

 

他目送少年走过安检通道，目送着他离开，心想这大概才是最好的结局。

 

 

思绪纷扰，手中的数字不知什么时候按了下去。

通话中，时长01分21秒。

他忽而打了个冷战，手心密密地渗出些汗来。

他有种预感，电话那端的人一定在听着。透过微弱的电流声，仿佛能感受到对方鼓动的心跳。

 

“……孙翔。”

他鼓起勇气说，却听对方猛吸了口气，伴随着什物落地的声响。

这让他忽而没那么紧张了。

“孙翔。”他叫着他的名字，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好吗？

我很想你。

我后悔了。

想见你。

——那些在他脑海里徘徊过无数次的字句，此时此刻都显得尤为苍白。

“孙翔，我……”

 

对方结束了通话。

时长04分52秒。

 

不消一会儿，手机震动，收到发信人“孙翔”传来的短消息，内容是一个地址，一个时间。

“轮回大厦1124室，后天下午两点”。周泽楷翻了翻日程，那天是优秀教师答辩。

 

11

周泽楷穿着挺括的西装坐在准备室，学生助理请他抽号。他在心底默念了三遍：1号、1号、1号，阿弥陀佛！

事实证明，闲时不烧香，急时是抱不到佛脚的。

最后一个，意味着他得慢慢熬。

一点半的时候，他忍不住走出教室抽烟。

一边抽，一边把孙翔的短信逐字逐句地重新看了一遍。

——他想找我说什么呢？

——这些年来，他气消了么？

他抽完第一根烟，分针指向了四十，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我不能现在离开，这是决定日后发展的关键时刻。）

他抽出第二根来，点上。尼古丁在肺里转了一圈，辣辣的疼。

（该进去了，马上就到了。）

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说，可双脚像是生了根，拔都拔不动。

 

不远处有两个小孩走过，似乎是在吵架，分贝高得让人耳膜发疼。

男孩说：你要我怎么做！刚刚那种情况，人那么多，我总要考虑别人的看法。我现在陪你不是一样吗？

女孩说：别人别人！你的脑子里永远都只有别人，只有算计！我不过是想要你为我不顾一切一次而已！

 

周泽楷闻言，手指一抖，刚点的烟掉到了地上。

女孩的话像是一把小锥子，凿开了他心头的冰层。那些一直深埋在心中的冲动和执念，此刻破冰而出，蜿蜒盘踞。

 

他捡起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了答辩现场。

 

12

孙翔约的地方不太好找，他赶到的时候，时间已过去一个钟。

他站在门口，忐忑地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他安静地等了等，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门突然开了，孙翔站在门内，眼中盛满怒气。

“你这就放弃了？你的耐心就只有这一点吗？我等了你一个小时都没离开，你敲了还不到五分钟！周泽楷，难道你就没有不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时候吗？”

 

周泽楷愣了愣，旋即低头笑了起来。他举起手机伸到孙翔面前，上面赫然显示“孙翔，正在呼叫”。

“操……”孙翔红了脸，他把手机调成振动扔包里了，根本听不到。

周泽楷上前一步，将俩人的距离缩短至一拳之隔，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孙先生，我能进去了么？”

 

孙翔被吓得连忙往后跳，很快意识到这样太怂，懊恼地咬了咬牙，一语不发地扭头进屋。

周泽楷脱了鞋，跟着进去。

这是一套复式楼，不算大，收拾得相当齐整。他想起过去那个房间乱得连地面都看不到的少年，不禁感叹，时间的力量真是神奇。

孙翔领着他走到客厅，停在了楼梯前。

“周泽楷，你找过轩哥。” 

“嗯。”

“你看了我的专访。”

“嗯。”

“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

“嗯。”

孙翔被他的态度撩起一肚子火，捉着人的衣领骂道：“嗯嗯嗯，嗯什么嗯！你是点读机吗？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叙旧吗？你如果没什么话想说，为什么要来？”

这个问题周泽楷也很想问自己，为什么会拨出那个电话，为什么要来？

真的只是意外只是冲动吗？

还是说，他早就在心里把这些动作预演过成千上百遍？

周泽楷看着孙翔火到发亮的眸子，忽然有了答案。

他伸出手，揽过对方的脖子，印上了双唇。

唇在唇上的触感让他着迷，让他忍不住伸出舌尖将那片嫣红的花瓣顶开，去寻找更甜美的花蜜。

孙翔还是不会接吻，一吻结束，已是气喘吁吁。

周泽楷心生爱怜，在他唇上啄了啄，说：“我来，是因为我想。”

“想见你。”

 

孙翔闻言，蓦地抬起头。

“你再说一遍？”

“想你……我喜欢你。”

这一次，他握着孙翔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欠孙翔这句话，欠得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说出来。

孙翔感觉到掌心传来的鼓动：噗通、噗通，沉稳又有力，一如他本人。

孙翔抽回手，退开一步。

“你看懂我拍的照片了吗？”

“嗯。”

“那你说，我想表达什么？”

周泽楷翻出手机，找到存在手机里的图，放大数倍，在蝉的尾部点了点。

“雌蝉产卵，幼虫最长能活17个冬夏。”

孙翔想要告诉他，蝉虫并不是没有领略过冬的严寒，它们只是酷爱夏日炎炎。只要能够讴歌一夏，即便冻死在冰雪之前，又有何不可？

“卧槽……你他妈的……”孙翔掐着他的手臂，红了眼圈。

他伸出手给他掐，心理酸软一片。

他的少年，从来都是这么倔，认定了的事情，即使过了五年、十年，都不会回头。

他何其幸运。

“有一件事……我必须道歉。”周泽楷说得慢而郑重，“那时候，我说谎了。我不是……”

我不是要把你当成床伴的。

“对不起。”

孙翔揉了揉眼睛，笑了起来，先是窃窃的，而后那笑容慢慢扩大，让他的整张脸庞变得生动又明媚。

“我知道啊，周泽楷。你喜欢我很久了，不过是死鸭子嘴硬。”

？？

孙翔得意地转身上楼，勾着手让周泽楷跟上。

周泽楷跟在他身后，转过两个台阶，小阁楼的全貌慢慢展现在眼前。

那是一间工作室，正对楼梯的那面墙被漆成背景板，上面贴了一墙的照片，满满当当都是孙翔——打呵欠的模样，伸懒腰的模样，逗猫玩的模样和……睡着的模样，每一张都精心挑选过角度，可见拍摄者的用心…… 

“是不是很眼熟啊，周老师？”

熟悉的称呼，让周泽楷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年以前。

孙翔从抽屉翻出一个东西，塞到他的手里。

——是他弄丢的那台相机。

“你落在我家的。阿姨帮忙收拾行李的时候以为是我的，就给塞到包里了。周泽楷，你对我说了假话，可你的镜头不会骗人。”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问你吗？”孙翔撅了撅嘴，“问了你会承认吗？那时候的你认定了我年少无知，认定我最终会迷途知返。正好了，我也需要点时间来成长。”

“我得等到自己足够强了再回来，让你知道，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是因为我不懂。”

周泽楷垂下眼帘，默默地懊悔——都是他的错，是他逼着少年迫切地长大。

孙翔见他沉默，便知他心中纠结，笑道：“你与其瞎内疚，不如想想怎么补偿我。”

“怎么补偿？”

“你看哦，我现在熬得身体不太好了，状态也大不如以前。可你既然说了喜欢，就不能反悔了。罚你下半辈子伺候我这个半残人士如何？”

“……乐意之至。”周泽楷笑着，伸手勾住了对方的尾指。

我的少年，既然你决定当那冬天的蝉，我乐意奉陪到底。

从今往后，再不分离。

 

 

 

End

 

 

 

* “柔软的刺”是杨博炜的摄影作品，这里借用了标题的灵感，致谢！

1.

周泽楷在酒店前台姐姐热烈的目光下红着脸与孙翔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

“情侣套。”

“休闲套。”

确定关系这么久了竟然还这么没默契！孙翔白了周泽楷一眼，隔着口罩欲盖弥彰：“休闲套，我们是来做作业的。”

“哦~身份证~”前台姐姐的语气意味深长，努力露出我相信你们的亲切微笑。

两人出示身份证，前台留意看了下，这个带口罩的高挑小伙子原来这么帅啊，而且才刚成年不久！才成年就和小男朋友开房了，爱得很缠绵热烈啊！

前台刷了身份证，对周泽楷道：“一晚上七百八，押金七百八，一共收您一千五百六。”

周泽楷从书包里取出钱包，掏了一叠明显就是刚取的崭新红色大钞数了一千六给前台。

拿了找零、房卡和押金单刷卡进电梯，孙翔摘下口罩，一拳挥向周泽楷：“你傻不傻啊，情侣套！”

周泽楷机灵闪避，握住他手腕，似笑非笑：“七百八，做作业？”

言下之意这做作业的代价未免太高了点。

孙翔原本已经泛红的脸更红了，把电梯门当镜子用手爬了下头发整理造型掩饰内心的紧张。

到了房间，周泽楷打开空调，放下书包，掏出一套试卷，在书桌前正儿八经地做了起来。

孙翔脱下大衣，一屁股坐在床上，试了试床的舒适度：“五星级的酒店就是不一样啊，很舒适。”

“嗯。”周泽楷回头对他一笑，“第一次。”

孙翔走到周泽楷身后搂住他脖子：“你的意思是以后就不会带我来这么贵的地方了？”

周泽楷反手捏住他下巴扭头亲了他一口：“省钱给你买别的。”

“下次我出呗。”孙翔觉得这样才公平，两人都是男的，情侣之间你情我愿自然还是公平些好。

周泽楷笑了笑，第一次还没做，孙翔就想着下次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会很幸福。

虽然两人高一不在一个班，但高二分到一个班后座位靠在一块，近距离观察了一年多，孙翔知道周泽楷外表看着内敛温吞，其实满肚子坏水，结合自己刚才说的话，加上他们现在所处地点，这一笑在孙翔眼里就变得格外色情。

“你平时不这样笑的，你这个坏蛋。”孙翔把他试卷推到一边去，捏他腮帮子严刑逼供，“说，你在想什么坏主意。”

周泽楷把他拉坐在自己腿上，看了眼试卷说：“先学习下？”

他们决定好了来干成年人的事，但一个才成年半个月，一个才成年几天，虽然肖想对方身体已久，但其实半点经验也无，毕竟两个多月前他们还在以讨厌对方来掩饰自己的不正常情感。

孙翔说：“你下那种东西，你家网络没中毒啊？”

“难怪叫我下。”周泽楷恍然大悟状看着孙翔。

孙翔掏他书包，拿出Pad交给周泽楷，后者在一个藏得很深的名叫Study的文件夹里找出了一个视频。

走石墨吧！

-1

轮回楼前草坪上，孤植了一棵枝干健壮，叶片厚实的树，很高，因为移种过来时不小心离楼近了些，中间一段挡了三楼训练室半面窗户，尽力伸长手能摸着一片最近的叶子。

四月初不知道树害了什么病，叶面上蔓延开灰褐色的圆斑，病怏怏的，看着难受。

俱乐部请了专人来治虫，天天往上面喷药水，有时候训练间隙没事干，周泽楷就去窗口看楼下穿着白罩衫的园林工人撒药。

孙翔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想问问周泽楷，屁股刚从椅子上抬起来，又想起自己在跟周泽楷生闷气，于是假装不在意这回事，转而在电脑上开了个别的游戏的直播看。

 

-2

其实是孙翔单方面的生闷气。

这个赛季初，轮回走了一段魔鬼赛程，却拿了全胜的辉煌战绩，媒体惊呼双一组合势不可挡，其实队伍内部知道还是有一些问题的，只不过这组合的攻击性太霸道，弥补了细节上的漏洞，但想一直依赖这种不讲道理的横冲直撞是不行的，其他战队必定会针对性地加以研究而后想出克制的对策。

当时队里普遍也没有太紧张，孙翔才加入这个团队不久，这样的成效已经令人满意。

但孙翔很焦虑。

团队配合是他最为人诟病的地方，他必须要做好。他以前只是不注意而已，肯定不是没有这个天赋。

要证明这一点，尽快证明。

经常性的，他开始在训练时间外骚扰周泽楷，这个人仿佛是他完全融入这个团队的关键：由于最初两人配合的方式，就是简单粗暴的同进退，锁定一个目标，反正一个远程一个近战也不太会相阻碍。于是各路评论员纷纷表示，轮回要实现新模式，本质并不是单核变双核，而是让一枪穿云和一叶之秋完美协调一体，成为一个更暴力的“无解核心”。

这说法乍一看没问题，细想又不对味，但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江波涛也只能说，先这样，踏进轮回的节奏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咱们摸着石头过河。

有一个晚上，从训练室回到寝室躺到床上后，孙翔还在QQ上跟周泽楷讨论，直到转钟，孙翔才想起来明天也是个要早起的训练日，匆匆结束了话题，说明天再讲。

周泽楷连着发了三条短短的消息来。

嗯。

晚安。

还有个QQ默认表情里的小太阳。

第二天破天荒的，居然是周泽楷先在QQ上敲的孙翔，说有一个想法。

周泽楷主动找人说话这事，可真稀奇，但孙翔当时没这个意识，他一心在突破眼前的障碍上，看不到别的，只是呼噜噜就聊到了睡觉时间，于是周泽楷跟他说，睡了，晚安。

孙翔这次回了一个晚安。

其实孙翔来轮回之前，有几次和周泽楷短暂的接触，一直觉得周泽楷是个奇怪的人，说不上来，也不是哪里不好，总之就是不太会处得来的样子。不过实际上到轮回后天天白天晚上见的，小两三个月的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了，除了周泽楷平时话比较少，跟七期那帮没什么区别。

后来大概是成习惯了，有时候明明一天QQ上什么也没聊，睡前还是互发个晚安，逐渐就攒出了友谊的巨轮和熊熊燃烧的大火花，孙翔之前还没跟谁这么聊过，觉得挺新奇，而且还不赖，尤其是周泽楷木讷的表象下竟然挺有意思的，有时候发点网络上看到的小段子来，莫名其妙的就很好笑。

但是友谊的巨轮，最近沉船了。

 

-3

四月一过，就要准备进入季后赛轨道了，四月是最后彼此都上主力的时候，但孙翔对团队配合这事，还是被隔在最后一道门外。

最近的比赛里已经好几次团队赛被打乱节奏，对手思路很单一，就是找准切入点把一枪穿云与大部队割裂开来，粗暴的Box-1，但效果惊人。

孙翔看了很多分析文章，也知道好像自己应当在与一枪穿云分开时独立作为一个核心发挥作用，作了努力，不是毫无成效，但许久没有进展，卡在一个关口，反复撞一面墙，最最让人心焦无力。

孙翔跟周泽楷说，最近不一起练了，他一个人静静，想办法。

周泽楷说好。

然后就日常联系也没有了。

孙翔第一天还在睡前手忙脚乱地想起火没有续，给周泽楷发了个消息，说晚安，然后周泽楷回了，好，似乎没事。

第二天周泽楷也没主动找孙翔，白天在一起训练的时候也没多少交流，孙翔照例晚上发晚安，周泽楷也回了。

第三天孙翔主动找了个笑话发给周泽楷，周泽楷没回，他又发了个卖萌的萨摩耶gif，过了好久，周泽楷回了一个……孙翔看起来莫名其妙的茫然脸的表情。

孙翔很气愤，老子主动给你发消息，你他妈还不理我？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坟头草已经一米高了！

他第四天没有给周泽楷发消息。

第五天，火花熄灭。

第七天，巨轮沉船。

孙翔简直莫名其妙的。

按道理，他暂时是没有心思想周泽楷这是搞哪出的，他应该眼里只有怎么打好荣耀，怎么夺下本赛季的冠军。

但他发现自己止不住的要想。

其实断了火船也不一定会沉啊，他平时也不跟别人聊，那就是周泽楷还在跟别人聊？

两边都烦，加起来成倍的烦。

江波涛似乎有所察觉，总欲言又止。

 

-4

孙翔晚上在寝室楼层公用的小厨房碰上周泽楷，又有点不死心，他喊周泽楷，问他找什么吃的呢。

周泽楷愣了愣，说哦……倒水。

孙翔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去水斗旁边的台面上拿自己之前泡的菠萝。

杜明正好进来，拿走了桌上的另一碗菠萝，说这么巧啊都来找吃的。

周泽楷嗯了一声，又问杜明：“菠萝……”

“嗯？队长你要吃吗，分你一半。”

“好，谢谢。”

杜明就从柜子里拿了个空碗，倒了一半菠萝过去给周泽楷，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

孙翔说不出来的委屈和生气，你要菠萝怎么不跟我说呢。

搁往常，这种小气巴拉的细腻心思孙翔不仅不会有，还要嗤之以鼻，但现在就是有了，一团浊气塞在胸膛里，压着喉管，说不出的难受。

干什么非要受你委屈了，老子不奉陪了。

孙翔倏忽生出敌意来，然后就在一秒间，其他情绪被一扫而空。

他没有察觉到，或者说并不知道自己冒出的想揍周泽楷的想法应该名之为敌意。

而且这种敌意准确来说不能叫生出，要叫找回。

孙翔刚出道的时候，就有人把他和周泽楷比，都是一个中游队伍里一出道就光芒万丈的天才新星，年轻，朝气，杀气腾腾。那时候的孙翔听到类似的话，先是窃喜一下，毕竟当时他是个新人，周泽楷已经成名，这种评价不二于对他的赞赏；但马上他就又不屑，周泽楷算什么，周泽楷能做到的，他孙翔一样可以做到，甚至要超过周泽楷，超过任何人，冲向最高处，回头对所有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比一个中指。

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首先，超越周泽楷。

转会嘉世之后，孙翔也是豪门战队的队长了，是神级账号卡的操纵者了，跟周泽楷平级了，甚至嘉世和一叶之秋要高出轮回和一枪穿云。

于是孙翔觉得，哈哈，没必要再跟周泽楷比了。

周泽楷这个假想敌于是离开了他的世界。

年轻人到底太天真，一个人能打不等于能带起整个队伍。

后来嘉世在泥潭中越陷越深，直至万劫不复，轮回却一帆风顺，两冠入囊。孙翔却来不及为自己曾经对周泽楷的轻蔑感到羞愧。他在嘉世时过于焦头烂额，确定转会轮回时已经不太记得这回事，只想着以后都是队友了，好好相处吧。

现在呢？

讲不出来。

只觉得咬牙切齿，火烧火燎。

他不应该愤怒，他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再起小孩脾气，周泽楷就是这样的，对他并不特殊，不是故意作对，周泽楷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啊，公认的，反倒是自己……

轮回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轮回也接纳不了他，他就无路可走了。

无数个夜里，这种恐惧令他牙齿打颤，他不应该恐惧，孙翔是无所畏惧的，然而曾经的痛那么真切，无数嘲笑的面孔如幽灵飘荡在他身边。

这不应该是孙翔。

这个孙翔，令人讨厌，连自己都讨厌。

 

 

-5

江波涛不详的感觉更强烈了。

今天周泽楷和孙翔的对练简直血腥暴力到没眼看，火药味冲天。

怎么了怎么了，江波涛疯狂在脑内搜索，似乎无事发生啊，导火索到底是什么啊。

休息的时候，周泽楷又去看那棵树，孙翔开了个网页，江波涛一瞥，一个头两个大。

孙翔在看论坛，帖子主题，李涛，双一中究竟谁更强。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孙翔的团队配合问题竟然在这种微妙的线下气氛中跨过了瓶颈。

这不太容易察觉，表面上甚至更糟糕了，因为一叶之秋和一枪穿云连共进退都做不到了，知道的是队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仇。但江波涛就是感觉到了，即使无法准确说出是缘由，但就是上了一个新的，广阔的平台，不再是原地打转，而是可以往新的远方大步前进了。

墙被打破了。

私下和方明华聊的时候，方明华语出惊人：“有点像我和我媳妇谈恋爱时吵架的样子。”

江波涛差点没被吓死。

方明华喝了口茶：“哦，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一段关系中，两个人其实都是独立的个体，如果一味地小心翼翼，默默付出，融为一体，这太理想化了，不可能，只要是两个人，就一定有矛盾——因为人本能对与异于自己的东西怀有警惕，有些情侣本身性格接近就少一点，有些多一点，但都一样——一定是双方都在怀有爱意的同时保有敌意——但我不是特指恋爱关系嘛，你懂的，总之吵完了就好了。”

“方老师，方老师。”江波涛虚捏一把汗，觉得已婚大佬真可怕，这是什么玄学。

 

-6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孙翔并没有认为一切在好转，反而觉得就像表面上一样，更糟糕了。

他在跟周泽楷抢领导权。

都是超一流的选手，有时候孙翔反应是先周泽楷一步的，一盘收尾，复局的时候，江波涛也不得不说，这里，确实孙翔反应更快，我们应该跟上他。

这令孙翔感到得意，久违的感觉。

周泽楷还是没有找孙翔说话，于是很久以前对他的印象，在孙翔脑中重新占据上风，他又开始相信自己对周泽楷的直感，没有原因的讨厌。

无理由的偏见或许暗藏逻辑，但孙翔不在意，人人都喜欢周泽楷，为什么我不能讨厌他。

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哼，不就是长得好看吗，老子难道不好看？

 

 

-7

孙翔发了个小烧。

不挨着比赛日，问题不大，放他在寝室睡觉恢复。

孙翔一觉就睡到晚上九点，醒来饿得要死，在战队群里问有没有人给他带点吃的。

轮回门卫是不放外卖进门的，点外卖也得跑门口拿，孙翔这病着可跑不动。

江波涛说食堂关门啦，我去前门给你打包一碗砂锅粥？

孙翔：我想吃麻辣烫。

江波涛：生病忌辛辣吧？你吃得下吗？

孙翔：我想吃麻辣烫！

带着一点病人式的无理取闹。

江波涛准备进行最后一次说服，不行的话就去买麻辣烫，但周泽楷抢先一步，说，好。

二十分钟后，周泽楷带着热腾腾的麻辣烫外卖推开孙翔寝室的门。

周泽楷自己也饿了，所以买了两份，一份给了孙翔，然后自己拖了个椅子坐在床边吃另一份。

孙翔很想骂周泽楷没眼力见，他根本不想看到周泽楷，你要吃不能回去吃？

但周泽楷就仿佛这是他房间里一样，稳如泰山。

孙翔的心又开始躁动，熟悉的感觉充盈胸口，食不知味。

他努力吃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头，想让周泽楷出去。

但他一抬头，愣住了。

周泽楷捧着碗，眉眼低垂，十分乖巧，蒸腾的热气漫上他的睫毛，房间里灯也没开很亮，平时看烦了而显得没那么帅气惊人的脸，在此时忽然于暧昧中生出迷幻的美感。

不是他很帅，很酷，当然也不可能是妩媚柔美之类的，就是非常直白单纯的，孙翔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周泽楷真好看。

很好看。

于是就在一瞬间，什么东西如火花炸裂。

周泽楷感应到孙翔的眼神，发出一声疑问。

孙翔回过神来，说哦，我吃完了。

周泽楷站起来收拾残局，收拾完孙翔已经躺下去了，周泽楷俯下身去给他掖被角。

江波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推开门，想问孙翔要不要喝糖水。

就一秒，江波涛迅速关上了门，声音很大。

孙翔还烧着，脑袋混混沌沌的，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拿起手机QQ上给江波涛发：副队？？？

江波涛：[且慢，不听，告辞.jpg]

 

-8

孙翔好特么生气啊。

周泽楷什么意思啊，送饭就算了，还掖被角？！

一定是知道江波涛要来，演一个关心队友温顺体贴。

对，他肯定是装的，装装装，装个屁乖巧啊！仗脸欺人！长得好看就用一张脸迷惑别人！狐狸精！

孙翔越想越气，手机给周泽楷发：真不好意思啊，生个病劳烦队长大驾跑一趟。

他翻了个雪姨的表情包出来，又觉得发表情包还是容易被当成开玩笑，于是挑了个最恶意的默认[呵呵]表情发过去。

周泽楷回消息很快，没察觉到他的阴阳怪气似的，他说不客气。

还加了一句，晚安[小太阳]。

草！

孙翔没忍住骂出声。

他想找人说哈发泄一下，却发现没什么人能说这种事情，又憋屈，只能上网搜索，生气怎么办。

网络告诉他，要冷静。

好，冷静。

孙翔冷静了一会儿。

周泽楷走的时候替他关了灯，房间里静悄悄的，黑暗中孙翔忽然倍感凄凉。

周泽楷没有做错什么，好心给他带饭，没把他的话往恶意里揣测，还跟他说晚安。

之前断了联系也是有理由的，两人就是普通队友，谁规定非要天天说一句的。

而他现在，无非是回到过去而已。

越云的人尽管吹捧他，但也都是善意的，只是他看不起水平太弱的队友，感情才深厚不起来，这是他活该。

嘉世的人各怀鬼胎，但肖时钦人真的很好，各自分别后也没有太多联系。

轮回这么好的队伍，对他真心相待，平日相处也是真的开心，但他还是对周泽楷有意见。

不用想了，是他孙翔自己有问题吧。

孑然一身。

但他仍忍不住去想和周泽楷开开心心聊天的时候。

于是孙翔重新按亮手机，打开QQ，往上翻以前和周泽楷发的消息。

当时怎么会跟周泽楷说这句话呢？

他又去百度，路边看到一只猫就想拍照发给某人，是什么原因？

百度告诉他，你这是陷入恋爱了啊！

孙翔愤怒地一甩手机，去你妈的。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想干脆睡觉好了。

但手机的提示灯一闪一闪的，好像有人发消息来了，闪着烦。

孙翔把手机摸回来。

周泽楷：怎么还不睡？

孙翔震惊，顾不上别的，问：你怎么知道？？？

周泽楷：显示在线。

周泽楷：你平时睡觉……会退QQ。

孙翔：……哦

周泽楷：不舒服？

孙翔：……还好。

周泽楷：有心事？

孙翔：没有。

周泽楷：……

周泽楷：早点睡呀。

孙翔盯着这四个字，忽然有落泪的冲动。

去你妈的周泽楷，他在心里又骂了一遍。

 

 

-9

孙翔病好了，恢复训练。

周泽楷，也重新开始每天给孙翔发消息，还主动向他解释了，说前段时间自己也在想怎么打好配合，一直想一直想，就忘了续火这件事了。

孙翔还能跟他发脾气不成，只能说，行吧，没事。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一开始。

孙翔不想去在意周泽楷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了，他还想这赛季拿下一个冠军呢，没时间想这些，孙翔有一点好，感情很纯粹，一种念头占了上风，其他的就暂时无所谓了。

更何况对于周泽楷感情的大起大落，全是在他脑里独自演出的，没有在现实中留下什么痕迹，于是更接近一种虚幻的妄想，无论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可能都是孤独时的错觉。

这么一想就好多了，专注眼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他提出过，是不是自己不应该比周泽楷先一步，但江波涛已经抓到了问题的关键，说不，这样很好，我们再磨合，周泽楷可以配合你。

轮回不是假双核，我们要打真双核。

江波涛说。

这个说法太笼统了，他想了想，发挥了自己高超的语言天赋，补充道：“矛盾双方，在斗争中推进事物的发展！”

“天呐副队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懂了！”这是吴启。

江波涛：“没关系，小周和孙翔懂就可以了，你们懂吧？”

孙翔刚想说，不懂，周泽楷抢先一步，说，嗯。

嗯，嗯你个头啊？

孙翔吭哧吭哧地给周泽楷发消息：你懂了什么啊？

周泽楷：就是……我喜欢你。

孙翔：？？？？？？

周泽楷：然后，但是有时候也讨厌你。

孙翔：……

周泽楷：就是！额……

周泽楷：……

周泽楷：这种感觉……

孙翔：你不要说了。

孙翔：我选择死亡。

周泽楷：！！！

周泽楷：你听我解释！

孙翔：我不听！

周泽楷：……

周泽楷：你烦死人了！

孙翔：我靠？？？

孙翔：你他妈就不烦人了？？？

周泽楷：对。

孙翔：对你妈啊！

周泽楷：我说……对……就是这个感觉。

周泽楷：不要顾忌。

孙翔：……我警告你，你不要把我当江波涛，你再不说句人话我骂人了啊，我脾气不好的。

周泽楷：……

周泽楷：还是喜欢你。

孙翔：周泽楷我草你大爷！

 

-10

孙翔觉得自己真是看错周泽楷了。

这他妈就是个神经病。

正常人会这样？？？

就不管了，随便吧，爱咋咋。

杜明休息时间刷到论坛一个帖子，是周翔cp粉磕糖的帖，那真是什么角角落落的小动作动能磕出糖来，看得杜明叹为观止：“差点我就信了！”

吴启凑过去念了一段，一边念一边噫。

孙翔：“这表明我喜欢周泽楷？？？”

杜明纠正：“粉丝觉得这表明你喜欢周泽楷。”

吕泊远说看看得了，这群妹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以前磕周江还不是一样，当时闹得太过火，甚至有八卦记者角度刁钻地偷拍了一张照片，看起来仿佛轮回正副队在接吻。

沸沸扬扬的，轮回官博都不得不出来澄清，说只是角度问题，不存在恋爱关系，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比赛，对于选手的私人八卦不听不信。

“知道知道，不听不信。”杜明说。

“不转账，不汇款！”吴启接。

“有问题及时拨打110——”

“预防电信诈骗，我们与你同行！”

训练室里顿时笑成一团，其中就数孙翔笑得最欢。

江波涛本来也笑得挺开心的，眼神一转瞥到周泽楷看着孙翔委屈巴巴的，瞬间脑内补完各种情节，于是胆战心惊！

 

 

-11

孙翔发现周泽楷最近对江波涛特别好！

不是以前不好，就是最近特别好，好到反常，到他这种粗神经都肉眼可见。

训练时夸江波涛配合得好，训练外夸江波涛体贴，吓得当时只是照常帮大家去门口拿奶茶外卖的江波涛手一抖。

在一次孙翔自以为打的很好的训练赛结束后，他信心满满地看向周泽楷，这回该夸他了吧。

但周泽楷没动静。

孙翔怒了：“周泽楷你就不能夸夸我？”

训练室瞬间安静。

倒不是因为什么，实在是这番发言……太幼稚。

以至于它的突兀和莫名都不太重要的样子，大家都只觉得，哎哟卧槽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小学生发言？

方明华出来打了个圆场，正好到了下训时间，大家就散了。

孙翔晚上qq上问江波涛：“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江波涛不好意思说，你以前是有点，不……其实现在有时候也不太会看眼色导致一些……

他只能说，怎么突然问这个呀？

孙翔憋了一口气：“我觉得周泽楷在针对我！”

江波涛心说这倒是，但他回消息的时候说：“没有呀，如果你说下午训练的事，他可能只是对你的期望值比较高吧，虽然我也觉得你那场打得确实好，应该夸一夸的，嘛，小周有时候就这样的，你跟他说了以后就会好啦~”

特意加了个小波浪号。

孙翔将信将疑：“好吧。”

其实孙翔对自己的不受欢迎程度，某种意义上还是有点察觉的。

跟江波涛那种善解人意，天差地别，这也是有认识的。

但他一直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多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啊！肯定有人喜欢的！

不就是周泽楷不喜欢吗，周泽楷算个屁啊！

 

 

-12

然后周泽楷又转风向了，不尬吹江波涛了，变成天天夸孙翔。

江波涛闻出了一丝套路的味道。

他没忍住，跟方明华分享自己的看法：“我这双眼看透太多，承受了我这个年纪无法承受的睿智，心累。”

方明华鼓掌：“你看出来啦。”

江波涛虽然觉得自己能看出来，方明华看出来也不奇怪，但这个语气总仿佛……他老早就知道了的样子？

方明华：“是的啊，你以为小周哪里来的套路——爱情就是偏爱，只有孙翔无知无觉。”

江波涛真实地捏了一把汗。

已婚大佬，深藏功与名，惹不起，惹不起。

 

 

-13

周泽楷早就喜欢孙翔了，几乎可以算是一见钟情。

怎么形容呢，真真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昏头昏脑扑通一声砸入爱河的感觉。

其实一见钟情好像应该也是有那么点科学依据的，比如虽然只有一面，但是一个人的精神气质都能表现这个人内在的某些特质，要不怎么有相面这种东西呢。

周泽楷不会相面，但就是在一瞬间，直觉敏锐地捕获到了，就是孙翔了，他眼角扬着荒原狂风，眉梢藏一只野兔，七月里无畏燃烧的太阳，可以一路燃烧到凛冬也不坠落，这就是命中注定的the one。

不讲道理，也没必要讲道理，爱情就是这样的，真诚热烈的一瞬间。

只不过以前没什么机会接触，就先搁置一边。

后来孙翔来轮回了，周泽楷很开心。

结果有天忙的没来得及回孙翔消息，回过神来，他拿不准主意隔了这么久该回个什么好，孙翔只发了个卖萌的gif，能回个啥啊！

想来想去，他回了个百无一失的万用无辜脸。

然后孙翔好像生气了。

周泽楷也很莫名。

那个少年，陡然放出冰冷的棱角，明摆着要跟他对着干，打个队内训练跟上总决赛战场一样。

但这样的孙翔，怎么更让人喜欢了呢。

依旧年轻，依旧杀气腾腾，但又比数年前更沉得住气，獠牙更尖锐，不再是张牙舞爪的幼兽，他长成了傲据一方领地的成狮。

更加璀璨，更加夺目，更加像个对手，更有威胁感。

于是一见钟情的冲动，每天聊天的温情，混合着这样的孙翔，在周泽楷心里发生了化学反应，剧烈燃烧。

 

但周泽楷并不打算为了自己令人误会的回复道歉。

谁都知道周泽楷就是这个样子的，干嘛凑上去跟你解释。

 

-14

孙翔自己都不能意识到，或许潜意识在强迫他，要他在轮回以周泽楷为中心，因为他脑子转不过来，觉得轮回人都更信奉周泽楷，自己也要这样才能融入，才能打成配合，才能赢。

这个误区可能是先前失败的过度反弹，不过是不是也无所谓，孙翔现在已经抛弃这个违背他争强好胜天性的念头了。

双核的优势开始展现出来，一枪穿云和一叶之秋在赛场上开始既能合也能分，单单突破一个作用不大了，队伍立刻可以围绕另一个核心运作起来。

成绩好，比什么都令人心情舒畅，周泽楷老盯着树看孙翔也不觉得他神经病了。

今日论坛周翔帖更新：这场比赛的赛后发布会看了吗同志们！翔宝这趟打得好，把楷楷光辉都盖过去了，得意的不得了，记者问他觉得这场自己和队友都怎么样，翔宝说，我打得很好，队友配合也不错，记者问，周泽楷也是“配合不错”的其中之一吗，翔宝小下巴一抬，说周泽楷啊，还行。那小眼神，呜呜呜呜，爆炸！

路人莫名其妙的：你翔一脸傲慢，我差点以为他对周泽楷不满许久，这怎么又成糖了。

Cp粉说你不懂，你看楷皇在旁边那个宠溺的眼神。

说着便嚎叫起什么，爱情与战斗，至死方休之类的话来。

路人不想跟这群戏精说话了，周泽楷那个眼神，在他眼里应该叫做：“狂你妈下次老子就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轮回核心”。

    

 

-15

五月初，训练室窗外的树开花了，洁白的硕大一朵，晶莹饱满。

孙翔一吓，说还以为这树不开花呢。

江波涛告诉他，这是棵广玉兰呀，小周每年都数着日子等它开花，今年遭虫害有点吓人，不过意外的最后开得很不错哦。

孙翔看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种树怎么会开花呢！”

江波涛无语：“但是它就是会开花呀，不可能你想它不开它就不开。”

杜明表演起来：“啊！人世间总充满种种与期待背道而驰的事！”

吴启：“如果日日祈祷妄想就能成真，队长早就口若悬河！”

“什么鬼啦。”江波涛笑着骂他俩。

周泽楷转过头来，以沉默抗议这个鬼例子。

杜明擅自解读起周泽楷的沉默：“看到没，队长在说，如果爱一棵树，就要爱他的全部！”

吴启反对：“不，队长是在说，爱一棵树，即使他开了朵很丑的花，但树叶还是很可爱啊！”

周泽楷：“我没有说。”

江波涛偏偏这时候来凑热闹：“队长是在说，爱一棵树，因为爱他的枝叶，所以也爱他的花。”

事实证明，即使是江波涛，只通过周泽楷一个表情就解读他的脑电波，也是不可能的。

周泽楷：“我不是……”

方明华无情打断他：“我知道了，队长是在说，爱一棵树，我可以嫌弃他开花，但别人不行。”

简直是故意曲解。

周泽楷：“……”

孙翔：“我靠不就一棵树吗，周泽楷肯定在说，去你妈的孙翔这傻逼，老子就喜欢这棵树，你不喜欢就是你傻逼。”

周泽楷：“对。”

孙翔：“？？？你觉得我傻逼？？”

周泽楷：“……不……”

孙翔：“那你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周泽楷：“……”

江波涛：“对不起，让我再猜一次，小周现在想说，你这是逼我死。”

周泽楷：“嗯。”

他还重复了一遍。

“你这是逼我死。”

瞬间没人在意树到底怎么样了，笑才是正经事。

 

-16

晚上周泽楷给孙翔发消息：我不是喜欢树……

孙翔：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呐你怎么还提这个事。

孙翔：好吧，你冷静一下，我能理解你的，人不会喜欢树的我知道，你不用怕我误解。

孙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周泽楷：……不是喜欢树。

孙翔：知道了啊。

周泽楷：喜欢你。

孙翔：？？？

周泽楷：你太傻逼了，套路没用。

周泽楷：决定直说。

孙翔：我靠周泽楷你果然觉得我傻逼！你才傻逼！

周泽楷：……

孙翔：等等，你喜欢我？？？

周泽楷：嗯。

孙翔：你还是喜欢树吧。

周泽楷：？？？

孙翔：你千万别喜欢我，喜欢我没有好下场！我以前去算命人家说的。

周泽楷：……你傻逼吗。

孙翔：我靠你怎么又骂我傻逼？？我是为了你好！

周泽楷：你不喜欢我？

孙翔：我。

孙翔：等等。

孙翔：话题怎么变这样了。

孙翔：我靠周泽楷跟我告白？？？

孙翔：确认一下，我们都是男的。

周泽楷：嗯。

孙翔：……………………

孙翔：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但老实说我有时候讨厌你。

周泽楷：你可以说。

孙翔：？？？

孙翔：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你要愿意的话，以后我可以直接骂你。

周泽楷：好。

孙翔：？？？

周泽楷：你喜欢我。

孙翔：我靠你这什么逻辑啊！

孙翔：……………………………………

孙翔：我不喜欢你！

周泽楷：你喜欢我。

孙翔：讲讲道理不兄弟！

周泽楷：那你干嘛给我发消息。

孙翔：…………………………

孙翔：给你发消息就是喜欢你？？？？

周泽楷：讨厌我还给我发消息？

孙翔：我靠我早就想说了，你难道不讨厌我？？？有段时间你他妈就是在针对我吧！

周泽楷：嗯。

周泽楷：但还是给你发消息。

周泽楷：所以，我喜欢你。

孙翔：……………………

孙翔：好吧，我喜欢你，然后呢，你要跟我谈恋爱吗？

周泽楷：嗯。

孙翔：那我还是不喜欢你了。

周泽楷：？？？

孙翔：你要是单纯喜欢我，那我无所谓，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可以敷衍一下你，说喜欢你，但谈恋爱就不一样了。

周泽楷：……

周泽楷：我不听。

孙翔：？？？

周泽楷：跟我谈恋爱。

孙翔：不谈！

周泽楷：为什么？

孙翔：凭什么喜欢你就要谈恋爱啊？

周泽楷：你喜欢我。

孙翔：………………………………

孙翔：你是不是周泽楷，我怀疑你是盗号的，周泽楷哪有这么聪明。

周泽楷：就是有。

孙翔：有本事你发个语音来！

周泽楷：语音消息）））

孙翔点开一听。

“我喜欢你。”

瞬间阵亡。

好吧，去他妈的吧。

孙翔：谈！

 

 

end

 

直到终于坐在轮回俱乐部附近那家小小的甜品店里，孙翔才终于舒了一口气有时间思考现在发生的事情是噩梦还是奇迹。

 

然而比起他的混乱，他对面的那个家伙显而易见地放松过了头。在孙翔没有反应过来还只想质问上天的时候，五份布丁四块蛋糕三盘松饼还有两杯蜂蜜柠檬茶已经上了订单。

 

那个和孙翔有着相同面孔，相同琥珀色眸子，甚至连翘起唇角时候露出的左侧虎牙都仿佛一个模子刻出的，可以说就是孙翔的家伙伸出手在孙翔面前晃了两下没有达到回神效果，他毫不犹豫换了方式屈指敲在了孙翔脑袋上。

 

原本还在满头乱麻思考要不要悄悄给江波涛或是周泽楷去个信息的孙翔这次彻底回神了，他恶狠狠瞪向对面因为偷袭成功得意洋洋后靠在椅子上的家伙，却又觉得自己瞪着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终于还是选择移开目光假装不在意疯狂刷新QQ消息列表。

 

靠，平时吵得像是养了几万只鸭子的七期群在这个下午却意外地安静。完全没办法成为转移注意力的借口，就连恨不得每天分享给他八百个炸毛笨蛋企鹅表情的周泽楷的对话框都毫无动静。

 

孙翔烦躁的抓抓头发，小声且不爽地“啧”了一下，终于还是抬起头对上了另一个孙翔带着笑意怀念还有点成年人对孩子的宠爱的神奇目光。

 

“靠，别这么看我，简直比江波涛抓住我训练走神时候的眼神还恶心，呕。”

 

“那是因为你前天晚上偷吃零食熬夜也被江副发现了。”毫不留情拆穿过去自己的臭事，未来的孙翔居然有了一种微妙的快感，他看着那个还是孩子、脸上婴儿肥未消的自己满脸愤怒却又无法反驳的表情，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想：太好玩了，原来以前江波涛他们逗自己就是这个感觉吗？

 

自然他的这些想法孙翔是猜不到的，不如说根本不屑也懒得去猜。这时候的孙翔刚刚结束了世邀赛捧回了金灿灿的奖杯，如今正志得意满准备和周泽楷再拿下这个赛季的冠军让轮回重返王座。他的大脑里大概除了荣耀就只剩下周泽楷了。

 

江波涛也和他说过，既然不擅长去想那就凭直觉吧，反正轮回有他，而孙翔有周泽楷。

 

但是在这种时候就算是孙翔也要忍不住开始思考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照传统大概就是思考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孙翔在他和周泽楷常来的甜品店，正在和未来的孙翔一起吃下午茶。未来的孙翔还他妈点了三人份的甜品，孙翔觉得不仅是他俩吃不完，更重要的是下午茶钱绝对是他来付。

 

究其根源，大概是世界犯得一次美丽错误，而这个美丽错误又造成了一场浪漫邂逅。按照电影的套路，孙翔应该立刻问出是不是未来的自己经历了世界末日回来求救，然后Hero·Sun就可以在拿到未来的神奇力量变身后走向拯救世界的神奇人生；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孙翔马上就要知道未来的对象是谁，他现在就能做出准备避免将来追人辛苦；按照傻屌起点小说套路，孙翔则应该问出彩票大奖号码，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掌握全球经济命脉。

 

很遗憾，孙翔的套路哪怕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完全不走寻常路，他们做事全凭猫科动物一般的直觉和兴趣——比如他们现在正坐在甜品店里吃着三人份的甜食，一个在干瞪眼，另一个在满足地消灭第二盘焦糖布丁。

 

趁着那盘焦糖布丁刚刚没了一口的时候，孙翔开始放弃了场外求助，理智而冷静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试图学习侦探小说的回溯记忆来思考一下突破点。

 

大概是三四个小时之前，孙翔为了吃上他最喜欢的巧克力碎火龙果冰淇淋球滋蛋仔不得不痛苦结束了宅男的家里蹲生活走出了宿舍。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孙翔发誓他绝对会在买完滋蛋仔之后狂奔回到宿舍。

 

门口的门卫看见啃着滋蛋仔美滋滋的孙翔还有点惊讶，他刚刚还看见孙翔冲他笑了笑进了大门。但是轮回这种豪门战队肯定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好比宫女进宫之后守皇宫的侍卫哪里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先不论比喻是否恰当，反正门卫被自己感动了。他越看孙翔越觉得他还只是个大孩子，他一定要给点提示。

 

孙翔完全没get到门卫的暗示，只想该不会门卫睡落枕了要不然能那么频繁歪头。唉干脆把粉丝送给他的多余睡眠枕过会拿出来送给门卫得了。

 

所以当孙翔回到宿舍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和他一样的、却明显成熟沧桑许多的孙翔，因为惊吓过度没忍住咬到了舌头。

 

轮回什么时候搞起来充气娃娃业务了？？？？？不该啊？？？？？他们还没那么穷吧？？？？？我靠，居然做的还那么像，和翔哥一样帅！过会看看周泽楷的是不是做的也那么像！

 

一直坐在床上的孙翔很容易就猜出对面自己脑子里疯狂刷屏的弹幕，他冲着孙翔眨眨眼，开口是和孙翔如出一辙的声音：“以前的我这时候婴儿肥还真没褪完啊，不过不影响我一直那么帅。”

 

孙翔立刻反驳：“翔哥早就成年了，哪来的婴儿肥！”

 

一分钟后，横眉冷对无比愤怒于自己婴儿肥被看出的孙翔反应过来这不是重点。

 

他的表情变成了惊恐：“你是不是传说中的整容成我样子的变态脑残粉丝？！虽然我确实优秀帅气，但是你当你自己就够了！想合影还是签名，你听我说，我不把你闯进轮回这事告诉江波涛他们，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

 

原本还绷着脸告诫自己要矜持帅气优雅成熟的未来轮回队长孙翔，再也忍不住滚在床上爆笑出声。

 

好在误会最后还是解除了，孙队长把孙翔自八岁看恐怖片尿床，一直到转会轮回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一人高企鹅玩偶到现在都没舍得丢的小秘密挑着捡着说了一遍。眼见着那个还是个孩子的自己脸色从铁青变成惨白最后绯红起来的时候，见好就收住了嘴。

 

孙翔缓了好一会儿从自己的小秘密轰炸里回了神，第一想法居然是：太丢人了，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不然他要是告诉别人那些小秘密怎么办？！

 

大概是年龄造成的代沟，孙队长并没有猜出孙翔这时候的想法，但这不妨碍他自己已经计划好接下来的事情。难得回到过去，不把已经吃不到的美食吃上一遍怎么能行？

 

所以当未来的他拉着孙翔到墙边的时候孙翔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直白的用眼神表现了疑问并且开口抗议：“为什么要翻墙？！”

 

“因为门卫看见两个孙翔那就糟糕了，你也不想明天被江副问上一天怎么回事吧？”自从当上队长再也没有翻墙外出撸串的孙翔轻松上了墙头，他顿了顿大概是在感叹自己果然是翻墙天才，“再说，这种超科学事情还是当成一个只属于我们…我的小秘密比较好不是吗？”

 

孙翔没有反驳。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样确实是最好的，但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所以在他被自己带到甜品店里的时候终于还是放弃了思考，既然想不出办法那就顺其自然吧。他从来都不会害怕未来会发生什么，哪怕是在最黑暗的深渊之中，他也如同唯一的光芒即使头破血流也不会产生丝毫畏惧。

 

 

 

 

吃完第三份焦糖布丁的未来的孙翔终于满足了，他舔了舔嘴唇，猫一样眯起眸子。阳光自落地窗照射进来，像是被摔碎了一样砸在他们面前的点心上、还有他们自己的身上。暖意悄悄蔓延全身，未来的孙翔推开面前的空盘子突然发问：“不想问点什么吗？”

 

“嗯？”

 

“比如说未来轮回夺了几冠，你未来有没有走弯路，明天的彩票中奖号码是什么，还有，”他顿了顿，靠上椅背仔细观察着对面那个自己面上的每个表情，像是一只捕食的豹，“你的爱人是谁。”

 

“这些我可都知道。不趁着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作弊一下吗？”话到这里，未来的孙翔已经换了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很显然时间让他成长的超乎所有人预料，那个靠直觉决定所有事情的家伙，现在已经会用一点点小小的谋略了。

 

“哦，这些啊，不想问。”原本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兴趣的孙翔把注意力转回手机上，他操纵的贪吃蛇已经长到稍有不慎就会咬到自己的尾巴自取灭亡，所以当他被询问“为什么”的时候给出的回答显得无比漫不经心。

 

他掀起眼皮瞅瞅对面的自己：“因为没兴趣，还有你的表情真奇怪，未来的我居然会变成这样？你是假冒的吧？！”

 

他没给对面的孙翔开口反驳的机会：“我想要的东西，绝对都会抓住。无论对手是谁，我孙翔都绝对不会输给他！再说，既然你是我，那就说明我早晚会知道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

 

“既然是早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开口去问？就算是欠自己人情，也一点都不帅气吧！”

 

“真男人可是靠自己事业爱情双收。”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结论啊？！未来的孙翔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又无从说起，自己和自己面对面讨论大道理也太好笑了，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自认为成熟处变不惊的他输了一筹。自从当上队长就很少被反驳那么惨的孙翔突然幼稚地起了好胜心，他不用看就伸手关掉了那个无聊的贪吃蛇游戏。

 

忽视掉抗议和白眼，未来的自认为自己是成熟可靠大人的孙翔突然严肃对上另一个自己的眼睛：“我可是知道你喜欢周泽楷，信不信我告诉他啊？”

 

孙翔嗤之以鼻：“不信。”

 

成熟的大人孙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QQ点开周泽楷的聊天界面，开始输入：“你知道孙翔喜欢你吗？”

 

太幼稚了，人干事？！孙翔翻了个白眼却又不得不及时阻止一下对面的自己，他急忙起身不顾差点打翻蛋糕盘子试图抢走对面手机未遂反倒被揉乱了头发。那个长大了的他似乎被取悦了，他看见他对面的孙翔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迟疑犹豫，甚至还有一点恐惧——他在害怕，在担心，孙翔在担心着周泽楷会不会因为他的喜欢感到负担。

 

他也在害怕周泽楷会不会也喜欢孙翔。

 

原来我当初真的这么喜欢周泽楷还那么傻吗？未来的孙翔有点不愿相信，鲜活的恋爱黑历史在他面前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来，他突然就有了鸵鸟心态。他以前一定没那么傻，也没喜欢周泽楷那么明显。

 

但是现实可不会因为自我安慰改变。被揉乱了一头头发的孙翔又被敲了脑袋，他狠狠瞪向那个笑容灿烂还有点得意的自己，恶狠狠龇出虎牙就像是炸毛的猫咪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来一套猫猫拳。

 

未来的孙翔眯起眸子，这让他更像猫科动物了，他砸砸嘴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自己翘起唇角，骄傲地笑容不论什么时候的孙翔都没有改变分毫，他说：“你在害怕什么啊？孙翔想干的事情可没有失败过的！作为未来的孙翔我可是能给你保证。”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同时，特别关心的提示音让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他看见不知道是未来孙翔男朋友的周泽楷还是如今也在暗恋孙翔的周泽楷回了一条信息。

 

那个向来喜欢表情包的话少到不行的轮回的奇迹，回答他：“嗯，我也是。”

 

也就是这时，福至心灵一般，未来的孙翔看向了落地窗外。他看见了甜品店对面的周泽楷。已经到了他和周泽楷约好的下午茶时间了吗？大概是阳光太过刺眼，也可能是即使是未来孙翔也不擅长说教和应对突发事件，总之当周泽楷看向这家甜品店落地窗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奇迹。

 

他看见了两个孙翔。

 

有那么一个像是炸毛猫咪，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很轻易认出这是他的小斗神搭档。还有一个很显然早就注意到他的出现，因为那个孙翔突然笑眯起眸子，尖尖的小虎牙让他的笑容带上一点攻击性，就像是在对人撒娇的豹子，永远无法驯服。

 

突然，那个孙翔冲他伸出手，举起，握拳，然后用力挥了挥。也不知道是在为他加油还是在给出威胁——也许是威胁他要夺冠，也许是威胁他要好好练习晚点退役，也许还在威胁他要再喜欢一点孙翔。或许未来的周泽楷会猜出这个动作的意思，但是现在的周泽楷只能呆呆看着那个奇迹一样出现的是他的孙翔，却又不是他的孙翔的家伙。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孙翔在阳光里慢慢透明直到再也不见。

 

大概真的是奇迹，就如同孙翔的出现也是周泽楷的奇迹一样。轮回的队长这样想着，然后加快步伐走向剩下的那个瞪大眼睛的惊讶的小斗神，他现在大概需要安慰？

 

不过，周泽楷唯一确定的是，孙翔还差一个和他一起解决桌上剩下甜点的对象。

 

 

[-End-]

 

孙翔少见的失眠了。

这已经是持续的第三天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断地调整睡眠姿势，小心翼翼地在失眠与入梦的边缘进行试探，夜里寂静的甚至有些可怖，偶尔还能听到窗外刮风的声音。

数羊吧，他想。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诶，去年冬天轮回决定自驾游，好像就在一个小县城吃的烤全羊，鲜嫩入味。那天当地的居民还办了一个篝火晚会，大家欢声载舞着，职业选手多少由于常年宅屋有点手脚不协调，杜明一个趔趄差点栽进一旁的草垛中，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周泽楷呢？周泽楷笑了吗？

孙翔皱起眉努力回想那个画面——周泽楷安静地坐在角落，火光打到他的脸上红扑扑的，映出安静和煦的轮廓，他转过头来，轻轻笑了笑：“孙翔，过来。”

然后褪去自己手上的皮质手套，摩挲着孙翔冻得发红的手，给他戴上：“要注意保暖。”

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说话吐出的白雾旖旎地消失在冷空气中。

“谢谢队长！”孙翔很是受用，“谁要是和你在一起了可真幸福。”

 

回忆的画面结束了，孙翔发现自己仍陷在柔软的床上，而不是睡梦中。

数羊失败了啊。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手机光线在黑暗中十分刺眼。

三点二十。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睡过了，上一次还是在嘉世熬夜抢BOSS的时候。孙翔记得他刚来轮回正好赶上江波涛严格规划作息时间，吕泊远还偷偷起了口号打趣，似乎是“争取向霸图看齐”。

那时他刚来S市，职业选手的道路走的并不顺，总会失眠。周泽楷知道后送了他一个小音箱，告诉他，睡前听歌可能会好很多。

这个方法一开始对孙翔并不太适用，他漫无目的的听歌，少年丰富的想象力总会让他在深夜里根据某句微不足道的歌词联想到别的事。直到第一届世邀赛结束，他们一同站上世界领奖台上，当时的背景音乐热血激昂，叫做《Glory》。

孙翔将它作为了自己的入眠神曲。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激情澎湃的音乐，孙翔总能在里面找到一种归属感。他甚至能回忆起在哪一段旋律周泽楷牵起他的手，一同举过头顶；在哪一段音乐中，鲜亮炽烈的国旗升至会场顶部，他红了眼眶被周泽楷拍拍背一把揽入怀里。

去找一下周泽楷送的音响吧，他想。

 

孙翔没有开灯，突如其来的光线会让人不适。于是他胡乱在堆满杂物的桌子上摸索。

手边抓到的第一样是张银行卡，孙翔愣了一下，讶异自己好久把银行卡放在桌面上。他拿着卡凑近窗户，借助路灯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这是S市本地银行的一张卡。

署名是周泽楷。

哦对，这是周泽楷三天前交给他的卡。

强烈不适的情绪涌上心头，捆绑着失眠的始作俑者一起袭入脑海。

 

三日前。

 

“这个，替我保管一下。”

孙翔看着手中的银行卡，有些不解：“银行卡？你最近又乱花钱了？”

外人总以为周泽楷看上去就是那种很会理财的人，其实并不。不论是和谁出去玩，或者下馆子，总是在大家还兴致勃勃地吹牛聊天时，周泽楷就率先结了账。除此之外，每个节日他都会仔细贴心地为亲友挑选礼物，从孙翔转会入轮回到现在，甚至七夕节的礼物也没落下。

“倒也不是。”周泽楷犹豫了一下，“想攒钱买房。”

“买房？你在S市不是有两套了吗？你要炒房？”

“在国外买。”

孙翔有些惊愕，却瞬间联想到几天前网上铺天盖地的传闻，说周泽楷这个赛季后可能就要退役了。

有些退役的职业选手会倾向在国外居住，比如吴雪峰，再比如方士谦。有的是为了方便生活，不至于逛个街都提心吊胆；还有些则是因为同性婚姻在国内并不合法，于是早早地打算移民，觅得所爱。

周泽楷话题一偏：“苏黎世怎么样？”

第一次一起夺冠的地方啊。

孙翔愣了一下，仍没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机械般地回道：“……挺好。”

周泽楷舒了口气，仿佛悬在心头的事终于平稳着地。

可是孙翔再度将它提了起来：“队长——”

——他很少这样称呼他，除了刚来轮回的那一年。小心翼翼拉开着微妙的距离感，话还未说出口就先觉得鼻酸。

“你要退役吗？”

周泽楷的笑意消散了。

孙翔隐隐觉得事情不好，于是努力试图打趣道：“还是说要出柜呀？”

相对无话。

 

不会的。

孙翔的手心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但他仍告诉自己不会的，两个选项都是庸人自扰而已。周泽楷什么都会和他讲。他的状态再打一年，不，两年都不成问题，他可是荣耀第一人啊。至于恋爱对象，更是没听说过，明明每天都和自己待在一起，哪有什么时间兼顾别的感情生活。

不会的，都不会……吧。

 

孙翔本是想逼上周泽楷的目光，从里面看出些什么的，但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银行卡，看着持卡人一栏娟秀的字迹，熟稔于心的名字。他甚至不介意周泽楷保持沉默，即使这样的性格总是让他着急。但这一次，孙翔一点也不迫切地得到答案。

如果选项是失去队友和失去所爱，他真的哪一个都不想听到。

然而事实往往讽刺可笑。

“都是。”

周泽楷这样说着。

 

弦，崩断了。

还未开花便先枯萎的暗恋携着连“搭档”一词都要拱手让人的愤怒。孙翔不是善于忍让的人，他本想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瞒自己，哪怕此时幼稚地说绝交都无所谓了。一切感情却不受驱使。

深呼吸了两口。

“我……”他讶异自己的语气竟软下来，夹杂着委屈，“我没有听你和我说过呀……”

怎么会这样？他仔细搜寻着脑海里关于周泽楷的回忆，数据太过庞大难以处理。

“大家都知道吗？”孙翔有些急，“江副肯定知道吧。他没有阻止你吗？难道你是因为要谈恋爱所以才要离队的吗？是和谁，我认识吗？”

“问题太多了。”周泽楷无奈地笑了笑，“除了江，都不知道。”

这句话倒是稍稍安慰了孙翔。

可他又马上联想起来，小心试探道：“是……江副吗？”

“嗯？”周泽楷反应了一下，哭笑不得，“……不是。”

“难道是吴启？我记得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好像给他夹了两个鸡腿！”

“不是……”

“竟然也不是吴启吗？！不会是杜明吧……”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用“竟然”啊。周泽楷摇了摇头，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腹背受敌的感觉并不好受。孙翔死死地捏着那张卡，任凭棱角压得自己生疼。感情已被开了一个豁口，他已经搞不清楚哪句话当讲，哪句话不当讲。甚至不知道先从哪个问题下手，才可以完美赢得胜利。

哪怕不完美也好，至少不要离开轮回。

可是周泽楷却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拜托你了。”

银行卡，还有以后的轮回。

周泽楷拿捏着用词，最终还是说了这句话。

“……抱歉。”

却不知是为了何事而抱歉的了。

 

 

孙翔已经连续失眠了三天了。

 

除了失眠，一切都是照常进行的。江副很温柔，但对执行良好生活作息这件事的执念快赶上张新杰，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夜不能寐，怕是要被担心的。

已经四点十分了啊。

放弃搜索音响。孙翔觉得明天是真的没法按时训练了，他打开微信，轻松地在置顶联系人里找到了周泽楷，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失眠了，申请明天上午请个假。”

好像还不太够，他又附了一个emoji表情才作罢。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路灯仍是昏沉沉的，玻璃上也起了一层白雾。S市今年格外的冷，记得之前听吴启说，今年冬天说不定会下雪。

下雪呀。                          

孙翔很久没见到雪了。他本就是怕冷的人。思绪游走期间，他将指尖触碰在冰冷的玻璃上，随手就写了一个周泽楷的名字。没关系的，他想，反正明早起来，什么都不会存在的。

抵不过是虚妄的幻想，黑夜可以无声地容纳这一切。

 

然而事情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等孙翔重新扑倒在床上，就响起来了两下敲门声。

卧槽，他心下一惊，半夜敲门声，有点可怕。

会不会是幻听？孙翔腹诽道，还是抄起手边一个毫无杀伤力的企鹅玩偶——两年前周泽楷送他的七夕礼物。

门又响了两下。

人会这么背的吗？失恋失眠就算了，还要半夜遭鬼或遭贼。孙翔有些绝望，拿起手机条件反射般要给周泽楷打电话呼救，门外便适时地传来他的声音。

“孙翔，是我。”

 

 

两个男人的夜聊生活莫名开始了。

“卧槽，你要吓死我。”孙翔惊魂未定，“我差点就打电话求救援了。”

周泽楷抱歉地笑了笑：“给我打吗？”

“……不。给保卫科大爷。”

“……”

对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个人坐在床上，所谓盖着棉被纯聊天，周泽楷身上带有好闻的沐浴露味，宁静而温暖。孙翔也试着去买了同款沐浴露，却觉得不太一样，那是周泽楷特有的。

“怎么失眠了？”周泽楷的话打断了孙翔新一轮的联想。

“不知道。在想以前的事，越想越睡不着了。”

“聊会儿天？”

“和你聊天？”孙翔没忍住笑了出来，“感觉和唱独角戏一样。”

“……”

 

小小的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要退役了吗？明年？”

“……嗯。”

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话题啊。

“我不想你走。我已经失眠很久了。”

“对不起……”

“还可能会脱发，说不定会秃顶的！”

“……”

“你可以再打的啊，轮回不能没有你。”

“状态下滑了。”孙翔听见周泽楷好像叹了一口气。

“这事没商量吗？每个人状态都有下滑的时候，就算叶修当年……”

“孙翔。”周泽楷少有地打断了他，“荣耀，是我的信仰。”

言下之意，他不会轻易放弃荣耀的，可是他已经不能支撑轮回这个齿轮的转动了。操作跟不上意识，对职业选手来说就像麻痹甚至瘫痪一样。从神坛上跌落下来，更是残酷的事情。周泽楷只愿意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每一场比赛，这是他性格中少有的不肯退让的一部分，是他的骄傲呀。

孙翔是知道的。

 

“那……出柜的事呢？”

轮流盘问像是持续受刑，孙翔庆幸没有开灯，周泽楷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无须费力气去隐藏情绪。

“我没听说你有男朋友……”他的声音有些委屈，积压的情绪临近决堤，“你没有和我说过这种人的……”

“对不起……”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

“保护得这么好啊……”

“没有在一起。”周泽楷终于开口了，“还没告白。”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孙翔有些猝不及防，又暗自有些开心。他期盼得到周泽楷更多的信息，可是却只得到无奈的一句：“我没有信心。”

“啊？”

 

短暂的理解不能的后劲是无名妒火，连口气都不由自主地急躁起来：“你没有信心？你可是周泽楷好吗？你都没有信心让别人怎么活？真的看不下去了，有脸有钱有技术，还怂着，你怕是喜欢的冯君宪吧？”

“不是冯主席……”

“我当然知道不是！！”

说着孙翔就激动起来，一个翻身，把身旁的手机弄掉在床下。

“……先找个手机。”

 

孙翔趴在床边，在黑暗中寻找着。周泽楷很贴心地为他开了台灯，还掖好了没盖到背上的被子。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屋里，墙上轮回的海报，玻璃柜中二人一起得到的奖杯，都跃入眼前。

很快，手机找到了。

孙翔起身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窗外的飘雪。

今年好像是他来到这里最冷的一年。孙翔非常怕冷，不自觉将毯子严严实实地裹着自己，才想起这毯子好像也是周泽楷送的礼物之一。

记忆突然呼啸着带来很多微小的细节——和周泽楷一起吃过的楼下的关东煮，买的一模一样的围巾和外套，深夜偷偷和周泽楷复盘被江波涛无奈地指责，还有自驾游的时候，周泽楷给他带好手套时真诚地说——这是双非常重要的手。

滴滴点点，都是周泽楷。

 

“周泽楷，你快看，外面好像下雪了。”

周泽楷顺着孙翔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却一怔，将目光定格在另一扇窗上自己的名字。

 

内心的所有情绪是小心翼翼埋藏在土壤里的种子，在这个冬日破土钻出了幼苗。

 

“好像有点信心了。”他喃喃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泽楷转过头来，他的笑容一直温柔缱绻，“开Airdrop了吗？”

“开了啊。怎么了？诶你怎么传了个图片给我？”

“接受一下？”

 

孙翔诧异着，低头看见屏幕上的提示和一张只有文字的图片。

 

——“周泽楷的iPhone”想要共享一张照片。

 

图片上赫然两句话，无声地融化了旷日持久的严冬。

 

“喜欢你很久了。”

“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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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一个暖暖的冬日故事~

借梗源于朋友生活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用过airdrop，类似这样

1

“好的好的，妈我知道了不用强调啦，你一会儿把尺寸规格发过来就行，不用担心，保证完成任务！”

新开的家居城里人潮熙熙攘攘，孙翔拿着手机翻看老妈发来的规格数目，一边用目光搜寻窗帘定制的店铺。

孙翔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忙人，周一到周五蹲守游戏公司当他的小职员，周末还要在某现代化抓鬼机构做兼职。可就算再忙，老妈布置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孙翔向师父请了假之后慌忙赶赴商场。

逛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家这样的店，孙翔有些丧气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瞥见腕表的侧边漏出隐隐光芒，他陡然紧张了起来，每次只有感应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光才会亮。

孙翔循着表针指示的方向走，走到一处楼梯拐角时光芒突然消失。孙翔正纳闷儿着，抬头却看见面前的正是一家定制店铺。他寻思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妖怪的事儿就放放再说吧。

“您好呀，请问需要什么？”店主见到孙翔，放下手中的活，笑眯眯迎上来。

“定一套窗帘。”孙翔说着，翻出手机里的尺码给店主看。

“标准尺寸，知道啦。您选样式吧。”

店主回到柜台在本子上记录，孙翔一个人看店里悬挂着的各色窗帘。颜色太素了不好，太艳了又显得俗气，孙翔十分为难，正打算给老妈一个爱的call问个清楚，却被店铺里间的一件样品吸引了注意力。那两面窗帘拼合在一起组成的图案是一棵树的样子，那树枝蔓散开，仿如千丝万缕。

熟悉的感觉，是初见，又似很久以前便已相识。

“怎么？您喜欢这一款么？”店主带着小本本询问孙翔。

“这什么树啊？这么阴森。这真的卖的出去么？”

阴森？店主嘴角抽了抽，“这个树叫千丝树，是小周的作品，小周当时讲传说中的故事怎么说的来着？千丝树，百年约……”

“等等！”孙翔打断了正欲滔滔不绝的店主，腕表的光芒又出现了。“我说你的店是藏着妖怪吧？”

“您说什么呀？我们先进知识分子都是用科学的知识武装头脑的。”

孙翔没有理会他，直觉告诉他问题就出现在那个千丝树窗帘上，他上前两步打算查看一下。

“哎您不买的话就不要乱摸啊，这个料子很贵的！”店主的语气有些紧张，这更让孙翔觉得有猫腻。

孙翔拉开了那面窗帘。

不是窗户，不是墙，不是他想象中的妖魔鬼怪，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光影。确实是有个人，那个人看着他笑着，笑容里的满足感几乎让孙翔觉得是见到了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你是谁呀……”

 

2

熟悉感和某些记忆似乎就要奔涌而来，孙翔一阵头晕目眩。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家居城的沙发上，店主端坐在柜台前喝咖啡玩着手机，看他醒来，站起来给他也端了一杯。

“你怎么在店里藏了个怪物？”

店主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什么怪物？你把小周那个样子的人叫怪物啊？”

“谁是小周？”

“小周就是小周啊。”

孙翔给他一个“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的眼神，“你和他什么关系？我要把他带走，万一他出来祸害人间呢？”

“朋友而已，和他有关系的是你啊。”

“没有。”

“那你相信轮回吗？”店主笑眯眯地指了指柜台上的LOGO：轮回。

孙翔摇头，“不相信。”

毕竟是相信科学的三好青年。

“咳咳，我叫江波涛。”店主自我介绍，“想委托大仙您一件事可以么？”

“要收费的哦。”

“行啊。”

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差事！江波涛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孙翔觉得被盯得后背都发毛。

 

走在路上孙翔思来想去，越来越觉得这趟买卖不靠谱。刚才在店里的时候，江波涛突然态度大变和他诉苦，说那个住在墙里的周泽楷总是找他的麻烦，时不时吓唬他，还编出一套话说两人是朋友，让他诓骗类似孙翔这样的人。江波涛还说他是觉得孙翔年纪轻轻就道行高深，委托他把周泽楷收服实在再好不过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江波涛历数周泽楷“恶行”的时候，孙翔似乎听到有人在打喷嚏。

算了算了，委托金都收了，就当跑一趟磨炼自己吧，孙翔自我安慰着。越向西走，腕表的感应就越强烈，一片白芒仿佛快要走到尽头时，“砰”的一声，表盘裂开来，秒针挣扎着转了半圈之后宣布罢工。

孙翔懵逼，孙翔隐隐约约想起当时大师兄把表借给他的时候说过，这是师兄家祖传法器，要是弄坏了就宰了他陪葬。

孙翔欲哭无泪了半分钟之后灵机一动，祖传的表怎么会是T梭本年度新款？肯定是骗他的，但就算有了心理暗示，前路没有指向标也不会好走。

 

3

越向前走，孙翔感受到了越强烈的妖气，果然是妖物所化的幻境，孙翔生怕自己被迷惑，又往身上加了七八道符。前方似乎有人潮汇集，他加快步子，走近前却怔住了。

“千丝树，百年约……”

哦豁？难道走这一趟还会扯出一段妙不可言的缘分吗？孙翔心里美滋滋地紧张着。

虽然妖气的源头便是这棵树，孙翔却不可能将其毁去，他并不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还是先调查一下。

“客官来抽一支签么？说不定会在此遇见有缘人呢。”

一个小倌拿着一个竹筒在围观人群前招呼，大多数人都笑着避开，孙翔觉得奇怪，便说了一声“我来”。

小倌哈哈一笑给孙翔递过竹筒，“要价是高了一点，不过千丝树点过的缘分，没有不应的啊，大家尽可以一试！”

孙翔已经抽出一支签，闻言突然紧张。“什么？还要钱的么？”

“哎哟您这话说的，不收钱怎么来养活这棵树啊？我看看签…六钧弓……？哟！我晓得您的命定之人了，十两银子！”

“十两？！”刚刚从21世纪来没几分钟的穷孙翔身无分文，更别说什么古代货币了。

“嗯？”小倌一皱眉，“没钱么？没钱抽什么签？你留在这儿打杂十年还吧。”

这什么脑回路啊！孙翔有点绝望，周围的人都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在这里举目无亲，孙翔真的想不出要去找谁借钱顶他十年的“牢狱之灾”。

“我付吧。”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过来，递给小倌十两银子。孙翔寻思这是哪里的好心人，扭头却看见了自己通缉名单上的一张脸。

“周泽楷！”孙翔一把抓住周泽楷的衣袖，把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小倌看到周泽楷，神情也有了一丝变化，“你，你不就是……”

“嗯。”周泽楷淡淡应了一句，轻轻挣了一下，似乎是想甩开孙翔的手，试图走出人群。

要不是这里人太多，孙翔立刻就可以施法抓住周泽楷，孙翔便不死心地抓住周泽楷的衣服，带着他往外挤。他怕周泽楷跑掉，便全神贯注地想着赶紧离开这里，于是并没有听到人们在议论。

“这位公子不就是上上月抽到“三尺剑”那个么？这还真是巧啊。”

孙翔也没有看到，周泽楷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4

“你这个妖怪，要带我去哪里？”孙翔气呼呼的，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就被周泽楷反制住。

“你……”周泽楷欲言又止。

“怎么了？！”

“有疯病？”

“你他妈的才有病！你放手！”孙翔踹向周泽楷，却被躲过了。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贴着不少符，“再不放手我可放火烧你了！”

周泽楷不为所动，只是那么看着他，眼底是无限的，温吞的暖意。

“卧槽你不要这么看我！”孙翔念咒点燃符纸，火光朝周泽楷身上打去，他也没有躲。

孙翔抱着胳膊看火苗一点点吞掉周泽楷，“你不是个傻子吧？那么牛逼也不打算躲一下？”

“既然是你动手，不必躲。”

周泽楷从怀里拿出一支签，依旧带着笑。

孙翔停下法术，看着灰扑扑的周泽楷突然也笑了起来，“你八成是有病，看你也不像什么恶妖，你到底是谁？”

周泽楷那支签上刻着“三尺剑”，孙翔眨了眨眼，没想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

“你回不去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周泽楷就不见了，只留下孙翔在旷野里风中凌乱。

“江波涛你这是给我找的什么事儿？！”

 

人生地不熟，孙翔决定先找一份工作，文化要求太高的做不来，搬砖一类的又觉得太掉价，兜兜转转几天，孙翔到一家客栈端盘子。

孙翔一边向碰瓷儿的客人赔笑脸，一边在心里无数次地骂江波涛和周泽楷。一切还挺平静的，除了一点，那就是在幻境里消耗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虚弱。

“哎，挺能干的小伙，怎么就这么容易受寒啊。”

老板把倒下的铁人孙进喜送到郎中那里，孙翔烧得迷迷糊糊，他想起周泽楷那支签，似乎和自己的签是一对，但那又意味着什么呢？他们之前都不认识。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孙翔听见了周泽楷带着笑的声音，风声过带来枝条的簌簌声，带着佳节的欢快乐音，还有金戈铁马兵革交接的凄凄哀鸣。

他没完没了地做着梦，他梦见十年前、百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他已经和周泽楷认识，更荒谬的是，他和周泽楷在那棵千丝树下许了一生之约。

最后他看见战场上的满目疮痍，周泽楷被战乱无辜牵连，为了保护他被一方的阴兵暗伤沦为孤魂。

“大夫，该拿药了。”孙翔听见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

“周泽楷……？”

周泽楷给他擦了擦额头的细小汗珠，“你好好睡，我看着。”

“别担心，之前和你开玩笑。”

“是我不好。”

孙翔躲他的手，偏过头咳了两声，“周泽楷，我想起你了。”

周泽楷叹了口气“你啊…”

“你真是多管闲事。”孙翔语气恶狠狠的，翻了个身背对他，悄悄擦了擦濡湿的眼角。

5

“你不带我走么？”周泽楷满脸不可置信。

孙翔在心里得意，故作严肃，“现代社会不需要您这种鬼啊，我可是怕师父打死我。”

“那好吧。”周泽楷皱了皱眉，转身就要离开。

“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你要搞一个那么煽情的假象让我看见啊？还藏窗帘后面。”

“…江建议的。”

“你们果然都有病吧。” 

周泽楷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之后有些黯然地离开了。

 

没费多大力气，孙翔就回到了让自己牵肠挂肚的有电有水有WiFi的21世纪的……

奸商江波涛的店里。

“江哥你可真能坑我。”孙翔假装出一张严肃脸，走上前用力在江波涛肩膀上砸了一拳。

“哎哟疼啊这么狠啊…你这个脑瓜儿又不好转过来，不诓你去你怎么会去呢？”江波涛笑着端来两杯茶，“不介绍一下这位帅哥？”

孙翔把身后的周泽楷拉到身边，“这个人你是不认识，这位是——”

“我家周先生。”

周泽楷笑着点头，指了指孙翔，“孙夫人。”

“老子一拳攮死你！”

 

6

程序猿+除妖师孙翔觉得活着真的好累。

上班忙的要死不说，自从养了周泽楷，抓鬼机构的师兄弟姐妹以及师父就再没给过他好脸色，大师兄更是因为一块名牌表胖揍了他一顿。

周泽楷一边给他额角的淤青抹药膏，一边云淡风轻地开口，“不就一块表？”

孙翔眼睛亮了亮，“你有办法吗？”

“你几个月的工资，够了吧？”

“……我可去你的吧。”

 

之后孙翔又拿出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买下了绣着千丝树的窗帘，江波涛自从get了孙翔给他的“奸商”的定位，一分钱的折扣都没有给，孙翔愤愤咬碎一口牙买了下来，挂在自家大厅的窗前。

不信鬼神的三好青年孙翔好不容易重塑了世界观，就算这样周泽楷提到千丝树时，他还是想让周泽楷闭嘴。

他还总想起当时逗周泽楷要抛下他时，周泽楷凑在他耳边的那句话。

“可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没有了

 

 

BGM=Do Re mi（explicit）

城北新建的地铁站出门右拐直行不远处有个空旷的厂楼，据说原本是要建小洋房的，但刚建完毛坯就烂尾了，现在这里是地下乐团SAMSARA排练加演出的场地。夸张的油漆图案被喷绘在水泥墙上，巨大的SAMSARA字符隐藏其中。

明晃晃的日光附在深灰色的水泥墙上，现在这里尚无什么人流，但待到黑夜侵占城市时，这里将会被喧嚣尖叫还有摇滚音乐填满。

隐约的星光缀着墨黑的夜空，废弃的小洋房的窗户被遮着厚重的遮光布。这布帘，将室外的静谧与室内的喧哗隔绝。

房子的一楼除了承重墙全被打通，大厅的正中央是一个自己搭建的舞台，这就是SAMSARA表演的地方。开场曲通常由SAMSARA的标准配置带来，但今天的开场，只有一个染着白金色头发的少年挂着把电音吉他站在舞台中央，他是孙翔。

屋内室温还算高，因此他只穿了一件背心。左手臂套着黑色的臂套，裸露在外的肩背被大面积的胶布遮挡。如果是SAMSARA的老粉，此刻一定知道这是什么阵仗了，但初入场的新人只会扬起头好奇地问怎么只有一个人。

如果你运气不好，旁边的人只会给你一个朋克感十足的白眼。如果你运气够好，那你旁边的人会给你讲一个关于两个射手男的恋爱故事，就在以孙翔自作的分手曲为伴奏的环境下。不过，不同的人可能告诉你不同的故事。

如果你遇到了偶尔来玩的唐昊，他大概会以：“孙翔这个傻逼。”开头。

孙翔这个傻逼，干什么事都莫名其妙想一出是一出冲动的一逼。大学开学第一天，他一进宿舍就跟我说接待新生的一个大二学长长得贼鸡儿帅。我问他，你是基佬吗？他跟我说这个问题他没有和自己探讨过，还不知道答案。结果过了两个礼拜他回宿舍就和我们说他脱团了。当时我那稚嫩的大脑还没调好频道，张口就问他什么时候交的入党申请书，党课怎么上的这么快。结果这个逼自己都脱处了还是没写入党申请书。

然后没两个礼拜他就和我说想分手，原因就是周泽楷长了一张神仙脸居然喜欢吃榴莲。我曾经是个好人，所以我本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原则跟他彻夜长聊，告诉他榴莲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果，请不要歧视榴莲，就像我从来不歧视他是个基佬一样。结果他听了半天突然和我说他从来没吃过榴莲，让我陪他去买个吃。谁知道他吃了一口之后就说榴莲以后就是他至生所爱了，抱着榴莲就和我夸周泽楷果然是眼光好，不仅能看上好吃的榴莲还能看上优秀的他。我就纳闷了，吃个榴莲的事你怎么也能这么多戏。

事实证明昊哥我看戏精还是很准的，孙翔大学这几年，要么今天因为周泽楷和部门学妹说了句话不开心，要么明天因为他给周泽楷讲了个笑话周泽楷笑了没超过十声要分手。还曾经因为周泽楷和室友去泡吧没有告诉他闹得要打架，结果被反问你不是也偷偷来泡吧没有报备。上一秒拉着周泽楷去纹身店说要把人生日和名字纹在身上，结果下一秒就在店里痛的当场说要分手。

还有那个周泽楷，明明看上去是个有智商的正常人，结果不仅能忍受得了孙翔这个作逼不和他分手，还能经常性腻腻歪歪去给学校周边旅馆贡献营业额，这两人除了生理宣泄很成年人以外，整个恋爱就谈的跟小朋友过家家一样。包荣兴跟我说射手座是个少年感很强的星座，总是在成熟和幼稚之间来回跳跃，却不让你违和。我估计他们两个懒得跳来跳去，把下半身留在了成熟那片区域，带脑子的上半身留在了幼稚，又长了两张有少年感的帅脸，所以才一点都不违和。

如果你十分幸运，就像抽到ssr一样遇到了江波涛，那你会听到另一个视角的故事。

周泽楷同学长了一张性冷淡的禁欲脸，我自诩看人很准，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认定他是个和我一样酷的天蝎座，虽然他身份证上的日期告诉我我猜错了，但我一直坚信他是一个住在射手座肉体里的天蝎座。直到孙翔，另一个射手座出现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我一直是错的。都说一只哈士奇会引出另一只狗体内的哈士奇之魂，但我从没想过一个射手座也会引出另一个人体内的射手座之魂。

小周是个很帅的男生，大概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他在遇到孙翔前恋爱经验为0。所以当他一脸迷茫地和我说有个学弟好像在追他，他第一次被人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以为他在寻我开心，差点想打开宿舍门让他马不停蹄地出去。当然，我理智的大脑克制了冲动的肢体。作为母胎solo的我，连异性都没有交往过，更别提给他应对同性求爱的方式建议了。于是我选择了告诉他我爱莫能助，正是这个选择，让我在我大学剩下的生涯里无数次后悔。我曾在深夜一次次的问自己，如果当时我能坚决的告诉他立刻马上拒绝掉这个觊觎你美貌的小朋友，那我是不是就不会成为这段感情里的第三者，哦不，垃圾桶，每天都要被倾诉的那种。

那天出门前，他明明还答应我要和这位误入迷途的小学弟好好谈谈的，但回宿舍时他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当我问他谈的怎么样时，他认真地跟我说学弟挺帅的。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颜控的本质。我坚持不懈地问他你们谈到什么地步了，他想了想告诉我，谈到恋爱那步了。就在我还沉浸在自家猪刚刚出门遛弯顺便拱了个白菜这件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孙翔会玩乐器，可以加入我们乐队的。我只能对他露出一个疲惫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作为对他出卖自己为我们换取乐队成员这个行为的感谢。

自从周泽楷和孙翔谈恋爱之后，我就觉得我每天都在发现一个新的周泽楷。比如说，我曾经以为他是个理智的人，没想到他因为孙翔和室友开黑不带他，生气地开了小号去新手区虐菜，然后由于熬夜早上睡过头起不了床，从而导致我们整个宿舍错过了专业课。再比如说，我曾经以为他是个笑点很高的人，直到有一天我在饮料店看到了因为一个无聊的冷笑话而笑成傻逼的他和孙翔。再再比如说，我一直以为他不光长得禁欲，本人也很性冷淡，没想到他们两个对爱情的理解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要时不时为它鼓掌。最令我难以接受的就是，他明明曾经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但是在和孙翔谈恋爱之后他常在深夜和我念叨——虽然通常只是几个字来来回回的重复，比如一刻不停地念了半个小时“孙翔要和我分手”，又比如一刻不停地念了半个小时“我要和孙翔分手”。

不过虽然在遇到了孙翔之后周泽楷释放了射手座的内心，但他的本质还是有点害羞有点内敛有点闷骚的。比如说他把孙翔的名字拼音缩写纹在了中指指根。这本来是件有点傻逼但很浪漫的事，但他因为害羞，所以用戒指挡住了纹身的痕迹，但又为了能引起孙翔注意，每天故意在孙翔面前晃一下手希望孙翔能主动发现。结果他每天用紧张的眼神看一眼戒指再欲语还羞地看一眼孙翔，导致了孙翔错误地以为他和别人私定终身想要分手却不好意思说。

既然已经说到了纹身，那我就不得不提他们的情侣纹身。在肩胛骨上，一人一边翅膀。对于这半边翅膀我们的处女座队友杜明同学表示看着难受千万别在我面前脱衣服，而我只想说希望你们二位挥着这对非主流的小翅膀一起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不要再在人间祸害我们这等凡人。

我曾经参加过包荣兴关于星座探讨的茶话会，有幸在现场遇到了我的亲家，不，是与我处境相同的战友，唐昊。我们欣喜地听到包荣兴说：“两个射手不适合谈恋爱，自己喜欢玩，又不许对方玩，铁定要分。”但时间告诉我们，下次在让包荣兴推星盘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告诉他双方的性别。

我曾经无比希望他们的每一次分手都是最后一次，但后来我麻木了，我现在甚至觉得让这两个妖孽互相伤害比放他们出去祸害别人好。

当然，如果你碰到别人，那你一定会听到其他版本的故事。但这个恋爱故事的本质是不变的，通俗来讲就是两个颜控互相闹腾要分手却又立刻反悔复合的作精故事。

就好像你现在听到孙翔在台上唱歌，歌词里对周泽楷控诉不止，仿佛下一辈子都不想再遇到周泽楷，而周泽楷在台下一脸冷漠仿佛下一秒就能抽出一个啤酒瓶对着台上的人照着脑门就敲下去。但等你过两天再来，孙翔可能会抢过杜明的架子鼓，硬是要给周泽楷的solo加鼓点伴奏。周泽楷也不生气，把一首电子摇滚唱的甜腻腻，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孙翔，等到一曲结束，再和孙翔来一个法式深吻表演。如果天气够热，你就能有幸看到两人赤裸的上身，胸口到乳尖是他们新纹的纹身，是两人的出生日期和射手座的标志。

如果你有机会问到两位当事人对于这段两个射手男的恋爱的看法，周泽楷会思考许久然后认真地回答你两个字“很好。”，孙翔会疑惑地反问你：“没看过两个帅哥谈恋爱吗？”。

1-

下高铁的时候，汹涌的人群还差点把孙翔和周泽楷冲散了，本来走在前面的孙翔赶紧回头拉了一把在人潮中挣扎的周泽楷

“别瞎跑啊”孙翔抱怨了一下

“不是……”周泽楷有些无辜的说

“跟紧我啊，我给接我们的师傅打电话问问去哪找他们”孙翔凶巴巴的掏手机

周泽楷特别乖的点了点头，顺手接过了孙翔的大箱子，让他能方便的打电话

然后他们在烈日炎炎的出站口转悠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停在角落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辆商务车

周泽楷的头发有点长，里面一层都湿掉了粘在皮肤上，特别不舒服，整个人被晒的蔫掉了

孙翔还生龙活虎的声嘶力竭的跟师傅理论“这哪里是出站口！！！这明明是小旅馆附近啊！！！”

周泽楷摘掉墨镜，安抚性的抓住了孙翔的手，冲着他摇了摇头

孙翔瞪了他一眼，虽然愤愤不平还是收住了声

 

明天就是国家队正式开始集训的日子，两个人也算是压着时间来的，大部分人都在昨天就到了，王杰希没有，王杰希在微信群里大概的意思是他会明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出现在训练室，勿念

把远道而来的黄少天气的不行

 

2-

到了基地的时候，下车他们就看见门口跟老大爷一样逗猫的方锐，这只猫明显有点凶，方锐只要伸手就会伸爪子，但是还要乐此不疲的继续伸手

方锐所在的兴欣刚刚从他们轮回手里抢走了一个冠军，新仇旧恨加起来别提孙翔有多难受了，但偏偏自家队长和这个方锐还很熟，想要装作不认识帅气的擦身而过都做不到

就看着周泽楷友好的跟方锐问好，孙翔只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冲着方锐点了点头

方锐一看孙翔这架势乐了“干嘛呀孙翔”

孙翔冷哼一声“明年会打垮你们的”

孙翔用的甚至不是打败，而是打垮，可见好胜心出奇强的他对刚发生不久的失利完全没办法释怀

周泽楷也点了点头，对于孙翔的复仇心他并不是很想阻止，有压力就有动力嘛，正好趁着这次机会也可以补足孙翔身上欠缺的那些东西

方锐看着仿佛领略革命纲领般志同道合的两个人，翻了个白眼“那我可等着你们，别让我等太久啊”

 

3-

孙翔和周泽楷去办理入住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坏心眼的把黄少天和喻文州旁边的房间留给了他们

孙翔突然有点想抽打在上海拼命要腻到最后一天的自己了

周泽楷安慰了一下孙翔“没关系，不理他”

但是对于黄少天，不理是没有用的，他自己可以喋喋不休的开心的说上一天，完全不会累，完全不会担心没有话题

孙翔无数次想，能和黄少天朝夕相处并且完全没有任何厌倦厌烦情绪的喻文州，果然是要做一番大事业之人

听说叶修也是黄少天非常要好的朋友，可能成大事者都要历经一份非人的磨难吧

孙翔这样想着

 

周泽楷洗澡的时候，孙翔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行李，因为他们在这里集训几天后马上就要飞到苏黎世，并没有给他们回到上海重新准备的机会，所以两个人带的东西都格外的多

周泽楷甚至别出心裁的塞了瓶蟹黄油进来，看来是对国外的伙食有一个很正确的认知

 

孙翔把这三天要穿的衣服拖出来，又把充电器放在柜子上，最后啪叽倒出来自己的脱鞋

这时候，周泽楷甩着大鸡鸡就从浴室里跳了出来，孙翔一抬头

“卧槽，你他妈出门连条内裤都不穿？”

周泽楷眨了眨眼睛“忘记拿了”

“日哦”孙翔低下头“快快快穿上”

周泽楷笑眯眯的看了看孙翔通红的耳尖

 

孙翔捡了套衣服，匆匆忙忙的进了浴室，脑子里还是周泽楷白花花的胸膛和肚脐眼下延伸进下腹的一条黑线

太赤鸡了吧，这是他妈的色诱吧

 

4-

第二天早上开动员大会的时候，王杰希果然不紧不慢的踩着点进了会议室，对于屋子里对他行注目礼的各大明星选手，王杰希还气定神闲的挥了挥手，顿时此起彼伏的切声，让这个刚建立的团队显得异常的不和谐

没过两分钟，叶修就出现了，场面一度失控

“卧槽无耻啊”孙翔不由自主感慨

周泽楷默默地在旁边拼命点头

 

之后就开始了简单的磨合训练

四个战术大师讨论了一上午，基本确定了前期团队赛的三种配置，让每个人都形成默契随便抓六个人就可以打好团队不切实际，但只要度过最开始比较艰难的时期，到后面打几场比赛状态配合程度自然就上去了

 

第一个是孙翔周泽楷唐昊楚云秀张新杰肖时钦，肖时钦指挥，极致进攻实力碾压因势利导诱敌深入

 

第二个是喻文州黄少天王杰希方锐张新杰张佳乐，喻文州指挥，搭配着黄少天王杰希方锐走变幻莫测敌不动我动敌动我跑的诡诈风格，练习过程中，喻文州数次感慨，张新杰怎么就是个脆如纸的牧师呢，一点也不顺手

 

第三个是张新杰张佳乐孙翔周泽楷苏沐橙李轩，张新杰指挥。以不变应万变，稳中求进，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求快，求新，求稳

 

作为站在荣耀顶峰的选手，对彼此的研究那也是相当透彻的，张佳乐估计闭着眼睛就能把王不留行的三围报出来

 

所以真正磨合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5-

等他们到了苏黎世，发现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住的酒店都是五星级的，据说主办方把这个酒店包下来了，比赛期间没有外人，都是各国选手来来往往

 

明天就是第一次比赛了，孙翔有一些紧张，因为他被放上团队赛了，其他一干打擂台赛的都幸灾乐祸了一番

周泽楷面对未知的敌人反而有一些兴奋

为了保持他们的状态，非训练时间根本不让他们碰电脑，所以两个人吃了饭就在酒店附近溜达散心

“哎，万一我没拴住冲出去了怎么办”孙翔一脸的忧国忧民

周泽楷笑了出来“你是牲口啊”

“你才是牲口呢”孙翔恶狠狠的说

“我配合你”周泽楷无辜的说

“我不管，明天一有苗头不对，你就频道里打6666”

周泽楷一脸抗拒“别了吧……”

肖时钦的风格就是事无巨细刷屏指挥，赶着人家肖时钦密集的指挥中间他发一个6666是怎么回事啊

“别担心啊”周泽楷揉了揉孙翔的脸“别担心啊”

孙翔看了看傍晚柔软的天“逗你的，我很自信的”

周泽楷点了点头“嗯，信你”

 

 

第一场小组赛就四平八稳的赢了，孙翔和唐昊搭配地图炮一样的楚云秀，摧拉枯朽般的击碎了对方的队形

 

结束后大家都挺平静的，叶修在跟擂台上因为小失误没能成功一挑二的黄少天打嘴炮，喻文州笑眯眯的在一旁听着

唐昊摸了摸脖子“怎么觉得喻队笑的别有内涵”

“啊，你傻了吧”孙翔鄙视他“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啊”

 

“哎，那边的几个，你们谁去做个采访”叶修突然冲他们喊

周泽楷立刻摆了摆手

最后是喻文州和肖时钦带着黄少天去了

孙翔跟周泽楷说“咱们队的翻译今天值得双倍的工资”

周泽楷想了想那个画面说“翻译也不傻”

估计到时候是黄少天说了一大堆话，翻译提取了一下中心思想简单的说几句

 

6-

接下来就开始规律的训练比赛，训练比赛的日子

熟悉了各自的节奏后，叶修也开始给他们排各种各样的阵容，期待他们产生不一样的化学效果

比如黄少天和方锐两个一上场就如脱缰的野狗一样流窜了，苏沐橙去找高地架炮，王杰希在他们附近飞来飞去，留下张新杰孙翔在原地很孤单很无助

估计那场的张新杰的天都要塌了，因为孙翔发现他打错字了，太可怕了

 

后来的数次采访也派过周泽楷苏沐橙这种美颜暴击的阵容，一下子全世界都知道中国队那个无往不利的神枪手每次说话不能超过五个字了

 

其实也不是一直赢，也输过一两场，但赢得太多也太甜蜜了，让人觉得能打荣耀能和这么一群实力极强的人组队比赛真的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7-

“叶修他大爷的”孙翔咬牙切齿的啃玉米棒

周泽楷是一个不太会使眼色的人，只能尽力阻止“别……”

孙翔继续咆哮“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因为最近叶修把他们分成两组，专门设定路线，练习进攻和防守，从这个练习方式出生以来，孙翔就没练上过进攻，每天翻来覆去的就是防守，非常反人类

 

周泽楷无奈的看了看站在孙翔后面一脸嘲讽的唆视孙翔的叶修“前辈”

孙翔回头吓得一个大跳

“呦呵，小朋友说领队坏话，看来下场要做冷板凳了”

孙翔脸色变了再变“叶哥……”

“骗你的”叶修笑了笑，又点了烟“他这么傻，你们很辛苦吧”一副跟周泽楷推心置腹的样子

这话没法接啊，周泽楷想了半天才真心实意的说“没有啊”

孙翔在旁边咆哮“你说谁蠢！！！”

“谁接话谁蠢”叶修调戏完深藏功与名的走了

周泽楷看孙翔又生气又羞愧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孙翔回头怒瞪他

“叫我哥？”周泽楷想了想觉得这个称呼挺有意思的

“干嘛！不叫！就叫周泽楷！”孙翔凶巴巴的说

周泽楷诱导着试了一下新称呼“小孙”

孙翔皱着眉看了看他说“老周？”

周泽楷顿时吐血而亡

 

孙翔没来轮回的时候，两个人见面说话比较少，大概称呼局限于周队和孙队，后来孙翔来了轮回，也就落户的两周内叫过他队长，后来就一直叫周泽楷

但是孙翔倒是很规律的叫江波涛江副，总是让周泽楷觉得自己的队长做的很没有威严感

 

8-

因为大家都在一个队训练比赛了这么久，好多以前有些恩怨情仇的人之间的关系也都发生了转变

比如那天周泽楷出门溜达，就看见张佳乐和王杰希蹲在草地上薅草玩，周泽楷想了想觉得这个神圣的画面他不忍心打扰就没上去打招呼

还有那天食堂里，王杰希一本正经的捏着唐昊的手看手相，画面太玄幻了

虽然江湖上总有王杰希的传说，比如额头上有第三只眼啊，睁开了就能窥探前世今生

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王杰希的手和脚必须绑起来，不然会变成鬼王，招令百鬼夜行。

比如王杰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轻易不算卦，算一卦极准，但是伤自己寿命，所以要算命者的寿命做补偿

王杰希身在江湖，江湖上也配合的总有他的传说，绘声绘影可以编成一本故事会

 

周泽楷以前肯定是不信的，都是听个乐子就过去了，今天真真切切的看到王杰希给唐昊算命

突然觉得自己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崩塌了，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地位都产生了一丝动摇感

周泽楷没敢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倒是让看见他的王杰希和唐昊有些莫名其妙

 

 

9-

其实他们出门比赛，关注度非常高，观众很害怕他们失败，恨不得他们一路凯旋高歌立刻拿冠军回来

但问题是，对手也不是吃素的，哪怕他们的确是比其他队强那么一些，但还是会有些失误，有被打的措手不及的时候，有输得时候

观众们就会立刻变得不宽容起来

而且叶修是一个很喜欢打出一些出其不意阵容的人，他对荣耀的一些想法，排兵布阵，比赛的时候一些策略，甚至可以说在引领竞技荣耀的发展，所以其他几位战术大师都很尊重他，身为队长的喻文州也表示理解

不过，不是所有的新阵容新战术都会成功，观众们好像并不是很理解，每到这个时候，弹幕和微博都会变得非常可怕

 

他们也偶尔会讨论这些事情，不过都是腥风血雨中行走过来的，他们更关注的只是能不能拿冠军，这些也就是闲谈

 

“嗨，谁没经历过这个啊，对5”方锐贴着纸条说

“卧槽，上来就这么大，让不让人活了，方锐你手里明明还有对3不出，怎么打的你，对勾！那也过分了啊，我都不敢开微博”黄少天很含蓄的说

孙翔不可思议看了看对勾“要不要脸啊，居然出到对勾！不要了！还行吧，我觉得没到关微博的地步，不过热度还是挺高的，天天上微博热搜”

周泽楷默默甩出对k，压了黄少天一手，在其他人的卧槽里，沉稳的出了个3

 

方锐吹着脸上的纸条“看不出孙翔心理素质不错啊，这种腥风血雨的时刻居然还关注微博态势”

孙翔扭了扭因为一直低头而僵硬的脖子“我要在乎这个，早就死了”

周泽楷抬起头，看着孙翔，默不作声的把王炸甩在了孙翔面前

等结束后，孙翔伸个懒腰，抬起屁股就往出走，刚出方锐的房门，就被周泽楷一巴掌拍了脑袋

“卧槽！你干嘛！你干嘛！你干嘛啊！”孙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脸懵逼

“死？”周泽楷严肃的看着孙翔

孙翔立刻反应过来了

 

进轮回后，因为百无禁忌的说话方式孙翔被江波涛教育过好几次

类似跟他打配合我不如去上坟，咱俩今天有一个得死这儿，你火化能有那场景

 

死，火化，上坟，火葬场，构成了孙翔自成一格的语言文化

江波涛第一次听到差点没气死，这要是出门商演，或是去做活动脱口而出这种语言，怕是要被扣工资咯，后来听一次巴掌拍一次孙翔后脑勺，好一段时间的调教才孙翔这个毛病纠的差不多

 

没想到出门在外不到一个月没人管着，立刻旧病复发

 

 

孙翔有点急“队长啊，楷楷，皇上，爱妃，我的哥，您可千万别打小报告”

 

周泽楷翻了个白眼，威胁的说“第一次啊”

孙翔长舒一口气，知道这事儿差不多就翻篇了，要是捅到江波涛那里，怕是越洋电话吼叫信就要来了，他不要面子的啊

孙翔欢天喜地的说“周泽楷你可真好！”

 

 

10-

“我觉得方锐可以进传销组织”李轩一脸严肃的说

“放屁！”方锐立刻反驳

“没心没肺，能吃能睡”王杰希慢悠悠的给了个评语

场面立刻洋溢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他们晚上没事做，本来想打一盘狼人杀，但想起要和这群心脏的人勾心斗角，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累，就不由自主的开始讨论不打游戏干什么职业

“黄少去做律师怎么样”

“不怎么样吧，黄少一篇废话里有效内容贼少”

“喂！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这是在消遣我，我可以做导游啊，带大家领略三川六水当中的美好风光，沉醉于我精心编织的绝赞介绍语中，迷失于各大合作商店，不由自主的掏钱买货，开开心心钱包空空的坐上回家的飞机”

喻文州慢慢悠悠的补刀“怕是两年后我要去监狱给你送饭了”

 

场面又立刻洋溢成欢乐的海洋

 

“其实我觉得周泽楷不应该打游戏，他最理想的职业是去说相声”孙翔很真心实意的说

黄少天一下子就乐了“就他，一个闷葫芦，你把他放台上让他说相声还想不想卖票了，孙翔你是不是他亲队友啊”

孙翔慢悠悠看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队长做捧哏那是梦寐以求的职业，一辈子只需要说四句话，嗯，啊，对，别挨骂了，下台解大褂领工资走人”

 

黄少天听完乐不可支，周泽楷看着调侃他的孙翔无奈来了一句“别挨骂了”

 

在一边围观的方锐立刻说“小周你进人物太快了”

 

“叶修，会做什么啊，想不出来”张佳乐说

“还是打荣耀吧，他就应该打荣耀”

“对对对，为荣耀而生嘛”

叶修叼着烟笑眯眯的说“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我可是有几百亿的家族企业要继承”

顿时吁声四起

 

11-

周泽楷为人处事的原则是，话能不说就不说，能少说就少说，多说无益不如提枪就干

周泽楷自觉还挺酷炫的一个人，完全不知道初入联盟的时候，他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是个只会打游戏的语言功能障碍患者

所以当知道孙翔给他的微信备注是小哑巴的时候，他出离愤怒了，准备像黄少天一样一口气说14856个字征服孙翔，想了想觉得太多了就又凝练了一下

“我不是”委屈脸

孙翔就差笑的满地打滚了

周泽楷气愤的把微信里孙翔的备注改成了小傻逼

 

和小哑巴遥遥呼应，性格立现

 

和周泽楷吭哧吭哧半天回答两三个字相比，孙翔虽然话并不少，但他有着高度的语言概括能力

自从成了队友，互相看不顺眼的苏沐橙和孙翔也有了很多交流，毕竟战矛和重炮的组合非常经典，到了国家队叶修就又把他们凑在一起，希望打出一个又有情怀又有战斗力的组合

那天孙翔还和苏沐橙因为赛场的一些配合有一点争论，于是就在同一桌上吃饭

楚云秀盯着一边吃饭还要一边互喷的两个人，对面坐着笑靥如花肤白貌美的周泽楷

楚云秀叹了一口气，决定岔开苏沐橙和孙翔的话题“那天你推荐给我的电视剧，讲的是什么啊，最近突然想开始看了”

苏沐橙的兴趣立刻转移过来“哦哦，这部很狗血很酸爽很跌宕起伏的！”

孙翔突然问“什么电视剧啊”

“叫命运”楚云秀说

“我看过这个啊”孙翔一拍大腿，他问周泽楷“是不是之前杜明看的那个，我跟着他一起追完了”

周泽楷点了点头

楚云秀感兴趣的说“孙翔还看电视剧，那这个电视剧讲的什么啊”

 

 

孙翔努力的想了想“好像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相爱了，然后男的死了的故事”

楚云秀眨了眨眼睛“完了？”

孙翔一拍大腿”是吧！我也不可思议，居然这么简单”

 

旁听的苏沐橙有些崩溃“本来没这么简单！是你把他弄得这么简单的！”

这本来是一部交揉了复杂的爱恨情仇双方对垒你侬我侬的故事

 

 

11-

接着他们就一路打到了决赛，其实半决赛有些艰难，对敌的是个强手，叶修觉得这个对手搞不好比他们决赛要遇到的还要强，只能说阴差阳错把决赛搬到半决赛打

所以他们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认真分析了对手可能会上的组合，对对面的核心选手做了相应的针对策略

打完了半决赛，孙翔觉得自己特别累，因为对面也有个爆发力惊人技术顶尖的攻坚手，只不过是个剑客，一直保持着高强度高状态的对垒，让他非常疲惫

张新杰也看出孙翔只要能拖住对手剑客的强攻，他们就能稳步吃掉对面的阵容，所以不遗余力的保持孙翔的血量

 

幸好周泽楷还在牵制对手控场和输出的情况下照顾到了孙翔，所以孙翔也撑了下来

赢了以后，叶修还郑重其事的表扬了孙翔，顺便嘲讽方锐是废物点心拿不下对面的骑士

方锐一脸莫名其妙，表示我就是一个小气功师，没被高血高防的骑士拖死就是最大的贡献了

 

回到酒店后，孙翔二话不说就仰面躺在了床上，一分一秒也不想起来

 

周泽楷捏了捏孙翔的脸“换了衣服睡啊”

孙翔眼睛都不想睁开，只是把两只手伸了出来

周泽楷坐在他旁边，任劳任怨的捏住孙翔的手开始做手操，一遍又一遍

孙翔睁开眼睛，看着灯光下周泽楷发梢打在脸上一片温柔的阴影

孙翔突然坐起来，把周泽楷搂进怀里，嘴里嘟囔着“特别想抱你一下”

周泽楷笑着回抱住孙翔“嗯，好”

 

 

12-

当对手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周泽楷眼睛里突然有酸涩的感觉，他楞楞的看着电脑屏幕上荣耀两个大字

会场上方灯火璀璨，玻璃房里被照耀出一个柔和的温度

他拿了两个冠军了，却没有一个如此时一样心潮难复

突然他的玻璃房的门被从外面拉开，外面得人潮声猛的奔涌而来，孙翔眼睛红红的站在外面向他伸出了手

周泽楷一把握住，倾尽全力给了孙翔一个拥抱

他听见耳边有难以掩饰得抽泣声，泪水濡湿了他的脖子

周泽楷乖乖的抱着孙翔，一向不善言辞的他到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什么止住孙翔泪水的话

结果是两个人被逐渐扑上来的队友们哄哄吵吵的盖住，每个人都很兴奋，每个人都在放肆的喊叫和拥抱别人

第一次世界级比赛，第一个世界冠军，中国队

聚光灯之下，几万人欢呼汹涌中，闪光灯集焦之处，他们终于荣耀披身

 

 

周泽楷抬头看着叶修把奖杯举起，张佳乐眼睛里蓄满的泪水虔诚的望向那个象征冠军的奖杯，孙翔紧紧的依靠着他身体兴奋的不停的颤抖，身边队友们各色开心的面庞

真好啊

 

 

半夜就开了庆功宴，特意飞过来的冯主席和电竞总局的负责人拉着叶修的手激动的不行，说什么也要敬叶修一杯酒

知道叶修什么酒量的苏沐橙和方锐也不插手，笑意盈盈在旁边等着看笑话

就看叶修一脸从容赴死的表情喝下了两杯啤酒，然后没过十分钟就倒在了角落的沙发上

 

 

13-

回酒店的时候，本来被夜晚微凉的风吹过脑袋已经清醒很多了，结果坐在床上没一会儿又开始晕乎乎的

孙翔觉得自己可能又在不由自主的傻笑，于是收了收嘴角，呆呆的看着蹲在旁边挠地的周泽楷

“你干啥呢”

“嗯……”周泽楷停下摸来摸去的手，认真的眯了眯眼睛“忘了”

孙翔有些鄙视周泽楷的酒量，一把把人抓起来“你醉了吧”

 

周泽楷乖乖的窝在孙翔旁边，和他并排坐着“没有啊”

“哎”孙翔有些忧愁的捏了下周泽楷的耳朵“傻fufu的”

周泽楷听懂这句了，轻蔑的看了眼孙翔“哼，二翔”

孙翔震惊的看了看自家队长，周泽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想叫一次”

孙翔伤心的说“完了完了，喝了一次酒你就原形毕露了”

周泽楷嘿嘿的笑“我喝醉了”

“知道知道你开心”

“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冠军”孙翔斩钉截铁的说

“我知道”周泽楷抓住孙翔的手“我知道”

“十赛季那个算欠你的”孙翔低着头倔强的说

周泽楷摇了摇孙翔的手，严肃的说“不是”

耿耿于怀的十赛季决赛，让他们都知道了，原来荣耀还有他们毕生要翻越的崇山峻岭，千山万水

孙翔不说话了

周泽楷蹲下来，让自己能望进孙翔的眼睛里“我们是最佳搭档”

“记得么”

“一起拿冠军，国家的，世界的”

“我们一起，还有他们，一起拿”

“相信我”

“相信自己”

 

孙翔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还是没忍住仰头仰了半天才带着鼻音说“没问题！以后翔哥带你飞！”

周泽楷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啊”

 

 

“亲一口不”孙翔鼓着脸抵住周泽楷的额头

他想他就不说那些喜欢你在一起得鬼话了，反正周泽楷什么都懂，他想要的东西，这个人会给他，他想去的地方，这个人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他所有的梦想所有的期望包括曾经的求而不得，周泽楷都会一一和他一起实现

 

周泽楷左手摸了摸心脏，轻轻吻住了孙翔的嘴唇

 

他们互相喜欢，彼此信任，他们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晴朗灿烂的未来等待他们一起去追寻

这一次他们终于有并肩而立，等待那些未知故事的从容了

 

 

 

END.

 

##

孙翔最近喜欢看少女漫。

听到这话的时候江波涛是不信的。

孙翔？说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孙翔吗？双十一一个人去情侣餐厅点情侣套餐一个人愉快地吃完买单，在众多情侣的注视下，丝毫察觉不出任何不对，回到战队还向所有人炫耀那家餐厅的牛排有多好吃，今天折扣力度有多大，他一个人吃了双份如何如何赚到了的孙翔？

就是这样一个我行我素迟钝到了天边的孙翔，最近迷上了看少女漫？

江波涛按捺下内心的波涛汹涌，擦了擦被吴启喷了一头一脸的盐汽水。

“小周，你确定你说的是少女漫不是少年漫？”

情报提供者周泽楷认真地点头，他和孙翔拍广告回来坐在高铁上，孙翔一面眼眶红红地看手机一面用纸巾抹鼻水和快要跑出来的眼泪，等到把自己的纸巾用完，又拿起在他桌板上放着的纸巾开始抹。    

周泽楷刚刚吃了臭豆腐，用的就是这张纸巾擦嘴，上面有股难以言喻的味儿，可惜他没来得及阻止孙翔，孙翔就糊了自己一脸。

或许是被纸巾上的味道熏到了，孙翔吸鼻子吸得更厉害了，周泽楷感到愧疚，不停地侧过脸偷看自家搭档，思考要不要去问乘务员再多买一包纸巾，最好是孙翔喜欢的薄荷味。反正他发誓自己不是有意偷看的，是不小心才看到了孙翔正在看的漫画标题。

好想急死你，不对，是好想O诉你。 

“……”

听完周泽楷支离破碎的描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做出评价，随着坐在门边的杜明一句“翔翔回来了！”只好各回各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训练再开。

捧着汽水回来的孙翔脸上笑容如同校园漫男主一般爽朗，将饮料分发给众人的身姿让人看到了圣光。

真尼玛闪。

事情很严重，这不仅仅是涉及队友兴趣爱好的问题，还事关他们的小斗神，祖国未来花朵的成长问题。

一刻钟后，轮回操碎了心的“家长们”建了个讨论组，对于这个“好想急死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做了简单的了解。

吴霜钩月：校园励志爱情故事？？我去，这么小清新？？

残忍静默：不科学啊，不符合我们习习酷炫狂霸拽的人设（。

吴霜钩月：就是啊，崩人设要狂掉粉的，这样咱们战队就不能靠他挣钱了，这已经上升到战队的存亡问题了

一枪穿云：。

云山乱：队长的意思是，他一个人可以奶一整个战队

一枪穿云：？？？

吴霜钩月：呸，队长的意思明明是翔翔就算是少女模式也是萌萌哒

残忍静默：滚蛋，明明是说我们翔翔根本不需要粉，有队长一个人喜欢就够了

一枪穿云：……

无浪：阅读理解满分。

吴霜钩月：不敢不敢

残忍静默：承让承让

云山乱：还是副队您最厉害

笑歌自若：我看啊，小孙这是想谈恋爱了

一枪穿云：嗯。

吴霜钩月：队长的意思是，翔翔终于开窍了，他也脱单有望，开心

云山乱：队长的意思是，好不容易养肥的羊习习不知道被哪家小妖精勾走了，生气

残忍静默：队长的意思是，翔翔就算想谈恋爱了也会因为没心没肺谈不成，怜悯

一枪穿云：JJC，r988，pw1202

无浪：……

残忍静默：队长饶命！

吴霜钩月：饶命啊！

云山乱：饶命！！！

笑歌自若：能不能严肃点？我觉得这是很严肃的问题。信不信我和小周组队吊打你们一下午

云山乱：虐菜还带治疗，人性呢……

残忍静默：真要说的话，咱们这地儿虽然跟个和尚庙似的，但战队女粉丝多啊，说不定翔翔就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和哪个萌妹子勾搭上了呢。

一枪穿云：。

吴霜钩月：队长的意思是……好吧，我闭嘴，副队您说。

无浪：呵呵。

云山乱：吴启你可别胡说，我们翔翔才不是会艹粉的人。

笑歌自若：没错，八字没一撇的事，以过来人的眼光看，我们的小孙还是纯洁的

无浪：有的人今天很跳，看来是做好准备晚上加训了？

吴霜钩月：Σ(ﾟдﾟlll)

无浪：总之不管真相是什么，先说好，你们可不能嘲笑小孙

一枪穿云：嗯。

云山乱：哈哈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

残忍静默：哈哈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

吴霜钩月：哈哈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

一枪穿云：……

无浪：……

无浪：在群里笑笑就算了，别当着人的面笑

笑歌自若：关爱青少年成长人人有责

一枪穿云：JJC，r988，pw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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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群里肆无忌惮地进行了嘲笑，但平日里轮回众人还是很克制的。

克制归克制，好奇心总归免不了，那边孙翔终于补完了漫画原作，开始趁午休时间拿训练用的电脑看动画，表情神态随着剧情的进展瞬息万变，十分投入。

周泽楷斜着眼睛偷瞄，一个中午下来他感觉自己瞄成了白内障，杜明已经借故上厕所从孙翔身后经过三次，吴启的硬币也总是滚落到前坐，吕泊远坐得远，在训练室另一头，半个小时内他已经做完第五套眼保健操，每做完一次都要向孙翔那儿眺望，说是缓解眼睛疲劳——其实他旁边就是窗户，窗外有一片绿油油的梧桐树。

方明华表示不想管这几个戏精，江波涛看不下去了，决定问孙翔要不要一起去楼下喝玄米奶茶，顺便谈谈人生理想。

然后他不小心碰掉了孙翔的耳机线。

女主鼓起勇气深情告白的台词清晰的从电脑内传出，要多煽情有多煽情，直男们纷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场面可以说十分尴尬了。

江波涛绝望地看向周泽楷，周泽楷也皱着眉头回望他。

孙翔这么傲气，又这么死要面子，一个大男人看这种小女生看的东西总归有些丢脸，被发现了“秘密”，肯定是很难为情的，所以他们应该怎么修补孙翔碎成渣的玻璃心？

然而，孙翔并没有如他们预想的那样感到羞耻，更没有玻璃心碎一地。

是的，他没有。

他并不觉得看少女漫是一件丢人的事。

其实早就察觉到了戏精们的行为，并且以为戏精们都对他看的动画片很有兴趣，于是干脆开始向所有人卖安利，甚至意图打开做复盘用的投影仪和白色幕布。

“不用了！”杜明，吴启，吕泊远异口同声地拒绝。

方明华说他年纪大了看不了这么青春的东西，江波涛说曾经有个和女主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很喜欢他，但他没有珍惜，所以不要让他想起伤心的往事。

一听就是胡扯。

只有周泽楷没有明确拒绝他。

剧情进行到高潮部分，非常需要同好以进行交流的孙翔觉得，果然还是周泽楷最好了，不愧是他的队长，他的好搭档。

当天训练结束，孙翔就从自己的房间把一箱子原版漫画搬去了周泽楷那里，并且仔细叮嘱，最好先补完原作再看动画。

“……”表情认真到仿佛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交接仪式，让周泽楷不禁害怕.jpg。

枪王聚聚紧张地翻开漫画，十五分钟后，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助眠效果很不错。

这样很不好，很不应该。为了走进小斗神的内心，枪王聚聚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第二天，他选择在午休时间看。

虽说是午休，但最近轮回的年轻人们很亢奋，原因是常规赛积分遥遥领先，提前三轮确定进入季后赛。

亢奋的年轻人们总得搞出点什么大动静来，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不可能睡着的。

江波涛似乎被经理叫去了，杜明，吴启，吕泊远三个人在斗地主，一边互朝脸上摔牌一边喷垃圾话，闹哄哄的，搞得正在和老婆煲电话粥的方明华眉头直皱。

孙翔和周泽楷分坐在沙发两头，一人手中一本漫画。

十五分钟后，江波涛从经理办公室回来，看了眼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关切地说：“小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小心着凉。”

周泽楷被队友们摇晃着悠悠转醒，并且接收到来自孙翔的鄙夷目光x1。

“……”他忽然觉得，看少女漫画不睡着，其实行难度可媲美残血大战君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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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们全都无法欣赏孙翔的审美，孙翔很生气。

可他还是没有放弃卖安利。

他变本加厉了。

下个月的电竞周刊预定双一封面外加卷头15页特辑，两个人接到通知后按时去了摄影棚，拍完一整套美美哒宣传照过后就是专访时间了。

访谈的最后一块是谈论私生活，杂志记者询问他们最近的爱好是什么，孙翔速答。

“看漫画。”

“什么漫画呢？”

“好想O诉你。”

大名鼎鼎的经典少女漫画！？杂志记着吓得发愣，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接着问：“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青春，觉得羡慕。”采访中的孙翔看起来很忧郁很深情，拍摄穿的白西装还没来得及换掉，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红玫瑰，画风诡异。有毒。

“我的青春全部献给荣耀女神了。”

醒醒，您才21，正青春着呢。

记者看向一边同样懵逼中的周泽楷，周泽楷与他对视，最终露出一个“不知道不清楚不要问我”的茫然表情。

“那周队呢？最近有什么热衷的事吗？”记者尴尬地问。

一个凭借特别的脑回路总是说出惊人的答案，一个半天憋不出一个字。采访双一向来是他们业内最艰巨的任务，没有之一。

“努力……”周泽楷脑袋稍稍垂下。

“努力？”记者重复。

“喜欢上……”周泽楷的脸颊微微泛红。

“喜欢上？”

“漫画。”说完后心虚的偷偷瞄了一眼孙翔，被镜头忠实地记录下来。

“……”真是一位努力走进队员内心的好队长啊，虽然知道真实情况可能并不是这样，但记者大大已经准备好待会这么写了。

可是孙翔很不给面子，哼哼一声，不屑地说：“你做不到的。”

“……”向来被评价除了回血无所不能的枪王第一次被人说做不到。

周泽楷委屈，但周泽楷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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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竞周刊发售前半个月，官博放出轮回双一的访谈花絮以吸引关注度，剪的就是这一段访谈，孙翔还很配合地转发说“想要那样的青春！”

微博下有一条评论被顶了上来。

【翔翔这是把锅推给荣耀女神，说得好像不打荣耀就会有那样的青春似的233】

孙翔又森气了，怒回之：“你怎么知道不会有！”

孙翔粉也怒怼蒸煮【那翔翔你证明给我们看呀233】

为什么别家的粉都是甜甜软软的画风，就他的粉一天不怼他浑身难受？孙翔陷入了沉思。

证明？要怎么证明？

过来人方明华替他热心解答：她们的意思是打荣耀和谈恋爱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只要去谈一场纯纯的恋爱就可以证明了。

周泽楷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欲言又止，满脸幽怨地看向方明华，轮回的奶妈装作没看到他们队长的视线，继续同小斗神进行心与心的交谈。

孙翔咬着一颗墨鱼丸子，严肃地表示：谈那样的恋爱必须要有一个清纯可爱羞涩内向，和外面那些妖艳的贱货不一样的女孩子才行。

“这儿有个80%符合标准的。”早就看穿一切的过来人一脸的老神在在。

80%符合。孙翔惊了，差点被墨鱼丸子噎到，如果真的有80%符合那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漫画里的角色哪能跟现实一模一样。

方明华微笑着看向周泽楷，周泽楷无辜地眨了眨眼。

啥？周泽楷？

“……方哥，你确定是80%符合？”孙翔懵逼。

“除了性别全都符合啊。”方明华理直气壮。

周泽楷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孙翔觉得自己在被这两个涮着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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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楷想明白了，他觉得孙翔看少女漫也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轮回的队友们还是无法理解，并打算将种种戏精的行为进行到底。

——他知道孙翔其实是个泪腺很弱的人，看一年一度的感动中国会抹眼泪，看动物世界会抹眼泪，看电视剧还是会抹眼泪，那种眼眶泛红，在泪水流出以前就立刻用衣袖擦干的哭。

一边抹还一边狡辩说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孙翔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坚硬的外壳之下是一片柔软。

他还记得，嘉世挑战赛落败后孙翔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眼眶发红却没有掉一滴眼泪的模样。他还记得，十赛季总决赛让人绝望的6.5秒后，他们从赛台退下时，孙翔微微低垂的脑袋和紧紧握住的拳头。

明明泪腺很弱，却又喜欢逞强。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下一次轮回捧起冠军奖杯时，一路坎坷走过的小斗神能够拥抱着他，真真正正地哭出来。

他想他大概是喜欢孙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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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方哥还有周泽楷一起去楼下吃了麻辣烫。”

“嗯。”

“他们竟然涮着我玩儿，森气。”

“嗯。”

“所以吃完之后没给钱我就走了，最后肯定是周泽楷付的钱，活该！”

“嗯。”

“……你只会说嗯吗？”

“……不是。”

“那说点别的啊！”

“嗯……喜欢荣耀？”

卖不出安利最近有点空虚寂寞冷，孙翔下了个聊天机器人，特别智能的那种，能够联动和读取QQ聊天记录分析他的爱好和职业等等状况，还能选择他喜欢的动漫人物进行人格模拟对话。

孙翔选的是自己口中的那个……清纯可爱羞涩内向，和外面那些妖艳的贱货不一样的女孩子，可他觉得自己分明在和周泽楷聊天。

“喜欢啊。”

“为什么？”

“因为很开心。”

“为什么？”

当他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因为和他们一起很开心，因为能拿冠军。”即使不耐烦，孙翔姑且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机器人的问题。

“他们？”

“就是队友，尤其和我搭档的神枪手，特别牛逼，荣耀第一人！”

“再选一次，还会打荣耀？”

“废话！”

“嗯。”

“哦。”- -#

“最近一次哭是？”

“老子从没哭过！”

“呵。”

……这他妈就是周泽楷吧！？

下定决心卸载之前，鬼使神差的，孙翔又把聊天记录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他莫名想起微博上小粉丝说的话，以及方明华说的话。

羡慕那样的青春？说到底这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不管多少次他都会选择打荣耀。

然后来到轮回。

 

###

浪完常规赛，季后赛也就不远了，训练愈发紧张起来。

孙翔不看漫画也不看番剧了，整个人绷得很紧。上一赛季有了他加入的轮回反而没能卫冕成功，这是他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事，如今是他来到轮回的第二个赛季，这一次，必须要拿出让自己满意的表现——要拿冠军。

周泽楷觉得孙翔最近在躲着自己，方明华也觉得很奇怪，本以为他这个过来人助攻打得挺不错的，怎么起了反效果？

江波涛理性分析：快要到季后赛了，孙翔这是怕输，他想心无旁骛打好比赛，你们还用那种事让他混乱，所以他很生气，很烦躁。

“什么叫这种事！”手握两枚冠军戒指，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杜明企图据理力争，“咱们队长的幸福不比冠军重要嘛！”

“等等，副队你说翔翔混乱？他如果对队长没意思的话干嘛要混乱啊！当玩笑揭过去不就行了！反正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方哥给我说了那些话我也不会当真的。”打过许多gal game的吕泊远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所以翔翔喜欢队长啊！”吴启兴奋地做出总结。

结论来得太快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算了，管他呢，毕竟这两个人看起来就那么的般配。

五道目光“唰”地定在周泽楷身上，分明是在催促他赶紧做些什么。

“……”周泽楷有点方。

 

###

周泽楷第一次看少女漫画没有睡着。

因为他是带着明确目的去看的——追人第一步，投其所好。他正一边看一边背台词，学习漫画中各种帅气的告白方式。

就算是躲着他的孙翔，也为他终于吃下了安利的行为感到动容。

学习范围不局限与少女漫，比如吕泊远某天看到他们队长在看某本名叫《独占我的xx》的奇怪漫画。

赛程很紧，每天学习时间也不多，等到轮回杀入十一赛季总决赛时，周泽楷终于准备万全。

我们行动力超强的枪王大大，开始行动了。

某天中午，他把孙翔堵在厕所门口，用壁咚的姿势。

围观的轮回众人黑人问号——为什么是厕所门口？？

接下来的发展应该是，他慢慢地凑近到孙翔耳边，说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然后趁机强吻。可是我们小斗神没有按套路出牌，而是熟练的从背后打开厕所门，把自己关了进去。

关门的动作很猛，差点把周泽楷的鼻子拍扁了。

“我靠周泽楷你干嘛突然凑这么近！”吓得他又想尿尿了，真的是吓尿了。躲在门里的孙翔惊魂未定。

“没……”周泽楷有点忘词。

“……”

“……”

两分钟的诡异沉默，躲在外面听墙角的围观群众们急得上蹿下跳。

“周泽楷？”门里的孙翔颤颤巍巍地出声。

“嗯？”

“你站在门口我尿不出来。”

“……”

 

###

伴随着血与泪的青春嘛，总得栽跟头的。即使经历过中午的挫折，我们拥有超乎常人毅力的枪王聚聚还是成功向孙翔告白了。

晚训过后，孙翔收拾收拾东西，逃跑似的朝宿舍奔，周泽楷紧随其后，轮回的两个门面绕着俱乐部你追我赶，跑了足足两圈。

“妈的，败给你了。”孙翔扶着楼梯护栏剧烈喘气。

“有…话说。”周泽楷靠在墙壁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周泽楷这个人他是知道的，如果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哪怕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一定要做到。逃是逃不了了，反正横竖就是一死，孙翔梗着脖子，大义凛然：“你说吧！”

“……”总觉得这状况有点诡异，周泽楷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开口，“明天，比赛加油。”

“必须的。”孙翔皱眉。

“要赢。”

“废话！”

“一起，拿冠军。”

“当然！”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劲爆的东西，就这样？孙翔一瞬间放松了警惕。

“在你身后。”

“好。”一直都是这样，战矛所指之处，子弹必将随之而至，有什么好说的？

“喜欢你。”

然后周泽楷平静地扔下了重磅炸弹。

可是孙翔意外的并没有被炸到，或许内心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只不过一直拒绝承认罢了。

“哦。”他想了一下，淡定地问，“说完了？”

“嗯。”气也顺得差不多了，周泽楷笑了笑。

不管回应如何，心情传递出去了总是好的。

“明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孙翔转过身，向楼上的宿舍走去，留给周泽楷一个挺得笔直的背影。

“要赢。”

声音很小，但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周泽楷的耳中。

 

###

回到房间后，孙翔把某智能聊天软件下载回来，调到之前的模式。

“今天周泽楷说喜欢我。”

“嗯？”

“早就发现他心术不正了！果然如此啊！”

“。”

“之前在采访里说自己把青春全部给了荣耀女神。”

“嗯。”

“不止给了荣耀女神，还是和周泽楷一起度过的。”

“嗯？”

“和他打荣耀最开心了，想一直打下去，什么都换不来。”

“嗯❤”

“虽然肯定会赢，但是以防万一我觉得还是不要乱立flag的好。”

“嗯ww”

“我好像也蛮喜欢他的。”

“嗯///”

“晚安！”

“晚安~”

 

###

第十赛季遭遇兴欣狙击的轮回，终于在第十一赛季实现了三冠。

拿到冠军戒指和奖杯后，孙翔忍不住哭了——这是他和轮回的第一个冠军。

距离摄像机和话筒赶到战场还有三分钟。

哭鼻子是件很丢人的事，周泽楷和他拥抱，他就乖乖把脸埋在人的肩窝蹭了蹭，将溢出眼眶的泪水蹭到了周泽楷的队服上。

周泽楷忽然想起不久前在《独占我的xx》中看到的一句台词。

终于等到了你在我的臂弯里哭泣。

把眼泪抹干净了的孙翔终于舍得松开周泽楷（的队服），他摊开手心，露出那一枚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冠军戒指，甚至于在手心留下了清晰的红印。

他将那枚戒指塞到周泽楷手里，然后又从周泽楷的口袋里掏出另一枚戒指，一言不发地拉过轮回枪王的手，将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

“……？”看着孙翔在自己面前伸出的一只手，周泽楷有些发愣。

“傻站着干嘛！”孙翔不耐烦，“给老子戴上啊！”

即使语气恶劣，但红到脖子根的脸色不会说谎。

这就是孙翔给他回应。

周泽楷笑了笑，依言为孙翔戴上戒指，动作缓慢轻柔，末了拉起他的指尖，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一直，一起打荣耀。”

“必须的！”他们还要一起拿好多好多个冠军。

周泽楷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中遇到的最特殊的那个人。孙翔想，他根本不需要羡慕什么，他和周泽楷能够遇到荣耀，遇到彼此的青春，已经是最最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