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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闲逍遥

【主苏丹】为了控改革陛下您还是被囚禁吧

***警告***

谋反囚禁线,当中有流放线的插入片段,但无论哪边都是纯爱

全文免费

梦见了新日之坠结局所以紧急从流放改囚禁的图图(改革-2)x被囚禁的酥蛋(传统+2)

既然新日之坠阿尔图是所有人的白月光那么当然也应该是苏丹的白月光

内含阿图尔和奈费勒的CB向剧情

灵感在红薯上发过,太喜欢了所以紧急插队扩成文了

由于我是非常固执的HE党,强行掰成美好结局了

含有巨量OOC,提前致歉

以上。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苏丹说。

 

他说这话时,你正附身收拾桌上吃剩的残羹冷炙。这于情于理都不该是你这位新苏丹的活儿,但是在连日高压的工作下,...

***警告***

谋反囚禁线,当中有流放线的插入片段,但无论哪边都是纯爱

全文免费

梦见了新日之坠结局所以紧急从流放改囚禁的图图(改革-2)x被囚禁的酥蛋(传统+2)

既然新日之坠阿尔图是所有人的白月光那么当然也应该是苏丹的白月光

内含阿图尔和奈费勒的CB向剧情

灵感在红薯上发过,太喜欢了所以紧急插队扩成文了

由于我是非常固执的HE党,强行掰成美好结局了

含有巨量OOC,提前致歉

以上。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苏丹说。

 

他说这话时,你正附身收拾桌上吃剩的残羹冷炙。这于情于理都不该是你这位新苏丹的活儿,但是在连日高压的工作下,能够进行一些这样轻度的家务整理对你而言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放松。

你做这些的时候苏丹就横在床上看你。他身上原本铐着的锁链在他许诺不会逃跑后就被你卸掉了,他完全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可他显然更喜欢懒洋洋地歪在床上对你指手画脚,进行一场“阿尔图观察研究活动”,顺便把自己所有的不满和挑刺全都一股脑砸给你。

他说这话前正在抱怨这里怎么没有水烟、饭后就该来些水烟,然后就突然冒出了这么句话,叫你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把脏盘子一个个摞起来,思考着他的话,半晌憋出一句:“我本来是打算流放您的。”

你不能说你没想过杀他。这狗屁朝堂里要是真有人从没这么想过,那倒也是种本事。

平心而论,苏丹对你不错,甚至该说很好。但拜他那该死的游戏所赐,你过去那百来天的日子实在是生不如死。自然也就曾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着他的名字,想着日后翻身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可当你真的走上那节台阶,面对那被三柄剑钉在王座上的困兽时,你却只觉得疲惫。

 

那一瞬间你唯一的念头是: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哈,”苏丹嗤笑了一声,“那你现在把朕关在这儿?”

难得的,他没有在你思考的时候打断你,也没有在得到一个并不能让他满意的答案后大发雷霆。他继续歪在床上,伸手挑开垂下的绸缎,兴致盎然地看着你。

“说说看。”他命令你,“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你有些迟疑。

是时候了吗?是时候顺水推舟地说出这一切了吗?

 

你的时间并不多,但这并不是贸然行事的理由。刚把他关起来那两天他闹得厉害,动不动就要发脾气把能够到的一切都打砸抢烧个干净,一日三餐都得找人压着强灌下去。不过他很快就对此感到乏味,毕竟无论他怎么折腾,你永远都只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死样。

好吧,那就回归正常吧。

 

第三天他开始懒洋洋地给你提各种要求,要这要那,像是曾经的暴君对他的宠臣那样索取无度。大多数时候你都会同意他的要求,偶尔拒绝,更偶尔的时候则需要他用一些许诺去换,譬如不能逃跑、譬如不能伤人。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遵守了诺言。

 

所以现在是时候了吗?

你在脑中飞快回顾了一遍最近几天苏丹的表现:你们相处的还算不错,也心平气和地谈过几次话;他没有再随意发过脾气;虽然还是喜欢逗弄你,但总体在接受范围内。

你本来也就打算再观察几天就说,现在不过稍微提前了些许。

 

“我做了一个梦。”你说。

 

苏丹做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要细说,那就不是两三句话能结束的的事情了。你把脏盘子放下,扯过桌布擦了擦手,走到床边落座。

你本来还在思索应该怎么开头讲这个故事,你可不是哈桑那样的专业人士,结果刚压下一角床垫,身体略微下沉,一句“我再过七十天就要死了”溜出了口。

这听起来实在有些没头没尾,于是你顿了顿,又补充说明了一句:“在梦里,我是在登基后第77天去世的。”

 

“怎么死的?”

“被刺杀的。”

 

苏丹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是没用啊,阿尔图卿!”

 

你也不恼,由着他笑。等他笑得差不多了,递了杯水给他。

“我不是当君主的料,”你坦然道,“推进改革的力度过猛了,新的势力根基又不够,被反扑也是应该的。”

 

苏丹的笑止住了。

他的笑声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他盯着你,眼睫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哈,”他说,“看来你很喜欢你的结局?”

 

“说不上喜欢。”你回答,“这是我应得的。”

 

苏丹仍是盯着你。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着,喘息声愈发急促,面目逐渐狰狞……倏地,他突然一个翻身,把你甩到身后,不看你了。

“滚吧。”他吼道,“反正你也要死了,现在死了算了。”

 

你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是否真的应该如他所愿地退下。

你所期待的是嘲笑与谩骂,而不是这样——近乎是受伤的态度。

 

你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说下去,不让这场谈话就这么不了了之。

于是你探身去触摸他,用指尖点他赤裸的臂膀,并毫不意外地被攥住,像是落入陷阱的鸟雀。

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你,抓着你的那只手用力,把你的指节压得卡啦作响。你能看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听见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疑心他正恨不能把你吞吃入腹。

 

但你没有呼痛,也没有甩开他的手,就这么让他攥着。

你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一字一顿,“我需要您的帮助,陛下。”

 

一片静默。

“帮助?”片刻后,苏丹的一声笑打破了这沉寂,他像是咀嚼一块牛皮糖那样念着你方才说出口的那个词,冷嘲热讽,“朕区区阶下囚,竟然还能帮得上我们伟大的阿尔图大人?”

 

“为什么不呢?”你反问他,冷静得几乎有些冷漠,“您是为众剑所吻的王子、是狮子猎人、是先登的冠军、是战士王……您可是苏丹,怎么可能帮不上呢?”

 

苏丹被取悦到了。不管那到底是因为你一日既往的阿谀奉承,还是因为这一幕胜利者对失败者赞美有加的闹剧带来的荒谬讽刺,总之,他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是认命了吗,爱卿?”他甜蜜地唤着你的名字,放开了你的手,转而扶住你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揉搓,“你不是说这是你应得的吗?怎么现在又来求我了?你真该求得再认真一些,跪下来,也许朕就会愿意大发慈悲了!”

 

你失笑,拉过他的手掌。

“我的生命无关紧要,陛下。”你说,“我死了就死了,无所谓。但是有很多人不值得那样的结局。他们中有的人为我战死了,有的为我自尽了,有的奔波于为我复仇,有的远走他乡却还要传播我的故事,有的把我奉为神明、并为此空掷光阴……还有的,一生守着一尊空王座,守了一生。”

你轻吻他的掌心,“陛下,他们不值得那样的结局。”

 

“哈,可笑,”他嘲笑着你,睥睨着你,“那些都是你的追随者!对朕而言皆是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但我梦见您了。”你说,“您来哀悼我了。”

 

苏丹猛地抽回了手。

他瞪大了眼,惊疑不定地看着你,嘴唇翕动着,似乎有很多想说的,最后只憋出一句:“……那时候我还活着?”

 

“您当然活着。”你理所当然地说,“您活得比我久多了。”

 

在那场梦里,你的陛下被你流放至帝国不知名的角落,那里人烟稀少、阡陌纵横,时间与消息都走得慢,以至于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以至于很久以后他才听闻你被刺杀身亡的消息。

 

一开始他还不信,觉得定是这帮蠢蛋把他被你推翻的消息弄混了。过了数月,又听闻外头战乱四起,他一开始还笑你治国无能,再一打听,才知道你是真的、真的死了。

那里的消息传得太慢,以至于当他走出来,才惊觉外头已是沧海桑田。

名为阿尔图的苏丹在上位后不过77天就死于刺杀,他的死亡让整个帝国陷入混乱,不断地有人坐上那尊黄金王座,不断有人从那尊王座上跌落。

直到有一天,这片土地上突然出现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他们人才济济,有王国第一剑客,有经验最丰富的冒险家,有骑马又驯狗的骑兵团,有去而复返的宫廷侍卫,甚至还有一位传说屠过龙的女战士!这支军队招揽兵士、征收粮草、到处袭击叛军的人马,受到许多百姓的支持与爱戴,并最终攻入了青金石宫殿。

 

而当苏丹得知这些时,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他来得太晚也太迟。都怪这流放的身份让他不得不遮遮掩掩,都怪这遥远的路程耗费了他太多时间。

不、不,他明明有机会赶上的。如果真的想赶上的话,他肯定是能赶上的,哪怕只是见证最后的一点终末。

但他终究是没有赶上。

 

是什么牵绊住他的脚步,形成了无形的镣铐?是过往的失败,还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

又或者是因为连自己都觉得,既然那个家伙死了,那回去也没有必要了?

 

苏丹走进这曾经熟悉的青金石宫殿,安静得像是个脚不着地得幽灵。他走得很缓很慢,而且越来越慢,直到最终在一个记忆中的位置停下。这曾经是他的爱卿的专属位置,即便他缺席也没有人敢占据——贝姬夫人或许敢,但总会被苏丹手里的小鱼干抢先吸引到王座上。

对于曾经高高在上的苏丹而言,站在这里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原来从这个位置看那把破椅子是这样的,那些个青金石台阶可真是讨厌啊,竟然把那破玩意儿托得那么高那么远,看起来竟真有些雍容华贵的意思。鬼知道那只是一把怎么坐都膈屁股的烂椅子罢了。

噢,现在那个名为“阿尔图”的鬼应当是知道的了。

 

苏丹站了一会,往台阶上走去。那黄金王座上垫着一块染血的衣衫,其上摆着那巨大的金色皇冠。那东西又重又沉,过去总是压得他脖子疼,却又像是和他脑袋粘连到一起了那样难以摘下,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这玩意儿跌落的时候估计自己脑袋也得跟着在地上打转,结果他这个砍了最多人脑袋的混蛋却成了最后的幸存者。

说起来,当时这破东西至少被打理地又干净又漂亮,闪闪发光的,哪像现在,糊了一团血,脏的很。

 

苏丹试着用下头垫着的那块布料擦了擦,除了让本来齐齐整整铺着的布料变得皱巴巴外,什么效果也没有。

 

忽然,他听见了钟声。

那曾经是他的起床铃,现在却意味着他该走了,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为今天的早朝做准备,他现在可不是君王了,被流放的犯人最好别让人发现出现在王都。

结果才走到一半,他就迎面遇上了奈费勒。

 

作为这里曾经的主人、全帝国最好的战士,他当然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从这里离开。甚至如果他想,他一开始就不会撞见任何来人。

但他就是站住了,看着奈费勒逐步走进——然后擦身而过。

 

“你不叫人?”苏丹玩味地侧过身,看着那当今的维齐尔矩步方行,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阶、走到王座边。

 

奈费勒低垂眉眼,没有急着开口,倒是先伸手仔细抚平了王座上挂着的那件染血的衣衫,把它同皇冠都恢复到还没被苏丹碰过的样子。

“陛下不愿杀你,我自当遵命。”他说。

 

他的语气平和,言辞温和,与曾经在朝堂上与你对骂的那个家伙判若两人。不过介于他对苗圃的孩子向来都是这副人模狗样,想来还是原装货。

但这话落在苏丹耳朵里却是不知道踩中了他那根神经,以至于他当即便发起火来。

“你算什么东西?”他扬着下巴挑衅,仿佛他才是那个踩在青金石台阶上的人,“一副比我还了解他的样子,可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

 

“至少我看过他从那扇宫门走进来的样子!”奈费勒如同一棵栽在座前、永远宁折不屈的松柏那样站着,又像是条护卫领地的毒蛇那样嘶嘶吐着毒液,“每一天早上,他都会从那扇门走进来,步履轻快,永远在不靠谱地说着‘奈费勒,我有一个想法——’,眼睛放着光,对未来总是充满那该死的希望……您难道看过那样的场景吗?”

 

……苏丹当然是没有见过的。

你是他最宠爱的臣子。但即便如此,你在他面前也永远是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绷得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就连笑、也总是笑得不如意。

真可笑啊,如果让他回忆你在他面前最放松的时候,他能想到的最好答案竟然是你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他即将被流放,你送他最后一程,亲手解下了他的镣铐。

可即便是那次,你在他面前都不曾快活地笑,你的眼底分明是化不开的悲伤,浓得像是白衬衫上最黑最深最无法洗净的墨渍。

 

“他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苏丹说,讽刺地勾起了嘴角,抬眼看向台阶上的人,“你知道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临别前,你摘下他的镣铐,帮他把那些讨厌的乱发勾到耳后,对他微微笑着,说的却是:

“我不是治国的料……陛下,也许您能活得比我更久也说不定。”

 

啊,那时候你就已经知晓自己的结局了啊。

 

奈费勒闭上了眼。

他缓缓、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垂柳那样佝偻了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头顶,勾出那若隐若现的白丝。

“是我的错。”他说,“是我不该、不该鼓动他谋反。”

 

“滚蛋吧,奈费勒。”苏丹大笑道,“是朕先让他进入这场游戏的!”

 


这是何等傲慢的君王啊,竟连你的死亡都想要占为己有。

而你偏偏不想给他。

 

这是你的梦的结尾。这场梦在你改朝换代的前夜降临于你,却又在你醒来时翩然离去,没有留下半点记忆。直到你走进青金石宫殿,它才终于施施然回归。

 

你暂时不打算将它与任何人分享。

即便你面前的是那场梦的主角之一。

 

你当然需要他的帮助,你或许有“明君仁主之德能”,但肯定缺乏“治国必备之狠厉”。不过好在现在去学也还不算太晚,而且你即将拥有最长于此道的老师。

 

尽管你未来的老师现在正瞪着你,吼着“滚去做梦去吧!”

 

你被逗乐了,忍不住快活地笑起来,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笑到眼泪直流。

你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宠臣阿尔图在传闻中能够肆意操纵君王喜怒,而你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

“陛下、陛下,”你用那种他永远无法拒绝的、属于宠臣阿尔图的声音唤他,卖乖扮惨、可怜兮兮地求他的怜悯,像他说的那样认真求他,“求求您了!只有您能帮我了啊!”

 

他的回复是砸到你脸上的一枕头。

 

……总之,三天后,在众臣惊恐的目光中,你的老师陪你上朝了。

 

——FIN——

北极熊幽灵

【主苏】石中火

◎主苏,微花苏,但写完发现偏群像,以及一点都不严谨的权力演变

◎善线roll点大失败全军覆没图和马上就能杀掉的苏丹一起被不可抗力拉到恶名图摄政的游戏之国的故事,总之就是游戏之国背景太好用了什么结局线都能来融一融,整个游戏之国乱成一锅粥了二图哥赶紧趁热喝了吧(x


       0


  一切都结束了。


  你平凡的生活,美满的家庭,交心的朋友,这片盘踞于人们头顶漫长的黑暗,那该死的、荒诞的游戏,还有…你的君主,你的王,你的苏丹。


  你拖着脚步缓缓走到王座前,某块肌肉为眼前的现实痉挛了一下,...

◎主苏,微花苏,但写完发现偏群像,以及一点都不严谨的权力演变

◎善线roll点大失败全军覆没图和马上就能杀掉的苏丹一起被不可抗力拉到恶名图摄政的游戏之国的故事,总之就是游戏之国背景太好用了什么结局线都能来融一融,整个游戏之国乱成一锅粥了二图哥赶紧趁热喝了吧(x





       0


  一切都结束了。


  你平凡的生活,美满的家庭,交心的朋友,这片盘踞于人们头顶漫长的黑暗,那该死的、荒诞的游戏,还有…你的君主,你的王,你的苏丹。


  你拖着脚步缓缓走到王座前,某块肌肉为眼前的现实痉挛了一下,又忙不迭重新握紧刀柄,满手血——各种人的血——沾得其上黄金雕花与点缀的珠宝又黏又滑,你压下喉头的干呕,无论多少次,你都难以忍受夺走他人生命的感觉。


  只要落下最后一刀,你就能结束这一切,即使刀尖所指向的对象是苏丹,但他已经被你英勇献身的同谋们死死钉在王座上,他仰赖的万逝戒滚落在奈布哈尼身影消散的位置,现在的苏丹也只是一个血流如注的凡人,方才被背叛时的愤怒已经不见踪影,他无力地靠在永恒的王座上,嘴角重新轻蔑地扬起,安静地等待你给他一个解脱。


  一切都结束了…你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带动手臂挥动刀刃,比起血肉却更先一步撞上熟悉的坚硬屏障,手腕被震得发麻,你惊讶地睁开眼,像照镜子一样看见了自己的脸。


  “啊呀,”你看见自己相当刻意地惊呼一声,带着满面笑容退开一步,一手搭在再度对眼前局面燃起兴趣的苏丹肩头,一手中把玩着不知何时捡起的红宝石戒指,“看来我过来的时机正好,如果你不要他了,那不如给我。”


  你呆愣地看着他将苏丹身上象征忠诚与信任的剑一把把拔出,任苏丹疼得直抽搐,那张脸上笑容反而愈发灿烂,与你一样的墨蓝色衣袍很快就被血色覆盖,你疲惫的大脑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话语中意向所指。


  似乎是将你过度震惊的木然当作了默认,另一个你勾着苏丹的脖子朝你热情地挥了挥手,万逝戒再次聚集起耀眼的光辉,在作出更多思考之前,你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穿过席卷的风暴一把攥住苏丹的胳膊,被那股魔力拉扯得天旋地转还不忘痛骂:“谁答应你了!”


  1


  “哈哈,你还真是是不可理喻。”另一个你用同样的脸作着让你感到陌生的表情,那更像是过去会出现在苏丹脸上的表情——其实也差不多,梳理过眼下的状况后,你知道了现在他才是这座青金石宫殿真正的主人,“你不是都要杀了他吗?就当他确实死了不就好了,看看现在,你莽莽撞撞跟着跑了过来,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这下你的那些‘盟友们’可要乱套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你总觉得他其中几个咬字格外用力,但你更先一步想到了你所失去的一切,有些无力地垮下肩膀:“他们…没有人了,就为了结束这该死的游戏,所有人都死了…”


  “哇哦。”你实在讨厌自己脸上那故作惊讶的模样,但他看起来对这种刻意的表演乐在其中,“那可真是…太愚蠢了。”他转动着自己的耳环、项链、手杖,一直到手上的宝石戒指,将你们带到这个世界的万逝戒已经破碎成无用的残渣,被他随手丢到脚边作为某种仪式祭品而颤抖匍匐的奴隶身上——那毫无魔力的家伙惨叫一声,很快烧成了地毯上的一块黑泥,“我是说,你居然把他们都浪费在了最简单的步骤上?”


  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显然你的震惊再度取悦了他,他比苏丹更夸张地手舞足蹈起来,掏出一沓熟悉的卡牌丢给你:“我们敬爱的苏丹陛下提供的游戏很有趣,但实在太容易了些,连砍下他的头都叫人毫无成就感,然后我才明白,怎么能只让我一个人享受这份乐趣呢?”


  你僵硬地攥着手中本以为再也不会看见的卡片,没有邪恶的黑魔法,权力却赋予它同样的力量。


  “你简直疯了…”你花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勉强的谴责,新苏丹,摄政王,乐行券,接踵而至的背叛与死亡,你所无法挽留的人们在另一个你自己的手中徒然地死去,那你迄今为止所失去的又是为了什么?


  “没想到我自己也只会说出那么无聊的话。”至高无上的摄政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人在乎这个,亲爱的‘我’,既然最初只有我一个人站了出来,那就没有人有资格对我所创造的结局指手画脚…哦,当然,除了我们自己,还有伟大的苏丹陛下。”


  你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位,但已经有些后悔眼睁睁看着对方把你手下濒死的苏丹带走治疗了,天知道这两个人在一起会给这已经足够可怜的世界带来什么惨剧,但你知道自己绝对无法认同如此结局,手中的刀柄重新贴上掌心,你的呼吸逐渐平缓、安静,实际却是狩猎前奏的蛰伏——再多杀一个“苏丹”罢了,对现在的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别那么紧张。”另一个你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你同样是这个游戏的胜利者,我不会剥夺你享受结局的权利,顶着这张脸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也算是为我的游戏多增添一点乐趣——对了,可不要死得太快给我丢人。”


  说完他就真的转身走了,把你和那堆狰狞扭曲的肉块一起丢在大殿,他离开后奴仆们立刻走进来收拾残局,看见你又吓得跪倒在地,你脑袋一团乱麻,也无心去安慰这些可怜人,只拎着血淋淋的古王国之刃,茫然地调转方向,沿着熟悉又陌生的道路走去。


  一路上见到你的人都战栗畏惧地低下头,生怕让你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太好而荣获一张过高品质的乐行券,你能感受到暗中无数怨恨的目光,时刻伺机撕碎你的喉咙。


  你逐渐加快脚步,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虽然这个世界的你已经实质上入主王宫,这处房子倒是不曾改变,也许是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敢随意进入,全部东西都还保持在起兵前的模样,你看见法拉杰忙碌穿梭在客厅的痕迹,找你密谋的访客们冒冒失失落下的饰品或手稿被梅姬细心地收拢放在门边的匣子里,于停滞的时光中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主人,鲁梅拉读过的书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桌面上那本三分之二处夹着法尔达克用干花做的书签,封面沾上了几根贝姬夫人掉的毛。


  这一切似乎与你出发前别无二致,你在战斗中被血吸干的泪终于重新开始流淌,你趴在地上号啕大哭,紧接着开始感到恐惧,即使你没有失去任何人,即使你成为了毋庸置疑的胜利者,这场游戏仍如此轻易就能把你拽回去吗?


  不知过去了多久,你在得不到的意义与答案中流干了眼泪,麻木地蜷缩在门边,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再回到这里,包括你自己,也就没有人阻止你自暴自弃的枯萎腐败,但一声熟悉的猫叫忽然唤回了你,月光下你看见灰扑扑的贝姬夫人跳上窗台,撒娇地朝你咪呜几声,即使没有得到鸡肉条,依然把自己软绵绵、热乎乎的身体塞进你的怀里,湿漉漉的鼻尖轻轻碰上你的手腕,舔过你被干涸血块与刀柄粘在一起的手掌心。


  你忍不住又要落泪了,谁说猫咪不能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呢?贝姬夫人蓝宝石一样纯洁的眼睛如此注视着你,“还记得你最初是为了什么站出来吗?”你仿佛听见他喵喵地说,“不过是再打倒一次邪恶的、长着你的脸的苏丹罢了!”震撼人心的演讲,看起来你至少重新获得了第一位盟友,你从床底下翻出最后的几枚金币,抱着长途跋涉而来、肚子咕咕叫的贝姬夫人一起大吃了一顿,走进空荡荡的浴场把你们的清洗干净,干掉了几个试图对你们使用乐行券的家伙,散步回家,然后倒在床上拥抱着彼此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你被肚子上一块硬梆梆的东西硌醒,贝姬夫人正团在那里打着呼噜,你小心翼翼探手摸进柔软的鬃毛,解下贝姬夫人脖子上的金项圈,那里坠着一块可开合的小圆盘,用于安放苏丹的赏赐,通常来说该是一枚金币,但现在落进你手里的却是一块眼熟到过分的耳坠。


  你目瞪口呆地拿起来,对着阳光细细端详——实际上压根用不着,这枚过分华丽的耳坠时常与它的主人一起在你眼前晃荡,不同的是你手上的部分被人粗暴地扯去了多余的装饰,让它能够勉强塞进小巧的圆盘里,中心的红宝石还沾着干涸的血,它的主人不言自明,在这愈发荒诞的剧目里,你头一回为命运的戏弄笑出了声。


  2


  正如另一个你所许诺的,他没有向任何人宣告你的到来,你顶着自己的脸,毫无阻碍地穿过宫门与长廊,甚至不用将自己伪装得凶神恶煞,因为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你。


  可惜出于同样的原因,你随手召来的人都不知道另一位故事之外的来客被送去了哪里,你实在怕这些为答不上你的问题而痛哭流涕的家伙吓尿在你面前,只能丢下他们自己去找。


  又一次回到熟悉的花园时,肩头开始咕噜的小肚皮让你终于想起你们的信使,你将贝姬夫人放下地,把染血的耳坠放在那可爱的小鼻头前,贝姬夫人甩着尾巴谴责了你几声,在你承诺足够多的小零食后还是优雅地走向前为你引路。


  看见贝姬夫人灵巧地跳进小窗,你蹑手蹑脚推开门,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你也难免对苏丹的睡脸抱有强烈的好奇,他竟会有如此平静的时刻吗?你宁可相信那是一具尸体,正好奇打量着,平静的“尸体”却忽然张开嘴,似笑非笑喊了你一声“爱卿”。


  哦,都怪那头该死的长毛,你还什么都没看见呢。你默默退开半步,若无其事握住了刀,却不再像昨天一样迫切了:“恭喜复活,我的陛下,看起来您在这边很受宠爱,您知道自己的行为就像呼唤情人的宫妃吗?”当然,嘴上的优势你总还是要占的。


  “很有勇气的尝试,阿尔图卿,”苏丹在床上晃晃悠悠撑起身体,被褥从胸口滑落,他却毫不在意你惊讶目光地坦然勾起嘴角,“如果不把刀握得那么紧,你看起来会更勇敢些。”


  你一时间无法回话,甚至不由自主想扭过头去,你当然不至于因为早就看腻了的躯体失声——尽管它确实足够完美——但瞧瞧那上头的痕迹,比对欢愉之馆的头牌更热情、比对黑市拍卖下的女奴更残忍,连带着你们的革命留下的伤痕仿佛都加入了这场欢合,那些伤口是被什么再度撑裂?你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象。


  “怎么了?这不也是‘你’的所为吗?”苏丹对你的反应相当满意,这下换你对他经受过如此折腾还有力气爬起来搞小动作的体魄感到佩服了,真不愧是你们野兽一样的君王,但你还是要为了自己的名节反驳:“实在令人惊讶,您竟然认为我还会有除了杀死您以外的欲望。”


  苏丹哈哈大笑,这是他被你取悦的表现,但如今你已经没有必要谄媚于他了,所以你毫不留情地打断:“莫非您费尽心思唤我来,是想求痛快的一死吗?”为了感谢他的使唤让贝姬夫人给你带来了一夜安睡的慰问,你不介意答应这个要求。


  苏丹终于收了笑声,反倒是一脸轻蔑地看着你:“我得同意这边的你的意见,你真的很无聊,阿尔图卿,你难道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何等有趣吗?”


  “哦,没错,一滩粪坑。”你还是没忍住在苏丹面前最后的一点贵族操守,讥讽道,“这样的国度就是您追求的乐趣吗?”


  “当然,这简直是最大的游戏棋盘!”苏丹兴高采烈地承认了,多么无药可救,你翻了个白眼,重新握紧手中的刀,正滑步靠近,苏丹又笑吟吟朝你看来,“是时候来一场推翻‘你’邪恶暴政的游戏了,阿尔图卿,你可以光荣地成为朕的第一位…啊,抱歉贝姬夫人,第二位盟友,跪下来谢恩吧。”


  你却沉默着,盯着他脖颈上尚未结痂的、可与你口中重合的齿痕,胃部泛起酸涩的灼烧感。“陛下似乎忘了,”你最终只垂下眼,手中的耳坠残片深深刺入掌心,“我们推翻您时,靠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勇武…”


  “哈,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人杀了我那愚蠢的兄弟和父亲吗?”苏丹却嗤笑着打断你,全不在乎那些帮助他夺下权力的人是如何被他用权力一个个杀死,只傲慢地钦点你,“抬起手来,阿尔图,我要你帮我个忙。”


  如果是求人帮忙,比起“我要你”,至少得说句“我需要你”吧?你忿忿地腹诽着,却老老实实抬手,接过苏丹自小指取下的戒指,你意识到自己就像贝姬夫人一样可怜地由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使唤,不同的是贝姬夫人已经窝在苏丹怀里翻着肚皮吃鸡肉条了,你还得苦哈哈地撅着屁股钻地道。


  多么稀奇啊,一条自苏丹年轻时就存在的隐蔽通道,在他暴虐的统治过后竟仍可以使用,甚至躲过了更为残酷的你自己,简直就像是他故意闭上眼,为某人留出的退路一般。


  可见在你的世界,这个“某人”同样是本可以逃离的,却傻乎乎地跟着上了你的贼船,为你浴血奋战而死…你仰了下头,抑制住到了这边就开始多愁善感的情绪,敏锐地听到前方慌张的脚步与低呼,他们大概是把你错认作那位残酷的摄政王了——好吧,也不能算是认错。


  “请等一等,”你只能赶紧出声挽留,“说起来有些复杂,但我不是那个摄政王阿尔图,如果你不愿这个国家在他手里变得更烂,就出来谈谈吧。”


  对面安静了一瞬,但也没有更多反应,你听见女人压抑的低泣,终于拿准自己猜想地叹了口气,将手中自苏丹小指取下的戒指向前抛去:“出来吧,奈布哈尼,你猜我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不会伤害她们。”


  黑暗中终于缓缓浮现那一头即使灰头土脸丢掉了所有珠宝与石榴石装饰、却仍旧美丽的、如火焰般热烈燃烧的红发,那柄在你记忆中才从苏丹身上拔下来不久的剑稳稳指着你,带着复杂的情绪,他疲惫而嘶哑地开口:“她们只是一群什么都失去了的女人…你究竟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听我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混蛋!”你无奈举起双手,表明自己并无恶意,迅速把自己听起来更不靠谱的来历说明了一遍,最后认真迎上他惊疑不定的目光,“或许这就是神明的意思,你们和我都做错了某个选择,现在需要我们自己去纠正它。”


  “你是说…”奈布哈尼却似乎更在意另一件事,犹豫了一会儿才斟酌着措辞开口,“那个苏丹也还在这边活着?”


  “不然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呢?”你耸耸肩,视线落在他不自觉放在掌心摩挲的戒指上,戒指内侧铭刻着一朵小小的杜鹃花,你知道那是忠诚的象征,“我倒还是头一次知道你们之间居然有这种小秘密。”


  奈布哈尼沉默了一会儿,依旧没有放下剑:“我无法用我的思维揣测你,也难以信任你,不管你要做什么,至少让我把她们都送到不会为一场游戏而死的土地,那之后的故事我会亲眼求证。”


  “当然,我也不希望有更多牺牲者。”你们就此达成了协定,你凭借这张好用的脸很容易就找到了即将出发的商队,汇合时你惊喜地见到了阿迪莱和哲巴尔,他们显然已经听奈布哈尼提前解释过,看见你却还是忍不住瞪大眼睛。


  “当然不能让她们自己上路,她们连剑都提不起来。”阿迪莱毫不避讳地捏捏你的胳膊,在她手中你感觉自己是如此软趴趴,“不过我现在相信奈布哈尼的鬼话了,显而易见,你是个没猎过狮子的阿尔图。”


  你有些讪讪,却也不免想如果你再多一些战斗经验,是否也能像这样保护下更多的人,哲巴尔看出你复杂的情绪,笑着走过来给了你一个结实的拥抱。


  “让我想起来咱们头一次一起猎狼,那时候你也屁滚尿流了好一阵呢,”哲巴尔调侃道,你没好意思说当初自己带了多少辅助道具,“多加练习,哈哈,以后有机会和我一块儿,总能猎到好家伙的。”


  你深受感动,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如果一切结束后还有机会,我会试着加入的,你们俩可不准嫌弃我。”


  哲巴尔却一愣,暗暗指了下阿迪莱动作利落的背影:“我们俩吗?”


  你也有些古怪,不自觉压低声音:“你们没有结婚吗?”


  哲巴尔连连摆手:“她可是猎龙的英雄…”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最后有些懊恼地捶了下你的肩膀,“真是谢谢你让我知道我错过了什么。”


  你只能尴尬一笑:“多加练习,说不定总能有机会的。”


  回去报告情况时苏丹对这一段尤其乐不可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笑得歪倒在贝姬夫人身上,“当初你撮合他们时我就知道,绝对会非常有意思。”


  是吗,你摸着贝姬夫人心想,但在你们的世界,他们没来得及猎到龙,连死的时候都没见着彼此。


  “你真是个顶糟糕的苏丹。”你说。


  “彼此彼此。”他笑。


  3


  你兑现了承诺,大摇大摆带着一脸赴死模样的奈布哈尼回到王宫,恰恰撞见摄政王从苏丹的房间出来,他没有太多惊讶,只朝震惊的奈布哈尼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奈布哈尼卿,终于休假结束,要回来继续履行你的职责了吗?”


  你用“我早就说过”的表情回应奈布哈尼不断来回比对的眼神,又怕让这位忠心耿耿的铁卫看见前主人不堪的画面,忙抢在他前面推开门探头看进去,苏丹却抱着猫自若地坐在洒满阳光的窗边,对面是个一脸局促不安的小孩。


  “这是?”你莫名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奈布哈尼却已经倒吸一口气,大步上前在两人面前单膝跪地:“愿太阳的光辉永远普照您,伟大的苏丹陛下。”


  你可没见过奈布哈尼对苏丹行此大礼,还没反应过来,却是那小孩习以为常地点点头:“起身吧,奈布哈尼卿。”


  “看来你又找到新主人了,奈布哈尼,”苏丹冷笑一声,“真是条好狗啊。”


  “父子团聚,不是很温馨的画面吗。”摄政王倚着门直笑,走之前还装模作样行了个礼,“好好享受您的亲情时光吧,陛下。”


  快闭嘴吧我自己!你头一回知道自己的声音能如此吸引仇恨,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的沉默,倒是你的那位苏丹先满不在乎地开口:“你母亲还活着?”


  哈哈,真会说话。你转过头,果然看见小孩一哆嗦,却还要努力压下声音中的颤抖:“母亲…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她还真好意思活着。”苏丹一咧嘴,奈布哈尼连忙挡在小孩前面,于是更加浓烈的杀意瞬间落在了他身上,你赶紧拉过苏丹的手,将那枚用作信物的戒指重新戴回苏丹小指,所有人都神情复杂地看向你,让你恍惚回到了卑躬屈膝昧着良心给苏丹拍马屁的朝堂。


  但你的苏丹微妙地由此被安抚了,他像拍贝姬夫人尾巴根一样赞许地拍拍你的头顶,朝奈布哈尼扬起下巴:“开门见山地说吧,我要宰了阿尔图,你来帮我。”


  你听得后脖子发凉,视线猛地转向如今名义上的小苏丹,小孩默默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表现着朝堂上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奈布哈尼抿了下嘴,苏丹就早有预料地嗤笑:“没用的奈布哈尼卿,难道你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奈费勒…”你听见奈布哈尼终于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城邦不接受任何乐行券,已经争取到了许多支持…”


  “最无聊的选项。”苏丹不屑地甩甩手,“成天只知道护着些没用的家伙,没有别人推上一把,他能在自己的龟壳里缩到死,亏我当初还指望过他站出来玩这个游戏呢。”


  “至少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不是吗。”你赶紧出来打圆场,顶过盛气凌人的苏丹再度对奈布哈尼发动真诚之眼,“这一次我们依然需要你,就当是为了女人们不再哭泣,盟友?”


  奈布哈尼默默伸出手与你相握,就像苏丹说的,他事实上并没有更多选择。“我早就已经全无忠诚与荣耀。”离去前他苦笑着看向苏丹被阳光朦胧的身影,“希望这一次,我没有再做错选择。”


  你倒是很能理解他,每一次背叛自己的君主却都只得来更糟糕的结果,多来几次哪怕是你也受不了,于是你贴心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那时候到底有没有相信我?”


  奈布哈尼欲言又止:“算是信了吧,况且如果你真的只是想找点新乐子,那种情况我们也逃不掉了。”


  “靠我自己可想不到逃亡者会把地道入口开在王宫里头。”你干笑一声,“就因为那枚戒指?这是你和我们陛下的约定?”


  向星空之上的神明发誓,你真的只是随口调侃了这么一句,毕竟谁不知道奈布哈尼追随苏丹的丰功伟绩,你却眼见着面前奈布哈尼俊美的脸庞一下子烧得比他的头发还要红。“寻常人就算想要伪装,也不会用那最不起眼的戒指。”他有些支吾地解释,让原本还算可信的理由愈发可疑,你眯起眼,换上摄政王一般的表情步步逼近:“说起来,杜鹃花,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奈布哈尼迅速败下阵来,掩嘴轻咳着退开两步:“您不知道吗?陛下他的名字…就叫达玛拉。”说罢拔腿就跑,原本站立之处插着半截没入泥土的杀生者。


  你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转过头:“那是您自己的名字。”


  苏丹——现在你知道他叫达玛拉了——轻描淡写把玩着手里的斩王剑:“被朕杀死的蠢货留下的名字,不配刻上朕的冠冕。”说罢看向对面噤若寒蝉的可怜小孩:“你呢?那个白痴阿尔图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小孩畏缩又有些迷茫地抬眼:“舒拉纳…”你一愣,这是萨达尔尼曾悄悄告诉梅姬她所期望的孩子的名字,但你不相信这边的自己有那么好心,果然不等苏丹出言讽刺,小孩又继续道,“本赛里曼。”


  我就知道!你几乎要尖叫了,苏丹却只不屑地嗤笑:“卿还真是白痴啊,以为自己不仰仗血统,就能随便践踏这个国家腐烂的根系吗?哈,不过我倒挺想看看那些成天想要王室血脉的老顽固们急转直下的表情。”


  “那家伙不是我。”你无力地再次辩驳,尽管对苏丹知情有所预料——他连刁难你的法子都与萨达尔尼念念不忘的初遇如出一辙,又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宠幸妃子的日程——但你还是没想到他能对着当事人笑得如此开心,苏丹甚至抬手揉了揉小孩明显更偏红棕色的头发:“不满是一颗种子,稍加引导就能发芽,卿自己送来的刀,朕可没有不利用的道理。”


  你眼看着苏丹在这游戏的国度里愈发得心应手地起舞,他甚至跟着摄政王去见了萨达尔尼,你猜另一个你是想以此激怒他,却反被他们旧情复燃般热烈的模样惹恼了,你隔了几天才重新在宫殿里见到你的苏丹,他换了一对更华丽的耳坠,脖颈间和贝姬夫人一样戴上了黄金的项圈。


  “该死的、白痴的、狗吊的阿尔图,”苏丹不容拒绝地命令你给他按摩酸软的后腰,还要对着你大发雷霆,“他居然只舍得用岩石品质的纵欲卡!这品质就是路边的乞丐都不够让他玩那么久。”


  你一瞬间甚至觉得他们俩从精神状态来说还挺配的,但你只沉默地机械重复手上的动作,在萨达尔尼的宫殿外你见到了照看着舒拉纳的梅姬,尽管憔悴而萧索,却仍鲜活的梅姬,她也对你的存在愕然了一阵,但在你极尽所能地谴责另一个自己时,她只朝你疏离地笑笑:“是啊,这个世界的他就是这样的混账。”而后她怜惜地看着你,如妃嫔面对苏丹一样恭敬地向你行了一礼,“所以我才能知道,您并不是我的丈夫。”她说,“别因我而分心,您该去做正确的事啦。”


  你多想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场啊,你的肩头不堪重负地承载着两个世界的期望,身边却只有这个无赖又恶劣的苏丹——他甚至抢走了你的贝姬夫人,那可恶又可爱的小猫咪成天仰着肚皮赖在他饱满的怀抱里,咪咪一叫就有鲜嫩的鸡肉条送到嘴边,都懒得对你手上的肉干投来半点视线!


  “阿尔图卿,我这样忙里忙外地操劳,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心不在焉?”恶劣的苏丹很快抬脚招呼上你,但在看见你失魂落魄的表情后又像找到新的乐趣一样收了力道,脚掌从你的胸口一路下滑,不轻不重踩在你的腿间,“看起来有狗需要安慰了,嗯?”


  你确信“正确的事”中大概率并不包括草苏丹,可他是唯一与你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了,你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拉上了他濒死垂落的手呢?不过那边世界也不再有你在乎的人,如果他能够生育,你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亚当夏娃——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联想让你差点被苏丹咬死,上下都是,作为报复你同样凶狠地咬在他的项圈之下,质问他是不是被另一个你驯养得如此放/浪,他则更凶狠地咬回来,痛骂你们都是被他挑选剩下的白菜萝卜头,以为自己算老几。


  最后你几乎怀疑他要拿你来连消纵欲杀戮和征服三张卡了,他掐着你的脖子自顾自兴奋地起伏,半点看不出刚才还朝你嚷嚷腰酸背痛的模样。“不是说对朕起不来吗,正义的阿尔图卿?”他像野兽一样呼噜着喉咙,洋洋得意地甩动胸前的金链在你脸上打出一道道红痕,“嗯?你底下、哈哈、可诚实得很啊。”


  这下你可算彻底忘记那些文艺范的多愁善感了,满心愤恨地只想着捅烂这张惹人厌的嘴,你也确实把手指头抠进他的喉咙,让他除了尖叫以外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词语。


  “达玛拉,达玛拉。”你气喘吁吁唤他所厌弃的名字,扯着他的头发与他亲吻,你的苏丹则嗤笑着回应“阿尔图、阿尔图”,对背叛者浓情蜜意,对统治者嗤之以鼻。


  另一个你对你们这场惨烈的厮杀结果兴致颇高,盛情邀请你来一场三个人的游戏,你揉着脖颈青紫的手印,声音嘶哑满腔悲愤:“绝对不去!”


  4


  “我不该那么爽快砍下他的头的。”当朝摄政、青金石宫殿真正的主人、另一个你捧着来自东方的瓷杯,往浓茶里丢进几块方糖搅拌,可以容纳整个王室成员聚会的帝国大殿如今空荡荡地被你们两个外人鸠占鹊巢,从窗户就能看见通体雪白的正义之塔,任由这座王宫里最高的建筑物嘲讽地注视着你们的会谈,“我只让他爽到了,现在你也该知道,这个位置是多么无聊啊,我给他带去了最快乐的游戏和结局,在我的游戏里,却再没有另一个我跳出来一起玩了。”


  你对这类神经质的发言无话可说,但你不得不坐在这里听另一个自己抱怨,在这座黄金宫之外,你的苏丹正在暗中会见奈费勒派来的使者——来者你也很熟悉,盖斯,啊,真不愧是你永远的政敌奈费勒啊,光一想你就开始头疼了,希望失去夺人性命权力的苏丹不要因为对方耿直的冒犯就以武力夺去那可怜人的性命。


  “所以…”你努力拉长调子,竭尽所能地拖延时间,“你跑到我的世界,就是为了抢一个苏丹回来继续这场游戏?”


  “如果能如此便捷,我会希望新的苏丹直接掉进我的怀里。”你听见自己许久不曾有过的爽朗笑声,“我只是太无聊啦,明明都把所有条件罗列好了,暴君,卡牌,权力,哪怕一个奴隶都能借此爬到我跟前来了,我是多么宽容地一视同仁啊,可那些愚蠢又懦弱的家伙还是谁都不敢跳出来做第一个,舒拉纳都已经从巴掌大的小毛猴到能跑会跳了,唉,我还挺喜欢孩子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吧?所以我找来了拜玲耶,她总能给我找到乐子,我献祭了不少没用的家伙,还有那枚用不出去的万逝戒,向她召来的神明许愿,‘神明神明,给我点乐子吧’,就这么简单,也可能是我的要求确实太模糊了,不过结果确实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他喝了一口茶,满目欣慰地进入回忆:“我睁开眼,看见了正要砍向苏丹的我自己,你看,你要杀一个苏丹,我正缺一个苏丹,除了神明的旨意,哪还能有那么巧的事呢。”


  你干巴巴地回应:“哦。”


  “别不好意思,你也很有趣,看见自己的反面怎么就不是对我的奖励了,连我们的苏丹都没有这个待遇。”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幻想苏丹的反面会是什么模样,转而拍着腿直笑,“我们的苏丹大概压根没有反面,他就是个自洽的圆,你之前多么想杀了他啊,现在不也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得很开心吗。”


  “我还是会杀了苏丹。”你认真强调,在一切结束时,那些逝去的生命必须要饮下罪魁祸首的血,你无力推翻这份责任。


  “哦…”这下轮到另一个你感叹了,“真好啊,”他仔细端详得你头皮发麻,又摆出那副无趣的表情扭过头去,“真好啊,你还如此充盈着。”


  你终于忍不住质问他:“你明明拥有一切,你没有失去任何人,究竟为什么让自己落入如此地步?”


  “啊,真是个乖宝宝,我要当好人回答你的问题吗?”他摇头晃脑,非要让你等急了才慢悠悠开口,“当然是因为‘苏丹的游戏’,一旦游戏开始,我们的结局就注定了,要被杀死吗?要逃亡吗?要后退隐居吗?要继续征战吗?要取代暴君被奈费勒念念叨叨工作到死吗?要做圣人吗?要彻底沦落成为魔鬼吗?要从根源上弑杀开启这一切的神明吗?”他随意列举着你想都没想过的假设,语气却愈发麻木冷漠,“我不会停下游戏,因为在结局之后什么都没有,善良正义的勇士阿尔图,让我问问你,你终于讨伐了邪恶的苏丹,在那之后你想做什么呢?”


  你无言以对,因为你在举起刀之前就已经决定,你只想回到家,独自一人默默死去,希望以此能够回到那些你所失去的人怀抱中,你从未期望过未来。


  “瞧瞧,没了我们的苏丹,我们自己是多么地软弱啊,”他像终于完成一场表演似地平举着双手站起身,居高临下俯瞰着你,压迫着你的呼吸,“那回到最初,阿尔图,为什么要站出来,阻拦你的君王快乐的游戏呢?”


  “王父,”小孩怯生生的稚嫩呼唤打断了你的回答,摄政王不快地皱起眉头看去,小孩就恰到好处表现得更加畏惧,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摄政王的疯言疯语,“梅姬殿下想邀您今夜入宫。”


  不等摄政王厌烦地拒绝,年幼的小苏丹就毕恭毕敬递上一张最高品质的乐行券,你看见那张脸露出一瞬回归人间般的呆愣,很快又化作兴趣盎然的嗤笑:“这都是多久以前赏赐下去的东西了,她不是一直反对我的游戏吗?”


  “或许她只是格外珍惜加入的机会。”你的苏丹啊,这看似怯懦的孩子对于权力关系间武器的运用是何等熟练自如,摄政王愉快地朝你笑笑:“好吧,难得的好戏,今晚你们可以尽情享受了。”


  你不知道另一个你究竟对你们不算太隐秘的谋划察觉了几分,即使你去问上一个游戏者,你的苏丹也只会傲慢地回答:“我对你们无所不知,他对我们一无所知。”或许被权力浸泡的家伙就是都会变成笨蛋呢?你耸耸肩,既然不会掉脑袋,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现在你意会到了时机,匆匆忙忙找到苏丹,果然取下项圈的雄狮已经在为新的狩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至于一旁盖斯为什么眼睛肿了一只,你努力不去在意。


  另一个你所言不假,暴君,卡牌,权力,这些要素之下掀起一场反叛算不上有多少难度,所有人都只会为他的死亡欢呼叫好,前苏丹名头下笼络起来的传统贵族轻易压下了民间的风声,新兴权贵则大多早就投向了奈费勒,一些为这场游戏所取乐的散兵游勇也抵不过奈布哈尼与阿迪莱之流,但正如一直以来无人敢迈出这一步的原因,先前一切阻碍都抵不上阿尔图本人半分威慑,这一次同样只有你,在众人或震惊或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你迈步上前,延续着你未竟的使命,缓缓抽出古王国之刃…


  “动作快些,阿尔图卿,都这种时候了别磨磨蹭蹭的。”你的苏丹不满地踹开你,好吧,这下你终于想起来这一次最大的变数,忙不迭追上凶狮的背影,生怕他迁怒着把另一个你的脸撕得太碎。


  你们两人一前一后踏入王后的宫殿时,摄政王依然像无所察觉一般歪歪斜斜靠坐在桌前,一口接一口喝着梅姬一次次平静添满的酒,他斜睨你们一眼,随手将小苏丹代梅姬献上的乐行券丢在你们之间,那是一张金色的征服,苏丹愉悦的咆哮一声,与自腰侧掏出佩刀的摄政王同时向前冲锋。


  在激烈的刀剑交错中你相当有自知之明地退开,你看见了门外漠然注视着这一切的小孩,又想起摄政王同你癫狂的自白,像是被推进了翻转不休的仓鼠滚轮,一阵无由的悲哀裹挟着疲倦席卷而上。


  毫无意外地,苏丹大笑着拔出插在肚子上的断剑,反手直直捅进伤痕累累的摄政王心口,胜负已分之下,你在他割下那颗与你相同的头颅前,怜悯地为另一个自己合上逐渐灰败的双眼。


  “因为我听见更弱小者的哭泣。”你低声补全你们之间未竟的问答,“因为我的心是如此指引我的。”


  5


  正如一直以来所说,作为曾经的革命领袖,摄政王本人与他死后的处理才是再一次革命最大的困难。


  你们围在不断染血又被擦拭干净的黄金王座前,你用尽全力才勉强拉住自然而然就要坐上去的苏丹,不断告诉他这不是属于你们的世界,很幸运,重重伤势未愈的苏丹暂时没想砍掉你的脑袋,其余人都向你投来敬佩的注视。


  “我们会离开王都,或许也会离开这个国家,找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梅姬和萨达尔尼一左一右牵着舒拉纳,那孩子在两位母亲身边逐渐回归了童真的依恋表情安抚了你一些,这个坚强的女人没有看你,“当然,如果要治我们的同谋之罪,我们也毫无怨言。”最后没有任何人开口,他们就这样坚决地走出了王宫。


  奈费勒依然抿着苍白刻薄的嘴唇,摇摇头拒绝了递到跟前的冠冕,他的眼神时不时就看向那颗和你一模一样的脑袋——说真的这玩意儿一直放在那里挺让你发毛的——或许他也在思考革命之后依然无法阻止的权力轮回,并且一时半会儿得不出答案。


  阿迪莱从来没有参与进同她曾经最好的战友的对决,屠龙的英雄事了拂衣去,哲巴尔嬉皮笑脸和你们打了个招呼就又紧紧追了上去,你希望他不要太把你那边世界的一点点巧合当回事。


  奈布哈尼有些局促不安,但还是默默站到了你的苏丹身边,你一挑眉,不动声色挤到他们中间,身体力行地告诫他不用非得对谁献上忠诚才能活下去。


  苏丹则不耐烦地走到一旁抱起贝姬夫人用力搓揉,虽然那位置和他自己坐惯的也没有任何区别,但所有人忽然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他有些恼火,伟大的苏丹要从血与火的厮杀中夺得至高无上的权柄,而不是去捡路边没人要的垃圾。至于他怀里眯着眼睛打呼噜的贝姬夫人呢?只要有抚摸抱抱和鸡肉条,在哪里对小猫咪都没有区别,这就是真正的救世主的处世态度。


  “既然如此,”你反而像忽然卸下了什么,又忽然明白了什么,相信自己那边的世界即使没有你、即使可能还要再经历几轮权力与利益的碾轧,但总会有人作出同样的选择——你把那顶设计重量一点都不人性化的冠冕重重往地上一掷,在四散飞溅的奇珍异宝中宣布,“或许不再需要苏丹了也是一种选择。”这就是你最终的弑君。


  苏丹——或许他现在只能被叫作达玛拉了——对你自作主张的决定不满地咧咧嘴,你赶紧掏出那块一直放在兜里的、将你不容拒绝拖回人间的耳坠,擦拭干净血迹为他重新戴上,因为少了许多挂饰流苏点缀,看上去甚至显得有些质朴,但达玛拉也还是得意地晃晃脑袋,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你沉默的宣称,那些呼喊着追随他的传统贵族们也只能吞下不满,气急败坏调头致力于在新的体系中霸占更多利益。


  至于他们以后讨论着要建立议会还是什么的,你已经不再在乎,在寻找回归原本世界的道路上,你面临最大的当务之急是,你必须为你的达玛拉找到更多取代苏丹游戏的乐趣,否则你毫不怀疑某个早上他享受完你最后的服侍后一念之间自己就会脑袋不保。


  “虽然苏丹的游戏结束了,”你看见他兴奋地舔舔嘴唇,丝毫不顾及你尚未锻炼圆满的柔弱身躯,“但有国王的国家不是还有很多吗?”


  前所未有的疲惫再度席卷而来,你死死拽着你永不消停的达玛拉,牙齿碰牙齿地相吻:“拜托你找点别的乐子吧!”


悠闲逍遥

【主苏丹】同时养三只猫阿尔图你是真活该啊

***警告***

谋反囚禁线前提下的无脑纯爱小段子,4k不到的短打

全文免费

灵机一动瞎写的,内含巨量OOC,提前致歉

以上。

 

 

“法、里、斯——”

“你去哪里啊?”

 

法里斯僵住了。

他的脖子缓缓转动,像是生了锈了齿轮那样发出咔啦咔啦声。

 

在声音传来的地方,新苏丹正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像流浪汉那样大大咧咧坐在台阶上,乍一眼看去同阿里木如出一辙,黄金的丝绸面料铺了一地,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过来。”你冲他招招手,“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陪我喝喝酒,我不追究你夜闯皇宫。”

 

法里斯顿了两秒,脑海中...

***警告***

谋反囚禁线前提下的无脑纯爱小段子,4k不到的短打

全文免费

灵机一动瞎写的,内含巨量OOC,提前致歉

以上。

 

 

“法、里、斯——”

“你去哪里啊?”

 

法里斯僵住了。

他的脖子缓缓转动,像是生了锈了齿轮那样发出咔啦咔啦声。

 

在声音传来的地方,新苏丹正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像流浪汉那样大大咧咧坐在台阶上,乍一眼看去同阿里木如出一辙,黄金的丝绸面料铺了一地,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过来。”你冲他招招手,“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陪我喝喝酒,我不追究你夜闯皇宫。”

 

法里斯顿了两秒,脑海中转瞬闪过无数不可能的逃跑方案,确信自己无处可逃了,这才动作僵硬、同手同脚地走过来。

“哈、哈哈,陛下,真巧啊。”

 

“是啊,真巧啊。”你把葡萄酒倒进酒杯,示意他把自己的水杯拿过来,也斟满,“哈比卜的狗饭真不错,是吧?”

 

法里斯毕恭毕敬地接过水杯,捧在手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倒不是真觉得你会对他做什么。只是最近他干的不靠谱的事儿吧,有点多,甚至可以说一句“得意忘形”了,让这位向来循规蹈矩的老好人有一点,或者不止一点的心虚。

 

譬如他一个月没有上朝,天天让新月代劳。

“没事,法里斯,这是我开的头。我以前也天天让贝姬夫人上朝呢!”

 

譬如他最近揍了三个在赌狗场闹事的贵族,这还只是他记得名字的!他不记得名字的那些疑似贵族他都不知道揍了多少了!

“法里斯,那三个贵族已经有两个下大牢了,还有一个也在路上了。而且赌狗场是你的地盘,写你名字的,你按规矩办事又没触犯法律,我管你在里面揍谁啊。”

 

再譬如他现在为了早点拿到狗饭回去喂他的亲亲小狗狗们居然直接从后宫里抄近道,这是嫔妃居住的后宫!他肯定完了!

“赛里曼不是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前两天还在和萨尔达尼幽会呢……何况我这里又没能让你个直男偷情的妃子。你要是真看上哪个侍女,两情相悦的话我肯定大力支持啊!”

 

你默默咽下法德耶的名字,忍不住拍了拍法里斯的肩,“兄弟,我真没打算弄你,要不是正巧想找人说说话我都不打算喊你。”

 

法里斯狐疑地盯着你,“那你刚才喊我喊得那么吓人?”

 

“吓唬你一下嘛,谁知道你那么不经吓。”你耸耸肩,主动和他碰了一下杯口,“哎,正巧,我问问你,你家一共几条狗来着?”

 

“我家?我家里就金阳、银雾、电风、阿卜德还有新月啊,不过如果你要算上赌狗场里那些可就多了……”

 

“停。”你打断他的话,“好吧,五条够多了。我就想问问你,你平时怎么养你家的狗的啊?”

 

“那讲究可多了!”法里斯兴奋起来,开始他的长篇大论,“首先,吃的就很重要,要保持营养均衡还要美味可口……”

 

你耐着性子听了五分钟法里斯的“养狗注意事项”,眼瞅着没完了,不得不再次打断他。

“停!”你说,“我不是要养狗,我只是有点别的、类似的问题想来找你取取经。”

 

“类似的问题?贝姬夫人怎么了?”法里斯问你,在你回答前,还不忘再确认一遍养狗的事儿,“你真的不养狗?我还想最近有个特别好的姑娘要生了,赶明儿给你抱一只回来呢!”

 

“真不养。”你扶住额头,“天,我觉得我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实在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多?你难道除了贝姬夫人还有养了别的吗?”

 

“是啊。”你回答,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抛出了你的问题——你很多个问题中的一个,“你刚才说到吃的,据我所知,你家每只狗的狗饭都是定制的。”

 

“当然!每只狗狗都有他们独特的喜好以及营养需求,我可是研究好久了才定下来现在的方案的!而且还要定期根据最新的体检数据调整呢!就算体检数据没有变化,长期吃一个方案也是会吃腻的……”

 

“停。”你再次踩下刹车,“所以它们会吃别的狗的狗饭吗?”

 

“会啊。”法里斯说,“总归会有好奇的时候嘛!不过尝一口就可以了,说一声就会乖乖回去吃自己的饭了。”

 

“不会发脾气?”

 

“狗也是要教育的,”法里斯说,“这就跟苗圃的孩子们需要教育一样。教得好了,自然不会因为你不让他做什么就乱发脾气。”

 

“不,我的意思是,不会因为吃到了不喜欢的食物而发脾气吗?”

 

法里斯震惊地看着你。

“好吧,难怪你每次去苗圃奈费勒都防得跟什么似的。”他勾住你的脖颈,语重心长,“陛下啊,你不能这么宠孩子,宠物也不行。你这样会害了小家伙的。”

 

你看最被宠坏就是你这帮得意忘形、目无尊长的跟随者们。

 

“他不是……”宠物,也不是小家伙。

你顿住了,没有说下去。是你先错误地拿法里斯养的狗作为参照的,如今再想要纠正也为时已晚了。

于是你叹了口气,只道:“算了。”

 

“所以你的宠物吃了什么?贝姬夫人的猫饭?”

 

“是。”你忍不住开始抱怨,“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吃猫饭,我又没克扣他的口粮。他的一日三餐比贝姬夫人的丰盛多了!”

 

“也许只是好奇呢。”法里斯玩笑道,“也许他觉得猫饭太难吃了,在为贝姬夫人打抱不平。”

 

“我很确信他就是因为吃到了不好吃的东西所以在发脾气,哪怕那是他自己先犯贱的。”你很平静地说出令人侧目的真相,风轻云淡到好像这只不过是你日复一日经历的无数磨难中最不起眼的一环,“这就是为什么我只能坐在这里喝酒。他生气了,把我赶出来了。”

这确实是。

 

法里斯发出了相当响亮的一声啧声。

他一定是觉得你已经彻底没救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怜悯的眼神打量你。他同你碰了碰杯,问你:“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不会还要哄它消气吧?”

 

他的神情告诉你他已经有答案了。

而且是正确的答案。

 

“总归就是花钱呗,”你说,“买点饰品买点玩具……”

过往记忆漫上心头,你干了杯中酒,再满上,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上次他居然还和我闹为什么贝姬夫人能有足够戴满全身的新饰品,他能不能看看自己多大体型贝姬夫人多大体型,这是一个数量级的问题吗?”

 

比贝姬夫人体型大?

法里斯恍然大悟,“噢!你说的是你家那头山狮啊!难怪我先前听哲巴尔说你家山狮和你闹呢!”

 

不,那不是同一件事,山狮那次是因为你不想厚此薄彼所以给它也打了金饰,但是山狮大约觉得不舒服一戴上就发脾气……

唉,怎么谁都冲你发脾气。

 

不过说到山狮,你摸了摸手腕上今早新添的牙印,问法里斯:“那你家狗会闹着要上你的床吗?”

 

“当然会啊。”法里斯说,“狗狗一晚上看不到我可是会想我的!”

呕,他的语气好恶心,他的表情好恶心。

 

“你的床够大?”

你没有考虑过只有一条狗和他分享床铺的情况。你的经验已经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天知道一开始只是贝姬夫人团在你胸口,然后山狮就能顶门翻窗把你的床压得吱呀作响,再之后连那个之前口口声声说着“别妄想影响朕睡眠质量”、欢爱完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踹下床的混蛋现在都硬要在你床上占据一席之地——起码三分之二的地。

 

“够啊!不够就买新的嘛!”法里斯老爷一挥手,豪情万丈,“实在不行就打地铺,总归有办法的嘛!”

 

……好的,看来他也没有狗狗们争风吃醋的烦恼。

地铺是不可能打地铺的,你家里三只猫一只赛一只金贵,当年风餐露宿的山狮现在都被养的喜欢在丝绸抱枕堆里打滚了。你也是不可能地铺的,天天看那么多文书你的脖颈早遭不住这折磨了。

你的床当然足够大到在物理上容下你们四个,但也在其他意味上永远不够大。山狮一露头贝姬夫人就要嗷嗷地炸毛,苏丹一上床山狮就要可怜巴巴得往你腰腹蹭。苏丹平等嫌弃你们所有人,天天想把贝姬夫人和山狮往床下扔。

 

至于你,你快被压死了。

 

快救救伟大的阿尔图老爷吧!这可是苏丹的游戏的最终赢家啊!被宠物们活活压死也太惨了吧!这种死法不要啊!

 

但至少你今夜不会有这个烦恼了。

你今夜不会有这个烦恼了!

 

你突然精神抖擞起来。天哪,苏丹把你赶出来了!你今天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什么地方过夜,大不了就去睡书房!虽然床铺又硬又冷,但起码你不用面对修罗场了!

你还可以清清爽爽睡个好觉。你都多久没睡个好觉了!没人腻着,没猫蹭着,就自己一个人独享一张床。大夏天的和一帮毛茸茸睡在一起绝对是酷刑好嘛!宫廷医师都已经习惯为你准备痱子药剂了。

 

你甚至明天不用绞劲脑汁找借口解释自己夜不归宿!是他先把你赶出来的!

 

去书房也太浪费这大好时机了。奈费勒家的酒你惦记好久了,要不去他家喝酒过夜吧?奈布哈尼上次说好带你去躺欢愉之馆最好的床,到现在都没兑现,要不去欢愉之馆找他?或者就直接跟法里斯回去吧,你睡他的床,让他跟狗狗们打地铺去吧!

 

掌边擦过的一团绒毛打断了你的思绪。

 

你低下头,正对上贝姬夫人亮闪闪的宝蓝色眼睛。

它蹭了蹭你,跃上你的膝头,又矫健地沿着你身上垂下的缎带向上攀,几下就爬上了你的肩膀,在你后颈处窝成一团,为你的肩颈问题再加重担。

你龇牙咧嘴地想把这位主子哄下来,还没来得及叫边上笑得前仰后合的法里斯来帮帮忙,腿边就又蹭上一团暖意。

 

“喵!”贝姬夫人尖叫着,指甲掐进你的肉里,你看不到,但估摸着是得见血的。

你的脚边,山狮懒洋洋地甩着尾巴,把脑袋搁在你腿上,磨蹭着勾引你摸摸它的头。

 

等、等等,它们都在这里也就意味着……

 

一瞬间汗如雨下,你顾不得身上的大小挂件,慌忙去推法里斯。

 

“法里斯!你快走!”

“啊?”

“别喝酒了!你快走,狗饭我回头找人送去赌狗场——”

“但我还没和哈比卜……”

“我明天就让哈比卜去你家。快、走!”

 

法里斯一脸茫然地被你撵走了。

他一手拎着水杯,一手拎着你强塞的酒,走得一步三回头,怪不情愿的,速度慢得你心焦。

快一点啊、快一点啊!再不走的话——

 

你的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像猫,又像捕猎的凶兽,伴随着黄金与宝石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你僵住了。

 

脖颈上的猫爪刻得更深了,贝姬夫人紧紧贴在你身上,挤压着你的软肉。

膝盖上的山狮微微抬起头,朝着来人的方向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远处,又一次回头的法里斯这次终于知道了你为什么赶他走,脸上的表情快速闪现切换,最终定格在一脸仿佛见了鬼一般的惊惧。这会他终于能扭头痛痛快快地走了,两条腿几乎捣初残影。

 

“喵!”

贝姬夫人突然叫了一声,从你身上跳了下去,却也没走远,在你不远处焦躁不安地反复踱步。

 

另一份重量压在你的肩头,黑色的海藻般的长发擦过你的脖颈,蜜色的手臂勾住了你的脖颈。

他把头搁在你的肩膀上,对着你的耳朵悠悠吹气。

 

“看来你和法里斯聊得很开心啊,在说什么呢?怎么不同朕说说?”

“爱、卿。”

 

——FIN——

恶俗蛤蟆大王

【主/花x苏丹】永远不要对苏丹自作多情

tips:花和图是被苏丹伤害的一对苦闷兄弟呀,可惜苏丹一点心都没有,图图最终豁然开朗:得不到b人的心,我还不能得到b人的b吗?

全文1w


历史上有名的黄袍加身策反登基的大臣阿尔图曾有名言:永远不要对苏丹自作多情。


折辱他凌虐他,都随你喜欢;但是一旦对他产生同情或者喜爱,最后被这个无情无义的表字气得火冒三丈,那就是你自己活该了。


——比如像现在这样,在你阿尔图的命令下,苏丹赤裸着身体,像一条被拔了牙的猛兽般蜷缩在王座旁。

金色的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在那具曾经令整个王国战栗的身体上镀了一层脆弱的光晕。阿尔图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朝堂上那些或恐惧或谄媚的面孔。...

tips:花和图是被苏丹伤害的一对苦闷兄弟呀,可惜苏丹一点心都没有,图图最终豁然开朗:得不到b人的心,我还不能得到b人的b吗?

全文1w


历史上有名的黄袍加身策反登基的大臣阿尔图曾有名言:永远不要对苏丹自作多情。


折辱他凌虐他,都随你喜欢;但是一旦对他产生同情或者喜爱,最后被这个无情无义的表字气得火冒三丈,那就是你自己活该了。


——比如像现在这样,在你阿尔图的命令下,苏丹赤裸着身体,像一条被拔了牙的猛兽般蜷缩在王座旁。

金色的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在那具曾经令整个王国战栗的身体上镀了一层脆弱的光晕。阿尔图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朝堂上那些或恐惧或谄媚的面孔。


“看啊,”阿尔图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这就是你们曾经畏惧的苏丹。”


他伸手,铁链哗啦作响。苏丹的脖颈上套着一个黄金打造的项圈,连着一条细细的条链,此刻正握在阿尔图手中。阿尔图轻轻一拽,苏丹便不得不抬起头,露出那张曾经令无数人臣服的面容。


“他现在比一条狗还温顺。”阿尔图笑着说,朝臣们发出附和的笑声。他笑着笑着,突然一脚用力踹在苏丹的腹部,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哼,苏丹直接跪倒在阿尔图的脚边,疼痛地喘息着。


于是,那些赞成的,不赞成的,痛恨的,谄媚的,此刻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苏丹——而你制服了苏丹,你是苏丹的主人,于是他们恐惧的人便变成了你。


但苏丹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愤怒,没有羞耻,甚至没有屈辱。

这双眼睛曾经在战场上让敌人胆寒,如今却只倒映着阿尔图自己的倒影,仿佛他所有的羞辱都不过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


阿尔图对此不置一词。他猛地扯动锁链,苏丹毫无预料,踉跄着被迫向前爬了两步,膝盖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摩擦出红痕。


“说话,”阿尔图命令道,“张嘴。”


苏丹的嘴唇紧闭,如同过去三个月里的每一天。自从阿尔图成功策反,将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从王座上拖下来,苏丹就再没说过一个字。

医生检查过,他的声带完好无损,他只是选择沉默。


“不说话?”阿尔图笑了起来,手指抵在苏丹紧闭的唇缝间,指腹能感受到那干燥的唇纹细微的颤动。

他低笑着,拇指按在对方下巴上施力,"说话啊,陛下。"指节恶劣地撬开齿关,挤进温热的口腔。


苏丹的喉间立刻溢出一声闷哼,舌尖本能地抵住入侵物,却被阿尔图趁机勾住软肉重重一碾。

唾液无法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在深色的皮肤上划出晶亮的痕迹。他的睫毛剧烈颤抖着,颧骨浮起病态的红晕,鼻腔里泄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咳、呜——"指节突然顶到上颚,苏丹猛地弓起背脊,锁链在剧烈动作中哗啦作响。

阿尔图感受着喉管痉挛的收缩,笑着将手指推进更深,直到指根没入唇间。苏丹的咽喉发出溺水般的咕噜声,脖颈绷出脆弱的线条,被唾液呛出的泪水沾湿了睫毛。


——阿尔图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缓慢地,悠然地,对着前苏丹的喉咙进行着这样残忍的深入。


当阿尔图终于抽出手指时,带出的断裂的唾液在下巴上。苏丹弯下腰剧烈咳嗽,肩膀随着每一次喘息起伏,泛红的眼尾像是被人用胭脂狠狠擦过。阿尔图欣赏着他狼狈吞咽空气的模样,将湿漉漉的手指蹭在他潮红的脸颊上:“现在想说话了吗?”


苏丹撇过脸喘息。


今天你也没让他多说一个字。

——————


第二天,阿尔图命人打造了一个铁笼,放在王宫广场中央。他将苏丹关在里面,像展示一头珍奇异兽般让全城百姓围观。


女人们掩面而逃,孩子们好奇地张望,男人们则窃窃私语——他们曾经的王,如今赤身裸体地囚禁在铁笼一角,浑身只有那条象征屈辱的金链。


“暴君已经被推翻!”阿尔图站在高台上宣布,“你们所有人都获得了自由!”


为了让这个场景更加感人肺腑,他甚至装模作样地流下几滴眼泪。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但阿尔图注意到,人们的眼里还是充满了游移不定。本地居民沉默着,他们的眼神在苏丹和阿尔图之间游移,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恐惧。


他们还是害怕猛兽——即便是被拔了利爪的猛兽。


第三天,阿尔图改变了策略。他像一个虔诚的臣子一样给苏丹穿上最华贵的衣服——虽然这些也是他曾经亲手扒下的,给他黑色的长卷发抹上精油,用金箔在他的胸口和小腿画上纹路,为他像曾经戴上金饰——然后牵着他走过王城的每一条街道。


除了脖子上的金链,他和曾经似乎并无区别,看似尊贵,实则束缚依旧。


"你们的陛下现在是我的宠物,"阿尔图向围观者宣布,"谁想摸摸看?"


一个醉汉大笑着上前,伸手想摸苏丹的脸。下一秒,醉汉倒在地上哀嚎,他的手腕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没人看见苏丹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当阿尔图反应过来时,苏丹已经恢复了那副平静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尔图本该愤怒,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他终于在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里看到了昔日猛兽的影子。


那天晚上,阿尔图把苏丹拉入偏殿。


“把您当做野兽饲养真是臣无比正确的决定,”阿尔图用匕首抵着苏丹的喉咙,“事到如今,您还是如此不通人性。”


匕首在皮肤上压出一道血痕,苏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依然沉默。阿尔图感到挫败,又隐约有一丝了然。肉体的疼痛是无法征服苏丹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尔图尝试了各种方法:饥饿、寒冷、当众鞭打、凌虐,侮辱。但苏丹承受一切却不给予任何反应。

阿尔图开始怀疑,也许苏丹的灵魂早已死去,留下的只是一具空壳。


就算是一副空壳,他也不打算放手。


——————

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朝会上,阿尔图正在听取边境战报。苏丹像往常一样跪在王座旁,赤身裸体,沉默如影。大臣们已经习惯了这景象,甚至不再多看他一眼。


突然,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从柱子后冲出,手中匕首直取阿尔图咽喉!


阿尔图来不及反应,眼看寒光将至,一道身影猛地挡在他面前。


“阿尔图卿,”一个沙哑得几乎不像人声的声音响起,“拿上我的刀。”


那是苏丹三个月来第一次开口。阿尔图震惊地看着他,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久违的火焰。苏丹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伸手从阿尔图腰间抽出佩刀,反手掷向刺客。


刀光闪过,刺客肩头溅血。但这只是开始,又有三名刺客从不同方向扑来。苏丹大笑起来,那笑声如同沙漠中的狂风,狂野而自由。他赤手空拳迎上去,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阿尔图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斗。苏丹像一头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野兽,每一击都带着致命的优雅。他没有武器,却用锁链绞住一个刺客的喉咙;他赤裸的身体上很快布满伤口,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来!”苏丹嘶吼着笑着,鲜血从他嘴角滑落,“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最后一个刺客的刀刺向阿尔图后背时,苏丹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挡了上去。刀锋穿透他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但苏丹却在笑,他抓住刺客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对方重重砸在地上。


当卫兵们终于控制住局面时,大殿里已是一片狼藉。苏丹站在血泊中央,浑身是伤却神采奕奕,仿佛这才是他应有的模样。


“苏丹……”阿尔图看呆了,他向着对方伸出手……


下一秒,像一根绷得太久的弦突然断裂,他倒下了。


阿尔图接住了他。苏丹的身体比想象中轻,那些曾经强健的肌肉在三个月的囚禁中已经消减不少。但此刻,在阿尔图怀中的这个男人,眼中依然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你...”阿尔图想问为什么,却哽住了。


苏丹虚弱地笑了笑:“做的不错,阿尔图卿……”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眼中的火焰未灭。

阿尔图突然明白,苏丹救他不是出于忠诚或感激,仅仅是因为他渴望战斗,渴望再次感受鲜血与死亡的刺激。那个沉默的囚徒从来不曾真正被驯服,他只是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成为猛兽。


这混蛋……


阿尔图将苏丹抱回寝宫,亲自为他包扎伤口。医官说伤得不轻,但无性命之忧。夜深人静时,阿尔图坐在床边,看着苏丹因失血而苍白的睡脸。


他应该感谢这个男人的救命之恩,但他知道那不过是自作多情。苏丹的骄傲从未被击垮,他依然是王,即使赤身裸体、伤痕累累地跪着,他的灵魂也从未向阿尔图低头。


阿尔图伸手,轻轻拂开苏丹额前的一缕黑发。月光下,这个曾经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你到底想要什么?”阿尔图低声问,明知不会有答案。


睡梦中的苏丹微微皱眉,仿佛在做一个关于征服的梦。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着什么。阿尔图俯身去听,却只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

阿尔图的指尖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苏丹腹部的伤口上。三天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依然昏迷不醒,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医官说失血过多,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你倒是睡得安稳。”阿尔图低声说,手指在绷带上打了个结。没有了往日的锋芒,此刻的苏丹看起来几乎称得上脆弱。


阿尔图不由自主地伸手,拨开挡在苏丹前额的一缕黑发。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像曾经那样侍奉苏丹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阿尔图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迅速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表情。鲁梅拉端着热水进来,看到阿尔图还在,明显吃了一惊。


“陛下,您又守了一整夜?”鲁梅拉小声问道,将水盆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下一秒就被阿尔图拉住了手臂开始哭诉——


“这个自以为是的傲慢的目中无人的混蛋!"阿尔图拉着小姑娘的手,坐床边开始滔滔不绝地倒苦水连气都不带喘的,“他以为他是谁啊整天阿尔图卿这个阿尔图卿那个的叫我头都大了!”

“策反之前当奴才也就算了策反之后我对他够好了吧没杀他没饿着他还让他住那么好的房间整日端茶送水结果呢他连句谢谢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在这边睡我又开始当牛做马地伺候...”阿尔图突然哽住,因为隔壁房间传来清晰的咳嗽声——苏丹醒了。


阿尔图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表情,只是脸上的泪痕和手里皱巴巴的手帕出卖了他。“咳,鲁梅拉,关于边境税收的事明天再谈。”他压低声音故作镇定地说。


他装模作样转身要走,却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


床上的苏丹睫毛颤动,眉头紧锁,似乎在挣扎着要醒来。阿尔图的心跳突然加快,他两步跨回床边,俯身观察。


苏丹的眼睛慢慢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因虚弱而显得朦胧,却在聚焦到阿尔图脸上时,瞬间恢复了锐利。


“水…..”苏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阿尔图犹豫了一秒,还是伸手扶起苏丹的头,将水杯递到他唇边。苏丹贪婪地吞咽,喉结上下滚动,一些水顺着嘴角流下,滑过脖颈,消失在锁骨凹陷处。


“慢点。”阿尔图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苏丹喝够了,推开杯子,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回阿尔图脸上。他的嘴唇因湿润而显得有了血色,微微上扬成一个阿尔图熟悉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阿尔图卿,”苏丹的声音依然虚弱,却已经带上了那种令阿尔图恼火的傲慢,他舒舒服服地躺在枕头上,“你看起来糟透了。”


阿尔图差点把水杯摔在地上。三天不眠不休的守护,就换来这么一句?他咬紧牙关:“看来我是白担心了,您精神这么好看样子不需要我在这边守着了。”


苏丹轻笑了一声,随即因牵动伤口而皱眉。他试着动了动身体。


“别乱动!”阿尔图按住他的肩膀,“伤口会裂开。”


"那你倒是把枕头垫高些,"苏丹理所当然地命令道,恃宠而骄的样子让阿尔图恨得牙痒痒,“该怎么侍奉你的王你都忘了吗,阿尔图卿?”


阿尔图瞪大眼睛:“你以为你现在在哪?还是在你的王宫里吗?”


苏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阿尔图的愤怒不值一提。那种眼神——阿尔图太熟悉了,那是王者在俯视不懂事的臣子。


不知为何,阿尔图发现自己真的转身去叫侍女换被单,又吩咐厨房准备些粥。当他回到床边时,苏丹已经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了一些,尽管脸色白得像纸,汗珠顺着太阳穴滚落。


“你真是...”阿尔图想骂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要命了。”


苏丹靠在重新垫高的枕头上,闭目养神,嘴角依然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这点小伤杀不掉我的,朕从十三岁就可以亲手砍下狮子的头了。”


你还挺骄傲的。

阿尔图沉默地站在床边想着,看着阳光描摹苏丹的轮廓,开始胡想。


——苏丹永远是苏丹,这个男人的骄傲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连重伤和囚禁都无法磨灭。某种复杂的情绪在阿尔图胸口膨胀,既不是纯粹的愤怒,也不是完全的厌恶,而是一种他无法命名的感受。


接下来的日子,阿尔图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又成了苏丹的专属仆人(该死,他明明好不容易策反了怎么又沦为这种地步的?)。尽管他依然是名义上的统治者,尽管苏丹脖子上还戴着那条金色项圈,,但每当阿尔图走进那间卧室,苏丹就会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指使他做这做那。


“读给我听,”苏丹会指着桌上的书说,“第三十七页。”


或者:"葡萄。剥皮。"


更过分的是:“把贝姬夫人给我带过来,要摸。”


阿尔图每次都咬牙切齿地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却总会在第二天又出现在苏丹床前,手里拿着对方前一天随口提过的某本书,或是从远方家里快马加鞭运来的贝姬夫人和他的金猫窝。


宫廷里开始流传新王对前朝苏丹的特殊“优待”。有大臣委婉地提醒阿尔图注意影响,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苏丹救过他的命,等伤好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但什么是正轨呢?阿尔图在深夜独自饮酒时思考这个问题。最初,他囚禁苏丹是为了报复,为了证明自己的胜利。

可现在,看着苏丹一天天恢复血色,那双眼睛重新变得锐利如刀,阿尔图发现自己竟然感到一丝...欣慰?


一个月后,苏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阿尔图命人打造了一条更长的锁链,允许他在庭院活动。


苏丹能下床走动的第一天就闹得王宫鸡飞狗跳。


阿尔图正在议事厅与大臣们商讨边境税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他皱眉推开窗户,看到庭院里仆人们惊慌地四处躲避,而骚动的中心——那个带着纯金颈链的身影,正手持从守卫那里夺来的长矛,在喷泉边练习刺杀。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苏丹身上,勾勒出他虽消瘦却依然流畅的肌肉线条。镣铐在他脚踝上叮当作响,却丝毫不影响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长矛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


“陛下,这...”大臣结结巴巴地说。


阿尔图抬手制止了他,眼睛无法从窗外那个身影上移开。三个月卧床静养似乎丝毫没有损耗苏丹骨子里的野性,反而像久困的猛兽终于出笼,比以往更加危险而美丽。


“会议暂停。”阿尔图突然说,丢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大臣,大步走向庭院。


当他来到喷泉边时,苏丹刚好完成一套复杂的连续招式,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到阿尔图,他不仅没有行礼,反而将长矛尖端挑衅般地往阿尔图方向点了点。


“来比划比划?阿尔图卿。”苏丹的笑容比阳光还刺眼。


阿尔图本该愤怒,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他接过侍从递来的剑,摆出起手式:“别哭喊着求饶。”


我这周目可是体魄和战斗全点满了!


这场比试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苏丹虽然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技巧依然精湛。阿尔图发现自己必须全神贯注才能抵挡那些刁钻的攻击。两人在庭院中腾挪闪转,剑与矛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引来众多仆人偷偷围观。


最终,阿尔图的剑尖抵住了苏丹的咽喉,而苏丹的矛尖也停在阿尔图胸口。两人气喘吁吁地对视,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平手。”阿尔图说。


苏丹大笑,随手将长矛扔给一旁的守卫:“换做曾经,我能在三步之内击败你。”


“我看也未必吧。”阿尔图反驳,却忍不住跟着勾起嘴角。阳光下苏丹的笑容如此鲜活,与记忆中那个苍白虚弱的囚徒判若两人。

——这就是那个众剑所吻的王子,众望所归的冠军。


这一刻,阿尔图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像蝴蝶振翅。


接下来的日子,阿尔图发现自己开始有意无意地寻找苏丹的身影。他命人扩大了苏丹的活动范围,默许他在特定时间使用训练场,甚至亲自挑选了几本军事策略书籍送到苏丹房间。


“无聊打发时间用的。”阿尔图将书扔在苏丹床上。


苏丹随手翻开一本,挑眉:“想学怎么对付我的旧部?”


“随便你怎么想。”阿尔图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阿尔图卿,”苏丹的声音带着玩味,“你最近对我是不是太好了点?”


阿尔图背对着他,耳根发烫:“怕你无聊死了,少自作多情。”


身后传来苏丹的轻笑,阿尔图不敢细想他在笑什么。


那天晚上,阿尔图做了个梦。梦中苏丹站在沙漠中央,金黄的沙粒从他指间流淌,他对阿尔图伸出手,却在阿尔图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化作一阵风消散无踪。阿尔图惊醒时,发现自己的手正徒劳地抓着空气。


次日清晨,阿尔图命人准备了一壶上等的石榴酒——苏丹曾经最爱的饮品。他亲自端着酒来到苏丹常在的露台,果然看到那人正倚在栏杆上眺望远方,晨风吹动他松散的黑发。


“喝一杯?”阿尔图将酒壶放在大理石桌上。


苏丹转身,目光在酒壶上停留片刻,露出一个阿尔图熟悉的、带着掠夺性的笑容:“战利品?”


阿尔图倒酒的手顿了顿:“...礼物。”


苏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一滴暗红色的酒液顺着脖颈滑入衣领。他将空杯放回桌上,眼神清明得近乎冷酷:“我不需要你的礼物,阿尔图卿。战利品我收下,怜悯就免了。”


阿尔图感到一阵刺痛,却固执地又倒了一杯:“不是怜悯。”


“那是什么?”苏丹突然逼近,近到阿尔图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铁锈味——那是镣铐摩擦皮肤留下的血腥气,“同情?愧疚?还是...”他的手指划过阿尔图的手背,“...更肮脏的东西?”


阿尔图猛地抓住苏丹的手腕:“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苏丹歪头,表情天真得残忍,“知道你像个发情的少年一样偷看我练剑?还是知道你现在心跳快得像兔子?”


阿尔图感到血液冲上头顶,既愤怒又羞耻。他应该推开苏丹,应该转身就走,应该...但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理智,反而将苏丹拉得更近。


“你想要什么?”阿尔图声音嘶哑。


苏丹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和认真:“问题是你想要什么,阿尔图卿。如果你想上【床,直说就好。但如果你想要别的...”他轻笑一声,“我建议你找个会爱的人。我从出生起就没那功能。”


阿尔图早就知道会这样。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阿尔图头上。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胸口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真是...浪费我的时间。”阿尔图转身时碰倒了酒壶,暗红色的液体在宫殿地板上蔓延,像一滩鲜血。


之后几天,阿尔图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苏丹的场所。他把自己埋在政务中,批阅奏折到深夜,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每当闭上眼睛,那个阳光下持矛的身影就会浮现在眼前,带着令人窒息的鲜明。


一周后的傍晚,阿尔图在花园偶遇正在喂鲤鱼的苏丹。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连脚踝上的镣铐都显得像某种装饰。阿尔图本想绕路,却听到苏丹头也不回地说:


“躲着我?不像你的风格,阿尔图卿。”


阿尔图停下脚步:“只是不想打扰陛下喂鱼的雅兴。”


苏丹撒了一把鱼食,看着锦鲤争相抢夺:“你知道吗,这些鱼很有趣。给再多食物也永远吃不饱,仿佛饥饿是它们存在的意义。”


阿尔图没有接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鲤鱼跃出水面的声音偶尔打破宁静。


最终是苏丹再次开口:“我没打算道歉。”


“我知道。”以我对你这b人的了解,你会道歉就怪了。


“你恨我吗?”


阿尔图望向远处逐渐西沉的太阳:“我应该恨你。”


苏丹笑了,那笑容里有一丝阿尔图从未见过的东西——近似于遗憾:“那就好。恨比爱简单多了。”


那一刻,阿尔图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走向苏丹,在对方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伸手摘下了那片落在苏丹肩上的花瓣。


“我不恨你,”阿尔图平静地说,“但我也学聪明了。你是沙漠里的风,没人能抓住一阵风。”


苏丹凝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阿尔图读不懂的情绪。最终,他只是轻轻点头:“终于开窍了,阿尔图卿。”


当夜,阿尔图独自站在露台上,望着满天繁星。他想起小时候在人群里第一次见到苏丹的样子,他坐在马上长发随风飘散,他享受着人群的欢呼,眼睛锐利得像一只猎鹰——美丽、凶猛、永远无法真正驯服。

最终他不得不放它回归天空,尽管那意味着再也见不到它俯冲捕猎时的英姿。


有些东西,注定只能远远欣赏。阿尔图举起酒杯,对着虚空轻轻一碰。


————

第七杯酒下肚时,阿尔图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把酒壶砸在自己头上。月光下的花园安静得令人烦躁,只有喷泉的水声像在嘲笑他的愚蠢。


“不会爱人?”阿尔图对着空气举起酒杯,“那你他娘的是个什么?石头做的?铁铸的?”


酒液在杯中晃动,倒映出一轮扭曲的月亮。阿尔图突然很想看看这杯酒泼在苏丹那张永远胜券在握的脸上会是什么效果。也许那张带着戏谑笑意的脸上会终于出现裂痕?也许那两片总是说出伤人话的嘴唇会因震惊而微微张开?

——更有可能被那个暴躁的混蛋一剑捅死。


“陛下在借酒消愁?”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尔图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靠在月桂树下——火红的头发即使在昏暗中也鲜艳得像团火焰,奈布哈尼正用他惯常的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看过来。


“滚。”阿尔图简洁地说。


奈布哈尼反而走过来,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听说您最近在为某人伤神?”


阿尔图眯起眼睛:“谁告诉你的?”


“整个王宫都在传您被拒绝了。”奈布哈尼抿了口酒,“啧,这么苦的酒,果然是失恋的人喝的。”


阿尔图想反驳,却突然泄了气,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他说他不会爱人。说从出生起就没那功能。”酒劲上涌,他忍不住补充,“多么歹毒的话啊。”


令他意外的是,奈布哈尼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差点打翻酒杯:“经典苏丹式回答!十年前我也收到过一模一样的台词!”


阿尔图抬起头:“什么?”


“噢,您不知道?”奈布哈尼眨眨眼,“我可是第一个公开追求他的人。送花、写诗、在他窗下弹琴——直到他把我送的十四行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念出来,然后笑得前仰后合。”


阿尔图想象那个场景,莫名觉得奈布哈尼也有点可怜:“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不在乎他爱不爱我,只要让我爱他就行。”奈布哈尼转着酒杯,“您猜他怎么回答?'感情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奈布哈尼卿。'”他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苏丹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


阿尔图突然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所以是对他还有期待的我的错?”


“不,陛下,您的爱是珍贵而美好的,爱永远都是珍贵而美好的,”

“错的是苏丹自己——他不爱我们任何人。”奈布哈尼举杯,又像叹息又像释然,“敬我们共同的、无情的太阳。”


两只酒杯在空中相碰。几杯下肚,阿尔图发现和奈布哈尼其实挺共情的——他们宛如一对被苏丹折磨的难兄难弟——如果忽略当年他焦头烂额撕苏丹卡,奈布哈尼在外面纵情声乐的日子的话。


“您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奈布哈尼脸颊泛红,"即使这样,我还是忍不住回想起曾经的誓言——苏丹问我想不想做他的侍卫的那个下午。”

“我说好的,陛下,我会用我的生命守卫您,直到死亡带走我……我当时说得跟告白似的,您可别笑我……其实我心里知道,为他前赴后继的人太多了——而且大多数没什么好下场。”说这话的时候,奈布哈尼的眼里有亮光,“后来我想通了,他不爱我,我爱他就够了。我帮你推翻的他——这没错,这不代表我不爱他了。”


这就是被苏丹折磨十年终于疯了开始PUA自己了。阿尔图默默喝了口酒。

“上个月他发烧,我偷偷换了三次他额头上的毛巾。"


阿尔图皱眉:“那天值班的不是你。”


“所以我打扮成侍女溜进去的。”奈布哈尼得意地说,似乎没觉得自己男扮女装有什么不对,随即又垮下脸,“然后他醒来第一句话是'你穿裙子太有意思了,奈布哈尼卿'。”


阿尔图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差点从石椅上滑下去。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被苏丹折磨的傻瓜。这个认知奇异地治愈了他。


“你说,”阿尔图晃着空酒壶,“为什么我们非要得到他的爱?”


奈布哈尼眨着迷蒙的双眼:“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错!”阿尔图福至心灵,“因为我们是蠢货。”


“啊?”


阿尔图站起身,脚步有些飘忽,但眼神异常明亮:“我是王了对吧?整个王国都是我的对吧?那苏丹也是我的!爱不爱重要吗?”他越说越兴奋,“就像...就像我房间里的黄金猫爬架,我也不爱它,但它就是得待在那儿!”


奈布哈尼张大嘴:“陛下,您这个比喻...”


“完美!”阿尔图转了个圈,“他想当无情的战斗机器?很好!那就轮到我当这个强取豪夺的暴君!”他突然抓住奈布哈尼的肩膀,“你说,强扭的瓜甜不甜?”


“呃,理论上...”


“不甜!”阿尔图自问自答,“但是强扭下来我就心里舒爽……!”


奈布哈尼呆滞片刻,突然举杯:“敬您的强盗逻辑!”


两只酒杯再次相碰。阿尔图感到一种奇特的解脱——去他的两情相悦,去他的心灵相通。苏丹强迫他玩这撕卡游戏的时候有问他愿意不愿意吗?他攻城略地时讲过道理吗?他剑指王座时考虑过前任苏丹的感受吗?


“我要让他习惯我的存在,”阿尔图宣布,“就像习惯脚上的镣铐。”


奈布哈尼凑近:“具体计划是?”


“首先,”阿尔图竖起一根手指,“从明天开始,我会把他一直拴在身边。”



奈布哈尼呛住了:“什么?”


“朝会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我会宣布让他做我的王后。”阿尔图眼睛发亮,“你想,以他的骄傲,被当众宣布纳入我的后宫会有什么反应?”


奈布哈尼想象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按他的臭脾气,会当场拔剑吧...”


“不错!”阿尔图得意地说,“我带着八瓶生命药水,只要他砍不死我,就是我赢。”


奈布哈尼敬畏地看着阿尔图:“陛下,您要么是个天才,要么是个疯子。”


“都是!”阿尔图高举酒杯,“敬疯子国王和他的无结果的感情!”


月光下,两个醉醺醺的男人笑得像找到了人生真谛。而在远处的塔楼上,苏丹正倚窗而立,皱眉看着花园里那两个又唱又跳的身影。


“蠢货。”他轻声说,却迟迟没有关上窗户。

暗物质
有了正教祭祀新衣服画一个 :图...

有了正教祭祀新衣服画一个 :图最后接受了他的宠物喵

  

  ps:感觉不能穿裤X去大战,所以加了个外套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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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想吃带甲黑王了开始激情创作发现根本不会画甲!爬去找参考结果画完线稿发现一股魂味又修修改改修修改改最终变成如此美丽的!美丽的!牢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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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老板让我带薪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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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熊幽灵

【图/花苏】列王纪

◎总之图苏前提的花苏,是所有属性拉满权谋max智慧点太高看起来有点伪人但是真贤王的善名图,看起来善堕实际上依旧乐子人的苏丹,和被以上两位玩弄于股掌但凭真心换真心的宠臣奈布哈尼(悲

◎我18体魄15战斗的主角哥你告诉我被刺杀?真的吗我不信(x 你的苏丹要改革你改不改?你死都要改,看似恋爱脑拉扯实则奈费勒爽赢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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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切乱局落定,新的苏丹登上王座,奈布哈尼却向新王请求自我流放。


  绝不是因为最终之战时,他面对着曾经宣誓效忠的君主全无优雅地痛哭流涕——法里斯和哲巴尔也...

◎总之图苏前提的花苏,是所有属性拉满权谋max智慧点太高看起来有点伪人但是真贤王的善名图,看起来善堕实际上依旧乐子人的苏丹,和被以上两位玩弄于股掌但凭真心换真心的宠臣奈布哈尼(悲

◎我18体魄15战斗的主角哥你告诉我被刺杀?真的吗我不信(x 你的苏丹要改革你改不改?你死都要改,看似恋爱脑拉扯实则奈费勒爽赢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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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切乱局落定,新的苏丹登上王座,奈布哈尼却向新王请求自我流放。


  绝不是因为最终之战时,他面对着曾经宣誓效忠的君主全无优雅地痛哭流涕——法里斯和哲巴尔也做了,他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归根结底这还不是因为他们的新苏丹隐瞒了一件关于戒指的小事,之后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也不是因为他对作为苏丹的阿尔图有什么不满,事实上奈布哈尼相信没有人能比阿尔图做得更好了,看看奈费勒快要压不下去的嘴角吧,奈布哈尼全不怀疑,在这两人的折腾下,王国内外赞颂新苏丹的诗歌只会越来越多。


  “那莫非是看上了哪家商队里的姑娘?还是要与有夫之妇私奔?”阿尔图坐在旧王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的王座上,似笑非笑看向花花公子低垂的脑袋,语气轻松地调侃,“不过我可不能答应,奈布哈尼,你过去对我帮助颇多,最后若反遭流放,我岂不是得落下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恶名。”


  奈布哈尼仍僵硬地低着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朝了,翩弋于欢愉之女间只需要一点钱财和真心,无论出于何种心态,过去的苏丹对奈布哈尼的纵容足以让九泉下无数的亡灵委屈悲哭,而现在,奈布哈尼只对身处王座之上的那人感到发自本能的畏惧。


  “我的伙伴,你难道觉得我会害你吗?”阿尔图无奈叹息,“我给了法里斯最大的狗场,放哲巴尔去想猎什么猎什么,为赛里曼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了最好的老师,只要他们花一点微不足道的时间来报个道,与我聊聊天,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了,这是你们应得的,奈布哈尼,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或许…或许是因为…被无数人赞美喜爱的红色的长卷发落下一缕,在眼前刺痛地摇摇晃晃,奈布哈尼深深地呼吸,看着一滴冷汗落下,迅速浸湿了脚尖前的石板又消失无踪。


  阿尔图轻笑了一声,他分明早就知道答案,甚至比奈布哈尼本人还要更早觉察。


  “看来比起轻松的差事,你还是更喜欢自找麻烦啊。”如今光芒万丈的苏丹站起身,招呼奈布哈尼跟上去,穿过洒满阳光的长廊与庭院,经过的仆人都恭敬而崇拜地向英明的君王问候,阿尔图也都笑着回应,他们穿过奈布哈尼本该被禁绝在外的后宫入口,一同走到某座过分华丽的宫殿前,路上忙碌的仆从与焕然一新的氛围在此处都消散了,仿佛被时空隔绝出停滞的真空地带。


  阿尔图抛来一串钥匙,奈布哈尼条件反射接住,触碰的一瞬就知道那是复制品,一如既往,他们的苏丹早有准备。


  “他归你管了,我的宫廷侍卫长大人。”伟大、公正而贤明的苏丹陛下宽和地微笑着,笑容与手中的钥匙一起尖锐地刺破血管,将奈布哈尼全身的冷汗冻结,“可不要把他弄坏了。”


  1


  帝星交叠,王朝更替,所有人在为摆脱过去苏丹恐怖统治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惴惴,尽管阿尔图已然身体力行证明他的英勇、仁爱与智慧,但曾经那位苏丹同样战袍与桂冠加身,谁都不知道那巍然的王座是否确实有着将贤人腐蚀的魔力。


  而随着新苏丹的政令一条条颁布,贵族们的担忧很快又换了方向:苏丹的仁慈是否太过泛滥,以至于让自己染血的利益受损?


  过去并非没有苏丹尝试过改革,他们大多年轻且天真,可如同浪潮想拍碎堤岸、蚂蚁想搬动大山,根节盘绕的权贵们横亘在苏丹与踩着土地生存的人之间,有的是办法把这份仁慈化作使他们彼此刀剑相向的利刃,下一位苏丹永远更好。无数年、无数次,在前任苏丹不讲理地将朝堂变成游戏棋盘以前,这些都是权力者们早已融于血脉的本能。但是就在贵族们为久违的权力斗争摩拳擦掌、准备给这位俗套的新君一个教训时,阿尔图依然轻松地负着手,悠哉悠哉走上朝堂。


  这位苏丹看起来是如此泰然自若,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前的政令引起了多少风波,奈费勒为阿尔图无视自己的提醒感到恼怒和担忧,有人不屑嗤笑:他甚至还带着妃子上朝……


  等等,妃子?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纱帐后的身影,众所周知新苏丹即位的第一天就遣散了后宫,唯一的女主人梅姬殿下正在遥远的封地为第一位女领主授爵,那这位?一时间连最恶意的目光都变得八卦起来,期待着被以完美之名歌颂的贤王先一步染上污点。


  “各位似乎对此很有兴趣?其实也没什么可遮掩的。”阿尔图笑了笑,毫不在意那些目光打探的对象是自己的妃子,宽容的苏丹挥挥手,仆从就战战兢兢挑开幔帐,台阶下瞬间接二连三响起失态的惊呼与饰品的摔打声。


  “达玛拉将是我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阿尔图牵过那只宽大有力的手,迎着对方既嫌弃又趣味盎然的目光微笑,“如果你们不习惯更改称呼,也可以继续叫他苏丹陛下,当然,在他正式继位前,这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名头。”


  有老臣捂着心脏颤颤巍巍跪倒:“您、您这是…”


  “很明显,宣告我的继承人。”阿尔图是如此真诚而坦然,理所应当得让群臣们开始怀疑自己,“我一死,他上位,既然我和梅姬没有后嗣,国家总要有所准备,此事有那么难以理解吗?”


  “您真是疯了!”回过神来的群臣义愤填膺,“他是罪行累累的旧王,是您亲手推翻的旧主,怎么能、怎么能…”


  “直到现在,以及未来我死去之前,他依然是俘虏和囚徒,我会给予他惩罚,督促他赎罪改过。”阿尔图面不改色地微笑着,循循善诱地为茫然混乱的群臣耐心解释,“只要待国家稳定下来,很快就会选出新的继承人,诸卿应当没有在期待我立马暴毙吧?”


  过分强烈的震荡使这座终日纷扰的殿堂陷入了难得的安静,权贵们面面相觑,不敢直视上方兴致勃勃打量众人的恶兽,他们固然有办法利用阿尔图的仁慈与改革推波助澜,可如果结局是回到过去为一张卡片惶惶的日子,失去那一点利益似乎又变得可以接受了。


  至于拒绝这份继任或者日后以同样的方式推翻那头甚至没有被挂上锁链的野兽?哈哈,多好笑的笑话,如果他们能做到,早就轮不到阿尔图在这里耀武扬威了。


  倒是奈费勒第一个接受了现状,虽然同样惊诧,但阿尔图提出的每个理由都如此合理,既然有利于改革的推行,他的理想国也并非不能容纳一个威慑性的必要之恶。


  “这是苏丹的旨意,”万人之上的宰相权杖点地,朝呆愣的书记官颔首,“记录下来。”


  于是如此戏剧性又迅速地,伟大的苏丹有了自己的继承人,自然有忠志之士对这个人选提出抗议,阿尔图也不急不恼,他会宽容而温和地拉过反对者的手,用冷静和缓的语气陈述自己的论据,紧接着话锋一转,他们的国度、他们的人民,伟大的事业,一切幸福美好的未来都将于这场改革中变得唾手可得,再激烈的反对者都不自觉心生向往。


  “这只是缓一时之计,”最后,伟大的、贤明的苏丹会适时露出隐忍的疲惫,随手将从阴影里扑过来的爪子按下,带着令人想要亲近的微笑看向反对者,“毕竟我不会在他之前死去的,不是吗?”


  当奈布哈尼昏昏沉沉地在欢愉之馆听到这个消息,人们大都已经欣然接受了苏丹的决定,再怎么说这也是那位智慧之王的意思,人人都知道他是如此爱着他的子民,一切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而一切确实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苏丹与宰相忙得足不点地,当下的奈布哈尼低下头,又一次理了理新送来的宫廷侍卫长制服,华丽中点缀着恰到好处的闲适,简直像是早早为他量身定做——一切都正如阿尔图所预料的。


  多么可怕啊,他的苏丹,奈布哈尼几乎要为自己的人生落泪了,为何他所效忠的每一位苏丹都是如此?


  “我很可怕吗,奈布哈尼?”而他的上一位主人正坐在高高的窗台边,垂下一条腿猫甩尾巴似地悠悠闲闲晃着,“还是说没有砍下我的头让你如此失望?”


  奈布哈尼低着头一言不发,或许他确实有如此赌气一般的怨念,在他抱着濒死的苏丹大哭过后。他以为已经能够把过去所有爱与恨、枯萎的玫瑰与毒酒一同埋葬了,他在因失去几大头牌而萧条不少的欢愉之馆买醉了一整个星期,刚刚开始试着与世界和解,却没想到一醒过来就不得不面对如此现实。


  “哈哈,真生气了,奈布哈尼,你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旧苏丹,如今的达玛拉大声取笑,看透奈布哈尼从来不算难事,而这让奈布哈尼更加感到不公平了。


  “那您又像什么呢?在这后宫里?”奈布哈尼大声回应,如今的后宫连仆从都不敢逗留,他俩可以尽情把过去十几年没来得及吵的架悉数补上,“达玛拉殿下,难怪是达玛拉,您的父亲早就知道您要给苏丹做妻子…”


  后面的话淹没在激烈的打斗中,自达玛拉拿得起剑开始,奈布哈尼就没打赢过这个怪物,但现在奈布哈尼有剑而达玛拉没有,达玛拉浑身缠着绷带而奈布哈尼没有,达玛拉是囚徒而奈布哈尼是监管者,综上所述,奈布哈尼…奈布哈尼还是被反扭着胳膊压在地上,拍着地板悲愤认输。


  “我只是不屑于欺负伤患…别咬了!”好不容易堵住流血的鼻子,挂着一胳膊牙印,奈布哈尼还不得不帮浑身血痂炸开的罪魁祸首重新包扎,所幸智慧的阿尔图在宫殿中备齐了绷带与各种药物,显然对这位前苏丹的秉性早有预料。


  “你能欺负得了谁?杀了自己的主人还哭哭啼啼的奈布哈尼。”达玛拉倒是为这场小小的胜利相当得意,吐出一口血沫发表得胜宣言,见奈布哈尼脸色一变看向那些狰狞的伤疤,还要故意抬起胸口,“和你捅出来的洞打个招呼?”


  他那时果然听到了!奈布哈尼耳根通红,反应却比被咬了一口更加激烈,甚至在退开时踢翻了脚边的药罐:“不!我只是…”


  只是恨他?还是想拯救他?贯穿那颗心脏时所感受到的、与常人无二的热烈鼓动仿佛又回到手中,旧伤逐渐愈合,背叛的伤痕却永远烙刻在背叛者的灵魂,奈布哈尼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又松开,偏过头自嘲地笑笑:“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还是不死去呢。”


  “哼嗯,或许是你们伟大的苏丹掏空了腰包跪着求我活下来?”达玛拉倒是相当得意地抬起下巴,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如今身份的转换,更没有半分战士的荣耀与骄傲,“他说他会让我看见最有趣的事,要我说,现在还远远不够呢。”


  当然了当然了,奈布哈尼捧着达玛拉的胳膊一圈圈缠上绷带,心不在焉地想,就连他作为旧臣都认为阿尔图对这位过去的苏丹简直宽容到令人发指,没有铁笼也没有锁链,满地都是可化作武器的危险品,偌大的后宫就这么任由曾经的苏丹大猫巡视领地一样肆意撒泼打滚。


  至于当初给奈布哈尼的钥匙串,里头大部分负责让他能够进出重重封锁的后宫大门,一枚负责锁好宝库,防止脆弱的珍宝被找乐子的达玛拉摔坏听个响,最新配的一枚则负责在门禁时间把达玛拉锁进随便哪座宫殿的卧室里,避免大猫半夜突发奇想打搅为民操劳的苏丹休息——从最新一枚看来,奈布哈尼猜测前面的钥匙都收效甚微。


  未被拔去獠牙的野兽如今也依旧老老实实在这座名为后宫的笼子里安睡,新旧两位苏丹好像彼此达成了某种隐秘的默契,其乐融融给所有人展示这份象征性的俘虏关系。


  但在这份宽容之下,奈布哈尼又无法不向旧主的颈间投出视线,过去能轻易夺走所有人生命的万逝戒被拜玲耶和鲁梅拉齐力融成了华美而无害的项链,虽然阿尔图物归原主时脸上挨了响亮的一巴掌,这美丽的红宝石项链最终还是留在了达玛拉脖子上,尚未完全消散的余威一如贤明的苏丹隐藏于平静笑容之下的危险暗涌。


  奈布哈尼得以窥见过那份暗涌,在胜利的时刻。他正为自己消逝的忠诚哭得稀里糊涂,忽然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就将他从几乎被扎成刺猬的苏丹身上拉开,阿尔图微笑着把所向披靡的万逝戒随意丢到他手上,可称温柔地重新将旧王的“遗体”托上王座。


  “去享受你们的胜利吧。”阿尔图宽慰着泪流满面的近卫们,手指轻捋过苏丹滑落的、染满鲜血的额发,“我也要享用我的了。”


  多么可怕啊,被哲巴尔拉出大殿的奈布哈尼头一回因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好兄弟打了个冷颤。至少那一刻,他发自内心希望苏丹已经死了。


  2


  “奈布哈尼!”大清早听见自己的名字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奈布哈尼还是抬头看去,达玛拉坐在三楼的窗台边朝他挥手,催促他走快些。


  奈布哈尼知道达玛拉即使自己跳下来也受不了什么伤,但还是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他看见那蓬长发被晨风扬起,那副强大完美的躯体不再厌倦地囿于王座间,而是任由阳光照耀着舒展,奈布哈尼不自觉想起童话书里被恶龙囚禁于高塔的公主…虽然是截然相反的,但打开门的刹那,他还是感到微不可查的轻松。


  但劈头盖脸的嘲讽很快打消了奈布哈尼错乱的感官,达玛拉还是那个落败的苏丹,不耐烦地踢他的小腿,抬手揉乱奈布哈尼惹人喜爱的红发:“太晚了,奈布哈尼,太慢了,朝会都该结束了。”


  奈布哈尼努力躲避着头顶作乱的手,一边熟练地俯身为达玛拉穿鞋一边鄙夷:“多稀奇啊,这时候您倒是喜欢上朝了?”


  达玛拉满意地在奈布哈尼为自己而屈膝的大腿上踩了踩,嘴角勾起的弧度让奈布哈尼心头一惊:“你还真是不明白,奈布哈尼卿,真正的乐趣就是在朝会结束才开始呢。”


  要这样吗能这样吗真的可以这样吗?有苏丹钦点的侍卫长在,达玛拉大摇大摆走出被自己霸占的后宫,奈布哈尼则顶着满脑袋问号,跟着他曾经的苏丹如鱼得水地混进贵族们的交际圈,仿佛从未有过间隙地相谈甚欢,很快就有人抛来宴会的邀约。


  平心而论,如今真是奈布哈尼所见过达玛拉最受贵族们欢迎的日子,登基前不受宠的王子常年征伐,徒有战功而被孤立于王都贵族社交圈层之外,弑亲上位后则被避如蛇蝎,大多贵族选择聚在维齐尔门下,想方设法让稚嫩的新王吃瘪。


  奈布哈尼忽然一愣,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试图回想那时的自己在哪,他素来伴在他的王子身边,连反叛的谋划都托付于彼此,但当王子成为了苏丹,好像突然间就不再需要他了,那之后他就从远近闻名的剑客变换成了远近闻名的花花公子,一头扎进远离朝政的女人堆,无怪乎他甚至从未见过他的苏丹收拢权力后这般众星捧月的模样。


  不等奈布哈尼落入伤感的回忆,一只手重重拍上他的背:“怎么啦,奈布哈尼卿,这些没用的家伙满足不了你的胃口吗?”


  奈布哈尼条件反射就要跪下恳请苏丹不要因自己处死任何人,但他很快在达玛拉狡黠的笑容中回过神来,作为报复,他大胆地从曾经的君王手里抢走了酒杯:“我胃口很好,倒是您,现在可不是能够肆意享乐的身份吧?”


  “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为什么不呢?”达玛拉咧咧嘴,转而接过柔媚的侍女再度递来的酒杯,顺便一抬胳膊把女人也拢进怀里,胸前的金链摇摇晃晃,“放松些,我从前可没有管过你找乐子。”


  奈布哈尼忍无可忍把达玛拉从有意靠近的香艳包围中揪出来:“是这样吗?那朱娜,那位可怜的欢愉之女又为何要被您赐予如此残酷的死亡呢?就因为我太受欢迎、没有让您得到享乐的权利吗?”


  达玛拉歪着头,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奈布哈尼所言何事,漫不经心地笑着晃晃酒杯:“哦,所以你背叛我就是要为她报仇?真可惜,看起来没有成功啊,奈布哈尼卿,要再试一次吗?就在这里。”


  “是啊,为什么不呢?”奈布哈尼眯起眼,那个夜晚的恐惧化为怒火再度燃烧于胸腔,他似乎事到如今才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罪人不再是他的王子、他的君主了,他攥紧的拳头终于挥了出去,达玛拉被打得仰面一个趔趄,很快又兴奋地大笑着回击。


  整场聚会就这样被两人的斗殴搅得一团乱,女人们尖叫着逃离,主办的贵族却露出精明的笑容,冷眼旁观直到所有东西都被掀翻,才指使侍卫们来将鼻青脸肿的两人分开。


  “瞧瞧,多么令人痛心啊,连您最宠爱的近卫也背叛您啦。”奈布哈尼听见那位权势颇深的贵族如此装模作样地附在达玛拉身边叹息,仿佛忠心耿耿地跪着为曾经的苏丹擦拭伤口,将什么东西顺势塞进达玛拉手中,“但或许您还有其它选择,我的陛下,您永远有其它选择。”


  “事实上,您没得选。”奈布哈尼冷着脸隔开两人,“回宫的门禁时间到了,达玛拉…殿下。”


  精心准备的宴请不欢而散,回去路上奈布哈尼一声不吭,达玛拉当然也不会屈尊降贵向生闷气的侍卫搭话,只在自己先一步钻进宫殿后用力抵住门,恶狠狠朝奈布哈尼散发出“和你没话说我要休息了快滚但你明天最好先道歉”的信号。


  奈布哈尼顿了顿收回力气,在沉重的门扉合拢前还是开口道:“今天的事,我会悉数报告给苏丹的。”


  “哈,随你便!难道你觉得过去发生的一切没有阿尔图的默许吗?”里头的声音闷闷传来,又忽然带上了恶意满满的戏谑,“不过你最好听说过,你们的苏丹就要取缔欢愉之馆啦。”


  奈布哈尼不语,只默默加快了步伐。


  猝然推开书房的门时,热火朝天议事的苏丹和宰相一齐抬头看向怒气冲冲鼻青脸肿的花花公子,阿尔图惊讶地挑眉:“奈布哈尼,你…就那么想留下欢愉之馆吗?”


  奈布哈尼一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是这件事…你们究竟为什么都这样看待我?”


  奈费勒和阿尔图对视一眼,迅速掏出一份名单塞进奈布哈尼手里:“来得正好,这些是无处可去的欢愉之女名单,我和陛下都相信你能为她们找到好的去处。”


  “当然没问题…”奈布哈尼条件反射应下,又想起来不满地一甩手,“不对,我的陛下,我是来向您报告达玛拉的情况的!”


  “我知道。”阿尔图轻飘飘打断了奈布哈尼的顾虑,他很少如此,所以奈布哈尼不由得闭上嘴看向智慧的苏丹,阿尔图却只意味深长弯起眉眼,“他玩得开心吗?”


  奈布哈尼撇撇嘴:“那肯定是很开心的。”


  “那就好。”阿尔图微笑着起身送客,“快点去把事情处理了吧,要是时间拖久了,后宫又该闹翻天了。”


  奈布哈尼就这样愣愣被推出门,连抗议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过古怪的时间都没有。


  话虽如此,即使凭借奈布哈尼在女人之中良好的声誉和仁慈的苏丹至高无上的旨意,安顿那些无依无靠的欢愉之女还是费了一番功夫,奈布哈尼找来了许多曾被他帮助过的女奴、如今已是自由民的手艺人,协助女人们重新建立起自己与世间的联系,他握住那些或柔嫩或布满老茧的手,热情地为她们解释苏丹的善意。


  顺道教训完几个来挑事的地痞流氓,奈布哈尼恋恋不舍地与女人们道别,才想起来找苏丹继续解决让所有人都无比头疼的旧主。


  “多亏有你,奈布哈尼卿,也很高兴你还愿意回来。”至高无上的苏丹依然微笑着接见了奈布哈尼,今天的笑容却看起来有些微的不一样。


  “嗯…算是猫抓的吧,不必在意。”察觉到奈布哈尼打探的视线,阿尔图不动声色摸了下嘴角的伤口——虽然奈布哈尼在看的其实是脖子上的抓痕,“无论如何,你还是快些过去吧,为了你可怜的苏丹后宫的安稳着想。”


  这话听起来果然还是很诡异!奈布哈尼再次被不容反驳地赶了出来,恰巧与优雅踱步而来的贝姬夫人对上视线,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小猫雪白的毛发:“多么美丽的小猫,一定是我们的苏丹先做坏事惹你生气你才抓他的,对吧?”


  贝姬夫人无辜地甩了甩尾巴:“喵?”


  考虑的上次分别时两人尴尬的气氛,奈布哈尼果断抱上了人见人爱的贝姬夫人作为缓冲,正思索着来几个足以缓解关系的君臣笑话,却一走近后宫就被仆人们的惊呼吸引了注意。


  “奈布哈尼!”几乎已经成为本能地,奈布哈尼抬头看去,达玛拉不知如何爬上了宫殿最高的圆顶,身上绷带缠得乱七八糟,得意洋洋地睥睨着看过来,“你动作还是那么慢,我早就看见你啦。”


  “您站那么高做什么?”奈布哈尼不得不承认自己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声音有些颤抖,“快点下来…啊,也别那么快!”


  他们曾经的苏丹果然像野兽一样,灵巧又敏捷地攀着墙沿滑下,看得所有人心惊胆战、连连吸气,好不容易落到了阳台边,又突发奇想似地直接纵身跃下,奈布哈尼来不及反应,丢下怀里的贝姬夫人冲上去接,却被无情地当成了缓冲垫,肩头结结实实挨了达玛拉一脚,两人就地滚作一团。


  “真没用啊,奈布哈尼,还活着吗?”达玛拉恶劣地哈哈大笑,坐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的奈布哈尼身上,爪子一下下拍着奈布哈尼的脸颊,贝姬夫人走过来不满地喵喵谴责,又被心情颇好的达玛拉抱进怀里来回搓揉。


  奈布哈尼一瞬间仿佛被撞出了走马灯,眼前恶劣的前苏丹身影竟渐渐开始与记忆中荣光的王子重合,达玛拉看了神情恍惚躺倒的奈布哈尼一眼,有些好笑地弯腰来拽,奈布哈尼呆呆握上幻影中伸过来的手,迷迷糊糊嘟囔:“是啊,您又变强了,我的殿下…”


  曾经的苏丹动作一顿,紧接着笑容更甚地一把拉起晕晕乎乎的侍卫:“当然了,奈布哈尼,我就是最强的,所以你也只能跟着我。”


  3


  有时候奈布哈尼觉得上班也像搭伙过日子,再相互看不顺眼的上司,勉勉强强凑合着也就过去了,但如果你要同时面对两任上司,再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无比麻烦。


  “去告诉你的苏丹,奈布哈尼卿,”曾经的苏丹目中无人,只顾着给大腿上的贝姬夫人顺毛,全然不似阶下囚地指指点点,“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服气就叫他尽管来砍了我的脑袋。”


  “很有趣的提议,我会考虑的。”如今的苏丹头也不抬,奏章与政令流水般从手下源源不断飞泄出去,不时抬手捏捏贝姬夫人圆滚滚的肚皮,“在那之前记得提醒你的主人,奈布哈尼卿,我给他的自由仅限于后宫内,下次再半夜爬墙溜出去,我从卧室也能把他射下来。”


  “你们是冷战闹分居的夫妻吗!”奈布哈尼可没有贝姬夫人那样好的待遇,崩溃地捋着因不能翘班而开始干枯分叉的美丽长发,出于对手中丰厚薪酬的责任,他还是选择劝说无权无势的旧苏丹,“说真的,您也太闹腾了,难道您还不知道那些贵族接近您的理由?您以前可最讨厌那些老东西的。”


  达玛拉漫不经心地扭过头,哼哼着小曲抚摸阿尔图送来给旧王消磨精力的山狮威武的鬃毛,在奈布哈尼当真要生气前才慢悠悠回过头:“别着急,奈布哈尼,你难道看不出来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奈布哈尼当然看得出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新朝之下逐渐涌动的暗流,阿尔图手下的耳目每天报上来堆成小山的贵族动向,其中总少不了这位旧苏丹的影子。


  “我知道您在谋求什么…”奈布哈尼如第一天到来时那样低下头,痛苦地闭上眼,“但如今的一切,那样的未来,不也是我们曾经所求却没有达成的结局吗?哪怕是为了过去的您,这一次我也绝对会阻止您的恶行的。”


  达玛拉趴在狮头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鬃毛,垂落的额发下露出半只一闪而过某种怅然的眼,半晌才好似叹了口气:“愚蠢的奈布哈尼啊,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呢。”


  奈布哈尼莫名其妙又愤愤不平:“分明我的所有不幸才都是因为您呢!”


  达玛拉得意地咧嘴一笑:“那你以后还有得不幸了。”


  无论如何,奈布哈尼觉得这句话确实没说错,拼死一搏的贵族们被蛊惑着高举起旧苏丹名义的大旗,集结的叛军裹挟着以请愿为由的乱民涌入皇宫时,早就被调动至城门据守的奈布哈尼很快结束了侧翼的战斗,依照急令疾驰回宫支援,路上与一道蒙面的黑袍身影错身而过,这一次他终于认出了他的旧主,或许他本该装作没看见或者立刻停下来将人抓捕的,但奈布哈尼只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极尽可能地久久注视着那张脸,悲伤地留下皇宫的全部钥匙与一句大概率再也不会得到回音的道别,却没有发现那抹人影抬手动作微不可查的一滞。


  而就在奈布哈尼下定决心为这个国家好不容易出现的曙光、这份新日般的希望献身之际,叛军中属于曾经苏丹的旧部却回身杀向周围的同僚,带着来自上一位苏丹的恶意砍下所有卷入其中的贵族与乱民的脑袋,奈布哈尼听见自己护在身后的苏丹陛下摇头叹息,随意避开混乱中精准飞来的暗箭,脚边贝姬夫人翻着肚皮蹭来蹭去,雪白的毛发没有沾上半点血污:“唉,多么可悲啊,我给过他们机会的。”


  “又一次。”奈布哈尼面无表情转身,不去看自迅速清理的残局中悠然走来的身影,只幽怨而悲愤地盯着阿尔图,“您又一次这样欺骗了我的真心。”


  “啊,说到真心,”阿尔图打了个哈哈略过这个话题,抬手接下前苏丹劈斩而来的弯刀,眉眼笑盈盈弯起,“我还以为您今晚看够了乐子就会顺势离开呢,亲爱的陛下。”


  “没办法,谁让某人把我的笨狗骗走了。”旧苏丹冷哼一声,突然一脚踹在奈布哈尼屁股上,咬牙切齿从阿尔图手中抽回刀:“早就告诉过你了,愚蠢的奈布哈尼,你就准备好下半辈子给我做牛做马吧。”


  奈布哈尼一下没了质问任何一位苏丹的气势,甚至脖颈久违地有些发凉,当他自城墙看见叛军时就知道智慧的苏丹早有预料,当他看到殿堂之下旧部转刀再度叛变时,才认识到这场两位苏丹合谋为顽固的旧贵族们设下的好戏,但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他所背叛的旧主竟真会为了自己放弃逃离这座囚禁了他一生的宫殿。


  “我可没放弃这份乐趣。”他的达玛拉扭过头去,嫌弃地避开他感动的注视,“只要我想,随时都能离开。”


  阿尔图只笑笑:“您要是再试着翻墙的话,我真的不介意射上一箭让您吃点教训。”


  奈布哈尼左右看看,忽然重重跪在他的苏丹面前,额头抵在苏丹的脚尖:“伟大的苏丹,臣以为这场叛乱还有最大的主谋需要处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在颤抖,正如他知道作为新君,他的苏丹无论如何不可能放任曾弑君上位的旧王脱离掌控,亦知晓他傲慢的旧主永远不会放弃继续这场王座争夺的游戏,但无论如何,为了他所有曾经引以为傲的忠诚与不可言说的爱意,他强迫着自己继续开口,“都是我监管不力造成如此乱局,请您将我与前苏丹一同流放!”


  他听见一声嗤笑与阿尔图轻微的叹息,温和的力道将他扶起:“这是我的谋划,如何能让我最忠诚的臣子代罪。”在奈布哈尼咬牙要再度跪下请命前,阿尔图松开了手,“所以安心留在这里,或者尽情逃命吧,等你们出了城门,我就会派人抓捕通缉,花花公子趁乱拐跑了苏丹藏在后宫的宠妃,这个故事既有趣又没那么苦大仇深不是吗。”


  奈布哈尼惊讶地睁大眼睛,阿尔图笑了笑,回身给了不情不愿的旧王一个拥抱,自前苏丹脖颈收回胳膊时已经将那串华美的红宝石项链取下,轻轻巧巧扣在贝姬夫人蓬松的鬃毛中:“为了避免你把我们的定情信物随便卖掉,这个我先交给贝姬夫人保管了,下一次让我抓回这里时,我会再为你戴上的,达玛拉爱妃。”


  奈布哈尼一激灵,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达玛拉一把拎上马,踏碎流血之夜的马蹄声中,他听见自己新的主人逆着风狂妄的大笑:“谁会让你抓到,白痴阿尔图,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我可怕的陛下们…”在黑发与红发共同纠缠席卷而起的疾风里,奈布哈尼为一无所知掺和其中的自己哀嚎,“这个故事里头,究竟有多少内幕是真的啊!”


悠闲逍遥

【主苏丹】论苏丹与四近卫的相似性

***警告***

谋反囚禁线,但是纯爱

全文免费,这次来造谣一下苏丹恋爱脑

含有大量游戏原剧情提及

含有巨量OOC,提前致歉

以上。

 

 

“干杯!”

 

第一天用来杀入王都,改朝换代。

第二天用来清点损失,分封功臣。

第三天用来登基为王,大赦天下。

 

然后你终于有时间拥有一场庆功宴。

 

公开对外的庆功宴在白天圆满落幕,晚上的时间将独属于你和你最亲密可靠的追随者们。你们将共同分食这枝头新鲜采摘下的甜美果实,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度过愉快而美好的一晚。

过了今晚,你们可能就很难再聚得那么齐了。你们中有一部分人会...

***警告***

谋反囚禁线,但是纯爱

全文免费,这次来造谣一下苏丹恋爱脑

含有大量游戏原剧情提及

含有巨量OOC,提前致歉

以上。

 

 

“干杯!”

 

第一天用来杀入王都,改朝换代。

第二天用来清点损失,分封功臣。

第三天用来登基为王,大赦天下。

 

然后你终于有时间拥有一场庆功宴。

 

公开对外的庆功宴在白天圆满落幕,晚上的时间将独属于你和你最亲密可靠的追随者们。你们将共同分食这枝头新鲜采摘下的甜美果实,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度过愉快而美好的一晚。

过了今晚,你们可能就很难再聚得那么齐了。你们中有一部分人会留下,继续辅佐你创立下更大得伟业;但也有一部分人已经决定在休整过后重新扬帆起航,踏上新的征途。

当然,永远有人在举棋不定,在各个选项之间左右摇摆。或许你也是其中之一。

太多的问题有待解决,太多的抉择有待定下,太多的人与事还没有定论——譬如那正被囚禁在牢笼里的苏丹,你仍然没有想好怎么要对待他。

 

罢了,罢了。

何必在今晚忧愁这些呢?当明天的太阳升起,多的是要你这新苏丹烦恼的事情啊!不如今夜就先潇洒一回,放纵一回,把烦心事儿统统扔到脑后吧!

 

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赶紧把已经醉倒过去的奈费勒救出来!

感谢伟大的奈费勒拯救你于水火之间,帮你挡下了无数的敬酒。你会永远感激他的!正如你先前许诺的,他未来在这个大厅里说的任何话都已经被赦免了。快为这位伟大的股肱之臣鼓掌!他的自我牺牲帮助他的君主规避了酒精中毒的风险!

……嗯,没错,才不是你故意拖他挡酒导致的呢。

 

你拖着奈费勒的衣领把他扔到一边的沙发上,弯腰躲过盖斯高举着的酒杯,再小跳着避开已经开始发酒疯的法拉杰试图拉你衣角的手——当苏丹不意味着要半裸!那是上任苏丹的问题不是你的!

在躲避了这一切明枪暗箭后,你终于能够在赛里曼身边坐下了。

 

曾经属于苏丹的四近卫,现今成了你的四近卫。他们将在你未来的工作中为你提供巨大助力,但是介于他们几乎都已经厌倦了这个岗位,你也同时许诺他们可以在一年之后随时提交辞呈。

他们四人此刻独占这一张小桌,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吹什么牛皮。毕竟是一起效忠一起叛主一起决意赴死一起在王座前闹出大笑话的同僚,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不过你倒不是为了听他们的小话,也许未来你也会成为像苏丹那样多疑的君王,但起码眼下的阿尔图老爷仍愿意对自己的追随者抱以足够的信任与善意。

你专门坐到这里纯粹是为了——哈!你就知道!最好的羊肉肯定在法里斯这桌!你永远可以相信新月!

 

你薅了一把新月,用匕首切下一大块羊肉,挑到自己盘里,再用手边的银制刀叉边切边吃。

新月在你脚边快乐地趴下了。你的近卫们端着酒,脸上飞着红晕,谈笑声不受控地跑进你耳朵里。

“夏玛也太厉害了……”嚼嚼嚼。

“等我以后不干了……”嚼嚼嚼。

“萨达尔尼说想要……”嚼嚼嚼。

“苏丹他……!”嚼嚼嚼。

 

嗯?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耳边突如其来的清净让你一时有些懵。你茫然地从美味的烤羊肉里抬起头来,视线在四近卫面上扫了两圈,最后停在自知失言一脸痛苦的哲巴尔脸上。你呆了三秒才恍然大悟他们刚才大概是提到你了。

害,这两天天天被人喊陛下陛下你勉强算是听惯了。被人突然喊苏丹反而脑子转不过来呢!

“你们在说我坏话?”你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继续切着羊肉,恨自己抽不出空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没事!随便骂!我以前也天天骂狗苏丹呢!多大点事儿!”

他们难道不知道你跟朋友喝酒痛骂苏丹侠名+1的伟大事迹吗?

 

静若寒蝉。

没有人接话。

你更加困惑了,正想着是不是该再说些什么,他们中跟随你最久也最了解你的赛里曼附在你耳边,轻声解释:“陛下,哲巴尔刚刚提到的,是那位苏丹。”

那位前苏丹。刚刚被你推翻的那位苏丹。现在正被你关在牢笼的那位苏丹。

啊,是他啊。

 

……是他啊。

有夜风吹过,把这一秒拉得好长好长。你倏地想起昨日深夜望进的那双金色眼眸,比黄金闪耀,比蜂糖甜蜜。对视的那一刻你甚至疑心自己是否是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睛。死亡的阴霾竟然真的散去了!你仿佛直至此刻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点,也这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好好看看他了。

 

曾经的苏丹。现在的阶下囚。嗜血的野兽。暴虐的太阳。你的陛下。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呢?

 

先前饮下的葡萄酒此刻似乎比油脂更易燃,你的好奇心顷刻间燎原。

还有比此刻更好的时机吗?最适合的套话对象就在面前,助兴的酒液就在手边,身后闹腾的人们能够会帮你解释一切不理智的行为,你甚至还有一个现成的借口——你这不正为了怎么处理那囚牢里的苏丹犯愁呢!

 

“他啊……”你咽下口里的肉,大脑飞速旋转。

套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你想要讨论的那个话题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敏感得烫嘴。唉,怎么偏偏你还是新苏丹呢?人们有多恐惧你的前任,就有可能多恐惧你。比起说那些你想听的真话,他们肯定更倾向于说一些更安全的讨好你的前苏丹的坏话。

好吧,阿尔图老爷,来接受这个挑战吧!用你那足以哄骗暴君的甜言,足以蛊惑神明的蜜语来挖掘这一切吧!

 

首先,你得选一个好的切入点。

要钓鱼,总得先投下饵料。

 

“说到陛下,奈布哈尼,我早就想问你了。”你端起酒杯,遥遥向对角线上的风流剑客举杯,“你真没有在欢愉之馆遇见过他?他可是我们贾丽拉女王的常客呢!”

 

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欢声笑语倒灌进这一方小天地。

奈布哈尼瞪大了眼,惊呼,“天!真的假的?”

 

“哼哼,”你得意地喝下一口酒,“当然是真的!看来我们陛下除了偷闲躲静以外和你共同点还是挺多的,不是吗?”

 

“嘿!”奈布哈尼大叫,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那样跳脚,“他可不像我这么怜香惜玉!你还不如说他像哲巴尔呢,天天不打架就手痒!”

 

哲巴尔哈哈大笑起来,勾住奈布哈尼的脖颈向下压,“我看你是找揍!明天我们训练场不见不散!”

 

“呕——松手!你又多久没洗澡了?!”

 

你端着酒,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他们闹,抓住间隙又痛饮两倍,这才理直气壮地用那种喝高了、醉醺醺的语气问:“咱们陛下还打架呢?我还以为他不去训练场很久了。”

 

“他去啊!不然他那一身肌肉哪里来的?”哲巴尔把奈布哈尼摁到桌上,抽空回答你,“他还驯狮呢!那一个军团的狮子不都照着他方法驯出来的?驯得比法里斯好!”

 

“比法里斯好?”你哈哈大笑起来,挑了块肉,洗去上面的调料,逗弄新月,“我才不信!咱们家新月就是最好的!是不是,乖新月?”

“汪呜!”新月叫了一声,扑上你的膝盖,叼着肉窝进你怀里。

 

新月的毛柔软而顺滑,摸起来是与狮子完全不同的手感。你倏地想起那头你家中豢养的山狮,想起苏丹曾经玩笑间提起让你把它送进宫里,他一定能把那狮子驯得更好、更有血性。

你那时疑心他是在试探,跪在地上低垂眉眼,谢过陛下恩典,只道你家那山狮被黑魔法弄坏了脑袋,与猫咪无异,比不上陛下手下的金狮军团。

你的陛下被你哄得眉开眼笑,抬手就要赏你一头真正能上战场的威风凌凌的雄狮,被你谢绝了。

那时候他有想过可能会被你推翻吗?那时候他有想过自己的行为可能是在助纣为虐吗?

 

你把脸埋进新月的毛发里狠狠吸了一口,有些思念家中山狮那柔软的腹。也许你真该把它送给苏丹,他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然后你就被新月洗了个口水脸。

 

“噢,乖狗狗,乖新月。”你有些无奈地放它去闹腾法里斯,一边拿着手帕擦脸,一边抱怨,“行吧,今晚贝姬夫人又要来暗杀我了。”

 

“那你可自求多福吧,阿尔图。”法里斯搂住他的小土狗,笑得喘不过气,“没人能忤逆贝姬夫人,它爵位可比我们所有人都高!”

 

“哼。”你发出一声不满的鼻音,“可贝姬夫人最喜欢我,你们就嫉妒吧!”

 

贝姬夫人最喜欢你了。

猫猫最喜欢你了。

苏丹也最喜欢你了。

 

民间的画册和小说从未被处理,听说有人献上去反而得了五金币的赏赐。你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言论也没被投入大牢,偶尔玩过火了献上金币苏丹也就一笑了之——那笔钱都不够买件金装备的呢。稚嫩的贵族少女站在你面前,仰着头,天真烂漫,“父亲说您不高兴的时候,苏丹也就不高兴,而您永远知道怎么让苏丹高兴!”

 

苏丹最宠爱、最信任的大臣啊。他们说。

能够操纵君王喜恶的大臣啊。他们说。

唯一能够和苏丹对棋的人啊。他们说。

 

宠臣并不意味着特权。如果引发了苏丹的猜忌却没有及时消除,还是会死路一条。

宠臣当然意味着特权。你不会没有注意到苏丹对你的格外宽容,别人说了后会下大牢等死的话,你说了却不过是一起被拉入这场荒诞的游戏。

 

……即便这并非你本愿。

 

你晃了晃脑袋,意识到自己真的有些醉了。身后的一声巨响吸引了你的注意,阿迪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向围观群众举杯示意,然后面朝下扑倒在地上、不动了。

她脚边,法拉杰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这小伙办了那么多次酒宴,怎么没点长进?难不成苏丹不猜忌这酒宴就是白办的?

而她对面,夏玛在诸位美人的陪伴下放下酒杯,轻声婉拒了再拼一次的鼓动。

“我有些醉了。”她笑着说,“可得好好休息休息才行。”

 

哈,正巧,你也醉了。

 

你斜靠在椅背上,拿着刀柄指人,一个个点过去。

“哈,这么说来,你们和陛下还都挺像的来着。”你大着舌头,自己都分不清是假装的还是真的。

“你,陛下跟你一样喜欢寻花问柳。”奈布哈尼。

“你,陛下跟你一样好勇斗狠。”哲巴尔。

“你,陛下跟你一样擅长驯兽——不过他可养不出新月这样的好狗狗。”法里斯。

 

你顿住了。

“那赛里曼呢?”你有些困惑,“赛里曼怎么和陛下一点都不像?”

 

你勾上赛里曼的肩膀,打了个酒嗝,似乎真的已经酩酊大醉了,“赛里曼啊赛里曼,嗝,你怎么就又温柔又可靠呢?和咱们的陛下一点都不像啊!”

 

“也许是像赛里曼一样恋爱脑呢!”哲巴尔大笑着接话,探过身子和你碰杯。

 

恋爱脑?前苏丹?

你被彻底逗笑了,前仰后合间连杯中物都洒了。

恋爱?前苏丹那个狗东西知道什么是爱嘛?

 

但是啊、但是啊,不懂爱就不能恋爱脑了吗?

 

你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告辞说要去小解。法里斯友善地又一次贡献出了新月,避免你这新苏丹醉得栽茅坑里。你对他比了个中指,摇摇晃晃地出门了。

 

王宫的走廊里也点着灯,但远不及宴会厅的明亮。夜风吹拂,烛火闪烁,长廊两边悬挂的丝绸跳着舞,那荡起又落下的影有几分眼熟,你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是在哪里见过这场景?

你解决了生理问题,带着新月原路返回,又一次穿过长廊。

 

啊,你想起来了,是在舍馆的顶层,那间丝绒暗室。

是那场宴席。

 

帝国最尊贵的客人特意上门来品尝传闻中的美味佳肴。你命人准备宴席,安排乐队,安排好时机透露奈费勒送来的名单,却在惯例的媚上环节犯了难。

你队伍里没有任何人值得被暴君粗暴对待。你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咬牙自己来。

风吹帷幕,酒意渐浓,乐声暧昧。你紧张得四肢僵硬,硬着头皮慢慢凑近。你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你的身上,但那不是朝堂上审判的利刃,而是更加温和的情绪,像是绿洲里甘甜的水,太浅太淡,让你一时恍惚。他似乎有些困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却也没有抗拒你的接近。直到你的意图表现得不能再清晰了,他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笑着把你推开了。

“回去坐着吧,爱卿。”

 

他笑得打翻了酒杯,笑得甩掉了脚上的金拖鞋。

那是怎么样的笑声啊。那根本不像是苏丹的笑声啊。

 

那时候,他的眼睛也是同昨夜一样的金色吗?

那双金色的眼睛也会被遮蔽吗?会刻意对草蛇灰线视而不见吗?是什么遮蔽了那双眼睛、又或者吸引了那双眼睛,以至于死亡的阴霾都能悄悄靠近了呢?

 

你突然打了个哆嗦。

夜风吹散了酒意,你忽然又有能力感觉到冷了。新月在你的脚边打着圈,小声叫着,时不时蹭你,带来仅有的温暖。

“乖狗狗,乖狗狗。”你蹲下身摸摸它,又抱抱它,“不用担心我,乖狗狗。”

 

你带着新月回到了宴厅,重新落座。

酒杯已经空了,你伸手想要去够酒瓶添酒,却被人抢了先。奈布哈尼站在你身边,一手托着瓶底,一手扶着瓶口,给你斟酒。

他将那与他的发色交相辉映的酒液倒进杯中,再把杯子推给你,笑吟吟道:“请,陛下。”

 

你接了他的酒,没有喝,端在手里摇晃,睨着眼问他:“怎么?有事相求?”

 

奈布哈尼微笑着,“确有一事。”

 

你冷酷无情道:“早八逃不掉的,奈布哈尼卿,认命吧。”

 

奈布哈尼的微笑崩掉了。

“我、不是、想说这个。”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如果能把早八一起免了当然很好但是我是想问——”

他顿了顿,低下身,低下声,“我知道他难逃一死,陛下。但在行刑前,能让我再去看他一眼吗?”

 

你不动声色,问:“为什么?”

 

“他……我,我们毕竟曾经宣誓过。”奈布哈尼说,“我想送他一程。”

他的眼神很清白,是一名正直的骑士谈论起他效忠的主君的眼神。

让你有些羡慕。

 

苏丹待你,似乎很特殊,似乎又没什么特殊的。

你是他最喜欢的臣子、最宠信的臣子、最错信的臣子。

可为什么苏丹看你的眼神,却从来不是君主看臣子的眼神呢?

 

你又想起昨夜的那双眼眸,金色的、璀璨的。

它的主人在喋喋不休,在命令你杀了他,在劝说你杀了他。他给出了那么多那么多你杀他的理由,那么多那么多你杀他的好处。

他像刚刚品尝完美食的山狮那样舔着唇,笑得恣意,同你道:“你送了我一份大礼,爱卿。现在该是你获得奖赏的时候了。”

 

你知道他说得对,你知道你没必要拒绝。

你也当然不会因此就做什么“苏丹是故意让你推翻的”的美梦。但确实有那么一瞬,你竟仿佛看见了月下的赛里曼。

 

“真奇怪。”你呢喃着,侧过半边脸看奈布哈尼,“你们竟然都觉得我会杀了他?”

 

“什么?”奈布哈尼没有听清。

 

“你会有机会再见到他的。”你说,“至于现在——嘿!夏玛!休息够了吗?有没有空再陪我们的剑圣大人喝一杯?”

 

“啊?等等——!”

奈布哈尼被他的姐姐妹妹们拖走了。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希望他不会酒精中毒。

 

……应该不会吧?

 

 

酒足饭饱,宴席终于散场。

 

你看着这一地狼藉,有一瞬恍惚,错觉自己已经脱离尘世,不知今夕何夕。冰凉的夜风吹醒了你,让你一个哆嗦重新降落到地上,回归了现实。

 

新苏丹即将走马上任,开启他的第一份工作:把这一地横七竖八的醉鬼统统安置好。

 

最后送走的是奈费勒,最早倒下的人现在似乎已经清醒了,不用人扶就能自己爬起来,左一句“臣要上谏”右一句“臣以为”,你跟他说陛下已经休息了他才安歇,半点没发现陛下正搁他眼前站着。他说着不能坏了规矩,不可在宫中过夜,转头就在殿门上磕了好大一声响,栽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你摆摆手,让仆从把他也送到客房去。你可不想明天一睁眼就听说这人死在大街上。

 

大殿内又一次空空荡荡了。

 

仆从都已经被你遣散了,你让他们好好休息,明天再来打扫。但好在厨房还有人留着,他们等到终于能把那份你特别要求留出、用文火一直温着的餐食放在食盒里交给你后才告辞。

 

你拎着那份餐食离开了大殿,走入一条隐秘的暗道,拾阶而下。烛火明灭,伴着你的脚步声跳舞。

你刚踩实在地面上,你衷心的仆从就迎了上来,低声向你汇报着这混乱的一天。

“他什么都不肯吃,大人。”仆从说,“一直在问什么时候能见您,才安静没多久。”

 

你点点头,让仆从退下,你要单独和他说话。

 

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牢房里,你举着蜡烛,借光看他。

或许是因为寒冷,他蜷缩在牢房的墙角,团成一团,鼓胀的肌肉堆积成一座小山,在柔和的暖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你只卸了他的铠甲,所以他身上还是还是那身属于君王的轻薄顺滑的绸缎——换句话来说,一点都不保暖,还不如那头长发。而那头瀑布般的长发也正覆盖着他健壮的身体,因为没人打理而乱糟糟、灰扑扑的,让你无端想起刚刚被抱回来时的新月,那只小土狗、小杂犬。

 

你把食盒放下了,自己也盘腿坐在地上,隔着栏杆看他那完美得超越神明的面容。他的眼睛紧闭着,眉眼间是你难得一见的疲惫,但鼻翼却不安分地扇动着,透出主人只是在装睡的秘密。

你看得出了神,千般思绪在你脑海中萦绕着,一时没有拆穿他。

但他却先没了耐心,闭着眼冷哼着质问你:“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你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把食盒往他那边推了推,“我带了吃的。”

 

他睁开眼,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你,“打算毒死朕?”

 

你叹了口气,打开食盒,拿出其中的刀叉,切了一块肉,自己咬了一半。

你把肉咽下去,张嘴给他看你空空的口腔。

“没下毒。”

 

他来了兴致,爬起来靠近你,身上的锁链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歪头打量一下你,猛地拉过你的手臂,叼走了叉子上剩下的半块肉。

他一边嚼着肉,一边得意洋洋地冲你扬下巴,跟个小孩似的。

 

“继续。”他含糊命令道。

 

于是你又切下一块肉递给他,他不接,一定要你先咬一口“试毒”。你拿他没办法,就只能照做,自己咬一小口,再把剩余的喂给他。

酒也是一样,倒在水晶杯里后你先喝一口,再把杯子给他。

 

你们就这样把你带来的酒和肉都分食干净。吃饱喝足他就开始犯困,一脸餍足,眼睛都睁不开了,警惕心像是金拖鞋那样被甩了个干干净净。

 

他靠在墙脚,自说自话睡去了,还打起了鼾,嚣张得完全不像个阶下囚。

可你完全不恼。你甚至绝望地发现你满心满眼都是“在这里睡会着凉/浑身酸痛/生病”这样的念头,你的手正不由自主地伸向开门的钥匙、那些可以解开他镣铐的钥匙。

 

唉,苏丹的位置肯定有诅咒,你就不该让赛里曼继续当你近卫。

唉,这个国家完蛋了,前后两届苏丹都是恋爱脑,没救了。

 

钥匙插入锁孔,一拧,门开了。你又去了他身上那些镣铐,把他搂进怀里。他还是睡着,这次是真睡了,但也并不妨碍他自觉在你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你抱起他,沿着来时的路拾阶而上,走得稳稳当当。

 

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如果没被他杀了的话。如果没被你的恋爱脑害死的话。

你一定要当个励精图治的明君。

 

恋爱脑恐怕要成为你一生的污点了,但起码你能让这成为他为数不多的优点。

 

—FIN—

李小烦

所有人都应该看……所有人都应该看………

所有人都应该看……所有人都应该看………

不辞

【花苏】趁生命气息逗留

#捏他了一点花花陪着苏丹流放的故事,纯粹的胡编乱造

    故事的开始是另一个故事的尾声。

    新任苏丹阿尔图端坐在王位上,侍从用漂着鲜花的清水盥洗他的双手与双足,祭司们送上来自神殿的讯息:就连那远在天上的群星也为这位新王降下祝福。当他戴上那顶象征荣耀的冠冕,他终于得以向所有人宣布那场可怕游戏的结束:再没有什么无尽的折卡游戏,诸位也不必为自己的脑袋或者屁股而担忧。他宽容地赦免了众人的罪过,无论是背叛、泄密、盗窃,这些微小的罪行都随着新王登基时的第一声祝颂而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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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他了一点花花陪着苏丹流放的故事,纯粹的胡编乱造

    故事的开始是另一个故事的尾声。

    新任苏丹阿尔图端坐在王位上,侍从用漂着鲜花的清水盥洗他的双手与双足,祭司们送上来自神殿的讯息:就连那远在天上的群星也为这位新王降下祝福。当他戴上那顶象征荣耀的冠冕,他终于得以向所有人宣布那场可怕游戏的结束:再没有什么无尽的折卡游戏,诸位也不必为自己的脑袋或者屁股而担忧。他宽容地赦免了众人的罪过,无论是背叛、泄密、盗窃,这些微小的罪行都随着新王登基时的第一声祝颂而烟消云散。

    “……包括那位旧王,”他微笑着向所有人宣布了这个消息,“我要宽恕他的一切罪过,正如宽恕我们自身的一切罪过。但他不能留在这片土地上,随他到哪儿去吧,蚊蝇蛆虫都能在世上找到一片安身之所,造物主在世界诞生之初便给每一个造物都安排好了位置。”

    人群鸦雀无声,良久才爆发出第一声欢呼。他们细数着旧王的罪恶,同时高声赞美新王的仁慈,无论如何,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随他到哪儿去吧!死在荒原上或是在某个角落苟延残喘,不过是完美结局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句点,落在史书上的短短一行:这样的结局可比他统治下的那些无名冤魂好无数倍,至少在这场闹剧的最后,他们又将命运交还到他手中。

    “我只有一个请求,”在仪式结束后的封赏环节上,前苏丹的近卫奈布哈尼这样说道,他单膝跪在王座下,就好像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等待着那柄象征主权的剑搁置在他的肩头。

    “请将我与前苏丹一同流放。”

    这真是个大胆的请求,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向来吊儿郎当的风流剑客是发了什么疯。但王座上的阿尔图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这位忠诚的近卫早在与他一同反叛之时便已做好献出生命的准备,他的手甚至已经摸到了那枚戒指——只可惜那枚魔戒已经被阿尔图提前调换,他们不会因为这逾矩的行为遭受任何惩罚,也失去了牺牲在这场神圣谋逆中的机会。

    “我准许你的请求,”阿尔图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但我曾向天上的太阳发誓要剥夺除却他性命以外的一切所有之物,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所以,奈布哈尼,若你执意要如此,你们必须用一些代价来换取离开这片土地的自由。”

    “这很公平,”奈布哈尼说道,“然而我心意已决,告诉我:你所谓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他的眼睛,”阿尔图回答道,“既然有人愿意为他指引道路,那眼睛反而成了多余之物——若他能早些看清现状,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还有你的舌头,”他继续补充道,“作为你在朝堂上发表如此言论的惩罚。”

    这的确算不上什么酷刑,甚至算不上处罚,至少奈布哈尼的人头还好端端地安在他的脖子上。“很合理的条件,”他笑了起来,“感谢你……吾友。”

    他们离开的那天下起了雨,那是今年的第一场雨,预示着又一个春季的到来。奈布哈尼替曾经的君主擦去脸上的雨水,从空洞眼眶中流出的血在苏丹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泪痕。原来他也会落泪吗?奈布哈尼回忆着,在那些泛黄的旧日里,他似乎从未见过君主哭泣的模样,哪怕是在那些最深最黑的夜晚里,他也是沉默着,用沉默抵抗着整个压向他的世界——他并非寡言少语,只是他的声音在太阳升起前就消融在那寂寞的夜里。

    奈布哈尼记得他在睡梦中小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们遇见得太早,早到在拥有世上一切极好之物之前就拥有了彼此。他记得还是王子的殿下将一捧亮闪闪的琉璃珠子放在他面前,石榴籽般的艳红要胜过宫妃们口上的胭脂:这颜色像你的头发,他笑着,将那一粒粒珠子编进奈布哈尼的长发里。

    后来,那些珠子一粒粒地不见了。谁让他是那样不小心,总是把东西丢在没人找得到的过往里。在他们一同出征的那天还剩下一百零三粒,在君主带着他杀出重围的那天还剩下八十二粒,在那人当上苏丹的那天还剩下五十七粒……他不在意,就好像他不去数,它们就还在那里,如他回忆中那样闪闪发亮。最后一次是在欢愉之馆,他喝得烂醉,钱袋不知道被谁偷去,于是他从从怀中取出几粒琉璃珠,一股脑塞进身旁欢愉女的衣襟里。

    “大人,这些珠子是很漂亮,”那女人咯咯笑着,“但它们的价值可抵不了您的酒钱。”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年少时的爱意如他赠他的琉璃珠一样廉价。

     “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已。”在他向自己的王禀报自己把珠子丢了个一干二净后,苏丹哈哈大笑着,命人带他去宝库里随意挑选,“你想要什么?奈布哈尼卿,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口。”

    他开不了口,他的舌头已经作为自由的代价交付了出去,与之一同的还有苏丹的一双眼睛。奈布哈尼搀扶着曾经的苏丹,后者明显有些警惕,尽管失去了视觉,那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仍在发挥着作用:他不容许自己落魄的姿态展露在任何人面前,哪怕他已经彻底失败,沦为阶下囚后又被驱逐出自己曾经的国度,他依旧是那样骄傲。

    “……是谁?”他的嗓音沙哑,似乎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连音节都有些模糊。

    “放开我,让我自己走。”他强行从奈布哈尼的臂弯中挣脱,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他不甘心,又挣扎着爬起,却因为辨不出方向再次跌倒——但这次有人接住了他,就像多年之前年少的王子从树上一跃而下,有人在下面接住了他。

    吾王啊……奈布哈尼在心底轻叹,他又何尝想见到曾经那样绚烂的太阳沦落成这幅模样。他们曾一同被困在乱军之中,那应该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刻,不止一次他以为自己的性命就要终结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这样也好,他告诉自己,若是能为自己君主而死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他自认为配得上那样的结局。

    然而他没有,他的君主,为众剑所吻的王子殿下,用手中的剑硬生生为他们开辟出一条血路。那时候他还不是苏丹,然而在血色的映衬之下,他浑身的金纹显得分外耀眼,竟然要比那轮空中的大日还要夺目。奈布哈尼看见那银亮的剑锋上倒映出他的眼睛,在那一刻他彻底沦为了美的俘虏——他注定是要溺死在那双眸子里。

    良久,仿佛比永恒的第一秒还要漫长,苏丹终于开口打破沉默:“是你吗?奈布哈尼?”

    他伸出手,在奈布哈尼的脸上摸索着,生着薄茧的手掌沿着他的眉骨向下,抚摸过眼眶、鼻梁,细细摩挲着他的嘴唇。奈布哈尼屏住呼吸,他感受到那从掌心传来的温度,直到眩晕感让他眼冒金星,苏丹的手才从他的脸上移开。

    是我,他在心里呐喊着,您最忠诚的近卫,此刻仍如他曾许下的誓言那般追随着您。然而他却只能报以沉默,就好像他早已变成了一块顽石、一座雕像,无声无息地伫立在原地。

    “我有些好奇,”曾在某个夜晚,奈布哈尼与阿尔图把酒言欢之际,听他这样问道,“你是怎么当上近卫的?”

    “他选择了我,”奈布哈尼回答道,“就是这样。”

    “除此之外呢?”阿尔图察觉到他话语中那明显的敷衍意味,“难道你就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吗?”

    “这个么……”奈布哈尼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他那时候的确是个极好的人:天生的领袖,为众剑所吻的王子……你若是见过那时候的他就能明白了。”

     我遇见他的时间太早,早到我的世界被他散发的光芒焚烧殆尽,只余下一轮金色的朝阳。

    “为何不说话?”苏丹挑了挑眉毛,但他很快就失去了耐心,任由奈布哈尼扶着他站起,“算了,都不重要……不管你是谁,既然选择与我同行,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无趣之人。”

    真好,奈布哈尼想到,他没有认出自己。微小的悲哀与巨大的庆幸交织在一起,让他产生了近乎幸福的错觉:多好啊,就这样让他以一个无名追随者的身份跟随在曾经君主的身边,没有背叛者也没有戴罪的君王,就仿佛是昔日他们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出游,他与他的王子并肩同行,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

    只是这次,他们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苏丹的适应能力远比奈布哈尼预想中要强上许多,仅仅过了几日他就能甩开他的手一个人行走,除却因为伤势的缘故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失明的人。不久之后,他开始尝试奔跑,就好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那样莽撞,每当他跌倒一次,地上尖锐的砂石总会在他身上留下几道新的伤痕。他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换来了在黑暗中行动自如的能力,每到夜晚,奈布哈尼不得不睁大眼睛,生怕他又一次将他抛在这片无边无垠的荒野里。

    多讽刺啊,奈布哈尼,明明是你自作自受,还害得他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是你强行将你们余下的生命绑定在一起,却又恐惧着这并非他所愿之事。火堆旁,奈布哈尼温柔地替苏丹梳理着长发,将掉落其中的细小砂石一点点去除,火光映亮了苏丹的脸庞,过长的刘海遮住了黑洞似的空眼眶,他很安静,像极了奈布哈尼所熟悉的那个王子殿下。

    过去,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后宫,总有人私下抱怨苏丹陛下过于吵闹。他总是肆意地大笑着,将手边的一切事物扔向仆从或是摔在地上,这似乎是某种心情愉悦的体现。然而年长一些的宫人却说并非如此,在陛下还是殿下的时候,他曾是个十分安静的孩子,安静到整座王宫仿佛没有这么一个人。他的脚步如猫一样敏捷轻盈,像一道流动的影子,穿梭在迷宫一般的走廊与宫殿之间。

    他总是能轻易地找到奈布哈尼躲藏的位置——天知道他怎么发现的,奈布哈尼觉得自己的隐藏技术高明极了。当他又一次被王子殿下从睡梦中叫醒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难的?”他撇了撇嘴,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没有比我更熟悉这座王宫的人了,更何况……”

    他得意地笑了:“我能认出你的呼吸。”

    您还是食言了,殿下。奈布哈尼亲吻着苏丹垂落的长发,恰如他多年以前亲吻那只戴着戒指的手。他记得那枚如梦魇般的魔戒,像野兽的瞳孔那般闪烁着不详的血色———是他亲手为自己的君主戴上这枚不详的戒指,是他让自己的太阳沦为了邪神的口粮。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能安然自若地坐在这里,他应该自裁谢罪,而不是像这样仿若无事发生地跟随着他的受害者。

    他曾一度以为他的殿下很幸福,而这便是他此生犯下的最大过错。

    他罪无可赦。

    “……为什么要跟着我?”无数个夜晚,苏丹反复问起这个问题,他似乎已经接受了同行之人是个哑巴的现实,他也不需要一个答案,也许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询问能给这段平淡无奇的旅途增添些许乐趣。从前他身上缺失的那部分人性似乎又回到了他体内,他一遍遍问着,从他的姓名再到过往生平,有时候他会问现在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仍是一片荒漠还是说那偶尔出现的绿洲,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时间的观念,在某个黄昏时分他向奈布哈尼询问:这片朝霞的颜色如何?这让奈布哈尼感到手足无措,他要怎样才能向一个失去观测世界能力的人描述日落时分天边的金色辉光,还有那被染成赤红的云翳?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被剥夺交流能力的人与野兽又有何区别?至少野兽还能通过互相舔舐皮毛来传达感情,用急促或舒缓的嘶吼来发泄情绪,而如今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他们之间,将他们生生分离在两个世界——他亲手将自己关进了牢笼。

    “你会后悔吗?”苏丹忽地又抛出一个疑问,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径直扎进了奈布哈尼的心口:若他没有向阿尔图提出那个荒诞的请求、若他没有背叛自己的王、若他没有护送王子殿下登上王位……一切回忆飞速向前奔涌,在那逆流的河水尽头,他看见少年苏丹微笑的面庞,看见他指缝间落下的绯色琉璃珠,落在盘中叮咚作响。

    若他们不曾相遇………

    似乎是厌倦了他的沉默,苏丹转身向前走去,但在他即将再一次抛下自己的同行者之前,有人拦住了他。

    若仰望太阳是一种罪,那人拉起他的手,用指尖在他的手心写道,那我心甘情愿遭此劫难。

    我将与您一同背负过往罪业,他虔诚地落下最后一笔,然后吻上那人的手心———不知为何,奈布哈尼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微微发烫,就像那年苏丹手中的剑落在他肩头的那一刻。

    “我就知道是你,”苏丹大笑起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奈布哈尼。”

     若我们不曾相遇,我也许会成为苏丹王庭内的一名普通侍卫,而他则如同历代苏丹的大部分子嗣那样消逝在历史的尘埃里。后来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有的悲剧都将结束在开始之前,然而,然而………

    他握住了苏丹那有些粗糙的手,正如许多年前年少的王子拉住同样年少的他。

  

来自远方

来自黄昏和清晨

来自十二重高天的好风轻扬

飘来生命气息的吹拂

吹在我身上

趁生命气息逗留

盘桓未去

拉住我的手

快告诉我你的心声

告诉我,我便能回答

说我如何能够助你

在我向那十二风彼方行进

踏上无尽旅途的前夕


  

——————

标题和最后的诗句出自A.E.霍斯曼《什罗普郡的浪荡儿》 


 

 






















 

  

利多卡因

【苏丹*阿尔图】身在火中三千年 下

嗯没错,就在这个时间发文


5.博物馆奇妙夜·开展

开展的前天夜里我紧张得完全睡不着,胡乱吞了两杯苦艾酒后就躺在床上焦虑地来回捋着每一根手指,我精神上还没完全脱离学生的身份,但也知道这和学校里那些悠闲的艺术沙龙不是一码事,我满脑子催促自己快点入睡,否则第一天就职的时候就会是个眼下乌青脸色苍白的憔悴形象,可是,天啊,越这么想我就越清醒,可我还强迫自己闭着眼,好像这样就算睡着了,月光从阁楼靛青窗帘间的缝隙中挤进来,落在我一直轻微抽搐的眼皮上,纷杂的思绪和光影在我脑子里穿梭跳跃,一会儿是犹在耳边的庆典乐声———也可能是真的还在耳边,我听到窗外街道上的舞蹈鼓点和大笑声了,天啊,这群...

嗯没错,就在这个时间发文


5.博物馆奇妙夜·开展

开展的前天夜里我紧张得完全睡不着,胡乱吞了两杯苦艾酒后就躺在床上焦虑地来回捋着每一根手指,我精神上还没完全脱离学生的身份,但也知道这和学校里那些悠闲的艺术沙龙不是一码事,我满脑子催促自己快点入睡,否则第一天就职的时候就会是个眼下乌青脸色苍白的憔悴形象,可是,天啊,越这么想我就越清醒,可我还强迫自己闭着眼,好像这样就算睡着了,月光从阁楼靛青窗帘间的缝隙中挤进来,落在我一直轻微抽搐的眼皮上,纷杂的思绪和光影在我脑子里穿梭跳跃,一会儿是犹在耳边的庆典乐声———也可能是真的还在耳边,我听到窗外街道上的舞蹈鼓点和大笑声了,天啊,这群狂欢的疯子都不睡觉的吗———一会儿是开馆后预计会冲进来的人群数量,讲解,秩序的维持,肯定不会认真听的狂欢者…………一会儿是身后跟着狮子的的阿尔图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神经震颤的不眠夜催生出的联想,我总觉得他的目光轻轻垂下来时也像月光一样,夜露般的潮湿,又带着一点儿晚风拂过时的凉意,不对,现在是冬天,应该是《冬风的露奈》那样………他的目光……………

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凌晨六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强撑着精神起来洗漱的时候还能听到通宵玩乐的人群醉酒后的胡话,十二月份的夜晚那么冷,他们到底是怎么在外面嬉闹了一整个晚上的,这座城市里的人都是些疯子。

然而徘徊在胸中一整晚的不安和焦躁都在我下楼后看到那束火焰般的蜀葵后被一扫而空。

“是位个子挺高的黑发先生送来的,”手上还沾着厨房面粉的房东太太拍了拍围裙回忆道,“说是给你的,他放下花就走了,托我转告你博物馆见,噢,你是不是就在那儿工作来着?”

我胡乱应了两句,整晚失眠的烦闷全不见踪影,我在外套上擦了擦手指,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夹在花瓣间的卡片。

【恭喜您,伊卡罗尼先生,另外,别紧张,祝一切顺利。】

他的字就像他本人一样雅致从容,淡黄色的硬纸卡片上还沾着他衣襟间那种不易察觉的幽微香气。

我将祝贺卡片揣进了大衣口袋里,又立起衣领挡住花,冲进了门外已经飘了好一阵子的细雪中。

得把这花放在我的新办公桌上,我想。

愿这花永不败落。


开展后的时间意料之中的忙乱,通宵狂欢后的人群依然精力无穷,奇装异服的裹着冬风和满身的麦芽酒味儿冲进展馆里,上了年岁的当地同事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座城市的风格,摆摆手示意我看开些别多管,不闹出事情就好。

好在这群人在过往岁月面前还记得最基本的礼貌,互相交谈时的声音虽然带着宿醉狂欢后的酒气和兴奋,但好歹也压低了音量,这让我稍感欣慰。

我领着想听讲解的人逐个走过罩着玻璃的展柜,但始终没看到阿尔图先生,他或许不会这么早来。

这份活计其实没我想象中的麻烦,开始时跟在我身后的人数量是不少,但每个展柜都会留下几个人,走过展厅中央那把被保护得尤为严密、甚至不允许人靠太近的黄金弯刀时,人群更是直接留下了大半,意料之中的,那把刀是这次展览的重头戏,从形制到华贵程度都远非一般的贵族能够拥有,甚至后来再也没出现过这种仿佛穷尽了无数工匠一生心血的造物,这刀刚出土时就被业内学者讨论过无数次了,一致认为从刀柄徽记来看它大概率属于那位帝国史上有名的暴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明显是王权象征之一的物品没有随那位暴戾荒唐的君王一起下葬———说什么下葬不下葬的,其实那位暴君连坟墓也没有,关于他的记载中断在了他三十五岁那年,甚至连尸体也没能找到。

关于这点众说纷纭,有人说这位有名的荒淫君王是承受了他放纵生活的代价,也就是在某些不便言说的场合中暴毙了,但即使这种死亡方式不甚体面,甚至有令帝国蒙羞的嫌疑,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位君王的死亡,难道就不值得在任的书记官记下几个字吗?何况陵墓呢?尸体呢?总不能因为死法太不体面就被销毁了吧?这可是王躯,在当时大概跟神躯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一种说法是当时饱受压迫与折磨的人民终于忍无可忍,在一位领袖的带领下冲进了王宫将这暴君五马分尸后随便丢去了王城郊外喂当时肆虐伤人的野狗,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坟墓和尸体,但这好像更值得大书特书一番吧?这可是迎着整座王城戍卫军团的剑锋推翻了暴君,又不是晚上睡觉时翻了个身,写上二十本大部头传记也不为过。

可这位名声实在不太佳的君王就是没能留下三十五岁以后的任何记载,没有行踪,没有死讯,没有尸身,新王朝几年后已经平稳而无声的接管了整个帝国———这背后肯定有政治手段雷厉风行的高明操盘手,从那些微妙无声但又不容置疑的逐步改革中就能看出来。

新的统治者——虽然那位首席发言人并不这么称呼自己———命人详细而公正的记录了那些暗含着改革的制度如何建立,如何运转,甚至连旧王朝的官吏和后妃如何处理与安置也一一写明,可就是绝口不提那位暴君的下落,好像这人凭空消失了。

此外,那些新王示意下的记载虽然详实公正,但仍有疑点,事件可以更改,可以抹去,但物品不会,但是砸碎了碾成泥也会在尘土中留下痕迹,有些物品是无主的,翻遍所有文书你也找不到它们曾属的主人,好像有那么一个人和那位风评不佳的暴君一起消失了一样,甚至这人消失得更为彻底,到了今天他的存在也只是一个没多少人支持的推测,毕竟再怎么消失也不至于从出生到死亡的记载全都找不到吧?难道新王和这人有仇?以至于要这样大费力气的将有关此人的所有事件全部隐去?那完好的保留那些物品是为什么,留着时时品味自己的胜利?

那位新王虽然是出了名的言辞尖锐不留情面,但也实在不像这种心胸狭窄的人。

再说了,就算真如此,也大可以回味够了以后将这些物品随便分赏给什么人,何必这样完好仔细地保留下来,以至于成为了他史书记载中的一个漏洞?

好像他希望这些东西始终无主,始终属于那个人一样,但这种怀念似的情感又与他消抹了那人所有事迹的行为相悖。

不过说到底这些也都只是猜测,还是流传度不广的小众猜测,说不定那些无主的东西背后都有一个极其简单的真相,比如新上任的书记官忙中出错,漏记了一笔但两朝交接的忙乱之际又没人发现,过后也没人想起,也不是没可能啊,历史就是这样啊,是吧?找不到证据前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看似证据完备的结论还会被人推翻呢。

不过这种猜测倒是很能作为我卖弄学识,吸引人群的兴趣和注意,并以此来向新上司证明我可靠程度的手段。

我漫无目的的联想被人群的惊呼打断。

意料之中的反应,此时我已经带着想听讲解的观展人群来到了此次展览的最后一个区域,也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区域,围出的禁止靠近面积甚至比那把黄金弯刀还要大上数倍,因为历史性,因为艺术性,因为珍贵程度,也因为背后曲折离奇延续数百年的故事。

那是一幅足有整面墙大的,被后人命名为《血色圣人》的巨幅画作。

广阔到仿佛没有边际的画面中蓝袍圣人手持细剑,脚踏血海,在撕扯衣摆的翻涌狂风中仰头直面红云翻涌、白光耀目的高天。

放眼整个帝国历史那也是一幅无可匹敌、无可代替的画作。

它并不成于某一年,甚至并不由某一位画家绘成,根据颜料材质与作画风格的对比分析,这巨幅画作居然是在那暴君统治终结后的数百年中由无数人一起完成的!

甚至根据绘画技法与水平来看有许多人还并不是画家,但不知为何仍在这幅画作上留下了色彩与痕迹,好像只是单纯的想要参与到这个离奇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成画过程中一样。

无数学者和艺术家发了疯似的想要研究出画上面容被刻意模糊处理了的蓝袍圣人究竟是谁,究竟为什么出现在这画上,为什么数百年中难以计数的人及其后代都这么执着这么坚定不改的要将这画画成,要在这画上添上自己收集来的颜料———甚至是血液,那圣人衣袍上的很多血迹并不是颜料,就是货真价实的血液,好像有无数不同的人曾割破了手掌,将自己的鲜血、自己的灵魂的某一部分留印在了画上,留印在了这蓝袍圣人的衣角一样。

这简直如同一种最狂热的集体宗教仪式,好像这面目模糊的人不应被遗忘,不可被遗忘,也绝不能被遗忘,即使不为后来观画人所知,也要在所有参与者的心中、甚至他们后代的心中永生。

单论狂热和虔诚度而言,恐怕世上所有已有的宗教也不能比肩。

记忆和感情就是这种东西,承载者会死去,会化为尘埃,但那些红海巨浪般浓烈汹涌的感情在这幅画中永生。

即使如今已无人能知那画中圣人的名姓。

有些学者和艺术家从史书中遍寻不得后将目光投向了神话,提出这位无名圣人正是那曾盛极一时且流传至今的传说中那名和暴君一起对意图毁灭世界的神灵举刀的人,还有人思维更发散想法也更疯,宣称这位无名圣人就是那堆无主物品的主人。

也不知道这群人从哪儿得到的灵感,大概是咖啡兑酒喝多了,虽说大部分传说都脱胎于现实———这就是人文和社会学等多学科的领域了———但这个猜想,实在,呃,先不说这圣人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首先圣人和暴君是怎么扯到一起去的,小说作家倒是会很欢迎这种搭配组合,我也真的看过不少。

我扯回了跑远的思绪,正要开口向身后的人群介绍这幅传世巨作,却忽然在那巨大的画框前见到了心里一直想着的高瘦身影。

阿尔图先生。

他背对着我一个人站在那圣人脚下的血海旁,似乎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色毛衣,并且这次是真的一个人,那头凶狮不见踪影。

奇怪。

这画的占地面积实在太大,太不可忽视,从开展到现在,我有意无意的往这里看过无数次,我怎么会,怎么会没有看到他?他并不是那种丢进人群中就找不到的人。

那一瞬间我心中甚至有种悚然的感觉,就好像他在某些时刻和那幅巨画融为了一体一样。

阿尔图先生听到了我的声音,转过身来对我笑了笑,又指了指我身后的人群,示意我先完成讲解工作。

说来很羞愧,我这才想起自己的本职,连忙将人群引到画像前尽心讲解起来,可整个过程中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频频看向阿尔图先生的方向,他在那一指后就重新背对了我,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也无从得知他对我这番讲解的看法,只能瞄到他一直不曾移动的、高瘦的、沉默的背影。

他或许也听过那个传说,又或许也感叹于那延续数百年的成画过程,但不管是什么,他始终一言不发,不曾表达过任何惊叹,也没有像其他听讲解的人群般围着我问任何问题。

他只是那样站在那里,沉默得仿佛一尊石像,无数的人在他身边驻足,经过,来了又走,而他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熙攘人群中,好像时间经过他身边时凝固了。

寂静的,我又想到了这个词。

我心中忽然滋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安,结束了全部讲解后我匆匆回到了那圣人画像处,在又看到阿尔图先生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

他没有走,还在那里,倚靠在画像旁边的空白墙壁上,好像这巨大的展厅让他感到疲倦,被可以切割过以营造氛围的灯光打下来,使他的脸一半在光明处,一半却隐在阴影里,而那身材高大的凶狮却依旧不见踪影。

“久等,阿尔图先生,您今天没带着弟弟吗?”我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谁?”阿尔图先生愣了一下。

“您的,呃,弟弟。”

“啊,他啊,抱歉,抱歉,我刚才走神了。”他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冲我笑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他很像那巨幅画作中的圣人,不是说容貌,那圣人的面容从绘制之初就被刻意模糊了——而是一种………一种气质,或者说一种没来由的感觉。

他独自站在画像下沉静不言的样子,简直如同那圣人的转世轮回。

我听说过中国藏区择选灵童的方式,阿尔图先生几乎就像那位隐藏在历史与纷杂传说中的弑神圣人的转世了,或者按某些疯子的说法,那位面容模糊、不知名姓的圣人根本没死,至今都在世间徘徊,你在街角喝咖啡时从玻璃窗前匆匆走过的任何一个路人都有可能是他————我就说这些人应该少看点《惊情三千年》。

“所以您今天没带着弟弟,”我不知道该怎么委婉的表达我的意思,“他似乎有些………没关系吗?”

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他就在这里。”

“…………什么?”

“他就在这里,”阿尔图先生指了指展厅中央被层层防弹玻璃保护起来的黄金弯刀斜对面角落的位置,“您没看到他?”

我有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因为那角落里只有一幅被命名为《黄金魔鬼》的画像而已!那画像出于展厅的视觉考量,与《血色圣人》相对而立,其作者早被埋进了历史的尘土堆,找不到丝毫踪迹,只能从技法和血迹般飞溅的色彩中确认这实在是个天才,这癫狂的天才不知从哪里得到的灵感,竟绘制出这样一幅充满暴虐、炽烈与吊诡的渎神之作,只是稍微离近些便似乎能听到令人极度恐惧的冤魂哭嚎,这不是我在发癔症,而是几乎每个见过那画作的人都这样觉得,附近教区的神父甚至极力劝说我们不要公开展览那幅仿佛被一万场战争污染过的画作。

那里哪有什么人,那甚至是整个展馆中最冷清的一个区域!

那凶狮在那里???那里根本就没有…………

我的舌根一瞬间发麻僵硬,难以说出哪怕是一个词。

那画像下的一片浓黑阴影动了动,从中慢慢走出一个高大身影。

仿佛那画上的魔鬼忽然化身成人,有了呼吸一般。

是那凶狮。

那恐怖吊诡的画像,那又和初见时一样从无光阴影中走出的凶狮,那黑发遮掩下燃烧般的金色瞳孔,都使我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莫大的恐惧,逼迫着我看向阿尔图先生的方向寻求安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直了身,背对着那血色圣人,与那凶狮,与那黄金魔鬼隔着一整个展厅相对而立。

那一瞬间我大脑轰鸣,视线摇晃模糊,仿佛一整个展厅的人全不见踪影,而红海怒浪滔天,孕育了世上一切恶的魔女在我耳边踏浪嘶吼。

那个瞬间几乎像是圣人和魔鬼都从画中复生走出,手持各自的细剑与弯刀,隔着红海翻涌咆哮的怒浪,隔着魔女与天使鏖战的嘶吼,隔着将整个天地都喷溅染红的神血,隔着耀目扭曲的烈阳,在三千年后的今天,在一整个命运中对峙相望。

我像个误入那传说中的弑神现场,误入圣魔携手之战的凡人,神经扭曲颤抖得想要高声尖叫。

有那么一刻我竟然想要相信那些荒诞不经的说法,相信那圣人与魔鬼仍在世间,从来不曾死去。

我很确信自己在极度恐惧和疯狂幻想下踉跄后退了数步,以至于撞到了玻璃展柜上,后背尖锐的痛感唤回了我的神智,红海怒浪退去,魔女与天使又隐回黑暗中,而圣人与魔鬼亦不见踪影,只余眼含担忧、急匆匆向我走来的阿尔图先生,和那不紧不慢迈步过来的凶狮——他路过那黄金弯刀后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好像这算不上什么很值得仔细观赏的珍宝。

“您怎么了?”阿尔图先生不知道第几次将我扶了起来,我都感觉自己成了个被中世纪骑士小说作者臆想出来的一受惊就晕倒的贵妇。

“工作太累了吗?”他好心将我扶到了展馆外的门廊下呼吸新鲜空气,确认我不会再晕倒后招手向在狂欢庆典中四处兜售货物的商贩买了三杯莓果冰淇凌———真见鬼,这雪扑脸的鬼天气里还有人要吃这个,这甚至是最后三杯。

一杯塞给我,一杯阿尔图先生自己留着,还有一杯归那凶狮。

“吃点这个醒醒神,”阿尔图先生向我眨了眨眼,“您刚才是怎么了?”

“我………”我发了个音后又抖着舌头说不出名堂,总不能说我将阿尔图先生幻想成了那无名圣人,又将那正捏着冰淇凌、显然不太感兴趣的凶狮幻想成了黄金魔鬼,然后觉得自己误入了那传说中的弑神之战现场,自己把自己吓得神智不清吧?

说出来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我是阿尔图先生我也会觉得眼前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没办法,我只能将一切都归结于太紧张、太累、昨晚被彻底狂欢的庆典吵得没睡好、早上看到您送来的花束又太激动,多方因素相加之下导致了刚才的昏厥。

阿尔图先生似乎信了些,也可能是为了我的颜面好心装出来的,我提到那束花时他倒是真心实意的笑了笑:“您喜欢那花吗?我还担心自己挑得不合您的喜好。”

我怎么能不喜欢?那花甚至已经被我小心翼翼的安放进了装着清水的玻璃瓶里,摆在了新到手的办公桌上。

阿尔图先生点点头,将手中的冰淇淋咬下一个尖,和我一起退回了博物馆的门口处,免得天上的细雪落到身上。

“今天应该是庆典的最高潮,”阿尔图先生指了指基弗霍伊泽市外的小山上,“您看那里。”

我凝神看去,数个裹着厚实装束的年轻人已经攀到了山顶,他们扛着一个扎满稻草的巨大木轮,在狂欢人群的高呼中对着天空大声喊了几句听不清的话,然后高举火把,点燃扎满稻草的车轮,又将那熊熊燃烧的巨大火团用力从山顶扔下。

那看起来简直就像太阳从空中坠下。

周围的人群欢呼着在鼓点和乐声中舞蹈,就连博物馆里的参观者也涌了出来,加入了这场狂欢游行,街道上的气氛实在过于滚烫,天上的落雪还没沾到任何一个狂欢者的头发就被蒸腾融化。

而阿尔图先生只是平静的倚在门廊下,甚至客气地笑着婉拒了好几个想要拉他去一起跳舞的年轻男女,他似乎并没有要参与这场狂欢庆典的想法,只是捏着空杯子,眼神停留在那个正从山顶滚落的火团上。

“明天是不是还有一场展览?”他轻声问了我一句。

我急忙点头,想着他或许还会来看,这样我还能再多见他几面,毕竟阿尔图先生和我不同,他只是来看展览的,结束后他就或许就要带着凶狮一起去到下一个远方,而我再也没有看到他眼睛、听到他声音的机会。

但我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重头戏今天就结束了,明天展出的只是一些当时贵族的日常用品和衣饰,可能没有今天这么值得看。”

但阿尔图先生只是笑了笑,声音在落雪和人群的狂欢声中显得平静又和缓:“不值得看?伊卡罗尼先生,什么是真正值得看的呢?您瞧,这是个日新月异的世界,只是一觉睡醒就会多出许多从前想也没想过的新东西,今天已经习惯的生活可能明天就会被翻天覆地的改变,有的人只想要大步向前,对过去的一切全不屑一顾,还有的人认为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既平庸又毫无意义,唯一值得钻研的只在头顶。”他指了指广袤无际的天空,夜晚降临时那里会有无数的星星闪烁,“您瞧啊,人类还在茹毛饮血时怎么想得出宇宙这个词?宇宙当然值得看,可地上的一切、过去的一切难道就不值得回望?伊卡罗尼先生,正是那些东西支撑着我们能够仰头看到‘宇宙’,没什么是不值得看的,即使只是一件从前的器皿。”

他轻声慢语的说完,还没等我回话就又笑了笑,向我致歉:“抱歉,我啰嗦了吧,年纪大了就会这样,请您体谅我?”

我胡乱的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没有要责怪他话多的意思,事实上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点儿想拿纸笔记录下来。

以及那凶狮真的越看越与阿尔图先生不登对,这么情真意切的一段话说完他居然还只是靠在那里无所事事的走神。

阿尔图先生像是早习惯了这凶狮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关心了我的身体健康后就与我道别,带着那高大沉默的狮子一起走入了落雪中,狂欢的人群太多也太密集,几声鼓点与小号后我就再没能看到他的身影。


6.博物馆奇妙夜·落幕

我几乎是数着秒盼着第二天的到来,天终于蒙蒙亮时我就从床上跳起,昨晚我睡得不算坏,庆典的最高潮已经过去,彻底狂欢的人群少了很多,我也不必再整夜受起打扰,我刮了胡茬,整理了衣装,几口吞下房东太太端来的的培根煎蛋和热咖啡,开馆前一个多小时就等在了展馆中,期待着与阿尔图先生的再见。

然而那天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阿尔图先生带着那狮子出现在展馆内,我焦躁地在一堆逝者的遗物中乱转,全然沉不下心讲解任何东西,好在我第一天的表现已经足以让新上司放心,他没再来盯着我,不然我一定会马上就被斥责一顿甚至立即辞退。

阿尔图先生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还没来?难道他已经走了?难道他不告而别?

我越想越焦躁,越想越待不下去,只想着马上冲出博物馆跑到车站询问登车乘客的信息,好在几个围上来向我请教展品来历的观光客勉强拉回了我的神智,我焦灼不安得连午饭也吃不下,连同事也看出了我的异常,担忧地询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直到闭馆前的一个小时我才听到展厅门口传来了一声音色熟悉的咳嗽,我冲过去,正看到阿尔图先生带着凶狮站在那里,裹着初见时那身袖口和衣摆都有些磨损的大衣,手里提着那个棕色的小提包,那包里似乎也没什么东西,不像是用来装行李的。

“阿尔图先生!”我冲过去声音颤抖又小心翼翼的呼唤了一声,他拍落了大衣上的雪粒,揉搓着有些发红的手指对我笑了笑:“怎么了,伊卡罗尼先生,您看着有些焦躁。”

我想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但嘴长了几下后又及时反应过来他没有必要对我报告自己的行程,说到底我们只是旅途中短暂相识同行的人。

阿尔图先生却像看出了我没能出口的询问,善解人意的解释道:“没什么事情,我在旅馆坐了一会儿,想点事情,所以来晚了,还没结束吧?”

我连忙表示还没结束,就算结束了我也会为您讲解的,又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想事情?”

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想了些………以前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多探问别人的隐私,只能点头,往展厅内走了几步,想先为他介绍离得最近的水烟壶,我的焦躁还没完全褪去,说了好几句后才从身后的寂静中察觉出端倪,我回过头,看到阿尔图先生并没有跟过来,仍旧站在门口,视线落在那些灯光映照着的古老物件上,表情有些发怔,握着手提包的手指也不自觉攥紧,我不敢打扰他,看着他就那么站了很久才回过神,轻轻呼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迈了一步,踏入了展厅中,站到了那些古物中央,头顶的灯光似乎刺到了他,我看到他闭了闭眼,眼皮微微颤抖着,像忽然害了急病似的,连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那个瞬间带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连展厅的灯光也忽然暗了下来,那些来自几千年前的死者遗物包围着他、挤压着他,使他如同站在一座巨大的坟墓中。

“………阿尔图先生?”我有些担心他,想要走上前去,他却睁开眼向我摆了摆手,似乎在笑,只是那本来迷人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起来疲惫又沉重。

“不必为我讲解了,伊卡罗尼先生,”他声音很轻,“我想自己看看这些东西。”

这一句将我拦在了原地,我没法儿上前,只好将视线落在那早已在展厅里闲逛起来的凶狮身上,他倒是一点儿情绪波动也没有,只是看起来也不怎么感兴趣,随便扫了一圈儿后就又回到了阿尔图先生身后,虽然此时的阿尔图先生似乎也并不想让他跟着,但最终也没有出言驱赶他。

我站在水烟壶展柜旁,看着阿尔图先生脚步缓慢的从一件件器皿和衣饰旁走过,每个都停下来凝视一会儿,他看得很仔细、很专注,像真心被那些从漫长岁月中挖掘出的东西吸引,只是表情和眼神都很奇怪,不像一般的观展人,可到底哪里不对,我说不出来。

他慢慢的,慢慢的将这些在泥土中深埋了几千年的物件都看过,最终停在了角落里,停在了那一副青金石耳环旁。

他就那样站在角落里的玻璃展柜前,再也没有移动一步,只是长久的、长久的沉默着,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从轻微颤抖的肩膀中发觉他情绪有异,刚迈出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到他忽然跪倒在地,脸埋在手中,在这只有寥寥数人的展厅中对着那一副式样朴素的青金石耳环失声痛哭,眼泪砸落在地面上,全然失去了从初见到现在那种流水般的温和从容,他好像被这一副材料和式样都不算太上等、只有设计实在精巧优雅的耳环粉碎了。

他在第一天那样充满了暴烈、日阳、鲜血与奇诡的传说中神情平静,好像连凡人举刀弑神这样波澜壮阔的传说也无法触动他一瞬,却在这一副只是曾经装在哪位贵妇人妆奁内的耳环前塌下脊背,嘶声痛哭。

好像对他来说那数千年数万年的岁月尘埃不在那两幅仿佛圣魔对峙的画中,而只在这一副已经爬满了锈迹、甚至连镶嵌其上的青金石也出现了缺损的耳环里。

可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出于某些我心中至今也无法忘怀的感情,他那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将我也连带着一起扯碎了,我疾走几步,甚至顶着那凶狮的目光,顶着那每次都会爬满脊背的恐惧,在阿尔图先生身旁蹲下,茫然又焦急地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您怎么了!您怎么了啊!先生!阿尔图先生!”

他没有抬头,没有看我,没有再对我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来到了他身边,他只是深深埋下头,眼泪多得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溢出,在他身前的地面上落下了一场微小的、悲凉的雨,他好像已经离开了这个展厅、这个博物馆、这座城市,甚至已经不在正在流逝着的时间里,我拍着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他突然爆发的痛苦,却感觉他身边其实除了那头凶狮以外一个人也没有,这两个气质与感觉上都迥异的人远离了世上所有人,一同站在无穷的、漫长的、孤独的黑暗里,时间在那里也湮灭无踪,一万年也被碾作一瞬,一瞬也被撕扯至一万年,身在其中的人没有形体,只有在寂静中燃烧的灵魂。

可是为什么?可是为什么?可是为什么?

我无力的停下了试图安慰的手,那痛苦太深也太重了,好像无数人同时哭泣了上千年,而所有人的眼泪都被挤压在他的身体里,又在今天被那青金石耳环劈出一道汹涌的裂痕。而那高大沉默的凶狮就像一片从现实与疯狂之间某个暗不见光的裂隙中投下来的阴影,密不透风的将痛哭流泪者裹入其中。

“为什么是你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是你在这里!”他崩溃般向着那始终沉默的凶狮嘶声诘问,吐出一个个让我震惊又悚然的名字,“为什么不是梅姬?!为什么不是奈费勒?!为什么不是鲁梅拉?!为什么是你,为什么那一切结束后偏偏是你跟了上来!!!你跟了我这么久,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凶狮依然沉默,他也不要这狮子的回答,只是又忽然醒悟般地胡乱摇头,极度的痛苦让他浑身都痉挛抽搐,无处发泄般的将额头一下一下地用力撞在展柜上:“不,不,不要是她们,不要是她们,她们别跟过来………别跟过来………别像我这样…………”

“阿尔图先生!”他顺着额头淌了满脸的鲜血让我心惊肉跳,无法再袖手旁观,我想用手帕捂住他不停流血的额头,想为他将那些被巨大撞击声吸引过来的人群都驱离,神啊,什么都好,什么都好,让我为他做点儿什么吧,求您了,让我为他做点儿什么吧,别让我这样无力,别让我只能袖手旁观。

神啊,神啊,神啊。

可他推开了我的手,神情恍惚步履踉跄的在一个个展柜的搀扶下离开了展厅,连自己的手提包落下了也未能发觉。

我愣愣地跪坐在原地,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那些涵义如惊雷般的痛苦之言在我脑海中盘旋冲撞,却像隔着一层雾,一层薄纱,一整场疯狂梦境般,使我分明了悟了那其中的意思,心却停滞着始终无法作出反应。

我在那个展柜旁不知跪坐了多久,直到别的展区的同事冲过来将我扶了起来,搀回了我的办公桌旁,他们看着我神智昏蒙的样子,手忙脚乱的给我灌了许多白兰地,我终于回过神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玻璃瓶中那火焰般的蜀葵。

不过一日而已,那花竟然满枝都萎败了下来。

我忽然也想要嘶声痛哭。

神啊,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7.在火中

我浑浑噩噩地带着那个被落下的手提包穿过已经开始收拾庆典用品的街道回到了租住的阁楼中,拒绝了热咖啡,也没有下去吃晚餐,房东太太很担心,大喊着说我病了,说我是水土不服,硬拽着一位同样是租客的医生来给我看病,可那位可怜的医生在我身上又停又敲了半天也说不出来我到底出了些什么毛病,他当然看不出来了,他怎么能想象到那一切?

我送走了房东太太和医生,梦游般坐在窗户下的书桌前,街上已经不再有彻夜狂欢饮酒的人群了,只能偶尔听到几声汽车驶过时的鸣笛和冬天枯败枝叶被烈风吹打时仿佛要折断般的声响。

基弗霍伊泽终于安静了下来,可这安静却比前几天夜里的吵闹更让我难以忍受。

我哆嗦着手打开了那手提包,不再管什么隐私,只想为自己探求一个更彻底的真相。

可那包中居然只有一罐沙土而已。

那罐沙土和我能在任何地方刨到的任何沙土都没有区别,只是颗粒更细,仿佛即将在千百年的时光中风化。

这是什么?这算什么?!

我呆楞地枯坐在书桌前,寒冬的烈风从我床前刮过一百七十三次,直到骤然响起的刺耳警笛声惊醒了整个基弗霍伊泽的睡眠。

“着火了!!!!!!”许多人在尖叫,“博物馆!!!博物馆着火了!!!!!!!!!!”

我愣愣的抬起头,看向尖叫所指的方向。

赤色烈焰滔天,仿佛新日坠落。

“伊卡罗尼!伊卡罗尼!醒醒!!伊卡罗尼!!!”房东太太用力拍打着我的房门,“博物馆那里着火了!那里有很多建筑!你得过去!我们都得过去!!!!”

我如梦初醒般霍然起身,扯了件外套就冲出房间,将手提包与那罐沙土都落在身后,即将冲出大门时却被一声尖促刺耳的电话声拦住,我本不会接的,我本不想接的,却生生被一种结局降临般的预感拦住了脚步,那感觉逼迫着我拿起听筒,去迎接终场幕布的落下。

“伊卡罗尼!!!”我听到流血流泪者惊惶痛苦地哭喊,“他消失了!!!他消失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一定是去了博物馆!!!他或许想要拿回那把弯刀!!!拦住他!!!伊卡罗尼!!!!拦住他!!!!!!”

“阿尔图先生,”我听见自己梦呓般的声音,“博物馆着火了。”

电话那头是一片绝望般的寂静。

那寂静仿佛也侵蚀了我,不再有任何反应,不再有任何的情绪,只是麻木的、机械的冲上街道,用力拨开喊叫的人群,冲到了最前方,冲到了博物馆大门前。

火焰冲天。

那失踪的凶狮正站在火中,竟然不为火焰所伤。

可他却并没有拿着阿尔图先生担心的那把黄金弯刀,反而捏着那对刚承载过阿尔图先生所有痛苦、眼泪和鲜血的青金石耳环,用那双魔鬼般的金色眼睛仔细打量着。

“◾️◾️◾️!!!!!!!!!!!!!”

我听到阿尔图先生在我身后高声喊出那个拗口又难解其意的名字。

他略过我冲上前,停在距那凶狮几步之遥的地方。

“把那个放下!听着!把那耳环放下!那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能……………”

那始终沉默的凶狮终于在火中开口:“这也不再是你的东西。”

阿尔图先生的身影僵在原地。

我看到他如同石像般在燃烧的烈火中寂静良久,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大吼着扑向那凶狮:“把它给我!!!!你不能………不能再夺走………………!!!!”

那凶狮微笑起来,在阿尔图先生即将触碰到那耳环的那一刻轻轻动了动手腕。

两块青金石的光芒一闪而过,没入了火中。

阿尔图先生愣愣地看着那一幕在他眼前发生,接着重重跪倒在原地,发出了一声足以刺破整个夜空的痛苦哀叫。

火焰如同被魔鬼加持过那般疯狂燃烧,将所有赶来的人都隔绝在外,看不到其中的情况。

可我看到了,如有神助,命中注定般,我看到了。

跪倒在地上的人不再是在车厢中为我读书的阿尔图先生,变成了那身着蓝袍、细剑悬身的血色圣人,而黄金般的魔鬼终于显出了他本来的形貌,金瞳燃烧,长袍曳地,他微笑着,微笑着俯下身,张开手臂。

将碎裂的圣人拥入怀中。


8.真与假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陷在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里。

我顾不上自己的工作,完全只执着于弄清那天晚上透过火幕看到的圣魔复生又在火中凭空消失到底是现实还是我发疯后产生的幻觉,我询问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有没有看到那一幕,可没有一个人和我看到相同的东西,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根本不记得基弗霍伊泽来过那么一个高瘦的黑发男人!他们甚至说我是自己来到基弗霍伊泽的!!!

这怎么可能!!我就算真的得了疯症也不会疯那么久!!!何况我记得和那两个人相遇后的每一个细节!记得阿尔图先生在车厢中为我念诗时那种轻缓平静的语调!!

我又试图寻找在庆典上和阿尔图先生有过接触的小贩和红发男人,得到的回答却更令我毛骨悚然。

他们告诉我基弗霍伊泽自几千年前还是个被某位女探险家建立的小村庄以来就从没举办过什么新日庆典。

我不敢置信,疯狂描述着庆典那几天的景象,人们如何狂欢,如何畅饮,如何在鼓点和乐声中舞蹈,如何在山顶最高处扔下燃烧的火球。

结果他们告诉我那几天里大雪封路,根本没几个人外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扯着那人的衣领,声嘶力竭的描述了那个曾意图向阿尔图先生抛掷红纱的红发男人,那金线密织的纱还飞到了我的脸上!这总不会也是我在发梦!!!!!

这次他们还真给了我点线索,他们告诉我红发男人倒是确有其人,他叫奈布哈维齐·冯·霍里曼,是市剧团的成员。

我顾不上腹诽这个不伦不类生捏硬造般的名字,抛下了那个已经觉得我是个疯子的人冲进了市剧团里,在一堆花枝招展的姑娘里揪住了那个满身香水味的男人。

“奈布哈维齐·冯·霍里曼!!!”

“呃,是我,”他被我吓了一跳,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我后还有点儿困惑,“您是哪位,找我什么事?”

我劈头盖脸地问他知不知道新日庆典,是不是在船上跳过舞,他愣了一下,然后说知道。

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我就知道我没发疯!

然而下一刻他指了指仍在排演剧目的舞台,告诉我剧团最新排练的话剧就叫《新日庆典》,故事里确实有艘船,他也确实要在船上跳舞。

“不过这是还没排练好的新剧目,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啊,”他有些狐疑的看着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先生,你不会是竞争剧团的间谍吧?如果这样我就要让姑娘们把你请出去了。”

我颓然地松开了揪着他衣领的手,说我不是间谍,我是个疯子。

他显然也没想过我会这么回答,一时也判断不出到底该不该把我扔出去。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我问他基弗霍伊泽有没有一个首领是黑眼女孩的流浪小帮派。

“有啊,不过她没你说的那么多刺青,只有手背上刺了一个符文,据说是‘月亮’的意思,你打算干什么?别找她们麻烦啊,我会盯着你的。”

我完全没打算找麻烦,我只是打算验证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整天出幻觉的疯子。

我在路边的狭窄小巷里找到了那女孩,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钱才勉强取得她的信任,同意坐在我三米远的地方。

出乎我意料的,她并没有认为我在说疯话,反而笑了笑,含义不明的说了一句:“是吗,你看到那些了啊。”

这句话使我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不管不顾的询问她那些到底是不是我发疯时的幻觉,那些人又到底存不存在。

她睁着一双漆黑不见光的眼睛,逗狗一般笑着对我说:“你不是都问到了吗?”

问到了?我问到了什么?分明就有那些人,可那些人又不是那些人!!!

“那你觉得我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人吗?”那女孩施施然坐在那里,“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说的那几天里虽然没什么庆典,但我们确实比平时多要到了七块面包,也多挣到了三张钞票,那几个生病的人因此得以买到药,现在你觉得那一切是幻觉还是真的?”

我精疲力竭地捂住脸,喃喃自语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哪里用这么纠结,”那女孩微微向我的方向探身,“你觉得我是那个人,那我就是,你觉得那奈布哈维齐是那个你见过的红发男人,那他就也是,反正他也确实干得出朝人抛纱巾这种事,你认为真即真,你认为假即假,这样不行吗?”

那怎么能行?真和假怎么能这样轻易?真和假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行?‘假作真时真亦假‘呀,”她笑嘻嘻的说了一句我不太理解的话,“太执着于真假的人最后会进疯人院哦?”

我现在就快进疯人院了。

那女孩满不在乎地看着我撕扯自己的头发:“何必对这点小事那么较真?要我说,有可能连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也是假的、不存在的,而你和我的谈话都不过是被别人写下的几行文字而已,或许蘸的还是隐形墨水,过几天就没了。”

“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满心疲惫,不想理会她疯言疯语的打趣。

“不着边际?凡是存在的可能性都有成真的余地。”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的对上我的眼睛,却仿佛并没在看我,而是通过我直视了某些更高维的未知存在。

她对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绽出微笑。

“你在看吗?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除了一堆真真假假的荒谬论调以外我没能从那个女孩那里得到任何东西,我所经历的一切也无人能够求证,我发够了疯后回到了博物馆的工作中,上司对我的缺岗大发雷霆,甚至差点儿炒了我,好在看在教授的份上没让我真的变成无业游民,只是把我狠狠斥责了一顿。

我每天站在重建后的博物馆中,麻木地为来往游客讲述着那些古物背后的故事,讲述着众说纷纭的推测和论断,心底却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好像身上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两个凭空消失的人一起被永远带走了。

基弗霍伊泽平庸无聊,乏善可陈。

只有我每天晚上坐在租住的阁楼中,坐在书桌前,对着那一罐近在咫尺的沙土,茫然的,不停的思索着。

真?假?假?真?



来吧出处时间

1.《冬风的露奈》:没有这本书哈,伊藤润二老师在《藏书幻影》这个故事里瞎编的,我也拿来瞎用(?

2.蜀葵:梦与温和的象征,在基督教中,蜀葵常被用来祭祀圣斯塔法诺,传说中它通过托梦的方式告知了主教的死因。因此,蜀葵被赋予了“梦”的花语,象征着梦幻般的美丽。


3.“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出自《红楼梦·第一回》,太虚幻境对联



正文已完结,应该还有后日谈,在?留个评论给我吗?

妃妤斟

花苏花|鹰的眼睛,还有虔诚戏法

SUMMARY:奈布哈尼到死也不明白他的王到底知道多少和自己谋反有关的事情。但只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在那个晚上,他确确实实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我亲爱的王子,我亲爱的王子。

你用生擒狮子的双手抚摸鲜花,你用赤裸的双脚踩过黎明时的山谷。

您送我进战场,您送我出战场。

我看见您的笑容出现在战地里恍若大河一样流淌。

奈布哈尼提起剑,奈布哈尼磨着刀。

他来到您的面前,是为了把荣耀和诗人的歌唱一并向您献上!

  

奈布哈尼依旧和当年一样磨着自己的刀,但这次他要向自己的王献上自由。这是他和阿尔图约定好的谋反之日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月亮明亮到分明就是太阳,硕大到像是战车的巨轮,大手笔...

SUMMARY:奈布哈尼到死也不明白他的王到底知道多少和自己谋反有关的事情。但只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在那个晚上,他确确实实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我亲爱的王子,我亲爱的王子。

你用生擒狮子的双手抚摸鲜花,你用赤裸的双脚踩过黎明时的山谷。

您送我进战场,您送我出战场。

我看见您的笑容出现在战地里恍若大河一样流淌。

奈布哈尼提起剑,奈布哈尼磨着刀。

他来到您的面前,是为了把荣耀和诗人的歌唱一并向您献上!

  

奈布哈尼依旧和当年一样磨着自己的刀,但这次他要向自己的王献上自由。这是他和阿尔图约定好的谋反之日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月亮明亮到分明就是太阳,硕大到像是战车的巨轮,大手笔地挂在天际,把夜不愿寐者的身影照得无处遁形。

上神庇佑伟大的人。因此,在每个苏丹遇刺前的夜晚,天象总要有所变化。今夜月亮是巨鹰,巨鹰张开它恢弘的翅膀,冷冷瞪视着每个王都里的狂徒。

巨鹰看见权臣的府邸关闭着,据说他要和自己的夫人一起在今晚折断一张纵欲卡。巨鹰看见赌场里的喧嚣沸腾,贫民窟里的恶徒还在抢劫无辜的商旅,哈哈大笑。巨鹰看见奈布哈尼,奈布哈尼正在窗边借着这样奇诡的月色磨刀。他哼着歌,唱着曲,神色愉快轻松,自得其乐。

  

巨鹰记得这首歌,那是一支温柔的小调,却来自一首更恢弘的歌谣。它说王宫是花钵,苏丹是过客。尚为王子的苏丹便曾对红发的年轻剑客唱过这首歌。当时他脚踩着月光下的碎石路,大笑声像江河一样流淌。年轻的奈布哈尼为他拍手。那时的奈布哈尼还不会唱歌,他等苏丹把歌慢慢唱了三次,把眼前的巨石砸碎五回,而后才像骑士一样单膝下跪,去亲吻他除了血迹外毫无装饰的手。苏丹则一直大笑,一直大笑,笑到月亮不敢去看他,笑到黑夜提前半小时便从人间散了场。


而后苏丹便和他的侍卫一同在凌晨的第一缕光中去往欢愉之馆,据说那里有城内最好看、最狂野的姑娘。姑娘在巨鼓上跳舞,声音咚咚如春雷,吵得周围的贵族不得安枕。第二天,王都的卫兵包围了这里,奈布哈尼用手轻轻把他们的兵刃推开,微笑着说,这里面可都是被王子保护的姑娘。

  

卫兵们离去。王子自己的一根把手指伸进奈布哈尼的嘴巴。他笑眯眯地说:奈布哈尼,我也要你为我唱歌。奈布哈尼不会唱歌,所以他只能继续亲吻王子的手。我可以为您读诗,奈布哈尼说。苏丹继续大笑,他说,奈布哈尼,如果你不会唱歌,可该怎么讨姑娘的欢心?


于是他把奈布哈尼推进姑娘堆里,姑娘们笑着包围了踉踉跄跄的他。苏丹拍拍手,四下立刻安静起来。

  

这样的静穆里,苏丹又开始唱歌。他直视着奈布哈尼的眼睛,嘴角上全都是粉末状的笑意。他自己给自己拍手,唱着巨鹰、唱着雄狮、唱着军队把强国攻占,唱着废墟,鲜花和泉水流淌。


苏丹的食指又落在奈布哈尼的嘴唇上,骑士直视着王子明亮的眼睛。这次不用王子开口,奈布哈尼自己就开始唱歌。他学会了苏丹的调子,却唱不出那样的歌词。他的声音浪漫甜蜜,喃喃低语时如雪花落嗓。


奈布哈尼开始歌唱自己的王子,唱着眼前美丽动人的姑娘。苏丹听后又笑。他说:奈布哈尼,你心里的东西太少了。如果你的眼前只有我和姑娘,你该怎么和我征战天下。奈布哈尼说:苏丹有苏丹应行的伟业,而骑士只需要记住自己生命中所必须忠诚的对象。

  

苏丹眉毛上挑,说:奈布哈尼你记错了,我并非苏丹,我只是王宫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王子。奈布哈尼则说:不,殿下,苏丹是能让人献上最高忠诚的人,而我已经把一切都献给您。

王子笑得更开心,说奈布哈尼果然最会讨别人的欢心。那既然如此,今天就由你来继续为我们唱歌。

  

奈布哈尼就顺着苏丹刚刚所用的调子,把歌词变了三次,唱了三遍。苏丹听腻了,让他换一个。奈布哈尼想了想,于是他便开始唱王子之前所唱的那首曲子,但这次他没有更改歌词。他轻声地唱啊唱,说王宫是花钵,苏丹是过客,唯有天地永恒,还有战士的血在旗帜下流淌成深红的颜色,前进吧前进吧,勇士们,护卫在我身后,而后再这样走向我——我将给你们一个机会,把自己的性命和忠诚交托!

  

姑娘们色变,王子开始大笑,他没有喝自己眼前的那杯烈酒,而是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那一天,年轻的王子在享乐过后只花了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的时间便带着自己的追随者们攻占了王庭,把前苏丹刺死在王座上。这样的举动正为时人津津乐道。

  

也是在那一天,奈布哈尼终于学会了唱歌,他一边包扎自己身上开裂的创口,一边对着自己轻轻哼唱。同样受创的苏丹把自己的手向他伸了出来,奈布哈尼亲吻着他手中尚带着血腥气味的戒指并许下誓言。

王子忍着自己灵魂上新得的剧痛,在骑士的这一个吻结束后,到底还是露出微笑。

  

我会用我的生命效忠于您。

苏丹背后有万人欢呼,但连天上的月亮也听见了奈布哈尼的誓言。

  

思及往事,天上的巨鹰放下心来,它知道奈布哈尼不会刺杀他的王子。它对着奈布哈尼吹了一阵风,于是奈布哈尼屋子里的月光更明亮了。正在磨着刀的奈布哈尼感受到这光亮的变化,他抬起头,和天上那一轮银白硕大的苍鹰之眼对视,露出温柔也虔诚的微笑。

  

奈布哈尼对着月亮摊开双手,他的掌心已经被刀刃割伤,他用自己殷红的鲜血哺育了这把刀,刀身便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凄迷妖娆的美来,寒光森森。

  

月亮又对着奈布哈尼吹了一阵风,这次室内灯火昏暗下来,门廊上的挂饰叮当作响。奈布哈尼立刻回头,看见他的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野兽一样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那把刀——他的王竟当真察觉到了暗中潜藏的危险气息,而奈布哈尼甚至不知他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

  

奈布哈尼还想说话,但苏丹没有让他开口,直接走到窗前率先举起了这把刀。奈布哈尼立刻闭上眼,月亮又对着这个屋子里吹了一阵风,来帮助苏丹把这把刀看得更清晰。刀身被轻易举起,彻底暴露在苍白的光辉里,来自月亮的长风如是吹过,耳边忽然一阵扑棱棱的声响。

  

奈布哈尼没有等到死亡。苏丹举起刀,冰冷的刀刃上忽然飞出大片雪白的蝴蝶。蝴蝶们像是风暴一样从各个角落拥挤而出,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巨力顶碎了奈布哈尼新修的屋檐。屋子碎了,天穹开了,天地空旷如此,苏丹和奈布哈尼都沐浴在冰冷纯白的月光下。


奈布哈尼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蝴蝶从何而来。

  

蝴蝶们为苏丹流连,停留在苏丹的肩膀和戴着戒指的那双手上。王都第一剑客的眼睛也跟着蝴蝶看向那里,而后很快地,和过去每一次一样像他的王单膝下跪。看见他下跪,苏丹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像一只野兽,而是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蝴蝶们依然在苏丹的身边起舞,缠绵亲密,时不时用翅膀触摸着苏丹阴影下的脸庞。

  

蝴蝶,蝴蝶,天神作证,奈布哈尼的刀刃上都是蝴蝶。

  

苏丹终于开了口,隐约竟像是松了一口气,用带着一点愉快的声音问奈布哈尼。

  

“奈布哈尼卿。”苏丹的声音有些柔和,“朕以为,这样的夜晚,你会在欢愉之馆取乐。”

  

奈布哈尼点头称是,随后,苏丹把奈布哈尼刚刚磨好的长刀扔回了他的身边。苏丹没有折断这把刀,而在血腥气之外,刀身上还沾染了苏丹身上浓烈的香料味。至高无上的苏丹很快便在月夜里大笑着走了,奈布哈尼捡起刀,知道自己还是保住了小命。

  

奈布哈尼从废墟里起身,蝴蝶们已经随着苏丹的离去消失了,重新变成空气里千万片涤荡的月光。他回头,看见一位王宫内的侍女正打着一盏昏暗的魔法灯站在自己身后。

  

“今夜天色有变,陛下便出来走走,而后听见您的歌声。”

侍女用冰冷的声音解释道:“陛下在听了您唱歌后便很不开心,我跟在身后一同进来了。”

  

奈布哈尼愣了愣,还想问些什么,但侍女已经躬身一礼,随后便从残垣瓦砾中慢慢向后退,和苏丹一同在天象奇诡的今夜巡视王都去了。因为奈布哈尼从不为难美人,所以他只好闭了嘴。不知过了多久,剑客重新跌坐在地,从他的胸口的衣袋里飘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阿尔图的笔迹,草草写着一些他们之间的暗号。

  

奈布哈尼立刻把这张纸握在手里,不欲让月亮看到。而后他忽然吐出一口血,大团的血液在落在衣服、刀身和草地上时却没有血腥气,把这张谋反的纸张彻底染成红黑色。

  

血液继续流淌着,上面甚至开出星星点点雪白小花出来。一只王都里的蝴蝶嗅到了这里的香气,月光下亲昵地靠向奈步哈尼身侧的长刀。奈布哈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吐血,但却也只沙哑一笑,他想或许这就是苏丹的惩罚。

  

想起苏丹,想起自己的王,他立刻伸手赶走了这只蝴蝶,而后又虔诚地、毫不迟疑地,苦笑着在自己的刀刃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悠闲逍遥

【主苏丹】余烬

***警告***

彩蛋纯为引流,粮票即可解锁

纯爱,囚禁→流放线

包含大量私设,阿尔图和苏丹的过去捏造

有简单的梅姬提及,关系自由心证

苏丹眼睛就要金色的!

已经和审核斗争到失去力气

OOC致歉

以上。

 

暴君被推翻了。

 

那炙烤着大地、带来无尽灾难、令人间生灵涂炭的太阳终是陨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冉冉升起的新日,温暖的阳光铺洒在大地上,让沙漠中生出片片绿洲。从漫长的苦难中幸存下来的生灵们怯懦地走出巢穴,小心翼翼地触碰,终于放下心来舒展己身,享受着久违的安宁与祥和。

 

于是大街小巷里都颂扬着你的美名,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不再...

***警告***

彩蛋纯为引流,粮票即可解锁

纯爱,囚禁→流放线

包含大量私设,阿尔图和苏丹的过去捏造

有简单的梅姬提及,关系自由心证

苏丹眼睛就要金色的!

已经和审核斗争到失去力气

OOC致歉

以上。

 

暴君被推翻了。

 

那炙烤着大地、带来无尽灾难、令人间生灵涂炭的太阳终是陨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冉冉升起的新日,温暖的阳光铺洒在大地上,让沙漠中生出片片绿洲。从漫长的苦难中幸存下来的生灵们怯懦地走出巢穴,小心翼翼地触碰,终于放下心来舒展己身,享受着久违的安宁与祥和。

 

于是大街小巷里都颂扬着你的美名,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不再有奴隶了,在太阳照耀的地方,从此都不会再有奴隶了!

 

那旧日的疯狂与毁灭都已经过去!从那噩梦中醒来吧!不必再回头看那昨日的泥泞与悲伤,前方正是一片坦途!

 

所有人都在盼望着明日,美好的明日。他们大步向前,将所有的罪恶与伤痛都抛在身后,任由那些过往被风沙销蚀。

 

其中自然也包括那旧日的王。

 

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熄灭,曾经的太阳如今只剩下一捧余烬,被你小心珍藏在王宫的角落。

不是地下室,也不是什么嫔妃的房间,更没有什么屈辱的意味,那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房间,位置偏远,只是为了应对那万亿分之一的可能发生在此处的一场纵欲。

 

作为后备的房间,这里当然没有主卧那样的金碧辉煌,却也有独立的卫浴,算是设施齐全。

这座王宫历来的主人都从不知道何为节俭,于是就连这角落的房间用的都是最好最优质的床具。柔软的丝绸从床顶柔软地垂下,拢住某个将散未散地美梦。地上则铺着柔软的地毯,让赤脚走动都成为一种享受。

 

在空置期间,这里每三天有人打扫一次。现在也仍然是这样。

 

但在客人入住前,这里的新主人——也就是你——还是让人对这里做了一些修缮的。

譬如用最绵软的材质包裹住了房间内所有的硬物,又收作了所有可能成为利器的东西。那些必须的易碎物品,镜子、玻璃、瓷砖等,则统统加上了保护性的魔法。

又譬如换了一扇同样用魔法加固过的门,门上开了一个单向的窗口,用于递送食物,也用于在必要的时候投放药物。

 

在准备完全后,你把陨落的太阳送了进去。

 

没有虐待,没有折磨。他的生活水平甚至同过往都没有下降太多。一日三餐都有仆从定点从窗口送入,是和你从自己的餐食中每日随机挑选的,健康、温热、无毒。衣柜里备了他喜欢、常穿的款式和面料的衣服供随意挑选。书柜上也有他感兴趣的书作为调剂。他甚至能从透过窗望见外头花园里的景观,和那些偶尔落在窗台上的鸟雀。

 

只是没有自由。只是没有人来。

 

三天是一个周期。第三天的晚上,用于递送食物的窗口会吹进迷烟,在确认房内的人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之后,门就会被打开。

你会进去,越过那可能已经变得一团糟了的房间,把苏丹从各种角落里找出来。如果他是正面朝下的姿势,那你就会让他翻个身,让他平躺在地面上。你会蹲在他身边,提起他的上半身,把他靠近你的那只手臂挂在你的脖颈上,用你的肩膀抵住他的身体,一只手臂撑住他的脊背,另一只手臂勾起他的腿弯,稍稍用力,他整个人都会靠向你。那些由于主人失去意识而不得不放松下来的肌肉瘫软着,柔和地挤压着你的胸口,与那头长长的黑色卷发一起,带来主人标志性的香气和那些遥远的记忆。

 

可惜他的刘海太长了,你看不见那双闭着的眼睛。

 

你站起身,稳稳地抱住他,从房门走出去,小心地不让门框撞上他自然垂下的足。

 

你把他带到另一间房间,另一间一模一样的房间。

如果他一切都好,你就把他放在那张床上,为他擦身,再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但有时候他会把自己弄得很脏,你就不得不帮他洗澡。你把他放进浴池里,摆成不会滑进池子的姿势,用清水冲走那些污垢,再将长发好好打理,梳通、保养。

 

他是接触不到剪刀这样危险的物件的。所以无论是哪种情况,如果他的刘海长了,你都会帮他剪短。

你当然更希望剪到曾经能够露出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的长度。但既然他更喜欢后来那样的,那就那样吧。

 

等苏丹在大床上醒来,就又是一个新的三天了。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呢?不是很多。

一些人知道新苏丹没有杀死旧苏丹。又有一些人知道新苏丹养了一只宠物,宠爱有加。

而在同时知道这两件事的人中,只有一部分能够将这两件事关联起来。

 

他们中的一部分认为你太过于心慈手软。另一部分则认为苏丹罪有应得。

只有极少数的人在沉默之后问你:“您是要折磨他吗?”

 

这怎么不算一种折磨呢?

把一个人关起来,锦衣玉食,但不让他和任何其他人接触。

 

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苏丹很安静,像是在和你玩一种另类的憋气游戏。送餐的仆从没有带回他任何的话语,但你能想象出他躺在床上,戏谑着遥遥望向你的神情,他在等猎物自投罗网。

 

后来,他开始渐渐失控。送餐的仆从带回了他的挑衅与谩骂,其中部分词汇肮脏到难以入耳。他居住的角落偏僻,平日里没有人会去,但你偶尔会有意无意往那里走,安静地站一会儿,再转身离开。那段时间里,尖叫声时常在那里游荡。每三天你都必须得给他洗澡,留给仆从打扫的房间更是不堪入目到几乎要重新装修。

 

再往后,他又重新安静下来,就像是越过了疯狂的高位所以开始逐渐走下坡路了那样。

你有对此欣慰吗?没有。

你只觉得有根弦在逐渐紧绷,而你必须做出抉择——在那根弦断裂之前。

 

“您想要折磨他吗?”有人问你。

 

“不。”你回答得毫不犹豫。

 

“但您在折磨他。”

 

你无话可说,只有沉默。

 

这要怪谁呢?难道要怪你吗?

 

或许是要怪你的。

你不敢让他接触宫殿里的仆从。你怕他找到机会逃走,又怕他绝地翻盘。你怕他杀了、伤了人,也怕那些无处不在的恨他的人杀了、伤了他。

你不知道哪个是你最怕的。

 

所以当然是要怪你的。

 

你把苏丹扶起,让他靠在你的臂弯里。纵使你日日锦衣玉食地供养,漫长的监禁还是消磨了他原本健壮的身体。不过即便如此,他对你而言还是有点太大只了,以至于你甚至很难环住他的肩膀。

 

你把他摆成一个合适的姿势,像摆弄娃娃那样用梳子小心梳理那一头已经长到有些吓人的黑发。它们被你打理得很好,油亮柔顺,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你鼻尖,让你必须努力克制自己把脸埋进去狠狠吸一口气的欲望。

 

你不敢与他有太多接触。就像你不敢让他见到你一样。

 

当下的距离就刚刚好,爱恨都被沉淀在水底,于是面上的水清澈而凉爽,沁人心脾。

 

你将有一场远行。如果一切顺利,你将刚好在第三天傍晚回来。

但也正如你预感的,总会有事发生,绊住脚步。

 

……你有在期盼这场意外吗?你不知道。

毕竟一件事的必要与否终究是主观判断,而如果你真的想回准时来,你就该留出容错的空间。

 

总之,当你匆匆赶回时,已是第五天的傍晚。

 

你的随从在宫殿外焦急地等候,你只是看到就忍不住心头一跳。他看见你的仪仗,就急匆匆迎上来,跪在地上告诉你,你的宠物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你垂着眉眼看那跪倒在地的仆从,听见自己说:“退下吧。”

 

一名合格的苏丹是不应该让人抓住自己的软肋的。

 

啊,你真佩服自己的定力。即便已经心急如焚,却还是能打点好一切后再施施然起身。

 

你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曾经的美味佳肴被打翻在地、腐烂变质,而这不过是这一片混乱中最微不足道的些许。

 

隔着那依然破损的床幔,你隐隐约约看见躺在床上的模糊身影,他的呼吸急促,听起来已经陷入昏迷。

 

于是你压着脚步上前,挑着那些干净的地方挑起布料,靠近那张床铺。

 

苏丹正仰面躺着,衣襟大大咧咧敞着,蜜色皮肤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你在床沿坐下,将柔软的床垫压出一个凹陷,探身去摸他的额头,是不出意料的滚烫。

你收回手,一边在脑海中筛选着合适的医者,一边思忖着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他的底子向来很好,健壮的身体曾经在战场上拉出了小臂长的口子都没发过这样的高烧。

 

是这场监禁导致的?还是——

 

你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抓住你手腕的那股力道猛地打断。


你抬起眼,隔着那黑色卷曲的帘幕对上那对空茫的金色眼眸。

北极熊幽灵

【主苏】动物与植物图鉴

◎主all前提的主苏,谁能忍住不猫塑苏丹,一种远看高贵冷黑皮近看特大杯神金奶牛猫()

◎实际上没太多cp要素的日常流水账,各路线大杂烩,主要为了几个渺小但无法挽回的遗憾——猫猫教拯救世界!至于剧情无法推进?无所谓我会屠龙(


       1


  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你也仍在普普通通地为苏丹的卡牌游戏发愁。


  窗边传来一声娇气的猫叫,你猜是贝姬夫人下朝回来了,心中夸赞不愧是宫廷猫,连叫声都如此标准,一边满怀期待地打开窗,想着今天苏丹有没有好心情地赏赐一块金币。


  然而跳上窗台的却是一只与贝...

◎主all前提的主苏,谁能忍住不猫塑苏丹,一种远看高贵冷黑皮近看特大杯神金奶牛猫()

◎实际上没太多cp要素的日常流水账,各路线大杂烩,主要为了几个渺小但无法挽回的遗憾——猫猫教拯救世界!至于剧情无法推进?无所谓我会屠龙(




       1


  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你也仍在普普通通地为苏丹的卡牌游戏发愁。


  窗边传来一声娇气的猫叫,你猜是贝姬夫人下朝回来了,心中夸赞不愧是宫廷猫,连叫声都如此标准,一边满怀期待地打开窗,想着今天苏丹有没有好心情地赏赐一块金币。


  然而跳上窗台的却是一只与贝姬夫人截然相反的、通体黑色的长毛猫,毛长得几乎遮住了眼睛,乱糟糟打着卷,迈着傲慢的步伐走进来,拖着敦实的体重自来熟地跳上你的膝盖。


  虽然贝姬夫人对你的选择给了你猫奴的刻板形象——猫的奴隶,从字面意思上看也不算错——但你对猫其实说不上喜欢,何况你现在自身尚且难保。


  你挠了挠黑猫的下巴,左右没有等来贝姬夫人的身影,只猜又被苏丹留下了,便起身将沉重如满载马车的黑猫抱到门口轻轻一丢,在对方不可置信的抬头中关上了门。


  真奇怪,你在门后想,人怎么能看得出猫的表情呢。


  但事实很快就证明,你的直觉并非空穴来风。就在梅姬推开门的瞬间,庞大的黑色猫车呼啸着闯进来,毫不留情地直直撞上你的膝窝,你失去平衡扑倒在桌上,刚刚折腾好的朝会批注就被倒下的墨汁浸透。


  你惊呼着和梅姬一起抢救,最后也只剩下皱巴巴的几张,罪魁祸首却悠哉悠哉走过一片狼藉的桌面,留下一串蓝黑色的梅花印,最后就地一趴,带着嘲讽的笑向你看来。


  这姿态实在太过熟悉,你背后一下就冒出冷汗,小心翼翼凑近:“陛下?”得到的只有七倍反应速度的一巴掌。


  好消息是对方很给面子地没伸爪子,棕色的肉垫在你脸上弹了弹,坏消息是你更加捉摸不透此猫的心情了。


  哈哈哈,果然是错觉,苏丹怎么可能变成猫呢,何况这只朴素的黑猫甚至没有用黄金把自己挂成圣诞树——至于什么是圣诞树?不要在意。你逃避现实地笑笑,这一次却不敢再把猫扫地出门,试着让趾高气昂的黑猫入住贝姬夫人的超大号华丽猫窝,又被嫌弃地拍了一爪子。


  和苏丹一样难伺候。你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余光瞥见大猫慢悠悠弓起硕大的身体,连忙眼疾手快一捞,总算把这枚黑色的炮弹拦截在你的床前。


  “喵!”黑猫不满地叫了一声,依旧非常标准,头尾顺着你托在肚子上的手液体一样朝两边滑,你连忙换了个姿势把猫抱起,抖了抖长毛上簌簌往下掉的灰土,铁面无私地宣告:就算真的是苏丹,也要先洗澡才能上床。


  据你所知,苏丹本人并不讨厌洗澡,正相反,王宫的浴池在经历过上一轮折卡游戏的翻修后简直奢华到令人发指,隔三差五你就能听说里头翻云覆雨的各路艳事,至少就此看来,苏丹应该不会讨厌洗澡。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呢?你无力地趴在地上,抬起头与浑身湿透的黑猫对峙,一直到你关上门把水浇上去以前,黑猫都一副理所当然享受服侍的姿态,却在沾上水的瞬间一跃而起,绕着你的脖子蹿了一圈后又以你的后脑勺为跳板,迅速扑到最高的柜子顶端,缩成黑乎乎的一团不肯下来。


  这让你不禁又开始怀疑此猫究竟是不是苏丹,由此关系着你究竟会不会在看见这份失态后隔天就因为左脚出门被砍掉脑袋。


  黑猫很快冷静下来,同样意识到这一点后带着几分对自身的疑惑几分遮掩过的尴尬低头舔了两下毛,接着便若无其事迈开骄矜的步伐回到你的面前坐好,浑身上下炸开的毛发都透着无事发生的威胁。


  你只能乖乖重新凑过去,随时防范着大猫再度暴起地捻着瓢小心浇水,手下大猫头颅高昂,身体紧绷得像一尊雕像,等到你开始顺着毛细细搓揉,才终于一点点放松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你悬在喉咙眼的心终于落下半截,手上的动作也越发熟练,正要抬手去拿贝姬夫人昂贵的宠物香波时,忽然又被猫爪按住了手。


  “喵。”黑猫用标准的猫叫指挥,你只能顺着他的鼻尖看过去,那是你自己和玛希尔一起用草木汁琢磨出来的手工皂,每天带着进澡堂打探消息能为你节约下不少的开支。


  虽然不懂黑猫挑剔的口味,但便宜不占王八蛋,既然尊贵的猫大人自己做出了选择,你当然乐得为贝姬夫人省下一笔小零食的钱。


  你打好泡沫,指腹在柔软的毛发间穿梭,仔细捻开打成一团的毛结,又抖出不少灰扑扑的土渣。


  这让你想起从王宫到你家的路程,对一只猫来说可不算近,贝姬夫人每天上朝都是由专门的仆从抱着送到殿前,如果这只猫当真是你们伟大的苏丹陛下,冒着一路上的千难万险,跨过漫长的泥土路跑到你家……你揉捏着弹性十足的肉垫,仔细挑出趾间的泥土,有些搞不明白君主的用意。


  而大猫可不在乎你的想法,腿一蹬翻出肚皮,尾巴一下下拍打在你的脚踝,舒舒服服催你继续卖力。


  你没好气地搓了一把猫脸,掀开过长的毛发才发现黑猫鼻尖和下巴有两道白条,恰恰贴合了苏丹面上金色纹样的位置。


  你花了一整个下午,在暖烘烘的阳光下费劲把猫擦干,刚松开手,大猫就迫不及待蹿进你的被窝,浑身上下都是和你相同的气味。你捶着腰和梅姬提起这个小小的发现,你热爱潮流杂书的妻子只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既然是这个配色的话,感觉做什么都不奇怪了呢。”


  你不太懂其中的逻辑,但如果是用来形容苏丹,那你想确实很合适。


  2


  猫和苏丹有很多共通之处,而一只苏丹猫——无论如何你已经打定主意这么称呼他了——可以说综合了二者的全部糟粕。


  除了霸占你的床铺、用你的家具磨爪、横冲直撞轰飞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无时无刻不准备从阴影里跳出来偷袭你之外,苏丹猫俨然已经把你征用为便利的坐骑,全然不顾自身庞大的吨位给你带来了怎样的负担,也不顾这季节当头的烈日,像一条黑色围脖似地圈在你肩膀上,朝哪边趾高气昂地喵一声,你就得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你本打算第二天亲自去朝堂上打探一番,却忘了伟大的苏丹严格自律的做六休四制度,在苏丹宣布休息的时候,谁都别想找到他。


  或许……也有别的原因?你无视周围大臣们古怪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大猫,脚边忽然被轻轻蹭了蹭,一声柔软的咪呜,贝姬夫人美丽的白毛与水汪汪的蓝色眼珠看得你心暖暖,落进手中的那一枚金币更是治愈了你被缺德坏猫虐待一天的痛苦心灵。


  像是察觉到你的心思,苏丹猫不屑地扒了下你的脸,以与体重全然不符的轻盈落地,你有些担心两只猫众目睽睽之下打起来,难解之处在于他们的身份很有可能都比你要高,贝姬夫人却只轻轻撒娇似地叫了几声,亲昵地往苏丹猫大了一圈的身上蹭,苏丹猫也一副施舍的模样懒洋洋帮贝姬夫人舔毛。


  一黑一白两只猫在你脚边扭成了东方话本中的太极图,一下子吸引了本就心不在焉的群臣们所有目光,你恍惚听见了好感度不断入账的声响,连带着枯萎的精神状态都颤巍巍昂扬起来。


  哦,只有一个人发出了好感降低的冷哼,你偏头看向独自缩进阴暗角落的奈费勒,时常停留在他臂弯中的鸟儿已经没了踪影,宽大的袖袍下鼓起瑟瑟发抖的小小一团。


  难怪他和苏丹相看两厌。你摇头叹息着将蠢蠢欲动的苏丹猫抱起,以防当真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件,又忍不住顺手欣慰地摸了把集美丽可爱智慧与乖巧于一身的贝姬夫人,终于在下巴上多了三道凌厉的抓痕。


  这可恶的、罪恶的、沉重的恶魔!你悲愤地将刚到手的金币交给医馆,医士给你涂上黏糊糊的药膏,肩头苏丹猫凑过来好奇地舔了一口,可惜只是被苦得拉直了身子,并没有如你暗暗期望的当即暴毙。


  即使如此,你依然要为苏丹的游戏操劳繁忙,刚刚下朝又马不停蹄赶场赌狗,一踏进充满狗味与喧闹吆喝的场地,苏丹就不快地甩起蓬松的大尾巴,毛茸茸地抽在你脸上。


  法里斯远远看见了你,带着脚边月牙笑嘻嘻走过来,优秀的赛犬显然自信满满,身后高高扬起的尾巴摇出了花,你果不其然听见耳边苏丹猫发出恐吓的嘶叫。


  “又一只猫?”法里斯挑眉,“我还以为你是狗派。”


  你按下躁动的大猫,又含糊两句带过了这个话题,虽然不知道这位爱狗人士如何自作主张得出的结论,就眼下的情况,只要属性足够,无论是猫爪还是狗爪你都希望拿来用,而不是身上这团沉重且无用的负担。


  “听说今天是一场大赛。”你恋恋不舍地掏出钱袋,里面积攒许久的金币碰撞出悦耳的脆响,连苏丹猫都愉悦地眯起眼,法里斯接过去掂了掂,朝你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看来有卡要在这里折断了。”


  “是啊,”你看着钱袋坠下的份量心如刀割,“不过这次我就押给黑将军吧。”


  法里斯终于像被背叛的怨妇一样不可置信地看向你:“你觉得那条狗比我的月牙更好?”


  “不,我相信月牙的胜利。”你咬牙切齿解释,“但既折了卡又赢下太多钱,我可不敢想之后要面对什么。”


  “好吧。”法里斯同情地摇摇头,“这倒是让我有些压力了,毕竟你这笔钱可比场上所有赌注还多。”


  你不禁好奇:“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的月牙不小心输了呢?”


  法里斯意味深长地哈哈一笑:“那赛狗场幕后的老板大概会在破产前就派人杀了你,不过我相信你能挺过来的。”


  “那我会祈祷下一个抽到的是杀戮卡。”倚仗着堪比神明的强健体魄,你也有气无力地开了个玩笑,肩头的大猫却一僵,眯在长毛下的眼睛逐渐瞪大,脑袋左右晃了晃,紧接着猛地从你肩膀上跃起,像一张摊开的黑色飞毯般扑到跃跃欲试的月牙脸上。


  刹那间猫毛与狗毛齐飞,月牙的吼叫让整个狗场都躁动起来,法里斯也被这懒洋洋的大黑团子所展露出的战斗力吓了一跳,直到月牙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才手忙脚乱把爱犬解救出来,你目瞪口呆看着大猫毫发无损地舔了舔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的爪子,重新慢步踱到你面前,扬扬下巴示意你低下肩膀迎接。


  你胡乱拾起大猫往脖子上一挂,忐忑地上前查看月牙的情况,法里斯心疼地安抚着怀里泪眼朦胧嘤咛的爱犬,看着你肩上的大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因狗派最后的尊严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喊人换上替补的狗,带着受伤的月牙匆匆离开。


  你连忙跟上去,承诺全权负责月牙的医药费,期间心虚地看了眼若无其事的苏丹猫,揣摩不透这番闹腾究竟是为了什么。


  所幸法里斯的训犬技术确实高超,听闻自己仍是输得血本无归,你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但手上即将到期的奢靡卡牌总算是能折断了。


  你拿着赌票找到女术士代替苏丹为你折卡,女人却只轻笑着递出匣子,大猫呼噜一声,抬起肉垫将那无坚不摧的卡牌轻易折断的瞬间,你终于看清黑猫周身耀眼的金色光芒。


  这下再无法逃避心中的猜想,你沉默良久,回到家还是忍不住对赖在你床上不走的君主开口:“所以您到底为什么要和狗打架?”


  苏丹猫充耳不闻,只在你柔软的床铺上翻了个身,隔天法里斯退回了你垫付的医药费,后怕地告诉你在月牙身上检查出了对于赛犬来说相当致命的毒素,换言之,他非常感谢你的猫救了他的爱犬一命,为了爱犬的安全,他也开始考虑月牙的退隐。


  但苏丹是怎么知道的呢?你默默放下信,看向腿上被你挠得翻肚皮的大猫,决心把这事彻底忘掉。


  3


  你打开门,迎面看着那张堆满浮夸笑容的脸,算了算日子,又默默把门关上。


  “等等!”你不靠谱的盟友嬉皮笑脸强行挤进来,眼神毫不掩饰地四处打量,“别紧张盟友,我听说那家伙出现了是吗?你应该不会想独享这份乐趣吧。”


  “听起来你对这情况很清楚?”你迫不及待想把这麻烦交出去,但在此之前,你也必须确保这家伙知道意味着什么。


  “当然!”奈布哈尼拍着胸脯,“女士们都在说了,那只能够带来好运与财富的圣兽在哪里?借我玩几天,我可以带你和我一起去找乐子。”


  好了,这家伙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无奈扶额,不知道传言怎么能演化扭曲得如此离谱,尽管某种意义上苏丹猫确实挽救了一些生命和财富——在生命和财富皆因他而失的前提下。你正打算悄悄告诉他一切只是苏丹的恶趣味,身后就响起了标准的猫叫声。


  “这就是我们的小可爱吗!”奈布哈尼飞快地扑过去,以第一剑士的臂力轻松抱起这份沉重的甜蜜,欢喜地上下搓揉还不够,最后干脆把脸埋进一脸嫌弃却意外乖巧的大猫肚子里深深呼吸,口中念念有词,“拜托了,圣兽大人,赐予我最好的美人和美酒吧!”


  这下你彻底死了与奈布哈尼坦白的心,并且由衷地希望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今天对苏丹做了什么。


  “喵。”伟大的苏丹非常受用,屈尊将他尊贵的棕色肉垫往奈布哈尼头顶一按,像是就此结成了一个小小的仪式,奈布哈尼愣了一下,仿佛被过去的某一刻忽然擢住了刹那,紧接着简直高兴坏了,高举起大猫欢呼雀跃直冲出门,为了给不靠谱的盟友兜底,你不得不赶紧跟上去。


  哈,欢愉之馆,也是,还能是哪里呢。你叹息着坐在一旁,接过酒杯默默啜饮,眼前画面倒是难得祥和,欢愉之馆的所有女人都被花花公子唤了过来——基于那身无法忽视的铁卫服和大把金币,没有人对此提出抗议——奈布哈尼抱着懒得反抗的大猫坐在中间,美丽的红色长卷发被女孩们嬉笑着不断编起又解开,他让所有人挨个抚摸“圣兽”蓬松的毛发接受祝福,就连此前被你们赐予了自由民身份的哈布娜也有些局促地被他拉着参与进来——是的,邀请女人进入欢愉之馆,你们的花花公子永远都是如此奇思妙想。


  令你松了口气的是,苏丹或许对这番莺歌燕舞很满意,在女人们真情实意的赞美与喜爱中懒洋洋瘫成一片猫饼,也许是被哈布娜娴熟的手法取悦了,在她小心翼翼收回手时,大猫偏过头在哈布娜手心轻咬一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似乎有什么冥冥之中改变了。


  “圣兽的祝福!”奈布哈尼夸张地鼓掌,“看来你就是今天最大的赢家,幸运的淑女,不如趁着这份好运,勇敢去做你想做的。”


  哈布娜面红耳赤地接受了奈布哈尼和女人们的祝贺,鉴于她和你的在场,奈布哈尼总算没有用猫形态的苏丹干出什么有违世俗的事来,你们只是尽情地喝酒,看快乐的欢愉之女即兴跳一段,甚至你也被强行加入舞蹈的行列,笨手笨脚的模样不出所料遭到奈布哈尼为首的狠狠嘲笑,但至少苏丹看得很高兴。


  临别前哈布娜分别给你们送了一段她自己纺的蓝纱,苏丹看起来非常喜欢那细腻独特的材质,你便将给他的那份系在了大猫脖颈层层叠叠的黑色鬃毛下,回家后又专门以苏丹“宠臣”的身份大张旗鼓向这位出众的手艺人订购了一批织品送往宫中,后来听说靠着这笔订单带起的时尚风潮,她招募了周边不景气的织户帮忙运营推广,连贵族们都时常造访她的店面。


  “我对她没兴趣,只是在为自己续命。”你挡开奈布哈尼意味深长的眼神,专心致志研究如何组装奈布哈尼特意给尊贵的“圣兽大人”送来的黄金猫爬架,苏丹趴在一旁监工,在你磕碰到他的新玩具时用大尾巴狠狠抽你的手,“梅姬很喜欢那条蓝纱,才没计较我陪你在欢愉之馆待了一整天的事。”


  “正是嫉妒让女人更女人,真想亲眼看看亲爱的梅姬嫉妒时美丽的面庞。”奈布哈尼毫无顾忌地对你的妻子发表感叹,你青筋一跳,拎着钳子狞笑起身:“那我就让你先看看嫉妒会让男人变成什么样。”


  4


  这是苏丹例行从朝堂消失的第四天,通常来讲也是最后一天,在这期间你不但没有见缝插针布局大计,也没有为折断卡牌绞尽脑汁,你只是被一只性格恶劣的猫占据了所有心思,并且短短几天家里就堆满了与贝姬夫人气质不符的猫爬架猫抓板逗猫棒和毛绒大耗子。


  “通常定义下,”鲁梅拉从书中抬起智慧的眼眸,“您这样的表现就叫猫奴。”


  你可不会承认,虽然每天早上在两团柔软温暖的毛球中睁开眼很让人愉悦,但你对猫这个物种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何况其中一只猫还是可恶的苏丹!


  苏丹本猫只是不屑地扫了你一眼,前爪微微抬起,你就忙不迭地俯身,用丝巾沾上教会取来的净水,细细擦拭那弹性饱满的棕色肉垫,你知道这家伙完全是故意的,更加不想回头面对鲁梅拉可称慈爱的笑容。


  将你从这份无法解释的窘迫中拯救出来的是又一次响起的敲门声,但你无法感到丝毫庆幸,尤其是当你闻到那独特的花草异香时,你发自内心地感到绝望。


  拜铃耶,你很难理解她身为一个异教徒总是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你面前,她的随性造就了此时此刻,她与苏丹、鲁梅拉六目相觑,成三角之势把你围在中间,你仿佛能听见两位神明冰冷视线的对撞,以及苏丹看乐子肆无忌惮的大笑。


  累了,毁灭吧。你只想直接倒下,看有没有神明愿意重启今天,鲁梅拉好奇地打量着拜玲耶,嘴唇轻启,几乎就要发挥她顶尖的文化水平开口了,拜玲耶先捏着嗓子咯咯笑起来:“哇,我的好大人,您真是有一只好可爱的猫猫!”


  毫无疑问,你看见拜玲耶悠长的目光,确信她一眼就看出了这只小动物内在的灵魂,而鲁梅拉则就此将她当作了你行事古怪猫友中的一员,重新拿起书,朝你露出一个“和朋友玩去吧”的体贴微笑。


  而苏丹,他对眼前的密教徒同样感兴趣,通体漆黑的大猫眼神发亮地绕着拜玲耶踱步,让你想起来他曾经处死密教徒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为他献上乐子,但同样的,他也知道这些人的危险,因此大猫始终在安全距离之外逡巡,矫捷地避开女人的每一扑,不让拜玲耶碰到自己一根猫毛。


  现在局面维系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你却更不知道该如何采取下一步了。


  “主人,”鲁梅拉不知何时来到了你的身边,带着惯有的小心翼翼抬头看着你,“那位女士,是邪术师吗?”


  你没好气地朝被当作人形逗猫棒的女人扬扬下巴:“在这个世界,她只是选择了自己仅有的生存方式……不如说是个笨蛋啊。”


  少女若有所思,顺着你的视线看过去,拜玲耶也若有所感地回过头,两人星空般深邃的双眼于视线交汇之际碰撞。


  “需要纹身吗?”拜玲耶柔媚地勾起嘴角,撩开衣襟露出身上密布的黑色轨迹,“我很擅长这个,用过的人都说好。”


  你皱起眉头,刚想阻拦下这份挑衅,苏丹猫就坐到了你的脚边,发出兴致盎然的叫声。


  鲁梅拉并没有任何虔诚者被冒犯的表情,与之相反,她从容地弯下腰,温柔地将看好戏的大猫抱起,在苏丹不快之前挠着下巴安抚。


  “您能够纹您自己喜欢的图案吗?”鲁梅拉带着纯粹的好奇认真发问,不过从拜玲耶骤变的面色看来,显然她已经被戳中了痛处。


  “我们总是在忍受痛苦,忍受无可奈何的选择,我的主人给了我现在的一切,让我能做我喜欢的事情,所以我非常珍惜,总想要做得更好予以回报。”少女一下下抚过大猫毛茸茸的后背,带着些许羞赧的微笑,“您过去所选择的主人或许曾是唯一的选择,但如今还配得上您的忠诚吗?”


  不知为何,你本能地觉得这本该是一场理性与信仰的高维度交锋,眼前的画面却更像为谁家大人更厉害吵架争宠的小孩,而你更多注意力却在似笑非笑的苏丹身上,随时准备把这份不安定因素从鲁梅拉怀里夺回来。


  拜玲耶轻而易举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甚至下意识动了下手指,所幸她今天过来只是为了看你的乐子,尚没有做好那些古怪的准备,你叹了口气抱过大失所望的苏丹猫站到两人之间,挡住了拜玲耶恼羞成怒的视线。


  “摸吧。”你没法对这种话题发表评论,只能把苏丹猫往前递了递,她嗔了你一眼,便心满意足地上下蹂躏起大猫的肚皮。


  “多么饱满可爱!”拜玲耶忽然握住某种圆圆弹弹的东西,这足以惹怒本就不快的苏丹,你们的脸上各自又多了几道抓痕,拜玲耶却还兴致高昂地拍拍你,“可以切下来送我吗?我知道,家里养的小动物都要进行这一步的,我的刀又快又稳……”


  身后苏丹投来尖锐又滚烫的视线,你咧了咧伤痕累累的嘴角,在她的口无遮拦害死你们以前按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出你的家门。


  “花毛茛。”离去前拜玲耶忽然开口,你没反应过来,她就又重复一遍:“我喜欢的图案是花毛茛,我不会背叛唯一回应过我的神明,但等您有需要的那天,我会为您纹上我自己的图案。”说罢还不肯罢休地瞪向你的身后,“我会亲自向您证明,神明的使者绝对不会输给一个只知道看书的小女孩。”


  你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低头与重新蹭到你脚边的苏丹对视,有些无奈又好笑:“我怎么会需要证明这种东西。”


  “喵。”谁知道呢,苏丹也许这么嘲笑你。


  5


  苏丹又回到了他忠诚的宫廷。


  这事在你早上醒来发现身边少了一堆毛团时就有预感,你甚至有些不习惯空落落的怀抱,干脆抱着贝姬夫人一起上朝,然后一人一猫齐齐输给了奈费勒的反对意见。


  王座上的苏丹依然懒洋洋坐视着臣子的撕咬,额发的阴影让人看不见眼中的神色,周身重新染上了宫廷内昂贵的熏香,一切仿佛从未改变。


  但你更愿意相信有什么是变了的,哪怕细微到无法察觉,至少的至少——奈费勒今天没带着他学舌的鸟上朝不是吗。


Panax

【苏丹】君士坦丁堡下雨了

*流放線蘇丹
*有虛構的蘇丹過往故事,疆域參考自鄂圖曼土耳其帝國
*即使如此,我們仍然相互珍愛


0.君士坦丁堡

马蹄敲打在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叩响,即使如此也难以掩盖百姓对新苏丹的喝采声。他们打开门扉、站在窗前,面对着宫殿挥舞手臂、欢呼,你回过头去、走得慢了一些,被士兵扯了一下链子,催促你不许停留。二十年前,你也曾非常习惯那样的声音。你在马上赢得这个国家,如今你在马下离开。

四名士兵组成的临时流放卫队在最开始押送你时仍然紧绷,几小时前,你是苏丹、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统治者;转眼之间,你就变成了阶下囚了,甚至要被逐出首都。你看着他们两人骑马、两人走在你左右却都头重脚轻的样子,感到很好笑,不...

*流放線蘇丹
*有虛構的蘇丹過往故事,疆域參考自鄂圖曼土耳其帝國
*即使如此,我們仍然相互珍愛


0.君士坦丁堡

马蹄敲打在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叩响,即使如此也难以掩盖百姓对新苏丹的喝采声。他们打开门扉、站在窗前,面对着宫殿挥舞手臂、欢呼,你回过头去、走得慢了一些,被士兵扯了一下链子,催促你不许停留。二十年前,你也曾非常习惯那样的声音。你在马上赢得这个国家,如今你在马下离开。

四名士兵组成的临时流放卫队在最开始押送你时仍然紧绷,几小时前,你是苏丹、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统治者;转眼之间,你就变成了阶下囚了,甚至要被逐出首都。你看着他们两人骑马、两人走在你左右却都头重脚轻的样子,感到很好笑,不小心笑了出声。抓住你右臂的那个士兵愣了一下,而左边的士兵装出强硬的态度:「不许笑⋯⋯罪、罪人。没什麽好笑的。」他又羞又怒,更用力地扯了你的链子,你发出一声呻吟、又笑了。

「陛下,」称呼你罪人的士兵不是很服气,嘲弄地问:「您究竟打算去哪儿、找哪个有权势的贵族庇护您啊?」你用馀光瞥见他的伙伴用手肘推了一下他、要他闭嘴。「马尔丁。」你勾起嘴角。「那里不问人的过去⋯⋯马尔丁。」你们五人一同往东南方马尔丁的方向看过去,一隻马仰起来啼嘶,像笑声也像不可思议。一左一右,两个士兵露出真正的怜悯神情。你孤身一人,没有马匹、饮水、盘缠、衣物甚至是鞋子,却妄想要到穿越帝国到最最边陲南方的马尔丁!即使新苏丹(苏丹,哈!你还是习惯叫他阿尔图)说了要留下战败者的性命,仁慈地对待他,流放只是换种方式表述的死刑,像一个伪善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说:亲爱的,我还你自由!还唱几首情歌赞叹爱情的伟大。

你们的步伐缓慢、慵懒,彷彿士兵与马的脚上都铐上了与你一样的脚镣,每个人都必须拖行自己的脚,才能前进。你们走了皇宫之后的小道,秘密地绕开人群,到达南边的城门。两个骑兵从马上下来,四人窃窃私语地讨论,面相最为懦弱的那个人走了出来,抽出他的佩剑。砍断了你胸前的金链、剑锋挑断你手上的绳,最后他蹲下,为你解开脚镣。「我们原本有权拿走它。」士兵说,「不过,你还是留着吧,你肯定会需要的⋯⋯省着些用。」

Allahaısmarladık![1] 你听见。你不知道那是再见还是永别。你走出城门,启程之前最后一次回头,眺望你出生成长的青金石宫殿,一阵风颳起,全城忽然漫起、飘向空中的茉莉花瓣比起对新王的祝福,更像是为你预先举办的葬礼。

1.城牆外

你摘下胸前已经断成两截的金链,这是你现在有的最宝贵的资源,得好好留下来。你将它裹在你的刺绣伊扎尔 中,盘算着或许你待会儿也要将这件美丽的衣物跟人交换成更有用的物资——或许能换到一皮囊的水和一些乾粮。否则你可能就没机会见到马尔丁的朝日了。

一步步赤脚行走在被骄阳照射的土地上,汗水滑过你的颈子,血液在脚底被沙热得滚烫,开始生痛。你许久没有靠着你的双足步行这麽久,在你坐稳王座的二十年间——你不再需要走路,出入都有八个阉奴抬起的金色轿子。百姓与贵族被你驯成一些听见你啧嘴就会颤抖失禁的小兽,争先恐后地匍匐在王座边,亲吻你尊贵的脚趾;你不再需要离开首都与花园,于是它们从一双战士的腿变成了一对你衬托你身形昳丽修长的美好饰物,你让女奴们在你的足胫画上金色的花纹再妆点金箔、命法德耶用她的双乳淋上精油与香膏,跪着以胸膛擦拭你的足,在指缝中浸润油膏。你是世界上最奢糜肉慾的神灵,臣民的忐忑与你的傲慢共同编织了一匹秀美的幻觉之幕,使你们忘记你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疼痛,能被杀死。

你柔软的脚被尘土与碎石磨蹭,尘埃沾上你金贵的肌肤、卡在足底的细纹。你想起幼时初开始练剑时,掌心被剑柄磨破,生出薄薄一层茧子时的感受。你的宫廷讲师朗诵给你听的故事,讲给你的建言,你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想要快点去与兄长比武。他说:殿下殿下,哈伦·拉希德[2]是幸运的。他微服出巡、与百姓同乐,他的城市在黄金与诗歌中闪耀;哈伦拉希德是幸运的,他化险为夷、足智多谋,星辰庇佑了他的冠冕、他的家族——哈伦·拉希德是幸运的。

那麽,你幸运吗?

抬手,你擦汗,撩起浏海。阳光如此耀眼。

距离布尔萨还有一百公里远。

2.布尔萨

旅程才刚开始,你的身体还算乾淨、容貌仍然英俊。你早早利用这个优势,找到一户务农的人家,用你那袭以丝绸金线与二十名僕役日夜赶工、手工织缝而成的,水般柔顺的伊扎尔[3]换来一个旧衣制成的行袋、装水的皮囊与几个撒上辣椒粉的乾饼[4]。你还不习惯讨好他人,只是不断地重複:这是一件很好的布、你们一点也不识货;太吝啬了、太吝啬了!这对倒楣但也幸运的夫妻当然能看出这是个奢侈的物什,但你汗涔涔的,又赤脚,实在非常可疑。他们在你面前不避讳地讨论着,他是不是一个弑主的奴隶,悄悄从主人家偷了一件漂亮的衣裳?但他身上有太多还没掉光的美丽花纹,面容也生得很好,只是看上去有点憔悴。

所以他们在抚摸下巴沉吟二十次后,机智地得出:你应该、大抵、或许是一个欢愉之子的结论。你偷了某个有名的大臣(例如——那个红人阿尔图?农妇高声说)的衣服之后逃跑。你无可避免地翻了个白眼。他们警惕地说不愿意当小偷的帮手,但可以破例帮助可怜的欢愉之子,再三询问:你真的不是小偷吗?你真的没杀你的主人吗?你要去哪里?你不耐烦地点点头说:对、对,对。这件衣服是阿尔图好心赏我的,我已经受够君士坦丁堡,要滚去马尔丁。现在想想,其实你也没说错。在你受饱气离开之前,妇人抓住你的肩膀,悄悄递给你一把蜜枣。她说:可怜的人,我也有个儿子。希望你过得幸福,好好找个体面的工作,别再回来了!Allahaısmarladık。她的手艺跟你的御厨比起来真是差极了,不管是饼还是蜜枣都一样难吃,不过你并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人。

现在你有一个小小的行袋,装着你剩下的所有家当(跟你曾经拥有的东西相比,这个行囊真的好小好小,你甚至怀疑,它或许小得都无法装下你的心脏)和一身异臭。在你最开始闻见酸臭的味时,你甚至怀疑过是你的乾饼腐败了(但不可能呀,你以前行军时吃过呢),都没想到那是你自己的身体发出的味道。四周什麽都没有,骑马的人不会路过这样的旷野。不是行囊、不是动物粪便,那就是你,曾经的苏丹——连日行走、席地而睡,黄土与汗液在你的身上大开欢宴的味道。你发现酸味的来源是你自己以后,在行路上停下来,捧着肚子笑了好久。你很想跟别人说这件事,搞不好奈费勒也会被这桩奇事逗笑呢!不过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假如你的将军兄弟还活着,你或许会推着他的背,叫他跟你走一样的路,不是为了折磨、只是想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人是真的真的可以发出像是酸酪的味道呀,皇兄!

到达布尔萨的城们后,你蛰伏起来,悄悄跟在一个商队的后面,假装自己是他们的奴隶,混进城门、又在守卫与商队首领争执他们少付了一个奴隶的过路费后熘走。在这座繁华的丘陵城市里,他们不介意凭空出现几个新的乞丐或逃奴。你寻找到一间废弃的小屋(或许里面从前也闹鬼,有人举行过试胆大会)把这里当作你暂时的落脚处,经过一些你不乐意透露细节的点头哈腰,你找到一份不论是对王子或苏丹来说都不光彩的工作。你搬了一天的砖头,惊异发现,这点酬劳甚至不足以买下你打翻萨达尔尼替你拨好的那几颗葡萄。

你在市场里被宰,商贩们闻见了你的老爷作派——不问价钱,只说要什麽。明明出卖苦力的钱不应该那麽少,但你难以存下分毫,总是跟以前一样挥金——不,挥铜如土……你恍惚发现,你从来没有为了钱烦恼的时刻,少年时,维齐尔会为你打算;先前,你有阿卜德与阿尔图。现在,你捧着零星几枚可怜的银币与铜币,在手里翻来复去地数,希望它们在你多数几次以后会变多一些。你想到你应该去雇佣几个机灵点的少年帮你买东西,再打赏他们一些铜板。

终于,在你以一半的金鍊与连日劳累得来的银币,磕磕碰碰地攒够前往科尼亚的路费的前一天,布尔萨的人才像大梦初醒般得知了改朝换代的消息,他们连夜布置,大肆庆祝你的死亡。为了不扫他们的兴,你走了。

3.科尼亚

七天再七天的步行,你总算抵达了科尼亚。你用四分之一条金鍊向城门的守卫行贿,好不容易进入了这座城——这真的真的是金的,你说。你可以咬咬看。守卫露出噁心的表情,看着你掏出鍊子的手,与指甲缝中的汙垢。你无奈地将金鍊放进自己嘴里,咬了一下,让他看见金子被折凹,证明这不是铜的。你双手握住鍊条,守卫拿出佩刀砍下金鍊子,刻意伸手向你要了较长的那一边。你已疲于争论,迫切想要找到一个有屋顶与水的地方好好休息,就给了他。

进城后,一群拿着粥饼的少女勤快地施捨,见到你来了之后,也热情地给了你一碗。你感觉很意外,你想问她:我看起来像是乞丐吗?或者,我像是需要被施捨的贫民吗?不过,既然她如此自信地给了你一份,那麽你看起来,应该就是与那些人无异吧。你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的材料很单纯,只有简单的穀物甜味。你很快喝掉了一碗,少女抬着汤匙,问你要不要更多?你看了周围的明显没办法工作的老弱残疾,摇了摇头,把碗环给了她,对她说:「你们是我的荣光,帝国因你们而辉煌,真主与我一同嘉许你。」

少女愣了一下之后笑了,跑到她的同伴身边咬耳朵。她说:「那个人,说起话来,就像是一个贵族老爷哩。」

你到寺院乞水,拿出囊袋,跪得很低,像是从前盖斯与奈费勒在恳求你那样。你忽然感谢自己曾经注意到他们的额头贴在地面上、双臂贴着耳朵,往前伸展的姿势。

一群孩子在寺院里嘻笑奔跑,其中一个人伸出手来,要顺走你的行李。你挡住他们试图偷走你行囊的手,用眼神警告他们之后,你又伏下去乞讨。唰地一声,黑色的块状物落在你的身边,那是你的头发。你从前用精油与梳子仔细打里的飘逸鬈发,已经变得与你身上褴褛的衣物差不多邋遢——打结、尘土,成为一束一束,又结成一块一块。他们边嘲笑你边逃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你的头发给割掉了。假如在从前,无论他们逃到哪里,你都会命人抓到他们,把他们剁成肉酱餵给城外的野狗。现在,你只是觉得很轻盈,失去了长发与冠冕后,你又可以挺直嵴背呼吸了。

在乞讨时,你意外得知了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一队商旅今晚要出发去尼代,如果跟着他们,要他们顺路送你到卡帕多奇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即使很疲惫,你也决定你今晚就要跟他们一起动身。

在你与皮囊都拥有足够的水后,你上路。

4.卡帕多奇亚

告诉你一件离奇的事,我在去往尼代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随时踮着脚尖,彷彿马上就会起舞的消瘦奴隶。他的眼神锐利,有一头参差不齐的短鬈发,身上很髒,但是壮实。我们在半路驻扎,他自夜色里走过来,我的护卫们马上开始警戒。他只是看了我们几个人一眼,就判断出我是商队的首领,他说:「我要到马尔丁去,我没有食物、也没水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一点不露怯。「作为交换,我可以当你们的护卫。」萨利姆和塔理克相视,他们大笑,丝毫不相信眼前的人有办法跟他们做一样的工作。

他直挺挺地站着,丝毫不在意萨利姆他们的嘲笑。他伸出手来,向我要我的佩刀,彷彿这是很自然的事,而我也不知怎麽地,就递给了他。他们三个人一瞬间就开始了对峙,互相乾站着很久。原本我很紧张,还以为要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舞刀弄剑呢,不料这两个吃白饭的傢伙,手按在刀柄上那麽久,居然双双松开手,耸肩说他太强了!没办法打。我曾经怀疑过这个奴隶是不是塔理克他们约好,派来要一起把我当成肥羊宰、捞我的钱的圈套,但是他们两个摆摆手说绝对不是,还说如果真要下圈套,他们肯定会演一场比苏丹的宫殿里能看到的戏剧更夸张的武打大戏。他们一人一句唱双簧了许久,反而是奴隶笑了。

他说他其实跟了我们很久,我一点也没发现。

他是个奇异的人,跟我们在路上时说了许多宫廷中的秘闻,就连改朝换代消息都是他告诉我们的,他的消息真的很灵通。吃饭时也很有教养,即使他很饿、也绝不狼吞虎嚥,而且挑食,他可以在所有的饭里选出最好的一份。我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阉奴,不过萨利姆说他们曾经一起小便过一次,他有一整套,完整的,颇具分量(跟我说这个干嘛?)更何况,他有一条舌头呀。所以我猜他或许是爱好自由的浪漫逃兵吧。当我们问起关于他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三两句话就敷衍过去,说他自己只是一个罪人。至于问他犯了什麽罪,又绝口不提。对了,他似乎有妻子,他的左手上有一个深深的戒痕。似乎识字,他问我法蒂玛是谁?那是我的女儿啊!原来我每晚写家书时,他在背后偷偷看,都是看得懂的。他真是太好太神奇的一个奴隶了,我想要帮助他恢復自由身,在这十多天里,我不断地提起这件事,我告诉他,法蒂玛肯定会喜欢他,而且他所知道的宫廷秘事是可以让我们发财的。他每次都是眯起眼笑,说:是吗?

唉太遗憾了,真是太遗憾了。他比萨利姆和塔理克加起来还要强,他们没有骗我,他也没有吹嘘他自己——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也愿意把他一直带在身边,但是他说了好多次他要到马尔丁、马尔丁。我们约好了等我做完生意,我就到卡帕多奇亚接他。

你说,假如我不晓得他的名字,为他祈祷,真主还能听见吗?还会有用吗?他的身体还那麽憔悴,居然还能以一挡十,对战一群盗匪!他是英勇的战士,真的。他首先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甚至起身护在萨利姆之前,我的佩剑已经赠给他了,他比我更适合拥有它。他当时站火堆旁,赤足踩着冰冷的沙地,萨利姆还在低声抱怨骆驼的臭味、塔理克正往火里添柴,没人察觉远处的沙丘后盗匪的逼近。他抽出剑,挡住了一个从黑暗中袭来的身影。盗匪潮水般涌来,十个人,整整十个人将我们包围。金属铿锵声不绝于耳,刀光在银月下闪烁,他的动作是舞蹈也是进攻。血色的花从肌肤在开绽,又落到地上。男人们的哀号与嘶吼不绝于耳。他不曾停下,剑彷彿生来就与剑同生。他转身,剑刃在空中画出一个半弧,砍掉了想要偷袭他的双手。他憔悴的躯体藏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金色的双眼洩祕。但他终究是血肉之躯。一个盗匪趁他转身时,匕首划过他的小腿,切开了他的血肉。他闷哼、剑刃反手,将盗匪的脖子斩了一半。倖存下来的匪帮意识到他不是能招惹的角色,即使损失惨重、眼神中充斥怨怒,也只能逃走。

盗匪们的尸体被遗忘在沙中,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人的尸体,那麽多……我吓得脸都白了,也很想吐。我们不理会那些该死的人,急着用骆驼托起他,改变了行进的方向,快马加鞭,紧急把他送到卡帕多奇亚城门,给了守卫五枚金币,再三拜託守卫一定要将他送到医管,现在就要!我们让他吃了一些原本要与尼代贸易的药片,又在他的口袋里塞了十枚金币……虽然那样用药有些浪费,但是它本来就该是一种麻药,或许有用吧。唉,希望有用。真主啊,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很希望他能活下来。如果有机会的再见到他的话,我想亲口跟他说一声Allahaısmarladık。

卡帕多奇亚

你在卡帕多奇亚地底的岩洞教会中,月光破开了岩石,石面镜一样反光。跳舞!山洞顶端吊满了利刃状的钟乳石,水珠滴滴答答,落在你的脸庞,像是泪水。跳舞!你的身体发着高热,重複地跳你最熟悉的那一隻剑舞。你单膝跪地,剑身在空中划了半圆。你在斗兽场中,独自面对那一头凶狮。牠抖动鬃毛,踮起脚尖,匍匐做攻击状。你是左腿负伤的狮子猎人!

跳舞吧!跳吧、跳啊!提起剑峰,向上三次刺出,次次都发出清脆的破风声。伤口崩裂,流出鲜血,像是舞女的飘带。旋身落地,你的剑鞘敲击地面。你舞步留下的足迹上都留下硃砂红色。吾弟,你的侧身防禦不足,将军说,左腿是你的弱点。剑身随舞姿共鸣。没关係、没关係,吾弟。我会跟你一起作战,永远当你身后的眼睛。侧腕斜噼,薄刃发出低鸣。没有人能打败我们。他的身姿宛如雄狮一般,谁是让你再次受伤的凶手;他的长发宛如雄狮一般,是你杀了将军;他的双目宛如雄狮一般,是你刺瞎自己的眼睛。你以剑尖轻点自己的胸口。姊姊从石洞间徐步走出来,下一秒,天色亮了。

马拉蒂亚

你们在皇宫内花园的水池边端坐,姊姊脱掉鞋子,脚趾在水面上轻轻划动,惹起了涟漪。她看起来如此年轻,像二十年前她刚才嫁给你的时候。

姊姊,我后悔了。你说。我需要妳,我不该玩那场游戏。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接下来要去马拉蒂亚,妳会帮我吗?妳会帮我吧,就像以前那样?姊姊,我们还能再像从前一样吗?

听见马拉蒂亚的名号,姊姊说露出担忧的表情,转过身来,握住你的手:你真的要到马拉蒂亚去吗?你不可能一个人走到那麽远的地方的,回头吧。

你点头,你说是的。我不只要去马拉蒂亚、我还要去马尔丁,我的目的地就是马尔丁。

亲爱的弟弟。我与现在的丈夫就在马尔丁,那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四周都是平原、所有人都很和乐,每天的气候也都跟春天一样,永远不会改变。但是我不希望你现在就来马尔丁,你太年轻了,太可惜了。世界上还有许多其他地方可以去,像是更多绿洲、异邦人的家或者海的另一边,那些更远、更美,还没被发现的国家……她的眼眶中浮现出原谅的泪水,你知道她已经原谅你了。

你说,亲爱的姐姐。除了马尔丁,我不知道还有哪处会欢迎我。我做了太多荒唐的事,我去到的每一个城市都因听闻我的死亡而狂欢。我不愿意隐瞒身上的血、抹灭自己的名字。听说马尔丁的城门不问过往、道路不拒绝旅人,我要去那儿。

你的姊姊掩面哭泣,作为弟弟与她曾经的男人,你抱紧她,借给她你宽阔的胸膛。她晶亮的眼泪拥有魔力,使你转瞬之间飞越了马拉蒂亚,到了迪亚巴尔克的城门。她依偎在你的身上,听着你的心跳。我知道你一但打定主意,就不可能改动的。那好吧,既然你要来到马尔丁,我们就在马尔丁等你,她说。我会与丈夫一起准备最好的驼奶、邀请将军。她破涕为笑。我先生肯定会因为我们的小家中挤满了尊贵的客人,而紧张得站不起来呢!

代我向姊夫问好,你说。我保证我不吃醋。

迪亚巴尔克

你跪在迪亚巴尔克城门之前,并非因为恳求,只是因为左腿的旧伤感到痠胀,无法站起。成群的野狗将你围住,你以为你就要在此处死去,就要被飢饿的野狗分食。你再也没机会见到马尔丁了。为首的一隻狗像长得像赌狗场的常胜军猎犬,牠有一身白灰相间的软长毛,皮毛滑顺、四足矫健,牠围绕着你转,牠们随后用吻部与鼻子将你拱到自己的身上,驼着你像是快马一样狂奔,你像个孩子一样惊喜地笑,大声欢呼。四周的景色如女术士身边的烟雾快速变换,你看见一座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金色城市太阳一般,越变越大……

那里是马尔丁吗?几近温柔的橘日,终于缓缓升起,破开了烟紫色的天空。山坡上层层叠叠的黄色石房是酥油色的柔软色泽,大清真寺的尖塔金针般闪烁,顶端凋刻的八道花园之门,向你昭示永恆的天堂的切实存在。你仰起头,想要朗诵一首诗赞美眼这座和平之城,却想不出任何一句。此时,你后悔昔日在皇宫里时从来没有仔细聆听诗人所歌咏的诗。

你从来不知道你曾经拥有的帝国如此美丽。

你的内心油然生出一些柔软的物事,你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安逸,却连造成它的百分之一都无法指认,只感觉到光是它的存有,就令你的眼眶湿润。狗群退散,让你倒在了地上,地面母亲般搂住了你,并不感觉疼痛。你依偎在芳香的臂膀中,她亲暱地呼喊:Hoş Geldiniz [5] ,小王子、我的狮子,我亲爱的、亲爱的太阳!谢谢你特地为我带来的礼物,它那麽美、那麽精緻,瞧啊,它恰好可以圈住我的小指。你睁开眼睛,看见母亲笑着把你行袋里最后的金鍊条圈在手指上,你也笑了。

你像是婴孩一样感觉到飢饿乾渴,欲求母亲甘美的乳汁。

0.君士坦丁堡

君士坦丁堡下雨了。

乳白色的雨,空气中瀰漫着甘润的香气,像是奶水、又像女人使用的玫瑰油,使人舌尖润出津液的甜雨。据那些见过海的人说,就像那场雨的声音就像最温柔的海浪。不是所有君士坦丁堡人都看过海,不过,都曾住在母亲的子宫、被羊水浸润包裹,因此心中陡然升起同一种乡愁。每一个目睹这场雨的使者与外邦人同时因为想起他们的母亲哭泣、每一个啼哭的婴孩们在摇篮安稳睡去。这场雨完全带走了青金石宫殿上,连肉眼都难以观测到的每一道缝隙中的每一粒尘埃,就连斗兽场长年染成的褐红色地板也奇蹟似露出灰色的光洁石砖。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场奇异的雨,也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记得;雨停之后,却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想起它来了⋯⋯那是母亲永远离去之前,留给你的最后一个额头吻



[1] Allahaısmarladık,字面意义为「愿真主保佑」、「我把你交託给真主」,是现代也会使用的一种传统且敬重的告别语,可以用在短暂告别、常别甚至永别。认为此处的语境较为接近「珍重」。

[2] 伊扎尔(izar),伊斯兰教中用以朝圣(Hajj)的宗教服装,为一块缠在腰间的纯白腰布。此处选用伊扎尔指称苏丹的下装是因为其外观最为相近。值得注意的是,游戏中的衣物与中东的传统服饰无法完全对照移用。

[3] 哈伦·拉希德(Hārūn ar-Rashīd),阿拔斯帝国的第五代哈里发,其任期间为王朝最强盛时代,其首都巴格达与同唐朝长安城共为世界第一流大城市。在《一千零一夜》中经常作为故事的主角出现。

[4] Bazlama,圆形的乾饼,由小麦与水烙成。妥善烘乾储存后可储存数周。

[5] Hoş Geldiniz,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