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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爱我吗

 

圆顺

 

琐碎日常，1.9w+

 

胸外科住院医生全圆佑×插画师权顺荣

 

1.

 

下雪了！

 

早上6:45，刚结束今天的一场紧急手术出来还很疲惫的一行人当中传出了这一声惊喜的声音。金成英教授回头找了一下说话的源头，就看到新来胸外科实习的见习生夫胜宽低着头抿着嘴十分谦恭的样子，于是笑了笑说，“大家今天都辛苦啦，换了衣服就回家休息顺便享受这场初雪吧。”众人一边道谢一边和教授说再见，在送走金成英教授之后就作鸟兽散了。

 

”没关系的。“走在最后的全圆佑拍了拍还在自责的夫胜宽的脑袋，”不要想太多。“

 

胜宽用很小的声音”嗯“了一声，眉头还是拧成了麻花。看上去还是十分在意的样子。

 

全圆佑随即展开了另一个话题：”不去找瀚率吗？“崔瀚率是和夫胜宽同期来severance医院实习的医科大三见习生，现在在神经外科见习。

 

“我等下去找他，他昨天好像在值班室熬夜写报告。”

 

“嗯，不过，胜宽啊。”全圆佑停下来，等到夫胜宽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他才又继续说道：”我们也不用一直穿着手术服在这里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吧，把衣服换了下班吧。“语音一落，他就把手架在夫胜宽的肩上强行把他拖去了更衣室。

 

全圆佑把换掉的手术服丢进了一旁的资料垃圾桶里，打开柜子拿出手机就看到权顺荣发来的消息。

 

——下！！！！！！雪！！！！！！了！！！！！

——是初雪诶！！！！！！！！！！

——想吃热乎乎的东西！！！！！！

 

不知道这个人是熬夜到现在找灵感，还是睡得很早这么早就醒了。全圆佑抿了抿嘴，拿着手机开始回复：

 

——昨天晚上没睡？

——还是现在就起来了？

——熬夜对身体很不好，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还没有发完，就接到了权顺荣直接拨过来的电话：“是现在醒了，是现在醒了，是现在醒了。七点多睡醒不是很正常吗？没有熬夜，没有熬夜，没有熬夜。”

 

“知道了。”全圆佑笑了起来，他的余光又捕捉到还在一旁低沉的夫胜宽，又接着说：“你要不要来我们医院这边喝醒酒汤，顺便，来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安慰一只受伤的小熊。”

 

“诶？！！”权顺荣惊讶，随后换上了一本正经的声音，“保证完成任务。”

 

全圆佑唇边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他走向夫胜宽又不自觉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夫胜宽的头，说：“我请你和瀚率吃早餐吧，你先去找他，我一会儿在医院门口等你们。”说完，全圆佑戴上口罩去值班房换回自己的衣服洗漱。走到医院的正门的时候，全圆佑掏出手机给权顺荣发KKT。

 

——到哪里了？

 

发送键还没摁出去，他就被来人扑得向后倒去，那人身上是他熟悉的薄荷巧克力味道，全圆佑用没拿手机的另一只手抱住他，脖颈触到了落在那人头发上的雪花，冰凉凉的。

 

“很冷诶。”全圆佑笑着说。

 

权顺荣听到之后，头发又在全圆佑蹭了好几下，说：“我要吃饭，暖乎乎的饭。”

 

全圆佑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权顺荣的背说：“好好好。”说完，他松开了权顺荣，然后离远了两步整理对方没有整理好的围巾，又捏了捏对方口罩上的鼻梁夹确认无误之后恶作剧一样使劲捏了捏对方的鼻子。

 

权顺荣呼痛的时候，全圆佑看到迎面朝他们走来的夫胜宽和崔瀚率。两个人都一副大受震撼的样子，在接触到全圆佑的目光之后，又立马乖巧地打招呼。

 

“你们好啊，我是顺荣，权顺荣，圆佑的恋人。”虽然看上去有几分自来熟的架势，但是背地里权顺荣的左手小拇指勾过全圆佑的右手食指轻颤的动作透露出了他的紧张。

 

“紧张什么。”全圆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权顺荣颇有一点恼羞成怒的架势拽了拽他的手指，全圆佑笑了笑，随后又对另外二人说道，“走吧，我请你们喝醒酒汤。”

 

在店里等醒酒汤的时候，崔瀚率在问全圆佑报告的问题，夫胜宽顺便听着当是学习，权顺荣插不上话，就从背包里掏出了画笔和本子开始画画。他小巧的舌头伸出来抵着上唇，专注到忽视了周围的所有声音，因为已经有了构思，他画得很快。画好了之后，权顺荣慎重地落下了自己的签名，小心翼翼地撕下了这张纸，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夫胜宽似乎并没有加入另外二人的对话当中，于是戳了戳夫胜宽的手指。夫胜宽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睁大眼睛看向权顺荣，随后眼神里又带上了几分疑惑。

 

“送给你。”权顺荣把画纸递到夫胜宽面前。

 

“我吗？”夫胜宽用手指了指自己，又低头看画纸上的画。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跃然纸上，它右眼角还挂着一滴眼泪，手里捧着一个小橘子。只是简单的黑色，但是小熊的神态动作都栩栩如生，旁边是画者龙飞凤舞的签名，“Hoshi”。夫胜宽听过这个名字，是这两年在社交网络上声名鹊起的插画师。“好可爱！”夫胜宽忍不住赞叹道，“谢谢你。”

 

权顺荣的眼睛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脸颊肉鼓起，说不客气。他舒展地靠着座椅伸了个懒腰，头一歪靠在了全圆佑的肩头，全圆佑还在用低沉的声线和崔瀚率耐心地讲解着什么，权顺荣入目的就是全圆佑眼镜后眼睛浅浅的内双和眼下那颗圆圆的泪痣，他侧了侧脑袋试图找一个舒服的位置，正巧可以看到窗外一直飘落的雪，和被雪覆盖成雪白一片的街道，他朝全圆佑的肩窝里又靠了靠，鼻尖充盈着全圆佑身上淡淡消毒水和沐浴露的味道，随即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他昨晚其实睡得不太好，只要是全圆佑要跟大手术的夜里他都睡得有些辗转反侧。权顺荣听着全圆佑和崔瀚率低声交谈的声音，还有店里其他细碎的声响，竟然有了一些睡意，他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等老板娘端着汤过来的时候，全圆佑才小声把权顺荣叫醒。夫胜宽本来想说让权顺荣多睡一会儿，但是全圆佑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和他二人解释说，如果吃饭不叫醒权顺荣权顺荣是会生气的，夫胜宽也就闭了嘴。

 

权顺荣醒过来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哇”了一声说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然后就张罗着让大家一起吃饭。他吃饭吃得急，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全圆佑一边让他慢点，一边扯餐巾纸递给他。

 

夫胜宽和崔瀚率交换了一个眼神，吃狗粮不如好好吃自己碗里的饭。

 

吃完了之后四个人在店门口告别。全圆佑拉着权顺荣朝着街口走准备去搭地铁，走到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权顺荣拽着全圆佑的手跳着脚似乎在撒娇，从夫胜宽的角度正好看到全圆佑又笑到弯起来的眉眼。

 

“真好啊。”夫胜宽感叹道。

 

身旁的崔瀚率低头看了看一脸羡慕的夫胜宽，问：“什么？”

 

“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真好。相爱也真好。”夫胜宽嘟了嘟嘴，吞回了本来打算说的下一句话——可是这好像都和我不相关，也没有人爱我。

 

崔瀚率看着夫胜宽落满雪花的头顶，揉乱了他的头发，说：”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还有论文没有写呢。“

 

"啊，论文——"夫胜宽哀嚎。

 

这只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工作日。由于疫情的关系，即使是初雪， 行色匆匆的行人脸上也看不出几分喜悦。

 

韩国有着对初雪十分浪漫的传说，所有的谎言都会被原谅，告白会被对方接受，又或者，一起看初雪的恋人能一直幸福地在一起。

 

红灯还没有转绿。络绎不绝的车辆在道路上穿梭，对面街道的百货大楼灯牌闪闪烁烁，雪花在灯牌的映照下跳着华尔兹缓慢而轻盈地落下。权顺荣看着正认真看着自己的恋人，笑得狡黠，踮起脚尖隔着口罩在全圆佑唇上落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权顺荣看到全圆佑眼里自己的倒影，握紧了他还冰冷的指尖，说：“这是我安慰小熊的奖励。”

 

“就这么简单就满足了？”

 

“那我晚上还要吃烤肉，泡菜烤五花肉。我们现在就去超市买回家去做。”

 

“我也不会做饭最后不还得你做吗？”全圆佑觉得好笑，这时候红灯转绿，他紧了紧权顺荣的手开始过马路。

 

“对哦——”

 

他们二人以及二人的琐碎的对话也渐渐、渐渐隐匿进了这场初雪的车水马龙里。

 

这确实只是平凡得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初雪这一天的浪漫传说其实也不过只是想让这一天变得不那么平凡一点。

 

但是，很多个平凡的一天他们都一起过，从一日三餐到日出日落，平凡也就变得不那么平凡了一点。

 

2.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全圆佑看夫胜宽一直悄悄偷瞄他，时不时还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一起去医院食堂吃午餐的时候全圆佑扶了扶眼镜，打破了沉默：“胜宽啊，你有话就直说啊。”

 

夫胜宽张了张嘴，似乎又想了想措辞才说道：“我一直以为哥你应该是一个墨守成规很老派的人来着。”

 

全圆佑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确实是。”

 

“可是哥你不是，”说着说着，夫胜宽压低了声音，“哥你不是和顺荣哥是恋人吗？这很破格诶。”

 

全圆佑的笑容慢慢收回，变得严肃又认真，在看到夫胜宽似乎又觉得自己说错话有些失措的样子之后，他又似有似无地笑了起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人总是会任性的不是么？”

 

夫胜宽忍不住腹诽那这确实有些太任性。

 

全圆佑读出了夫胜宽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里藏着的含义，却没有再过多的解释。他本身就是一个很任性的人，骨子里会很倔，认定的事情就会一条胡同走到黑。

 

“圆佑哥很早就认识顺荣哥了吗？”夫胜宽接着问下一个问题。

 

“嗯，很早。他见识了我最张牙舞爪的时候。”

 

全圆佑认识权顺荣是在2008年的春天，从小学升入初中的入学典礼。父亲的被借调到首尔，所以一家四口从昌原搬家来到了首都。首尔的春天还带着冬的寒意，生性怕冷的全圆佑用厚厚的围巾裹得只看得到一双狭长的眼睛。他想把手插进衣兜里保存一些温度，结果手里突然被塞了一个温暖的东西，全圆佑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根烤红薯。往他手里塞红薯的男孩和他差不多高，肉肉的小脸红扑扑的，笑得见牙不见眼，像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你手指都冻红啦，给你吃，顺便捂捂手。”

 

全圆佑双手捧着红薯汲取上边的温度，低声说谢谢。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担心自己还不太熟练的官方语会闹笑话，全圆佑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很快男孩同伴就过来找他，男孩便笑着说不谢然后和同伴走开了。

 

后来，全圆佑把红薯用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裹好然后带回了家，晚上用微波炉叮热了之后才和晚饭一起吃了。

 

重新加热的红薯失去了当时才拿到的时候闻到的那一股自身的香甜和淡淡木炭的味道，波炉里加热之后失去水分变得有几分难以下咽。妈妈问圆佑为什么不在红薯还是热的时候吃掉，那时候的圆佑摇了摇头回答不上来。

 

后来他才逐渐解读出自己当时的心理，因为舍不得。

 

他的人生中遇到过很多难以割舍的东西，所以想要把这些东西保存得更久一点。但其实这种行为十分笨拙，东西会失去它原有的滋味，而他也似乎没有在最恰当的时机遇到最好的它们，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再见到那个像小动物一样的男孩子是在开学一周后两个班一起合上体育课。

 

全圆佑在100米短跑里一骑绝尘拿了第一，他跑完坐在操场边休息的时候，那个像小动物一样的男孩子又过来了，他的眼睛很亮，握着拳很激动的样子：“哇！你跑得好快哦！好厉害哦！还有我跑了第二哦！我也很厉害。”

 

全圆佑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复才好，想了半天说了一句谢谢。

 

男孩的朋友在一旁说：“你太热情吓到人家了。”

 

男孩羞赧地挠了挠头说：“不好意思啊，我兴奋的时候会很激动。”说完伸出了手，“你好啊，我是一年三班权顺荣。”

 

“一年一班，全圆佑。”全圆佑握了握权顺荣的手，又转头看向他的朋友，问，“请问，你的名字？”

 

“李知勋。”

 

最初的时候，全圆佑对权顺荣的印象是很开朗的小动物，对李知勋的印象是很白净的小动物。

 

李知勋在知道这个解读之后白了全圆佑一眼，“你才是小动物。”

 

全圆佑：“小动物的朋友是小动物不应该吗？”

 

两个人互不相让，于是打了一架。权顺荣在一旁看两人其实都没有下狠手，所以在一旁作壁上观。直到两人纠缠很久，权顺荣决定插科打诨过去问了一句：“我是什么小动物？”

 

打架的两个人随即停手让全圆佑有回答的机会，全圆佑思考了一下说：“我没有想过，如果非要说的话，是仓鼠。”

 

“我才不是仓鼠！”

 

话音一落，权顺荣加入战局，于是两人打架变成了三人——全圆佑被李知勋和权顺荣混合双打。

 

等三个人都疯累了之后又揽着肩一起去学校门口的商店买冰棍吃。

 

十三四岁的时候全圆佑总是莫名其妙因为一些幼稚的理由和李知勋争论打架，权顺荣作为看眼色大师，如果只是随便吵吵他就去买零食坐在一旁吃得腮帮子鼓鼓地看戏，如果两个人看上去动了真格，他就一人打一拳然后拉着两个人一起去门口卖炒年糕的阿姨那里去吃年糕。总而言之无论如何最后对吃饭这件事是认真的。

 

三个人吵吵闹闹就过完了一整个中学时代，随后一起进入了同一所高中的同一个班。十六七岁的三人都褪去了一些孩提的青涩，脸部轮廓开始鲜明。权顺荣一下子抽了条，曾经圆乎乎的如今只有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班上的不论男女生都很喜欢和他亲近，几乎每天去学校柜子里都塞满了投喂他的零食。全圆佑开始会收到情书，打扫卫生的时候会有隔壁班女生在教室门口偷看，还有，他近视了。对此权顺荣表示一定是全圆佑平时游戏打太多了导致的，全圆佑不置可否。除此之外，李知勋在升上高中之后身高却没有怎么长，三人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但是总有一些好事者会拿身高说事。李知勋成绩好，性子沉静，偶尔胡闹也只是和全圆佑权顺荣两个人。

 

高一才开学不久，班里有男生看权顺荣平时温和，就和权顺荣嬉闹说：“李知勋那个矮冬瓜你为什么要和他做朋友。”一向笑着的权顺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上挑的眼尾都是震怒，直接一脚朝那个男生踢了过去。一架成名，自那之后整个学校都知道温和可爱的权顺荣其实是跆拳道黑带，会爆粗口并且极其护短。

 

打架的后续是，那天放学之后，全圆佑带着权顺荣两个人在那个人的回家路上埋伏，装不良少年套着袋子把那个男生又揍了一顿。然后又让李知勋装“英雄救美”出现解救了那个男生。李知勋在摘掉那个男生头上套着的袋子的时候，全圆佑甚至想为他们俩播放一首偶像剧插曲。

 

结束“拍摄”之后，三个演员兼导演觉得非常满意，买了一堆零食和可乐搭地铁去了南山塔，到的时候正好在露天广场看到了首尔之花。少年们坐在凉椅上喝着可乐看着首尔的夜景。蜿蜒绚丽的都市似乎离他们很远很远。耳畔是呼啸而过的山风，带着春天的料峭。

 

“要是是酒肯定更有感觉。”权顺荣喝着可乐啧了啧嘴，“我们二十岁的那一天一起来这里喝酒吧！”

 

“你是什么酒鬼吗？你自己来就行，别拉上我们。”李知勋吐槽道。

 

权顺荣嘿嘿笑着，三两步跑到广场的栏杆边，大声喊道：”我要成为很厉害的插画师呀！！！！！！“

 

“呀！很丢脸诶权顺荣！你给我回来。”李知勋边说边起身去拉兴致勃勃的权顺荣。

 

“知勋也一起来喊嘛！把高兴的不高兴的都喊出去，反正也没人认识我们啊，来嘛来嘛，圆佑也来嘛。”

 

全圆佑走上前揽住李知勋的肩然后大喊道：“李知勋别每次考试都考那么好啦！脑子好到让人嫉妒！”

 

李知勋立马反击：“全圆佑你个自私的家伙不要再长高了！”反正已经开口了，李知勋就接着喊道，“李知勋要成为很有思想的作家呀！”

 

“圆佑呢？以后想做什么？”权顺荣转头问着。少年的头发被吹得很乱，眼睛一如初见时清澈像载满了星河。

 

全圆佑看了看权顺荣，又转过头去看尽收眼底的首尔的万家灯火，隔了很久，久到权顺荣和李知勋以为等不到答案，全圆佑才又笑着说：“我不知道。”

 

李知勋拍了拍全圆佑的肩膀说：“你会成为一个很帅气的大人的。”

 

“嗯。”全圆佑抓着扶着的栏杆，说：“等以后，知勋写的书、顺荣画的画出版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去买。如果以后顺荣给知勋的书画插画那就更好了。”

 

“谁要和权顺荣这个笨蛋一起出书。”李知勋一如既往的傲娇。

 

“知勋为什么要嫌弃我。”权顺荣撇起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呀！你不要装可怜。”

 

“知勋不要嫌弃我。”权顺荣边说就边往李知勋身上蹭过去。

 

“走开啦！”李知勋一把拉开权顺荣，往远处跑去。

 

“不要嫌弃我嘛，知勋。”

 

全圆佑看着两个人追逐打闹，又坐回了凉椅上继续喝可乐。他还在怔愣当中被人从背后抱住，那个人的声音很轻合着南山晚风里四月淡淡的樱花香气落在他的耳畔：“圆佑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的。”说完他又跳着离开继续那场追逐游戏。远处的李知勋正在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权顺荣还在笑着，一切都好像只是全圆佑刚才发呆而形成的错觉。除了因为刚才那个背后抱流了全圆佑一手的可乐甜腻的液体还在提醒他刚才发生过什么。

 

圆佑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的。后面还有一句，顺荣相信。

 

说话自己叫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小孩子吗。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那个时候全圆佑以为自己之后的高中生活乃至大学生活，应该也会和权顺荣李知勋两个人插科打诨继续过。就算他始终不是那种很优秀的人，就算他还要花很长时间去想他的未来。他要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总归还是有很多时间去慢慢打算的。也许会为了每天吃什么而烦恼，也许会因为算不出的数学公式而气急败坏，也许还是会为了很小的事情大打出手，但是他们的青春，一定会三个人一起度过。

 

变故发生在高二上学期的暑假，全家最疼全圆佑的奶奶病重了。父亲当下就向公司提出申请要求返回昌原，费了九六二虎之力的一家人又搬家回到了距离首尔300公里远的昌原。

 

全圆佑家住在昌原南边靠近郊区附近的韩屋，因为奶奶喜欢古色古香的感觉，外观尽量保存着如同朝鲜时代的样子，父亲常说人生只有一次不要后悔，全圆佑十几岁重新翻修房子的时候家里的装修就全凭每个人的喜好来，每个人的房间会有点不同。爷爷奶奶的房间就比较上世纪，爸妈的房间比较北欧风，客厅、厨房又比较偏日式，弟弟的房间也是按弟弟的喜好来，全圆佑的房间又很工业风，他喜欢黑白灰，床和书柜都是简单的黑白调，这两年迷上了打游戏，房间里还有一个电竞角。家里的前院的香樟树下摆着一个方桌搭了个凉棚，夏天的夜里父亲喜欢和爷爷一起坐在凉棚下喝烧酒。后院是奶奶种的蔬菜，房子的另外几面靠围墙的地方都被奶奶种满了各季的花果，奶奶平日里最爱的就是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小时候全圆佑不小心踩到奶奶种的小青菜，还被一直疼爱他的奶奶打过手板认真教训了说不可以这么对待生灵。

 

全圆佑还记得那一天，一直没有什么精神的奶奶突然精神百倍地吵着要从医院回家，又拉着爷爷去后院采了白菜说要腌泡菜。

 

全圆佑帮不上忙，搬了个矮凳坐在汗流浃背的奶奶旁边，说：“奶奶，您别累着了，我们去看电视好吗？”

 

奶奶却没有答应他，他就只好坐在一旁帮奶奶递奶奶要用的东西。奶奶一边腌泡菜一边问圆佑记不记得刚才加了什么东西，她是怎么做的，圆佑都一一回答。甚至在腌好泡菜之后，奶奶一边让圆佑把泡菜从盆里放进保鲜盒里的时候又再问了一遍步骤，圆佑也再回答了一遍。

 

“我们圆佑真的有好好长大呢。这样腌泡菜是奶奶的秘方哦，爸爸和爷爷最喜欢了，圆佑要记住哦。”奶奶的眼神里充满了眷恋和欣慰。

 

当天晚上奶奶就去世了。心肌梗塞引发的心力衰竭。

 

回光返照。那是全圆佑那天学会的词汇。

 

葬礼忙了一周，结束之后全圆佑陪着母亲一起整理遗物的时候在柜子里翻出一个旧式饼干盒里发现了奶奶给家人们写的信。奶奶从病重到离世其实不到一个月，而且过程其实非常痛苦，不知道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握着笔写下这些信。

 

母亲在晚餐结束之后把信一封一封拿给每个人，还年幼的弟弟失声痛哭起来。全圆佑是在陪母亲收拾完洗了碗之后回到房间才打开的信。

 

我们圆佑：

 

虽然这样说会显得奶奶偏心，但是我们圆佑真的是奶奶最心疼的长孙了。

 

奶奶很高兴能够在临走之前陪我们圆佑过完生日，听你说在首尔有很好的朋友奶奶也很开心。奶奶一直很担心我们圆佑身体不好也不太爱和外人讲话，在首尔会不会生活得很困难。能够遇到很好的朋友真是太好了。虽然奶奶可能看不到圆佑成年之后的样子了，但是我的长孙一定会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帅气的大人的。

 

我们圆佑要好好吃饭，不要再生病了，希望好事都会发生在我们圆佑身上。我们圆佑要幸福地活着，奶奶也会开心。

 

写到后面，能看得出来奶奶一定在忍受巨大的苦楚才写下这些字，越到后来字体就越来越歪歪斜斜。奶奶跟他说话总是喜欢用我们圆佑开头，我们圆佑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宝贝，我们圆佑在学校一定会很受欢迎的，我们圆佑要健健康康的，不要挑食…即使是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写下的信里，她还是一笔一划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写了很多次我们圆佑。

 

奶奶一直保留着写信这个习惯，即使时代变迁，人们习惯用更方便快捷的电话或者视频，奶奶还是坚持写信，在全圆佑在首尔的那几年里，奶奶每隔一个月就会拿着写好的信贴上平整的邮票到昌原的邮局盖上信戳寄到几百公里远的首尔。每一次的信纸里还会夹着对应时节晒干的花朵，信里会告诉全圆佑花朵的花语，是奶奶专属的浪漫和温柔。

 

唯独这次的信里没有，因为病重之后奶奶几乎每日缠绵于病榻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采花再晒干了。

 

就在全圆佑打算把信塞回信封的时候，从信封里跌跌撞撞掉出来一颗葵花籽。那一颗小小的向日葵的籽从他的指缝中溜走掉落在桌上，像一个小小的不倒翁一样晃了几下，停了下来。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哦，奶奶永远会守护我们圆佑。

 

全圆佑脑海里倏地回想起奶奶曾经讲过的话。在奶奶过世一周后，他咬住手背泣不成声。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3.

 

那个夏天的末尾，权顺荣来了昌原。

 

其实三个人并没有来得及好好告别，全圆佑走得急，只来得及在群组里提了只言片语。之后他照顾奶奶到奶奶去世，更是无暇顾及旁的事。

 

那日午后，全圆佑坐在厨房按照奶奶生前交的一步一步做着泡菜，他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会去田里摘一颗白菜回去，一遍一遍复习着腌泡菜的步骤，他是个笨拙的人，一直以来在厨艺上没有什么天分，只好一次又一次反复练习，让自己达到肌肉记忆。前几次做的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所以这一日他又在尝试。

 

他是在调酱汁的时候接到的权顺荣的电话。全圆佑看到手机上那个跳动的名字有几分恍惚。接起电话就听到权顺荣有些撒娇的抱怨：“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啊？我在昌原的动车站等了好久了。”

 

“嗯？”过了两秒，全圆佑才反应过来，“我马上来接你，你等我一会儿哦。”

 

全圆佑赶到动车站的时候，在动车站外顺便买了两根冰棍。

 

权顺荣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坐在出站口站台一旁的地上，双手环膝，因为出汗的缘故，刘海被他从中拨开，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他的嘴不自觉地嘟着，在眼神捕捉到全圆佑的那一刻，他连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委屈。毫无预兆的，权顺荣旁若无人地嚷了起来：“好热啊圆佑！真的好热啊。”全圆佑三两步跑过去拆了手里宾格瑞的包装塞进了他的嘴里。

 

权顺荣嚼着冰棍脸颊肉一鼓一鼓的，他伸手让全圆佑拉他起来。

 

权顺荣被拉起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动车票好贵，我没钱了。”

 

第二句是：“所以我呆在昌原的这几天你要养我。”

 

全圆佑哭笑不得，将手里的另一只冰棍贴在权顺荣脸上给他降温：“知道了。这个也给你吃。”

 

权顺荣心满愿足地眯起了眼睛。

 

回到家之后，全圆佑拉着权顺荣和家人打了招呼放好东西之后就开始继续腌泡菜，权顺荣拿出随身带着的画本拉开全圆佑房间的障子门坐在廊上画正对全圆佑房间已经凋谢了的海棠树。

 

全圆佑腌好泡菜走回房间的时候，权顺荣已经躺在廊上睡着了。他一只手还抓着彩铅，画本在离手不远的地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在画本上留下浅浅的影，嘴微微张着，有轻轻的鼾声。

 

权顺荣画画很好，从全圆佑认识他开始就知道。权顺荣很有天赋，在这方面很下功夫，即使很不爱看书也会买很多画画相关的书籍一丝不苟地看一本书写满读书笔记，周末也会去画室学一整天，热爱而真诚。

 

高二上期的期末考全圆佑考得不太好，班导的话还言犹在耳：“全圆佑你也要好好考虑自己的未 来。你看看和你关系很好的李知勋和权顺荣，他们都有很清晰的目标，又很勤奋。就快高三了，你也应该想想清楚究竟要做什么，怎么去做，不要浑浑噩噩的。友情是很脆弱的，你难道以为等你高中毕业后和他们差很多还是一样能做朋友吗？你们的眼界都完全不一样了，接触的事物也很有差距，就靠一点过去是撑不了多久的，你自己要明白。”

 

全圆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始终是不喜欢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放在未来的对立面。他的人生一直没有太大追求，说好听一些叫乐天知命，说不好听一点叫得过且过，他会尽力做好自己目前要做的事，但似乎没有一个很远大的目标。如果不知道想做什么，那就慢慢想总会想到的，但并不是完全不会因为自己对未来的茫然而慌张。

 

直到最疼爱他最对他抱有期待的奶奶去世之后，他又开始想过这个问题。前十七年他有记忆的部分像走马灯一样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过，他才发现自己可能并没有那么认真对待过。在那个过程中，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些年里隐隐约约有些羡慕权顺荣和李知勋。对自己和生活都很认真，为了喜欢的东西拼尽全力。

 

在那几天里，他也有认真想过他未来要做什么。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成为医生吧，成为未来能救助和奶奶一样病痛的人。也许并不是自己那么渴望的梦想，但总归是有一些奔头。全圆佑已经想到接下来的一年半他会有多辛苦，他还给自己排好了计划书。他想着暂时再放空几天假期就投入学习破釜沉舟开始学习，而权顺荣的不请自来是这几日放空里突如其来的惊喜和意外。

 

全圆佑叹了口气，从书架上拿了本最近新买的书坐在床上看了起来。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若有若无的鼾声停了下来。权顺荣因不太舒服的睡觉姿势轻呓出声，稍作伸展之后，他头又一下子栽了下去，他靠着桌子转头看向全圆佑，隔了半晌挤出来两个字：“饿了。”

 

全圆佑听罢合上手里的书，看了下床头摆着的闹钟上显示的时间，说：“再等十分钟左右，我爸下班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嗯。”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权顺荣格外的乖巧。他又在桌上靠了会儿，突地直起身子朝床这边走过来，一声不吭倒在了全圆佑的身上，全圆佑低声呼痛，结果身上的这个人手脚并用地用自己滚烫的身体把全圆佑箍了个紧。

 

“圆佑身上好凉，好舒服 。”

 

全圆佑无奈，像哄小孩一样说：“吃了饭再躺着好好休息，现在快起来醒醒神。”说完全圆佑挣脱出两只手放在权顺荣脸上上下揉搓。

 

权顺荣的脸很软，而且他现在有些迷糊，任由全圆佑搓圆捏扁。这么好欺负的样子，全圆佑手指用了点力，把权顺荣的脸捏住往外扯。

 

“痛！”权顺荣没好气地拍开全圆佑的手，眼睛瞪了过来连双眼皮的褶皱都明显了几分。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拿过全圆佑之前正在看的书看了看封皮，说：“我也想看书了，圆佑你买几本送我吧，我想带回首尔。”

 

“你不是一看书就睡吗？你还要看书。”

 

“我看不看得进去再说，但你要给我买。”

 

十分霸道。表情也变得严肃了。

 

“知道了，明天就去买。”

 

得到回答之后表情又变得十分阳光灿烂。

 

真好哄。全圆佑心想。

 

晚餐的时候权顺荣得到了全圆佑家人的很多宠爱，吃饭很香，说话语气也很可爱，长相也正中全妈妈的下怀；跆拳道黑带身体很好让全爸爸很满意，全弟很崇拜；会画画让有点老学究气质的全爷爷也多了几分宠爱。这些宠爱的具体表现于，整顿饭权顺荣的碗里几乎没有空过，一顿吃了三碗饭的他终于撑到胃里没有一点空间吃完饭之后躺在全圆佑房间前的廊下侧躺着捂着肚子打嗝。他似乎很喜欢那个廊下，不躺床，不躺房间的地上，径直走到那里就躺下了。

 

全圆佑拿了消化药和水递给权顺荣，“吃不下就不要逞强啊。”

 

“可是阿姨很高兴啊。”一边吞药的权顺荣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全圆佑没有回答。仔细一想，一家人在奶奶去世后确实没有这样笑过了。权顺荣确实好像有这种能力，让人开心的能力。

 

全妈妈本来是打算把客房整理出来让权顺荣睡觉的，但是权顺荣说不用，洗漱好之后顶着才吹干的头发扑到了全圆佑的床上。全圆佑回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床上的人眼睛没有力气的耷拉着，但就是忍着没睡。全圆佑关掉房间的灯，把障子门拉紧锁好又把窗帘拉好才躺到床上。

 

“累了就睡吧。”全圆佑拍了拍权顺荣的头，扯着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圆佑下学期不会回首尔了对吗？”权顺荣在被窝里拽住了全圆佑的衣角。

 

灭了灯的房间里全圆佑看不清对面人的神色，也读不出权顺荣到底是什么语气。

 

“嗯。”

 

听到回答的权顺荣松开了衣角，没有再说话，只能听到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全圆佑的声音压得比平时更低了一些，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缓慢而郑重地开口：“顺荣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和南山塔吗，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什么梦想。但是最近奶奶走了，我突然有了一个小小的目标，如果可以，我想成为医生。现在好像有点晚，我应该要花一些功夫，学习会很忙，也可能需要上很多补习班，我可能之后都不太会和你还有知勋联系。不是我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友谊，只是，我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把落下的知识补起来，也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把成绩提上去……”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权顺荣温暖而柔软的手在黑暗中覆上全圆佑的脸，“没关系的，我会给你发很多消息的，会经常联系你的，知勋也会。”

 

“圆佑是因为想奶奶才会想当医生的吧，我知道。”

 

“圆佑最近一定表现得很坚强吧？但是偶尔软弱一点也没关系的，圆佑。”

 

“我会一直一直支持圆佑的。”

 

“所以圆佑，不要哭了。”

 

他哭了吗，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是那只“哑巴”鲸鱼Alice，他只能发出52hz的声音，不合群，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在他以为他会终究会一直孤独走着人生的旅途的时候，他在路过停靠的岛上看到一只仓鼠。仓鼠跌跌撞撞地来到岸边，掏出腮里放的坚果一点一点摆在他面前。仓鼠没有问他为什么不会说话，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岛边停留。仓鼠只是朴拙地掏出自己的食物和他分享，又带着朋友来，陪他一起看悬挂高空的月亮。

 

月光倾洒在小仓鼠的身上，仓鼠的眼睛里载满了星光。

 

天上的月亮很亮。仓鼠是鲸鱼的月亮。

 

4.

 

全圆佑后来的高中生活过得平淡如水，平凡生活里的一些快乐就来自于群组里权顺荣和李知勋的嬉戏打闹，和权顺荣每次给他私聊里发的他平时画的画，又或者其他的日常。那些都是全圆佑生活里的小小动力。

 

三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未来努力着，高三毕业的时候李知勋拿到了爱丁堡大学的offer，权顺荣决定去东京艺大学美术。全圆佑考得也不错，但只有他留在了韩国——延世大医学院。

 

——我们去札幌吧。

 

春节过后的一天权顺荣突然在群组里说道。

 

——这么突然？我去不了哦，我得去学英语。

 

李知勋这样回复。

 

于是权顺荣发了一堆可怜的表情，又发了很多个圆佑。

 

——知道了。

 

隔天全圆佑就赶车去首尔和权顺荣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去札幌。没有什么计划，完全是兴之所至。

 

权顺荣只是想赶去看札幌的雪祭。到的时间还早，到酒店放好东西之后权顺荣就拖着全圆佑搭车去了札幌的滑雪场。

 

缆车上看到的画面，全圆佑叹为观止，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这份壮景。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个粉妆玉砌的银色王国。

 

“圆佑你看。”权顺荣的手指着缆车外的树木，“你看那些树，上面挂着的不是雪哦，是雾凇。像不像一个大大的蒲公英，琼树银花，很漂亮吧。”

 

全圆佑很早之前看过一本书上对雾凇的描写，柳树结银花，松树绽银菊。他现在正置身在这样的场景。

 

连绵的群山被冷色覆盖，冬日难能可贵的阳光里朦朦胧胧升腾起一团雾霭，陡峭的山崖上挂不住雪，这一份黛色倒是衬得那些婆娑树冠更为清晰。像是仙境。

 

全圆佑看着坐在一旁正兴奋不已喋喋不休的权顺荣，他的左手靠过去正好能触碰到权顺荣的右手。即使是这样寒冷的雪天，他的手还是像一个小暖炉一样温暖。权顺荣的眼睛映着雪景，璀璨得似乎能照亮全圆佑的内心。他的内心是沟渠，在倾诉着破格的念头，念头是破壳而出的种子，几乎已经到到达他的喉头。

 

“以后一定要去看更多这样的风景。”全圆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和你一起。”

 

这并不是他最初想要说的话。

 

如果他足够勇敢，他应该在缆车到达山顶的时候吻他心上的那个人。可是他没有。

 

他十八岁的躯壳下大概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腐朽得紧，循规蹈矩，怕自己逾距之后会有承担不了的后果。

 

那么他一开始究竟想说什么呢？

 

如果我爱你，顺荣。你可以爱我吗？

 

5.

 

全圆佑小时候看过一本中国的武侠小说，叫《倚天屠龙记》。里面有一段这样写到：

 

周芷若冷笑道：“咱们从前曾有婚姻之约，我丈夫此刻却是命在垂危，加之今日我没伤你性命，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骂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张无忌急道：“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周芷若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他喜欢他自己最好的朋友。

 

札幌回来以后没多久就快到了开学日，最先离开的是权顺荣。在机场权顺荣抱着家人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又转头来找李知勋和全圆佑索要拥抱。

 

李知勋难得地没有拒绝，三个人抱在了一起的权顺荣又哭了一场。

 

到安检口的时候，全圆佑递给权顺荣一个钥匙扣，钥匙扣上挂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送行礼物。”眼看着权顺荣又撇起了嘴，眼眶里的泪又要包不住了。权妈妈强行拉走了自己的儿子，再哭一场还能不能走了。

 

送别权顺荣之后，李知勋看着全圆佑，洞察一切地说：“你不太对劲。”

 

“什么？”

 

“你今天很忸怩。而且顺荣跟我说，你从札幌回来就没有怎么跟他联系，不知道有什么心事。”

 

全圆佑抿着唇：“没有。”

 

“是吗？最好是。顺荣很担心你。”李知勋顿了顿，“他一直很担心你。”

 

“嗯，知道了。”

 

李知勋叹气：“你呆头呆脑的哪里像是懂了的样子。”

 

没隔几天，同一个机场，全圆佑又送别了李知勋，他送了李知勋一只sailor的雾雨。

 

“日本离韩国比较近，我和顺荣还能时常见一见，但是伦敦太远了。我存了好久的钱才买的哦，很贵诶。要用这支笔写好书哦。”

 

李知勋收了收内心的情绪，说道：“谢谢，不过下次不要在笔盖上刻名字，很土。”他转了转笔又说，“而且，现在我们都用电脑写东西，真的太土了全圆佑。”

 

全圆佑瞥了一眼不远处李知勋的父母，压着声线：“呀！”

 

“你说顺荣要是知道你一个小钥匙扣就打发了他却送了我一只几十万的笔会怎么想？”

 

李知勋有时候真的是个恶魔，全圆佑心想。

 

那只小老虎是全圆佑去手作店里学着做的，花的时间也并不短。失败了很多次才有了最后的成品。

 

“你说权顺荣那个笨蛋会不会猜到那个钥匙扣是你做的呢？”李知勋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转头去和父母告别。

 

李知勋知道的大概比全圆佑想象的还多。这个人真的从小到大都不可爱。

 

权顺荣上了大学之后创立了自己发插画的社交账号，最初的时候转发评论的人寥寥无几，几乎就是熟识的那些人，权顺荣的初高中以及大学的朋友。全圆佑升入医学院之后就很忙，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但是每次看到权顺荣的推特一定会转发，配上他习惯的大叔笑话。

 

权顺荣的主页通常是卡通风格的动物，最多是老虎，他的笔名也和老虎有关——Hoshi，老虎的视线。有时候他也会根据自己的日常或者看过的电影或者剧画一些短格。

 

大四那年年末权顺荣根据电影《小森林》画的插画被几个大触转发了在推特上小范围的火了一把，那几天权顺荣还给全圆佑打过电话兴致高昂地讲了这个事，被厉害的人认可比画本身火更让他快乐。而事态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按部就班地朝好的方向发展。

 

全圆佑那段时间因为期末考试除了睡觉就是在图书馆，不闻窗外事，逛推特的时间完全没有。等考完最后一科的那天他打开KKT才想起李知勋头天晚上在KKT找他，他那个时候实在太忙所以只回复了一句他考完之后联系他。

 

全圆佑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半，伦敦那边应该是早上九点半，按理说李知勋应该起了或者是在上课，他打开KKT发了一条消息：

 

——昨天什么事？

 

他几乎是立马收到了李知勋的回复：

 

——顺荣有联系你吗？

 

此时的全圆佑才反应过来，平时几乎每天消息不断的权顺荣自从那天打电话给他说过自己的画火了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没有，最近几天都没有。

 

隔了几分钟之后李知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里的李知勋语气尽可能的保持着冷静：“顺荣被网暴了。”

 

全圆佑皱眉，问：“什么意思？”

 

“他前几天画的画被一个以毒舌著名的画评YouTuber评价了，之后就有一堆人去围攻他。本来他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网络上好像有人扒了顺荣的信息，还扒到了经常转推的你头上，顺荣就炸了。你也知道网民是什么德行，自然就抓着他不放了。”

 

全圆佑有些无奈又觉得心软。

 

“总之，我试过了，我联系他他不会搭理我，所以，交给你了。”那头的李知勋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全圆佑思索了片刻，打开了推特。

 

——仔细一看真的画得不太行呢。

 

——色彩明暗什么的也做得并不怎么样。

 

——之前的转推应该全是托吧？

 

——推主平时画风跟儿童漫画一样，怎么会突然就转变成那么华丽的画风？指不定还是抄袭。

 

——XX太太才是无妄之灾，转了这个人的推结果还要一起被骂。

 

——笑死，他之前画风真的很幼儿园，是我幼儿园弟弟能画出来的程度。

 

——虽然说转换画风不能定义为抄袭，但是确实会让人怀疑，话说这个画风和XXX确实很相似。

 

——不是专业人士，不过推主如果拿不出有利的证据确实很难说服别人。

 

——前面说转推是托的那一位，果然呢。我去查了一下转推里的几个人，有几个用日文的好像和推主是同一所大学的。有一个几乎每一条都转的应该是个韩国人呢（配图全圆佑的推特）。

 

——哇，我是韩国人，转推的这个好像和我朋友同一所大学的，我之前有听过他，据说长得还挺好看的。看来长得好看的人也不一定有脑子会和有抄袭嫌疑的人做朋友。

 

——高中和推主同校，他们在高中的时候还和别人打架，一直都是不良少年。

 

——看来画画得不怎么样，人品也不行哦。

 

——前面提到大学的，那个人好像还是YU的，看来也只不过是成绩好，人品也很垃圾吧，和推主做朋友。

 

——说我就可以了，提我朋友做什么？觉得自己是侦察兵很有意思吗？（这是事件之后权顺荣发的唯一一条推特。）

 

——哇，居然会维护朋友？他被骂不就是因为你吗？抄袭犯。

 

——有本事出来回应啊，装什么有义气。

 

——好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照顾别人呢，又是在立什么人设？

 

......

 

全圆佑有些看不下去。

 

冰冷的网络对面的人究竟是保留着怎样的恶意才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如此恶语相向？全圆佑不明白。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没有人在意，只是在满足自己一时的口舌之快罢了。从言语暴力再到人肉搜索，每一步都只是在给他们声讨的那个人定罪，而被声讨的那个人似乎连辩驳的权利都没有。无边的恶意，就像是万丈深渊，看不到尽头。“这种人净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还一天到晚注意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至于对象是谁，他们根本不在乎”［东野圭吾《恶意》］。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权顺荣该有多难过啊。

 

全圆佑拨通权顺荣的电话，第一通没有人接，第二通亦然。全圆佑不知道打到第几通，终于听到那个人佯装无事发生的语气。

 

“圆佑啊，怎么了？考试考完了吗？考得怎么样？”

 

这个时候都还要关心他，明明自己才是更需要被关心的人吧。

 

“顺荣圣诞节怎么过？”

 

“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和我一起过吧，顺荣。我去找你。”

 

6.

 

全圆佑是平安夜去的东京，他到了权顺荣的出租屋门口才打电话让权顺荣给他开门。权顺荣明显没有准备的样子，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穿着皱皱巴巴的家居服下巴上还有没有刮干净的胡茬。他瘦了很多，脸颊肉都少了很多，下巴也显得更加锋利。

 

“没有好好吃饭吗？”

 

“啊。”权顺荣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心虚地看向其他地方，说，“最近有点忙，而且我快毕业了要准备论文还有作品展。”

 

全圆佑提着行李箱踏进了权顺荣的房间，几乎是立刻就皱了眉。屋子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气味，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画纸和四处都有的废纸团，衣服和袜子也随便乱扔着，厨房的水池里堆满了脏碗，垃圾桶里是堆成山的泡面盒子。屋子里的窗帘全都拉得紧紧的，只有床旁边的台灯有一点昏黄的光亮。

 

“怎么过成这个样子？”全圆佑的声音里有几分不解。

 

权顺荣撇了撇头，说：“我本来也就这样，怎么了？失望了？”像是在挑衅。

 

“你最近几天洗过澡吗？”全圆佑接着问。

 

权顺荣本来以为全圆佑会接他的话茬跟他吵一架，听到这个提问愣了一下，说，“没有。”

 

全圆佑放下行李箱，揽起袖子，推了推眼镜又接着问：“你还有没有干净衣服？”

 

“好像……没有了。就身上这一件。”

 

“干净的内裤呢？”

 

“……没有。”

 

全圆佑听完找了个能下脚的地方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一整套自己的衣服递给权顺荣，说：“现在去把自己整理干净，我给你一个小时。”说完他就弯下身子，一件一件开始拾起地上的衣服。

 

权顺荣抱着衣服还有些发愣，全圆佑突然提高音量说：“还不去？”权顺荣立马跑进了卫生间。

 

权顺荣洗漱的这段时间，全圆佑把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清洗，洗好了厨房里堆着的碗，收拾好了画纸，他坐在地上正准备把废纸团一个个打开看的时候，权顺荣洗漱完走出了卫生间。

 

“卫生间干净吗？”全圆佑一边问一边铺开手里的纸团，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

 

“……一般。”权顺荣的回答越加没有底气，不知道是因为才洗完澡还是因为家里的暖气开得足，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红了。

 

“那就去打扫。”全圆佑气定神闲。权顺荣当下又灰溜溜地去打扫卫生间。

 

等权顺荣打扫完卫生间出来之后，全圆佑已经在拆床单重新铺了，他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样子，也没有看权顺荣，语气冷漠：“房间很干净吗？”

 

权顺荣又拿起吸尘器开始从卧室吸到厨房。

 

这样的对话在权顺荣吸完地之后又发生了一次，这次全圆佑坐在权顺荣书桌旁整理桌面，“垃圾，拿去扔了。”

 

扔完垃圾回来的权顺荣一屁股坐在床上，埋着头哑着声音说：“对不起。”权顺荣有些害怕全圆佑一直不怎么讲话，有些冷冰冰的态度。这比全圆佑冲自己发火还可怕。

 

盘腿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在看的全圆佑听到这句话放下了手机，坐到了权顺荣旁边，冰凉的指尖覆上权顺荣的头发揉了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权顺荣，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是你自己。”

 

“对你失望的也不是我，是你自己。”

 

“可是你没有做错什么，顺荣。”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说完这句话，全圆佑缓缓地把权顺荣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怀里的人十分小声地啜泣出声。

 

人们总是觉得自己不过只是在公众平台单纯地对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做出评价，只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而已，当事人怎么就会因为一句话而难过或者因此而一蹶不振，随即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当事人心理防线太低，随随便便就被打垮，太不坚强。只不过是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一个人指手画脚，当事人应该是一个被他们操控的完美无缺的布偶娃娃，理应对他们毫无理由的质疑和谩骂全盘接受，不应该有消极负面的情绪。

 

可是当事人，为什么不能拥有自己的感情。

 

权顺荣的手抓紧了全圆佑的手臂，他的头埋在全圆佑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喜欢他们。”

 

“嗯。”

 

“我没有抄袭。”

 

“嗯，我知道。”全圆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权顺荣的背。

 

“他们还说你脑子不好，我听他们放屁。”

 

全圆佑觉得好笑，说：“这你还在意啊，我没关系的。”

 

权顺荣的头一直在全圆佑怀里蹭着，也不抬头也不说话。

 

“关键是你自己的事诶，顺荣。你想过怎么做吗？”

 

“不想管，烦死了。我再去吵架好像也不好，我大学同学说等几天就好了。”

 

全圆佑想了想，斩钉截铁道：“不，我们要回应。他们发视频，我们也发。”

 

权顺荣眼睛红红地抬起头，一脸疑惑：“发什么视频？”

 

全圆佑眼镜后的眼睛带着狡黠，他刮了一下权顺荣的鼻梁，说：“出卖你色相的视频。”

 

大部分人在网络上只是想要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比起希望网络对面的人过得好，大部分在网络上对别人评头论足的人希望那些对面的人过得不好，比起看到别人夸奖，更希望看到别人的辱骂。嫉妒，没由来的怨恨，比起你过得好，我更希望得知你过得比我不如意多了；比起看到你成功，我更希望你的人生里充满失败。我安慰你的时候我总是幸灾乐祸，我恭喜你的时候会克制不住我心里蔓延的妒火。这才是“键盘侠”的本质。

 

全圆佑在来日本之前和李知勋视频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发现，权顺荣的转推看上去可能不太乐观，但是粉丝数倒是一直有在上涨。以权顺荣的性格可能要不就放弃这个号以后也不会再开了，要不就等风波结束之后再默默更新，还有一种状况，就是惹到烦躁了开始疯狂回怼。

 

李知勋在屏幕那边沉默了一下说：“我觉得第三种，很有可能。”

 

全圆佑用手抵着下巴，说：“我也这样想。”

 

两个人在屏幕前沉默了半晌之后，全圆佑才开口：“与其正经讲澄清，不如做个顺荣画和那张画差不多画风的视频发油管吧，知勋你不是会视频剪辑吗？”

 

李知勋疑惑：“你在打什么主意？”

 

全圆佑笑了起来：“顺荣不比那个YouTuber赏心悦目多了？”

 

李知勋想了想那个YouTuber的长相，虽然这样对比不太好，但不得不说，甚至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于是这个计划就诞生了。

 

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人在乎真相，之前那样说话的人也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权顺荣道歉，那既然有一定的热度，转废为宝也不是不可以。

 

视频是在晚餐前录制完的，权顺荣在画完之后对着手机摄像头笑得灿烂，还不忘说一句：“谢谢大家收看这次视频，再见。”

 

全圆佑看权顺荣熟门熟路营业的样子，皱着鼻子笑出了声。他关掉视频之后立马就发了李知勋的邮箱，然后他看着画完画有些虚空的权顺荣说：“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二十岁要去喝酒吗？”

 

权顺荣疑问地“啊”了一声。

 

“我们二十岁那年没来得及不是吗？虽然我们现在二十二岁，吃完饭我们去买酒喝吧。”

 

平安夜的街上，大大小小的商店都放着圣诞歌，两个人吃完烤肉之后去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和几瓶清酒又买了很多关东煮才回家。

 

等到了家，权顺荣打开一瓶啤酒之后，才幡然醒悟地对全圆佑说：“可是圆佑，我大学同学说，我喝了酒好像会做很奇怪的事。”说完，他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也并没有给全圆佑阻止的机会。

 

权顺荣酒量很差，一瓶啤酒下肚，他的整个脸就烧红了，眼神也开始有几分迷离。

 

但是明明酒量不好，他又接着打开了一瓶清酒，又是想要一口闷的架势。

 

全圆佑无奈：“不要硬喝啊。”

 

权顺荣撅起嘴，语气十分委屈：“我想喝，给我喝。”

 

如果全圆佑那个时候知道权顺荣醉酒时候会做的很奇怪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不会提议要喝酒。

 

他用签子插起一块鱼糕准备往嘴里塞的时候，感受到旁边的人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转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对方逐渐放大的脸，和贴上自己唇的温软。

 

权顺荣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全圆佑的卫衣，松松垮垮的，露出了精巧的锁骨和线条优美的肩膀。

 

他恐怕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全圆佑心想。

 

在权顺荣快要抽离的时候，全圆佑按住了权顺荣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权顺荣嘴里是清酒淡淡的米香，全圆佑似乎也醉了，签上的鱼糕又滑落进关东煮的杯子里，弹了一下，在汤汁里发出“啵”的声响。

 

反正权顺荣醒酒之后大概也就不记得。

 

他的月亮，至少在此刻，只属于他一个人。

 

第二天醒来之后已经是午后，权顺荣从床上蹭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和全圆佑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脑袋剧痛，一点也没提昨晚那个吻。

 

果然忘了啊。全圆佑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他打开手机看到了李知勋一早传来的文件，李知勋收邮件的时候还在三人群组里说很麻烦需要两三天，结果看上传过来的时间就知道这个人熬着大夜赶工出来的。

 

全圆佑把视频导出来让权顺荣传到YouTube，传好之后权顺荣又把视频链接贴到了推特。

 

做完这些，权顺荣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央着全圆佑求他给自己做泡菜。

 

两个人收拾好随便垫了点东西就去了超市。权顺荣今天的状态比昨天全圆佑才看到他的时候好了很多，蹦蹦跳跳的，似乎真的是把那件事放下了。

 

在超市的时候权顺荣闹着一定要买一棵圣诞树，圣诞树很大，两个人是在周围路人似有似无的注目礼当中艰难地搬回家的。

 

回家之后权顺荣看腌泡菜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一旁开始装圣诞树。

 

全圆佑对腌泡菜已经轻车熟路了，他腌好泡菜用把保鲜盒封好就去帮显然一头雾水的权顺荣弄圣诞树。

 

他手里拆着被绕在一起的灯球，慢悠悠地说着：“我明天一早的班机回首尔，开年我就得去医院实习了，还有很多事我得尽快回去。”（*韩国医科大实行六年制，两年预科+四年本科，大三开始到医院实习）

 

权顺荣的下巴放在膝盖上一点一点的，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不想看那些评论的话最近就不要上网了，但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开心要讲…”

 

全圆佑话还没讲完，右手的小拇指就被对面的人勾住了。

 

权顺荣的长睫低垂，嘴嘟嘟的，刘海温顺地搭着。他先是勾了一下全圆佑的小拇指，接着就反握住了全圆佑的手。

 

“你喜欢我吧，圆佑。”权顺荣没有抬头，他说着话，挪了挪位置让自己离全圆佑更近一点。

 

全圆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习惯性地抿了抿唇，又装作平淡地说：“你在说什么，顺荣。”

 

欲盖弥彰。

 

低着头的人嘴角扬起，他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撑着地，身子向全圆佑探得更近了些，他抬起头眼睛亮得出奇，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你喜欢我。”

 

全圆佑的喉结上下跳动，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开始升高，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是啊，我喜欢你。”

 

权顺荣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回答，接着他笑容越扩越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他一下扑到全圆佑怀里直接把全圆佑扑倒在地，“我也喜欢圆佑。”

 

这是全圆佑没想到的答案。

 

“你说，什么？”全圆佑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我喜欢你，全圆佑。”怀里的人说完话就吻上了全圆佑的颈项。

 

全圆佑想，大概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圣诞礼物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循规蹈矩，不敢太表达自己的爱恨，他担心爱的事物总会离他而去。他不太能记得一个确切的喜欢上权顺荣的时间点，也许是奶奶去世权顺荣来找他的时候，也许是权顺荣每次都会毫无顾忌和他拥抱撒娇的时候，也许更早，是第一次见面权顺荣发觉他体寒递给他红薯的时候。

 

他缓缓地、缓缓地终是泅渡到他的月亮所在的彼岸。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月亮如此对他说。

 

——我知道那只小老虎是你做的哦。

 

——我虽然酒品不好，但是我记忆很好哦。

 

——傻瓜。

 

 

The end

 

 

 

 

一个彩蛋

 

全圆佑回到首尔的出租屋之后，打开推特，果然人们就像墙头草一样随波逐流，和前几天的转推相比完全变了个画风。

 

——哇，Hoshi这么可爱的吗？

 

——这样一看，画风和那次感觉很相似没什么差别嘛。

 

——那那个YouTuber是不是应该要给推主道歉？

 

——守护我方Hoshi，他真的太可爱了，我都没怎么看他画的画，光顾着看他了。

 

——推主真的长得好可爱啊。

 

……

 

正如他们不知道因何而来的恶意一样，他们说喜欢一个人，也随便到了极致。

 

全圆佑打电话跟李知勋讲这件事，顺便提了一句自己和权顺荣在一起了。

 

李知勋表示无语：“你们俩也是挺能憋的，憋这么些年。”

 

接着李知勋就像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堆：

 

“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一直很担心你吗？你这个人怎么看了那么多书，一点阅读理解也不会做，听不出别人的弦外之音？”

 

“那不然你以为他当初真的是担心朋友所以才大老远去昌原找你吗？”

 

“全圆佑你但凡动动脑子你也不至于单身这几年。”

 

全圆佑感觉自己被这些话戳得肺管子很疼，更重要的是，每次李知勋戳他肺管子，他都没有任何言语反驳。

 

李知勋一顿数落之后又紧急收了尾，说：“总之，祝福你们啊，臭情侣。”

 

话音一落立马就挂了电话，留全圆佑在原地独自凌乱。

*完全ooc 古代架空

不受宠皇子圆×少年将军荣  8千字左右

  

  

  承明殿的滴水檐下，全圆佑听着冰棱融化的声音。

  玄色织金蟒纹的衣摆扫过青砖，他听见父皇对枢密使说：“把权家那小儿，扔到诏狱醒醒脑子。”

  琉璃瓦上的积雪轰然坠落。

  太子谋逆，权府疑似与之勾结营私，虽无实证，但流言就足以射进皇帝的心里，成为一根难以拔除的刺，镇北军就此覆灭散去。

  权顺荣被带走那日，朱雀大街静得能听见雪粒子撞在甲胄上的脆响。

  全圆佑攥着那枚刻着“荣”字的青玉扳指，在宫墙转角看着玄鹰卫的镣铐拖过青石板。

  少年将军的银甲溅着血，却在经过他藏身的槐树时，突然扬起被血糊住的眼睛。

  “六殿下。”权顺荣咧开干裂的唇，“上元节的花灯...怕是看不成了。”

  他从不唤我六殿下的……

  全圆佑的指甲掐进槐树皮里。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冷宫漏风的窗棂外突然探进个虎头帽，八岁的权府小少爷抱着暖手炉翻进来：“他们说你是皇子？怎么比我家马奴穿得还单薄？”

  此刻诏狱的腥风卷着记忆扑面而来。全圆佑站在刑房暗格里，看着烧红的铁钎烙上权顺荣肩头。

  皮肉焦糊的气味里，他听见枢密使阴冷的声音：“帅府与逆党往来的密函，藏在何处？”

  权顺荣吐出口血沫，忽然轻笑出声：“大人该去问问玄鹰卫的鹰犬——上月朔州军饷，是谁吞了三成？”

  暗格中的全圆佑浑身发冷。他认得这个笑容，去岁秋狩时权顺荣一箭射穿猛虎咽喉，转头对他挑眉就是这样笑。

  那时银甲少年马尾高束，如今散乱的黑发垂在血污里，像折翼的鹤。

  “骨头倒是硬。”枢密使转动着铁钎，“不知权大帅看到爱子十指尽碎，还能不能安心著书立说？”

  铁钳夹住右手拇指时，权顺荣突然望向暗格方向。隔着单向窥视的铜镜，全圆佑分明看见他翕动的唇形：“别看。”

  全圆佑转身撞翻了铜盆。水迹蜿蜒如泪痕，浸湿了袖中那方绣着虎纹的帕子——去年围猎时权顺荣替他包扎伤口的，帕角的虎头还张扬着，可它的主人如今却已气息奄奄。

  那时老皇帝还赞颂着围猎得了一甲的少年，说着:“子肖父，来年必定也能横刀立马，替朕守好北境。”

  少年是这样回答的:“臣的第一匹马，是陛下送的，那金丝楠木打的木马臣现在虽然坐不了了，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权家世代愿为伯乐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好一个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

  

  永和十一年的雪格外暴烈，七岁的全圆佑蜷在冷宫漏风的窗棂下。琉璃瓦当坠下的冰锥突然被虎头帽撞碎，滚进来个金丝暖手炉。

  “他们说皇子都穿织金缎子，你怎么像只褪毛猫？”虎头帽里钻出张冻红的脸，权顺荣扒着窗台打量他腰间玉佩，“这个纹样...你真是皇子？”

  全圆佑把破袄又裹紧些。他记得三天前远远望见过这个少年——镇北大将军嫡子入宫谢恩，朱雀门前银鞍白马过，惹得宫女们都挤在廊下看。

  “喂，接着！”权顺荣突然解下狐裘扔进来，自己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全圆佑看见他中衣领口绣着威风凛凛的虎纹，袖口却沾着糖葫芦的糖渍。

  雪粒子扑进窗内时，权顺荣已经翻进来蹲在他面前：“我叫权顺荣，朔州来的。你叫什么？”见他不答，忽然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桂花糕吃不吃？御膳房偷的。”

  后来全圆佑总想，若那年没有那包桂花糕，或许权顺荣就只是他生命里转瞬即逝的星火。

  可那日少年将军硬是把暖炉塞进他怀里，临走前还解下双鱼玉佩中的一枚拍在案上：“这个押给你，明日带羊奶羹来换！”

  全圆佑的生命里，不常有这样的温暖。母妃死后，他就再也不敢抬头看太阳，太刺眼，没人再帮他挡。

  可太阳就这样赴他来了，避无可避。

  但他贪恋着这样的温暖，不管那少年为何来这冷宫，总之太阳来了，冷宫就不再冷了。

  

  惊蛰雨落满太液池时，权顺荣已经能闭着眼摸进冷宫。有时带着伤痕累累的木剑，说是从三皇子侍卫那儿抢的；有时捧着摔碎的瓷瓶，说是贵妃宫里顺来插桃枝的。

  “你看这个。”十岁生辰那日，权顺荣神秘兮兮展开绢布，“北境狼山的舆图，我爹书房偷的。”他蘸着雨水在青砖上画线，“若是蛮族从这里偷袭..……”

  全圆佑突然用树枝截断他画的路线：“粮道。断三日即溃。”

  权顺荣眼睛倏地亮了。那日后冷宫墙角总堆着沙盘，枯枝为旗，碎石作兵。全圆佑教他《孙子兵法》里的火攻篇，他给全圆佑讲朔州城头的血月。

  

  最惊险的是十四岁那年秋猎。全圆佑因误穿杏黄色腰带被太子责罚，权顺荣竟当众射落太子金冠上的东珠。

  “臣手滑。”少年将军收弓时眉眼凌厉，“就像殿下‘不小心’打翻祭酒那般。”

  恣意狂妄，那是后羿也射不下来的太阳。

  当夜全圆佑被罚跪太庙，权顺荣翻墙进来时斗篷下藏着药瓶。月光漫过祖宗牌位，他边给人膝盖涂药边嘀咕：“早晚掀了这破地方。”

  “慎言。”

  “怕什么？”权顺荣突然扣住他手腕，“等我去北境立了军功，求陛下让你开府建衙……”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耳尖，恶狠狠补了句，“省得在宫里受鸟气！”

  全圆佑笑得温柔:“我等着。”

  那时的少年郎说要做北方的雄鹰，全圆佑却只希望他的大将军永远平安健康。

  

  及冠前夜，权顺荣偷了坛梨花白翻进皇子府。两人挤在屋顶看星河，玉佩撞出清响。

  “我爹说陛下要给我指婚。”权顺荣突然开口，“礼部侍郎家的嫡女。”

  瓦片上的薄霜渐渐化开，全圆佑望着紫微星攥紧了拳头：“甚好。”

  酒坛差点被踹下屋檐，权顺荣揪着他衣领咬牙切齿：“全小六，你再说一遍？”却在看清对方眼底血丝时颓然松手，“…算了。”

  全圆佑一定又被那些皇亲欺负得抄了一天的书。

  “我虽然以西北战事为由推却了，但总有这么一天的。”权顺荣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口，“我们既然都由不得自己选，那至少我们之间，得求一个永远。”

  

  三更鼓响时，全圆佑在碎玉声中捡起权顺荣那裂成两半的青玉扳指。

  “你把御赐的扳指摔坏了，你爹肯定要抽你的。”

  “我都及冠了他老人家还要打我啊。”权顺荣嘟嘟囔囔着，“好圆佑、好殿下，我就说这扳指送你了，我爹就没理由打我啦……”

  全圆佑看着眼前碎成两半的扳指，这些年他收到了权顺荣的好些东西，都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得已”给他的，他都知道。

  少年心气高，一个不愿展现施恩的姿态，一个不曾显露出窘迫来。

  他们之间，不论君臣，不讲施舍，只是竹马之交，唯在此心而已

  

  “你有时候也该硬气点，好好一个皇子怎么也不该总让他们欺负你。他们要是又为难你，你就说等权家少爷回来，一定扒了你们的皮！”喝醉的权顺荣迷迷糊糊的，说话也不甚清楚，“我马上要领兵去西北了，别老让我担心你。”

  全圆佑看着眼前连眼都睁不开却还说着“担心”的权顺荣，郑重其事地说了声:“好。”

  从冷宫到皇子府，他走了十多年，那下一个十年，他要走到权顺荣的身边去。

  权顺荣留了张字条在空酒坛里，墨迹被水汽晕染得模糊不清：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他还没走到那一日，他的将军却断了枪折了翼。

  ——————————————————

  

  没有实证，还真不能让赫赫威名屹立了几十年的帅府轰然倒塌，但权府就此沉寂。

  权大帅整天在府里著书立说，仿佛心中牵挂的只有古兵法，没有了俗世红尘。朱雀大街也再看不到那惊才艳艳的权小将军策马的身影。

  惊蛰那日，全圆佑在御书房默写《盐铁论》。朱笔突然停在“强干弱枝”四个字上，墨汁泅透了宣纸。

  “父皇，儿臣愿往淮北赈灾。”

  老皇帝从奏折里抬起眼，这个沉默寡言的六皇子穿着半旧云纹直裰，仿佛还是冷宫里那个透明人。

  但他记得暗卫的密报：六皇子昨夜去了刑部大牢，带着一盒金疮药。

  “淮北流民暴乱，可不是吟风弄月的地方。”

  “儿臣读《齐民要术》，知灾年易子而食非民之过。”全圆佑跪得笔直，“若不能安民，何谈守土？”

  老皇帝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御驾亲征时，权大帅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儿子，突然发现那双总是低垂的凤目，想起了当年因为一封情书而触怒龙颜，被贬斥入冷宫的宸妃。

  那是尚未入宫的少女写给镇北将军的，一直不敢送予心上人，就被家族送进了宫。

  那时的皇帝，确实是爱她的。

  但皇帝从不承认，他嫉妒那个西北烈风浸出来的男人，此刻他也终于在心中找到了出掉这口气的通道。

  这是朕与她的孩子。

  

  三个月后，全圆佑带着赈灾功臣的名声回京。经过帅府时，他看见朱门上的封条在雨中泛黄，石阶缝里钻出一株野棠梨。

  更鼓响过三遍时，有人翻进皇子府后院。全圆佑握着匕首掀开帐幔，对上一双蒙着黑布的眼睛。

  “赈灾赈出这么多酒囊饭袋，殿下的暗桩布得妙。”权顺荣斜倚在窗前，右手缠着渗血的纱布，“户部那几条蛀虫，够枢密使喝一壶了。”

  全圆佑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他记得诏狱里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此刻却稳稳端着茶盏。

  “我知道你是为我，多谢。”夜色中，权顺荣竟开口道了声谢。

  “你从不与我言谢，如今也不用。”

  全圆佑心中打着鼓，将他和他的家人害了的人，是全圆佑的父皇。

  月光漏进来照在权顺荣颈侧，那里新添了狰狞的刀疤。

  还是权顺荣先开了口:“你知道我不是会迁怒你的，只是现在为了你好，你还是别和我这样的逆党走的太近。”

  “你怕什么？怕你连累我，怕我又回到那冷宫去？”

  全圆佑从床下的暗格里搬出一个半大的箱子来，打开来全是……

  “这都是当年你给我的，我一个也没舍得用，这枚青玉扳指我也镀金修好了，虽然不可能和原来一样，但……”

  全圆佑突然被拥向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长久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他也回抱过去。

  “华贵的皇子府如果再也没有了带着梨花白翻墙而来的人，那我还不如回冷宫去，至少那里，你会偷偷给我递暖炉，问我冷不冷。”

  全圆佑太久没说这么多话，还是剖开了心说出的话，不免带出了情绪。

  “你别推开我，你……别让我担心。”

  这次轮到了权顺荣，轻轻地回了一声:“好。”

  

  “玄鹰卫在查朔州军械案。”权顺荣突然凑近，呼吸带着血腥气，“我要兵部武库司的档案。”

  “你的眼睛……”

  “不妨事。”权顺荣摸索着去抓茶杯，却碰翻了烛台。在火苗窜起的瞬间，全圆佑抓住他颤抖的手腕。

  滚烫的触感从指尖漫到心口，权顺荣突然笑起来：“殿下可知，当年我翻进冷宫，是因为打赌输了？他们说六皇子是天煞孤星，我看分明是雪娃娃……”

  话音戛然而止。全圆佑将人按在榻上，金疮药洒了满床。

  权顺荣右肩的烙伤溃烂见骨，腰腹处密密麻麻全是刑具留下的旧痕。

  “别点灯。”权顺荣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现在的样子…难看。”

  全圆佑扯下蒙眼的缎带。月光如水流淌在纵横交错的伤疤上，他想起去岁中秋，权顺荣在演武场舞剑，银甲折射着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你一定很委屈。”

  “那当然，我最讨厌太子那副虚伪的嘴脸，偏偏那些人说我自小与太子亲密无间，仿若亲兄弟。”权顺荣轻笑着，仿佛回到了怒马鲜衣少年时，“真是委屈死我了。”

  最后这句却还是有了哭腔，进了全圆佑耳朵里，像是被刀尖剜了心。

  

  “这话父亲叫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不可说与你听，但我信你。”

  “权府，的确要谋逆。”

  全圆佑仿佛毫不惊讶，只是转着手上的扳指，直直地看着眼前含着泪的少年。

  “甚好。”

  这下是权顺荣惊讶了:“你不问问前因后果？”

  “我既然已经知道权府不可能与太子为伍，就知道你说的谋逆不是往事，而是将来。这么多年的打压与忌惮，再到如今连实证都没有就强行扣上逆党的帽子，权府的血早该凉了。”

  全圆佑安静了片刻，随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反就反了，他把你打成这样，他……活该。”全圆佑自小过得苦，少有显露情绪的时刻，此时这话却被他说得咬牙切齿，仿似恨毒了那高位者。

  权顺荣有些哽住，他以为要用点口舌才能劝动这位皇子，但他好像忘了，这位皇子与他十多年，无需多费口舌。

  “但权家没兴趣当这个皇帝，我同父亲彻谈过一夜，我信你，不仅是现在，还有将来。”

  “我要你，做我的明君。”

  

  ——————————————————

  

  永和二十二年的第一场春雨裹着铁锈味。全圆佑站在户部清吏司的廊下，看檐角铁马刺破雨幕。

  新任户部侍郎跪在青石板上高呼“殿下明察”，怀中账册的墨迹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

  “五万石漕粮换成麸糠，好手段。”全圆佑指尖拂过账册上朱砂圈出的数字，“李大人可知北境将士此刻在吃什么？”他突然将账册掷向人群，“他们在吃雪！”

  权顺荣隐在围观百姓中，隔着素缎看着玄色蟒袍的青年皇子。

  他坏了一只眼睛，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可以取敌首与千里之外的神射手，于是他蒙起了眼，眼不明，那耳就要灵。

  他听见人群对天潢贵胄六殿下的称颂、犹疑还有不满，人越不了解你就越是想要去评判你，但全圆佑也不再是那个只会一味承受的冷宫弃子。

  十多年前冷宫里捡雪水的少年，如今已学会用悲悯裹挟人心。

  当全圆佑亲手扶起饿晕的老农时，权顺荣摸到袖中父亲给的名单——泛黄的宣纸上列着十二位镇北军旧部，末尾盖着虎纹暗章。

  我们都长大了，不是吗？

  

  子时的帅府书房飘着药香。权顺荣展开北境舆图，父亲的咳嗽声从屏风后传来：“青州大营的徐参将，是时候用了。”

  “陛下盯得紧。”

  “盯着帅府的玄鹰卫……”权父喝着冷茶，这么多年他的心早已比茶水还冷，“上月已被为父策反了三个。”

  权顺荣摩挲着雪狼图腾的匕首。这是及冠那年父亲所赠，刀刃刻着“藏锋”二字。

  如今才懂，藏的不止是锋芒，还有十万镇北军散落民间的遗孤。

  

  那日，紫宸殿的烛火烧到了五更。全圆佑带着寒门士子联名的《清田疏》，袖中藏着权顺荣送来的犀角簪——簪头中空，藏着朔州军械案的密函。

  “殿下真要动兵部？”幕僚颤声问。

  “不动兵部，如何让枢密院露出破绽。”全圆佑将密函投入火盆，火光映着曜石般的眼眸，“告诉顾侍郎，明日的奏折要哭够三十页。”

  “明日枢密使头上就要扣上无用、错失案报的罪名。”

  

  更鼓响时，后窗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权顺荣裹着夜行衣翻进来，肩头伤口又渗出血。全圆佑撕开他衣襟上药，却摸到心口处新纹的雪狼图腾。

  “雪狼骑成了？”

  “三百死士，够掀了玄鹰卫老巢。”

  权顺荣突然按住他沾着药膏的手，“当年你说‘甚好’，如今可还作数？"

  全圆佑的吻落在雪狼眼睛上，烛火爆了个灯花。

  权顺荣腕间的铁链硌得人生疼——那是白日去诏狱演苦肉计的道具。

  只要这谋逆的罪名坐不实，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的陛下就要压着权顺荣去诏狱，时间久了，诏狱都快变成了权顺荣自己家，连崔牢头都常常问他要不要酒喝。

  这样也好，权府看起来越好拿捏，暗中行事就越容易。

  

  但世家子弟里有权顺荣昔日好友自然也有早就红了眼的仇敌，总有活腻了的人，只看得见眼前跌落泥潭的囚虎。

  方世子带着家丁踹门时，权顺荣正在后院给雪狼骑的雏鹰喂肉。小狼崽咬住他指尖磨牙，外头突然传来破锣嗓子：“权顺荣！给小爷我出来！”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权顺荣拎着半截兔腿晃到前院，“哪来的猪上菜市场嚎去？！”

  方家世子今日特意换了金丝软甲，闻言气得发冠直抖：“你们权府现在连看门狗都养不起了？”

  他抬脚要踹朱漆剥落的大门，却见权顺荣突然举起油乎乎的右手。

  “当心。”权顺荣慢悠悠道，“这门上月刚涂了西域尸油，沾上点…”他故意压低嗓子，“肠穿肚烂哦。”

  方世子吓得缩回脚，又觉丢脸，涨红脸啐道：“装神弄鬼！你们家现在就是个……”

  “落魄户嘛。”权顺荣倚着门框啃兔腿，“这话您三天前就说过了。”

  他忽然眯眼凑近，“您牙缝里卡的是昨儿翠云楼的翡翠虾饺？”

  “你！”方世子慌忙捂嘴，身后突然响起马蹄声。

  全圆佑带着刑部侍郎打马而来，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瓜子壳——都是方才围观百姓嗑的。

  “方世子好兴致。”全圆佑翻身下马，腰间新制的玄铁鱼符撞得叮当响，“正好刑部在查私贩军械案…”他抽出卷宗抖开，“令尊上月卖给高丽的五百张弩机，走的可是你家漕船？”

  方世子瞬间面如土色。权顺荣噗嗤笑出声，兔骨头不偏不倚砸中那人发髻：“早说了让你去菜市场嚎，非往刀口上撞。”

  “杀猪焉用牛刀啊。”

  当夜，方家库房被查抄出三千斤生铁。全圆佑站在刑部大牢外，看权顺荣蹲在墙头抛石子玩。

  “六殿下如今威风得很。”权顺荣扔给他个油纸包，“赏你的，桂花糕。”

  “以前都是我替你挡这些破事，现在终于轮到你救我啦。”权顺荣还在开着玩笑，拍了拍全圆佑的肩膀，“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全圆佑咬了口甜到发苦的糕点，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冷宫那个雪夜。

  如今轮到他给这人撑伞，伞面上却绣着盘踞的金龙。

  “方家这事...”

  “知道是你做的局。”权顺荣跳下来抢走最后半块糕，“那年我砸太子金冠，你都可以连夜伪造刺客证据。”他舔着指尖糖霜笑，“咱们六殿下，最会借刀杀人。”

  细雨打湿了刑部朱墙，权顺荣突然将伞柄一歪。全圆佑踉跄着撞进他怀里，听见带笑的耳语：“这招叫请君入瓮。”

  

  —————————————————

  

  霜降那夜，权老将军的《兵要录》终于付梓。翰林院当是寻常兵书，却不知每页首字连起来是北境布防详则。

  这布防详则就是皇帝最想得到的东西，没有此书，他捏不住北境。但这东西不能从权府的人嘴里说出来，否则权府将再无制衡京都之物。

  而此刻此物却已奉于御前。

  全圆佑在御前侍读时，将特制的显影药水洒在书页上。

  “父皇，儿臣以为当重启镇北军建制。”

  老皇帝盯着书页上浮现的狼山地形，喜出望外，马上下诏命他钦点的大将军前去接管北境，却没看见权顺荣正在殿外擦拭蒙尘的银枪。

  京都无良将精兵，只剩下玄鹰卫和巡防禁军，就是此刻。

  当夜，权顺荣在演武场舞完第七遍破阵枪时，全圆佑带着酒翻进帅府。

  梨花白淋在雪狼图腾上，权顺荣突然勾住他指尖：“圆佑，我等不及上元节了。”

  月光漫过兵书残卷，双鱼玉佩在案头合而为一。

  

  —————————————————

  

  永和二十五年，上元夜，全圆佑在摘星阁布棋。

  黑子落下时，远处传来雪狼的长嚎。

  “开始了。”权顺荣蒙着素绫的眼睛望向皇城方向。

  他手中把玩着半枚虎符，那是昨夜从枢密使书房偷来的。

  火光最先从玄武门窜起。玄鹰卫的惨叫混着狼嚎，权顺荣培育了三年的雪狼骑终于露出獠牙。全圆佑看着他指尖翻飞的虎符，忽然想起去岁深秋，他们在北境找到前镇北军遗孤时，那个独臂老兵泪流满面地喊“少将军”。

  “陛下不会想到，当年被他坑杀在狼山的五万镇北军，还有人活着。”权顺荣将虎符按在棋盘天元，“就像他想不到，冷宫弃子敢造反。”

  全圆佑执白子的手稳稳落下：“父皇更想不到，他亲手提拔的枢密使，是你的人。”

  “你我还真是，大逆不道，天作之合。”

  棋面明朗，大局已定。

  

  子时三刻，当老皇帝看着禁军倒戈时，终于明白这场棋局从何时开始。

  六皇子赈灾时安插的寒门士子，权顺荣暗中联络的北境旧部，还有他的枕边人——全是棋子。

  “父皇，这把龙椅，你没坐腻我也看腻了，请吧。”全圆佑扔了把剑到老皇帝跟前。

  “你是我…亲儿子啊……”那明黄的身影骤然失色，仿佛垂垂老矣，土埋半截。

  “我自出生，未曾受过您半分教诲，我前半生吃的所有苦倒是您捏开我的嘴往下灌的。但也多亏了您，母妃对你恩断义绝，让我有机会得见母妃真正心向往之的人，我读的那本《兵法》，正是母妃未入宫时权大帅所赠，也就是说，您不是在我手上输的，一直以来您输给的，都是那一个人罢了。”

  “你这个无君无父的逆子！”老皇帝挥剑砍向御案，“你以为权家真是忠臣？他们比蛮族更……呃…”

  剑锋穿透胸膛时，老皇帝看见权顺荣蒙眼的缎带被血染红。少年将军的剑法还是那样漂亮，像当年在校场斩落九十九枚铜钱。

  “这一剑，为镇北军冤魂，也为当年差点冻死在冷宫的全小六。”

  权顺荣抽回长剑，“至于弑君之罪...”他突然摘掉缎带，那只灰蒙蒙的瞳孔映着冲天火光，“陛下难道忘了，权府是逆党？”

  “臣，是乱臣贼子啊。”

  —————————————————

  

  新帝登基那日，雪下得比十多年前还大。

  全圆佑站在太和殿前，看权顺荣一袭朱红官服拾级而上。

  御史台的唾骂声里，他亲手为他的大将军系上紫金鱼袋。

  

  “《平戎策》第三条，该改改了。”权顺荣指着新政条款，“军中蓄奴本就不该……”

  话没说完就被拽进屏风后。全圆佑咬着他耳垂低笑：“爱卿昨夜批奏折时，可不是这般硬气。”

  权顺荣耳尖泛红，反手将人压在龙椅上：“陛下可知臣的雪狼骑还在宫外？”

  朱笔滚落奏折堆，蹭花了“废除连坐”四个字。全圆佑抚过他肩头的烙印：“当年你说上元节的花灯…”

  “今晚补上。”权顺荣扯开衣领，露出心口那道箭伤，“连同这十年的，一并补了。”

  暮色降临时，新任枢密使看着空荡荡的御书房摇头。案头摊开的《盐铁论》停在“民富则易治”那页，砚台边并排搁着双鱼玉佩和虎纹帕子。

  

  皇城外，两匹快马踏雪而去。护城河畔千盏明灯如昼，映着河面纠缠的人影。权顺荣的银甲换成月白常服，全圆佑的玉冠不知丢在何处，发间沾着细雪。

  “当年冷宫的雪娃娃，如今倒是会咬人。”权顺荣摸着颈侧牙印瞪人。

  全圆佑将他的手按在胸口：“这里还缺个将军印。”上元灯火倏然盛放，照见玉佩与虎符在掌心相扣。

  十年风雪凝作惊鸿照影，从此万里河山，皆在并肩处。

  ——完——

  

  

*哨向 微追妻

*一发完 1w+

*bgm：《凄美地》

 

 

00

 

我可以去爱除开你以外的任何人。我们只是哨兵和向导的关系——这是我们合作第一天开始，你同我讲的话，现在我记住了。

 

01

 

罗渽民知道自己现在乃至未来的搭档都会是李帝努，非常优秀的哨兵，精神体是哈德逊狼的冷漠的搭档。

 

李帝努对此分配不算满意，但他向来不屑于为这点小事而多废心思。他们除了在学业上交集密切，其余时刻形同陌路，当然，是李帝努单方面的形同陌路。

 

罗渽民抱着自己的精神体坐在天台上吹风的时候还在想李帝努和他擦肩而过时冷漠的眼神。罗渽民的精神体是兔狲，毛乎乎的一团，却是个攻击性很强的种类，不过也很少展露那一面。罗渽民总喊它乖乖。

 

“乖乖，你和他的精神体打好关系了吗？”

 

“是不是他的精神体都比他本人要好讲话得多？”

 

罗渽民看着天边惨淡稀疏的云，忍不住叹一口气。他们俩真的是阴差阳错被分在一起的，李帝努不信，或者是他根本不在乎向导是谁，更多的，他只是不太喜欢罗渽民而已。

 

后悔是肯定的。罗渽民对李帝努的喜欢并没有掩饰，甚至有点人尽皆知的意味。进入青春期的哨兵向导是会有性反应的，这种不可控但可抑制的状况，会给一些人带来困扰。而李帝努当然是可抑制的那一类，且是自我抑制，不需要药物的支持。

 

他当然不需要药物的支持，罗渽民想，他甚至不需要一个向导，去训导或疏解。

 

乖乖趴在罗渽民的怀里打了个哈欠，但无法入睡，罗渽民的情绪影响到它，它蹭蹭罗渽民的手。

 

“渽民，我也很想帮你，但是只有你的精神力可以进入李帝努的精神图景，海域好像只为你一个人开放。你们的匹配度很高。我明白，李帝努这样的哨兵，也许连向导都不需要，但他是没有过强的精神控制力的。”

 

介绍人的话就在耳边，罗渽民觉得有点讽刺，放在自己身上又有些滑稽，总之五味杂陈，他觉得口中泛苦。明明不被人喜欢，却意外的契合，真的很滑稽，像无厘头的喜剧，爆米花吃完就散场。

 

02

 

李帝努坐在寝室里看书的时候，室友推门而入，问他晚上的讲座去不去，说是讲哨兵向导的什么知识，要带搭档。李帝努想也没想就摇头，说不去。

 

要带搭档的讲座多半要实操，李帝努不想多一个麻烦。尤其是罗渽民，罗渽民可以进入他的海域，在某种意义上，抚平他的波动与狂躁。但李帝努的每一步都由自己规划好的，他把罗渽民的入侵认定为是自己失控的源头。

 

罗渽民，一个精神体是兔狲的优秀向导，体能好，精神力好，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但李帝努就是不喜欢他，也许是因为他轰轰烈烈地追求，又或者是他特地让他成为自己的搭档。

 

诚然，李帝努明知自己带着可恶的偏见，但就是傲慢得不行，连改正都不屑。今天在训练场上，罗渽民干扰对方精神图景的速度很快，他不擅长近身搏斗，所以一直保持着距离。李帝努的作战方法很猛，哈德逊狼一向冲锋在前，说实在的，他们能力优秀，双剑合璧几乎可以到达一个变态的程度。

 

而他们搭档的作战成绩并没有那么斐然，原因无他，他们缺少默契，和信任。

 

罗渽民之前是相信李帝努的，有点死心塌地的意味，如今也没有减弱分毫，只是碍于李帝努的情绪，罗渽民稍稍收敛了一点。

 

更重要的一层，是在他们成为搭档的第一天，李帝努同他讲：“你可以爱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我们只是哨兵和向导的关系。”

 

这话伤人，饶是罗渽民那么强的心理素质也难免伤心很久。过几天就消化掉，罗渽民还是对李帝努很好。

 

李帝努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他想起自己最近一次的“海域”评估：精神控制力低，情绪冷漠，极度封闭。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那么一个向导在他身边，是因为他拥有着极其强大的精神力，却没办法完全掌控，又或者是根本掌控不了。

 

他的精神力根本上来说需要罗渽民的安抚与训导，哪怕他能够抑制自己的性反应。

 

而李帝努认为另一层面的失控。何况，罗渽民的目的不纯。

 

03

 

马上就到了要出任务的阶段。他们的训练变得频繁，以组合搭档训练为主，个人训练反而减少了。罗渽民站在李帝努身边，兔狲乖乖蹲在罗渽民身边，它旁边是李帝努的哈德逊狼。这两个精神体的关系显然比主人之间的关系更好，至少哈德逊狼能够容忍兔狲在它旁边呼噜呼噜地舔毛。

 

罗渽民默默抠手，他想问李帝努的海域测试结果如何，可自己问出来就是蓄谋已久、趁虚而入的意思。李帝努那张冷到掉冰碴儿的脸，罗渽民咽了咽口水。

 

“李帝努，训练完你去哪里？”罗渽民张口问道。

 

李帝努垂眸扫一眼两人的精神体，淡漠道：“有事吗？”

 

罗渽民见他理自己，眼底浮光乍现，他抿嘴笑了起来：“待会有任务抽签，你去抽签好不好？”

 

“怎么？”

 

罗渽民目光盯着李帝努，解释道：“我手气向来不好，还是你去抽签吧。”

 

李帝努哼了一声，讽刺道：“手气不好？我看你手气不错。”不然怎么能成为自己的向导。

 

罗渽民听出李帝努的言外之意，他张口想解释，可已经到他们上场的时间了。罗渽民闭上嘴，跟在李帝努后面上场。

 

没有人愿意个人训练赛时遇见李帝努或者罗渽民，但如果是双人搭档训练就另当别论。他们能力数一数二，而配合度实在不高，原因是永远是罗渽民在配合李帝努，李帝努却不告诉他下一步的行动。

 

他们只保持着零星的默契，唯一的共识是——李帝努近战，罗渽民远攻。

 

对面两人的精神体都不弱，鬣狗和马来熊的攻击力满点，兔狲攻击力再强也会被体型压制，它不过是胜在灵活机动性强。计时器结束的前三秒，鬣狗已经扑到躲闪不及的兔狲面前，罗渽民分身乏术，来不及召回精神体。

 

哈德逊狼的反应更快，它挣脱胶着状态，飞扑上去撞开鬣狗，把它甩出赛区范围。最后也不忘叼着兔狲的脖子把它送到罗渽民身边。

 

精神体是和哨兵向导关系最密切的。哈德逊狼能够冲出重围去救兔狲，多半是李帝努的示意。罗渽民召回精神体，刚想走到李帝努身边说谢谢。

 

李帝努先发制人：“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任务等级掉下去。”

 

罗渽民心里那点火苗迅速熄灭。是，这是他的自作多情，训练场上的帮助实在算不上关心，一点边都沾不上。

 

“在哪里抽签？”李帝努问，可他明明知道地点，嘴巴好像不听使唤，反正问出来了。

 

罗渽民眼睛又亮了亮，说了抽签地址。

 

说是抽签，其实各个等级的任务都已经分配好，他们的任务没有那么简单。

 

哨兵的感知能力极度敏锐，这体现在李帝努感受到罗渽民多云转晴的情绪。从来都是这样的，罗渽民在他身边的情绪调整总是很快，李帝努如果用心一点，注意力集中一点，就可以听见罗渽民鼓噪的心跳，那块运作不停的肌肉。如果可以，罗渽民也许会化作一声心跳。

 

抽签走了个形式，李帝努看着任务单，好一会才递给罗渽民。

 

罗渽民接过来——鸦青森林，营救被困向导，拿回密码箱。

 

04

 

鸦青森林对于哨兵而言，是精神层面的禁地。

 

罗渽民背后渡上一层凉意。不知道为什么塔要发出这样的任务，鸦青森林的声音对于哨兵来说都是一种伤害，极易引发感官神游症，被情绪淹没的哨兵毫无疑问会陷入长夜。何况是李帝努，他的海域本来就不稳定。

 

他对李帝努说：“可以变成单人任务吗？”

 

李帝努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罗渽民被吓到，他缩了缩脖子：“鸦青森林，容易引起未结合哨兵神游。”

 

那时候必须和向导结合，帮助他们走出迷失，否则就会陷入长夜，成为植物人一般。

 

李帝努抬脚便走，不给罗渽民留下半分余地。罗渽民垮下肩膀，也许是自己过于紧张了，毕竟神游症是长期未经疏导的哨兵才容易病发，况且李帝努对性反应的控制，自己偶尔的疏导。森林的那些浮动的情绪或许根本不会影响到李帝努。

 

只要自己的精神力足够强大，李帝努就不会受到那些东西的干扰。李帝努的精神力太强，越强就越能感知，越容易失控。罗渽民暗自想，还有精神屏障在。

 

鸦青森林最多的是沼泽，一旦深陷就难以挣脱，还有对哨兵干扰里极强的声音。

 

罗渽民看着行动手表上显示的向导定位点，周边暗色浓稠，气味难闻，他皱了皱鼻子。精神体被放出来，兔狲走在哈德逊狼旁边，一大一小看上去有点可爱。罗渽民收回目光，他慢慢控制自己的精神力进入李帝努的精神图景，到达他的海域。李帝努对此显然感触到，他身形一顿。

 

罗渽民截下李帝努的话头，“我不放心，我需要随时准备对你进行疏导。”

 

李帝努的眉头皱起来，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厌恶，里面不信任的成分很多。但李帝努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这种感受并非不相信罗渽民，而是因为罗渽民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所以才感到烦躁。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李帝努一阵眩晕。

 

但罗渽民没有做错，鸦青森林里的确丧命太多哨兵向导。

 

森林里潜伏着许多异兽，他们不仅需要控制精神力，还需提防一切未知的风险。狙击训练两人的成绩都不错，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罗渽民内心细细分析，他当然想和李帝努说点什么，只是对方不爱搭理他。李帝努的精神状态不稳，何况他自己本人都感受到了尖锐的耳鸣，罗渽民捏着一管向导素，喊住李帝努，给他注射进去。

 

李帝努环顾四周，距离行动手表上的定位点越来越近，他们放慢脚步开始寻找向导的踪迹。这不难，他们能够感知到微弱的呼吸。罗渽民脚步一停，对李帝努说：“那边。好像陷入沼泽了。”

 

他们脚步没能挪动，因为异兽的声音响起。哈德逊狼已经做出预备作战的姿势，罗渽民低声道：“最好不要见血，我带了麻醉枪。血腥味会招来更多麻烦。”

 

“几支？”

 

罗渽民和李帝努挨得很近，罗渽民道：“两支。”

 

“不够，”李帝努沉声，“我能感受到，那家伙体型不小。”

 

罗渽民难得反驳，“足够我们脱身。”

 

05

 

近战只能交给李帝努，罗渽民把麻醉剂塞给李帝努。

 

罗渽民慢慢向定位点走去，他不能浪费这空白时间。向导已经深陷沼泽，罗渽民观察情况，问道：“密码箱在哪里？”

 

“在我身上。”向导说。

 

姗姗来迟的李帝努瞧着眼前的场景，眉心一跳：“罗渽民，在做什么？在塔里演习的东西忘干净了？”

 

“沼泽，扩大接触面。你这样只会让他越陷越深。”

 

李帝努拉起罗渽民，补充道：“不要成为任务的累赘。”

 

是，又是这句话。每次出任务都少不了这句话，罗渽民抱着向导交出来的密码箱站在一旁，看着李帝努单枪匹马的救出向导，低声问向导有没有受伤，或者需要处理的伤口。说不委屈是假的，哪怕自己的确做错了事情，可李帝努明明可以温柔，却从来不是对自己。

 

每次自己受伤，他只会说自己是累赘，好像他就是一个拖油瓶。李帝努是不是忘了，他其实是很优秀的向导，连体能都很好。哪一次不是担心李帝努受伤才冲在前面？罗渽民的精神力波动，李帝努感受到，不留痕迹地看了罗渽民一眼：“还不走？麻药要失效了。”

 

说明白点，李帝努只是不喜欢自己。

 

罗渽民抱着密码箱，跟在李帝努后面走，看着他和那个向导并肩走在一起。

 

本来是属于自己的位置。

 

别这么小心眼，罗渽民默默宽慰自己，李帝努谁都不喜欢的。

 

喜欢李帝努就是一个艰巨的事情。塔里多少向导对他芳心暗许，他也依旧冷漠。极度封闭是李帝努性格，他不愿意放人进去。很多人被介绍人分配了哨兵之后就终止了这种喜欢，而罗渽民恰好成为了他的搭档，诚然，罗渽民慕强，也只有李帝努能入得了他的眼。

 

密码箱上交，任务就算完成。

 

罗渽民离开的时候发现李帝努站在门口，罗渽民低头想绕着他走，不料被李帝努扯住手腕。罗渽民惊愕地转头，失措的眼睛撞上李帝努的眼神。李帝努扯住罗渽民，把他的衣袖撩上去，看见被划伤的伤口，十分新鲜的伤口，李帝努甚至可以闻到鸦青森林的气息。

 

“你，做什么？”罗渽民讷讷地问，他对李帝努突如其来的动作万分不解。

 

李帝努眸中寒光聚了聚，很快消散，他一言不发地扯着罗渽民向医疗处理室走去。罗渽民被他扯得踉跄，飞速思考李帝努这样做的用意。是想给自己一点甜头，好让自己离开他吗？难道说，今天的那个向导……不，不会的，李帝努对那个向导也仅仅只是任务时期的关心，回到塔内就分道扬镳。

 

李帝努实在见不得罗渽民发懵的表情，和他的精神体很像，一种毛茸茸的呆呆的样子，看上去很好欺负。他注意到罗渽民的伤口，罗渽民不出声，也不喊痛，依旧用带着伤的手去沼泽里救人。所以他才说罗渽民是任务的累赘。

 

看不惯罗渽民这样，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这种矛盾又复杂的情感困扰着李帝努，他真实的感受到自己面对罗渽民时的失控。不受控制的，想到他，看着他，最后嘴硬的疏远他。李帝努不由自主地掐紧罗渽民的手腕，罗渽民小声道：“疼。”

 

李帝努如梦初醒地松开手。

 

06

 

医疗处理室内，李帝努站在一旁看医生给罗渽民处理伤口。他站在那里就很有压迫感，罗渽民根本不敢看他，只盯着他的黑色的沾了泥土的作战靴看。李帝努现在也会觉得自己是累赘吧，还要抽出时间带他来这里，罗渽民看着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着他的手臂——多此一举，他的自愈能力一向优秀，根本不需要这些。又怕李帝努看见这层纱布更觉得自己是累赘，罗渽民道：“不用包扎了。”

 

医生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帝努发声：“做什么不用？”

 

罗渽民不去看李帝努，但也没有再继续反驳。他看着纱布完全包扎好，医生嘱咐他记得按时换药，罗渽民点点头，说他自愈能力不错。医生没再接话，收拾好东西去忙别的事情了。一时间理疗床位这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不必再说我是累赘的。”罗渽民怕李帝努又要说些什么令他伤心的话，先发制人道，“我们只是哨兵和向导的关系。我可以爱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你说得这些我都记住了，不会忘的。只要你找到一个你愿意同他精神或肉体结合的向导，随时可以向塔申请我们的关系解除。”

 

“今天谢谢你。”

 

一连串的话，噎得李帝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粘稠起来，粘连着他的鼻腔、呼吸道、肺部，逐步蔓延至他的心脏，罗渽民说得没错，一个字也没有错。那些话是自己对罗渽民说的，在他们成为搭档的第一天。所以当时的罗渽民一定很难受，很委屈吧？否则自己为什么这般难受，呼吸困难？

 

李帝努那天没回宿舍，把自己关进了静音室。

 

疯狂和失控之间，仅仅是差了一个爱字。

 

李帝努明白自己是失控。

 

哈德逊狼蜷在自己的脚边，李帝努想起来今早蹲在它身边呼噜呼噜舔毛的兔狲。看起来，他们的精神体的关系比他们两人要好得多。早就应该有所察觉，精神体不正是自己精神力的一部分吗？

 

第二天是狙击训练。李帝努来得很早，一个人装枪械，罗渽民是在人差不多来齐之后才到的。不需要组合搭档，罗渽民头一次没有离李帝努很近，站在了一个边缘位置，他昨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自己说得话是不是太严重了——后悔的情绪卷上来，明明是李帝努难得的好心。

 

不，不可以心软。罗渽民劝说自己，那些话里有一半都是李帝努曾经对他说的话，他只是复述给了李帝努一遍，其实是把自己的伤口又挖开给李帝努看。大笨狼，大蠢狼，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罗渽民主动疏远自己这点使李帝努很不习惯，一上午的狙击训练心神不宁。

 

“李帝努，”一旁的人问他，“你怎么了，这不是你的水平。”

 

李帝努放下枪械，摇摇头，说没事。他急需疏导，急需回到静音室，头一次，他急需罗渽民的疏导，说白了，他需要罗渽民在他身边。

 

李帝努，你太不尊重罗渽民了。

 

他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

 

他们没有吵架，径直迎来漫长无解的冷战期。

 

07

 

任务来得很快，是要去码头查一批偷运毒品走私。对方十分难缠，塔内派了几组哨兵向导，李帝努和罗渽民赫然在列。

 

罗渽民手指轻轻抚摸过任务单上连在一起的两个名字。他和李帝努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训练时交错的眼神，双人训练时暧昧的身体接触，罗渽民不明白李帝努在想什么，哪怕他可以顺利的进入李帝努的海域，他也不知道李帝努到底想做什么。

 

李帝努想要什么呢？想要自己死心塌地的爱吗？想要自己永远在他身边，被他以冷漠、以漠然吗？

 

罗渽民真的弄不明白。

 

伤口没愈合的那几天，李帝努会来找他，接着替他换药，用纱布包扎。唯一在那段时间，罗渽民是有期待过自己的愈合能力再差一点就好了，不过只是一瞬的火苗，闪烁一秒，又恢复黑暗。

 

李帝努，我累了。罗渽民垂首看着那贴在一起的名字，我不想再为了你一点的情绪波动，让自己劳神费力了。不想再被人说是累赘。

 

罗渽民整理好心情，回到作战室换上作战服。他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站在李帝努身边亦懂得把自己眼底流动的浮光遮掩。

 

他们之间，是连冷战都插不进第三个人的氛围。

 

李帝努换好弹夹，将枪别在腰后。货物倒清理出来的很快，李帝努打开前面几箱货物，无一例外是白/粉之类的毒品，罗渽民皱眉在一旁守着，上膛的手枪握得很紧。其他几组已经分头去搜寻和拦截团伙，他们敏锐的感知听见了几声闷闷的枪响。

 

罗渽民眉目一凛，靠近李帝努：“查完了吗？”

 

李帝努打开最后一个箱子，里面赫然蜷着一个昏迷的男孩。居然还有走私人口，不是哨兵向导，普通人口走私。李帝努眸色又暗了暗。

 

来不及开口，子弹几乎擦着货物箱射过来。李帝努当即扯过罗渽民，迅速躲到掩体后面。没时间去问对方有没有事，李帝努果断道：“你去拦下货物，再查人口走私。”

 

“等等！”罗渽民急道，“你的精神图景……”

 

“没关系，”李帝努快速瞄准目标，一枪毙命，“我知道我的限度在哪里。”

 

罗渽民见状也不再过多担心，转而去查下一批货。还是不想成为李帝努的累赘，罗渽民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

 

和李帝努已经分开一段距离，轮船鸣笛声震耳欲聋，罗渽民心下一慌，这种程度的声音是极大的干扰。他快速查完货，反手用短刀刺进背后偷袭人的脖子，干脆利落地拔出来。

 

强大的精神力足够李帝努支撑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力，精神图景的丝丝裂缝如同刀片卷着风刮过他的全部神经。

 

08

 

李帝努中枪了。

 

因为他分心护住那个昏迷的男孩，哪怕哈德逊狼在辅助，可就是没有避开那颗子弹。罗渽民知道李帝努一定会穿防弹衣，但他忘记李帝努一定会把防弹衣给那个脆弱的男孩。

 

罗渽民飞速扑到架枪点。

 

兔狲已经冲到了哈德逊狼身边。

 

满是裂痕的精神图景被罗渽民修复、疏导、安抚。罗渽民好似失去记忆般，身体保护机制使他木然、巨大的惶恐与后怕浩浩荡荡，涌在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着李帝努被抬上担架，看着他没有固定好的手因为颠簸而颓唐地垂落，像断了线的风筝，倏忽消散在天地间。

 

罗渽民觉得心好痛，他只能一刻也不停的进行疏导，幸好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否则这样密集的疏导和修复，对于向导而言，是吃不消的。

 

李帝努沦陷海域，他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之前从未出现在他的海域里。这股甜香没有任何一个具体的事物可以去描述，它就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最甜蜜的记忆就是它的味道。

 

好比童年时期的一块蛋糕，好比少年时期的汽水，好比成年时期的软糖。它就在那里，因人而异。

 

茫然里，李帝努浅薄的意识迅速认定——这是罗渽民在修复他的精神图景，这是罗渽民的向导素。之前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更多的可能，是有了这样的感觉也在努力忘却。

 

现在不想忘了。反正罗渽民都已经决定要离开自己，倒不如记住一些气息，他的气息。

 

他求生意识一向很弱。海域测试结果他其实已经接受了，塔里也告诉他，只需要进行训导，这些问题都不是很严重。李帝努想，他是觉得这些问题无伤大雅，因为他能力强，可他因为情感冷漠，极度封闭，伤害了罗渽民。

 

——以冷眼，以语言，以刀刃回馈真心。

 

所以李帝努的求生意识难得变强了许多，他还不能离开，也不能陷入长夜。他要给罗渽民道歉，给他的小向导道歉。

 

09

 

罗渽民在李帝努进手术室之前就已经修复好大部分精神图景，总之不会让李帝努的精神图景出现更多的危险。

 

手术室的灯长久亮起，罗渽民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从来没有离死这么近过，哪怕知道哨兵向导的工作充斥着鲜血，死亡和暴力。但这次是李帝努，这是不一样的。

 

罗渽民手在抖，他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发黑，他死死地盯着发黑的颜色，只觉得两眼半盲，他见不得这样的颜色，日后再见，便会想起李帝努身上的血淋淋的弹眼。

 

手术室的灯没灭，罗渽民的眼睛没合。

 

直到李帝努被推出手术室，罗渽民站起身，低血糖使他身心一晃，当真像醉玉颓山，脆弱不堪言。被护士扶了一把，罗渽民缓了缓，跟上病床推进的路线。

 

现在再去看李帝努，心里剩下的，仅仅是脆弱、易碎，一股子韧劲。罗渽民不敢触碰他，坐在一旁呆看着，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自言自语：“睡这么久，昨晚做贼去了？”

 

这话李帝努和自己讲过，那天他也是因为被李帝努影响情绪，一整晚没睡好。罗渽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睚眦必报的小兽，如果忽略掉他红红的眼眶。

 

“算了，我不骂你，等你醒了再说。”罗渽民吸吸鼻子，任劳任怨似的继续修复李帝努的精神图景。

 

李帝努的思绪飘在海上，熟悉的美好的气味卷土重来，如沉静的河水一般，静默、清凉的流动在他混乱的世界，浸润着他崩坏的神经。

 

该是煌煌天光，李帝努的思绪逐渐清晰，他开始转动眼球，接着缓缓的艰涩地睁开眼睛。窗外薄雾天光透进窗户，细小尘埃在光布里翻飞活跃。

 

李帝努下意识动了动手指，然后发现趴在自己床边的罗渽民。想要蜷起的手指的动作戛然而止，李帝努呼吸都轻了，变得缓下来。

 

罗渽民在自己身边守了多久，以至于要在床边熟睡？

 

李帝努僵硬地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10

 

任务结束得还算顺利，至少上面没有过多苛责。罗渽民依旧留在病房里照顾李帝努，冷着一张脸，总是垂着眸，不看李帝努一眼。

 

他说自己留下了是为了训导李帝努的精神图景，实际上他照顾的事无巨细，衣食起居一并包括。

 

李帝努有时想找罗渽民讲话，不知道讲什么，刚张嘴就被罗渽民堵住话头：“这次成为累赘的可不是我。”

 

李帝努呼吸一窒，心里像是被一些无意义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让他呼吸不能。他闭上嘴巴。罗渽民呼吸和睫毛一起颤动，好一会才移开视线，转头出了病房。

 

罗渽民，你现在又是做什么呢？逞一时口舌之快吗？为了报复李帝努之前的举动，以牙还牙吗？那么他们什么时候结束，结束这场让自己难过、痛苦的拉锯。

 

罗渽民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帝努终于开口：“对不起。”

 

罗渽民咀嚼的动作变慢，坚持着垂眸不去看李帝努，他怕自己一看李帝努就要红眼睛，“没什么对不起的。”

 

“我成为你的累赘了。是我不好。”

 

罗渽民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菜，姗姗来迟的情绪熏上眼睛鼻头，罗渽民有些哽咽起来，这些天的情绪一并涌出来。

 

最后是一滴泪砸在罗渽民的碗里。

 

“李帝努，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伟大，特了不起？”罗渽民说，“是不是认为我就会一辈子依附在你身边，你怎么厌弃我也不会离开你？”

 

“干什么老是把累赘挂在嘴边？李帝努，我们是搭档，你能明白吗？我们是搭档，是互相信任，互相尊重，互相陪伴的。你做什么老是要说累赘这个词？”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累赘，哪怕你中弹，哪怕你差点死在那里。”罗渽民低着头，冷静地擦掉滑落在下巴的泪滴。

 

“你是该对我说对不起。”

 

李帝努木在原地，半晌没有找回自己的思绪和声音。是，他已经伤罗渽民太深，他怎么蠢到这些也不明白？

 

“对不起。”

 

罗渽民放下碗筷：“你吃吧，我先回塔。”

 

病房刚踏出去，罗渽民摁电梯准备下楼，感觉到脚边有东西蹭他，低头一看——李帝努的哈德逊狼，像只大狗似的蹲在旁边黏他。

 

罗渽民眉目软下来，蹲下身子放了兔狲出来，“你们玩会？”

 

可兔狲毕竟是罗渽民的精神体，小家伙显然也是生气的状态，自己蹲在地上岿然不动，任凭哈德逊狼在一旁低伏做小，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呜咽。听着就令人感到委屈，罗渽民站起身，这李帝努的精神体倒是比李帝努本人有意思多了，也乖多了。

 

哈德逊狼见毛乎乎的兔狲还缩在一团对他爱答不理，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兔狲的毛。兔狲慢悠悠地瞧了哈德逊狼一眼，趴下了，翻个身，把软乎乎的肚皮露给哈德逊狼。

 

喂喂喂！罗渽民在一旁瞠目结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原则啊乖乖？！罗渽民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乖乖，我白养你了！”胳膊肘怎么一下就往外拐了呢！

 

气得想立马收了精神体。

 

“渽民。”

 

罗渽民像被定身，没回头，也没挪开步子。哈德逊狼和兔狲早已滚做一团，也不知道那么大一只狼怎么才能不压着兔狲。头一次李帝努用“渽民”来喊自己，一瞬间罗渽民就心软了，他那么喜欢李帝努，他更想李帝努可以尊重他，肯定他。

 

李帝努见罗渽民没回头，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渽民，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讨厌我。我的海域报告显示，我精神力控制低下，情绪冷漠，性格封闭。我不愿意承认这些，所以总觉得你的训导像是笑话，我，我……”他说不下去，又鼓起勇气道，“我太自卑了，对你就努力想显得自负。那些话语伤到你，我真的很抱歉。都是我的错。”

 

“渽民，我错了，你罚我吧，别不理我。”李帝努耷拉着脑袋，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倨傲。

 

罗渽民终于回头，望住李帝努。

 

“你的精神体比你乖多了。”罗渽民半晌开口，“它是你精神力的具象化。都放它出来哄乖乖了，你怎么就不能哄哄我呢？”

 

李帝努错开视线去看努力给兔狲舔毛的哈德逊狼，后知后觉的耳尖泛红。

 

“你原谅我了吗？”

 

罗渽民把兔狲抱进怀里，眼神已经柔软不少，但很有骨气道：“你还没有哄我。”

 

李帝努挠挠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好。

 

罗渽民收回了精神体，临走也不忘挠一把哈德逊狼毛茸茸的脑袋。

 

李帝努不会哄人，但挺会粘人的。他也不知道罗渽民口中的哄到底是怎么哄，又不敢问罗渽民怕惹他再生气一回。结果就是每天都要粘着罗渽民，连带着哈德逊狼一起。罗渽民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在养两条狗。

 

哈德逊狼偶尔也和兔狲小打小闹，兔狲毕竟是猫科，打起来战况倒是略为激烈。罗渽民在一旁让李帝努去劝，李帝努哪里会这些，干脆把哈德逊狼召回。

 

罗渽民就说他笨笨的，语气不坏，甚至带点笑。李帝努知道他没有骂自己。

 

接受训导的李帝努还是有点不情不愿，他总觉得哨兵无法完美的控制精神力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为此罗渽民教育了他很久，说他这是不把向导的任务放在眼里。李帝努生怕罗渽民回想起从前，立马乖乖道歉，认真接受训导。

 

组合训练的时期，李帝努也慢慢学会信任罗渽民，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默契度自然而然的变高。两人本就是一等一的优秀，组合对抗训练自然是更上一层楼，这才是塔内希望他们发挥出来的能力。

 

罗渽民下了训练场才问：“分心来帮我？”

 

李帝努默默道：“不是分心。”

 

罗渽民哦了一声，“那就是……”

 

“喜欢你。”

 

“什么？”

 

李帝努讲话越来越没头没脑了。

 

“没有逻辑，就是说出来了。”李帝努摸摸鼻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罗渽民噤声，偏头笑了笑，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故作成熟道：“知道了。”

 

11

 

他和他之间已经互相谅解，没有什么误会和纷争，他和他的感情已经穿越过爱欲或是占有到达另一个层面，他们获得自由和解放。

 

爱是宽恕，爱亦是忠诚，什么样的关联和联系都不可怕，兜兜转转，他们不怕从头来过。他们彼此所能开放的全部，所能到达的两者灵魂的深处与身体的语言，是不再有人也从没有任何人可以去取代的。

 

12

 

“为什么我们还不结合？”李帝努问。

 

罗渽民抿嘴道：“你哄哄我。”

 

罗渽民在撒娇，李帝努现在已经可以十分聪明的感受到。于是他凑上前去，堵住那张还想继续喋喋不休的嘴。

 

——等我找到你，望住你眼睛，心无旁骛地相拥。*

 

end

 

*出自郭顶《凄美地》

 

 作者有话说：陪浪漫老师一起ddl的产物。果然再宏大的背景设定给我，本人也只会专注一些恋爱。（浅用自己的名当个标题吧

珉澈 现背 全文5k+  ooc提前致歉

“一直在一起吧哥，不然我的视线将无处安放”

 

//

凌晨三点，纽约。

金珉奎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伸手捞了捞身边的人才发现身边人不在，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喊了两句哥，没人应，站起身发现房间门半掩着，拖鞋都来不及换就出门去找人了。

整层楼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金珉奎正一边准备拨通经纪人电话问问是不是和崔胜澈一起出去了，一边打算去下一层看看崔胜澈是不是去其他成员的房间了，结果刚走到安全通道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味。

韩国产的烟比其他香烟淡一些，爱人的喜好也总是偏甜，小狗对这样带着甜味的尼古丁气味总是比别人敏感。

金珉奎安心般的呼出一口气，朝安全通道走过去，就看见了坐在楼梯上的崔胜澈。

崔胜澈不知道在想什么，侧过头看着窗外发呆，月光透过丝丝缕缕不断升腾的烟雾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崔胜澈精致又颓废，夹着烟的右手慢慢抬起，皱着眉把烟放到嘴边，深吸一口指尖发出猩红的光，最后朝着窗户外面吐出烟雾，似乎要把黑夜都遮盖。

金珉奎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敲了敲安全出口的门，指节和铁门敲击发出的清脆声响把崔胜澈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站在阴影里的金珉奎就又松了一口气。金珉奎没走过去也没说话，就靠着门站着，侧过头看着窗外打了个哈欠，直到崔胜澈朝着窗外吐出最后一口烟，在脚边按灭了烟蒂，站起身走到金珉奎面前，金珉奎默契的张开双臂，崔胜澈一下扑进了金珉奎怀里。

崔胜澈把头埋进金珉奎怀里，金珉奎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慢慢向后退到监控死角。

“怎么醒了”感觉到背贴到墙壁，崔胜澈抬起头，金珉奎就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接着像是没睡醒似的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嗯，膝盖疼，起来吃了颗止疼药就睡不着了”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的很香”

“有烟味”金珉奎侧过头闻了闻崔胜澈的头发，是和自己一样的酒店洗发水的香味，清爽的木质香里参杂着淡淡的烟味竟也莫名的好闻。

“当然啦，你不是看着我抽完烟的吗”崔胜澈看着金珉奎像小狗一样在自己的头发上嗅来嗅去，哑然失笑。

“哥受伤之后就很少抽烟了”

“当时不方便，也怕影响恢复，现在没关系了”

金珉奎听完，看着墙角边的烟蒂没说话。

 

这次美巡，崔胜澈的主治医生没有随行，美国的医生治标不治本，去医院看了一两次崔胜澈就放弃了，所以疼了除了吃止疼药也没有其他办法。其实是不能这样剧烈的运动的，主治医生在出发之前也三令五申能休息就好好休息，能不做的舞蹈动作就尽量不做，能坐着就别站着。看着崔胜澈满口答应，医生和陪诊的金珉奎听到后都忍不住皱了皱眉，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崔胜澈说了却不会做的反应。医生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别太拼命身体是一辈子的事。崔胜澈也只是沉默了一瞬，就抬起头看着医生笑，撒着娇说知道了。

 

金珉奎抬手理了理崔胜澈头顶被睡乱的头发“我今天在舞台上看见你膝盖痛了哥”

“嗯，一下子没忍住”

“巡演结束了就好好休息”

“好”

“不准再还没完全恢复就开始工作了”

“好”

“要好好康复治疗”

“知道啦，你好啰嗦”崔胜澈忍不住抱怨

“要同意我没工作的时候就去看你”金啰嗦轻车熟路的假装没听见

“.……好”

“要不我们回去之后直接同居吧？”

“呀金珉奎！不要得寸进尺！”崔胜澈笑着抬起手锤了一下金珉奎后背。

其实同居真的有助于崔胜澈戒烟，因为金珉奎每次看出崔胜澈想抽烟的时候就会去吻他。

金珉奎也跟着笑起来，用脸蹭着着崔胜澈的侧脸，抱着崔胜澈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像两只不会跳舞的笨蛋企鹅。崔胜澈被他逗笑，金珉奎直起身看着他笑，又吻了上去。

是一个漫长又温情的吻，金珉奎吻的温柔又缠绵，吻的崔胜澈有点想落泪。

吻毕，金珉奎再次抱住了崔胜澈。

“哥”金珉奎在崔胜澈耳边轻唤了他一声“下次醒了就叫醒我，别自己偷偷跑出来抽烟了”

崔胜澈安静了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轻轻说了声好。

连烟都偏爱抽甜口的崔胜澈，金珉奎舍不得他孤独的被苦味笼罩。

 

异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楼梯间，两个人就这样站在柔和的光辉里拥抱，可是世界上只有一个月亮，于是金珉奎便把这份皎洁当做首尔的月光。

月光照呀照，伤痛都赶跑。

 

//

“哥在拍什么”视频里的金珉奎转过头似乎被吓了一跳，对着持镜的问道。

“录之后要用到的素材呀”镜头外的人随口说着，似乎在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摄像机，镜头在小幅度的晃着。

“但为什么我们约会也要带着这个玩意儿啊”

“工作人员说要多录一些素材，可是我平时也几乎都是和你一起啊”崔胜澈一边理直气壮的回复道一边把机器架在料理台上。金珉奎撇了撇嘴，叛逆的戳了戳GoPro的镜头，崔胜澈转过身伸手拍掉了捣乱的小狗爪，拯救了即将倒下的摄像机。

“但我们约会的内容也要录吗”金珉奎不满的转过身继续给海鲜汤调味。

“录吧，他们会选出能用的部分的”崔胜澈重新摆好摄像机，也转过身抱住金珉奎的腰，踮起脚把头搁在金珉奎肩上，一脸好奇的探头问“在煮什么”

“海鲜汤，哥昨天不是想吃吗”金珉奎习以为常的回答道。

“看着不错耶！要不要再加点胡椒粉？”崔胜澈说着就要伸手拿调味罐。

“诶哥！我来就行！”金珉奎想到上次崔胜澈执意干涉结果过咸的炒猪肉，立刻出声制止并且拿走了崔胜澈手里的胡椒罐。

“金珉奎！不相信我是吧！”这一行为也立刻引起了背后人的不满。

“哥你陪着我就好了”金珉奎无奈的转过身，和崔胜澈调转了一下方向，让崔胜澈靠在旁边的料理台站着。

那时候的崔胜澈还不能没有支撑的久站。

崔胜澈没再出声，只是乖乖的看着金大厨忙碌

金大厨调好满意的味道也会盛一小勺给崔胜澈尝尝，崔胜澈尝完味道后眼睛突然大大的睁开，眼神亮亮的看着金珉奎说好吃，金珉奎最受不了这样的崔胜澈，于是拿开勺子亲上去。

于是之后的每道菜都变成了尝一分钟味道，接五分钟的吻。

 

此刻，看着这段视频的崔胜澈控制不住的脸热，最后加速播放跳过了这段视频。

 

在被通知无法服兵役之前，崔胜澈也被公司要求过拍摄军白期时使用的素材，崔胜澈对于这种带给粉丝惊喜的事情总是很认真，那段时间也总是随身带着GoPro，后来被通知了无法服役，视频就也不再录制，再后来工作人员找崔胜澈要回了摄影机，崔胜澈也没在意，直到今天工作人员联系崔胜澈说GoPro里还存着之前他拍摄的视频，问他要不要拷贝走。

崔胜澈想了想，说好。

想到工作人员可能看到了这段视频，崔胜澈脸更红了。

 

这时门口输入密码的声音响起，金珉奎推门进来。

“嗯？不是说今天晚上买烤肉过来吃吗？”看着两手空空的金珉奎，崔胜澈问道。

“付钱的时候发现钱包落在哥你家里了，过来拿一下再回去取”崔胜澈一边低头脱鞋一边嘟嘟囔囔道“记得上次被我放在床头的柜子里了”，一抬头就看见崔胜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莫呀？在看簧片吗？大白天的？”

“呀！臭小子说什么呢！”崔胜澈立马张牙舞爪的喊道。

“那哥看什么呢？脸这么红”金珉奎走过来好奇的问道“vlog？”

“热的不行吗！”崔胜澈欲盖弥彰道“不是来拿钱包吗！快去拿呀！”

“知道了知道了”金珉奎说着就往卧室走，发现钱包没在床头柜里又嘟囔着说“诶，我记得我是放在这里了呀”，接着卧室里就传来金珉奎翻箱倒柜的声音

崔胜澈没理他，接着看视频。

只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爱豆职业病的原因，有摄像机存在的时候大家总是习惯性的直视镜头，对着镜头互动。视频里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明明是和崔胜澈交流，却总是盯着镜头说话，或者总会无意识的视线瞟向镜头。

但出现在视频里最多的人却不会，视频里的金珉奎几乎很少将视线停留在崔胜澈的镜头上，而总是高于镜头，似乎是在看着拍摄的人。吃饭的时候是这样，聊天的时候是这样，出去闲逛的时候也是这样，金珉奎总是看着视频外面，带着那样真诚的，热烈的，充满爱意的视线，就像磁铁的N极，即使偶尔偏移也总会及时转回他的S极。

其实崔胜澈也有过好奇，为什么能发现自己情绪变化的第一个人永远是金珉奎，为什么只要自己回头就总能对上金珉奎的视线，为什么自己孤单的时候金珉奎总是第一个出现。

啊 原来是这样啊

   

出道近十年的爱豆鲜少表现出的不专业的录影方式。

因为这次镜头不再是视线的接收点，因为镜头后面是自己的爱人。

 

视频播放到某一天金珉奎准备出门帮崔胜澈买生活用品的时候，金珉奎终于拿着钱包从卧室走出来，嘴里念叨着“原来在这里啊”，接着抬起头笑着看向崔胜澈，说出的话和视频重合。

“要一起去吗哥，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崔胜澈愣了愣，接着也扬起臭屁的笑容，一脸自信的说

“金珉奎，你原来真的很喜欢我啊”

金珉奎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做思考状的开口道“我不是答应哥买你想吃的横膈膜肉了吗？”

“莫？”崔胜澈被金珉奎的回复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然哥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金珉奎做出有些不适的表情“咦~肉麻死了”

崔胜澈扬起手上的靠枕就要扔过去，金珉奎立马拿起车钥匙朝门口走去 “我走啦，一会儿回来”

“帮我带个冰淇淋回来！要草莓味的！”崔胜澈朝门口喊道

“知道啦！”

 

//

“是珉奎最先发现的问题，发现我不对劲”

 

//

美巡结束后久违的两天假期遇上一月一次的聚餐，主办人很有眼力见了选了韩餐厅，大家都很开心，兴致上头也都喝的有点多。

凌晨三点半，二轮的结束以崔胜澈慷慨的结账作为结尾。除了一轮结束后回去的几个成员，其他人都走出店站在路边，一边吹风醒酒一边联系回家的方式。

 

“呀，胜澈哥付完钱去哪儿了？”胜宽从便利店买完水出来，递了一瓶给站在路边的李灿，四周看了看都没看见崔胜澈的身影，问道。

“不知道？卫生间吗？”李灿喝的有些醉了，接过水抱在怀里，摇摇晃晃的站在路边戳着手机，想叫经纪人来接自己回家。

“刚刚胜澈哥好像喝的挺多的”胜宽还是有些担心“要不我去看看吧？”说着就要往店内走。

“可是”李灿皱着眉抬起头，似乎对胜宽的话感到迷惑“胜澈哥不舒服的话，珉奎哥会在的吧”李灿说

 

“只要胜澈哥不舒服，珉奎哥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胜澈哥身边不是吗”

 

这时候就看见金珉奎扶着崔胜澈从店里走出来。

“呀！金珉奎！不用扶我！”崔胜澈红着脸，试图抽出被金珉奎搀扶着的手臂。

“哥！喝醉了之后能不能乖一点啊”金珉奎一脸无奈的握紧了崔胜澈的手臂，生怕他摔倒也怕真的被他推开。

“金珉奎！都说了我没醉！”醉鬼皱着眉朝金珉奎叫着，对对方的话感到深深的不满”

“知道了知道了，你没醉”金珉奎一边帮崔胜澈拉好外套的拉链一边用安抚的口吻说道“那哥可以扶着我吗？我感觉我有点醉了”

“哦！是吗！珉奎你醉啦！”崔胜澈似乎一瞬间就被哄好了，红扑扑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不再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臂，反而将金珉奎的手握的更紧“那我扶着你吧珉奎！我就说你小子的酒量不如我嘛”

金珉奎没说话，只是觉得这样小孩子脾气的崔胜澈可爱的要命，伸手捏了捏崔胜澈的脸颊，换来面前人龇牙咧嘴的叫唤声。

 

“珉奎呀！走吗？”来接全圆佑的车已经到了，全圆佑摇下车窗朝金珉奎喊道。

“你先回吧哥！我先送胜澈回去！”金珉奎想了想，又回复道“我晚上不回去了”

“知道了”车窗伴随回复声升起，全圆佑看着驾驶位的经纪人说“我早说了不用问他”

“走吧”

 

//

去聚餐之前，金珉奎陪着崔胜澈去复查，医生欣慰笑着说复查的结果很乐观，金珉奎很开心，崔胜澈更开心。

聚餐的时候崔胜澈久违的没有顾忌的喝了酒，金珉奎坐在崔胜澈旁边陪他喝，温暖的大手一下一下揉着崔胜澈受伤的疤痕。

崔胜澈被成员们的笑话逗笑，金珉奎也跟着笑，就这样差点笑出眼泪。

//

送崔胜澈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亮起，深蓝色的天空透过落地窗看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暖黄色的落地灯光打在浅色的沙发和地毯上，和窗外的世界一起，显得有些割裂又温馨。

金珉奎帮崔胜澈脱下外套随手放在换鞋区，扶着崔胜澈到沙发坐下，盯着崔胜澈的脸看了会儿，感受到了爱人的视线，崔胜澈慢悠悠睁开眼看了金珉奎一眼，说“你看我干嘛”

“没干嘛呀，就觉得哥挺可爱的”金珉奎笑着说。

“呀！”崔胜澈又闭上眼，嘟嘟囔囔说了句“没大没小”

“我渴了”崔公主再次发话“珉奎呀，我想喝水”

“知道了”金珉奎站起身准备去拿水，看着崔胜澈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又拿了抱枕垫在他脖子底下，看崔胜澈舒服的舒展开了眉头，才转身去厨房给崔胜澈倒水。

 

倒完水出来，就看见崔胜澈一脸认真的盯着自己看。

“金珉奎”崔胜澈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似得，因为酒精变得迟钝的脑袋终于运转，看着金珉奎慢悠悠的再次开口说道“原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

“是啊”金珉奎这次没再扯开话题，走到崔胜澈面前给他递过水，蹲下身直视崔胜澈的眼睛，伸出手摸了摸崔胜澈有些发烫的脸颊，柔声开口道“所以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一直健健康康的待在我身边吧”

从有些吓人的前辈，到尊重的队长，到对自己很好的哥哥，再到只依赖自己的朋友，最后成为相爱的恋人，金珉奎的视线已经不知不觉停驻在了崔胜澈身上十多年。金珉奎已经习惯了将崔胜澈框定在自己的目光中，崔胜澈不在的时间里，金珉奎总会下意识的寻找，似乎只有崔胜澈一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才会安心。

如果说人在成长过程中都有只要存在就会感到安心，无论如何都难以割舍的部分，那崔胜澈就是金珉奎无法舍弃的阿贝贝情节。

 

“一直在一起吧哥，不然我的视线将无处安放”

 

//

很多人都对金珉奎说过“珉奎你真的对谁都很好”这种话，珉奎其实每每听到都会有些不认同， 

金珉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刻意的对谁好过，人不可能不求回报的付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自己热烈而真诚的生活，他能从别人正向的反馈中获得能量，他喜欢自己生活在一个正向情绪的循环中，这让他觉得这样善良的活着没什么不好， 

所以即使不完全认同，珉奎听完之后也都会莞尔一笑。

 

他对谁都好，可是金珉奎知道他自己只会心疼一个人，那个柔软到让他心碎的人。

 

//

“胜澈哥稚气又多情，我时常担心他的柔软”

  

  

END.

又名 中年詹波灵机一动想求婚 全文5k8 HE

🦌存活if线下的中年鹿犬酱老夫老妻笨蛋爱情故事，私以为中年🐶的魅力是和学生🐶很不一样的，遂脑一下中年🦌和🦌仍在身边的中年🐶，假如他们从未分离。

Summary:

詹姆波特如今四十一岁——在他和小天狼星日日如胶似漆让周围人作呕了整整三十年、确认交往也已过十九年后，他突然开始担心也许小天狼星并不想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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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姆斯卢平自认为不真的完全是传闻中的那类好好先生，但他也承认，他可能确实有些过于溺爱他的两位好友了，以至于詹姆敢在凌晨四点骑着扫把出现在他家窗外还把他刚修好不久的窗户拍得咚咚作响。

　　也许我还没有睡醒，莱姆斯勉强抬了下眼皮又缓缓合上。他很累了，黏糊糊的睡意始终萦绕着他白天无比清醒此刻混沌一片彻底宕机的脑子，促使他下意识逃避眼前的可怕事实。这个点詹姆只会和小天狼星在一起，莱姆斯花了两秒钟成功说服自己，他安下心来，准备重新舒舒服服地陷入他整洁又温暖的床铺。

　　砰。莱姆斯愤怒地坐起，很好，这下他完全醒了。转头看向巨大噪声的来源，他实在搞不懂他的好朋友这是在整哪一出——眼下的场景放在陌生人眼里堪称惊悚，深更半夜，四下无人，茫然困倦的屋主，窗外跨着扫把的鸡窝头男子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贴在了玻璃上以至于窗户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的姿态让他能够完美融入任何一部恐怖片的现场。

　　莱姆斯最终还是决定放詹姆进来，只是为了保护我的窗户，他对自己强调。

　　詹姆稳而轻巧地落在地面上，随手把扫帚安置在角落:“我本来想幻影移形的，那样更快，但我想我大概率没法儿专注，如果我这么做了现在在这儿的可能是半个我，James或者Potter之类的。”

　　莱姆斯不想理他。

　　“而且那个动静太大了不是吗，简直像个炸弹，我可不想你以为半夜有人袭击你。”詹姆还是放弃了试图抚平他被风吹乱的头发的无用挣扎，语气轻快地补充道。他抬脸看向卢平，甜蜜的榛色眼睛望过来，好像永远那么真诚，语气听起来也很体贴，甚至还有点窘迫和羞涩。

　　莱姆斯无语，他知道那份罕见的羞窘只是因为，很显然地，詹姆遇到了麻烦，而绝不会是因为他对半夜骚扰自己还差点弄坏了一扇兢兢业业的窗户感到愧疚。

　　“事实上我以为你知道你刚刚的行为和袭击完全没有任何区别。”莱姆斯忍住叹气的冲动挑了挑眉。但此刻他已打定主意暂时不打算追究詹姆的过错，他清楚知道他的朋友确实遇到了难解的麻烦。詹姆这些年已经很少这么莽撞行事，年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傲罗这份工作也不允许他带有冲动或慌乱这种过于鲜明的个人情绪，更别说是慌乱到这个点穿着睡衣闯入他家。（莱姆斯仔细又快速地辨认了一下，他确信詹姆穿的还是小天狼星的睡衣。）

　　更重要的是......他当然不会错过这点，詹姆刚刚说的话。分心到无法使用幻影移形，不用思考莱姆斯也知道，能让詹姆心慌到这种地步的问题只会和小天狼星有关。

　　“你和大脚板怎么了？”于是莱姆斯又一次纵容了他的朋友，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原本懒散散斜倚在床尾的詹姆突然像刚发现身边躺了个鼻涕精般窜了起来，飞快地站直了身子:“你怎么知道......”

　　他吸了口气打断了自己的话，“噢，噢，好吧你当然知道......”，聪明的月亮脸什么都知道，詹姆垂着脑袋嘟囔。“只是，就是大脚板接了个要外出几天的任务，要明晚才能回来......”

　　詹姆突然卡了壳，上下两瓣嘴唇像突然被什么魔法黏连在一起，隐约张开了好几次却没有吐露出下文。

　　莱姆斯晃晃手里的茶杯，挑了挑眉示意自己在听:“然后呢？你总不会是因为大脚板离开了几天就分离焦虑成这样？以至于你要大半夜穿着他的睡衣来撞我的窗户。”茶杯中升腾出点白茫茫的热气，莱姆斯喝了一口热茶，慢悠悠地补充道:“另外说一句，你刚刚鸠占鹊巢靠在我床尾的懒散样子简直和大脚板一模一样。”

　　詹姆脸颊发热，露出点白牙，这是个很詹姆式的笑容，真心实意的，听到这样的夸奖他总是很快活。（说他和小天狼星一样当然是夸奖，尽管莱姆斯从不认可这点）

　　也许是被鼓励到了，詹姆含糊不清地开口:“你觉得，大脚板有没有可能......”才一想到这个念头他感到自己脸上刚升起的温度就冷了下来，然后是反胃，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已经觉得胸口被开了条看不见的裂缝，胸腔内的刺痛让他几乎是本能地放低了声音，到最后挤出来的差不多是一声呜咽。“小天狼星有没有可能，他不想要这个，他其实并不想和我在一起。”

　　他抠着衣角，把柔软的布料团得皱巴巴捏在手心，想起这是小天狼星最喜欢的睡衣又紧张地松开了手。半晌没有回音，他用余光去偷瞥莱姆斯的反应，莱姆斯正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莱姆斯额角突突地跳，没忍住发出声恼怒的叹息，他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很困难，因为他刚刚听到了史上最好笑的笑话，叫做小天狼星不想和詹姆波特在一起。暂且不提这两位学生时期在霍格沃茨做的荒唐事，所有人都嫌他们两厮混在一块儿的时间太长太长，除了他们自己。在确定关系后，两人越加肆无忌惮，甫一见面就恨不得把舌头黏在对方的嘴上。莱姆斯已经不想回忆多少次在掠夺者聚会时，喝到一半詹姆就压上了小天狼星，或是小天狼星又趴在了詹姆身上像只大狗伸着舌头把对方舔到眼镜歪掉，整张脸都湿漉漉。十九年过去了，这两人可能在出任务时像个靠谱的成年人了，瞧起来都是值得信赖的成熟傲罗，可莱姆斯知道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从未收敛过半分，烧起来还是那么不顾他人死活。

　　而现在詹姆说小天狼星不想和他在一起，对此莱姆斯只能冷哼，他希望詹姆能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么荒唐。

　　詹姆眨眨眼，几乎是有点疑惑莱姆斯为什么好像没把这当一回事，他的大脑缓慢地冷静下来，低声地继续解释:“天呐月亮脸，我不是在说大脚板不爱我之类的，大脚板当然爱我。”

　　莱姆斯悄悄转过身去，为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暗暗翻了个白眼，他还是没忍住这个。

　　“只是大脚板，他没必要这么做的不是吗，他没必要留下来，和我一样成为傲罗，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更不用说那些毫无规律却需要随叫随到的任务，还有烦人的像雪花一样的文书工作。”

　　“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从不怀疑这个。只是也许他应该有更多更好的，他完全可以走得更远。”詹姆艰难地咽下口水，他没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吓人。“更何况月亮脸你知道的，他们不允许两个男巫师在一起，虽然我们当条文是狗屁，但是法律不会承认我和小天狼星......”

　　莱姆斯打断他，用他现下能逼出的最冷静的声音问:“怎么突然这么想？”

　　他认识的尖头叉子，哪怕已经脱离了自大狂波特的称呼很多年，像这样的忧虑不安也是从未见过，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小拇指在间歇地抽搐。

　　詹姆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小天狼星出任务前，莉莉来过我们家，她说有人向她求婚了，她把手抬起来给我们看，我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很漂亮很称她。”

　　“莉莉走后我和大脚板都很高兴，因为莉莉邀请我们去她的婚礼。尤其是大脚板，他简直像只兴奋过头的小狗，贴着我的脸不停地笑。他说那戒指很贵，莉莉的另一半只是个魔法部小职员，这可得花掉他大半的积蓄，他一定很爱莉莉。”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不是因为我分不出戒指花里胡哨的材质和工艺，只是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和小天狼星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契约，没有婚礼，也没有戒指。”

　　“小天狼星值得所有的这一切。我很愧疚，这可能有点太晚了，但我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戒指。我们应该有对戒指的，其实我开口的时候已经在偷偷摸他的手指了。”

　　“然后他突然不笑了，认真但是看起来没什么兴致，说我们没这个必要。”

　　“以往他没有兴致，我有一万种办法能让他开心起来，这是我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办。”

　　詹姆无意识地合拢了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如果小天狼星在这里，他的手指放进来，那就刚好合适。

　　“......我觉得他可能不想要这个。”他给自己判了刑，心脏咚咚两声坠入了漩涡。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莱姆斯上前轻轻捏了捏詹姆的肩膀。

　　“我不知道。”詹姆回答得很快。

　　“小天狼星是自由的，也许婚姻、戒指，对他来说和文书没什么区别，一种束缚，一块豢养他的狗牌。也可能他不这么想，他只是觉得麻烦，觉得我们之间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来证明。”

　　詹姆卸了力把自己靠在莱姆斯的肩膀上。

　　“可我只是想给小天狼星所有的，所有我能给的我不能给的。他是高悬的星，无矢的箭，他想落在哪里都可以。戒指他想要也可以，不想要也可以，我只是想和他求一次婚，然后和他承诺，有个地方永远可以供他降落。他不必为任何人和事停留，也不必为我停留，反正我总是愿意和他走下去的。”

　　这段话在他们之间引起一阵沉重的沉默，突然间这个狭小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声响发出，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血液在体内流淌的声音。

　　“这有点煽情了。”莱姆斯吸了下鼻子，打破了僵局。“但你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话说给大脚板听呢，他会感动死的，我打赌。”

　　他推了推詹姆靠在他肩膀上乱蓬蓬的脑袋:“我的意思是，这是好机会不是吗，刚好大脚板不在家，你可以去古灵阁取点金加隆，选对漂亮戒指，再顺路买上瓶红酒，给大脚板买点礼物......”

　　莱姆斯眨眨眼，侧过头去对詹姆微笑:“一个惊喜，再好不过了不是吗？你两都爱这个。”

　　詹姆胸口发紧，耳朵发烫:“我不确定......”

　　“拜托别说这个词，你今晚已经有点太不尖头叉子了。”爱情啊，莱姆斯感叹，站直身子喘了口气，半推半就地把还在挣扎着想说点什么的人往门口推去。詹姆踉跄了一下，在被莱姆斯推出门外前还是没能来得及拿回自己的扫帚。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叉子。”关上门前莱姆斯拍了拍他的胸脯以示鼓励。

　　詹姆深吸一口气，脸逐渐红透了。他闭眼，又睁眼，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缓缓合拢了自己的手掌。他的双手反应出他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了，不像学生时期那么柔软有韧性，关节还在生长，表面只有一些魁地奇训练带来的薄茧。很多都不一样了，包括手背上横亘的几条伤疤，凸出的指节和隆起的青筋，记录着过去的那么多年岁。

　　只是他还记得第一次和小天狼星牵手——小天狼星一直比他要高一些，但是他两的手却差不多大，连茧的位置都很相似，十指紧扣时严丝合缝得没有一点空隙，甚至连脉搏都能近趋同步，仿佛天生就应该黏连在一起。他们不顾形象地拥抱过很多次，抱在一起在草坪上打滚，抱在一起缩进隐身衣里躲避费尔奇，抱在一起为成功捉弄斯内普大笑得头抵着头。但那是他们第一次牵手，最先只是食指勾食指，有所顾忌，小心翼翼，一点也不格兰芬多。尽管如此，詹姆喜欢，小天狼星也很喜欢。

　　从那以后詹姆的手摆弄过很多魔法器具，救过很多人，拉住了很多生命也错过了很多，他的手上留下了很多痕迹，但他的手心和手指，最熟悉的也永远是第一次牵手的对象。

　　莱姆斯说的对。

　　再次回到家门前詹姆的口袋里已经装了个硌人的八角方盒。

　　迈着轻快的步子，詹姆打开了自家的大门，他这几天从未这么轻松快活过，他关好门，转身，打算先上楼换身衣服，然后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看见本该在晚上到家的小天狼星正坐在地板上，他们共同的家的地板上，更重要的是，没穿上衣——正在捣鼓他那辆心爱的宝贝摩托。

　　“叉子！惊喜！我提前一天回来了！”小天狼星听到脚步声抬头，挥动着手中的螺丝刀扳手高兴地喊了一声，灰色的眼睛里闪出热切的光。

　　哦，天哪。这下一切都乱套了，詹姆措手不及，感到自己的脉搏如同坐了火箭似地飙升，舌头却好像打了结说不出一句话。

　　没有沾着露水的鲜花，没有斟至七分满的酒杯，没有一份特殊的礼物，甚至没有顿像样的晚餐，没有一块整洁的场地。

　　糟糕透顶。詹姆懊恼地摇头，脑袋耷拉下来，头发丝落在了两侧的脸颊上，引起阵恼人的瘙痒。事实上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身上材质舒适的睡衣从未让他感觉如此不适过，就连刚刚穿着它走进首饰店顶着全店人惊异的目光挑选戒指时也没有，他从不在小天狼星以外的人面前感到尴尬。更何况他虽然不在乎，但他确实有很多金加隆，可以买下任意一枚最贵的戒指的那种多法，所以他本就没有要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他的理由。

  可问题在于，现在他正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穿着发皱的睡衣，脸上带着明显的黑眼圈，站在詹姆波特全世界唯一在乎对方看法的那个人面前，尽管那个人此刻也没有做任何打扮，甚至没穿上衣，但是梅林啊看看他吧——一向典雅顺滑的黑色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白皙的上半身和胳膊还有机油溅上的墨色痕迹，抓着扳手的手掌心黑漆漆的简直和大脚板厚实又毛茸茸的大爪子没什么两样，毫无形象地委屈着两条长腿大喇喇曲腿坐在地上，仰着脸朝刚进门的人笑得能融化太阳，鼻子上还有两处小小滑稽的黑点，甚至浑身上下都萦绕着有点冲人刺鼻的机油味，可是，可是，是谁允许他在这种情况下都看起来这么可爱的？

　　“叉子，叉子？”小天狼星轻轻皱眉，有点困惑，直白地望进詹姆的眼睛里，散发出让詹姆感到温暖而熟悉的安心感。

　　詹姆嘴上胡乱应和着，他注意到小天狼星皱眉时眉间会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小疙瘩，眼角也会比平时更上扬一些，带出两边细细的纹路，这是十九年前的小天狼星脸上不会出现的。詹姆突然为这细微的发现感到高兴，原来他和小天狼星有在一起变老。

　　于是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大脚板，你老了之后也会很好看的。”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完全不在自己的“完美”计划里，更不是什么合时宜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但他就这么说了，自然得就好像命运注定他能看到小天狼星白头的样子。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好像在一瞬间把屋内的空气都吸走了，小天狼星僵住，然后缺氧一样，潮红迅速爬上了他白皙的脸。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微笑，眼睛变得更加柔和，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英俊，轻飘飘，充满爱意，注视着詹姆就像注视着自己的太阳。

　　詹姆也脸红了。他喜欢感受自己对小天狼星的影响，这么简简单单就让这个男人害羞的感觉，只因为詹姆波特简单的话语，冷淡出名的布莱克就会变成格兰芬多围巾般的红。

　　没有人说话，两位中年巫师就这样红着脸看着对方，好像今天是他们初恋的第一天。其他都不重要了，终于詹姆打破了沉默，他没有移开望着小天狼星的目光，只是向自己的口袋伸手:“小天狼星，你愿意.......”

　　剩下的话语已经消失在了小天狼星的唇齿间，此刻距离他摸到詹姆“精心”准备的惊喜还有一分二十六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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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为了一碟醋擀了好长的饺子皮，啰里啰嗦越写越长收不了尾（擦眼泪），所以又又草率结尾了🤧。总之这篇想展现的大概是 只要有🦌在怎样都行的一心爱鹿🐶 vs 坚持1️⃣条原则即🐶值得最好的宠狗大师关心则乱🦌 以及被迫害的🐺

虽然展现得不是很好🤧🤧 因为年龄和职业私设很多 所以性格会有些ooc（求溺爱），另外都看到这里了请给我反馈吧！鹿狗这么好吃到底为什么这么冷（握拳）鹿狗姐请和我玩，感恩，，plz

*珉澈

*是根据在法国偶遇为基础的捏造/提及队友

*勿上升 

*流水账

金珉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崔胜澈正在他的床上玩手机，侧躺的姿势，蜷缩着。头发散在床褥上，乱糟糟的。鞋子没脱，悬在床边也不嫌累。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以前他们还在宿舍生活的时候，每次走出客厅，崔胜澈也是这样的姿势。只是在家他会更放肆，大大咧咧躺在全圆佑那张铺在客厅上的床垫上，捧着手柄在游戏里厮杀。

这次法国行他们在酒店包了一层，这一层住着不是成员就是工作人员，所以大家都在的时候门也是虚掩着的。这个行程定下来的时候崔胜澈就跟金珉奎提出要一起吃饭，后来他们被其他工作和排练占满，对方也没有提到过这件事，金珉奎还以为崔胜澈会忘记呢。

珉奎草草用毛巾擦干头发。

“哥。”

“快走吧珉奎呀，好饿了。”

“想好去哪里了吗？”

“还没，刚刚净汉他们提到一家吃海鲜的餐厅，要一起吗？”

“也行。”他点头。

照了照镜子，没倒完时差的状态算得上糟糕，眼睛泛着红丝还些肿，发质好像也变得硬硬的，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想到楼下还有好些粉丝可能会蹲点，偶像负担就上来了。金珉奎说得抹点东西，将吹风机塞到崔胜澈怀里，自己倒是拿起护肤品毫不客气坐在他双腿中间。

对方是意会到了，但还是捏捏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享受完队长的头发吹干服务，又把脸蛋护得妥妥帖帖的金珉奎才心满意足跟在崔胜澈身后，等对方带他去觅食。

崔胜澈在他房间里顺走一顶帽子，天蓝色那顶，其实跟他这身衣服不算太搭，但金珉奎默许了，心里还有点轻飘飘的得意。

尹净汉和夫胜宽的进食进度已过半，他们刚靠近就看到满桌子海鲜残骸。这儿味道不错，就是分量精致过头。夫胜宽暗暗吐槽还是韩食划算，便宜还容易填饱肚子。崔胜澈倒是享受着这里的浓汤，酸酸甜甜，能够安抚大病初愈的肠胃。

提到这里，崔胜澈还自嘲是不是最近缺了点运气。尹净汉倒是依旧云淡风轻的神情，讲话却似乎前文不搭后语：“哒嘟呀，不是缺了运气，而是要多跟我们吃饭才行。”

“对啊，哥要多跟我们吃饭才行。”夫胜宽附和，把一颗白贝沾了汁水，吮进嘴里，吧唧吧唧的。

“哪里的话，我这不就在好好跟你们吃饭嘛。”

尹净汉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金珉奎倒是在一旁看通看透，他们成员人数太多，每个人心目中的顺位名单各有不同，而队长心思细腻敏感，自认为在年纪小的几个成员眼中是个负担。偶尔看到三三两两商量着要去哪里吃饭的话，他偏向担当一个被邀请的角色。或者崔胜澈会先发制人，让哥哥在家提前做好饭，或者提前约上其他朋友，没被邀请的话也无所谓、被邀请了还能故作神秘地说：我其实约了别人。

金珉奎曾经也是被这样推开好几次，只是后面确实因为个人工作对不上时间，约的次数更少了。

他用叉子卷了一团意面给崔胜澈，意面是墨鱼做的，味道调得微咸。崔胜澈被咸得猛灌好几口水，不自知时嘴唇一圈都沾上黑色酱汁，像被新手化妆师上了一层简陋烟熏妆。

年下看不过眼，拧过人家的脑袋用湿巾往嘴边细细搽干净。这个人就是这样，故作沉稳，其实冒冒失失，怎么都叫人放不下心。

他们说起Fondue，虽然是瑞士的料理但是这个词在法语中是‘融化’的意思，面包粒泡在融化的芝士浓浆里，味道肯定如想象中好吃。恰好这家店也有来着，本来金珉奎打算追加的时候夫胜宽说不行不行，芝士是热量炸弹，瑞士人冬天用来过冬取暖的火锅不是给我们在韩国偶像演出的前两天享受的。

三位年长的哥哥被说服，只好作罢。

其实也没有真的觉得遗憾，因为以后总有机会吃到的。

夜幕降临，人也终于有了八分饱意，尹净汉先提出打道回府，身体管理大师自然是要跟着的。临走前，他们被最年小的那个提醒：“早点休息，打起精神，好好干哥哥们。”

“哎哟，我们胜宽nim，遵命。”

他们各自乘上各自的保姆车，就此分别。

洪知秀的短信来得很凑巧，“知秀说找到一个威士忌酒馆，要去吗？”崔胜澈晃晃手机屏幕，短短两段对话是洪知秀的邀请。

金珉奎没有意见，看了眼胜澈手机里的定位跟司机报地址。

独饮终归还是寂寞些，这几年里在海外反而是他们聚得更多的时候。成长就是这样的，以前十几个人挤在两个公寓里天天腻着见了就厌烦，现在三两分开住，偶尔看到队友独自乘车离开的背影还是会怀念以前的日子。

就像电视剧里时常演的那样，岁月依然流逝，‌一切终将过去，年岁渐长，‌青春之所以美丽，‌恐怕这就是原因。‌‌

他们都在好好生活。

小酒馆里很暗，爵士音乐让这个精致的装潢变得更有吸引力，这儿稀稀落落坐了几桌人，他们靠每桌上面的蜡烛灯找到洪知秀发过来的桌号。

这里没人认识他们，难得感到自在，珉奎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知道我要来巴黎的时候，同学推荐的。”

人脉遍布国际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金珉奎在手机地图上点击收藏。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还能再来。

酒保给他们递来一张酒单，估计判断出这是一桌外国游客，特地给的是英文。

崔胜澈喝酒的口味不刁，又跟珉奎的喜好相近，而知秀喝惯洋酒，便交给洪知秀和金珉奎打点一切。

空闲时他翻翻手机，刷刷油管动态，点开kkt聊天群发现成员们稀稀落落报行程，他随手拍了一张环境照上去，回他的是一张巴黎铁塔下的权顺荣自拍。

“哥、哥？”小腿被轻轻撞了一下。

“嗯？”他困惑地抬起头，发现两个人都在看他，下意识挠挠鼻尖，“我说过随便帮我点一杯就好。”

哪怕灯色再昏暗，崔胜澈也能看到金珉奎朝他翻了个白眼，呲牙欲发C语言，他踹回去。

“Shua哥问你明天有什么安排。”金珉奎跟他复述，而后嘟嘟囔囔说这哥怎么总爱这样看手机不听人讲话。

但崔胜澈只是专注力较强，喜欢集中于一件更感兴趣的事情上。

看到他的手机屏幕，珉奎问：“你想去埃菲尔铁塔？”

男人耸耸肩，把手机锁上，“太多人，有点麻烦。明天的话....活动后想去购物。珉奎要一起吗？”

金珉奎认真思考，明天其实约了一个塑形教练，因为最近工作需要注重管理，但他还是对崔胜澈说：“时间对得上的话会去。”

三杯酒端上来，冰球撞得玻璃杯脆响，琥珀色在里面流淌，是引人陶醉的渴。他们小抿一口，感受其中带甘甜的苦涩。

他们另外多要了一份巧克力。说是威士忌配巧克力也很搭，尤其是法国产的黑巧。金珉奎掰剩下半块递给崔胜澈，后者又一边玩手机一边直接用嘴巴接上。由于惯用手不同，两人坐一起的时候好像在拥抱，靠得比其他人更近，搭得比其他人更自然。

洪知秀这时候哼哼地笑出声，对上两位疑惑的目光，他笑着说：“看过花生漫画吗？你们就像莱纳斯和他的安抚毯。”

崔胜澈没看过，但金珉奎因为这句话微微顶腮。

“什么意思？”

“shua哥的意思是胜澈哩离不开我。”

拱火的意图过于明显，对面的男人连忙‘诶诶’地打断：“我可没说胜澈是莱纳斯，你们俩说不好到底谁是谁的安抚毯。”他眼角弯弯，“只是说，你们好像从以前就一直这样没什么变化，我觉得这很宝贵。”

正好都是重感情的人，提起从前的事就像打开话匣子般，他们提起好笑的、难过的、遗憾的、能让粉丝听见的、绝对不能让粉丝听见的。

金珉奎觉得自己变了，变化还挺大的，团里大部分孩子都这样，性格上、容貌上，他们在名利场上经历无数考验，仍然在铸造的路上。但崔胜澈好像跟其他人不同，他始终觉得从小绿屋那时起澄澈的眼神、霸道的脾气、爱撒娇的习惯都与现在无异，还是那样气势凌人、还是那样敏感，甚至脸蛋都是一样漂亮且稚嫩的。

崔胜澈好像成为金珉奎的锚，哪怕他越走越远，回过头时那个比他矮半个头、穿着那年代能称之为时髦衣服和短裤的哥哥还在那里等他。

“但人怎么可能不变。”

就连团戒都换了五代，身为队长的崔胜澈怎么可能会不变？

金珉奎侧过头，注视烛光莹莹中崔胜澈的眼睛。他忍不住在桌底下勾住对方的手。

对面的人不会察觉到，他们举起酒杯碰了碰：“干杯，一起幸福吧。”

威士忌续了五杯、六杯，比起以往在韩国拼醉更接近于小酌。直到经纪人来电话，他们才意识到时间原来不早了。

经纪人只开了一辆车来接他们。

上车前，崔胜澈的脚步顿了顿。

“哥还想去哪吗？”刚坐进车里，珉奎对车外的人问。

崔胜澈说还不困，还想再在外面走走。

是陈述句，但看向他时的眼神是邀请的。

于是金珉奎重新下了车，对里面的人说：“那哥先走吧，我们晚点自己回去。”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

凌晨三点的巴黎寂静且神秘，街道两侧建筑极具欧洲古典特色却与现代风格糅合得充满美感，欧洲的店铺总是关得很早，路灯也没剩几盏了，还好今晚月光够亮。

金珉奎是在崔胜澈默数他们走过第三个路口后牵起他的手的。

一开始崔胜澈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是对方紧握的力度让他反应过来他们正身处异国，凌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上。感到安全，他便贴得更近些，近到侧过头就能感受到情人的鼻息，而后牵住的手变成十指相扣。

这让金珉奎想起他们第一次郑重其事牵手的时候，青涩的情感其实很早就有了苗头，但它被察觉不是决定出道那一天紧紧相拥里的轰轰烈烈、也不是崔胜澈无数次对他好的细水流长。

爱意是积攒，它爆发于舞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瞬间，金珉奎难过地察觉到很多事不会是理所当然的。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看着崔胜澈痛苦地闭紧眼，然后被通知队长确诊心理疾病，再到被通知将暂停活动。

爱从来都是痛苦的。

英勇无畏的哥哥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构筑出来的幻象。金珉奎鲜少共情，即使安慰别人也总是片面的，但在这个时候却因为自己不够细腻而手足无措，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崔胜澈是不一样的。

他在崔胜澈病休的期间到大邱探望过，彼时阿姨说胜澈吃过药睡着了，不好喊醒他。他说没关系可以等。

哥哥用被子将自己拢得严实，唯独一条胳膊伸出来。白白的、但好像细了一圈。

金珉奎坐在床边。

床上的团子传来轻微的声响，像呼噜声、又像在梦呓，珉奎悄悄凑过去想听个究竟，结果就与被团里探出的脑袋对上视线。

“珉奎......?ggyu？”胜澈迷惑地嘟囔他的名字，好像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

他没有回应，只是握住对方露在被窝外的手。

脑内空白一片，耳边只剩胸腔的剧烈震荡，面对这双困顿迷蒙的眼睛年下没办法冷静丝毫。

于是，金珉奎伸手遮住崔胜澈的眼睛，凑过去吻了他的唇。

从互相表露心意到确定关系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正因来之不易所以他们都像先苦后甜那种做派，珍惜地、郑重地以成年人的方式守护这份不可见光的恋情。

在无人知晓他们身份的异国他乡，能够肆无忌惮地谈情说爱是金珉奎一直以来的向往，但这在团队和个人越走越远的当下这也许已经成了奢望。

或许以后，他们能够慢慢跟家人、队友坦白，直到不再受注目，直到在这个名利场终于沉淀下来。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不觉已经从小道汇入河堤，其实没什么新鲜事，在说当下而已。

洪知秀夸张地形容金珉奎和崔胜澈是莱纳斯和安抚毯。

金珉奎发现，其实他是享受崔胜澈对他的这种占有的。他把他当成了无法割舍的依赖、而他也不希望对方戒掉。

伴着晚风两人的低语细细碎碎，偶尔哼哼地笑出声，金珉奎对崔胜澈说我好喜欢哥。

对方说我知道。

“但我更爱你。”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最终交汇，仿佛他们在塞纳河畔肆无忌惮地拥吻。

 

 END

胜澈生日快乐。

祝你开心、健康、得偿所愿。

ps

莱纳斯bb和他的小毯子↓

 ——“你的话，就好追。”

  

  天然呆电竞女x高岭之花暗恋男

  本质是粗线条猪妹无形撩爱吃醋腹黑男大的恋爱小品  

   1性转  23是情侣   12369是经管人开会

 有一点很模糊的汉澈或者说微妙的95

 太想看审车做笨蛋了，老公们请吃🌹

  

  

  

  

  

  

  

  

  

  

  

  

  最近S大的论坛爆了一个贴子

    【95line身边怎么多了个男生！？】

  楼主：今天去食堂吃饭遇见95三个人发现胜澈学姐旁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还从胜澈学姐的盘里加菜，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很亲密，我的cp会不会be了［大哭］［大哭］

  然后贴了张照片，拍的很模糊，但看得出两人挨得很近，头也凑在一起。

底下有几条热评都在哭自己cp，还有人在打听那个男生是谁

只有一个热评没几个赞但被回了几十条

这位朋友的高见是：“有没有可能你cp根本就没真过，如果尹净汉和洪知秀真的喜欢崔胜澈那为什么都三年了还不谈恋爱，人家真的只是好朋友啦。”

然后她的评论区马上被汉澈和秀澈cpf冲烂。

崔胜澈看自己被骂“嫉妒胜澈学姐”“没男人要”“是不是暗恋尹净汉”“明明暗恋洪知秀”

她气闷的关掉手机，看了眼坐在她对面脑袋凑在一起津津有味这条帖子的两人恨恨的说：“都三年了，怎么就是没人猜到其实你俩才是情侣我是电灯泡呢？！我为你俩被造谣了三年了，我都大三了还没谈过恋爱呢！”

 崔胜澈和尹净汉是从幼儿园到大学一直混在一起的人，结果尹净汉高中跟洪知秀谈恋爱，两个人经常当着她的面接吻，崔胜澈无语凝噎，她本以为洪知秀和尹净汉谈恋爱后尹净汉会没空管她的事，结果不仅尹净汉变本加厉连洪知秀也开始插手“猪妹养成计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崔胜澈欲哭无泪，经常想他俩如果分手自己判给谁。

  

   

尹净汉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看她，飞快的伸出一只手揉乱她的头发，崔胜澈头发很多，发质细软，尹净汉对此爱不释手：“因为澈哩实在是太漂亮啦，没人配得上我们公主nim～”

尹净汉哄人很有一套，本来即将炸毛的崔胜澈又被一句话美美哄好。

洪知秀看他一眼对他做口型：“怎么把你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尹净汉朝他眨眨眼，两人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在崔胜澈即将大喊自己被孤立的前一秒洪知秀拿了个樱桃塞进她嘴里，又问：“所以你觉得金珉奎怎么样？”

崔胜澈嚼着樱桃，含糊的问：“什么怎么样？”

尹净汉清清嗓子

“就是你觉得他跟我俩有什么不一样，你跟他在一块什么感觉？”

崔胜澈咽下樱桃托腮想了一会然后认真的看着面前期待地盯着她的两双眼睛。

“他游戏打的比你们好。”

尹净汉&洪知秀：“.......”

崔胜澈没感受到他俩震耳欲聋的沉默，自顾自洋洋得意起来：“但还是我打的最好。”

......

还是沉默

崔胜澈终于有点奇怪抬头看了看他俩

“干吗装哑巴？”

“澈哩，有时候很多事不能怪别人，还是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说起金珉奎为什么能融入他们稳固到下个世纪的小团体，尹净汉有话说。

金珉奎是今年的大一新生，刚开学就因为长的好看就立马被人拉进礼仪部了，有次尹净汉去找洪知秀，看到金珉奎正在做行资训练，个高腿长在人群里非常显眼，尹净汉欣赏了一会准备走发现这人下台之后立马拿起手机开始打游戏，尹净汉瞥了一眼发现是最近崔胜澈也在玩的游戏，自己还因为菜被崔胜澈禁止跟她排位，尹净汉想了一会，凑过去拍了拍金珉奎肩膀：“同学你什么段位？”

金珉奎吓了一跳，他脾气好没计较好声好气的说：“我玩的不好，黄金”

尹净汉心里默默觉得他确实不怎么样，崔胜澈比他厉害多了，要不是跟他和洪知秀排了几天怎么会从皇冠掉到星钻，但想起自己只是白银又有点怅然，结果立马想到洪知秀打了这么久还是青铜马上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辣菜完男朋友后尹净汉神清气爽。

他拍拍金珉奎的肩膀：“我有个朋友最近也在玩这个，她技术很好但就是人有点内向，没什么朋友，我事情太多也没空陪她玩，要不我介绍你俩认识一下？”

金珉奎同情心爆发，一口答应下来。

然后金珉奎就被调到了宣传部。

刚见面的时候金珉奎还红着脸说学姐好漂亮，结果排了几天被骂的一点幻想也没有了。以至于看到崔胜澈跟他对视第一反应就是拿手挡住脸。

尹净汉很满意目前的状况，他对崔胜澈的感情生活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很希望她能找个志同道合的人谈恋爱照顾她丢三落四的个性，但每次追求者找上门尹净汉就开始挑三拣四，觉得这人不专一那人不好看专一好看了又嫌人家木纳不会说话，能说会道的又说这种男人最容易变心，总之一通挖苦下来搞得心理素质差的敬而远之。

其实他跟洪知秀找人全方位打听过金珉奎，知道这人很不错，而且找金珉奎来他心里确实存了那层意思，但看到这人被骂的狗血淋头又洋洋自得，认为全世界最了解崔胜澈的还是他自己。

他甚至想过以后跟洪知秀买房子还要给崔胜澈留两间，一间卧室 另一间给她装成电竞室，不用跑到满是烟味的网吧打游戏，他会为崔胜澈出谋划策找份体面省力的工作，最好跟他的工作在一起，这样可以一起下班一起去超市买菜回家让洪知秀做饭，然后三人玩游戏决出谁来洗碗。他觉得崔胜澈完全不需要有伴侣，他可以代替所有人把崔胜澈照顾的很好，只要有他在，崔胜澈的财和色，不会被任何一个男人骗走。

他越想觉得越可行，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洪知秀从高中跟他谈恋爱，对他的小心思全然洞悉，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也笑着摇了摇头。

崔胜澈连着跟金珉奎排了几天，段位没涨还隐隐有往下掉的趋势。

这天下午两人没课跑来麦当劳打排位，崔胜澈长官已经给金珉奎下属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须吃到鸡，吃不到不回寝室。金珉奎下属冷汗涔涔，颤抖着说了声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结果在连着三把把车开进水里，第四把一开始就拿燃烧瓶把崔胜澈烧死之后，崔胜澈一扔手机拍桌子就要站起来金珉奎立马喊到我去给你买冰奶茶降降火然后一溜烟跑出去。

崔胜澈有火没处发摘了耳机正要给尹净汉打个电话吐槽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用指节轻轻扣了扣

“同学，这里有人坐吗？”

崔胜澈正在气头上，抬眼想喊这里有人。

对上一双很冷淡的眼睛。

来人看起来很高，染了白发，轮廓瘦削立体，五官分布的精致富有美感，穿了很宽松的黑色运动服也挡不住优越的比例，拉链拉到顶，小拉锁抵在喉结上随着喉结的滚动摇摇晃晃，无框眼镜后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崔胜澈拒绝的话卡了一下，掉进了背包深处（？），她常年跟两位外貌富人在一起鬼混，已经对美貌的标准变得极为苛刻，但眼前这个人。

怎么做到冷淡中还带着性感的？

崔胜澈盯着人家的薄唇发呆，愣愣的想。

“同学？”

崔胜澈被叫声拉回现实，惊异于自己刚才竟然会犯花痴，要是被尹净汉洪知秀知道了可以笑他到八十岁。

“噢..噢这里没人，你坐吧。”

崔胜澈想着金珉奎又要排队又要点单又要估摸着她消气短时间回不来，让人一直站着也不好，于是往里挪了一个座位，白毛帅哥把餐放在桌子上，打开手机开始玩游戏，崔胜澈眼尖，立马发现道：“哎你也玩这个啊。”

白毛帅哥看她一眼：“你也玩？”

崔胜澈立刻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她打开手机展示页面给他看。

帅哥的薄唇弯了一下：“来一把？”

崔胜澈怕自己一会脾气上来对陌生人“甜言蜜语”，刚要摆手结果看到人段位。

她立马打开手机：“来，附近的人拉我。”

接下来半个小时内，崔胜澈今下午终于在第五把吃到了鸡，她激动的热泪盈眶，最近被尹净汉洪知秀拖累的接连掉段被金珉奎用燃烧瓶炸死开车误伤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帅哥不仅自己技术好，脾气好，还听她指挥，最重要的是，白毛帅哥的车技非！常！好！

尤其是在金珉奎的衬托下。

崔胜澈想起自己最近的遭遇，狠狠吐了口恶气。对这位朋友是相见恨晚，一问才知道帅哥也是s大的，连忙掏出手机加好友约一起打游戏。

崔胜澈边扫码边问：“你是哪个院的啊。”

帅哥答：“经管的。”

崔胜澈激动的看他：“我也是经管的哎，我从来都没见过你呢！”

她人激动脸就会泛粉，帅哥看了她一会，把手机递过来，崔胜澈意识到要写备注，乖乖把手机递过去，自己在帅哥的手机上填上名字。

拿到自己手机看到帅哥备注是“全圆佑”

崔胜澈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正想着

“胜澈哩？”

崔胜澈立马反应过来都怪尹净汉洪知秀俩货天天胜澈哩胜澈哩的叫，导致刚才自己顺手备注成胜澈哩了，

崔胜澈瞬间有种孔乙己偷书被发现的大羞之感，结结巴巴的要拿过手机刚要说话金珉奎从外面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崔胜澈立马气得瞪着他挖苦道：“哟，还以为你买奶茶迷路了呢”

金珉奎插好吸管给崔胜澈递过去：“好姐姐，小的罪该万死。”崔胜澈是很容易顺毛的漂亮小动物，哼哼了几声就咬着吸管开始喝奶茶，结果嘴唇还没碰到金珉奎就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肉让她的嘴碰不到吸管。

金珉奎这人就是非常没有眼力见，想犯贱的时候是一秒也憋不住的，崔胜澈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又重新冒了上来，她一手打掉金珉奎的手，蹭的站起来就要教训一下他，结果突然听到旁边有人清了下嗓子，崔胜澈才如梦初醒地想起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金珉奎也才发现这还有个人，两个神经比树粗的人搞得全圆佑十分无语，崔胜澈立马反应过来，跟金珉奎介绍：“这是全圆佑，我刚才跟他打了把游戏，是咱们....”

“全学长，我认识啊。”金珉奎莫名其妙的看着崔胜澈，犯贱瘾又上来了：“你不会不认识全圆佑吧？”

崔胜澈想如果不是全圆佑坐在这里，他一定扑上去把金珉奎的嘴撕烂，金珉奎是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完全没注意到崔胜澈的表情，自顾自的用崔胜澈全世界最无知的语气说：“这是咱们经管的系草呀，追他的人一大把，上次跟知秀哥他们聚餐他也在啊，你没注意吗？”

崔胜澈尬到想立刻把金珉奎锤进地里，不敢转头直视全圆佑，结结巴巴道：“噢...噢那个我不太注意这个...”

她可以感觉到全圆佑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半晌传来很低的一句没事。

全圆佑看了下手机，站起身来说他要走了，他转过头，视线很轻很直的落在崔胜澈脸上

“一起走？”

崔胜澈还没开口

金珉奎立马道：“不用了学长，我们晚上还有事呢。”

全圆佑没说话，眼睛还是盯着崔胜澈，崔胜澈看着他像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的眼眸，心里慢慢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全圆佑颔首：“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崔胜澈看着全圆佑的背影，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久久不散

直到金珉奎捏了她的脸催道：“吃饭去，净汉哥催了。”

崔胜澈看到面前这个人，平日里很英俊的脸看起来哪哪都不舒服，于是她在金珉奎起身往前走的时候若无其事的伸出一只脚把金珉奎绊的向前跌跌撞撞俯冲了十几米，然后洋洋自得的吹了口哨，正好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是全圆佑发的一张图片

  一张“胜澈哩”名字的备注，后面还加了个可可爱爱的樱桃表情。

崔胜澈选择队友有两个标准，一是要技术强二要听指挥，全圆佑属于打的好还听话的，金珉奎属于玩的菜但还算听话的，而尹净汉属于玩的菜又很有自己想法的。洪知秀....洪知秀不想提了。

在一些同行衬托之下，崔胜澈越发觉得全圆佑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队友，两人连着排了一周，崔胜澈直接连升两段，整个人神清气爽。

对大部分人来说，玩一个游戏，如果一直胜利，可能很快就会失去乐趣，但对崔胜澈来说，这恰恰就是她的乐趣，她根本不在乎段位等级，她只是享受赢得一场场胜利的快感，但是因为她白天大部分时间都要跟尹净汉洪知秀在一起，两人对她的课表了如指掌不能随便找理由离开组织，只有晚上的回宿舍才可以跟全圆佑打游戏，但是室友们要休息又没有办法开麦，所以就非常不方便。全圆佑倒没提出过不满，一直配合她的时间，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结果白天又因为金珉奎看她段位一路高歌猛进缠着她双排，崔胜澈本身就心虚，怕他把自己跟全圆佑打游戏的事情告诉尹净汉洪知秀，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但崔胜澈本能的抗拒，所以金珉奎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结果连跪了一下午，崔胜澈忍字头上一把刀，自我安慰的想着自己再开几局补回来，全圆佑就不会发现其实她跟别人双排，其实他们也没有说不能跟别人打游戏，但因为两人一直配合很默契游戏体验也很愉快，好像默认了绑在一起只能跟对方双排，果然在晚上跟全圆佑连麦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全圆佑语气听起来还是淡淡的：“你今天跟别人双排了吗？”

崔胜澈立马有一种自己被捉奸在床的愧疚感，立马出卖金珉奎表忠心，还辣菜无数次金珉奎的技术顺便吹捧全圆佑的车技。又说自己只想跟全圆佑双排。

全圆佑语气听起来好了一些

崔胜澈很会察言观色，立马顺杆往上爬，软着声音抱怨自己只能晚上跟全圆佑排还不能开麦，憋屈的不行，全圆佑还是浅着声音说没关系，崔胜澈的愧疚心彻底爆发，说要不以后咱们去网吧玩吧，在门禁之前回来就行，全圆佑仅仅沉默了几秒立刻赞同了这个高见。

崔胜澈原先是南门口对面那家网吧的常客，经常没课就在那泡一天，尹净汉洪知秀觉得不安全一开始会强制陪着她，但他俩玩的菜又对游戏不是很感兴趣，每次等的烦还得被崔胜澈骂，久而久之憋了一肚子火，崔胜澈想着正常人肯定就气跑了呗，但尹净汉和洪知秀哪里有一点跟正常人沾边的地方？

，

他俩想出了一条狠辣无比的毒计。

在某个崔胜澈玩的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对尹净汉即将门禁的警告充耳不闻的深夜。

尹净汉洪知秀对视一眼，两人立马在网吧上演了一出好戏

先由尹净汉立马唱白脸，大喊说赶紧走不然锁门了，天天就知道玩游戏，你睡大街吧你。洪知秀接过戏份唱红脸呵斥尹净汉，你凶她干嘛澈哩喜欢玩就让她玩大不了咱们今天晚上陪她睡大街，尹净汉立马反击，你就跟她一起气我是吧洪知秀你是不是想分手了，洪知秀接着火上浇油说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声音大到其他人都转过来看，崔胜澈忍无可忍，一关电脑摘了耳机，喊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们俩别故意当着我的面对我进行道德绑架，然后拉着两个不省心的亲故低着头很丢人溜出门。

这条毒计虽狠但灵，每次崔胜澈一上头听不见尹净汉说话时，只要尹净汉一清嗓子，她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来，毕竟指望这俩货在意脸面比尹净汉怀孕都难，几次下去崔胜澈渐渐懒得来了，尹净汉对她有过分的管控意识，崔胜澈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她知道尹净汉的出发点永远是希望她不受伤害。

所以当她和全圆佑到达网吧门口，崔胜澈终于久违的感觉到了自由的味道，她早已不经常来，但老板对崔胜澈印象很深，这种级别的美女见过一次都会记很久，每次她来客流量就会莫名其妙的变多，老板心知肚明。经常送她零食饮料希望她多来几次。

崔胜澈一进去就自来熟的打招呼

“庭哥还记得我吗？”

崔胜澈这人说话本来就黏黏糊糊的，说什么都像撒娇。

老板爽朗的笑了声：“你长这么漂亮我想记不住都难。”他往崔胜澈身后看了眼脸上露出调侃的神色。

“怎么，这次你那两个男朋友没来？”

崔胜澈知道他说尹净汉洪知秀，学校里误会他们的人多了，崔胜澈早已懒得解释，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全圆佑在旁边，赶紧反驳道：“你别开玩笑了哥，那是我发小，十几年的朋友了。”

崔胜澈紧张的地想，全圆佑听到她义正言辞的解释了吧，不然以为她是多坏的女人啊。

老板看着她身后：“你是小美女的正牌男友？”

崔胜澈回头，看全圆佑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崔胜澈只好道：“你别乱说，这我最近新认识的朋友，一块来玩游戏的。”

十几年的朋友....最近新认识的朋友。

全圆佑的周身瞬间冷下来，凉凉的瞥了崔胜澈一眼，一句话没说朝里走了。

崔胜澈莫名其妙，怎么突然生气了

老板在后面笑着咂嘴：“哎呦你新认识的朋友生气了。”

全圆佑不跟她说话但技术还摆在那，崔胜澈跟他搭了几句话后也不再自讨没趣，两人安静下来，崔胜澈惊奇的发现，原来他们俩已经默契到不需要说话就知道跳哪，甚至崔胜澈没说要什么全圆佑就扔她旁边了。崔胜澈高兴起来，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点单方面原谅全圆佑不理她的恶劣行径。

全圆佑瞥他一眼，现下已是秋天，可崔胜澈还是穿着短袖短裙，全圆佑发现她很爱穿短裙，猜她肯定是怕热，眼下女孩全身心沉浸在游戏里，她一只腿撑在椅子上，膝盖弯曲成流畅好看的弧度，小腿细长笔直，全圆佑不自主的往上看，她的短裙向上滑了一点，露出一点白嫩的腿//根，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

崔胜澈没注意他的动作 因为她恨不得钻进屏幕，突然感觉腿上多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全圆佑的衬衫外套，崔胜澈丈二和尚，抽空看全圆佑一眼

全圆佑倒显得十分正直：“晚上冷。”

崔胜澈夸他：“圆佑你真是个好人。”

全圆佑：“......”

崔胜澈赢了一晚上，连走路都恨不得飘起来，大手一挥说姐姐请你吃冰，全圆佑猜应该是她自己想吃，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进了刨冰店。

崔胜澈一看就经常来，直奔目标拿到就开始吃 全圆佑不喜欢吃很甜的东西，点了杯喝的陪她。

崔胜澈送了一大口进嘴里，嚼着里面的坚果碎，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全圆佑不自觉攥紧的杯子。

“怎么？”

崔胜澈很高兴的语气：“我已经好久没吃一整份刨冰了...我有两个朋友，总是对我管这管那，每次跟他们来吃连一份都不能吃完...只能吃一点点...”

全圆佑说：“你不开心，为什么不跟他们讲？”

崔胜澈也觉得这么大了还被人当小孩管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她心大的很，不在意的摆摆手说：“他们也是为我好嘛。”

其实是因为高中的时候三人出去玩，崔胜澈吃了三份刨冰结果痛的直接进医院了，一醒来看见尹净汉洪知秀坐在旁边，崔胜澈一直记得他俩的脸色，自己拉着尹净汉的手乖乖的说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崔胜澈心虚起来，只是对全圆佑弯弯眼睛：“但圆佑你就不会管我，你真的大好人，我喜欢跟你一起玩！”

全圆佑又沉默了，默默收回了去拿她刨冰的手

全圆佑看着她被刨冰冰的红红的嘴唇：“有人追你吗？”

崔胜澈正沉醉在甜食的幸福中，回答问题都不舍得抬头：“有吧...经常收到好多零食和信。还有很多陌生的微信申请。”

全圆佑抿了一下嘴唇，直勾勾的盯着她：“那你怎么处理这些。”

崔胜澈抬头看他一眼，懵懵的说：“净汉和知秀叫我不要管，他们会处理。”

全圆佑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两位笑眯眯的有鼻子有眼的哄骗崔胜澈的画面。越发觉得二人给金珉奎开后门，不然金珉奎怎么拿到通行证的

“难道你没发现...”全圆佑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眼睛微微下垂，睁得大大的，睫毛纤长浓密，嘴唇像一颗汁水饱满的樱桃 ，小刷子扫在全圆佑心上，痒痒的，全圆佑被她看的不自在， 转头看向窗外说没什么，崔胜澈神经大条的很，没有追问就低下头继续吃她的冰了

所以她错过了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的男生，耳尖泛起了一点红。

两人吃完刨冰，崔胜澈摸着肚子打开手机才发现已经过了门禁时间，她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拉着全圆佑往学校跑，跑到上了锁的大门，崔胜澈一步不停拉着他跑到后面的矮墙处。

全圆佑终于插的上话：“你跑什么？”

崔胜澈觉得全圆佑真是个笨蛋，她像看弱智一样看全圆佑，着急的来回踱步：“过了门禁了，咱俩都进不去了！”

全圆佑：“哦。”

崔胜澈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她用手覆上全圆佑的额头，全圆佑没躲，但呼吸沉了一下。

崔胜澈还在嘟囔着也没发烧啊，就听全圆佑的声音吐在自己手腕上。

“我不住宿舍，我租房在外面住。”

崔胜澈被热气一下子烫的缩回手，简直想时空穿越回到刨冰店把脑袋埋在里面，她愣愣地说：“噢....噢，那你快回去吧...很晚了..”

她拿出手机指尖停留在尹净汉的名字上，这人傍晚还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接，现下肯定憋着火，崔胜澈实在不敢喊尹净汉出来接她，她纠结了一会又翻到洪知秀的号码但他爹的给他打跟给尹净汉打有区别吗？

崔胜澈急得像热锅蚂蚁不停的走来走去，最后灵机一动，重新翻找起来。

全圆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你给谁打电话？”

崔胜澈吓了一跳，他以为全圆佑已经走了，她手上动作不停：“就那天你见过的那个...金珉奎，我喊他出来接我 这么高的墙我翻不过去。”

她刚拨通，手机就被人抽走，全圆佑挂掉了电话，崔胜澈有点生气了，她虽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胆子小的很，此刻在黑漆漆的环境里只想立马离开。

崔胜澈急道：“你别捣....”

话还没说完，崔胜澈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腾空而起，全圆佑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大腿，就这样让崔胜澈坐在他的右肩上，然后借力起身把她送上墙头，全圆佑很绅士，握着她大腿的手隔了裙子，但热度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到崔胜澈的皮肤上，崔胜澈感觉大脑有些过载，她听见自己心跳

砰砰 砰砰

她看着全圆佑利落的翻身上来又平稳下落，朝崔胜澈张开手臂，他伸出双手穿过崔胜澈胳膊下面，将她悬空抱起来，崔胜澈恐高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直到双脚着地，她才慢慢睁开眼，全圆佑看她面上恍惚，把手机从口袋拿出来重新装到崔胜澈包里，崔胜澈还是呆呆的看着他，全圆佑呼吸重了一下，不自觉伸手握着她的腰摩挲了一下，低声呢喃道：“怎么这么轻。”

崔胜澈这才如梦初醒，立刻从全圆佑身边跳开，全圆佑没说话，平静的看了她一会，轻声说：“晚安....明天见。”

崔胜澈看着全圆佑重新翻墙落地都背影，脑子里想了一堆要说的话，最后喊了一句：“谢谢你圆佑，你真是个好人！”

崔胜澈亲眼看着全圆佑踉跄了一下。

  

  

  

  

  

  

  

  

  

  

  tbc

  好久没写东西了，也不知道手感对不对

  

本文为seventeen组合当中金珉奎与全圆佑的cp文

回归小长篇（我本人的小长篇）

一些关于爱与被爱的争执和“雄竞”

现实背景向，有OOC风险，但应该不多

逻辑与时间线并不严谨，独立时间线

“所以呢？你最怕从他口中听到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呢？”

 

 

      巡演走到回归前的短暂空白期是全圆佑称之为沙漠绿洲的休憩期，他花很长的时间窝在电竞椅里，把想玩的游戏玩个遍，吃大量没那么健康，钠含量超标的东西，他不喜欢出门，待在家里的时间久到，连窗帘都比金珉奎更像他的伴侣，毕竟窗帘跟他一起迎接日出日落，金珉奎却深夜回来，其实并不算做伴侣，全圆佑从没说过这两个字，他介绍金珉奎最多的称呼是，成员，因为他们之间甚至连朋友也不属于，兜兜转转能找到的词汇就只有一个成员。
       金珉奎和97line的聚会从休假第一日一直持续到最后几天，露营旅行滑雪逛街，种类繁复且从不乏味，反观全圆佑，怕只能用无趣两个字形容

       金珉奎喝到微醺回家，钥匙插进钥匙孔的那一刹那，突然停下动作，就那么僵持着站在门口许久，门口的地垫有着海浪的图案，金珉奎站在浪花正中，内心却突然停滞，握着钥匙的手虽然用力捏到发青，但依然没有转动的迹象，不知过了多久，门由内而外的被人打开了，全圆佑拎着垃圾探出乱糟糟的头，看到金珉奎明显被吓了一跳

      “哦？！珉奎呐，怎么站在门口，刚回来吗？”全圆佑很快低下头去，有意无意的避开金珉奎，将手里的垃圾放在门口，就迅速想缩回去

      金珉奎与他身高相仿，但是全圆佑私下有驼背的习惯，金珉奎站的板正，自上而下望见全圆佑宽松的t恤领口里若隐若现的锁骨和胸口，他突然伸出手，从全圆佑侧腰旁穿过，将他禁锢在自己与门框形成的小小圈套里。

      “嗯？怎么了”全圆佑依旧保持着往门内走的姿势，侧身对着金珉奎，他甚至没有看向金珉奎，晦暗不明的望着那把插在门上的钥匙

      金珉奎没说什么，他微微低头，下巴正抵在全圆佑侧边肩窝，呼吸洒在全圆佑侧颈，本应该是温存的，却又因为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变得难测。

      他们的房子在楼层的尽头，敞开的门正好变成他们的屏障，金珉奎很快做出了决定，他轻轻亲吻了全圆佑的侧颈，全圆佑瑟缩一下

      听见他说：“哥，我要搬走了。”

      他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金珉奎搬走的时候是个雨天，很久不见的暴雨天气来势汹汹的席卷首尔，全圆佑靠在金珉奎房间门口，手里端着一桶香草冰淇淋，正一勺接一勺的往嘴里送，金珉奎不断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放进行李箱，有没用过几次的签字笔，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充电器。

      “这种小东西你不着急用的话就先放着吧。”全圆佑被冰淇淋冻的手掌通红，却没有放下，用衣袖垫着坚持抱着

     “阿尼，都是要用的。金珉奎否认后坚持把小玩意儿塞进行李箱，抬起头看了一眼全圆佑手里的冰淇淋，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便垂下头合上行李箱。

外面的雨比清晨更大了些，噼里啪啦的砸在落地窗玻璃上，全圆佑侧头去看，刚才吞下去的冰淇淋从食道一路冰到胃里，他并不常吃这么凉的东西，偶尔解馋，蹲在冰箱前舀一勺刚想塞进嘴的时候，总会有人从背后拥过来，不容抗拒的握着他的手把那满勺的冰淇淋抖得只剩勺尖的一小口。

金珉奎拖着那个巨大的箱子走到玄关处，开始换鞋

全圆佑依旧靠在他卧室门口，侧着身子，微垂着头，手里那桶冰淇淋水蒸气凝结开始滴滴答答的掉水珠，全圆佑依旧捧着，水流穿过他的指缝轻轻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嗒一声。

“哥”金珉奎不回头的叫他，握着行李箱拖杆的手紧握，全圆佑听出他声音有些颤抖，转头看向他，只觉得他穿的有些薄

“嗯？”

“我想再问最后一遍”金珉奎仰起头撸了一把头发，朝着空气轻轻叹了口气，全圆佑听见他挣扎过后不甘心的询问，金珉奎望向他，目光里是潮湿的水汽，一如7月的首尔，全圆佑垂下头，无意义的去戳弄那盒融化的冰淇淋，其实已经快要过期，去年直到今日。

 

 

 

崔胜澈的车停在楼下，雨刮器徒劳的工作着只带来几秒的清晰，很快被雨水再次弄得模糊不清，便不服输又坚持着。崔胜澈第18次望向公寓大门，终于看到有个高大的身影从大堂走出来，公寓门离车有一段小小的距离，但崔胜澈没有开过去的意思，金珉奎也没准备等他，单手拎着那个巨大的箱子快步走到车旁，迅速打开后备箱，把箱子哐当一声扔了进去。

崔胜澈无声骂了句脏话，皱着眉头看金珉奎湿漉漉的坐进副驾驶，身上穿的那件军绿色风衣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像是迷彩服。

“轻点！”崔胜澈忍不住出声阻止对方关车门的手，换来置若罔闻的“哐！”一声。

“呀！你这家伙！”崔胜澈忍不住大骂：“疯子对我的车好一点”

金珉奎轻车熟路的找出抽纸，随便擦干头上脸上的雨水，他面色平静，对崔胜澈的怒意毫无反应。崔胜澈也不与他计较，发动车缓慢地驶了出去，出小区大门前，金珉奎突然略带急促的伸出手用衣袖去擦车窗上的雾气，但车窗上的雾气拭去后，后视镜上依然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任何，金珉奎望着那里楞了很久，还是靠回车背，垂下了眼睛。

崔胜澈没有再看他，在下个路口靠边停车，伸手拿过后座的黑色雨伞，下了车。

大雨倾盆的首尔，崔胜澈一边咒骂着裹紧自己的外套，一边在雨雾里艰难的抽完了那根没有必要的香烟，他不喜欢雨天，膝盖的疼痛总是缓慢又不容拒绝的蚕食他的意志

明明雨声巨大，金珉奎的哭声却能从车里隐隐约约的传过来，崔胜澈心里却被他的哭声搞得心神不宁，第二根烟一直快要烫到指尖，他却一口没再抽。兜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全圆佑的信息简短又冷漠

“哥，我们分开了。”文字简短，好像只是稀松平常的某次分别

崔胜澈膝盖生疼，他忍不住俯下身揉了揉，又在雨雾里叹气。

 

金珉奎撒谎了，他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搬进去，只能借住在崔胜澈那间巨大的平层里，巨大的落地窗能够百分之200的吸纳阳光，但可惜正是雨季，金珉奎只能对着雨幕发呆，崔胜澈早上进游戏房的时候看见金珉奎大字型的躺在地板上，明明室内还算干燥，崔胜澈却总觉得他浑身潮湿，面色灰暗，他想开口叫他，却透过他看到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幕，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是雨季，那便不可转圜。

“你呢？还习惯吗？”崔胜澈对着游戏界面询问网线那边的全圆佑，对面沉默几秒，漫不经心的回复他

“唔，还好。”全圆佑的声音低沉遥远，仿佛带着噪点，崔胜澈其实想问问他真的还好吗？但是又觉得戳穿他人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良久之后他对他说

“他哭了”

对面是一片沉默

直到这局结束，全圆佑也没再说一句话，崔胜澈食指在鼠标上敲了三下，退出了游戏。

 

 

“金珉奎！”崔胜澈穿着家居拖鞋踢踢踏踏的走到客厅，语气不善的冲着那坨叫道：“起来，陪哥去吃饭。”

金珉奎没吭声，只是侧身把脸埋进松软的抱枕，崔胜澈所有的家具用品都有着好闻又让人安心的香气，金珉奎虽然经常觉得他香的让人生厌，但却还是忍不住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像他求助，躲在他身后，像还是14岁的样子，虽然他已经比崔胜澈高了，却总是瑟缩着，崔胜澈会把他揽在身后。

“不去”他声音沉闷

“呀！金珉奎，不要把眼泪和鼻涕抹在我的抱枕上，很贵！”崔胜澈无视他拒绝，对着穿衣镜套上外套：“三秒钟之内不起来，我立刻把你昨天痛哭的照片发给全圆佑。”

“去哪吃？”金珉奎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滑到玄关处就开始换鞋。

崔胜澈忍不住勾了下嘴角，抬手把棒球帽扣到他头上，看见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却又有些心疼

“金珉奎，为什么这么爱他呢？”他忍不住发问，然后不出所料的看见金珉奎系鞋带的手一僵，又后悔起来

“算了，别说了”崔胜澈语气烦躁的扯开这个话题，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金珉奎跟在他身后，从门口的伞桶里抽出那把黄色雨伞，迎着雨幕打开的一瞬间，终于将潮湿的空气隔离。

 

金珉奎说服全圆佑和自己搬出宿舍的那天是炎热夏季中普通的一天，金珉奎房间的空调半夜出了故障，热的他半死，他蹑手蹑脚的推开全圆佑的房门，全圆佑房间的空调开的很高，其实和客厅温度没什么区别，但全圆佑安安静静的裹着被子睡得很熟，金珉奎从床边溜上去，钻进被窝，和他背对背躺着，不容拒绝的拽过被子一角，全圆佑被他后背的温度热醒，迷迷糊糊的转头，只看见金珉奎默不作声的毛茸茸的后脑勺

“空调遥控器在第一个抽屉里。”全圆佑给他把杯子拉高一点后习以为常的背过身，金珉奎立刻伸手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全圆佑低声笑了一下，把头埋进被子里昏沉睡着。

金珉奎不等他熟睡，又翻腾着转身，伸手抱他，胳膊横亘过全圆佑腰间，握住他另一侧手臂，他掌心很热，烫的全圆佑轻轻啧了一声。

“哥”金珉奎头抵在他背后轻声喊他，全圆佑虽然困的迷糊，但还是缓慢的回应他：“嗯？”

“我们”金珉奎停顿一下，他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很多时候他只是下意识的叫他，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精神随着逐渐舒适凉爽的室温而变得缥缈，他在恍惚中沉默半晌，终于随口说出那个隐秘的期待：“我们搬出去住吧”

 

 

到快要回归的时候，金珉奎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住处，他不敢轻易看房子，怕被记者抓到，揣测SEVENTEEN队内的关系是不是已经四分五裂，只能寄居在崔胜澈的房子里，好在崔胜澈一个人也时常觉得无聊，便容忍他在自己家里随处即躺，只是崔胜澈不再外放和成员的通话，但金珉奎在几米开外，也能猜到他在跟谁打电话，崔胜澈不善于隐藏，也从不隐藏。

和夫胜宽打电话时，崔胜澈总是带着笑，很少生气皱眉头，回应的尾音像带着波浪线，和李硕珉打电话的时候，崔胜澈的手机总是离耳朵很远，崔胜澈很少回应，因为对方几乎没给他留回应的气口，而跟全圆佑打电话时......

“嗯？”崔胜澈轻声问：“今晚吗？今晚不打了，最近眼睛不舒服。”

“没有生病。”崔胜澈轻声笑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开放式厨房，大型犬的身体藏在冰箱门后，狗狗祟祟的翻找着崔胜澈上周买的超级昂贵的红参浓缩液。

“嗯，没有生病。”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崔胜澈垂下眼睛又说了一遍。

 

 

录音室没有窗户，室内的新风系统24小时不停工作，像是李志勋最忠实的粉丝，在多个深夜稳定又安静的工作着，李志勋染了黑发，穿着白色大号短袖，被埋在了那只大号的皮革转椅中。

“金珉奎，不好好做吗？”李志勋按下链接录音室的麦克风的收音键，虽然语气听起来差的要命，但皱起来的眉头却更多写满担心，玻璃窗隔开的录音室里，金珉奎反常的穿的很厚，带着崔胜澈的针织帽，太长的刘海遮住他眉眼，从外面往去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因为焦虑不安不停咬着的嘴。

“对不起”金珉奎轻声道歉，李志勋叹了口气冲他摆手

“出去喝杯咖啡调整一下吧，这样子怎么能行？”

金珉奎垂头丧气的走出去，却在门口撞见不应该在这里的全圆佑。

他并不是今天录音，他们分开的讯息早在双人间四分五裂的第一天传遍13个人的小群，李志勋一边说着那又如何，不还是一个团种种，一边把两人的录音顺序调开，他不擅长处理这种情感，只能生硬的分离，在某种程度上，96存在着隐约笨拙的相似。

 

“喝这个能行吗？”全圆佑先打破僵局，坐在楼下景观区的长椅上，金珉奎别扭的坐在他对面，低着头，手里握着罐装咖啡。

“嗯？哦，可以”金珉奎没有抬头，小声回应他。

两人就此陷入沉默，全圆佑望着金珉奎的头顶，默不作声，他想起自己曾经窝在沙发上，金珉奎耍赖拥抱他时，也会把头埋在他胸前，那时候他也只能看见他的头顶，但那时亲密无间，不比此刻遥远，全圆佑心口一抽，垂下头去。

良久，金珉奎忍不住打破沉默

“哥今天不是不录音吗？怎么还过来”他仍旧没有抬头，却打开了那罐咖啡，下一秒他又顿住，他听见全圆佑理所当然的回复

“想见你，所以来了”

金珉奎手上的拉环险些掰断

他没有觉得开心，反而不知为何，有一股怒气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为什么总是这样呢？总是在他下定决心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像打发小狗一样，突然递上零食或者玩具。摇着尾巴冲上去的时候，对方却好像从未招惹过你，总是淡淡的好像你和所有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亲一点的弟弟都不是。

“哥，为什么总是这样？”金珉奎仰起头，烦躁的质问：“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全圆佑看见他眼下一片青黑，皱了下眉头，没有疑惑也没有作答，他对于他的情绪了若指掌

“为什么总是说这种让我有错觉的话，明明.......”金珉奎说不下去了，他用收音堵住喉咙里的哭腔。

明明并不爱我，明明不愿爱我。

“对不起”全圆佑低声道歉：“以后会改的”

金珉奎心里酸涩，他要的不是解释，他要的是否认，他不要对不起，他想要的是全圆佑否定他，然后告诉他，我是爱你的。

但全圆佑只会说对不起，他用无数个对不起证明了他并不爱自己，比任何话都还要伤人。金珉奎张了张嘴，想说哥你说抱歉我会更难过，但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全圆佑会因为他说难过而不再做不再说，但又能怎样呢，他并不是因为爱他而不再做不再说。

那不如就让我难过吧，这样我就能够怨恨你了。金珉奎恶狠狠的在心里说，仰头喝完了那罐咖啡，随手扔进垃圾箱，起身想走。

全圆佑也跟着站了起来，从口袋里不知道掏出什么东西，小小一个

“是想来把你的东西带给你的，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我记得你不是一直随身带着吗？”全圆佑把东西塞进金珉奎垂着的手里，触感柔软，是个毛茸茸的玩偶小猫。

金珉奎望着手心里的那只小猫有些恍惚，这是全圆佑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其实也并不算是礼物，只是一起去PC房，全圆佑充网费得到的赠品，随手挂在他背包上，一挂就是很多年，那只白色的小猫如今却看起来蒙着一层灰，可怜兮兮的躺着。他当初搬走的时候是故意留下了这个小东西，说不清意图，只是把它放在双人间最显眼的地方。

但如今他突然觉得好笑，好像自己的百般算计不过是打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金珉奎捏了一下那只小猫，想要丢掉，又想还给全圆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塞进口袋里快步回了录音室大楼，全圆佑站在他身后一直没动，像是在等他回头看一眼。

 

 

金珉奎的录音顺利结束了，他第一次把全圆佑各种意义上的丢在身后让他从心底里产生一种胜利的快感，在无数次情感较量之中，他都因为更爱而认输，但这次他却因为自己擅长这件事而变得不服输，被爱的人才会因为失去而孤独。

当然，如果权顺荣没有接到那个莫名其妙气喘吁吁的电话，金珉奎的胜利将更加全面

“HOSHI哥，你来公司接一下圆佑哥吧，他在中心花园贩卖机那边。”

我并不是担心他，我只是人道主义，金珉奎评价自己。

 

 

全圆佑收起了那张海浪图案的地毯，用牛皮纸包好，放在玄关，玄关处堆积了好多件东西，但看起来都不是全圆佑会买的风格：颜色乍眼的骨瓷盘子、奇形怪状的水杯，设计感十足的针织毛线帽.......全是金珉奎的零碎物件，不知道全圆佑从哪里翻出来的，明明对方走的时候连签字笔都带走了。

双人间显得有些割裂，除了玄关以外都空空荡荡，全圆佑坐在沙发上望着突然变得巨大的沙发，突然站起来，从哪里不知道翻出来几个抱枕堆在自己身边，才觉得舒服一点，他蜷缩起来，在抱枕上带有的金珉奎的香水味包围中昏沉过去，如果金珉奎有认真看他一眼，就会发现，眼下青黑的不止一个人，全圆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从他搬走之后，丁点大的声音就会把他吵醒，没有同伴的双人房，偶尔会想看不到边的黑色大海，全圆佑望着完全的黑暗出神，身体像是被什么困住，无法翻腾，金珉奎常为他起夜留下的那盏小小琉璃灯也不再亮起——他搬走的那天将他连灯带盒全部拿走了。

被电话铃声吵醒是晚上22点，夫胜宽和李硕珉约他去吃夜宵，说是回归前的最后狂欢，他握着电话出神，卸掉框镜捏了捏鼻梁才回神。

“哥？来吗？在那家我们常去的烤肉店。”夫胜宽雀跃的声音还夹杂着DK断断续续的不能吃太多，减肥真的很痛苦的无用言论。

“......”

“哥？”夫胜宽看他久久不回答，有些担忧的叫了一声。

对面传来全圆佑刚睡醒的有些别扭的声音：

“珉奎去吗？”

夫胜宽愣了一下，小声回答他：“来的，哥，要是不舒服你就别来......”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全圆佑打断他，匆匆挂了电话。

他做了讨厌的梦，梦里金珉奎丢掉了那只毛绒的小猫，和喝完的咖啡罐一起丢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梦里画面太过于真实，让他的心脏被不知名的情绪攥紧了

 

 

全圆佑最后一个到，一群人熙熙攘攘的，把本来就不大的烤肉店挤满，还是照常包了店，全圆佑和围在门口的几个粉丝简单打了招呼，便快步进了店内，给他留的空位很贴心的放在了权顺荣旁边，和金珉奎中间隔了几个人，除非刻意扭头不然俩人不会对视，算得上周全的安排

“为什么这么慢！”权顺荣嘴上不满，却又把烤盘上新烤好的肉夹进全圆佑面前的盘子里，还帮他从一旁拿了罐可乐。

“走过来的，有些慢”全圆佑轻轻笑了一下，脱掉外套，露出里面在这个季节有点单薄的短袖。

李灿眼尖的立刻发现他左手肘关节有片不小的乌青，嗦完一口面问他

“圆佑哥手怎么了？”

全圆佑没作声，好像是没听到，那头的金珉奎也假装没听到，忍着想抬头看的欲望，埋头苦吃那碗水冷面，只是里面的黄瓜丝夹了三遍没夹住

当事人没听到，但是好奇鬼夫胜宽却一字不落的听到了，立刻扭头大叫

“圆佑哥摔跤了吗？怎么青了那么一大片”

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包括金珉奎。

全圆佑才恍若初闻的抬起头，结果正对上金珉奎望过来的目光，金珉奎一愣，火速低下头，全圆佑垂下眼睛勾了下嘴角，举着筷子，慢条斯理的嚼完嘴里的食物才回答道

“嗯，半夜上厕所撞到柜子拐角了。”他喝了口可乐，望着低头的金珉奎说：“因为没有灯。”

金珉奎的不锈钢筷子狠狠掉在地上。

“从宿舍拿点红花油吧，我从中国带的那个”文俊辉说着起身从旁边桌上给金珉奎拿了一双新筷子。

“哥也太不小心了，还没开始练舞就受伤”夫胜宽嘟嘟囔囔的去摸全圆佑的手肘，淤青一片，看样子还会继续蔓延：“没有用鸡蛋滚滚吗？看起来很严重”

全圆佑不以为然的摇头：“没关系，还好，不是很痛”

“所以，你穿短袖来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我们看见你撞伤了吗？”

崔胜澈挑了下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看他，又看看珉奎，场面安静了一秒，李硕珉在这之中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气息，大气不敢出，缩在金珉奎旁边，偷吃他盘子里的牛肋条。

“嗯。”全圆佑不否认，低头挑弄着面前的炒杂菜，沉默两秒之后抬起头看向金珉奎，不大不小的声音在烤盘滋滋啦啦的背景音中响起道：

“因为灯......好像是被珉奎拿走了。”

 

金珉奎望着面前的烤盘，上面的五花肉已经变得焦褐，边缘冒出晶莹滚烫的油脂，配着旁边的拌葱丝一定很好吃，他有些出神，像是看不到全圆佑投来的目光，食物的香气让他突然镇静下来，仿佛所有人都在等他说话，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一门心思想着那块儿五花肉。李硕珉忍不住撞了撞他，他才回过神

“嗯？”他不明所以，看向李硕珉睁圆的眼睛：“怎么了？”

“你把圆佑哥的灯都搬走了？”

金珉奎闻言想了一下转过头，面色平静的和全圆佑对视，终于说出那句话

“阿尼，哥，你记错了吧，那从头到尾都是我的灯。”

全圆佑难得愣怔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和不再波动的表情，只觉得指尖僵硬，最终躲闪起来，垂下头不语，崔胜澈看向他发白的指关节，打着哈哈将这场对话埋进煎烤的背景音中，全圆佑败下阵来。

 

李硕珉肩膀靠着金珉奎，透过缝隙看见他那只紧握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着裤子上的面料变得皱皱巴巴，李硕珉嘟囔着嘴抬手拍了拍，又替他把烤盘里那块油光锃亮的五花肉就着葱丝夹到碗里，金珉奎低下头用筷子夹起塞进嘴里，原来那块看似决定好吃的肉，一面刚刚好，但另一面已经焦糊，吃起来有令人难受的苦味。

原来食物也会这样错过时机，金珉奎本该立刻吐出来的，但他还是犹豫着咽了下去。

他舍不得，但却苦涩异常。

 

 

“圆佑哥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不怎么吃东西了？”崔韩率狐疑的看着看似一直低头苦吃，其实碗里的肉只受了皮外伤的全圆佑，忍不住问夫胜宽：“哥在偷偷管理身材吗？”

夫胜宽忍着心痛和口水，把自己碗里的五花肉移到崔韩率碗里，头也不抬的回答

“不是，可能没想到珉奎这么狠吧，台灯都分你我。”夫胜宽摇着头，觉得队内氛围风云诡谲，他一时之间摸不清心思。

全圆佑的确没吃几口东西，来时还觉得空荡荡的胃从刚才开始变得艰涩不堪，像是什么也放不进去，他强撑着吃了两口饭，脑子里却翻来覆去的想来之前做的那个梦，不知为何，他很久没有这么坐立难安，但其实不应该，明明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把面前的酒喝完，又从冷柜里取了几瓶。

酒过三巡，崔胜澈大着舌头和尹净汉打了电话，挂断前，尹净汉让他少喝点，他笑着应下，对面又问：圆佑和珉奎怎么样，崔胜澈挑了下眉道：不太清楚了。

金珉奎吃完最后一口肉，好不容易挣脱喝醉酒抱紧他絮叨的李灿，起身去了卫生间，站在洗手台前看了一眼衣服前胸粘上的油点，有些无奈的用水揉搓了一下，收效甚微，他也不再多做处理，自暴自弃的掸了掸，又对着镜子长出一口气，无声地说了句：做得好。

镜子里的人抿着嘴，两颊微鼓，像是不服输的松鼠，眼底却露出几秒的酸涩。

他转身想回去，却看见走进来的全圆佑。

对方依旧是那副老样子，黑框眼镜悬在鼻梁上，把他没什么浮动的表情遮挡的不剩多少，微长的刘海因为主人不耐烦的向后拨弄而翻起来，漏出额头，他酒喝了不少，眼神有些游离。

“哥。”金珉奎迅速叫了一声，没做停留要走，全圆佑却挪动一步挡住他去路

“那只猫呢？”全圆佑突然问

“嗯？什么？”金珉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说那只灰扑扑的毛绒玩具，他有些诧异，但还是回复他：“那只玩具吗？”

“嗯”全圆佑有些急促的追问：“在哪里？”

金珉奎看着他因为酒精有些泛红的脸颊沉默1秒，随即几乎是出于报复和宣誓一样，平静的回答他

“丢掉了，用不上了。”

尾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即使外面人声鼎沸，却也清晰可闻

那天的最后，全圆佑在珉奎转身离开的瞬间，扯住他手腕，问他

“珉奎呐，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为什么不问我为何突然提起那只猫，为什么不问我为何抓住那盏廉价的台灯不放，为什么不问呢？

金珉奎宽大的肩膀遮住了灯光，侧过头时逆光的角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有些苦涩却释然的回答他

“我不是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吗？”

 

 

我问了很多遍，你爱我吗？但你从不回答，你只说抱歉。

我不想再问了。

 

 

全圆佑再也没参加过一场有金珉奎在的聚会，他像是突然消失在金珉奎的视线里，团体的聊天房里也只是潜水，金珉奎偶尔从队友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也只是浅浅带过，大多是李灿和夫胜宽抱怨自己肉减不下去的时候提到几句不长胖的全圆佑，金珉奎听过就过，自顾自的啃着鸡胸肉，被噎到一样，锤了锤胸口，鸡胸肉泛酸。

他依旧住在崔胜澈的平层里，崔胜澈像是知道他要长住，还给他买了房间门牌，写着土豆珉咕，金珉奎无语说我到底哪里像土豆，崔胜澈揉揉他脑袋说，是不太像，更像狗崽子。

崔胜澈问他，要不要哥陪你去圆佑那里把你剩的那些东西搬过来，他摇了摇头，吃着手里的蜜瓜冰棒

“不去了，不要了”

崔胜澈打趣他：“不要谁了？”

金珉奎仰起头靠在沙发上不理会他，崔胜澈不依不饶的问他：“为什么不去？你怕什么？”

“以前害怕，现在不怕了。”金珉奎忽略掉他前一个问题

“怕什么？”崔胜澈翻弄着茶几上的杂志，随口问道

金珉奎咬掉最后一口冰棒，含糊不清的回答他：“怕他的回答”

“嗯？什么回答”

金珉奎没有再回答，摇了摇头，任凭崔胜澈再怎么追问，他都避而不谈，崔胜澈拿他没办法，躺在毛绒地毯上绞尽脑汁的想到底是什么回答。

金珉奎看着落地窗外开始放晴的天气，想起春天的时候和全圆佑半夜一起去汉江散步，黑咕隆咚的江边，他非要去握全圆佑的手，两只大手装在牛仔外套的兜里，鼓鼓囊囊，全圆佑笑骂他疯子，却任由他握紧，两个人肩膀紧挨肩膀一直向前，避开吃拉面的人群，全圆佑身上有好闻的桃子香气，似有若无的飘过来，金珉奎猛吸了口气

“哥身上太香了，比coups哥身上还香”

全圆佑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话”

两人溜达着回到家，在玄关挤着换鞋，双人间的玄关偏小，站两个成年男人显得有些拥挤，但金珉奎喜欢挤着站，非要跟在全圆佑屁股后面换鞋，全圆佑笑骂他神经病

“呀，珉奎呀，我要被挤倒了”全圆佑弯腰去解高帮帆布鞋的鞋带，金珉奎闻言立刻从背后抱住他：“收到，哥，我来扶你”

全圆佑被逗笑，好不容易换上拖鞋，金珉奎却不肯放手，从背后埋进他颈窝，连帽卫衣的后颈处总是会漏出一截皮肤，金珉奎轻轻啄吻着，全圆佑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哥”

“嗯？”

金珉奎不作声，想起在汉江边撞见在接吻的情侣

“怎么了？”全圆佑看他没说话。

“我真的很爱你。”金珉奎收紧了抱他的力度，胳膊环绕过他宽阔的肩膀，有一种过分契合的舒适感。

全圆佑没有应声，只是拍了拍他的手做回应，其实本该到此结束的，毕竟长久以来，所有的对话都会到此为止，金珉奎会忍不住去吻他，隔着单薄的衣料拥抱他，用毛绒的头在他颈窝蹭来蹭去，但爱意无法停滞不前。

于是金珉奎轻轻亲吻他的耳尖，询问他，他声音低沉，带着浓郁的期盼、欣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哥，你爱我吗？”他问

全圆佑闻言身体僵住，低头望见金珉奎横亘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他沉默几秒，抬手又拍了拍，只是这次的意思是放开。

金珉奎了解他，放开他，让他能转身面对自己，但是全圆佑却只是俯身摆好自己和他的鞋子，然后轻声道

“珉奎啊，对不起，我......”

“算了！哥”

金珉奎立刻语气急促干笑着打断他，逃一样的快步离开：“别说了”他的语气几乎是在呵斥，但全圆佑全在这一刻表现得成熟又冷漠，他不依不饶的提醒金珉奎

“我们说好的，只是住在一起”全圆佑靠在玄关处，像个审判者一样扶了扶眼镜，他语气温和，表情却疏远，明明语速缓慢，金珉奎却觉得利刃悬梁，他欲盖弥彰的打开冰箱，徒劳的寻找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珉奎，我们长大了。”后面的话有些残忍，全圆佑没有说完，在这个锋利冷漠的当间儿，金珉奎竟然还觉得他温柔，他沉默着想让时间快点流逝，好自欺欺人的回到湖面平静的时刻，但他又觉得胸口闷胀，一股委屈顺着心脏涌到喉头，他垂着头压抑着，攥着饮料的手轻轻发抖。

“抱歉珉奎。”全圆佑温和的叹道

“砰——”金珉奎手里的饮料被狠狠砸到墙角，理智被对方礼貌的道歉击溃，他咬着牙，看向面色如水的全圆佑

“一定要这样吗？全圆佑！”金珉奎觉得自己像个疯子，对方的冷静沉着愈发显得他沉溺过深，关系的失衡本应让他觉得不公平，但他其实很少觉得委屈或者不对等，因为他比自己想象中要更爱全圆佑，好像只要能和他拥有完整的一片空间，他就能接受所有，他像全圆佑那只最忠诚的小狗，呼来喝去与训斥于他来说都不及爱。

“我不需要道歉。”金珉奎深吸一口气，垂下头：“需要的不是道歉。

他烦躁的关上冰箱门，拿过茶几上的抽纸去收拾自己砸在墙角的饮料，锋利的易拉罐把漂亮的墙壁磕出一道不小的痕迹，金珉奎心疼的摸了摸，有些埋怨自己的冲动，他很爱惜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有他的心血。

“珉奎呐，如果你真的困扰，我可以.....”

“哥！”金珉奎轻声打断他的话，像是被抽走了一些力气，他蹲在地上仰起头看向站在玄关的他，仰视的角度让全圆佑成为了上位者，金珉奎望着他，喉头哽咽，他用两个人都足以听清的声音，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他说：“哥，你爱我吗？”

良久，全圆佑不忍的侧过头，冲动让他张了张嘴，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知道，分别其实可能发生在任何一天，所以他早已做好准备。

自此，金珉奎开始一场又一场的聚会，曾约定的双人旅行，他绝口不提，全圆佑把攻略删除，用游戏填满这突然的空白。

 

13个人的团队因为尹净汉的入伍显得落寞不少，夫胜宽一天念叨八百回尹净汉的名字，崔胜澈不耐烦的踢他的屁股，说净汉社区服务的时候要打成千上万个喷嚏，结果没想到却是站在最后一排练舞的全圆佑先连打三个喷嚏，崔胜澈扭头看过去，就属他穿的最厚，却也是他最先感冒，崔胜澈有些心疼，这家伙又瘦了很多，阔版的夹克本身就大，他在里面晃里晃荡的，一首歌的时间，提了八次裤子，权顺荣看着镜子里的他，恨不得立刻给他买条腰带。

崔胜澈走过去呼噜了一下全圆佑的后脑勺，对方戴着口罩，鼻音让他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哥.....咳咳，怎么了？”

“难受的话就回去休息吧，吃药了吗？”

全圆佑闻言苦笑了一下：“嗯，吃过了，结果忘记关窗户睡着了，半夜冻醒了”

“不然搬回宿舍去住吧，你一个人我也不是很放心。”崔胜澈替他拉紧领口，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微烫。

全圆佑摇摇头，也许是生病让他的防线变软，他轻声道：“想留在公寓”

崔胜澈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那里有......有什么东西吧。

全圆佑没有作答，头痛欲裂中他忍不住轻轻闭上眼靠了一下崔胜澈，但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腿一软晕了过去，差点摔倒在地，崔胜澈吓了一跳，堪堪把他接住，但还是发出很大一声动静，立刻有个人从练习室最远的地方冲了过来，其他成员也都迅速聚了过来。

全圆佑恍惚间只感觉有熟悉的味道将他拥住，怀抱的温度几乎让他落泪。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在双人公寓里，全圆佑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崔胜澈就推开房门，打开了灯，端着粥和药进来了，看见他醒了明显松了一口气

“哇！狗崽子，你要吓死你哥我吗？”崔胜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愠怒：“不舒服就休息啊，干嘛非挺着去练习，没说两句话晕倒了，我吓死了。”

全圆佑笑了笑，从床头柜拿过眼镜戴上，捏了捏鼻梁骨

“没想到这么严重，早上出门的时候只是头疼而已。”他接过崔胜澈递过来得药迅速吞下，又问：“coups哥送我回来的吗，辛苦了”

“少说这种话”崔胜澈没好气的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脖子，环视了一下房间，奇怪道：“你电脑呢？”

这房间里很空荡，除了床以外几乎没什么东西。

“在隔壁，这是珉奎的房间”

“哦......嗯？”崔胜澈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可是你房间里的床上什么也没铺，我还以为那是珉奎的房间，才把你背来这边的。”

全圆佑一顿，磕巴道：“嗯，这边.....更方便，更大”

崔胜澈想到什么，狐疑的去看他的神情，抱臂俯下身直勾勾的盯着他侧脸，全圆佑垂着眼睛喝粥，内心里盘算着崔胜澈接下来的问题，和回答方式，时间被拉长，全圆佑只是机械化的舀粥，捏紧了调羹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崔胜澈却没有再说任何话，他直起身，对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盯着全圆佑食之无味的吃完了那碗粥，伸手收起了碗具，扭头出了房门，全圆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刚松了口气，崔胜澈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扬声问他

“呀，全圆佑，你这家伙到底在怕什么？”

崔胜澈没有等他的回答，快步去了厨房。

全圆佑半张着嘴，选不出完美回答

 

崔胜澈挽起袖子把碗洗赶紧，又收拾了厨余垃圾，把剩下的粥放进冰箱，这才环视了一圈这间双人公寓，太空荡了，感觉13个人都能住进来，玄关处却堆得满满当当，甚至背全圆佑进门的时候还撞倒了一些杂物，都用牛皮纸包着，不知道是垃圾还是什么。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崔胜澈接起来，那头是金珉奎的声音

“怎么样了？”金珉奎的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崔胜澈在心里暗骂一声没出息后还是回答他：“醒了，吃过药了，粥也吃了”

“嗯，那就好，他盖得还是薄被子吗？”金珉奎趴在方向盘上，嘟嘟囔囔的

“看起来不是。”崔胜澈夹住手机，听出他是在户外，擦干了手：“不是让你先回家吗？怎么没回去？”

金珉奎叹了口气：“不想回去，哥，冰箱里有吃的东西吗？”

“没什么了，有两盒发霉的小菜，还有一个可能过期的面包带下去给你吃。”他以为金珉奎饿了。

但金珉奎沉默了几秒说：“我不吃。”

崔胜澈便了然，他没有挂电话，望着玄关放着的那堆东西，有些愣神，有个圆柱体的牛皮纸被他不小心弄破，漏出里面的一角图案，他像突然想到什么，对着电话那头的金珉奎说：

“珉奎呐，我记得你是不是买过一条海浪图案的地毯”

“嗯，对啊，就放在公寓门口，圆佑哥不会扔了吧”

“那倒没有”

“那怎么了，哥你想要吗？我再买一条给你”

“丑死了”崔胜澈嫌弃道，但又像是在错综复杂里探寻出一丝真心。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顺手打开油烟机，在噪音遮盖中，询问金珉奎

“珉奎呐，你之前说你害怕什么？”

“鬼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不是，是害怕全圆佑的什么回答？”

“嗷，没什么，不重要，只是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一些话，所以.......”金珉奎降下车窗，仰头望向双人间的楼层，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住的那间，里面竟然亮着灯，他愣了一下

那头的崔胜澈吐了口烟圈追问道

“所以什么？你怕从他口中听到的那句话是什么？”

金珉奎有点疑惑的望着自己亮着灯的房间，没有想太多的回答他

“莫.....还能是什么，我怕他说他不爱我。”

崔胜澈闻言轻笑了一下，把烟灰掸进垃圾桶里，望着那堆滑稽的东西

“那你有问过吗，他怕什么？”

金珉奎不明所以，心思全在亮着灯的房间上，深蓝色的窗帘没有拉上遮光层，金珉奎眼眶微烫，垂下头去，像不擅长博弈的棋手，喃喃道

“他才从不害怕，他是永远的赢家。”

崔胜澈摁灭烟头，笑着拨乱自己的头发。扭头走进全圆佑谁的房间，圆佑靠在床上正在回复成员们的消息，面色已恢复如常。

“圆佑呐，哥走啦。”崔胜澈笑着靠在门边：“冰箱里放了粥，饿了微波炉打一下就可以。”

全圆佑看着他脸上的笑，不知道为何，脊背发凉，崔胜澈舔了舔后槽牙，充满恶意的问他：“门口这些牛皮纸包着的垃圾，需要哥给你带下楼吗？”

全圆佑神色怪异的别过头，没有回答他，崔胜澈挑了挑眉毛离开了双人间。

 

 

 

 

 

 

回家的路上，金珉奎一言不发，眼睛却频繁瞄向副驾，崔胜澈好几次假意要说话，却只是深深呼吸了一下，看着金珉奎快要憋不住的样子，他鼻子出气笑了笑。

进家门的第一秒，金珉奎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怎么样？”

崔胜澈脱掉外套，装傻

“谁？”

金珉奎气的牙痒痒，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圆佑哥怎么样？”

崔胜澈瘫倒沙发上，侧过头看他，自顾自的问

“珉奎呐，你还爱他吗？”

金珉奎像是对爱这个字过敏，突然假忙起来，摸摸干净的柜门，又低头把整齐的拖鞋摆整齐，就是不回答。

崔胜澈叹气，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犹豫了很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他不再看金珉奎，面朝着巨大的落地窗，看着窗帘缝隙里的月光，幽幽的劝解他

“珉奎呐，现在放弃正是时候。”

金珉奎不吭声，背对着他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宽阔的后背像是在抗拒一切，沉默像日暮降临后的黑色蔓延在两人之间，崔胜澈在这个瞬间突然想起全圆佑通过电流传来的声音。

“怎么眼睛不舒服？生病了吗？”

“没有生病”

“......那珉奎呢？还好吗？没有生病吧？”

“嗯，没有生病”崔胜澈听见他艰涩的声音滑过来，遥远的像是大海的那端，全圆佑沉默几秒后轻声问他

“哥.......你说人为什么会害怕呢？”

一向最稳重最可靠的弟弟，在彼时却充满迷茫的询问他，声音颤抖。崔胜澈没有说话，轻轻敲击着键盘。

 

为什么爱与被爱，都会恐惧呢？

 

 

全圆佑吃了药沉沉睡去，金珉奎的床要比他的大很多，他却只缩在靠墙的一边，羽绒被将他拥住，隔绝出一小片天地，但房间空旷，寂静无声，他终于起了搬离的念头，往事不可追，只能向前，他想。

再醒来，是活生生被饿醒的，全圆佑饿的想吐，感冒倒是好了大半，导致食欲更加旺盛，他从床上爬起来，艰难的洗漱完，又光着脚捂着胃挪到冰箱前，准备把昨晚剩的粥放进微波炉里，但打开冰箱的刹那，他愣住了

双开门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发霉的两盒小菜已经不见踪影，他习惯喝的汽水倒是多了很多，过期的面包也变成了街角那家面包店的人气产品，全圆佑狐疑的退后一步，关上冰箱又打开，里面确确实实存在的东西证明他并没有睡糊涂。

“coups哥？”全圆佑试探着超冰箱里叫了一声，自然是没人回答，全圆佑伸手拿了个面包塞进嘴里咬住，又拿过手机准备问问是不是哪个成员来过了，这么贴心指不定是胜宽或者DK，但他聊天房还没打开，门口密码锁却响起密码正确的机械女声，全圆佑闻声看过去，嘴里的面包啪的一声砸在地板上，全圆佑恍惚中听见对方熟悉的声音

“起来了？”

是金珉奎

没错，他应该能想到的，这是他和金珉奎的公寓，拥有密码的也只有他和他。

“哦，珉奎呐”全圆佑回过神，有些慌乱的附身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面包，里面的鲜奶油粘在地板和他的脚上：“你怎么回来了？”

“嗯。”金珉奎倒是神色如常，只是没看他，把手里的参鸡汤放在餐桌上，又顺手抽了几张纸走了过来，自然的在全圆佑面前蹲下，擦掉了地板上的奶油。

“抬脚。”金珉奎语气生硬，却还是动作轻柔的替他擦掉了左脚上溅到的奶油。全圆佑不自在的瑟缩了一下，金珉奎却行云流水一般站起来拿走他手上那个脏了的面包，扔进了垃圾桶。

“脏了，别吃了，去喝参鸡汤吧”

全圆佑有点反应不过来目前的局面，却还是听话的坐上餐桌，打开了外卖食盒，金珉奎从冰箱里拿了罐饮料，在他对面坐下，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全圆佑目光躲闪着不敢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未在金珉奎面前觉得这么困囧，好像他一直是游刃有余的那个，更多的时候都是金珉奎谨慎着，畏惧着，欲盖弥彰着，偶尔像个贼兮兮的小狗掩耳盗铃，想到这儿，全圆佑忍不住笑了笑，喝了一口参鸡汤，汤还热着，是熟悉的味道，之前成员们一起喝完酒的第二天，他们俩捂着胃起床，很有默契的穿上衣服戴上帽子，蓬头垢面的去这家店醒酒。

“哥。”金珉奎突然叫他，把神游天外的他叫了回来。

“嗯？”他下意识抬头看他，对方直愣愣的看着他，金珉奎长得很标志的帅气，和全圆佑的风格完全不同，金珉奎长得很浓郁，全圆佑常摸着他的眉骨不说话，金珉奎会臭屁的撇撇嘴说，羡慕吧。然后探头亲吻他侧脸。

“为什么睡在我房间？”金珉奎打断他的思绪，开口直截了当的问他，身体前倾，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全圆佑不由自主的后仰，逃避他侵略性的问句。

幸好我今天戴的是那副黑框眼镜，全圆佑想，沉重的大框能把他眼底的慌乱遮挡大半，但金珉奎太反常了，他有些招架不住。

“嗯？嗷......”全圆佑琢磨着答案，金珉奎下一个问题却已经冲到脸面前

“门口那些东西为什么不扔。”

“嗷......要扔的，要......”

“要扔的你还包起来？为什么？嗯？”金珉奎身体不在前倾，他已经从全圆佑支支吾吾的语气中听到难得的胜利号角，他好整以暇的向后靠去，扬着下巴，紧盯着全圆佑，全圆佑躲闪着侧过脸，看向天花板的吊顶。

“准备这些，都是因为想见我吗？像那只没必要的小猫”金珉奎甩下重重一击，却不罢休轻声道：“哥就只是想见我吗？”

全圆佑不语，只是一味的抬头低头，看手，并不作答。

金珉奎却没有留下太多让他思索的时间，他从口袋里掏出小区的门禁卡放在餐桌上，向前推了推，又靠回椅背，嘴干舌燥，让他忍不住用牙齿去撕咬下唇上的死皮，下唇有微微痛感传来，才顶着他又张开嘴

“哥，我再最后问你一遍，真的是最后一遍了。”

金珉奎深吸了一口气，张嘴的一瞬间却因为太紧张险些破音，全圆佑听见他孤注一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全圆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你爱我吗？哥。”他声调荒腔走板，比破音还要好笑，但面色却凝重，不断地咬着下嘴唇，明明已经渗血。

全圆佑想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跟他说抱歉，说我们已经长大了，不要这么幼稚，不要感情用事，不要让简单的关系变得复杂，不要让一切开始，不要让分别变得有迹可循，不要说爱。

但他想起门口那些荒谬的物品，那些像琥珀一样落在回忆里的幸福片段，又想起金珉奎遥远的身影，和不再询问的话语，他张嘴想语气平稳的按部就班，但开口的刹那，心脏传来尖锐的痛感，让他咬紧了牙关，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心脏，但是太痛了，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哑然的张了张嘴，又垂下头。

金珉奎眼睛暗下去，不再看他，两人一起买的时钟稳定又冷漠的行走了好几圈，转动成为了最难以忍耐的噪音，金珉奎点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终于咬破了嘴角，他放弃了，现在真的成为了最好的时机。

崔胜澈的话还在耳边，他一边劝他放弃，却又告诉他，全圆佑把你剩下的那些破烂包的整整齐齐放在门口，住进你的那件卧室，用抱枕在沙发上堆成好笑的动物一样的窝，虽然我真不想让你们重蹈覆辙，但我也是他的哥哥，我必须要说，没有你他可能真的不行。

“金珉奎，可以做到吗？”

“什么？”

“可以不爱他吗？”

金珉奎扭过头，眼底潮湿的像上个雨季，让人想起满是水雾的车窗玻璃，和狭小空间里的痛哭，他垂下眼，眼泪倏地砸在木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他小声呜咽道

“胜澈哥，怎么办，我根本做不到”

 

 

“哥，门口这些东西都扔掉吧，我都不要了。”金珉奎手指终于离开那张门禁卡，不自然的站了起来：“走了，圆佑哥，就这样吧，好好休息。”

全圆佑依旧沉默不语

于是他站着扫视了一圈双人间便离开了，临走时甚至帮全圆佑摆好了玄关处的几双鞋子，出门时他没有再告别，好像只是出门买点东西，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全圆佑没再能与他对视。明明房间隔音很好，但全圆佑却在恍惚中好像听见他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的脚步声。

这本书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全圆佑却只觉得恐惧与疼痛，与他预想中相似又不全然一致。

为什么呢，明明他从不落下风，双方对垒中他每一步棋都走的谨慎微小，理智冷静，他完美平衡着爱与被爱的天平，保证自己在博弈当中永不危险，只要被爱的是他，即使有一天对方抽身离去，他也能全身而退。所以他握着爱的绳索，轻轻拉扯着，不断告诉对方，我会随时放手，但绳索却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对方才是胜者，大获全胜。

可我愿意了，我愿意输掉这盘棋，我想让你成为永远的胜利者，只要你别离开我。

只要，别离开我

几乎是身体本能一般，全圆佑立刻站起来，腰腹狠狠撞在桌角，他顾不上浑身上下到处传来的疼痛，只觉得这是最后一着。

他踢拉上鞋，转头拧开门向外冲去，却一头撞在谁身上，他一个措手不及，重心不稳朝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全圆佑仰头看去，金珉奎的脸出乎意料的进入他视线。脸上有一种劫后余生，几乎要哭出来但强忍着显得有些别扭的神情。

“？珉奎呐......”全圆佑愣怔，汹涌无名的情绪被撞得消散，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珉奎低头看了一眼他，想先扶他，又想先关门，慌乱的转动两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他隔着门槛和全圆佑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尴尬。

“哥，要去干嘛？”金珉奎支吾着，手放进裤兜又拿出来，明知故问：“丢垃圾吗？”

全圆佑不语，轻轻摇头，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刚才撞到的侧腰，隐隐作痛。

“你落下什么东西了吗？”全圆佑垂下头去轻声反问他：“还是想带走什么？”

金珉奎不说话了，双方都在进行一些让对方难堪的问题。

“先进来吧。”终于全圆佑打破僵局，金珉奎闻言往前买了一步，又转身关上了门，户外的白噪音被隔绝显得两人之间更加安静，金珉奎背靠着入室门，看着全圆佑因垂下头而露出的发旋，心里某个位置轻轻的软了一下，却又想起全圆佑的沉默不语。

“就那么难吗？”金珉奎露出有点讽刺的笑容：“对哥来说就那么难吗”

全圆佑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耐烦和急躁，开始慌乱，有浪潮从胸口涌上面庞，争先恐后的要从眼睛处滑落，他伸手一把拽住金珉奎的衣角，浅浅吸一口气，艰难的开口

“不是.....不是困难，珉奎，是害怕。”全圆佑忍着眼泪清晰的剖白自己的内心：“害怕.....你说爱我，又更怕你说不再爱我。”他仰起头想要让眼泪停止，却正好撞见金珉奎黑白分明，闪着亮光的眼睛，他像被锋利的刀剑击中心脏一样，无法阻挡的露出坍塌的模样，即使黑框眼镜阻挡，但金珉奎却从未如此清晰的看到过他的眼泪，像入秋的第一场雨，只是闻到风里落叶的味道，也会觉得悲伤。

金珉奎望着他的脸胸口钝痛，再也无法与他对峙，忍不住动作急躁的俯身去拥抱他，让他将头埋在自己肩膀，让他的呜咽消散在自己怀抱中。

“珉奎呐，我该怎么做呢？”全圆佑声音颤抖，不敢回抱他。

金珉奎不在乎他的回应，找到答案一般将他拥抱的更紧，他左手轻轻压着全圆佑后脑勺，几乎禁锢一样困住他。

“爱我吧，哥，就真实的爱我吧。”金珉奎哑着声音，压抑着眼泪乞求：“求你了”

全圆佑身体颤抖，忍不住轻轻回抱他。

“我会像你保证，永远爱你，永远更爱你，所以别害怕”金珉奎轻轻亲吻全圆佑耳侧，千遍万遍的许诺他：

“我会让你成为永远的胜利者，哥，我爱你。”

全圆佑不再抵挡，紧紧抱住他，真实又再一次的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像无数个共度的夜晚，只有两人的房间里，他偷偷亲吻熟睡中的金珉奎，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点，最终又忍不住俯身嗅闻他栗色发梢的香气，这场博弈的输赢已经在无数个的瞬间当中显现，只是我们不曾窥见，连金珉奎自己也是。

金珉奎不可忍耐的亲吻上来时，全圆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用额头抵住他，在呼吸交错间，闭上眼睛说

“珉奎呐，搬回来吧”他亲吻他的鼻尖，叹息道

“我爱你，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就不断爱你，只是惧怕让我否定，你的爱让我骄矜，我变成了自大的胆小鬼，你却一次又一次的给我转圜的余地，爱让你痛苦，让我恐惧，忽略了我们都在被爱。

 

金珉奎的手和爱意一样滚烫，在他脊背与胸膛上留下烙印，他难耐的仰头时，金珉奎探身过来，轻喘着咬他的喉咙，舌尖湿润，像个缠绵的吻。

 

金珉奎搬回来的时候，首尔又在下雨，零碎的雨滴被微风裹挟，崔胜澈厉声拒绝送他回来，并讥讽的看着噘着嘴撒娇的金珉奎，一把把手里的零食扔过去砸在他怀里

“滚啊，两个狗崽子”

金珉奎不客气的打开零食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跟他磨叽：“啊，coups哥就送我一下吧，外面在下雨，你不心疼我吗？”

“一般，我更心疼圆佑”崔胜澈打开游戏界面，全圆佑不在线：“你知道吧，比起你我一直都更疼圆佑。”

金珉奎不解的问他为什么，崔胜澈想了想，说

“不知道，也许我能看到，他只能爱你吧”

金珉奎心满意足的撇了撇嘴角。

崔胜澈最后还是耐不住金珉奎磨人的水平，开着车骂骂咧咧的把他又送回那套双人公寓，全圆佑穿着连帽卫衣站在公寓楼下，带着卫衣帽子，两边别在耳后，目不转睛的看金珉奎往下搬行李的时候，手踹在卫衣兜里一动不动，崔胜澈上下扫视他一眼，欠欠的伸手拽了一下他的卫衣帽子忍不住笑

“你就这么看着？”

“不然呢？”全圆佑理所当然的耸耸肩，金珉奎半个身子在后备箱里翻腾，还不忘埋怨他

“嗬，全圆佑了不起，真是一点忙都不帮。”

“阿尼啊，珉奎，你知道的，哥胳膊疼。”全圆佑笑着解释，却还是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小背包，背包上挂着那只灰扑扑的小猫，全圆佑忍不住捏了捏，抿着嘴笑。

 

“不要吵架！！”崔胜澈坐在车里探头厉声恐吓道：“不要打架！！”

又补充道：

“就算打架了，金珉奎你这家伙也不要哭着打电话让我来接你，换一个人吧，求求你们了！”说完不等金珉奎反驳，一脚油门开走了。

金珉奎和全圆佑连抱带拿的把行李搬回了双人间公寓

潮湿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全圆佑新买回来的，格格不入却又温暖异常的黄色台灯。

金珉奎在昏黄的光中和他接吻，苏打饮料残留的味道在舌尖互换，像是青春爱情片中最完美的结局。

 

“总而言之，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崔胜澈和金珉奎终于复合了。”

*破镜重圆，he

*cp仅珉澈

*现背，全文1.1w字左右

*勿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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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跟自己的队友谈恋爱是什么体验？

作为大型团总管队长，且对象是亲队友的崔胜澈对这个问题很有话语权。

跟队友谈恋爱，两个人之间基本不会有距离感，每天共有的行程会让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

离得近了，交流传达爱意的机会也会变多。既可以在第一时间掌控对方的心情，也可以每天都肆无忌惮地拥抱……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不做任何亲密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彼此，心里也会觉得幸福甜蜜。

看上去很美好对吧？

不，凡事都有两面性，有优点就会有缺点。崔胜澈现在就深刻地体会到跟队友谈恋爱的致命缺点——

分手了也还得硬着头皮同处在一个屋檐下。

崔胜澈和他的男朋友……准确来说是前男友金珉奎，目前就处在这种尴尬的状态。

2

分手归分手，但是崔胜澈对金珉奎长久以来关心、依赖已经从习惯变成了本能，把对方放在第一位几乎被他刻进了骨子里，很难说改就改。

无论是像年幼时那样继续和金珉奎打打闹闹，还是慢慢疏离和金珉奎保持距离，崔胜澈都觉得很刻意，很别扭，他一时间真的想不出到底怎么跟金珉奎相处。

分手的适应期还没过，又发生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回归的日子将至，所有人都忙得两脚不沾地。今天是确定定妆照的日子，在拍摄完小分队的定妆照后，Hip-hop team的四个人围照例在摄像机周围检查成果。

崔胜澈故意站在了离金珉奎最远的位置。

明明是四个人的合照，崔胜澈的眼睛却总控制不住地往金珉奎那瞥。可能是分手后遗症吧，在看到某个定格的画面时，崔胜澈恍惚了一瞬。

照片里的崔胜澈用狮子王一般不可一世的表情斜睨着前方，其他两个人也都是拽哥的表情，只有金珉奎的眼眸里充满了柔情，似乎还在看向崔胜澈的方向，正如他们没分手时那样。

金珉奎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崔胜澈用余光观察着同样站在相机旁边的金珉奎，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冷冷地盯着摄像机，好像照片里含情脉脉的眼神真的只是工作或崔胜澈的错觉而已。

又自作多情了啊……崔胜澈自嘲地叹了口气，分手了还想那么多干嘛。可崔胜澈还没慨叹完，一声沉闷的响声就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金珉奎不知道怎么地就勾住了摄相机周围的插座线，后退时被绊了一下，然后咚的一声往地上倒，不仅差点弄掉摄像机，还摔了个屁股墩。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金珉奎吃痛地叫了一声，龇着一口大牙。

看到金珉奎摔倒，崔胜澈想也没多想，三步并两步走，条件反射冲到对方面前伸出了手。

“没事吧？疼不疼？”

金珉奎倒吸一口气，忍着痛把掌心铺在崔胜澈递过来的手上，支撑着慢慢站了起来，故作轻松地对崔胜澈道了声：“哥，我没事，就是有点痛。”

以前金珉奎犯错时，总会牵住崔胜澈的手，像小狗一样细声细气地认错。现在，金珉奎也没放开崔胜澈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崔胜澈一下子就心软了。

“以后别这么冒……”崔胜澈刚想作势教育一下金珉奎，却突然反应过来，把没说完的“失”字咽了回去。

好像忘记和金珉奎已经分手了。

崔胜澈低头看了一眼，金珉奎还紧握着他的手。察觉到崔胜澈急转弯的态度，金珉奎委屈地皱起眉头，动动嘴唇，还没开始撒娇，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一僵，触电般缩回了手。

“那个，对不起……”金珉奎撂下这句话，逃也似地往化妆间的方向冲。崔胜澈不知道金珉奎在想什么，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金珉奎一不留神又撞到了门框上。

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看着略为滑稽的金珉奎，同为黑泡队队员的全圆佑和崔瀚率交换了眼神，拼命掩饰着嘴角的笑意。

可是崔胜澈笑不出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心中涌上一阵莫名的苦涩。

明明已经分手有一段时间了，还是适应不了。

习惯真的是种可怕的东西。

3

当然，世界上没有最尴尬的事，只有更尴尬的事。

崔胜澈看着金珉奎给自己发来的“？”，忍不住想给五分钟前的自己一巴掌。

五分钟前，崔胜澈窝在房间的气压椅上，翘着腿，哼着自由自在的小曲，悠哉地翻着手机。每次网上冲浪，崔胜澈都会去查找seventeen的相关资讯。

别问，问就是总管队长的自我修养。

崔胜澈的weverse关注的也就那几个人，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金珉奎发出的炫耀身材的健身照片。

根据金珉奎的原则，练了不秀等于白练。崔胜澈反复细品着那几张肌肉线条分明，性张力拉满的照片，啧了一声，果然每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崔胜澈想都没多想就顺手点了个赞。

继续往下划拉屏幕的时候，崔胜澈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和金珉奎分手，给前任的性感照片点赞似乎不太合适，于是倒回去想取消点赞。

好巧不巧，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卡了一下。崔胜澈郁闷地胡乱戳了几下卡顿的手机屏幕，什么破手机啊，该换了。

捯饬了有段时间，手机屏幕才恢复正常。

崔胜澈刚想取消点赞，却意外发现自己已经发出了一条评论。

看清内容后，崔胜澈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手机甩飞——

他在乱戳的过程中给金珉奎评论了一个红彤彤的爱心，还有一个涩气的流口水emoji。

崔胜澈本想趁金珉奎还没发现的时候快刀斩乱麻，取消点赞并删除评论，谁料金珉奎也正好在线，已经看到了这条评论，并在第一时间给崔胜澈发私信扣出了一个问号。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当崔胜澈绞尽脑汁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时，金珉奎已经发来了第二条消息。“崔胜澈，你那条评论是什么意思？”

看吧，爱与不爱的区别就是这样，爱的时候一口一个澈哩，现在只剩下冷冰冰的连名带姓的崔胜澈。崔胜澈腹诽着，暗骂着金珉奎的无情。

罢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没什么，只是觉得珉奎xi的身材很好。”崔胜澈愤愤地磨着牙，一划屏幕，发出了这条消息。

另一头的金珉奎靠在健身房的器材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加疑惑了。这哥到底想干嘛啊？

金珉奎还在头脑风暴时，掌中的手机迅速振动了三下。

崔胜澈又发了什么？好像是照片。

金珉奎点进去，看清楚时，头脑一热，鼻血差点不受控制地喷下来。

崔胜澈发了三张自己的热照，贴身的衣服显得某个地方更翘了。

金珉奎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默默地把这三张照片保存到了相册，却依旧装作冷淡地回复了一句“你又想干嘛？”

“我也想发weverse，请珉奎xi帮我挑一张。”崔胜澈看似诚恳地向金珉奎询问意见。

嘶……金珉奎看着这三张火辣辣的照片，陷入了沉思，他倒不是很想让别人看见这几张照片。

但是崔胜澈都这么问了，按他们现在的关系，金珉奎也不好推脱，反复对比后，他挑了曲线最不明显的那张。对此，金珉奎是这么解释的，“这张的光线最好。”

崔胜澈看着金珉奎的理由，冷笑一声。扯什么光线好，这张要是再暗点连脸都看不见了。

金珉奎啊，我该怎么说你呢？

4

慢慢地，崔胜澈看上去也适应了和金珉奎分手后这种不冷不热，闲着没事还能搭两句的状态。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只有崔胜澈本人清楚，他还是放不下金珉奎，总是会在脑海里反复地浮现关于金珉奎的回忆。

看到街上卿卿我我的情侣，崔胜澈会回想起他和金珉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光顾他们一起去过的饭店，他会联想到和金珉奎的酒水party；甚至看到路边被绳子牵着的小狗，他都会不受控制地联想到金珉奎……

这就直接导致了崔胜澈发呆走神的频率直线上升。

“在想什么？”洪知秀一声询问把崔胜澈的思绪拉了回来。

崔胜澈摇摇头，连忙否认。差点忘了现在还在大街上。

“帮我拿一下花，我系个鞋带。”洪知秀抬手，将手里的一大捧花递给崔胜澈。

崔胜澈应了一声，接过花乖乖地站在原地等。洪知秀最近舍弃了他的珠子，迷上了插花，一有空逮人出来买花。

在以前，陪洪知秀买花是尹净汉的工作，但是去的频次多了，尹净汉烦不胜烦，这份工作就落在了洪知秀唯二的另一位亲故崔胜澈身上。

崔胜澈只顾着等，丝毫没注意到在他背对着的路口，金珉奎从便利店走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拐了过来。但是，他在发现崔胜澈、洪知秀二人后，一个急刹车退了回去，靠着墙边暗中观察起来。

系好鞋带后，洪知秀站起身，拍拍手，朝崔胜澈眼神示意。崔胜澈立马心领神会，把手里娇艳欲滴的一大捧玫瑰花交付到洪知秀的手中。

不远处的金珉奎看到这个画面，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在他的视角里，崔胜澈深情地捧着玫瑰花，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洪知秀手里，崔胜澈背对着，他看不到崔胜澈的表情，但是洪知秀笑意盈盈的脸，他看得一清二楚。

深秋时节，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帅哥同框，明明是很养眼的画面，对金珉奎而言却异常刺眼。偏偏洪知秀还发现了面色凝重的金珉奎，对他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金珉奎表情越来越难看，一跺脚，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啊嚏！”崔胜澈打了个喷嚏，怎么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走吧，请你吃饭，犒劳你一下。”洪知秀拍拍崔胜澈的肩，戏谑地看向金珉奎离开的方向。

啧，又有好戏看了。

吃完饭回来的时候，落日的晚霞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点缀着星辰的夜空。

跟洪知秀告别后，崔胜澈回到了自己住的楼层。已经快十一点半，明天还有行程，其他队友估计都已经睡下，崔胜澈放轻动作，洗漱完毕后悄悄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崔胜澈不打算开灯，摸着黑顺着墙一步步地走着，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房门，就被一块横在他房门口的不明物体绊了一下，或许是被踢疼了，那块不明物体吃痛地闷哼一声。

什么东西啊……崔胜澈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了一下按键，微弱的荧光打在了金珉奎那张360度无死角的帅脸上。

……这家伙怎么在这？好像还睡着了。

“喂……”崔胜澈捏了把金珉奎的脸，想把他叫醒，可是金珉奎睡得很沉，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上散发的淡淡酒气提醒着崔胜澈他喝醉了。

崔胜澈跟金珉奎在一起很久，对他喝醉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这种情况下金珉奎是叫不醒的。

他又尝试了一下把金珉奎拖到沙发上睡，可是他现在很累，根本拖不动这个接近一米九的大块头。

……

前男友深夜买醉还在我房间门口睡着了怎么办？

浏览器是万能的，崔胜澈输入内容搜索着，点赞量最高的答案是“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最好再给他来一脚”。

显然，崔胜澈可不想踹金珉奎，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迈开腿，想从金珉奎身上跨过去。

谁料刚迈出一只脚，另一只刚伸过来，脚下的金珉奎突然一个熊抱搂住崔胜澈大腿，突如其来的拉力让崔胜澈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他赶紧扶住门框，才稳住身体。

“别走……”金珉奎靠在崔胜澈的身上，细声细气地哼着，难得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崔胜澈听到这句话，停顿了一霎，眼神也一下子柔和下来，他伸出手，还没抚上金珉奎毛茸茸的头顶，金珉奎就紧接着喊出了第二句话“别走，我还能喝……”

有一句啊西不知当不当讲，崔胜澈前一秒还有被感动到，后一秒就被打回了现实。他拨开金珉奎的手，跨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崔胜澈立刻关上房门，顺手反锁，一骨碌爬到了自己的大床上，闭上眼准备好好睡一觉。刚闭眼，金珉奎可怜巴巴地蜷在门口的画面就浮现在崔胜澈眼前。

金珉奎好像只穿了件单衣，深秋时的昼夜温差大，他就那样在地板上躺一晚会不会感冒？

会吧，应该会吧……

真好笑啊崔胜澈，你们都分手了你还那么念叨他干嘛。崔胜澈自嘲地拍拍脸，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要狠心一点。

就算金珉奎在外面怎样都别理他。

嗯，对，就这样。

吱呀——

两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打开。崔胜澈提着一张毯子，走到金珉奎跟前，骂骂咧咧地帮金珉奎盖好。

崔胜澈你真的是心软的神。崔胜澈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5

“啊嚏！啊嚏！啊嚏！”崔胜澈坐在摄影棚的折叠椅上，连续打了三个喷嚏。一旁的尹净汉实在看不下去，扯了两张纸巾递了过去，崔胜澈道了声谢谢，直接拿着纸巾揉上鼻子。

托金珉奎的福，昨天晚上崔胜澈把唯一的毯子拿给他盖了，结果就是金珉奎屁事没有，崔胜澈倒感冒了。

崔胜澈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又在心里把金珉奎骂了一遍。

金珉奎就站在离崔胜澈不到十五米的地方拍摄个人写真，或许是因为心虚，他的眼神一直往崔胜澈的方向飘。

中场休息时，累了半天的成员们都有点饿，于是金珉奎主动请缨去帮所有人买面包。

手长脚长就是有优势，不到十五分钟，金珉奎就提着几大袋面包回到了摄影棚。金珉奎不仅买了成员们的份，还自觉地带了所有工作人员的份。

金珉奎挨个地分着面包，到崔胜澈面前时，他明显变得有些紧张，手里拿着的面包险些掉到了地上。

崔胜澈先一步接过面包，道了声谢谢。

“那个……coups哥，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金珉奎垂着眼眸，小心翼翼地道着歉。

崔胜澈大度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后，没再多给金珉奎多余的眼神。没有追问理由，没有好奇结果，这样冷淡的态度下，金珉奎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哥，我……”金珉奎犹豫着，明显还想说点什么。

“我知道，就这样吧，金珉奎。”崔胜澈抬眸，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金珉奎停顿了一霎，讪讪地转过身去继续给其他人发面包。

崔胜澈打开包装纸，面包那种烘烤后的香气沁人心脾，轻咬一口，他惊喜地发现这是他爱吃的蜜瓜面包。这让崔胜澈的心情瞬间明媚了不少。

“哎，coups的面包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眼见的尹净汉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凑到崔胜澈的面包前仔细观察。

崔胜澈也跟着瞥了一眼尹净汉手里的普通面包，好像和自己手里味相俱佳的蜜瓜面包确实不一样。

洪知秀闻言立马赶到了战场，确认只有崔胜澈一个人有蜜瓜面包后，冷不丁地来了句调侃：“啧，这明目张胆地偏爱。”

“别瞎说，已经分手八百年了。”崔胜澈面不改色，继续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尹净汉指了指蜜瓜面包。

“他把我害感冒了，算补偿吧。”接着，崔胜澈把前一天晚上金珉奎倒在自己房门口的来龙去脉都抖了出来。

洪知秀听完后，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你知道珉奎为什么会喝醉后倒在你房门口吗？”洪知秀半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还在发面包的金珉奎。

崔胜澈迷茫地摇摇头。

洪知秀把和崔胜澈买花时被金珉奎撞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崔胜澈，运用了些细节描写、场面描写，顺便加了点夸张和比喻的修辞手法。

“……然后珉奎就像受委屈的少女一样一跺脚，红着眼睛，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伤心欲绝地转身离开了。他走的时候，一阵秋风拂过，卷下了一大片残败的枯叶，想必珉奎的心情也和那些落叶一样，飘忽不定，找不到归宿吧。”

崔胜澈听洪知秀吹得天花乱坠，单挑一边眉毛，显然不信。

“真的。”洪知秀面不改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梳理好完整的故事线后，崔胜澈缓缓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珉奎去喝酒，还守在我房门口，是因为吃醋？”

洪知秀得到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

崔胜澈啧了一声，皱着眉头，又啃了口面包，俨然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你们这架非得吵吗？”

“你们这手非得分吗？”

尹净汉和洪知秀无语地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补刀。

崔胜澈低着头，听到这两句话，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盯着手里的蜜瓜面包，也没再说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尹净汉和洪知秀以为是他们讲得太过，把崔胜澈噎没声了，刚想道歉，崔胜澈却突然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蒙上水雾，他小声嘀咕：“又不是我提的分手，是金珉奎提的……”

6

崔胜澈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他和金珉奎分手的具体经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身边的所有人都默认是他提出的分手。

所有人的眼里，金珉奎都是对崔胜澈抱有百分之一万爱意的人，他可以陪崔胜澈打打闹闹，可以让崔胜澈尽情依靠，可以让崔胜澈随意撒娇……

是啊，金珉奎就是崔胜澈最稳定的港湾。崔胜澈也在媒体面前坦言，自己这个哥哥在珉奎面前像个弟弟。

在其他人面前，崔胜澈要成为靠谱的队长、成熟的大人，但在珉奎面前，崔胜澈可以无所顾忌地卸下所有防备，在年下的他面前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分手的那天，崔胜澈从公司加班回来时已经很晚，连续三个小时的会议让崔胜澈身心俱疲。可就算是很累，崔胜澈依然绕道去便利店给没吃晚饭的金珉奎买了他爱吃的拉面，还带了一杯热可可。

在强撑着疲惫跟其他队友扯出笑容，打了招呼后，崔胜澈回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

“哥，要喝水吗？”金珉奎也没睡，他一直守着，等崔胜澈回来，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迅速起身去冰箱里找了一瓶水，拧开瓶盖后递给了崔胜澈。

崔胜澈抿了一口水后，继续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便利店的拉面和热可可被他顺手放在了沙发边，待会再告诉珉奎，给他个惊喜吧。

寂静的夜，空荡荡的房间，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因为过度疲倦，崔胜澈并没有察觉到金珉奎奇怪的状态。

“胜澈，你可以也对我笑一下吗？”金珉奎犹豫着开了口。为什么前几分钟还可以对其他成员笑意盈盈，现在却对我面无表情呢？

崔胜澈昏昏欲睡，扯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他闭着眼，没有看到金珉奎受伤的眼神。

“为什么哥可以对其他成员开心地笑，却不可以对我开心地笑呢？”金珉奎把崔胜澈的疲倦当成了敷衍，眼眶已经开始泛红，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

但是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崔胜澈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崔胜澈轻声问了一句。这句话音落下后，屋子里陷入了空旷持久的沉默。

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只有厨房里暖黄的灯光照明着，窗外的月光从落地窗倾泻而下。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酵，酝酿。

“崔胜澈，我们分手吧。”金珉奎突然开口，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道响雷，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崔胜澈。

崔胜澈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弹起来，用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金珉奎。

金珉奎低着头，垂着眼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他不敢直视崔胜澈，“哥，你好像没那么爱我。”

“我以前一直在想，你是爱我的。”

“但是你好像只把我当成一个可以敞开了心思依靠的人。”

“为什么你可以对其他成员开心地笑，唯独对我不可以？难道在他们面前你就不累了吗？”

“我知道你是总管队长，你肩负着很大的责任，你要把爱分给每一个人，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你对我的偏爱，可是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

“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依靠，一个牢固的依靠……”

轰——

金珉奎后面说了什么，崔胜澈也听不进去了。“你好像没那么爱我”，这短短的八个字，却发挥出了千钧之力，一下就把崔胜澈砸入谷底。

原来金珉奎是这么想的？

于崔胜澈而言，随心所欲是他面对自己最爱的人才会有的表现，不用看对方眼色，不用抱以太多的人情世故，难过时不必隐藏，疲惫时不必伪装，把最真实、最柔软的一面展现在对方面前。

崔胜澈本来也不是个开朗的永动机，身上肩负的担子和责任压迫着他变得更强大，也更疲惫，他在不断地供给爱，也需要被爱，就像一罐烈性的樱桃汽水，如果没有补给，气泡迟早会耗尽。而金珉奎那个像葵花一样明媚的人，就是崔胜澈最安心的港湾，是让他补给能量的地方。

金珉奎是那个最让他安心的存在，是他最难以割舍的爱。葵花需要阳光，崔胜澈知道，金珉奎也需要爱，崔胜澈也知道。

崔胜澈一直都是一个做大于说的人，他喜欢爱有回应，却很少用语言表达爱意。可是金珉奎却把崔胜澈的做大于说，当成了一种冷漠，一种没那么爱他，只是把他当个牢固依靠的冷漠。

不是这样的，珉奎在我心里是最独特的存在啊……

崔胜澈的心也是肉做的，他也很受伤，如果金珉奎早就这么想，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好好沟通，而是直接就提了分手？

一切矛盾的爆发都是积蓄已久，或许安全感就是这么一天天丧失掉的。崔胜澈承认自己脾气不好，性格暴躁，有时候会对金珉奎看似冷淡，有时候会过于沉溺金珉奎散发的爱。

但是他在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都没有谈过恋爱，金珉奎是他的第一个恋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给足对方安全感？

崔胜澈只能慢慢学，可是还没等他学会，金珉奎就放弃了，一句“你好像没那么爱我”就轻易击溃了崔胜澈所有的努力。

所以，崔胜澈对金珉奎发自内心的信赖和独特的爱，只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的笑话吗？

金珉奎哭了，在崔胜澈的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看着对方泪流满面的模样，崔胜澈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痛得他喘不过气。

如果金珉奎跟他在一起是件痛苦的事情，那他宁愿放手。

“好，分手。”

崔胜澈从喉咙挤出这几个干涩的字眼后，头也不回地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房门，把自己捂进被子里，失态地哭着。

我明明那么爱你，你却觉得我不爱你……

而崔胜澈给金珉奎买的拉面和热可可，依旧装在塑料袋里，静静地躺在沙发上。

7

得知真相后，尹净汉和洪知秀哑然。导致金珉奎和崔胜澈分手的矛盾，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小打小闹。

“那你打算怎么办？”尹净汉重新看向崔胜澈，眼中闪烁着担忧。

“就这样吧，好聚好散，反正我们都续约了，还要在一起待上好几年，不是吗？”崔胜澈咽下最后一口蜜瓜面包，把包装纸揉成一团，随手一抛，包装纸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稳稳当当地落进了垃圾桶。

扭过头的时候，崔胜澈刚好对上金珉奎炽热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金珉奎收回了视线，而崔胜澈则看向了不远处的落地窗。

好聚好散啊……

从那天以后，崔胜澈似乎真的放下了，他没再对金珉奎表现出尴尬，也没有了刻意感，就像是对待其他成员一样，偶尔跟金珉奎开个玩笑，也会尽心尽力地照顾金珉奎。

可金珉奎依旧能察觉到不同，好像崔胜澈把其他成员当朋友，当家人，只有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朋友以下，仅仅是队长和队员的原点。

8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就从秋天迈入了冬天，今年的冬天没有雪。

屋外寒冬凛冽，冷风呼啸而过，拍打在窗子上，发出呜呜的响声；包厢里十三个人聚在一起，开着酒水party，气氛火热朝天。

“Cheers！”十三只手臂举起酒杯，在空中短暂碰撞后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包厢里的音频没有一刻是空着的，结束了大半年来的劳累，即将迎来短暂的休息期，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崔胜澈靠在角落里，看着兴奋的成员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吵吵嚷嚷间，权顺荣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提着酒杯站了起来，把大部分成员吓了一跳，看着挤成了十点十分的眉眼，不用多说，这家伙肯定又喝醉了。

“首先，我要感谢我们最亲爱的总管队长S.coups……”权顺荣的每一个音节都落在了崔胜澈意想不到的位置上。

“我们能有今天，多亏了coups哥啊……敬你一杯！”权顺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成员们看着权顺荣略为滑稽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他又喝醉了。

崔胜澈挑起眉毛，琢磨着权顺荣还想说什么。

然后权顺荣紧接着就来了句炸裂的话。

“还有，要感谢珉奎，一直照顾着coups哥……唔……”

权顺荣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李知勋强行捂住嘴拉到了凳子上。酒后误事就是这样，尤其是权顺荣这种人菜瘾还大的，一喝醉就什么都忘了，连金珉奎崔胜澈已经分手好几个月了都不记得。

一时间包厢里陷入了沉默，除了权顺荣以外的大多数人都还清醒着，都在偷偷看崔胜澈和金珉奎的眼色。金珉奎的表情也僵了一下，他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崔胜澈的方向。

出人意料，崔胜澈本人没有什么大反应，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笑容，跟没事人一样，甚至举起酒杯对着金珉奎的方向示意，“是啊，感谢珉奎对我的照顾……”

虽然笑着，但是比生气还可怕。这是大多数成员们的真实感受，崔胜澈笑得他们脊背发凉。

9

以后一定要让权顺荣戒酒。这是崔胜澈的真实感受。

今天晚上聚餐的时候，崔胜澈并非看上去那么淡定。实话实说，在听到权顺荣说他和金珉奎的时候，崔胜澈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快速用余光观察金珉奎，发现金珉奎也在看自己。

真是的，分手好几个月了还要搞这出。

崔胜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平静、最淡定的反应，让这件事情过去了。

洗漱完毕后，崔胜澈回到房间，仰躺在床上，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自己与金珉奎的所有记忆。

还是放不下啊……崔胜澈缓缓坐起身，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月光越过寒风，倾泻入户，房间里的空调吹着暖气，对抗着室外的寒冷。

这日子以来，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不在乎的样子，可心底却始终藏着对金珉奎的眷念。他可以欺骗所有人，包括金珉奎，却骗不了自己。

他还是爱着金珉奎。

那又能怎样呢？金珉奎已经不要我了……崔胜澈的心底泛起苦涩，把头埋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哪个成员闲着没事三更半夜来敲自己的房门。

“谁啊？”崔胜澈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穿上拖鞋，晃晃悠悠地朝房门口走去。

门刚被打开，崔胜澈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进了怀里，动弹不得。这个身高的成员除了金珉奎还能是谁？崔胜澈诧异着，刚想开口询问，却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颤抖。

“哥……”金珉奎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只吐出一个音节，就说不下去，紧紧搂住崔胜澈，发出了小狗一样的呜咽，像是憋了很久，才发泄出来。

崔胜澈向来看不得金珉奎委屈的模样，分手后的埋怨和崩溃，在金珉奎把他圈在怀里，哽咽着呼唤他的时候，一瞬间通通消散了。崔胜澈伸出双手，轻轻拍着金珉奎的后背，安抚着金珉奎。

“别哭了，我在。”崔胜澈语调平稳，声音温柔而低沉，像是哄孩子般。

良久，金珉奎才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眶注视着把心疼写在脸上的崔胜澈。崔胜澈抬手，轻轻抹掉金珉奎脸上残留的泪痕。

“哥，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金珉奎在分手五个月零四天后第一次坦诚地向崔胜澈吐露心声，“对不起，是我自己矫情，总觉得你没那么爱我……你那么好，你是总管队长，你要爱每一个成员，不能只爱我一个，可是我就是这么自私……”

“我知道你很爱我，知道你会在下班之后还专门去给我买晚饭，知道你总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知道你只会在我一个人面前像个小孩子……”

“可是我就是很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如果我不能让你依靠，我也像个小孩子的时候，你就不那么爱我了……”

金珉奎从来也没有想过真的要跟崔胜澈分手，那天晚上他只是试探性地提了一嘴分手，只要崔胜澈反驳他，骂他几句，他就能继续开开心心地围在崔胜澈身边。

可是崔胜澈就毅然决然地同意了。这让金珉奎落实了崔胜澈没那么爱自己的想法。

这些天来，崔胜澈对金珉奎都是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于金珉奎而言，不在乎比恨还更伤人。恨好歹还带着感情，不在乎就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今天晚上崔胜澈在聚餐上的表现，真的伤到金珉奎的小小玻璃心了。

……听了金珉奎的话，崔胜澈算是把分手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了。

一个怀着少女心事患得患失，另一个像小公主般使傲娇性子，稀里糊涂地就分了手，崔胜澈突然觉得很好笑。

“真的是pabo啊……”崔胜澈结结实实地回抱住金珉奎。

“谁是？”

“我们都是。”

明明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事情，硬是拖了五个月零四天，唉，我们真的是pabo啊。

10

和好后，两人马上贴在一起谈分手感想。

金珉奎说，他在拍摄小分队定妆照那天突然摔倒，是被照片里自己深情的眼神吓到。

他在崔胜澈回复自己weverse的时候，兴奋得直接单手把杠铃举了起来，看到崔胜澈发的三张照片后，鼻血差点喷涌而下。

他看到洪知秀和崔胜澈一起去买花时，嫉妒得牙痒痒，然后拉着李硕珉喝酒，喝了个烂醉后直接倒在崔胜澈房门口，第二天酒醒后，发现身上盖的那张熟悉的樱桃毯子时无比惊慌。

他在摄影棚发现崔胜澈感冒后，自责地跑去给崔胜澈买蜜瓜面包，顺便打个幌子给所有人买，显得不那么刻意。

崔胜澈越听，笑得越开心，原来这些天来真的不是他一个人在患得患失。金珉奎见崔胜澈笑得猖狂，恼羞成怒地搂住崔胜澈的腰，气呼呼地说：“不许笑！”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崔胜澈连忙收敛了笑容，抬头贴上金珉奎的脸，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

黑暗之中，金珉奎注视着崔胜澈流转着光芒的眼眸，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最后缓缓开口：“胜澈，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去。”

“……好。”

11

群组：复合者联盟（11）

尹净汉：孩子们，喜大普奔，崔胜澈和金珉奎终于复合了！粗卡！

李灿：谢天谢地，这几个月来他们两个的低气压真的很可怕，粗卡！

权顺荣：多亏了我的助攻。

李知勋：也多亏了我的演技。

洪知秀：还得多亏我想的主意。

总而言之，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崔胜澈和金珉奎终于复合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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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罗本，入股珉澈吧，我们正主的糖比磕的人多，虽然我们冷，但是只要你现在入股，你就是拓荒元老啦！

(´▽｀)ノ♪

       01

　　有很长一段时间，崔胜澈陷入了一段奇怪的梦魇之中。模糊的梦境和含糊的呓语让本就艰难入睡的休眠成为了新一轮的痛苦。

　　“或许，我们应该再去看一次医生。”彼时，崔胜澈正挥舞着手里的游戏手柄吐槽着令他困扰的梦境，而他的哥哥坐在一旁的软沙发上，犹豫着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这句话，似乎医生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像是个禁忌的词汇。

　　“呀！哥怎么突然......”他想说为什么突然这么吞吐，却又想起家中近段时间一模一样如同复刻般的目光，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我会去的。”

　　尽管游戏还在热闹的发出背景音乐和响亮的音效声，正急速下降的血条却昭示着控制它的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神游。于是门关上的同时，崔胜澈扔掉了手中的东西，转头也把自己扔进了床里。手机在枕头边静静的躺着，崔胜澈抓起了它，在屏幕解开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点进了置顶的群聊里，那是公司下达通知的地方，但此刻的它已经被三天前的崔胜澈设置成了免扰模式，在又一次在群里没看见任何与自己相关的字眼时。

　　手指在空中顿了顿，还是认命般的落了下去，崔胜澈安抚着自己不安跳动的沉重良心，万一有什么事要让我通知孩子们呢，毕竟我是队长啊，劝慰自己的话又一次让他背回了队长的名头，于是就像当时沉默的设置一般，现在又沉默的将群重新挂回了置顶的位置。但它仍旧安静的一言不发，挂着昨晚寥寥几句对话。

　　文字紧跟着文件机械的把这个群变得冷硬，少有的活气便是昨晚金珉奎在群里回的那个表情包，是一只白胖的兔子伸着手比着OK。于是崔胜澈又打开了他和金珉奎的私聊，最后的聊天停在了上个星期的周六晚上，他们说了最近的行程、说了队友们又各自闯了什么祸、说了最近新开的餐厅，可对面的人偏偏没问一句他的情况又或是约他见一面。

　　崔又气如法炮制的将手机也丢去了远处的沙发。

　　没有了亮眼的光，直到这刻，屋里游魂般飘荡的人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又过去了一天——一个没有行程，不需要早起妆造，没有人叽叽喳喳的围绕身边的安静却枯燥乏味的休息日，又或许在外人眼中，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病休期。

　　崔胜澈没办法不承认自己的确生病了，那一瞬间的濒死感至少真实的让他惶恐了这半个多月。更何况，现在又有个奇怪的梦境在攻击着他难得的睡眠。医生他已经找过了，给出的回答无非是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放轻松，多休息一段时间，不然再增加几种药物辅助治疗。已经在休息的人又要怎么休息呢。缺席的活动，难得有却又因为身体而取消的行程安静的躺在手机里，甚至连粉丝的留言都没敢看的人，又要选择怎样的方式去忘掉忧虑的一切。直到今天他仍会有惶恐自己是不是要即将死掉的时刻，那一瞬间会盖过所有，包括他一直坚定的想要尽快回归集体的决心，又或是想要抛弃忧虑的意图，都在呼吸被扼在喉咙里时瓦解。

　　他彻底变成了一个被情绪左右的人，尽管他也知道自己生病了，但仍然被这个结困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法踏出一步。

　　谁来救救我吧，崔胜澈挠着头发无声的哀嚎着，然后房门在他的注视下被人缓慢的推开，门缝里探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可能是因为屋里的光线太昏暗，对方眨巴了半天眼睛似乎才发现瘫坐在一团被子里的崔胜澈。两个人无声的对上视线，又奇怪的默契着一言不发。直到门缝中的人终于把自己整个挪进了房间，长长的一条杵在门口亮出了他的白牙。

　　“hiong”那个长条开口说话了，明明只是单个音节，却黏糊的拉长了尾音，于是像极了撒娇。就像以往一样，每每往自己肩膀上依靠哼哼唧唧的咕噜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话语，让人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今天好像也是这样，那人十分自然的略过他的回答，自然的街上自己的尾音，边往床边靠近。

　　“哇hiong，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昨天去补拍镜头来着，我们一起去了上次我们讨论的那家饭店，还在开业搞活动呢，就是没太远了，带来了估计也吃不了，要不然真应该带给你尝尝。还有还有，上次你没找到的那件衣服你猜我在谁身上找到了。哈哈哈，是hoshi,他穿着它去聚餐来着。话说.....我饿了，哥。我可是开了快四个小时的车过来的，真的要饿扁了，快陪我去吃点东西。”

　　崔胜澈被扯着胳膊拉了起来，对方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几乎要把他拉进怀里。崔胜澈也没拒绝，被人半搂着拉出了卧室。即便是回到家里，他也很少踏出自己的卧室，所以迈出第一步时，崔胜澈便狼狈的打了个冷颤。身旁的人敏锐的跟着停下了脚步，好像有灼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头顶，附带着探究的目光。于是崔胜澈把自己的头低的更低试图掩饰那些仓皇的神色。但显然对方比他的速度更快，摁着他的肩膀帮他扭过身去，打开门把他又塞回了房间。

　　崔胜澈疑惑的抬起了头，许久不打理的头发已经长过了眼睛。

　　那人抬起手轻柔的剥开那些碍事的发丝，直视着他的眼睛。

　　“哥还好么？”

　　“在房间里等我吧，好嘛？”

　　崔胜澈呆滞的点了点头，房门被人关上，他又重新回到了昏暗的黑色里。但眼前还残留着刚才面对面完全遮盖住自己的高大身影，就像是那天在舞台上一样，那人同样转身走来，背对着所有目光、镜头和光亮，把他遮的严实，独留下那双湿润明亮的双眼露着担忧的探寻。

　　“哥还好么？”他也是这般发问。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崔胜澈扶上了自己的额头，明明才过去不久，但似乎那些让人痛苦的时刻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头久违的开始阵阵发痛，他胡乱的挥着手想要摸到一个可靠的东西扶着自己坐下，于是歪着身体卸了力一屁股坐在了软沙发上，然后被手机硌了个正着。本身是不觉得会有消息传来的，但还是鬼使神差的摁开了屏幕。意外的是，上面显示着至少六条未读的消息，来件人的姓名后面还跟着他挑选了好久才添上的小表情——mingyuU·ェ·U。

　　而卧室的门又一次被人推开，这回翘着唇角的小狗端着两碗拉面走了进来。崔胜澈摁开了手边的台灯，于是暖色的灯光倾泻着铺满了四周，他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拉面替换掉那份冷掉的午饭，而安静了许久的房间终于又迎来了叩响房门的人。

　　“呀，金mingyu，我们要用手抓面吗？”

　　金珉奎站在桌子的对面，冲着他挑着眉毛，呲着牙齿快活的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两双筷子。

　　“哪有人把要用的筷子放进兜里啊，还怎么用啊。”

　　“有的用就不错了好嘛，我就两只手，就连门都是麻烦妈妈给帮忙开的，你要不要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就来说人家啊。”

　　“干嘛没大没小的，要喊哥啊。”崔胜澈无端的笑出了声，只觉得那些嘈杂吵闹的日子好像隔了好久终于又回来了。面前的金珉奎还是那么的令人可爱又可气，总想和他吵上几句才愿意平和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为什么突然来了？”明明一直也没关心过我的情况，崔胜澈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稳的像是最普通寻常的闲聊一般，问出了他期待许久的问题。

　　“想哥了。”对方一如往常的炽热直白，和他在讯息里发来的话一样，诚实的，还有他的眼睛。

　　崔胜澈突然迸发了无限的渴望，于是他从碗里抬起了头：“hiong ”试探的发出那声称呼。

　　金珉奎拿着筷子的手应声抖得明显，但又很快重新运作起来，夹着大口的面条送进了自己的嘴巴：“wuli澈哩啊，怎么啦。”小狗很快适应了他的角色，就像是当初他提出这个游戏时一样，慷慨的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我想你需要个拥抱。”

　　而崔胜澈也正好需要一个温暖舒适的空间安心的落下，于是他们在桌旁抱成一团，不知道是谁的胳膊用尽了力气，崔胜澈只觉得两个人的骨头都碰在一起。不同于在小绿屋里如同摔跤比赛般的致命拥抱，此刻更贴切的来说，崔胜澈愿意把它成为......依靠。

　　这是一个只属于他俩的秘密游戏，一个让哥哥当弟弟，让弟弟当哥哥的奇怪又混乱的游戏。

　　原来金珉奎早就看透了他的不安与空透的身体。

　　在他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在被恐慌症笼罩，只当自己因为接连不断的小事和忙碌没有空隙的行程折腾的身心疲惫而已。只有金珉奎在那场两人的饭局上对他说出劝告。

　　“哥是把自己当钢铁侠用了么，一颗机械心脏所有什么也不怕，什么都往里装。哥总会疲惫的，试图依靠我们一下可以么。”

　　“不如让我当哥哥吧。”那时的金珉奎提出了这场游戏的开端。

　　崔胜澈甚至不知道金珉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时隔很久终于在睁眼的第一瞬间不是回忆光怪陆离的梦境，而是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睡了多久。

　　或许是不知不觉超过他半个头的弟弟真的长成了一个大只的抚慰犬，宽大的肩膀和沉稳的心跳轻易的叩开了他的泪腺。久违的，崔胜澈懊恼的拍着自己的脑袋，哭肿的眼睛在隐隐作痛，也不知道他的心里话顺着眼泪淌出去了多少，只记得金珉奎一遍又一遍在耳边低声的说着安慰的话。

　　“我很想念哥，所以一直在等你回来。”

　　“哥也可能不是生病了，只是终于脱掉自己的外壳，愿意做回胜澈哩。”

　　02

　　为什么要把狮子变成猫咪的原因，金珉奎捋顺着毫无顾忌疲倦的倒在练习室地板上呼呼大睡的某人的发丝，那双总是透露着无限生机和强硬坚定的眼眸终于在此刻合上了眼皮沉浸在睡眠之中。他好像总是能随意的睡着，明明上一秒还窝在他的怀里抱怨这次的编舞力度好大，下一秒再扭头，人就已经顾头不顾尾的钻进了自己的外套，用厚实的布料裹住自己的脑袋打着细小的鼾声。

　　但如果他是真的睡着就好了，金珉奎无声的叹着气。快掉到苹果肌上的黑眼圈证明着崔胜澈的睡眠还是依旧的差劲，但每每短眠醒来那人总会做出一副重回状态的模样将自己的声音铺满整个屋子。

　　狮子总是这样么，因为强大所以不肯示软，尽管内心无比期待会有同伴来为自己疗伤，但仍然固执的选择窝在自己的屏障里残喘着一次又一次逼迫自己用力的站起来。无法否认这似乎是称王的必经之路，但强大如此，也总有一天会被身体中堆积生长的那根刺穿透身体的时候。那不如变成一只猫咪吧，翻开最柔软的肚皮，与我相依，挨过这些难过的冬天。

　　所以人终究是自私的吧，金珉奎被自己突然来的感性发现逗笑了。

　　在早几年刚来到公司的时候，崔胜澈是给他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人，一副准练习生的姿态不苟言笑的确给他带来了些压迫感。更何况他也能从表情和主人还没学会掩饰的眼神中捕捉到崔胜澈隐约的那些不满。但尽管如此，公司真正递出邀请时，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那时的练习生不少，就连学校和身边早就被捞走的人也不在少数，但他常常会想起那个在车站里第一眼望去冲他招手的人，也将那双眼睛留在了他的梦里。

　　那时的崔胜澈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大人，他跟公司的师哥们一起训练一起出行，在新人面前充当大哥的身份享受了一阵威风。后来呢，他来到了这群弟弟里，他依旧是最大的哥哥，用弟弟们给他的起的外号来形容——混世魔王，那是一点没错。但金珉奎喜欢这样的崔胜澈，像是一个支柱一般扛起了他那时乏味又痛苦的训练时期。在他还在为自己的虎牙总是磨到嘴唇而难过时，崔胜澈已经掌握了如何撒娇耍赖皮逗制作组姐姐们开心的方法，于是百试百灵得到了许多偏心来的甜头，比如控制体重时期杜绝出现的巧克力牛奶。可。它们总会被人悄悄的在某个隐秘的瞬间塞进金珉奎的口袋里，然后附赠一个得意洋洋的wink。

　　后来终于有一次，在香肠又用熟悉的手法塞进自己兜里时，金珉奎抓住了那只手腕，手的主人压根不知道他会这么做，还潇洒的背对着自己扭着胳膊费力的伸进来，于是两个人稀里糊涂的撞在了一起，蹲在窗户下揉着各自发痛的脑袋。

　　“哥总共就拿到两根，给了三木还给我，那你吃什么。”

　　“我？我已经不需要这些营养了。mingyu才是 ，要多吃些才对，有张模特的脸，也要有模特的身材啊。”

　　金珉奎真在两个多月后开始了他拔高的日子，突增的饭量让副代表围着他走了好几圈也没看出来那些饭到底吃去了哪里，仍旧是细细的一条，只不过某天被李知勋惊奇的声音宣布了他长高的事实，于是他变成了长长的一条——这是崔胜澈的形容。

　　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越来越紧张的饭费，还有令人烦躁的生长痛。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崔胜澈正用着很大的力气像以往一样跳上他的背，但这回他没能稳稳的拖住那个人，反而伴随着一声哀嚎捂着腿倒在了地上。崔胜澈被吓到了，那是金珉奎第一次看见一向威严的哥哥如此失态的时刻，于是他立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好的回复对方的询问。

　　“我还好，只是有点抽筋，可能是刚才练完舞没拉伸。”金珉奎看着崔胜澈快要瞪出来的大眼睛露出了自己的虎牙，他知道崔胜澈喜欢这个，但对面似乎根本没心情再看这些，他已经把这次抽筋全部赖在了自己的身上，愧疚不停的从他的眼睛涌出来，直到金珉奎伸出了手向他说出了请求：“哥抱抱我吧，我会好很多。”于是，他如愿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但崔胜澈还是缩进了自己的壳里，从那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再没跳上过金珉奎的后背，即便金珉奎因为间歇难熬的腿痛不得不去医院检查而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因为劳累的抽筋而是生长痛时，崔胜澈也拒绝了这些任何能带来危险的动作。当然这里排除了他玩游戏上头时冷不丁的从背后揽住脖子将人放倒，又或是像一块贴纸黏在谁的身上，不过很快，他又会把自己撕下来。

　　但他仍旧时刻围在自己的身边，金珉奎敏锐的察觉到了始终获得的偏爱。

　　是休息日崔胜澈总会搬回来成箱成箱的牛奶，是依旧源源不断塞进自己兜里的零食，是在自己碗里的饭都吃光还意犹未尽时，崔胜澈一边吐槽自己像只小猪一样一边拨进来的饭菜。是在任何一个人开自己玩笑时适当走出来解围的时刻，是第一次接受采访时紧张的抠着哥哥的尾指，也可能是那些频繁、有意义又或是心照不宣静默相拥的瞬间。

　　所以，19岁的金珉奎希望崔胜澈可以永远是他的哥哥，一个代表着安全与绝对信任的存在，一个像栖息地一样始终陪伴、引导的年长者。

　　但此刻，24岁的金珉奎推翻了所有的愿望清单，他的指尖落在了浅眠的人微微蹙起的眉头上，试图抚平那些痕迹，但却反而弄醒了那人。他又一次直视着那双眼睛，可那里现在只剩下疲惫和数不清的细碎的红血丝。

　　崔胜澈的恐慌症还没好全是个小范围的得知的秘密，其中就有金珉奎一个，不过例外的是，他不是被告知的，而是在练习室寻常的练习中看出了崔胜澈别扭的端倪。他不是没想过上去质问这位对自己一点也不手软的家伙为什么不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就像崔胜澈刚宣布停止工作时一样，他不想把他看成一个所谓生病的人，只是一只猫科动物终于肯漏出肚皮罢了。

　　所以成熟的金珉奎先生在一晚上的思考后开始了他的大计。节目中，崔胜澈又一次被小狗推去了人群的最前面，那双大眼睛迷茫的四处寻找着始作俑者，于是金珉奎指着挪过来的镜头大声的说：“哥一直做的很好，再为我们做一次吧。”

　　哥一直做得很好，你就该站在队伍的最前端，金珉奎听着熟悉的嗓音露出了满意的笑脸。

 　 即便是金珉奎想破了脑袋，他也没能在自己引以为傲的优秀记忆力中找到崔胜澈明显变化的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崔胜澈又从那个小滑头变成了冷着脸的哥哥、前辈也是队长。刚来时的压迫感早在崔胜澈来小绿屋的一周后彻底被人亲手打破，被夹着的脑袋和崔胜澈标志性的吃了空格的笑声让金珉奎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奇怪的哥哥，更何况后来的崔胜澈真正做到了撒娇的最高奥秘，哪会有人受得了那双无辜大眼睛的注视，往往很快就会败下阵来，毕竟崔胜澈也知道自己很可爱。

　　尽管他也曾因为崔胜澈具有迷惑性的冷脸而担忧过对方不喜欢自己，但在那些困在地下室里，出道遥遥无期却被人丢在面前引诱的时日里，金珉奎几乎和崔胜澈成为了同辈人一样熬了过来。好像只在前半年的时候喊过几声哥吧，金珉奎思索着仅存的记忆。但他可以保证的是，胜澈是他喊出口过最多的称呼。无论是在镜头前被人骑在身下又或是摁倒在地上拼命的求饶时，又或是在被对方没有轻重的打痛时生气的发出埋怨，叫出口的永远是对方的名字，甚至是互相起的那些滑稽的名字。所以，金珉奎几乎忘记了崔胜澈在离开那间屋子后，也是个令人信服的前辈。

　　“哇，mingyu哥，你们队的scpous前辈真的好吓人啊，刚才路过我差不点都忘记打招呼了，他应该不会生气吧。”同公司的后背训练生弟弟一脸担惊受怕的跑了进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金珉奎的脑袋宕机掉。

　　“胜澈哥？有那么夸张么？”金珉奎笑着吐着气，然后被面前突然整齐到诡异的点头吓得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

　　彼时他们是刚出道的新人，整个组合运行起来的初始，也是崔胜澈陷入忙碌的初期。

　　没当过队长的人突然要帮公司分担一半的责任，崔胜澈为此断断续续的失眠了一个月，这甚至可能是后来他睡眠质量低下的导火索。附着在一起的13个人好像变成了一股透明的压力，死死的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于是，崔胜澈不止一次的顶着发痛的喉咙拖着沉重的身体，和团队一起跑去各种各样的路演，然后开启公司、宿舍和练习室三点一线的枯燥但繁忙的行程。

　　而金珉奎能做的只有在暖气不够的宿舍里提前为崔胜澈铺好被子，等待夜幕里崔胜澈会偶尔提着夜宵回来的脚步声。这是一开始，后来就更放肆了些，金珉奎会直接睡在崔胜澈的床上，直到冒着冷气的人迫不及待的钻进被窝紧贴过来，然后借着他的温度揉搓着自己冻僵的手脚。包括但不限于冬天，最后这索性变成了一种习惯，即便是夏天的某些夜晚，金珉奎也会赖在崔胜澈的床上睡着，默默回来的人也不会叫醒他。上下铺的小床睡一个成年男人就已经够狭窄了，更何况又加了个金珉奎，所以崔胜澈只会在他翻身舒展身体抢了过多的床铺时，才会小声的提醒他往里面去些，然后习以为常的爬上床，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睡着。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为了不吵醒成员们而借着月光摸进来的队长大人在靠近床边踩到了从床上滚下来的某个不知名物体而大声尖叫起来时，这温馨的同床时期宣告了结束。尽管金珉奎可怜兮兮的使用上了上目线攻击，但崔胜澈终究还是摸着自己日渐脆弱的心脏狠心的摇了摇头。

　　这是他们对那些日子最常回忆起的记忆，也是他们提起时笑的出来的故事。

　　但现在，崔胜澈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柔软的模样。金珉奎如此想道。

　　被人吵醒的崔胜澈顶着鸡窝一样炸起的短发揉着自己的眼睛，最近明显圆润起来的脸颊让此刻的动作都显得更加幼稚起来。

　　“哥真的很可爱呢。”

　　崔胜澈还是羞涩的笑着。

　　刚刚摸透自己心意的年轻人热烈的无声注视着彼此的面庞。

　　先动心的人的总会更快的陷进这段感情，于是崔胜澈孩子气的从地上爬着跳了起来，指着似乎还在感叹他可爱眯着双眼的金珉奎大声的叫了起来。

　　“呀！所以承认吧金珉奎，是你先输给我的。”

　　金珉奎不可置否的摊开了双手：“但，是哥先来爱我的。”

　　03

　　病痛是使人脆弱的不可避免的短期，就像是花朵在某一瞬间进入了生长的不应期，所以即使常常在锻炼的人也在病来时不情愿的倒下。金珉奎仰躺在床上，无法忍受的疼痛在抬手间愈加剧烈起来，他只好放弃自理的想法，彻底躺回去瘫成一条，高声指挥着腿伤初愈的崔胜澈。

　　崔又气大人正因为他隐瞒自己腰伤的事而正在进行第三小时的冷战，甚至在此期间温柔的回了他发的帖子，在现实中却是连一个正脸都没转过来。他需要的手柄被人扔了个抛物线落在胸前的被子上，周边像带着怒火特效的人在屋里忙碌的乱晃，送来了洗干净的水果甚至整杯温热的水，却仍旧吝啬的避开他每一个试图示好的目光。于是金珉奎只好看准时机在那人又一次来到床边时精准的捞住了他的手腕。

　　“痛！”

　　“抻到了么？”

　　果然装可怜永远是对付崔胜澈最好的方式，金小狗漏出了个讨好的笑容，将人往自己的身边拉。或许是害怕拨开他的手会伤到他，又或是因为担心才生气的人愿意接受这个台阶，金珉奎没费力气的将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们终于像前几天电话中说的那样，亲昵的靠在一起，但代价，是两个人前后脚停止了活动。“我错了，我不该瞒着哥的，但是前几天确实只是发酸而已，就像我们平时练舞过度一样。”金珉奎嘟嘟囔囔的开始解释，然后他听见耳边传来了清晰的叹气声，偏过头去看，声音的主人正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但金珉奎可以读懂他的心，甚至在那些作祟的遗憾感上还要加上他的一份。

　　“我们很快就会回归，不是嘛”金珉奎学着金米粒的样子用自己被搞得乱糟糟的短发去蹭着崔胜澈的侧脸，终于崔又气绷不住的弯起了嘴角，在他不断缩紧的手施力前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

　　“mingyu啊，我们好像总是差点运气。”崔胜澈抠着手指，不安的情绪又一次在夜晚找了上来，遗憾缺席的失落感如同空谷的回响，在这刻更加猛烈的震荡发出声响敲击着他的脑袋，他只能再次依赖自己的爱人，在皮与皮相贴的温度中汲取所需的安全感。而金珉奎也确实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揽着爱人的那只手，像是以往每每失去力量时又或是被击溃的前夕得到的拥抱一样，熟悉的气息让他在一瞬间放松的铺开了自己身体甚至是情绪，在此刻，他要比崔胜澈更需要这个拥抱。

　　“我们胜澈哩还是那个患得患失的哥哥呀。”金珉奎故意学着打趣的可爱语调，手却一下一下规律的抚摸着他才染完的头发，被折腾的发丝毛躁的缠上圆润的指尖。“今天医生摁完我好像舒服很多，明天要是可以的话，我给哥洗头好么？哥的头发都要枯了，要常护理才是。”

　　崔胜澈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没怎么打理它的人也是才意识到自己的脑袋究竟是被摧残到了什么程度，但他立刻摇着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你赶紧老实休息，养好了伤才能回去见克拉们。”一个月前亲口说出的话这回又被人送了回来，金珉奎欲哭无泪的闭上了眼睛。下一秒一个略带湿润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睁开眼便是哥哥那双好看极了的大眼睛，他曾见过里面淌过无数的情绪，而今天它又一次变成了怜爱和心疼。此刻更是在对视间显眼的红了一圈，小狗只好慌乱的将手落在那双眼睛上。

　　“呀，真是的，明明你现在才是生病的那个人，怎么还要让你来哄我。”崔胜澈笑着努力吸回即将不受控制溢出的眼泪，他向来是一个能忍的人，即使在最难过的时候，他也能做到克制自己的眼泪不会使自己变得狼狈，但这个能力总会在金珉奎这里失效，强硬的人又一次自认矫情丢盔弃甲的放下了自己坚持的硬壳。

　　“在男朋友面前还要克制才是不对吧。”小狗擅长抚慰人类的情绪，更懂得如何治愈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伴侣“是因为哥也总是哄我啊，会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变成一个可靠的哥哥。”小狗不会平白无故的爱上一个人类，爱情也不会过分的落在天平的某一端。

　　就像在他曾放在告白草稿里的那句话一样。爱，是均价的交换。因为被给予了最真挚的爱，所以才拥有了无穷爱人的力量。

　　所以真心换真心，所以，珍爱无价。

　　共同买了这个秘密小家入住的第一天，两个人提着酒瓶在空无一物的房子里喝的伶仃大醉，就连崔胜澈都被酒精熏红了眼睛，两个人捧着对方的脑袋辩论到底是谁先对谁动的心。他们像是个编撰历史纪要的作家一般摸着时间线一路朝着过去奔袭，无数次吵架，无数曾因尴尬而被埋藏的故事又或是事故全都被拉出来溜了一遍，直到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现对方都在唱RAP似的说着快嘴，根本没听对方到底在说什么而双双生气的分坐到了飘窗的两头。

　　自认为爱对方胜过爱自己的两个人都没能说出那个问题的准确回答，可能他们也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在哪个瞬间对方就那么自然的住进了心里。

　　或许是永远透彻的目光，是额头相抵滑下的泪水，是疲倦时慷慨借出的怀抱，是千万人欢呼声中的遥远对视。又或许是轻巧落下的亲吻，是偷来的短暂欢愉，是舞台上被人借机说出的大胆情话，是提出又故作羞涩的成年礼，是狭小单人床上交缠的四肢，更可能，是两个相互帮持的人艰难踏出的每一步。

　　但或许在今天，金珉奎拥有了一个全新的答案。

　　爱人此刻正乖巧的侧坐在他身旁，一脸懊恼的摸着刚被自己揉到炸毛的发型，不自觉嘟起的嘴巴和感受到他的注视后投过来的控诉的小眼神让金珉奎瞬间笑出了声。崔胜澈是一个可爱的矛盾体，金珉奎是这么形容他的，坚硬但柔软的内心，不想过多涉入交际却需要人关心的幼稚小孩。是受了委屈只是憋在心里消化，消化不了才懂得找自己安慰的pabo，也是在自己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被强硬停止工作时，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人。

　　崔胜澈病休回归的那年，队里的忙内李灿曾在一场小组饭局中搂着金珉奎的脖子向他整整竖了一分钟的大拇指。“哥真是太棒了，恋爱后的胜澈哥真的温柔好多，上次录节目还和我谈心来着。”李灿夸张的瞪圆了眼睛以来表示自己强烈的语气，甚至恨不得能在这句话后面加上三个显目的红色感叹号。就连粉丝都在谈论中发现了队长大人的微小变化，他更加擅长的开始运用自己天然的可爱，知道撒娇会让很多事情办得轻松起来，也愿意将那些信任和爱意勇敢的剖漏出来，像是炫耀得到的爱一样展示着金珉奎在崔胜澈这里最独特存在的事实。

　　金珉奎承认自己是个比起想更喜欢去做的人，但总是闯祸的小狗需要一个监护人留在身边才是安心，于是两个各怀忧虑的人凑在了一起，两条单薄的灵魂在那些时刻被彼此救赎。

　　“就当休息了。”崔胜澈突然间开口“沉积之后我们才能带来更好的东西，不是么。”他扭过头去找寻爱人的眼睛，小狗的圆溜溜瞳孔的冒着笑意，他知道，金珉奎一定会认同他的想法。有些默契是爱的底蕴，更是势均力敌的实体，两个目标一致契合的人，才能再一次走进一条分岔路口去往更远的未来。

　　“我们一直是幸运的，只不过我们需要比别人多走一些路。”

　　金珉奎安静的接受了来自爱人的亲吻，唇瓣相依时心跳如同鼓点震动般的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鲜活的回响，直到今天为止，他仍旧会在某些时刻感到明晃晃的心动。所以他更加用力的回吻了过去，管他什么没拉上的窗帘，还是令人情绪低迷的深夜，他只知道嘴唇传来柔软的触感，颤颤巍巍的睫毛下是那双他最爱的眼睛。

　　他的爱人拥有着最明亮的双眼，能映出他的面容和全世界。

　　而他拥有了亲吻那双眼睛的权利，也拥有了眼睛的主人。

　　就像人们常说的，爱人如养花，金珉奎始终坚信，拥有无尽的爱，贫瘠之地也能绽放出最清透的灵魂。

　　于是他摘下了月亮，成为一个私藏的小气鬼，而那些翻涌的爱意会在每一瞬，嵌进他们的身体。

·Mingyu x S.Coups

·杀手au

·本篇集合年上、双强、高甜等元素

·大家都是纯坏人不洗白，只是为了爽（）

·是小葵生日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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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k+

·雅俗共赏

      “如果人们在罪恶中相爱，

        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作响的程度。”

          ——埃米尔·左拉《为了一夜的爱》

1.

       金珉奎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无意识睡了一会。可惜醒来发现任务还没结束，他探头看几眼，假心假意地高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对方回答得又凶又狠，好像是一口气憋着突然吐出来一样，手里的刀重重砸在侧边人的肩胛处，卯着劲把人撞出去。还能站在他旁边的已经不多了，喷溅的血几乎要将人给浇透，糊在睫毛上迷住视线。

       不出两分钟应该就能完成，金珉奎掏出手机打电话，视线一刻不离中间人的身影。

       那周围像是围着金珉奎绕了一圈，各式液体肉块横飞，愣是一点没碰到金珉奎，可能全让某个人给挡没了。金珉奎挑眉笑，随手掏了块手帕给他：“这是第几单来着？”

       崔胜澈单手接过，先把脸上的血污抹几下才回答：“第88单。”

       “哦，那也快了。”沙发铺的布被抛在地面，勉强隔出一段干净的空间。不过走路的人得走得快些，不然那血水很快就会把布给浸透，“加油哦，离91不远了。”

       浑身脏的人才不在乎这些，但还是学着在金珉奎身后走，将布料踩出几个带血的鞋印，问道：“我早就想问了师父，为什么非得是91这个数字，人家定要求不都是定整百整十数的吗？”

       清道夫来得很快，远远地就瞧见那车灯。

       “硬要说原因的话，我喜欢这个数字。”

       身上的衣服带了血没法上车，崔胜澈反包住外套丢到后备箱：“那为什么不能是19？”

       他接着熟练地掏出防尘布要给驾驶位包上，以防自己开车时身上的东西蹭到座椅，金珉奎从另一头给他扯走，平铺在副驾的位置：“因为左右位有区别。”

       崔胜澈的眼里透出浓厚的不解，金珉奎却没再理他，转头冲下车的崔翰率打起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按你俩这接单的速度，过没几天可能又得再见面。”崔翰率侧脸示意全圆佑先进去，两组老带新组合不约而同地都让新人动手，自己站在皮卡旁边点两根烟抽。

       全圆佑是清道夫组难得来的新人，崔翰率自己挖到的。当时被叫去处理全圆佑家暴爸的尸体时，那小孩就直愣愣地蹲在旁边看，还顺带帮忙递工具清洁剂什么的，转头崔翰率就把人给拐走了。

       不知道天赋点点在哪里，全圆佑学起清理步骤来是又快又好，主要是练手的机会太多了——这里指金珉奎和崔胜澈这组三天两头的接单，几乎是不停的。崔翰率吸了几口烟，偏头看金珉奎只是指尖掐着，又不真的抽：“好歹休息几天吧，你俩都快把白宫地皮的钱赚出来了。”

       “反正也不是我动手。”从金珉奎的角度能看见坐在副驾位置的崔胜澈。

       崔翰率伸头去跟着看，笑了声：“呦，不心疼啊？”

       金珉奎没接话，直到火点子快烧到过滤芯才后知后觉的疼。

       幸好现在是半夜，除了皮卡几乎没什么光，崔胜澈能躺在暗处里吐几口血气，糊在嗓子眼的感觉实在难受。他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像是五脏六腑错位那样，不过他也不太懂，毕竟也没真错位过。好在没到非要去医院的程度，可能是挨的几棍子打出来的，其他冷兵器只在皮肤表面留下创口，现在已经止住，不是大事。

       烟蒂留给崔翰率解决，全圆佑面无表情扛着几具尸体出来后直接往皮卡上放，碰到金珉奎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金珉奎上车时崔胜澈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睡还只是单纯闭目养神。小孩没穿外套，缩成一团怪可怜的，金珉奎思索再三，直接伸手把人给推起来：“别在这睡，感冒了影响任务。”

       “哦，好。”崔胜澈视线迷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金珉奎的举动，没脾气的模样跟刚刚在里头大杀四方的人判若两样。

       算起来，金珉奎是崔胜澈入这行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动的第一次手是金珉奎教的，杀的第一个人是金珉奎指的，所以喜欢上金珉奎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算一见钟情，也算不上日久生情，就是某次和金珉奎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了人家头目的首级又艰难地全身而退后，瞧见动脉喷溅的血渍浸在金珉奎脸侧，崔胜澈便没什么犹豫地说了：“师父，你能和我上床吗？”

       听见那句话金珉奎第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还翻着车上的纸巾想擦擦血，闻言脑袋里只剩“这小子想欺师灭祖”一句话，讲真他自己活了二十好几了也没懂上床有什么意思，之前也碰到过任务还在嗯嗯啊啊就把人削了头的时候。

       他不是真想打断对方，但金珉奎蹲不住，你让一个187的男人在阳台蹲上几分钟都够呛，就听了那几分钟他也不懂趣味在哪里。

       干他们这行的性欲高不到哪去，偶尔上头也是自己动手，很少会愿意去外头找人留下痕迹。

       但这些是金珉奎没教崔胜澈的，他默认这种事都得是一个男人与生俱来会的东西，总不能让他扒了人家裤子又扒了自己裤子告诉他你得这样摸才得劲吧。

       “他们说很爽，我想知道有多爽。”没接受过正统性教育的是这样吗？崔胜澈那张脸漂亮得每次出门都得给他蒙上，如今纯着一双眼睛看着人说混账话，混账得金珉奎觉得自己才是混账。

       好在后面的人追得很快，金珉奎从没感觉被人追逐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话题掐一半，崔胜澈油门就已经踩到底直飞出去，七拐八拐最后两人趁拐角的地方跳车跑路，就近进了一个安全点。

       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金珉奎手上还在向组织申领新车，抬头就看到崔胜澈裹着睡袍坐他床上，差点把他手机给甩出去。

       “师父……”崔胜澈总爱用这种调调叫他，金珉奎之前听着觉得正常，一旦心里装着事马上开始疑神疑鬼。他快步上前把崔胜澈裹进被子里往旁边丢，自己大马金刀坐着点他的额头：“脑袋里一天天装着什么呢，谁教你这些的？”

       崔胜澈的眼睛没看他，不知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哪，然后轻轻“哇哦”了一声。金珉奎这才想起来自己中空，赶紧摆正腿扯好浴袍，欲盖弥彰似的咳嗽几声：“说清楚，别想其他东西。”

       那双眼睛终于又聚焦到自己脸上，没被社会荼毒过才有这样清透的眼睛，他直勾勾地看金珉奎，摇摇头道：“没有啊，上次听那谁说他和他搭档也这样，说反正没法找外人那就自产自销呗。”

       “那人家是搭档！”金珉奎伸手去掐他的脸，被裹成蚕蛹后崔胜澈根本动不了，疼得他一扭一扭的，还非得说话：“我和师父也是搭档啊，为什么不行？”

       没法跟他沟通。金珉奎呼出一口气，闭着眼睛沉默片刻，认命似的俯身去与他对视，两人凑得很近，近到金珉奎都感受到崔胜澈的呼吸……好像没有。崔胜澈莫名其妙把呼吸屏住了。

       金珉奎蓦然觉得好笑，自己往阻隔的堤坝上挖了个小口：“真想和我上床？”

       “想。”崔胜澈这时才有气吐出来。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想跟金珉奎干那事的，只是他身边有个粘人精，加上自己也没兴趣，通通给拒了。崔胜澈仰着头看他，金珉奎便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哄小狗似的柔声说道：“那给你下个条件吧，你自己独立做满91单生意，我就和你试试。”

       没有立刻得到回应，金珉奎有些失望，刚准备把手缩回来，崔胜澈马上主动凑到掌心，只是脸上纠结几下还是没说话。金珉奎问：“怎么，这是怕了还是不想了？”

       “都不是，就是……”崔胜澈蹭蹭金珉奎的手，犹犹豫豫开口，“独立接单的话，那师父还跟我一块去吗？”

       猜猜刚刚金珉奎说的粘人精是谁。

       他马上露出笑意，巴掌结结实实地覆在崔胜澈的脸上，这才发现崔胜澈的脸小得一只手都能盖住完全：“去啊，两个人的单子，一个人干活，我躺着也能赚钱，为什么不去？”

       “好，91单就91单，”崔胜澈应答，“那师父不能骗我，91单以后，你要跟我上床的。”

       “上呗，”金珉奎也有点期待了，他最后用力地摸几下崔胜澈的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得到满意答案的两人径直倒下休息。他俩一个裹着被子睡地上，一个没有被子睡床上，第二天起来也并未发现有任何问题。直到轮着几个连环喷嚏打出来，金珉奎才吸吸鼻涕下结论：“那个安全屋也太冷了，下次不来了。”

       崔胜澈也点头，单手抽了几张纸擦鼻涕：“师父说得对，下次咱还是得回家。”

2.

       出完任务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春天快到了白天也越来越长，只是3月底仍然冷得很。刚刚被说了一遭，崔胜澈没睡但仍然打着盹，车停下后才点了最后一个头醒来。

       金珉奎已经下车靠着车门，习惯性点一根不抽的烟在指尖处。

       当时买这栋别墅的时候生意刚起步，不算有钱，买房子又想买地段好环境好的，于是在有人低价抛售这栋别墅时，金珉奎便果断出手。猜也能猜到肯定是犯过事才这么便宜，中介履行告知义务说明了原因，签合同时再三强调情况，金珉奎也只是摆摆手接过合同签下名字。

       入室抢劫杀了夫妻两人，至今凶手还没抓到，大家都说迟早凶手还会回来，金珉奎还是堂而皇之带着刚跟在他后头的崔胜澈搬进去。

       半夜警报系统响，不过只提醒到金珉奎的手环上把他震醒，没好气地抬脚去戳暂时睡他房间地上的崔胜澈。后者马上起身，贴在金珉奎身后低声问：“怎么了师父？”

       “有小贼入门，”金珉奎调出监控画面，“三个，还分散着走，你去吧，和之前那次一样就行。”

       崔胜澈好像完全不怕，摸摸腰间的刀就开了门出去。他凭借记忆先往上二楼的第一个人那去，从后头捂住嘴便连捅三刀放下，继续往楼下走。

       结束得很顺利，金珉奎下楼时电话已经打到崔翰率那边。晚上正是开工的时间，他应答得快，金珉奎便收起手机，顺便从旁边抽纸，帮崔胜澈擦他脸侧被溅到的些许血渍。

       烟才烧到一半，崔胜澈已经包好防污布和脏外套下车，疼痛没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但他没好意思和金珉奎说这些，强行稳住声音说：“师父，我先回房间去了。”

       “不急，陪我站一会。”金珉奎倒是要看他能撑多久，对于金珉奎的要求，崔胜澈从来没有拒绝过，再过分再难受他也会照做不误。如今也是，胸口处跟破了个洞似的呼啦呼啦疼，稍微动几下就感觉血四处流，但没有缺口，最后全闷在身体里头。

       一根烟熄灭的时间10分钟左右，所以甚至还不到5分钟崔胜澈就已经站不住。金珉奎指尖一松，没熄灭的烟直挺挺落到地上，他伸手去将崔胜澈拉进怀里，任由他下意识把重量全压在自己身上。

       今天那情况，金珉奎不是没想帮。

       要是没有之前那件事，这91单早就已经满了。是中间有一次差不多的场景，崔胜澈还没有完全地游刃有余，金珉奎没忍住去帮他挡了几下，等一切结束后，他对崔胜澈说：“这一单可不算数。”

       “嗯，”崔胜澈的脸白得很，“好。”

       哪里知道小孩倔得很，不止这一单，那十几次全都推翻重来，下次做完任务，崔胜澈拍拍身上的灰笑道：“现在算第一单。”

       今天那时候金珉奎真的睡了吗，应该是没有，他觉得自己要是不闭眼睛肯定又想动手。可是已经第88单了，推翻一切重来，金珉奎不舍得看崔胜澈这样。

       他本来以为玩笑话说着玩的，可能第19单，第29单，崔胜澈就会感觉好像挺难，没完成也没关系，然后理直气壮地选择放弃。没有，他来到了通关大门的不远处，落得一身伤痛靠在金珉奎身前。

       “偶尔也要去给老黑那冲冲业绩的，”金珉奎没在乎血染在自己身上，扶着把崔胜澈塞进车里，“不然他那黑医院开得没生意，反过来找我麻烦就不好了。”

       崔胜澈疼得不敢说话，其实没有很疼，只是金珉奎关心他了，委屈得他想掉眼泪。最后还是没落下来，便从后视镜里去看金珉奎的脸。

       老黑说没事，肋骨没断，内脏器官好得很，还说小孩子家家的不要那么娇气。崔胜澈被说得脸红，没应答上话呢，金珉奎就拍桌子了：“什么娇气，我家小孩就是疼了，疼了看医生有什么问题。你再说我把你这黑诊所的招牌拆下来扔尸体堆里，一块推进焚化炉去。”

       老黑又说，大人家家的不要那么暴躁，你也知道我这是黑诊所，没有招牌。说完还嘿嘿一笑，气得金珉奎就要动手，最后还是崔胜澈拉拉他的衣袖才罢休。

       “所以没事的，”崔胜澈掏出手机刷新，“那明天这一单我能不能接啊？才一个人，感觉还挺简单。”

       “你又接？”金珉奎觉得最气自己的还是崔胜澈，“先跟我说说，任务对象是谁？”

       崔胜澈翻看任务信息：“哦，是你。有人花钱买你命诶师父，还买到我们这了，给的钱不少呢。”

       金珉奎开得慢慢悠悠，还有闲心和起大早扫街道的大爷大妈打招呼：“要不你把我卖了？正好赚了那笔钱还能继承我全部家产，听起来是不是很幸福？”

       “是很幸福。”崔胜澈是金珉奎全肯定bot，“但是我还没有和师父上床，不能卖掉你。”

       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在夜色里悄无声息的穿梭，手起刀落收割人头，脑袋里想的却是“还差多少单就可以和师父上床了嘿嘿”，偏偏这样的人就是崔胜澈。

       金珉奎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刚准备踩油门闯个红灯，那头的绿灯就已经亮起来。他突然心情不错，开口道：“行，那你努力，还有三单。”

       努力，崔胜澈哪里不努力，他在这方面比赚钱努力得多。睡了一觉醒来满血复活，哐哐哐地连接三单，将接下来两天的行程都排满。被迫跟他一起排满行程的金珉奎也只好跟着出门，百无聊赖地和早就沟通好时间的崔翰率坐下来吃泡面。

       全圆佑煮的，他随车带了小锅，出门甚至还拿了食材。金珉奎吃几口便皱起眉头，帮他调整调味料的比例：“这样味道更好，相信我……胜澈你小心一点，血差点飞进来了！”

        一滴血落在他鞋边，幸好碗是端在手上的。

       崔胜澈高声应了句“不好意思师父”，带着人往稍远的方向去。

       热武器时代怎么可能没有枪支的参与，只是多半没轮到对方拿出手崔胜澈就已经抢过或者解决，还能顺带拿战利品送崔翰率全圆佑一人一把。

       他更喜欢肉体互搏，肾上腺素和血液一同飙升，听见刀尖入体才有感觉。金珉奎也是后来才发现的，但无所谓，能完成任务就行，其他的崔胜澈喜欢更重要。

       于是在最后一单，他到门口去迎崔翰率和全圆佑上来，猛地听见枪响时反应速度从未如此之快，不顾地上的血污转头奔着崔胜澈的方向跑去。他看见崔胜澈的枪瞄准了对方，而对方的额间有个明显的血窟窿，那颗心缓缓放下又立刻提起。

       因为崔胜澈手上的是消音枪，他转身时侧腹的位置明显被液体润湿了一大块。金珉奎快步上前去，崔胜澈还能拍拍他的肩安抚：“师父别急，小事情而已。”

       崔胜澈躲得快些，没打在要害位置，擦着皮肉过去的。

       “我是真想把你骂一顿。”金珉奎回过神来以后站在原地，没忍住伸手去点崔胜澈的肩头。崔胜澈眼睛亮得很：“师父请骂。”

       全圆佑很少加入聊天的，除非忍不住。他掏出清洁工具和裹尸袋，戴着手套站在他俩不远处的位置：“我要工作了。”

       崔翰率搁门口没忍住笑，又立刻捂住嘴巴。金珉奎也是被说习惯了，反手抓着崔胜澈的手腕就往外头走：“行，这一块就交给你们了，我们跑路咯。”

3.

       开车的没有意外还是崔胜澈，他心情很好，还有闲情逸致播放音乐。金珉奎此时的心情才彻底平复，感觉那一枪跟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于是他在下车后到崔胜澈身边时，被突然往自己身上倒的崔胜澈吓得半死。环着腰的手一摸发现不对劲，一掀开果然是一个小孔洞，那枪结结实实打在崔胜澈身上的。

       这就是所谓擦着皮肉过去？金珉奎脸黑得很，同样步骤把崔胜澈塞进车里后急速朝老黑的黑诊所过去，这次倒是大事了，老黑剪开衣服观察了下，摆摆手道：“还行，死不了，躺几天就老实了。”

       “哦，那你别留情，下手狠一点。”金珉奎就站旁边看，吐出的话没什么温度。老黑撇撇嘴，按住伤口时稍微用了点力，把崔胜澈直接从昏迷中疼醒。

       金珉奎赶紧去抓老黑的手：“喂轻点啊，你们这是不给打麻药的吗？”

       这回轮到老黑破口大骂了，毕竟是混道上的，骂人的话不带重复，骂够了才落到一句：“打什么麻药，伤口包扎了就麻溜地滚回家，还打麻药。”

       “师父，”见金珉奎还要再说，崔胜澈去摸他的手，“我不疼的。”

       那张脸惨兮兮的，混着血和汗，头发糊在额头的位置，看着可怜得很。老黑倒是轻了很多，包扎的时候还不忘损几句：“还是小孩乖。到底是你徒弟还是你媳妇，急成这样？”

       定期换药就行，崔胜澈能自己走，借着床想撑起来，就发现金珉奎已经伸手去扶他，脸却是朝着老黑的方向：“我养的童养媳不行啊。”

       这回轮到老黑笑出声：“行，怎么不行，老封建了。”

       副驾的座位往后调了点，避免崔胜澈坐着的时候会压到伤口。金珉奎在某些方面的确细心，他上车后想瞪崔胜澈一眼，却被湿漉漉的眼睛盯得说不出重话。愤恨地扭头去专心开车，硬憋着就是不跟崔胜澈说话。

       崔胜澈没懂金珉奎现在生气什么，只说：“已经第91单结束了，师父今天晚上能跟我上床吗？”

       “崔胜澈你想挨揍？”金珉奎的确是揍过几次崔胜澈，但那时候人还小，不听话，打几顿就老实成这样了。结果也没多老实，受伤还硬开车带人回家，非得把血流得干净才肯罢休，现在还完全没觉得有错，话里话外全是上床上床。

        听着就烦。

       “我不想的，师父。”崔胜澈乖乖顺着接话，不想挨揍想挨曹这种话现在说了肯定要被骂。

       金珉奎冷笑一声，脚上刹车踩得轻，生怕安全带勒到崔胜澈的伤口：“我看你想得很。你就等，你等三月份什么时候下雪我就跟你上床，没有四月份你就让我揍一顿当生日礼物。”

       这时候崔胜澈会服软了，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金珉奎：“师父，我伤口有点疼……”

       “哇我就说那老东西没给上麻药是错的，你等着我回去从他那顺点回来，”金珉奎解开车锁让崔胜澈下车，“家里有止疼药你将就吃几颗，躺着别乱跑知道了没有。”

       气球鼓得越来越大，崔胜澈伸手去，轻飘飘地给扎破个洞。他把金珉奎的手拉过来按在伤口上，指尖搭着手背不肯松手：“师父你摸摸好不好？”

       纱布粗糙得和崔胜澈的皮肤质感完全不一样，金珉奎深呼吸几口气。他知道和崔胜澈讲不了道理，天生的情感缺失让崔胜澈非常适合做杀手这份职业，也让此时的金珉奎有些头疼。

       “胜澈，如果今天是我受伤了还不跟你说，到家了才倒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金珉奎用今天最温柔的语气去和崔胜澈说话，看他皱着眉头思考这个问题。崔胜澈低垂着眼，冷着声音回答：“我会生气。”

       “那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生气了吧。”金珉奎生怕他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没事这种话，那他能马上气到梗过去。幸好崔胜澈不是真白眼狼，他不是不懂，只有把事情和金珉奎挂钩他才能懂。

       现在也是，崔胜澈白腻的手覆在金珉奎的小臂上，仿佛彻底明白了金珉奎刚刚的情绪：“因为我受伤了不和你说。”

       他抿着嘴去抓金珉奎的衣袖：“对不起师父，我以后不管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和你说，我的所有的一切都和你说，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崔胜澈惯会用“好不好”这种话去勾金珉奎，偏偏金珉奎还就吃这套。他猛地抽回手，看崔胜澈不可置信的表情，偏要硬起心去给他点教训：“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把自己养好，下个月我生日……”

       “我一定会在师父生日之前好！”崔胜澈朗声回答。

       所以这几天崔胜澈就在床上养，三餐按时按点吃饭，换药的时间也记得牢，每做一件事都会和金珉奎报备。

       于是家里充斥着“师父我去上厕所”“师父我下楼来吃饭啦”“师父我去拿点零食”“师父我去门口拿快递”之类的话，起初金珉奎不厌其烦，后来也就习惯了。

       两人多日没出动，崔翰率和全圆佑都觉得奇怪，甚至会主动打电话过来慰问是不是死了才没接单。

       崔胜澈在旁边听见了，拉过金珉奎的手一字一句说：“我师父让我养伤，不让我乱跑。”

       “受伤啦小车，那我给你买点东西吃哦，好好养伤。”崔翰率马上下单补血食材，全圆佑搁一旁，淡淡道：“是啊，早点养好开工我俩也有钱赚。”

       就知道没好心，也就崔胜澈听不出好赖：“好的谢谢Vernon哥，圆佑请放心，下个月争取让你们开张。”

       金珉奎挂电话的时候崔胜澈还挂在他身上，伸手去掐人家的脸，揉捏几下才肯罢休：“早这么乖不就好了，省得我跟你操这份心。”

4.

       金珉奎总是最先闻见崔胜澈的味道，再感受到床的凹陷。大早上崔胜澈特别喜欢跑到金珉奎房间去坐着，即使金珉奎照旧睡得不省人事也无所谓。

       毕竟训练出来的快速反应机制只有面对崔胜澈没有用处，金珉奎转身去挠挠崔胜澈的手，哑着声音问：“今天起这么早想干什么坏事情，嗯？”

       “师父师父，”崔胜澈趴在床头和金珉奎说话，“下雪了诶！”

       下雪，什么下雪？

       没拉紧的窗户透出雪景，金珉奎挣扎着起身去看，才发现果然如此。他疑惑转头看崔胜澈，又转回去瞧外头，半晌才嘟囔一句：“三月暴雪是怎么回事？”

       “你求的？”金珉奎马上锁定崔胜澈。

       后者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是想，没想到它会真下嘛。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上床？”

       很好，话题又落回来了。金珉奎撑着手起身去，一眼就瞧见宽松的衬衫式睡衣下粉白色的软肉，崔胜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但某些人就是天赋异禀。

       天时地利人和，金珉奎很难拒绝，他抬手制止住崔胜澈，说了句“等我一下”就往厕所跑。

       刷牙洗漱脸上的胡渣通通处理完全才又回到床上，崔胜澈张着腿坐在软乎的被子中间，见金珉奎回来重新露出笑脸。

       “首先，你知道上床第一步要做什么吗？”

       金珉奎正襟危坐，像是真的教授知识一样一步步引导崔胜澈去做。后者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太清楚。”

       “要先接吻。”金珉奎的手指触碰他的唇瓣，重重按了下，“就是这，你和我的碰在一块就是接吻。”

       崔胜澈很听话，被按疼了都没皱眉，稍稍往前探过去吻住金珉奎的唇，后者满意他的举动，边吻边教他下面的步骤。崔胜澈气喘得急，小小声说：“师父，我觉得有点疼。”

       头一回是正常事，金珉奎让他腰部靠着枕头，回答道：“是吗，可是我觉得很舒服啊……胜澈不舒服吗？”

       那床晃得慢慢悠悠，崔胜澈靠在金珉奎肩上，莫名的情欲从身体各处泛出，搅乱他的心神。金珉奎惯会哄人，哄得崔胜澈迷迷瞪瞪，抬着腰往他身上送，嘴上只会说“师父说得对”。

       金珉奎诱着崔胜澈做快乐事，明明开始前崔胜澈说的次数最多，开始后全由金珉奎把控着频率。几下在点上几下故意偏，金珉奎顾着崔胜澈的伤没多大使劲，等崔胜澈出来自己也差不多就停。

       其实上床的确挺有意思的，他收回之前的话，金珉奎往外退着，还不忘再捣几下表示不舍。

       白光那瞬间崔胜澈还没缓过劲，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被金珉奎抱着轻拍。他整个人赖进金珉奎怀里，好半晌才说：“师父，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又是好不好，金珉奎咬了下自己舌头控制，没把好字说出口。绷带上的血色就快透出，偏的这小孩食髓知味还想再来，金珉奎轻轻吻他的唇，嘴上说的是：“不行。”

       “还要再91单吗？”崔胜澈咬着唇问，“好，等我好了就开始……现在能不能先赊着？”

       金珉奎伸手去松开他咬嘴唇的牙，做好事后工作及哄人任务：“没有91单了，谁叫你伤还没养好的，你要养好了多少次不都可以，但现在不行。”

       腹部的伤口这时候才传来疼痛，水流只能清洗下半身，上半身是金珉奎拿布擦的，用浴巾一裹就扔到自己床上去。金珉奎还找来了药箱，重新给他包好伤口。

       外头的雪下得厚，给阳台上都铺了一层白色。平日里金珉奎常坐的椅子都看不见了，崔胜澈从来没被金珉奎这样待过，惶恐得有些乱了阵脚，还是金珉奎一块上床窝进被窝里才缓和下来。

       “这几天一块睡，你就不用大早上跑过来了。”金珉奎说得很平常，“习惯一下，如果不出意外我俩会一起睡一辈子。”

       所有的动作背后代表的意思崔胜澈都不懂，喜欢什么意思爱什么意思他通通不知道。他只知道金珉奎现在心情很好，自己也很开心金珉奎心情好，而且他不抗拒和金珉奎一块睡。

       没有意外不会有意外，崔胜澈好像知道亲吻不仅是上床的第一步更是表达深厚情谊的方式，便学着金珉奎去亲他的下颌，朗声说：“好哦。”

5.

       金珉奎生日前崔胜澈的伤好得差不多，起码结痂了不会再出血。

       于是两人做了一个晚上做到生日当天崔胜澈看见金珉奎都捂着屁股要跑，被抓回来犹豫再三还是松开手乖乖给曹，然后金珉奎就只是亲亲他的眼角说休息休息过几天再做。

       崔胜澈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哑着嗓子也要小小声和金珉奎说：“生日快乐。”

（完）

有个小伏笔但我很想说就是，小葵之前是没有带手帕的习惯的，一般就是家里车上抽纸巾给自己给车车擦，后来就开始带手帕了，因为他发现纸巾太糙会给车车的脸擦得红红的（一些奇怪设定有）

小葵小葵生日快乐～

🌟无人区搜救员x地质工程师

🌟3.5w一发完

🌟万物有时爱意无限联文活动

🌟公路 HE

00

尖锐的电话铃短促地响了两声就被人接了起来，崔胜澈刚拧下发动机正时链轮的螺丝，他抬眼扫向店外，天空是一种微妙的雾黄色，一片云都没有，太阳像是被晕开的蓝色水球，阳光变成没有形状的硫酸，刺得眼睛疼。

老旧的铁质大风扇尽力地工作，呼哧呼哧地声响伴随着卷入的热度在修车间里刮起横向的微型龙卷风。

但这样的风量落到崔胜澈身上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汗水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濡湿黑色背心，一抹灰和机油混合出的灰黑色物质从下颌一道划到咽喉。

崔胜澈站直起身子来，扳手在他手里打了个圈儿，他伸手扯过随意搭在旁边工具箱上那条洗得太多毛质都有些呲咧发硬的毛巾擦了一圈脖子，状似不经意地将眼神移到离风扇更近一些的等候区，那里坐着他正在修的这台坦克300的主人。

三十岁出头，有点小钱，话没停过，对着自己身边的女伴和他们的女修理技师聊烟聊酒聊车，刚刚话落到车的改装上，瞥了一眼女伴，张口就是改装花了十几万，他身边的女伴说这样改了会和原装有什么不同吗，不太懂诶，话的尾音荡出几个调，听的人起鸡皮疙瘩——崔胜澈用胳膊肘蹭了一下手臂。

落地二十万的车说什么改装十几万。崔胜澈挑了挑眉，就他刚刚看过的部分，穿无人区该改的地方没改，不该改的地方乱改，说改装大几万都属实是被人坑了。

“兄弟，明天开它穿泽维拉啊？”坐在店门口抽烟刚才听他吹牛逼搭过两句腔的Rita稍微侧了侧身，对着男人颔首问，“单车还是组了团啊？”

“单车啊，这条线我以前都领队穿了好几次了，熟门熟路，单车更方便。”

“是吗？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每年来穿泽维拉的人这么多，你能全见过吗？”男人嗤笑一声，略带着一些调侃的语气试图逗一下这位漂亮的修理技师，他身边的女伴扯了扯他的臂膀，显然是感受到他话里的暧昧意思，有些吃味。

Rita笑了一声，仿若看不明白两人投射过来意味不同的目光一般，悠然地将烟屁股摁在地上碾了碾：“喔，只要是正常从桑托进，通过穿阿斯旺道去到米蒂纳威尔出去完成泽维拉穿越的人，我应该都见过，更别说你是——”她顿了顿，抬头看向男人闪过慌乱的眼睛，“——穿过了好几次的。”

“除非你是走未报备的非法穿越道路的，是吗？”

扳手丢进工具箱内发出巨大的金属清脆撞击声，在紧绷的氛围里如同预示危险的警钟乍然敲响，心虚的人如惊弓之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因力倒下的椅子发出的声响有让他猛地一颤。

男人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刚把扳手丢回工具箱里此刻正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慢条斯理摘下维修手套的崔胜澈。

是在这块极端干旱荒漠气候区很少见的长相，这里的风沙和烈日不仅侵蚀道路和建筑，更是把长居于此的每一个人都侵蚀成粗糙的荒山，而崔胜澈看上去不是这样的，他的肤色平衡在白皙和黝黑之间一个微妙的程度，皮肤的粗粝感像来自胶卷成像，深邃眉眼中的凌厉光亮让人不敢久视，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像极潜伏在沙坡中预备发动攻击的野兽。

“不好意思，”他说，“你车的情况比我想的要更复杂一些，今天可能修不好了。”

修不好了？什么意思？

男人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只觉得妈的遇到黑店了这是要坐地起价，不就是换个轮胎解决一下发动机拉缸的问题吗怎么就复杂了？

刚才慌乱之下砸的场子需要找回，他骂人的话刚要说出口，就听崔胜澈慢条斯理却恰恰好压着他的话头说：“或者你去走报备，你要是今天能报过，那你的车子今天就能修好。”

属实是没想到崔胜澈说这么一句话，男人哑然，身边的女伴圈着他的胳膊，紧张地看看他又看看崔胜澈，他一口气顶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梗着脖子道：“老子想怎么样要你管？你他妈没那个技术水平修不好，大把人能修，在这里装什么逼，老子一个电话——”

“可以试试看，”崔胜澈把手套丢到工具箱里，“看看有没有人帮你修。”

他说完笑了一下，干脆嚣张到底：“我说修不了，这里——我是指你能找到泽维拉附近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说可以修，你可以试试看。”

不是不会修，是不可以修，因为他说了。

“他妈的你——”

“老大——”

通讯室的门被轻巧地撞开，坐在带轮办公椅上的人脚蹭着地连人带椅滑出，高举着一张纸晃了晃。

“KNR的电话，他们进无人区两辆车有一辆——卧槽哇哦！哇！”

转椅刚转面向众人椅子上的人就近距离观看一场格斗表演，吱哇乱叫地从椅子蹦起来，险险避开了举着拳头冲向崔胜澈又被崔胜澈一个背摔抡到地上反手压住的人。

伴随着女人高亢的尖叫和男人痛苦挣扎的嘶吼，他听见崔胜澈喘了口粗气说：“你继续说。”

确定崔胜澈是和他说话，他看着撒尿回来的队友Alan吹着口哨绕过拉住那位女士的Rita，过来交换崔胜澈的位置，咳了两声，才把记录K自然资源集团发过来的紧急状况信息的纸张递到崔胜澈手里。

“有一辆车坏了，本来停在原地等公司后勤支援，沙尘暴之后没有信号回应失联了，原本好的另一辆车也停在半路了，发回微弱的求救信号……”

崔胜澈瞥了一眼一身腱子肉把别人扯起来又摁在墙上压得嗷嗷直叫，嘴里还在絮絮叨叨教育人家“报备能花几个钱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要去报备了要出事了我们去救你和你没报备出事了我们去救你那是两个价钱这么大个人了不懂性价比的吗”的队员，又在女人“放开我放开我”的吵闹声中看了一眼店外诡异、但对于他来说也并不算稀奇的天色，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张。

“两辆车里一共九人，具体情况、人员名单在这里，呃，那个……”

人类是盲目的，狂妄的，无知的——

崔胜澈漆黑的眼眸颤动了一下倏然扩大，呼吸动作一瞬停止——良久，他才无意识地呼出气来，碾动了一下纸张，发出肌肤与纸张摩擦卡顿的咯咯声，指甲印深深地印在尹净汉的名字上。

——他们通常把这描述为信念，勇气，还有爱。

01

国界通常有两种划分，一是自然边界，它往往以自然地理实体例如山川河流作为划分界线的标志，二是人为边界，它是人类产物，无论是通过暴力战争还是和平协商，总之，是人去划分出来的。

按道理来说，基于人类基因里携带的对土地的征服欲和占有欲，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什么“无主之地”——起码是在人类社会上看来，但偏生除了出现了泽维拉这样一个地方。

崔胜澈卸好胎压回到车上，发现才擦过不久的后视镜现在又蒙上了浅淡的一层沙土，他也习惯了，懒得开窗再去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过了一会儿听到喇叭声，崔胜澈猛然回神。

对讲机滋啦滋啦地响，阿衍口水多过茶，一直在喊“老大老大老大怎么不理我不会睡着了吧疲劳驾驶要不得啊”，正准备回话，余光就看到有人走过来，Rita站在窗外和他对视上了就停住了脚步，崔胜澈开了车窗。

“你还好吗？对讲叫你没反应，按喇叭也没反应，还以为你怎么了。”

“没什么，发了会呆，走吧。”崔胜澈说着就要拿起对讲机回应一下已经在对讲机里唱起歌来的三车。

“有你们认识的人？”Rita朝夹在屏幕支架上的纸张抬了抬下巴，“你和Yan都有点反常。”

崔胜澈的动作一顿，纸张透光，即便是折叠起来，他也能看到那个深深凹下去的指甲印，还有隐隐约约熟悉的笔划来。

“有吗？他话一直这么多。”崔胜澈扯了扯嘴角说

知道他在回避话题，Rita也不再追问，拍了拍车窗示意崔胜澈升回去就掉头回了车上。崔胜澈从后视镜里看着后车的门关上，下一秒就听见Rita按通了对讲机说“老规矩啊陷车一次请吃一顿饭，各凭本事朋友们”。

是用另一种方式提醒他要冷静了。

崔胜澈看了一眼不远处开始连绵起伏的沙坡，拿起了对讲机：“出发了，保持车距。”

“二号车抄收。”

“三号车抄收。”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牧马人车轮卷起细软的黄沙飞驰而出。

“卧槽！”

少年在球场边缘猛地刹住脚步，看着飞出体校围墙的足球崩溃地抱住了脑袋。

“哈哈哈老崔，又是你踢出去，”徐驰在他身后捧腹大笑，球队里其他人也欢呼起来，“请喝饮料吧你！”

夏日的阳光灿烂得几乎可以将人晒透，崔胜澈抹了一把下巴和脸上的汗水，回头看向笑作了一堆的朋友们，愤恨又虚无地踢了一脚草坪，说请就请，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乐被晃过，崔胜澈拉开拉环的时候毫无防备地被“滋滋滋”冒出来的碳酸饮料泼了一手，他哀嚎了一声，旁边搬着一件饮料的徐驰又笑得不行了，直说老崔你今天运气真的很差。

小卖部老板刚给他们拿了货，听见徐驰这么说也笑了：“才多大啊，喊什么老崔老崔的。”

“咱俩发小，认识太久啦，叫老崔还好点，叫他全名他跟你生气呐！”徐驰笑嘻嘻地和小卖部老板解释道。

“叫全名怎么了，这名字起来就是让人叫的嘛。”

崔胜澈喝了一大口可乐才止住它继续向外泼洒的趋势，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嘟哝着说“显得生分”。

崔家徐家的房子曾经同一个社区里，两家人住得不远，父母都是做生意的，有业务往来又非竞争对手，两个小孩儿年纪相仿，自然是从穿开裆裤开始的交情，即便是后来崔家飞黄腾达搬了家，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俩玩在一块儿，还有初中他们开始踢球后加入进来的江衍，他们成为捣蛋闹事的“狐朋狗友”。

是的，“狐朋狗友”，他们非常坦然地这么定义他们的关系——得打个引号。

作为家里的小儿子，崔胜澈和徐驰顶上都有优秀得足以支撑家业的哥哥，他俩根本不用背负什么家族重任，家教约束他们不做偷鸡摸狗违反法律的坏事，但父母的宠爱和优越的家境给足了他们骄纵的资本。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从广义上互相促进发展的健康朋友关系，逃课是要一起的，青春期犯浑是一起的，觉得酷偷学抽烟被呛得差点咳背过气去也是一起的。

当然了，被发现后挨打是各家打各家的。

家长也不是没想过要把这些孩子拘起来别玩在一起了，这甚至成为了崔家搬家的理由之一，但即便如此也根本没办法阻碍青春期少年搞叛逆。

说来也好笑，或许是因为他们这样张扬的少年在规矩繁多的校园中显得格外特立独行，在千篇一律的学习生活里与众不同的人总是闪闪发光的，尤其是崔胜澈，从小就长得好，除了不学习之外和同学们相处都挺好，出门便是呼朋唤友，大家都愿意跟着他玩儿，他从来不缺人喜欢，因此青春期叛逆竟然没叛逆在恋爱上，反而是叛逆在了好友上。

你们不让我玩在一起，我偏要和他玩在一起。

崔胜澈在家政阿姨的尖叫声中从墙头上一跃而下，稳当地落在地上，自己骑了一辆自行车还艰难地用另一只手控制了另一辆自行车来的徐驰将车推向他，两人在匆匆从大门出来的阿姨的叫喊声中大笑着击掌，顺着林荫道骑出别墅区，江衍早已等在那里，大笑着一蹬脚踏加入了他们，足球被系在球袋里，在自行车车头一荡一荡。

——有点暧昧了，哥们儿。徐驰那个时候这么说。

“人家不会怀疑咱俩是txl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经病，谁会这样怀疑啊哈哈哈哈哈哈！”

自行车蹬过最高处，崔胜澈猛推一把车把给力，自行车顺着长坡星驰电掣而下，风穿过他的身体，将少年自由的呼喊高高扬起。

“万一呢？”

“再说吧！”

结果当然是没有人能拗过别扭的青少年。

考试成绩不佳，被老爸恨铁不成钢地塞进私立高中，看着又混到同一个班的徐驰，直叹缘，妙不可言。

家长们默认了这俩注定要一起不务正业下去，好在他们也只是不乖，并不是坏，只要不作奸犯科，总之家里能给他们未来兜底，由他们去吧。

“但逃课出来踢球，被我爸知道我还是要挨一顿骂的。”

崔胜澈看着江衍帮忙把汽水分给球队队员们，他坐在球场边上的塑胶跑道上，冲着远远地和他道谢的球队朋友们举了举手中的易拉罐表示不用谢，小小年纪学着爸爸和哥哥的样子已然有了一些领导者的泰然自若，徐驰坐在他身边一边按手机一边说：“虽然是补课。”

上次考试数学没考及格的几个人要组班补课，通知都私发到崔胜澈和徐驰的家长手机上了，大周末的，也是家长亲自押着他们到学校去的。只是爸妈前脚走，他俩后脚就溜了出来直奔体校足球场。

拜托，那只是补课而已，他们错过的可是足球友谊赛啊！

崔胜澈喝着可乐，满不在乎：“没事，现在都没打电话来说明他们没发现，你们家今天什么安排？”

毕竟已经过了补习课下课的点，老师估计对他们的操作已经习以为常，懒得找家长了。

最后一口汽水喝完，崔胜澈将易拉罐捏扁，铝铁扭曲发出的声响听起来很清脆，崔胜澈突然意识到徐驰一直没有回他的话，转头看过去，看到徐驰嘴角上翘，看着手机，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

好明显。

“你谈恋爱了？”崔胜澈瞪大眼睛。

冷不丁的问话，徐驰回信息的手一抖，手机差点就要脱手，又被他急忙捞回来，慌乱的动作已经说明了答案。

“哈！”崔胜澈伸出手去抢他的手机，“你小子藏的够深的啊一点都不带透露的啊！”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徐驰连忙把手机护在怀里躺倒把自己抱作一团，崔胜澈左右开弓都无法寻觅到一丝缝隙能够让他把手伸进去撬开徐驰的防御的，两个人在草地上吵闹地掰扯起来。

最终还是江衍把他们分开，两人都是一头一身的碎草，崔胜澈还气呼呼地指着徐驰跟江衍告状：“他偷偷谈恋爱了不告诉我们！”

“我没谈没谈！”徐驰气喘吁吁地，看着虎视眈眈的崔胜澈还不忘把手机死死攥在手里，生怕下一秒就被抢过去了。

“幼不幼稚啊你们，”江衍作出一副成熟的样子教训他们，“他谈了就谈了呗，多大点事。”

“可是我们什么关系，你居然瞒着我！”气的是这个。

“这不还在追嘛！”徐驰瞪了他一眼，声音却蓦然小了下去，“要是没追上，你们知道了我多丢脸啊……”

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下来，既没有争吵的紧张，也没有坦白后的轻松，第一次直面朋友坦诚的少年心事，崔胜澈和江衍对了个眼神，江衍也坐了下来，抓了抓脑袋。

秉持着自己惹出来的状况自己解决的信念，崔胜澈清了清嗓子，说：“你告诉我们是谁，我们给你做僚机嘛。”

“是谁啊？我们认识吗？”江衍也在旁边缓和气氛。

徐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回答的是不需要他们做僚机，还是告诉他们这人他们不认识，也有可能两个都是，因为那天他们直到分开，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徐驰说有机会的话一定给他们介绍认识。

他们和江衍告别，逃课出来的人当然没有自行车代步，他们背着书包走在街上，刚随便用水龙头冲了一下一头一身的汗，换上了校服，此时吹着清爽的晚风，晚霞披在他们肩上，崔胜澈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的位置，还是没忍住问：

“你喜欢她什么啊？”

“长得漂亮，”徐驰想了想，看着晕染橙金和胭脂红的天空，眼睛里也盛满落日熔金，“笑起来漂亮，不笑也漂亮。”

“就这样？”崔胜澈等了半天没听到继续往下说，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点敷衍。

就这样啊一见钟情那还要怎样。徐驰笑着说，他就这么肤浅，总之就是喜欢上了，加了联系方式，聊了天，越聊越入迷，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简直是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看着徐驰说着对方，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又傻笑了起来，崔胜澈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是真的很喜欢啊。

“搞得我好好奇，感觉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崔胜澈也抬头看向天空瑰丽的向晚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没有机会一起出来玩啊……不过她可能不会喜欢我们平常玩的吧？”

徐驰很久没说话，崔胜澈看了一眼他，他才勉强笑笑，说到时候看看吧。

“我艹！”

对讲机里通讯电流声过后，阿衍传来抓狂的怪叫：“今天怎么老是我！”

“倒回去挂四驱，油门踩到底。”崔胜澈斜眼从后视镜漫天的黄沙里辨认了一下情况，对着对讲机指示，他把车停在了略微平整的地方，看着跟在后面的二车也停了，因为软沙地车子会卷起细沙墙模糊视线，他们会保持一定车距，此刻也不急着把车开过去，免得都陷沙。

沙漠里除了风声最响亮的就是引擎的啸声，崔胜澈皱着眉听了一会儿，得，刚起来就没了，这是确实陷进去了。

“记录一下，Yan请吃两顿饭。”Rita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崔胜澈开了车窗探出身子去眯着眼往后看，看到Rita把二车往回开了，然后从车上下来看情况，过了一会儿对讲机又响了起来。

“我把他拉出来，很快。”

“中继台能收到求救信号了，速度。”

“收到。”

泽维拉是一个很奇妙的地区。

它位于两个国家之间，由于历史、政治以及宗教文化关系，它的归属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两个国家一左一右将这块地区包围得严丝合缝，也根本轮不到其他国家来染指。

由于泽维拉的沙漠戈壁地形和气候条件非常极端，这里并无常住居民，风沙是这片无人区里的最高主宰，沙尘暴和旱龙卷风时常出现，白天的地表温度能达到70°C以上，晚上又会降至零下，临界两国人非必要不会横穿泽维拉无人区，但因为这里险峻的地势和所谓“地上银河”的传说，这里却吸引了无数探险者前来挑战极限。

挑战极限就意味着要直面生命危险，每年有多少人进入泽维拉无人区又有多少人失踪或者死亡，没有人能给出一个详尽的数据——泽维拉临近城镇的警局接到的求救报警只能反映出其中的一小部分——毕竟这个地方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没有任何政府或者组织在进行管理。

当然，两个国家也曾在这片土地的归属权上争过，但他们有其他更突出的矛盾需要解决，最后不要让冲突加剧，因此泽维拉的归属权问题便稍后放了一放。

这一放就是几十年过去，直到其中发现可能的矿产引发了外界关注，后续又不断地发现其中丰富矿产资源的存在，两个临界国家对于泽维拉的态度才从观望变成了互相牵制。

他们都没有足够资金、设备和技术进行开采，但既不希望这个资源落到对方的口袋里，也不希望有其他国家来染指被他们“放在嘴边”的资源。

这是崔胜澈在泽维尔驻留的第五年，在他到来之前，知名的自然资源集团KNR已经进入了泽维拉无人区“安营扎寨”，开采石油和金、铜、铁以及近期发现的优质欧珀石矿资源，在KNR又或者是其背后力量的牵头下，两国合作专门对泽维拉无人区进行管理的专事部门也建立起来了。

不要其他国家的官方力量插手，并不意味着拒绝其他国家的企业插手，管它是不是背后有国家力量呢，临界的这俩国家只是在寻求一个合理且面子上过得去利益最大化的合作借口罢了。他们划定了泽维拉无人区的管理界限，为了保证进入的探险者的生命安全以及防止他们进入到KNR的资源开发区，将要申报才能进入泽维拉写进了法律，并且规定了合法的穿越道路。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许多投机的探险者会跳过申报步骤，又或者进行了申报进入无人区后不按照规定路线穿越，各人有各人的目的，能活着出去的人就能在社交平台上po出一大段鸡汤，死了的人大概能收获一段缅怀的祭文吧，大概。

S.C救援队是在崔胜澈来的第二年创办的。他盘了一家位于桑托镇上离进入泽维拉无人区出入口最近的铺面做修车铺，刚开始成员只有他和阿衍，后来Rita和Alan也加入了进来

刚开始是想做纯公益救援，后面感觉不行，他干脆直接去找泽维拉地区专事部门谈合作，硬生生把这事干成了一个事业。

申报进入泽维拉需要交一笔费用，这是支持这个专事部门运营的主要资金，因为两个国家并没有拨下太多款项，这部分钱是远远不足以组建专门的救援队伍给予申报者保护的，因此他们将这个任务外包给了S.C救援队去做，只需要每个月给救援队一小笔钱就好了。

S.C救援队会及时拿到申报名单录入系统，有卫星信号的也加载进系统，方便盯察探险者进入无人区后的动向，同时也会拦截可疑的未申报探险者进入无人区，一方面可以为专事部门增加申报费用所得，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减轻不必要的工作量——说是救援，但承担的危险是同样的。

“你图什么呢？”当时专事部门的领头人与崔胜澈达成合约时，没忍住问上了一句。

崔胜澈和他握握手，将第一份申报名单和车辆信息收进文件夹里，似真似假地说：“我在寻找一些东西。”

“金子？欧珀石？或者是什么神秘的宝物吗？”

“如果有的话，我就不会告诉你了，我偷偷找，”崔胜澈这么说，对方哈哈大笑了起来，“是一些比较抽象的东西。”

啊！马斯洛需求理论，我懂。对方了然地拍拍崔胜澈宽厚的肩膀，说你一定是已经在追求人生的意义和自我的价值了吧？

崔胜澈笑了笑，不置可否。

找到受困的第一辆车并不是很难得一件事，因为他们是能够一直发送信号的，只是因为之前突起的沙尘暴导致沙丘变化，他们一开始是迷失了方向，在调整了行进路线后又陷了沙。

诚然，K自然资源集团是配备有救援后勤的，毕竟他们在无人区里设有工作点的，但遇到极端天气时，他们会更倾向于找专业救援队——假设他们的工作人员陷入危险危及生命，根据签的合同以及工会加持，他们要赔的钱更多。

S.C救援队当然是集团长期合作的不二选择，在无人区作业的每一辆车都在救援队这里有报备，甚至还会定期在他们那里进行检修。

按崔胜澈的话说，这是长期vip客户，赚他们两份钱，得好好服务。

老远就看见有人招手了，崔胜澈的车刚开过去，勇士车里的人就开车门下来了。

“崔队！”活像见了亲人般情真意切的呼唤。

车前轮陷进沙子里了，车轮两边有挖出的沙坑，看来他们是尝试过自行脱困了。崔胜澈下车往勇士那边走，车里鹌鹑似的缩着一窝人，看见他纷纷打招呼，崔胜澈的眼神快速地在这几张熟悉的面孔里穿梭，心脏跳得很快，在极致的高温下让他有些不舒服，只几步的路他的额上就已经冒出了细汗。

没有他想找的人。

“你们车上的人都在这里了？”

“是啊，都听你的话没敢乱走。”

“那怎么没听我的话按规定路线走呢？”崔胜澈扫了他们一眼，负责人讷讷地不敢回话，“现在不是天气好的时候，你们要经过这一片全是沙丘，陷沙不说，侧翻的话你们想怎么办？在危险的地方作业，多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想想吧，一个个都是有家人在家里等的。”

车里的人都低下头，崔胜澈并不想去探究他们是自行惭愧还是在心里骂他多事，想想都知道，按照他们公司的规划路线他们应该不会走到沙丘这边来的，估计是想抄近路，一群傻逼，他只想快点把事情了了。

“抱歉抱歉，以后一定不会了……”负责人搓着手说。

说话间Rita和江衍都走过来了，崔胜澈转身和Rita一起去察看车子的问题了，留江衍去摸清另一辆车的具体坐标方位和情况。

他怕自己越听越压不住脾气。

“冷静点，”Rita把工具箱放下来，“看来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嗯，”崔胜澈蹲下拍了拍车轮，抬头看了一眼无边无际的沙漠，骄阳似火，漫天飘散着如雾般的细沙，“艹！”

“嗯？”

“他是会选地方折磨我。”

这台车陷沙的问题很好解决，主要是前轮陷进去了，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拉出来，崔胜澈系好拖车绳，看着脱困沙板也放好了，上车鸣笛示意其他人闪开，牧马人很顺利地把车从沙坑里拖了出来，比较麻烦的问题是车子前驱进了沙无法正常工作，只有两驱的车那就得选点好路走了。

也不是不能现场修，但崔胜澈没那么多时间，江衍刚刚了解到的消息是另一辆车的发动机因为过热动力出了问题，车子动不了了，只能留在原地等支援。

崔胜澈差点要爆炸，车内空调系统依赖压缩机和制冷机循环来降低车内温度，发动机过热空调系统会被关停，体感五六十度的地方他光是站着都要冒烟了，一群人在高热的情况下为了躲避沙尘暴肯定要关门关窗躲在车里，比起担心他们遭遇其他的危险危及生命，他首先要担心他们中暑热射病了。

“Rita带他们绕路回去，阿衍跟我走。”

因为早就知道有无法开动的车辆，江衍开的是改装过后的德国曼，就是为了把车运出去。没有耽搁时间，Rita利落点了几个员工上自己的车，降低那辆勇士的配重，从车里探出身子来拍拍自己的车门留下一句“注意安全，保持联系”就与二人分道扬镳。

“哇，我都开始担心尹净汉了，”江衍上车之前忍不住感慨，“我记得他身体素质一直不算太好吧？”

久违地从别人嘴里听到尹净汉的名字，即使是早有准备，崔胜澈还是感觉到自己极力掩饰的平静表情正在皲裂，他的手心开始发烫出汗，就像是把他还在跳动的、沾着血的、鲜活的心脏握在了手里。

“你ok吗？”

“报位置。”崔胜澈说着，僵硬地迈步上车。

牧马人的驾驶位宽敞，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扯着安全带的手在颤抖，深呼吸一下一下却似乎没有搅动半分气流，耳边是阿衍的声音说着经度纬度，眼前一片辽阔可怖的荒漠景象，仿佛有苍茫的气压像是一堵避无可避的海浪压迫过来，人类不过是这片土地上微不足道的一粒沙，他们之所以还能够存在，都拜于自然的仁慈。

要是尹净汉，要是尹净汉出事了，他该怎么办？

02

崔胜澈第一次见到尹净汉算是个意外，那天他刚喜提新车——摩托车。

十七岁还没法考证，骑摩托算是无证驾驶，不应该，但这真的太酷了，没有叛逆少年能抵挡得了这个诱惑，尤其是帮他们进车的店老板还说要教他们改装。

改装的摩托车诶，更酷了！

崔胜澈和徐驰是偷偷用攒的零花钱买的车，车刚到就迫不及待讨论起怎么改了，这件事他们做的很小心，比起逃课这让家里发现了后果更严重，因为不能太引人瞩目，因此总是挑自己得空的时间去改。

崔胜澈的车改装改色完成得比徐驰的早，店老板通知他可以提车的时候，他还发了信息去给徐驰炫耀，顺便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试一圈，可惜徐驰那天下午有家教课，在家上课，没办法逃，只能遗憾缺席。

来不了不要紧，崔胜澈会自己晃过去。

等崔胜澈掌握了骑车技巧，兴奋激动又紧张地把车开到了熟悉的社区外，掐着徐驰下课的时间正准备打个电话过去叫他出来看，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见徐驰骑着他那辆山地“咻”地一下从社区里冲出来，崔胜澈戴着头盔，他约莫是没有认出——又或者是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其他任何人和物上，他就这样迅疾地从崔胜澈身边经过，看方向是往市中心去了。

崔胜澈有点蒙，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被朋友忽略，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当下时的反应就是跟上去看看，但他属实没把握自己以目前的车技能在市中心街道穿梭，再者那里到了晚高峰交警多，万一自己被查就凉凉。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崔胜澈当机立断先跟上去，跟不了了再见机行事。幸好，徐驰没有再往人多的地方骑，他把车停在了市高附近，崔胜澈看着他锁好车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气宇轩昂地进书店了。

书店？

对他来说好小众的地点。崔胜澈也把车停好了，偷偷摸摸进了书店，还生怕一进去就和徐驰打照面，进门前还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了一下。

他先是看到了徐驰，看到他好兄弟对着书架后的一个人在笑着说着什么，但书架后的那个人看不真切。崔胜澈随便抓了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根据电视剧里的反侦手段摸到了第一排书架，然后一点一点地绕过几排书架，成功抵达了挡住徐驰和他的心动对象的那排书架——他觉得自己实在太酷了，简直就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模一样。

徐驰在说今天下午家教课的事。崔胜澈乍听之下有点迷茫，这和他对于徐驰的认知很不一样，也许是他俩从来没有那么仔细地聊过学习问题，徐驰甚至还在问学习方法，问对方想要把这部分学好应该要做什么题。

有点被背叛的感觉——崔胜澈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说好的要一起纨绔到底呢！

“把我刚刚给你拿的习题册刷完就好了，都是从基础题型开始循序渐进的，可能比较适合你。”

崔胜澈愣了一下。

很……甜美的声音？不是刻意作出来语调，一种轻快的软软的语气，尾音带着一个很自然的回转，像是一个包裹着棉花糖的钩子，沙沙绵绵地就把人的耳朵勾起来了，挺好听的就是……

感觉不像是女孩子的声线啊？

“那我有不会的题可以问你吗？”徐驰问话都有点结巴了。

“啊，翻到最后有每一题的具体解析的呢。”

说话的人显然是笑着说的，但话说得铜墙铁壁，崔胜澈对声音感到古怪之于不免为兄弟感到尴尬，难怪徐驰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追人的全过程，竟然这么难以攻陷。

想来徐驰已经是习惯了对方的态度了，打了个哈哈，跟着对方往里走了两步，崔胜澈连忙蹲下来，避免被他们从书与书架之间的缝隙里看到，刚蹲下来就听到徐驰开启了新的话题，说的是他们的摩托车的事。

喂！

崔胜澈皱了皱眉，这事他们说好不和太多人说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他很快也想通了，心动对象么，哪里忍得住在对方面前开屏。

“摩托？”

看吧，确实引起关注了。崔胜澈摇头叹息，又觉得有点好笑。

“对啊，不过我的还没有改装好，我朋友的那辆已经改好了，今天就去提车了，他那辆比我的那辆……”

不是，你就说你就行，这种时候别把话题往别人身上引啊。崔胜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恨不得现在就上朋友的身帮他把话题给拽回他自己身上。

“你朋友，就是你之前说的发小？”

“啊，对。”

“你们满十八岁了？”

“啊？呃，没有啊。”

“所以你们是无证驾驶？”

崔胜澈皱眉，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怎么比起家长，这个人反倒先指责上他们了？

徐驰没有回答，估计是没想到本来是想装逼的话题反而拉低了印象分，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话题比较好，崔胜澈急得都想把手上的书给生撕了，就听到那人用一种拿捏了语气感觉是刻意温和的声音劝徐驰道：“改装可以慢慢磨，也不差这几天，等成年了就可以去考驾照了，到时候开起来也稍微安全一点，对吧？”

崔胜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书架上的书已经被拿走了，露出一道口子来，他的动静惊到了书架对面的人，他转头看过来，崔胜澈就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因为惊诧，茶褐色的眼瞳微微扩大，里面颤动着书店吊灯细碎光芒的眼睛。

他身后徐驰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来看什么情况，看到是崔胜澈，他张大了嘴，有些意外，想来也是没想到会在书店遇到和自己一样不学无术的好兄弟，不确定地从书架前方绕过来，确定是崔胜澈没错，这才叫出了声：“卧槽老崔，你怎么在这，你这——”他怀疑地看了看崔胜澈手里的书，“《千亿总裁夺爱，娇妻哪里跑？》”

？

崔胜澈低头看了看随便拿的书，内心翻涌起惊涛骇浪只觉得一世英名不保，感觉耳朵根子开始发烫，抬头尽可能地控制住了面部表情：“来帮我哥买书。”

有人走到了徐驰的身后，身后有小孩子拿着书跑过，他瞥了一眼，轻盈地避让过，被风掠起的白衬衫衣摆摇摇晃晃，他抬眼看向崔胜澈，像是水蜜桃桃核一样浸润了蜜意的眼睛，褐色的瞳孔在闪动光点，他看上去有些惊讶，眼睛里漫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呢？”崔胜澈略微昂了昂头，下巴往那人的方向抬了抬。

“哦，这是尹净汉，我……朋友，”徐驰有些慌忙地介绍，因为是崔胜澈先问起，他便先回答了崔胜澈，介绍完又觉得有点不够正式，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调整，“这是我发小，和你提过的，崔胜澈。”

“咱们……咱们同岁。”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想出这句结尾。

朋友，他们俩之间哪有不认识的朋友，崔胜澈看到徐驰忐忑不安的眼神，甚至都不用问徐驰：是他吗？

因为答案昭然若揭。

就像徐驰说的那样，尹净汉确实很漂亮。

他只是没说，尹净汉和他们一样，是男生。

车外的温度已经达到了52℃，

沙子，沙子，沙子，戈壁之后又是沙子，崔胜澈有些烦躁地打了一转方向盘，在沙漠行车转方向盘都是个体力活，他的手臂都开始有点发酸了，对讲机刚刚确认了一下江衍的状态，德国曼更要费力气控制，如果他累了两人就换车。

“卧槽啊，老崔，”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江衍就随便点跟他讲话了，他的语调有点沉闷，“我知道这种时候讲这个不合适，但我现在是真他妈有点慌了。”

崔胜澈没回话，牧马人正冲上一个沙丘。

这段路的沙丘高耸如山，上坡时的视角只能看到天空，一旦到了山顶就要及时控制车身，因为山的另一边就是“悬崖峭壁”，如果控制不好就很容易侧翻。

崔胜澈调整好车身，环视了一圈登上“山顶”才能看到的这座山和下座山之间“峡谷”全景，没有看到任何的车子和人，他深呼吸一口气，控制车下坡。

“再走两公里看一下，”崔胜澈按了一下喇叭，偌大的沙漠里，感觉声音无限大，却好像一瞬间就被吞没，听不到了，“按照他们给的坐标差不多是这一片。”

“说真的，他们自己都能迷路，”江衍吐槽了一句，“希望他们别乱走。”

有些等待救援的人等不住了，真的会很自大地会弃车妄图走到路边等待救援，先不说有没有那个体力能走到，一旦迷失了方向，这就是一个标准的作死行为。

崔胜澈抿了抿唇，唾沫略微滋润了一些干裂的唇瓣，烈日灼沙，车子像蹚过岩浆的小舟，正在发出被燃烧熔断的哀鸣。

“嘟——”

崔胜澈猛地一打方向盘，轻轻踩了刹车，车子在还算平整的沙地上轻盈地一个小幅度摆动停了下来，也没有陷进沙子里去，江衍的德国曼也找到时机停止了动作。

他们都把车窗打开了。

“嘟——”

“卧槽啊老崔！你听到没？？”江衍对讲机都顾不上用了，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着对着崔胜澈大吼，“是喇叭声不？”

“嘟——”

是喇叭声。

崔胜澈立刻启动车子，扭转方向盘往喇叭声传过来的方向开，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他们要寻找的车辆，亦或是其他被困车辆，但有回应总是好的。

牧马人越过了两个沙丘，在第二个沙丘顶，崔胜澈总算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K旗帜。

有人兴奋地从车里跑出来朝他们招手，崔胜澈眯了眯眼睛，让视线聚焦，在打开的车门里看到在副驾驶位上坐着的尹净汉。

他的手抠在车门上，太阳光在门框边缘闪耀，他的指尖像是玉石一样泛出乳白色。

紧绷的琴弦得到松弛，心脏恢复供血，崔胜澈终于感受到它在跳动，还有温度。

车子坏了，又遇到沙尘暴，再见到救援队的人，几个被极端天气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人感觉都快哭了，崔胜澈和江衍的车刚停稳他们就脚步虚浮地跑过来了，都是见过的人。

“你们是不是没在原地等？”江衍从车上跳下来，皱着眉对照着坐标问，“不是发动机坏了吗？”

这么多年打交道下来他们也是搞清楚了，对这种自诩能拿捏这块无人区的当地人就得是这种强硬的态度，总之他们是被求的那个，不强势一点对方根本不长记性，还会小看他们。

“修……修了一下，感觉能开，”司机是KNR雇佣的当地向导，“看着好像要起沙尘暴，想找一块硬地……”

“信号又没信号，这就够危险的了，还乱开，我们再开一公里要是找不到你们我们也撤退叫直升机了的，你觉得你们撑不撑得到那个时候？”江衍直接打断他的辩解，“你又不是第一次进来，看着沙尘暴要起来了，这里方圆五公里有硬地吗？再远一点你能开得比沙尘暴来得还快吗？”

崔胜澈早在下车就绕过他们直接往他们车那里去了，看着几个人都被训成了鹌鹑，目的达到，江衍才一挥手，让他们上德国曼慢慢喝点水凉快一下，人散开后，江衍就看见崔胜澈手撑着车门半伏着身子在和车里人说话。

尹净汉有点轻度中暑，崔胜澈和他打照面的时候看到他发白的唇色就觉得不对，脸色的底色也是苍白的，只是两颊上有不正常的潮红。

崔胜澈走到近前，都来不及问，手就已经下意识地摸到了尹净汉的脖子上，最先感觉到的就是他汗湿却发冷的皮肤，手掌甚至能明显感到他脉搏在异常搏动，崔胜澈的手从尹净汉的脖子往上走，托住了他的下颌，将他的头撑稳了，确定他眼珠的颤动是强撑清醒的表现。

“尹净汉。”崔胜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原本还想说点其他什么的，但这个暌违已久的名字一出口，他的嗓子就像是被一口血气堵住了，干干涩涩的，让他眼睛都变得有点发酸。

尹净汉眼神聚焦在他的脸上，似乎是“嗯”了一声，但这声几乎是个气音，车外的风声都比他的声音大，崔胜澈听到身后有人踩着沙子来，回头让江衍去湿两条毛巾准备用来降温，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地握住。

尹净汉的手和他的手看上去很不一样，他很久之前就知道的。每次尹净汉将洁白的纸巾放到他摊开蹭满机油的手上，他纤长莹润的手指就像是一只蝴蝶翩飞的翅膀，手背上的青筋像是生长的河流，只是轻盈地落到过这片属于他的“土地”上，一下就消失不见，只留下土地孤独地脉动。

崔胜澈看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抬眼看向尹净汉的眼睛。

“胜澈。”

话的尾音轻轻的，崔胜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和话音一起随风荡开了。

03

崔胜澈不喜欢尹净汉。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说不上是特别愉快的场面，也许是徐驰追尹净汉的过程中时常将时间和精力更多分给了尹净汉，崔胜澈一边觉得徐驰不够意思，一边觉得看尹净汉有点不顺眼。江衍笑他怎么对徐驰的占有欲这么强，现在一副怨夫做派，气得他追着江衍踹他屁股。

徐驰看着他们打闹，在旁边沉默半晌，突然说：“我原本以为你最近闹别扭的原因是因为嫌恶我喜欢男的……”

“谁闹别扭了？”崔胜澈下意识反驳他，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自己好像确实只在最初知道尹净汉是男的的时候震惊了一下额，后来就被徐驰一直优先把时间排给尹净汉，甚至连改装好的摩托也只在提车那天跟他在外边骑了一转就塞进了摩托店老板的仓库封存，直说考了驾照再骑也是一样的。

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被谁撺掇的！

“总之我不喜欢他……”他忿忿不平地说。

江衍出来说句公道话，他俩那摩托车，一扭油门震天响，飙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个个冷汗涔涔，又总是怕被交警捉告知到父母那里，骑的提心吊胆的，尹净汉说让他们考了驾照再骑也在理。崔胜澈瞪大眼睛要气疯了，不明白怎么尹净汉一个人就让他们兄弟离心了。

“你以后也会谈恋爱的嘛，到时候肯定也会把时间分给对方的啊，你这么爱黏人到时候指不定多黏人家呢，总不能让女……”江衍在这顿了顿，想起徐驰这边的情况，立刻把话吞了回去重新遣词，“让对象吃你跟你朋友的醋吧？”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崔胜澈说不上来，他抱着手臂坐在那里，又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有点幼稚了，又实在咽不下那一口气。江衍猛给徐驰使眼色，徐驰当然也很懂得怎么哄他这位发小，再三保证以后肯定优先和他们出来玩，绝对不让尹净汉在他心中的地位凌驾在崔胜澈在他心中地位之上——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补充一句：平起平坐。

“你当皇帝了？还给排位份呢？”崔胜澈给他气笑了，见他笑，就知道他态度缓和了，徐驰趁热打铁又多哄了几句，算是给他顺了气了。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徐驰似乎为了向他们证实“净汉真的很好的你们和他接触多了就知道了”这一句话的真实性，开始将尹净汉作为新朋友介绍进他们平时玩在一起的圈子里。

崔胜澈冷眼旁观，没有像其他初见尹净汉就因为他的长相惊为天人的朋友们一样热络，但给徐驰面子，见到会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就当打个招呼。

崔胜澈听说了一些有关于尹净汉的事，幸福小康之家的长子，市高的尖子生，从小到大任何场合人气的把拥者，因为长得漂亮又聪明，喜欢他的人同性异性都不少，徐驰并不是一个特例。至于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据说也是朋友的朋友偶然聚会一起吃了顿饭，就发生了所谓的一见钟情。

崔胜澈原本是觉得，像尹净汉这样的好学生，每天的时间用在学习上都来不及，和他们这群人大概格格不入，估计来个几次看个新鲜也就不会想来了的。

没有想到他玩得还挺好……虽然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体力也确实不行，但体力还满值的时候踢足球踢得很好，打电玩也总是在赢，朋友们都很喜欢和他玩在一起，说跟他玩特别省心。

……个屁！

崔胜澈第三次因为尹净汉诡异的小技巧被抢断丢了球后，已经在爆发边缘摇摇欲坠了，偏生尹净汉还要笑着和他挥挥手说抱歉啊，但眼里狡黠在崔胜澈看来全是挑衅。

崔胜澈觉得尹净汉是在针对他。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崔胜澈真忍不住把徐驰捉来拷问了，在他看来，尹净汉也就是长得好看而已啊，性格恶劣得不行。

“他很温柔啊。”

徐驰一副你不懂的样子让崔胜澈有点抓狂了。尹净汉对徐驰铜墙铁壁成那个样子，明明能感受到徐驰对他的情感却又不明确回应，就在那里钓着他，这算温柔吗？

“可是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嘛，”其实这些徐驰也都明白，但他能怎么办呢，理智在面对真正喜欢的人时是会游离的，“而且只要和他待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崔胜澈叹了一口气，没什么话讲了，说再多也只会伤感情罢了，他只能自己说服自己，估计尹净汉是因为自己对他冷脸所以干脆也没必要给自己好脸色，他俩算是扯平。

崔胜澈开始习惯尹净汉出现在他们的日常聚会中，无论是一群人一起玩，还是原本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场合。

徐驰和尹净汉的感情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进展，但这并不妨碍徐驰积极地献殷勤，崔胜澈一看到徐驰那个不值钱的样子就烦躁，所以干脆不看。

说真的，他一点都不看好他们俩能成，因为从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尹净汉显然对徐驰没有除了做朋友以外的想法，但准话一直没给过，平白又给徐驰许多遐想。

他很为他的好朋友不平。

“啊，”尹净汉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喟叹，“所以这是你一直对我摆臭脸的原因吗？”

“当然还有你老是针对我搞的那些小动作的原因，”崔胜澈在拆摩托配件做保养，说着话，配件在油里过了一道，“我确实不喜欢你。”

“嗯，虽然早就知道，但是听你亲口说出来……”

崔胜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把书放在了膝上的尹净汉。

“我还是挺难过的。”

摩托店的周末很热闹，前面会聚集着一群搞活动的机车佬，崔胜澈和他们都认识，虽然年龄还小，但凭借性格优势很快在其中混得如鱼得水，在他们看来顶着“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但喜欢搞汽修”这个title的崔胜澈非常酷，是很有态度的小孩儿，在摩托店店长的大力举荐下，也愿意把自己的车交给崔胜澈改装维修和保养。

崔胜澈很享受这种被人看得起的感觉，平常有事没事就到摩托店来，徐驰和江衍也经常和他一块儿来捣鼓——当然，徐驰偶尔会带上尹净汉。

刚开始崔胜澈还不太乐意尹净汉来，总觉得他来了说不定又要输出一波未成年人骑摩托违法这种观念，还是徐驰再三保证不会的他才松口。不过尹净汉来的时候确实没有多说什么，他通常会带一本书或者习题册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似乎他们在那里敲敲打打的声音能让他更专注。偶尔他也会问他们一些零部件和改装的问题，但也只是问问而已，他不会上手碰。

所以其实也还好，如果尹净汉不来招惹崔胜澈，崔胜澈可以愿意忽略他的存在。

和尹净汉仅两个人相处的状况发生得比较意外，徐驰的家教课还没结束，江衍要去踢球，崔胜澈来到摩托店后门的时候就看见尹净汉站在那里，穿着很简单的白t牛仔裤，看见崔胜澈走过来，他往后拨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说自己记错时间来早了。

估计是徐驰约的他。

崔胜澈没说什么，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进门后也不管尹净汉，自顾自地拿好了工具箱戴好了手套，一头栽进了改装的海洋，等到一辆车收尾工作做完，开始给另一辆车坐保养，他才得空去撇一眼尹净汉，没想到正好撞见尹净汉在看着他。

“几点了？”他问。

“四点半。”尹净汉说，徐驰应该马上就下课过来了。

原本崔胜澈已经要开始继续手上的工作，既然提起了徐驰，又恰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和空间，崔胜澈突然很想好好掰扯一下这事。

他倒是没想到尹净汉会说因为自己的不喜欢他会觉得难过，完全没看出来，这人挑衅他不是挑衅得很乐呵吗？

“我还挺喜欢和徐驰做朋友的，总感觉彻底拒绝他之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捕捉到了崔胜澈一瞬间的怔楞，尹净汉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将话题转回，“完全的坦诚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崔胜澈在刚刚那刹那其实突然陷入了浅浅的反省，思考自己是不是对尹净汉太刻薄了，听到尹净汉把话说到这，又皱了皱眉：“所以就干脆维持现状？就这样钓着他？”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人总是不能既要又要的。”

“但我现在维持现状，就可以既要又要啊。”

被尹净汉这么绕了绕，崔胜澈有点哑口无言了，觉得尹净汉说的是歪理，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尹净汉看到他严肃地盯着自己看，似乎摸清了他现在在懊恼些什么。

他微微仰起头，阳光从卷帘门下钻过，勾勒他脖颈和侧脸的线条：“有些关系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角色不对，之后再想调整就会变成很麻烦的事，从某个角度上来，虽然并非故意，我确实有些对不起他。”

“但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是不是有点太讽刺了。”

“我认真的。”

“我真是要好好听听了，”崔胜澈没好气地说，手中的配件丢到了桌上，他抬头看向尹净汉，“他都舔你舔成这样了，你羡慕什么？”

尹净汉微微侧过脸来看向他，他背对着门口，柔软又蓬松的头发被光染成了浅金色，脸上是摇动的灰色光影，眼瞳里是摇动的星点，像是银河乍现，崔胜澈在其中找寻到自己的身影。

“羡慕他拥有你完全坦诚的在乎。”

“羡慕他总是有你毫无保留地，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

“我真的，很嫉妒他。”

发动机看起来已经被修过了，最起码能让车跑起来，但一发动起来声音还是很大，目前导致车子无法开动的最大问题是前轴断了，这是第一辆车和她们说情况的时候没有提及的，看起来应该是发动机修理过后，司机又往前开的这段路里发生的事。

真操了，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开的车。

崔胜澈从沙地上坐起来，整个后背隔着衣服都产生了一种灼烧的热感，感觉自己跟铁板烧没什么区别。

整个右前轮因为前轴断裂往外撇了，没有配套的配件，崔胜澈就是有心修都没这个条件，注定是要拖出去修了。

“哎，看，”看着崔胜澈站起来，甩着扳手的江衍指了指翻开的车前盖下暴露出来的发动机，“净汉修的。”

脖子被包裹得仅露出一条缝的皮肤上粘上了细密的沙砾，崔胜澈一动起来那些没贴住的细沙就往衣服里落，如同蚂蚁乱窜，崔胜澈皱着眉头随手拍了两下把沙子拍掉，然后俯身去看发动机。

估计是进沙导致的拉缸，不拆下发动机能解决的问题都已经解决好了，虽然根本性的问题没有彻底修理好，但还是想办法恢复了动力系统。

“我不记得他之前有修过啊，不都是在旁边看我们吗？”江衍又拿手机电筒照了照水箱，“看来这几年他也学了不少东西。”

崔胜澈抿着嘴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德国曼车上聊起了天的三个人，除去向导司机，剩下两位都是熟面孔，在KNR泽维拉驻场有两三年的工程师，这片地区来来去去就这么点人，谁的一点烂事都能让别人反复咀嚼几年。

“说真的，你觉得尹净汉，”崔胜澈嗤笑了一声，看向江衍，“是那种在四十几度五十度的高温下会主动提出来去修车的人吗？让别人都舒舒服服坐着，自己搞得要死不活？”

“当然不会。”毕竟等救援是最优选择。

“坐办公室里好好的做GIS的人，傻逼了才想不开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崔胜澈用力地把车前盖关上，江衍听着他说话，了然地笑笑：“咱们这种没上过正经班的不好说，公司安排来，不想来又能怎么办？”

“你觉得他想来吗？”

江衍愣了一下，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崔胜澈示意作准备把车子拖上德国曼，转身往牧马人走。

尹净汉躺在牧马人的后座，车内的气温虽不至于说是凉快，但比起之前在那气流沉落温度逐渐上升的车里实在是好太多了。他的额头上和脖子上盖着湿水的毛巾，正闭着眼强压头晕作呕的不适感。

他听到了车门被拉开的声音，来人没说话，他也没睁眼，只是叠放在腹部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整个人隐隐紧绷了起来。

“感觉好点了吗？”

是崔胜澈的声音。

尹净汉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如果说“好些了”，那崔胜澈会不会把他赶到另一辆车上？如果说“没有”，崔胜澈会不会觉得他麻烦，然后要训他一通？

他保持了沉默，指甲深深地掐在虎口上，刺痛的感觉让他能从中暑昏沉的混沌中保留思考的能力。

崔胜澈似乎上了车，尹净汉听到稀稀梭梭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氤氲着热度的手触碰自己的下颌和脖颈，尹净汉睁开眼，和在前座侧身伸手过来的崔胜澈对上视线。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为什么来这里，”崔胜澈平静地说，语调甚至没有太大起伏，“你想回答吗？”

尹净汉仍是沉默。

车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尹净汉知道的，这是崔胜澈真的生气时会有的样子。

不是在那里像个小孩儿一样大发脾气等着人去哄，而是这样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车外响起人们说话的声音，德国曼在移动位置，车轮碾压过砂砾，似乎发出了细小的爆裂声，就像是岩浆正在冒泡，炸开火星。

“那你就只回答我一个问题。”

“谁让你去修车的？”

尹净汉微微张开嘴，嗓子里堵着让他呼吸艰难的浊气，他感觉到体温升高降低反复，冷一阵，又开始发烫，他有些发怔地看着崔胜澈，在辨别他话里的情绪，一时竟然不能作出回答。

崔胜澈的手收了回去，尹净汉看着他转身下车，连忙撑起因为中暑难受而绵软的身体，想叫住他，却看着他的背影失了神。

“这个长得挺好看的啊，你们新人啊？”他听见崔胜澈搭上一位工程师的肩膀，笑着说。

“是啊，好看吧？”那人往尹净汉的方向看了一下，“长得像个女人似的。”

“看起来身体挺弱的，怎么让他去修车？也不是专业的。”

“新人嘛，不得多表现。”

“你叫的啊？”

落日熔金，一座座沙丘变成起伏的血红色海浪，世界仿佛在燃烧。

尹净汉看到崔胜澈的拳头一下、一下落下，惊呼声和劝阻声交错，还有江衍喊着“别往车轮下打啊”的拱火，他躺回座椅上，将自己蜷起来，一种灼烧的热感从下颌开始蔓延至全身，让他所有的细胞和血液都在沸腾，他叹出一口热腾腾的气然后竟然笑了出来，笑得浑身颤抖，眼泪没有在眼眶停留，在皮质坐垫上聚成了小小的湖泊。

04

时间将至傍晚，根据经验预测天气，晚些时候沙尘暴可能会卷土重来。

停留在原地必不可能，原路返回要经过的沙丘太多，背上了一辆车的德国曼肯定要比之前走得更吃力，陷车风险大，又赶上极端天气，那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崔胜澈和江衍一边给德国曼的轮胎加压至与负载匹配，一边商讨出撤离泽维拉的计划——最好的是往米蒂纳威尔的出口出去，在那边找家汽车旅馆对付一个晚上，最好是在那边能找到零配件可以把车修了，然后联系KNR来把他们的人接回去。

开车的人掌握话语权，他们不用和KNR的人打商量，做好决定就直接通知。

那位当地向导和两位工程师都缩在德国曼里不出来，崔胜澈到上车前都能感受到有人恨恨地盯着自己，指骨还在隐隐作痛，他抬起手来囫囵摸了一把揉了揉，那中被紧盯的感觉就消失了。

“说好的要好好服务vip年费客户呢！”江衍上车前调侃他。

崔胜澈扯了扯嘴角，关上了车门，往后座看了一眼，尹净汉发出的微弱、不算绵长感觉很不稳定的呼吸声长长短短、飘飘摇摇地充斥车厢，原本敷在他脖子上的毛巾被他攥在了手上，落日剩余的浅淡光辉在车厢里晃荡，尹净汉咬着的下唇慢慢、慢慢放松开来。

崔胜澈突然感觉整个人松弛了下来，他知道还没到时候，他们还身处危机四伏的无人区中，但是就好像从接到信号开始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终于调松，一种无形的压力从他的肩膀掉落。崔胜澈整个人窝在座椅里，紧紧靠着椅背发怔，直到对讲机里江衍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调整方向，”他拿起对讲机说了一句话，往后瞥了一眼，尹净汉似乎没有被他吵醒的迹象，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我开路。”

尹净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断断续续却如同记忆回溯的梦，梦里一开始是高考结束的夏天——那是崔胜澈最急着过生日的夏天，他要去考驾照，他爸说给他送一辆车，而他已经提前几个月就想好了买什么车怎么改装——录取通知书，生日蛋糕，他坐在徐驰的摩托车后座，风拍打在他的手臂上，整个人像是要被甩飞起来，所以他抱住了徐驰的腰，摘下头盔的时候，徐驰的眼睛里还有没有消散的激动，他看向崔胜澈，崔胜澈还跨在摩托车上单脚撑地，正因为什么在哈哈大笑。

他的情绪正在下坠，猛然落地，一辆车在他面前完成了一个急刹，吓得他差点摔跤，那是他大学门口，周围的学生纷纷避让，学校门口的保安吹着哨子奔过来要骂人，车门解锁，车窗打开，尹净汉看着崔胜澈手搭在方向盘上，探头往窗后看，骂了句靠跑急了，才看向他朝他招手你快先上来，等他上车被崔胜澈带着跑了一段，坐在副驾驶上的他与崔胜澈不过半臂之隔，他心脏狂跳，转头看去时，驾驶位上的人却是徐驰。

很多人在起哄，酒桌上的国王游戏，黑桃2将自己的牌用嘴献给红心A，深谙老千之道专做游戏红娘的朋友竟然在这一次失手，徐驰翻开牌的一瞬间朋友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这让桌上众人有了骚动，只有尹净汉很平静，咬住了自己的牌，站起来微微俯身对拿着红心A牌面皱着眉略有些不知所措的崔胜澈投掷了一个挑衅的目光，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紧张得在颤抖，只是控制住自己的表现，在崔胜澈犹豫地探身到他面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时，牙齿微微用力一咬一翘，扑克牌如蝶翅扑闪，轻微的气流在崔胜澈眼睛前打了个转又回到了他的鼻尖，他看着崔胜澈一瞬间怔愣的眼神，第一次在他瞳孔里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假期，不断闪回的假期，总有尽头的公路，苍茫的草原，弯曲的山川，迎着风欢呼吃了一嘴的沙，卸过一次又一次轮胎，差点翻了的车，高原反应，被晒肿成香肠的嘴然后互相嘲笑，所有浪漫都带着狼狈，他们在篝火燃烧风吹起木灰的夜晚，仰头看烂漫的银河流淌，他偷偷看向崔胜澈，捕捉到崔胜澈慌忙移开的视线——

“尹净汉，醒一醒。”

尹净汉猛地吸入一口气，极少的唾沫滚进他的咽喉，呛得他咳嗽起来。

一股力气把他从座椅上扯了起来，背部一下一下地轻抚让他平复了气息，他后知后觉自己是被崔胜澈半搂在怀里。

崔胜澈的手又放到了他的额头上，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尹净汉知道自己可能因为中暑造成体温调节中枢出现的紊乱，开始发烧了。还没等他自己退出崔胜澈的怀抱，就被崔胜澈半揽半扯地带下了车，脚踩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还身处沙漠。

在眼前闪着的光斑渐渐化作一片虚无的昏暗，尹净汉彻底从光怪陆离又真实有据的梦里醒来，他确认了脚下踩着的不过是粗砂粒压实的路，抬头看到汽车旅馆由红色和黄色组成的扎眼招牌，里面的灯管因为电压不足明明灭灭地在闪烁，门口坠着的两盏大灯泡，无数飞虫飞绕着成为了它们流动的灯罩。

江衍还在就如何泊车的问题和旅馆老板娘争论，崔胜澈路过的时候塞了几张当地纸钞给旅馆老板娘，当下便止了干戈，只一只手往后摆示意江衍往后倒车。

尹净汉看到江衍趁着旅馆主人回头的瞬间，表情忿忿地比了个中指，恍惚间又像回到他们一起公路旅行的时候，因为被民居宰客气得跳脚的几个小年轻，崔胜澈抱着胳膊对着花钱摆平争端的尹净汉说你就不能给他们脸。

那天自己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自己不想睡支在羊圈外的帐篷，也不想蜷在车上睡得腰酸背痛。崔胜澈说那么娇气以后不带你出来玩了，他也难得有了脾气，说爱带不带，现在丢下他就走也行。

他俩好像很少有这样摆在明面上的争吵，他摔门进了房间后，徐驰很快又来哄他，说老崔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觉得你被欺负了。

尹净汉坐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越听徐驰小心翼翼地说话，一边觉得委屈，一边觉得愧疚。他其实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大概是越来越明确自己对崔胜澈的感情，所以会因为他们下意识把自己和徐驰推到一起的行为感到烦躁，猜都不用猜他会和徐驰用一个帐篷，睡在徐驰的车里，情绪无可抒发时，他只能用这样激烈的方式表达出来。

他听见脚步声在向他靠近，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后，他微微侧身仰头看向昏暗中徐驰的脸部轮廓，因为视线的模糊和徐驰眼睛里的了然，他想自己肯定是又攒了一些没用的眼泪，却让它成为了锐利的武器。

“你喜欢他，是吗？”

他听见徐驰轻声问。

旅馆的前台不过是几个装食品的木箱堆叠起来的高桌，最上面搭了一块漆面脱落的木板，几张写着当地语言和奇怪涂鸦的纸张被插在一根木签上。

昏黄的灯光下，旅馆的主人的眼神像浸进了油里，带下一串黏腻的油珠，他用这样的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尹净汉，吞咽了一口口水，但这口水对于缓解他发干发燥的嗓子没有一点作用，他嗓音沙哑地问：“开几间房啊？”

尹净汉不自在地想要避开这样赤l的视线强j，还没等他移动，崔胜澈就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身后一扯，自己成了阻挡住被黄虫充斥大脑的旅馆老板和尹净汉之间的屏障。

“两间。”崔胜澈说，看到旅馆老板原本不爽的目光又变得意味深长。

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崔胜澈当着老板的面，将其中一把钥匙丢给了刚进门的江衍，然后在尹净汉有些意外的神情里拉着他上楼进了房间，关了门。

房间的简陋是意料之中的，陈旧的气息从剥落的墙纸和和发黄的边边角角里透出来，崔胜澈将外套铺开在床上，和尹净汉说将就一晚吧。

尹净汉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问他“那你呢”这样有可能会把崔胜澈问到江衍房间的问题的，所以他只是安静而顺从地走到床边坐到了崔胜澈的外套上。

把窗帘全部都拉上，崔胜澈轻车熟路地将毛巾丢到了可能藏匿有摄像头的地方，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尹净汉坐在床上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的模样，房间里安静得甚至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你现在倒是挺乖的，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良久，崔胜澈才开口说。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总是跟你对着干吗。”

“说的好像我不喜欢你就不做一样。”

崔胜澈嗤笑，他往后退后两步，倚坐在摇摇晃晃的瘸腿桌子边上，房间狭小，他们从裤口袋里掏出了烟和火机，刚打开烟盒，看了一眼尹净汉，又把烟盒合上丢到了一边。

“你抽吧，我不介意。”

“算了吧，我怕你中暑反应，一会儿晕了吐一地，明天退房我还得加额外的清洁费。”

“我不会的。”

“不用勉强自己这样。”他的话停了停，火机嚓响的声音蹭着话尾响了起来，崔胜澈松开手指，冒出的火苗又瞬时消失。

“放心，我不会走。”

尹净汉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哽住了，他低头向自己抠住床边指节泛白的手，然后又抬头看向崔胜澈，他们无言地对视，难言的寂静汹涌几乎要将尹净汉溺毙，每一秒的沉默都在无声而疯狂地撕扯他跳动的神经。

“其实我更想听到你说，'放心，我不会离开你'，”尹净汉艰难地扯扯嘴角，“这样说会更明确一些，对吧？”

崔胜澈把玩火机的动作一顿，尹净汉看到他的嘴角有压实的动势，知道他在压抑情绪，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没关系，那他来说。

“我在接受KNR的外派offer时，就知道是来泽维拉，我知道我会遇见你的，我就是为了见你来的，多好笑啊，我甚至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让你在这里见到我的时候不会生气，发火，赶我走，或者更可怕一点是，无视我。”

“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委屈，被喜欢的人说‘我不应该喜欢你‘，不是‘我不喜欢你’，是‘我不应该喜欢你’，我真的恨死了被你们当成别人的所属物，你竟然还靠这样的话说服了自己，完成了到达‘我不喜欢你了‘的闭环。”

“我来这里也后悔过很多次，真的，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受这些委屈？我也很纳闷，难道是因为我喜欢你的时间已经太久或者是我从来没有彻底拥有过你的喜欢吗？所以我才对你有执念，没有办法喜欢上其他人。”

“我想如果能见你一面就好了，我要确定你是真的不喜欢我，这样我就不用这么贱的天天想着你。”

他想，爱人原本应该是令人痛快的事，怎么那么多人爱得那么痛苦。

“但是你明明还喜欢我啊。”

灯泡闪烁出的黯淡光线在崔胜澈的眉眼上跳跃，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在前后锯动，冰凉凉地反复刺进尹净汉的眼睛。

“你可能误会了，”他听见崔胜澈说，“今天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出现你这样的状况，我都会执行同样的操作的。”

——有些关系就是这样，进去的时候角色不对，之后再想调整就会变成很麻烦的事。

“是吗？”

尹净汉自嘲地笑笑，兀地站起来走到崔胜澈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通过起伏的胸口和身体的震颤感受到对方的心跳频率和体温，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睫翘起的弧度让眼里的恳切如水波一般滑落出来。

几息之间，崔胜澈将脸侧到一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尹净汉环住了了脖子，禁锢住动作，干燥却又柔软的唇🌸瓣轻轻触碰像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试探，在感知到他一瞬间的怔愣后，便将一切抛掷，放肆用这样挑起情y的武器进攻，牙齿擦过他发干的下唇，唇齿周旋，空旷而干燥的沙漠里消失在时间里的海洋重新涌动。

酒后是一个很烂的借口，人要用借口对抗理性的愧疚，第一次他们放任身体起伏于酒味深染的床笫，超过尹净汉预期的疼痛，无法控制的sy被崔胜澈一次又一次的深入c/插切成一声又一声，崔胜澈留在他身上深切的吻痕被他用锋利的指甲转还。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是吗？

但是你一定不知道我比你知道的还要更早一点，更早一点，就喜欢你了。

你明明也喜欢上我了，崔胜澈。

“那任何一个人亲你，你都会起反应吗？”

崔胜澈猛地推开尹净汉，舌头卷带出的唾液被拉扯流下，他抬手抹了一把嘴唇和下巴，尹净汉踉跄两步，看向崔胜澈的下身，笑得有些可悲。

“我有时候会想，徐驰出没出事，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有什么区别吗？”

崔胜澈猛地睁大了眼睛，思觉都变得敏感：“闭……”

“我真希望他没死，真的，这样你最多只会是在愧疚，但你至少还会留在我身边，这到底算什么啊崔胜澈？你凭什么让我的喜欢变得那么可笑又卑劣啊？”

“你……”

“我想知道你是为了寻找什么才来到这里，还是为了逃避什么，该不会是为了什么赎罪吧？这有让任何一个人变得更好吗？你自己你父母徐驰的父母江……”

“你给我闭嘴！”

“谁好过了？”

纵横的泪水像血一样，都是咸的。

争吵的尾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所有的回声都化作回转的刀片凌迟对峙的二人，但是无所谓，他们早就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敲门声响起，崔胜澈猛地转身，绕开尹净汉，大步走向门口一把拉开，门外的江衍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对于这样的状况毫无意外。

“这里隔音超烂，你们吵得楼上的女票客都不敢做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对崔胜澈说，“去我房间。”

崔胜澈沉默了几秒，大步流星出了门口，随之而来震耳欲聋的摔门声，让江衍牙酸一般吸了口冷气。

“对不起。”他对尹净汉说。

尹净汉轻笑一声，抬手将脸上的水痕抹掉，视线移向了窗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甚至还在考虑崔胜澈的心情，尊重亡者的人格，更难听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有这么喜欢这么在意崔胜澈。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在是我朋友之前，你先是他的朋友，我知道的。我把我想说的话说完了，我会比以前好过一些，你还是去多关注他吧。”

江衍低着头，踌躇了一会儿，把对讲机放到了床上，

“这里有时候信号不是很好，安全起见，”也没有要等待尹净汉回应的意思，安静地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明天见。”

房门关上，轻微的锁扣合拢声。

破旧的房间里，一切都像是由灰暗的颗粒裹上了微弱灯光组成的立体图形，光亮消失它们就会破碎，湮灭为尘埃。

江衍听着水龙头的水砸在铝桶里发出激越的水花四溅声，然后是水落地的铺洒声，崔胜澈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皮肤上的水珠浸透着汗衫的边缘。

“有烟吗？”崔胜澈哑着嗓子开口问。

“你的呢？哦，”话刚问出口，江衍就猜到可能是放在尹净汉那边了，了然地把烟和火机丢给崔胜澈，“离床远点抽，这边人都很会赚钱，要烧这个不知道几百年没洗的恶心床单一个洞明天他能管我赔一栋楼给他。”

他开了个玩笑，崔胜澈扯扯嘴角，没什么心情接话，抽出一支烟来就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带着沙尘气息冰冷的晚风吹来，像是一盆冰水扑在了他脸上，打火石嚓响声之后，火光明灭，风变成乳白色，有了卷曲的形状。

“是你叫尹净汉来的吧？”

江衍抬头看向崔胜澈，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向窗外的眼神晦暗不明。

“确实是我给他发的KNR的招聘信息。”

“为什么？”崔胜澈看向他。

“因为你待在这里越久，越像一副空壳，怎么逗你逗没太多反应的，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到谁还能让你有点情绪波动了，以前总是他，对吧？”江衍耸耸肩，苦笑了一下。

“不应该让他来的。”

“你是恨他讨厌他，还是因为清楚自己喜欢他，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崔胜澈没有说话，江衍也不着急，他拣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走到窗边，崔胜澈沉默着给他点了烟。

“阿衍。”

“嗯？”

“你为什么会跟我一起来这里？”

“这个啊……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来。”

“只有这个理由？”

江衍叼着烟意义不清地哼了一声：“说真的，如果不是担心你，我绝对不来。”

崔胜澈弹了弹烟灰，转头看他；“跟你们比起来，我好像真的是非常不合格的朋友。”

“讲这种，你以为我是贱的慌啊，你不合格我还上赶着和你做兄弟？”江衍嗤笑一声，朝崔胜澈挑了挑眉，“我知道徐驰来泽维拉之前和你说了什么，闪闪发光的崔胜澈，崔胜澈和他的朋友们，他那天晚上还找我喝酒来着，把你大骂了一通，然后又抱着我哭，说对不起你，对不起尹净汉，艹，然后吐了我一身，也没觉得对不起我啊。”

崔胜澈愣了愣：“没听你提起过。”

“说真的我挺卑鄙的，我一直觉得咱仨玩在一起你俩的关系比我和你们的关系要好多了，难得见你们吵个大的，我竟然觉得也该是我上位了，开玩笑，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我不好从中调停，毕竟涉及到这种感情问题，后来就……你知道的嘛，徐驰出事之后我就更不好说了。”江衍笑笑。

事情过去很久，他们终于有合适的机会把它翻出来讲，它是一道划在他们每一个人心里的伤口，比起血肉模糊，它已经结了一层坚硬的血痂，终于要开始自然脱落了。

徐驰从一开始就知道，尹净汉喜欢的是崔胜澈。

他们相识于朋友攒局的小聚会，那天崔胜澈有事没来，他初见尹净汉就怔愣在尹净汉柔和又动人的长相里，发觉一见钟情确实存在，还没等他先打招呼，就听到尹净汉问：“咦？不是五个人吗？”

崔胜澈在他们的圈子里很有名，尹净汉在另一个圈子里很有名，当时攒局的朋友说你们俩站在一起铁定赏心悦目，徐驰是崔少的好兄弟，下次让他攒局一定能把崔少给薅出来让你们认识。然后尹净汉的视线才落在了他的身上，徐驰看到他眨眨眼，睫毛扑闪，像是春天的蝴蝶。

尹净汉和他做朋友是为了利用他认识崔胜澈，只有说起有关崔胜澈的话题时，尹净汉才会多和他聊一些。徐驰有些不甘心，所以迟迟没有介绍两人认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崔胜澈和尹净汉要是认识的话，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更……

还好，崔胜澈和尹净汉的初见太突然，且似乎并不怎么愉快，这导致崔胜澈很不待见尹净汉，他们后来也常玩在一起，徐驰乐得见他俩有多远就隔开多远，对峙常有，争执不断，崔胜澈常问徐驰他为什么会喜欢尹净汉，其实他也常常想问崔胜澈：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崔胜澈这人很不会藏情绪，是一个非常坦诚的人，徐驰也是渐渐发现崔胜澈对尹净汉的态度在软化，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氛围是不一样的。但崔胜澈似乎还在努力恪守作为朋友的底线，努力和尹净汉保持距离划分界限，不做觊觎朋友喜欢的人的事——对啊，只是朋友喜欢的人，而已，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实际关系，徐驰后来常常用这样的话告诉自己。

其实时间越长，徐驰越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尹净汉，还是只是享受喜欢他的那一种……这么说吧，闪闪发光的崔胜澈在崔胜澈的世界里是主角，在崔胜澈的朋友的世界里也是主角，但是喜欢尹净汉这件事因为‘反叛了崔胜澈的意志‘，徐驰才觉得他是他世界里的主角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尹净汉，还是需要通过喜欢他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当崔胜澈向他坦白，自己好像也喜欢上尹净汉了的时候，徐驰只是一直在想：果然啊。

主角还是主角。

“但如果你要一直把徐驰来泽维拉出事这件事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真的太小看你兄弟了，”江衍吐出一口烟来。

“但无论怎么说他就是……”崔胜澈没有办法把那个字说出来，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那个时候如果我没跟他说这个，他就不会有来这里穿越的想法，又或者他有这个想法会和我说然后我可以把他劝下来或者一起……”

“不行的，就算不是泽维拉，他也一定会一个人去做一些什么，你还不明白吗？”江衍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是为了求死来的，他是为了求生。”

“我知道你老是会去想在陷入困境求救无果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他有多痛苦，我知道，因为我也会想，会想他会不会后悔，是不是冲动，为什么没有劝住他，但是这些其实都是没有意义的，是因为他离开了我们才会去这么想，我们活着的人去一直凭空去想象他的想法，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冒犯吗？”

“实际上我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了，他一直想要完成一次自我的证明，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活下去，下决定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寻找到自己的存在了，至于生命……”

可惜呀，是可惜。

但人类的生命，对于对于这个星球，世界，自然来说，原本就是转瞬即逝的，有些人庸庸碌碌茫茫然然但平平安安活到百岁，有的人为了追求所谓的意义价值失去了生命，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去框定更好的活法是哪一种，总之大家都会死掉，它就和出生一样是都会发生的事。

“他去了下一程，我们还在这一程呢，”烟雾缭绕里江衍看着崔胜澈说，“平常休息日的时候，尹净汉都会去陪徐驰的妈妈。”

生命有限，还有许多珍贵的事在等着我们去做去经历，还有很多珍贵的人等着我们去保护去爱。

我们该往前走了。

05

尹净汉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至中午，天光大亮，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用崔胜澈的外套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他翻身坐起来，看着从窗帘透进来的阳光有些茫然，记忆慢慢复苏，和崔胜澈的争吵重回他的大脑，他有点烦躁，这种烦躁在闻到身上崔胜澈的外套留下的属于他的味道后达到了顶峰。

房间里当然是没有可以饮用的水的。尹净汉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最后沮丧地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想看看或许外面有没有可以购置水或者吃食的地方。

黄土地面有小石子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微弱的闪光，再远一些的地方聚成了黄褐色的线，大概就是戈壁。

压实的道路偶尔飞过一辆摩托车，掀起的烟尘换来铺着毯子坐在地上编织的女人们的咒骂和抱怨，男人拿着烟杆，不住地吞云吐雾，沉沉的视线直向不远处正在修车的生面人。

他们的车子被千斤顶顶起来了，尹净汉没有看到崔胜澈，只看到了江衍，他蹲在车前轮的位置在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崔胜澈从车底下钻出来了，他很随意地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满是脏污的手也往毛巾上一擦，然后伸手接过了江衍的手机。

他看不清崔胜澈的表情，看到崔胜澈似乎抬头看向他的方向，便一把把窗帘拉上。

门口传来敲门声，他走过去问是谁，同车司机兼向导的声音响起，说车子修好了，现在回去。

“怎么样？”江衍看崔胜澈挂了电话。

“失联两天了，阿斯旺道上没人见过他们，估计是没按规定路线开，”崔胜澈的视线从二楼的窗户上移开，那里的窗帘还在晃晃悠悠，他又俯身下去看了看车前杠，昨天他们就趁着有信号的时候去调了配件加急送过来，反正崔胜澈也睡不着，天不亮就接了配件来修车，“我们从这边进，Rita和Alan从桑托那边进。”

“专事部门那边呢？”

“已经组织人手进去了。把车子放下来吧，你试一下，然后把你车检查一遍，我去车上眯一会儿”

“那尹净汉那儿呢？”

崔胜澈的动作顿了顿，站直起来才说：“和他们一起回去啊。”

说眯一会儿，崔胜澈确实睡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是江衍敲他车窗把他喊醒的，说车都检查好了，可以进泽维拉了。

时间显示是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阳光炫目得让他几乎没办法完全睁开眼睛，他摸过储物里的墨镜戴上，这才往窗外看了看，德国曼就停在一旁蓄势待发，没看到KNR的车。

“他们走了？”

路上黄沙轻轻飘摇，在接近地面的地方晕成一团，土房子连着土房子，有人在用当地方言吆五喝六，在陌生的地界，却也是熟悉的景象，但让人总觉得有一些虚幻，还未完全清醒的大脑让崔胜澈恍然间甚至有些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

“刚走，”江衍趴在车窗上歪了歪脑袋看他，“你真的不需要再找时间和净汉好好谈一谈吗？”

崔胜澈看着主路延伸出去通往的戈壁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尹净汉，毕竟横杠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输赢比赛的小打小闹，原本他们应该并肩而立一起度过这个难关，但是是他先把尹净汉丢下了。

“把这单救援办完再说吧。”

崔胜澈深呼吸一口气，让大脑里闯进一些休止符，摁停繁杂的思绪。

“行，”江衍耸耸肩正要转身走，突然又怀疑地转过身来，“你确定你没事哦？”

“没事，走吧。”

“……你不要以为有Choi给你撑腰你就了不起了，他就是个修车的，回去之后我叫你干嘛你还得干嘛……”

车内对讲机卒然突兀地响了起来，崔胜澈正准备挂挡的手一顿，江衍的动作也僵停在转身上，在对讲机里说话声和电流声消失之后，才皱着眉往回走了两步，下一秒对讲机又沙沙作响，在嘈杂的说话里还能辨别出模糊的一句：

“……之前没觉得你讲话那么嚣张啊，不过你这样，真的更带劲了……”

崔胜澈看向江衍：“备用对讲机？”

江衍点了点头：“昨天晚上给尹净汉了。”

“……咱们在泽维拉，你知道无人区代表什么吗？就是你在这里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有人发现……”

“你一会儿追上来。”

崔胜澈示意江衍退后，挂挡手刹，油门直踩，引擎轰响中顺着还未被沙土覆盖的车辙飙出。

尹净汉坐在驾驶位后排，身边那位前辈工程师的手搭在他的椅背上，时不时用手指撩拨一下他的肩头，另一只手里还在把玩着他的手机，前排坐着的司机和另一位工程师仿佛没有注意到后排的情况一样，正在高谈阔论，尹净汉从车内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司机的眼神不住地往后瞟。

崔胜澈的外套很宽大，袖子里足够塞进对讲机，尹净汉把手也缩进袖子里，做出了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完全不会惹人怀疑。

他当然很擅长用对讲机，曾经和崔胜澈他们一起开车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时，他们也是一车一个的，除了播报路况，他们也没少拿着对讲机插科打诨。利用汽车的颠簸声和前座二人刻意的高声谈话为开启对讲机收取频道的电流声作掩护，对讲机有对讲内容回溯功能，能把工程师的话录下来存档，这是他以后和公司谈条件让他结束外派以及获取补偿的有力证据。

就算对讲机被发现了然后被收缴了也没有关系，因为频道是联通的，他可以问崔胜澈或者江衍拿到他们车上对讲机的存档。

想到崔胜澈时，尹净汉又感觉肩膀被人搂了搂，隔着崔胜澈的外套，他感觉到并不令人舒适的体温包裹，他强压自己缩起来的冲动，知道自己越瑟缩，就能让这种在无人区里呆久了欲望已经无法轻易被满足的傻逼更兴奋一点，只觉得自己的力量得到了认证。

他其实还是有点紧张，因为不知道隔着布料，究竟有没有录清楚工程师说的话，还担心崔胜澈或者江衍听到了不明就里，回一句话过来把他给暴露了。

“怎么不说话了？”身边的前辈凑近他，昨天被崔胜澈打破的嘴角今天开始发黑发肿，尹净汉看了一眼，觉得实在滑稽。

“好笑吗？”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开始收拢，尹净汉在外挣了一下，又被他捞回来，“哎，对着那个修车佬就这么腆着脸贴上去，跟我就不行是吧？我劝你那是什么……卧槽！”

“fxxk！！！！”

车子一个急刹，尹净汉看到迅疾扑向车前窗的沙幕，下意识闭了眼睛，整个人往前倾的时候，顺势挣脱开工程师的钳制，靠到了车门一侧。

车轮急停，往下一垦，毫无意外地陷进了沙里，司机连忙试图自主脱困，但车仅仅只能往后移动一些，再往前通往会陷入沙坑里。

“怎么开的车！”头直接撞到驾驶位座椅上的工程师吵嚷嚷地开骂，这才刚刚从戈壁地域进入到沙丘地域就陷车，在沙漠里急刹那不是找死吗？

“不是……刚刚……”司机张口结舌想解释，目瞪口呆地看着仍纷纷扬扬的沙墙渐渐落下或被风吹散尽，刚刚从斜后疾驰而来超过他们然后在他们车前一个急转车轮掀起一片沙向他们的车铺天盖地罩过来的车就停在他们不远处，从车上下来的人也很熟悉，刚刚分开没有多久。

崔胜澈就这样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

“崔队，你这是……？”司机有些巍颤颤地打开车窗。

“下车，有点事和你说。”崔胜澈轻易在车内锁定了尹净汉的身影，他身上还穿着自己的外套，白净的脸上那双眼睛因为放松，有了柔和的意思，他又用指骨敲了三下车门，对司机说，“把门开了。”

“这个，崔队，我的职责是把所有人带回……”

“那你们的车就丢在这里，反正现在它也出不来，你们走回去，”崔胜澈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们走得到的话。”

车内人面面相觑，崔胜澈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双方的僵持在德国曼到达之前结束，“啪嗒”一声，车锁开了。

“来帮忙捆绳，一会儿你们车出来了直接走，我晚点儿把你们尹工送回去，”崔胜澈自然而然地指挥他们干活，就跟刚才害他们陷车的不是自己一样，“你。”

他叫住了那位工程师，指着他手上的手机，勾勾手指，那位工程师不情不愿地走近他，看他接过手机还到了尹净汉手上。

“修车佬奉劝你说话小声点，你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你竟然敢趁着修车在我们车上装窃听？我要去和公司……”

“去吧，”崔胜澈扯了扯尹净汉，将他带至自己身后，“不过你最好管好你的嘴，你的手，还有你那点玩意儿，最起码不要让我知道你乱动了。”

“不然就像你说的，在这里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有人发现。”

牧马人重新转回计划线路，德国曼在路上等他，两车汇合后开始往标记点赶，江衍通过对讲机过来吵闹，说“喂喂喂绑架回我们净汉没”，太吵了，在气氛沉默而紧张的牧马人车内显得尤为突兀，崔胜澈忍无可忍回了一句“不要占用频道”。

车里又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尹净汉看了一眼对讲机，又看了一眼崔胜澈，窗外掠过一座一座起伏的沙丘，他们在柔软的沙子上行驶宛如航行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船长盯着前方一望无际而与景色相似的未知海域，只留给他一个线条闭合的侧影。

“你一紧张就容易说话冲。”他悠悠然开口。

“是我的问题，昨天我不应该激化你们的矛盾。”

崔胜澈抿了抿唇，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手背青筋凸显，感觉就像是昨天紧张又害怕的心情重演，后来的对讲机里一直没怎么出过声音，他为了追上KNR的车子一路狂飙，又因为担心陷车耽误时间格外小心，神经绷得很紧，精神也不得放松，又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争执后的冷战，然后眼看着在乎的人朝着危险的深渊走去。

他怎么会又重复一次错误呢？

“早晚的事，这种事本来就无法预料，走一步看一步的，”尹净汉看向窗外，“所以你不要道歉，我很开心你为我出头。”

明明确确让他知道崔胜澈还在乎他，无论他有任何缘由，首先无条件地站在他这一方。

崔胜澈看了一眼尹净汉，正想开口，就听见对讲机先响了起来，Rita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找到失踪者的车了，老大，整个车侧翻在这里了，但是车里没人。”

侧翻的车是一辆猛禽f150，沙丘高一些的坡上找到被埋了一半的折断的旗帜，原本应该是立在车上的，看样子车子应该是上到坡顶的时候翻了几圈下来，整辆车处于一个翻转的状态插在沙地里。

崔胜澈跪在滚烫的沙地上往里扒着看，安全气囊已经弹出来了，档位挂在P档，应该是车主解开安全带爬出去的时候车辆自动挂回的P档，说明车辆并没有失能，车主离开车辆的原因是他没办法把车翻过来了，这里也不是会有车经过的路线，没有信号，也等不来救援，只能自救。

脚印早就被沙子掩盖，只能根据最有可能的路径判断车主的去向，如果他有下载好地图，他应该会往最近的标记道路走。

“这里最近的……”

“到我们矿区的路，”尹净汉在旁边抱着胳膊，轻声说，“地上银河。”

泽维拉一直有一个传说——每个吸引人来探险的地方都会有这么一个传说。

传说曾有单人单车穿越泽维拉的人夜晚发现自己开车行驶在银河之上，第二天他就完成了穿越之旅，他相信见过“地上银河”的人就是得到神的祝福的人。

这个传说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崔胜澈来到泽维拉的时候，这个版本已经变成了“见过‘地上银河‘的人是被世界选中的人”这种中二版本了，其实稍微探究就知道，不过是板块运动露出的岩壁里藏有欧珀石矿，裸露的欧珀石在月光下产生反光被人夸张化地表达了出来，这一片地区早就被KNR承包开采，但也挡不住每年有探险者为此前赴后继。

S.C救援队的名声起来后有无良穿越攻略里会告诉大家不要从桑托进会被救援队拦住，从米蒂纳威尔入口进就没那么多管制。这辆车半惜命半不惜命的，交钱打了申请，但没按照规定道路开车。

尹净汉坐在副驾驶位上，感觉到车辆吃力地翻阅一个又一个沙丘来到了干燥的戈壁，他回头眯着眼睛看风沙模糊的沙漠，不禁怀疑那人是否能走这么远，毕竟走在路上和翻阅沙丘不是一回事，脚踩在沙子上，每一步都像是会被下陷的沙子吞噬力量，人会脱水，脱力，被自然造物抽取所有生的力量。

“这个地方……”崔胜澈突然开口说话，拉回了尹净汉的注意力。

“我猜徐驰应该也是在这片地方被发现的，”崔胜澈的眼神一直在逡巡，尽可能地放宽自己的视野，寻找可能的生命迹象，这个时候提起故去的好友，虽然心脏也是钝痛，但他没有那么多精力难过，“我没看到他最后是什么样子的，叔叔阿姨和我说不好看，所以已经烧掉了。”

“这么大个人，我对他印象中最小个的样子也就是我们小时候玩在一起的样子了，真的很难想象，他就被装在那个罐子里，那么小……”

尹净汉的视线移向窗外，眼睛酸酸胀胀的。

裸lu的地表被风塑造成崎岖的模样，天地苍茫，他们渺小至极。

“叔叔阿姨现在……”良久，尹净汉哑着嗓子说，“当然也还是很想他了，徐驰的哥哥嫂嫂现在经常带小朋友回家住，小朋友很喜欢踢足球，每个星期要去上两节足球课，都是叔叔送去的，阿姨开始吃斋念佛了，也挺好的，有个寄托，人精神一些。”

“我知道你有经常去陪阿姨……谢谢。”

“这个你更不用和我说谢了，徐驰也是我的朋友。”

是啊，也是。

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近了又远去，对讲机里持续地发出沙沙声，车队往前推进，铺开的地毯式的搜索，粗粝的碎石和沙砾堆积铺就的戈壁坦荡，骆驼刺零星但野蛮的生长，没有看见站立的影子在颤动。

“你说得对，大家都不好过，我只陷在我自己的情绪里了。”

那段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崔胜澈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徐驰有哥哥，不需要他去帮忙操心葬礼的一应事宜，没有什么好友抬棺的环节，因为他的发小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罐子。阿姨拉着他的手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他为什么要去啊你们不是总是在一起的吗为什么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是啊，为什么呢，他恍惚地抬起头，视线摇晃地穿过默哀的人群，与尹净汉的视线颤抖着触碰到一起。

徐驰去泽维拉之前找过崔胜澈，他们在体校的足球场见面，崔胜澈到的时候，徐驰正在颠球，看见崔胜澈来了就把球颠到了他那里。两个人少有这样沉默的竞赛，没有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只是安静地在踢球，运动的喘息声、球鞋触碰足球、铲下草皮的声响却没停息，直到徐驰用力过猛，将球一脚踢过了塑胶跑道，往墙外去了，两个人才停下来，伏着身子撑着膝盖喘息。

“走吧，”徐驰说，“请你喝饮料。”

那天徐驰说了很多很多话，从一开始平静地叙述到后来几乎是宣泄，崔胜澈几欲辩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最后徐驰发泄完毕，沉默良久说：“怎么回事，按照平常你应该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跟我吵吵嚷嚷了才对。”

到底是发小，对崔胜澈的行动清楚得很，崔胜澈扯了扯嘴角，说我也想知道我这个朋友做得怎么样。

“挺差劲的吧？”

“……其实还好。”

“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只是没想到两兄弟喜欢上同一个人这样狗血的情节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然后我还和我想的一样注定失败了，所以恼羞成怒了而已。”

话说到这突然又变成了反省大会，徐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太……太好了，真的，站在你们身边有时候我都觉得别人看不见我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又有点不甘心，我觉得最起码我自己要有存在的感觉才行。”

“我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去寻找，这段时间你们就自己玩儿吧，等我找到了回来，老崔，我跟你说，我会强得可怕！”

“我要再拿一瓶饮料，我刚刚说了太多了了，这瓶你请客。”

他没有回来。

崔胜澈很难相信一直和自己玩在一起的朋友以一种那么突然的方式，永远地消失了，在这座城市里、他的所有爱好里都有他们一起的身影，他觉得一切都是潮湿的，被所有人如潮水般的怀念和无尽的泪水润湿，他不喜欢这样所有用以感知的器官都被堵住的感觉，再多待一刻他都会疯掉，“去泽维拉”这个念头疯狂在他大脑里叫嚣，那里是无边无际沙漠戈壁无人区，那里寂静荒芜，那里有他的朋友想要去寻找的答案。

刚开始，只是一场悼念的旅行，只有尹净汉冲到机场拉住了他，执着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答案是不知道。

他们之前就已经对谈过，不欢而散，每个人都有处理自己情绪的方式，显然他们还没有学会相互依靠取暖，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遥遥对立。

崔胜澈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去考虑到很多事，他生活的信念感被冲击得散落一地，他除了自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留在了泽维拉，建立起了一道防护网，每拦下一个不知所畏的探险者他都像是为曾经看着朋友背影远去的自己伸了一次手，他救过很多人，也没救成很多人，知道原来除了收尸这个词之外，还有收拣遗骸这样的表达——整个人好像都已经跟随风和阳光去了，留下的那点骨头，会变成活着的人无穷痛苦的念想而已。

他以为他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救援救一救曾经的自己，却发现他自己才是深陷无人区的那个“人”。

“我一直走不出来，净汉，我以为我能走出来的。”

他无数次梦回当时，但是他没有一次拦得住谁的离开，梦的开始总是睡在他臂弯里呼吸绵长微微笑着的尹净汉，梦的结束总是万顷沙海如水般蒸发，皲裂的大地上躺满所有人碳化的遗骸，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退路，只有死路。

他没有找到出口。

尹净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话。

天空中橙色与紫色交织，妖冶的火焰从天空燃烧至大地，戈壁滩上的碎石闪耀着独特的光泽，远方出现高立的石脊，落日余晖拖下它敦实的影子。

他有时候常常想他为什么会喜欢崔胜澈呢？无意间看到被朋友们簇拥着笑得肆意而张扬的少年产生浅淡的好奇，从很多人嘴里听到崔胜澈的名字和他嚣张的事迹，让他翻涌起一些来自乖孩子的艳羡，后来相处，崔胜澈在他面前像是张牙舞爪在划分领地的狮子，他们小心而刺激地交换隐秘的爱意，不经意的接触，皮肤像被灼烧般深刻，他觉得他有趣且特别，感情来向从来复杂，多得是人喜欢他，但他就喜欢崔胜澈一个。

他看着崔胜澈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有很多伤心，难过，失望，愤恨。

但怎么办呢，他其实是一个很执拗的爱人者。

尹净汉伸手抚上崔胜澈的肩膀，捏了一下。

“收到了，你的求救信号。”

崔胜澈颤动的喉咙慢慢地，慢慢地镇静下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风声叫嚣的戈壁好像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阳光晃动成一层飘荡在戈壁上柔软的纱。

车子绕开一丛骆驼刺，捏在他肩膀上的手陡然收紧，崔胜澈看到尹净汉的眼睛突然睁大，另一只手直接抬起来，崔胜澈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几只飞鸟在天空盘旋，干瘪的高草之旁，一个人影摇摇晃晃。

“在那里！”

06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崔胜澈在看气门的积碳，在门外蹲着吃桑托本地野果的江衍被酸得五官都团成了一团，起身回店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扑在坐在旁边等候的车主身上。

“抱歉啊，抱歉，”江衍热情大方地把一整袋果子递给了车主，“别客气，整点本地特色，好吃！”

他的表情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车主是认识的人，之前来店里的时候带了位女伴，不慎被猜出没有报备打算走非法路径穿越泽维拉，不服劝还被崔胜澈武力压制了一下，后来想方设法东拼西凑还找了个信誓旦旦修车手艺第一的本地人把车修了，按自己原计划开车带着女伴进去了，地上银河没看到，车瘫沙里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整天一个人都没见到，晚上被急降的温度吓坏了，没办法只好叫了救援，原本都做好了弃车打算，崔胜澈他们还是给他们把那辆坦克300拉出来了——当然，收了钱的。

崔胜澈还很好心呢，距离不算太远，带着两人去看了地上银河，两人对着矿区沉默不语，崔胜澈还能和正好在工作的尹净汉打个招呼。

江衍说他这是在公款谈恋爱，和Rita说店里不要给他出油钱。

“你管我？”崔胜澈笑了一声，毫不在意，嚣张得可以。

江衍愣愣地看了他三秒，突然笑了，骂了一声艹，请喝饮料吧你。

总之坦克300车主成为了修车店的长期会员，他本来就是在周边跑生意的，第一次想通过无人区老司机噱头撩妹就惨遭滑铁卢，被吓了一晚救了一命，对崔胜澈俯首称臣。

“来。”崔胜澈朝男人招招手，男人就拿着果子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你觉得怠速不稳抖动比较大是因为这里有积碳，导致气门关闭不严，看到没有，”崔胜澈指着活塞给他看，“这个积碳影响到活塞环的弹性了，所以气缸气密性受影响，还有这个发动机里面，我之前就跟你说了，这边都是沙地，老在沙地上面跑要换好一点的发动机空滤，你说你改装其他那些除了看着拉风有什么别的用？”

男人小鸡啄米地回答是是是，然后问能在这里换吗？

“可以，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

“老大，”江衍从通讯室里探出头来，“没报备的，需要把车一起带出来，大G啊，问我们报价有没有折扣。”

“这个很贵，”崔胜澈抬眼看他，笑笑，“报实价。”

崔胜澈要离开的时间是根据尹净汉离开的时间定的，当然他的时间原本是很自由的，想什么时候走就可以什么时候走，但他比较想等尹净汉一起。

江衍说他黏人，不过想想他以前和朋友玩也是很黏人，谈恋爱当然也是。

“我之前是不是就有预言过！”

“有吗？”好像那时候徐驰也在，那时也是因为尹净汉引出来的话题，“我不记得了。”

“我才不信你忘了呢。”

他们在冲洗修车店，Alan对于那位常在他们嘴里冒的“Yoon”实在好奇，江衍嫌弃崔胜澈说起尹净汉没两句就只会笑，因此自告奋勇给Alan讲起这位Yoon拿着被欺负的录音去找公司高层谈判，还拉上了工会一起，硬生生拿到了一笔巨额赔偿，提早转工回国还能保有高薪。

“以前我们一起打游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超可怕，是绝对不能惹的！”

Alan大惊失色，总觉得江衍描述出来的是位怪物。这样的印象一直持续到崔胜澈离开前打算驱车穿越一次泽维拉，店里大家决定陪同他组个车队一起去为止，那天清晨他看着穿着亮眼的冲锋衣站在店门口的尹净汉陷入了怀疑，反复确认他是不是“Yoon”，得到了肯定答复后扭扭捏捏地说“你真好看”。

“谢谢你。”尹净汉笑着收下对于他外貌的赞美。

“完全不像Yan说的怪……”

“出发啦！出发啦！”江衍适时地出现打断他们的对话，将尹净汉往崔胜澈的车上推。

牧马人里崔胜澈已经整装待发，看到尹净汉被江衍推上车，两人会心一笑。

车队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排列整齐行驶在无人区里，他们没有冒险去走更具挑战性的路，即便他们往来无数次，知道有比阿斯旺道更有趣也保证安全的路。

也许就是因为进入这里太多次，每次都面对新的状况，这片荒凉而广袤的土地将人类的脆弱与自然的强大显露无疑，他们更不敢轻言掌握。

牧马人仍是头车，对讲机里不断传来Rita和江衍笑闹，偶尔掺杂着一句Alan的调侃，这次不带有拖车任务，江衍也换回了他自己的车，可以叫嚣着谁陷车谁请吃饭的赌约。

——一般来说谁提出谁负责，他果不其然首先陷车。

尹净汉看着一边嘲笑他一边给他车上拖车绳的Rita，用胳膊肘戳了戳崔胜澈：“他不跟我们回去是吧？”

崔胜澈笑着摇了摇头。

江衍也许是因为他来的，但是却是因为自己留下的，每个人都在这片严酷、神秘而迷人的土地上，寻找想要追寻的东西。

崔胜澈转身，尹净汉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眺望向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沙海。

远方的沙丘如同晾晒的绸缎一般，山脊是被长直的杆子撑出的平直而锋利的线条，向着光的一面平整无褶，细小的沙砾像金子一般在炽烈的阳光下泛出金色的光泽，阴凉一面的图案全部隐在灰黑色的阴影之中。

这里埋藏着多少人的希望，多少人的骨骸，多少人的泪水掉落又被蒸发，在人声暂息，风声忽停的一瞬间，这个辽阔的世界有一部分像是被抽成真空，杂念消散在这片广袤而苍凉的无人区之中，随着阳光，随着风，散去了。

人也会变成一颗沙砾，但他们现在还没有。

崔胜澈深呼吸一口气，手放在嘴前，大声地、竭尽全力地朝苍天与大地合拢的地方放声呐喊，沙漠开阔，没有回声，未可见的空间吞噬了他的呼喊，但是当他张开手臂，温热的风柔软地扑入他怀，像是来自辽远的回音。

爱和死亡都教会人成长。

起伏的胸膛里心脏激烈地跳动，崔胜澈转过身，紧紧地、紧紧地把尹净汉拥抱在怀里。

尹净汉接住了他的颤栗。

朋友们踏着滚烫的沙子登上沙丘，年轻的生命在宣示渺小而热烈的存在，他们大笑着，呼喊着：

在死之前，用尽全力，去——爱——吧——

🦁

感谢今年糖罐和各位劳斯也带我一起玩了🥰带着一种感慨而热烈的情绪写完了这个故事 仍然是一个有关于成长和爱、找寻自我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

《别来无恙》续集 现背珉澈 全文1w2+

BGM：亦如初见-金珉奎

 

             “你好啊，胜澈。”

 

-

  ‘嘀嘀..嘀嘀..嘀嘀..’

闹钟第二次响起，崔胜澈挣扎的从床上坐起来。

  半梦半醒的时候总是让人混淆，他依稀记得自己之前好像在窗边看到了什么，是梦吗？记不清了。他掏出手机，一打开又是摞的高高的通知，但大多似乎都是视频软件的推送忘了关，还有一些不知怎么知道他电话的小广告。哦，中间夹杂着几条队友发来的消息，崔胜澈细细的在乱七八糟的推送里找着。

  “哥醒了？”金珉奎从门口探了头进来。

  “哦，刚醒。”崔胜澈揉揉睡成鸡窝的头发，把手机索性丢到一边。“我做梦了。”

  “梦？什么梦。不好的梦我不听。”金珉奎在房间外对着镜子打理头发，对屋内崔胜澈的发言表示并不感兴趣

  “是一些年纪大了的证明——”崔胜澈语调拖的长，带着未醒的睡意和慵懒再次躺回蓬松的被窝里。

  “啊～我不想听那种——”金珉奎声音像撒娇，嘴上说着不想听身体却是走进门来往崔胜澈身边一倒，拿起崔胜澈的手比成打孔机的样子在自己的耳廓上捏了一道。“考验你叙述能力的时候到了，讲得不好我可是要退票的。”

 

 

- 

  ‘叮咚’

  刚打开响铃开关就有新消息弹出来，崔胜澈下意识的就点了进去。

 

Gyu  08：32

    哥——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看消息啊..我们现在在纽约呢，我想拍snapshoot的mv！

 

     我掌机！哥要不要来一起！

 

Gyu  08：34

     这可是我的处女作！！！

 

Gyu  08：46

     哥！！！！！

 

  “嗤…”

崔胜澈没忍住笑了，刚点进输入框唤起键盘，金珉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崔胜澈难掩笑意，还没完全睡醒的嗓音沙沙的传到电话那头。

“我看到哥的正在输入中了。”金珉奎黏糊糊的声音说，语气里还带了一丝调皮。“怎么样，看到我之前发的了吗？哥怎么想？”

“这可是我的处女作欸！我真的很希望哥能来！”像是急于听到崔胜澈的回答，金珉奎又连忙说。“虽然我知道哥现在还在休息，过来可能会很辛苦…”

“一切都是以你为重哈，要是不舒服的话一定不要逞强…”

金珉奎嘴里懂事的说着关切的话，实际上最后一句还是有一点失落的味道。

像个小孩子。崔胜澈想。

其实听金珉奎说这一会，崔胜澈的手心已经冒汗了。也许他真的非常害怕，光想象一下就害怕，但他不愿意浇灭金珉奎的热情，这是正在休息中的他唯一能为这个团体付出的贡献了。他沉默了一会，对着寂静的电话那头开口。

“我会去的。什么时候拍？”

 

其实金珉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意要叫崔胜澈来。

崔胜澈休息之后他俩就在公园见过那一次，能看出来对方已然变得十分拘谨，话很少，两人在公园逛了半个小时说的话还不超过10句。但他感觉崔胜澈变柔和了，说话的声音也变软了，好像确实有在调整自己，只不过还没有准备好来面对他。

他在纽约的街角看到了一面墙，很漂亮，有明亮的颜色和可爱的图案，周围也没什么人。他立刻就想到了崔胜澈。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什么人就会想到崔胜澈，还是因为崔胜澈才会注意到没什么人这一点，他没考虑太多，甚至没有和队友商量，自顾自的就给崔胜澈发了消息。

万幸的是，崔胜澈答应了。

他是跟着保姆车一起去接崔胜澈的，大老远就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球走路带风。因为是私人行程所以没什么人跟着，崔胜澈又穿着黑色的连帽衫，用鸭舌帽和口罩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金珉奎把车门开了一道小缝，崔胜澈顺溜的就钻了进来，他这时候才对崔胜澈消瘦的身材有了实感--因为他从来没想过用纸片人来形容崔胜澈，但在再次见到崔胜澈的瞬间，他脑袋里第一反应就是，好瘦，瘦的好像要消失了。

崔胜澈见到他好像很开心。意识到这一点的金珉奎心里感觉甜丝丝的。

“哥睡了吗？”金珉奎也不知道刚见面该说什么，没头没尾的问。

“哦？没睡。”崔胜澈看着他笑嘻嘻的，好像再次见到金珉奎是一件多幸福多开心的事。“我做了好多心理建设，一想到要来根本就睡不了。而且时差嘛，过完韩国的白天来接着过美国的白天呗。”

“哥现在还是会紧张吗？面对很多人的时候。”听崔胜澈这么说金珉奎突然有一种负罪感。

“紧张啊，那又能怎么样。”崔胜澈低着头嘟嘟囔囔的，好像并不想一见面就因为这种事情破坏气氛。

“那我陪着你！”金珉奎看出来了，重新换上笑脸顺手摸摸崔胜澈的后脑勺。

 

那面墙真的蛮漂亮，挺合崔胜澈的胃口。出发之前金珉奎仔仔细细的给崔胜澈做了套妆发，在家休养的这段时间把他养的白白嫩嫩的，也不太需要画什么妆，略长的卷发挡住了眉毛，大眼睛有点肿肿的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他打算先给崔胜澈拍，拍完看人还有什么计划让他自己决定，要是想回去也可以随时回去。

但是崔胜澈笃定的摇了摇头，说他要在这里住几天，等他们离开纽约他就回韩国。

“好~哥多笑笑啊！天气很好拍出来很好看！”金珉奎举着摄像机，看着镜头里的崔胜澈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崔胜澈穿着黑色的卫衣，黑棕色的小卷毛，在头发的阴影下乌黑发亮的瞳孔，而白皙的脸颊在阳光的照射下白里透着红。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和背后五彩斑斓的墙绘融合在一起，可爱的就像墙绘上的卡通小人物。

所以在后来的采访里，主持人问到金珉奎拍摄snapshoot时，他最喜欢的场景是哪里，他只是思考了一会，崔胜澈的模样就跃进他的脑海，于是他脱口而出，是胜澈哥拍摄时的那面彩绘墙。

后来的日子里，金珉奎依旧出门勤勤恳恳的拍摄，崔胜澈就窝在酒店里，有时候在金珉奎的床上躺着，有时候跟其他不出门的成员聊聊天。期间金珉奎试图将崔胜澈带出门过一两次，最后都已失败告终，然后小小一只崔胜澈就躲在街边僻静的咖啡店二楼，从窗户看楼下金珉奎和其他成员的拍摄，等着结束后金珉奎来接他回去。

纽约之行很快便结束，金珉奎和其他成员都匆匆赶往下一个城市，而崔胜澈独自坐飞机回到了韩国。

 

-

回到韩国的崔胜澈先是回到了本家，他开始思考金珉奎在他的生活中到底是在什么位置。

他总是会无意识的依赖金珉奎，他认为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明明之前分开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的关系不应该重新上升到另一个高度。

不能放纵自己，要独立，要重新学会面对一切。

列车只有平衡，才能驶上正轨。金珉奎太沉了。

于是他戴上了兜帽，踏出了本家的大门，夜色中帽檐的阴影笼罩了住他的双眼，夜空中没有星星，谁都不知道他是谁。

金珉奎的家里还留有一股淡淡的，属于他的味道。天气有点凉，他走之前留了一点窗，崔胜澈打开门的时候，好像有一只叫做金珉奎的小狗迎面扑了上来。他忍不住眉头有些抽搐，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让人感到温馨的事，对金珉奎的感情在这个家里横冲直撞，撞翻了电视柜上的相框，掀倒了沙发上的小熊娃娃。

他把小熊娃娃捡起来，塞进了包里，相框里是两人面对面笑着的照片，他狠了狠心，把它留在了原地。金珉奎有半个衣柜都被占据了，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的码在里面。这一看就不像他会干的事，崔胜澈在心里自嘲的笑笑。电脑上挂着自己买的电竞耳机，之前金珉奎因为觉得音质好，一直蹭着用来剪视频，还有他非要换上的电竞鼠标，金珉奎觉得难用，他不听，非要连在电脑上强迫金珉奎跟他一起用...

无所谓，这都不重要了。崔胜澈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了包里。

是时候跟这些做一个告别，跟金珉奎，也跟过去的自己。

 

世巡很快便结束了，成员们也都回到了韩国。金珉奎没有住在宿舍里，之前和全圆佑抽到了双人间于是便两人在外面一起租了个公寓，崔胜澈也会住在这里。

金珉奎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家门，他累的眼睛都睁不开，晃晃悠悠的走到自己的房间，闷头倒在了床上。

枕头上有一股清新的柠檬香，他记得自己走之前没有洗枕套。金珉奎恍恍惚惚的支起身子，皱着眉头盯着枕头看了好一会，每次洗完枕套他都会不习惯，因为枕头上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味道，而洗了之后就会变成一股陌生的洗衣液味，虽然柠檬香也不难闻。

现在上面自己的味道也没了，崔胜澈的味道也没了。

等一下。金珉奎终于意识到了异样。

他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枕套和被子是新洗的，桌子上那些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也消失了，他站起来拉开衣柜，迎面而来的是空了半边的衣柜和浓浓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回过头，电脑桌上只剩一台孤零零的显示屏，厕所里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只剩下自己和全圆佑的，沙发上那只旧旧的小熊也消失了，电视柜上的相框朝下扣着，不知道还能证明什么。

崔胜澈从他的世界里离开了，什么都没留下。

他有些茫然的坐回床上，现在的家里干净的像个样板间，之前崔胜澈在的时候他天天唠叨着希望把屋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来着，原来这样真的没有人情味儿啊。

金珉奎看着满满当当的通讯录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拨通电话。

“嗯珉奎啊。”崔胜澈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通电话。

“哥你…”话到了嘴边，忽地又犹豫了。“哥你把你的东西都搬走了吗？”

明知故问。

 

“嗯，我打算回宿舍住了,医生说对我的病恢复有好处。”

胡说八道。

 

“啊…”那就是跟我在一起对你的病没有好处。“那，那哥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金珉奎挂断了电话，再没有打过去过。

 

-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过了不久，直到一道惊雷砸中了金珉奎，一顶霸凌的帽子硬生生扣到了他的头上。

  漆黑的房间安静的可怕，金珉奎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

  他脑袋里一团乱麻。他一次又一次的拿起手机，空空的聊天列表没有一个人传来回音，仿佛他是在对着深不见底的山洞呐喊。

  犹豫间他下意识的拨通了崔胜澈的电话。

  “哦珉奎啊干嘛呢？”

  崔胜澈很快就接了。听到他的声音金珉奎忽的鼻子一酸，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接到自己的电话。

  “我爱你。”

  “哦？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电话那头崔胜澈突然有了一丝笑意，有点莫名其妙的回问。

  “我说我爱你...”金珉奎的声音闷闷的，从嗓子眼里溜出来，尾音带上了一丝委屈。

  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谁都没有讲话。过了半晌，金珉奎听到崔胜澈轻笑了一声。

  “我也爱你。”崔胜澈的声音里带着笑，惹得金珉奎更委屈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你认真一点...真的吗...”

  “真的。”崔胜澈的声音很低，沉的像金珉奎心底的那块石头。“我在工作室，你要来吗？”

  金珉奎的眼里浑浊不堪，他好像陷进了漩涡，谣言就像泥浆黏湿的扒在他的身上，淹没了胸口，让他无法呼吸。他什么都看不清，但就是好像有根线，牵着他往前走。

  往前走，到崔胜澈那里去。

  “嗯。”

 

  崔胜澈最近经常待在工作室里，那里很安静，像不受外界染指的世外桃源。

  一只脏兮兮的小狗畏首畏脚的走了进来。

  “珉奎啊来啦？”

  “哥...”

  金珉奎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崔胜澈了，自从上次对方来帮他拍完snapshoot离开之后。后来他也没想着要找崔胜澈，因为他觉得崔胜澈需要休息，需要远离一切让人感到不安心的人或者事。

  这其中就包括了他自己。至少金珉奎是这么认为的。

  “哭了吗？”崔胜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有。”金珉奎揉了揉眼睛，在沙发上坐下。“躺在床上挣扎到现在都没睡着，可能现在眼睛状态很糟糕吧。“

  “怎么想着来找我了？”崔胜澈坐在工作椅上，比金珉奎高了一点，温柔的看着可以说是有点狼狈的金珉奎。

  “不知道...打开手机就点到你的电话了。”金珉奎低着头，不敢看崔胜澈。

  “想我了吗？”崔胜澈笑的温柔，摸了摸金珉奎的发顶。“难过了就去录音室吧，大哭一场。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我刚刚哭了。”金珉奎突然打断了崔胜澈说的话。

  空气安静了。崔胜澈好像并不意外，他依旧静静的看着金珉奎，含水的双眸里清澈见底。金珉奎挣扎的低着头，无助的双手揪住了头发，两个人沉默了很久，他试探的抬起头，对上了崔胜澈的眼。

  崔胜澈伸手揉了揉金珉奎有点泛红的眼角，手很凉。

  “我感觉你变了。”金珉奎突然没头没尾的冒这么一句。“你跟以前的崔胜澈不一样了。”

  “是吗？”崔胜澈听着笑了，“可能是不一样了吧。不然我又该如何去面对那些爱我的人呢？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以放下什么，什么东西可以不用去在意。把这些想清楚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变轻了。”

  “我现在是不是很可笑。”

  “并没有。珉奎啊，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的。”

  好陌生。金珉奎突然觉得。他好像不认识崔胜澈了。

  “你还爱我吗？”不知道是为了测试什么，还是想知道什么，他嘴里脱口而出这句话。

  他看到崔胜澈愣了一下，然后将身体转回了操作台前。

  “活在感情之上，将对感情的需求变成对感情生活的需求。我希望我是这样的。”

  “当然，”崔胜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当然会爱你。”

  像告白，又像告别，又像重逢。

 

-

  金珉奎暂停了一切活动。

  他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全圆佑不在家，他索性在家里的客厅摆大字。他连社交软件都不敢发，网也不敢上，每次打开手机，唯一一个能够自由使用的软件居然还是通讯录。

 

  珉奎啊没事吧？

 

珉奎你还好吗？

 

诸如此类的信息源源不断的发过来，但他一条都不想看。他想逃避，他想把自己藏起来，躲到一个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的角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觉得他一点都不如粉丝说的勇敢，他不是小狗，他无法做到遇到任何事都能真诚热烈的对待，现在连经纪人打来的电话，那三个字在他眼里都是那么刺眼。他想把手机关机，但又不敢，他甚至连逃避的勇气都没有。

他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珉奎啊，起来了。”

他幻听了？好像崔胜澈回家了。

“珉奎，起床，去见当事人。”崔胜澈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轻轻的，但母庸置疑的。金珉奎把头从枕头缝里转了出来。

一看到金珉奎的脸崔胜澈就心疼了。

“哭了？脸色好差。”崔胜澈在床边坐下，伸手摸摸金珉奎的脸颊。“睡不着觉吗？”

“嗯…”金珉奎的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眼尾塌下的睫毛遮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白。

“我们找到了发布帖子的当事人，你要去跟他聊聊吗？”崔胜澈尽力的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温柔，生怕再次惊吓到这只受伤的小狗。

“我该去吗？我应该去对吧…”

金珉奎的垂着眼皮，声音模模糊糊的从嗓子里传出来，他的头陷在枕头里，眼睛好像没有聚焦。他不像在问崔胜澈，而是像是在问自己，他看起来小心翼翼，但又感觉早就注定了没有希望。

“你害怕吗？”崔胜澈指腹摩挲着金珉奎干燥的脸颊，轻轻的问。

崔胜澈的一句话像是打开了他情绪的开关，他的话里瞬间就带上了哭腔。

“哥我害怕…为什么…”金珉奎眼眶发红，他握住崔胜澈在他脸颊上的手，像握住了救命稻草。“但我更害怕现在的自己，我什么都不敢做，也什么都做不到！我知道现在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一定是我的名字，但我连把手机关机都做不到！我…”

金珉奎说着哽住了，脸又往枕头里埋了埋，眼泪打湿了干净的枕套。

“来，坐起来。”崔胜澈说着扶住金珉奎的肩，让他坐在床上。小狗哭花了脸，抽抽嗒嗒不敢看崔胜澈。

  崔胜澈看着金珉奎，对方委屈的撅起了嘴，挎起个小狗批脸，眼睛也垂着，颓废的像霜打的茄子。他有点心疼的把金珉奎毛茸茸的乱蓬蓬的脑袋抱进怀里，小狗把眼睛埋在他颈窝，止不住的发出呜咽的声音。

  其实崔胜澈真的很生气，这种感觉他太了解了。任何一个人突然被套上一个罪过的大帽子都会猝不及防，你让他去乐观的看待根本不现实，但是更伤人的最刺激的就是曾经喜欢你的人开始怀疑和指责，铺天盖地的负面信息压着你，想逃离又逃不掉。那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和脆弱，被困住的感觉会让人像被巨石压住胸口，喘不上气。

  “你要学会去面对它，珉奎啊。”但崔胜澈的语气还是很温柔，一只手揉着金珉奎后脑勺的发。“遇到问题要学会去解决问题，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知道你一开始并不是因为什么梦想而选择成为爱豆，所以这次也一样，不要轻易认输。我们找到了发帖的当事人，经纪人哥已经跟他简单沟通过了，应该不是什么调解不了的问题，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的，好吗？”

  “...好，我去试试。”金珉奎抿了抿嘴，支起身子，用手背使劲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金珉奎觉得自己应该很憔悴，不然见到当事人的时候对方应该也不会那么惊讶。

  他坐在洽谈室的一边，崔胜澈在他的身边坐下，经纪人哥和当事人面对面坐着。他一开始以为干这种事的人应该都是处事精明阴险诡诈的人，但当他见到那人时他才发现，对方也不过是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平凡男人，虽然看起来有些许偏激，但无法掩饰从骨子里透出的一股自卑。

  事情其实特别简单，不过就是对方想借金珉奎的身份让社会关注到自己被霸凌的事实，至于金珉奎的名声，这对对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金珉奎第一次认识到，虽然人都是利己的动物，但原来人可以自私自利到这样的地步，看着经纪人哥一直面不改色的和当事人交流调解，他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那么的脆弱和不成熟。

  “哥，我知道了...”金珉奎回过头，正准备跟崔胜澈讲小话的时候，他忽然捕捉到了崔胜澈眼里的戾气。

  “哥...”

  “嗯？”

  听到金珉奎叫自己，崔胜澈的脸色立马就柔和下来了，但金珉奎还是忘不掉崔胜澈刚刚的表情。那充满攻击性的眼神，整个人的气势好像要把那个当事人大卸八块，他突然有点想哭，虽然崔胜澈之前总是喜欢粘着他跟他撒娇，但每到这种时候崔胜澈总是可靠的让人动容，让他忍不住就想叫他哥哥。

  “哥，谢谢你。”金珉奎声音黏黏的，小的像蚊子叫。

  “哦？你说什...”

  “很抱歉，金珉奎先生！”男人的声音忽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之前是我的问题，对金珉奎先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我会删除帖子，并向广大网友澄清您的清白。希望金珉奎先生宽容大量，原谅我的一时冲动酿成的大祸...”

  金珉奎看向男人，一时间有点堂皇，但他装作很镇定的样子，撇了一眼经纪人哥，又看了一眼崔胜澈。他又被崔胜澈的表情吓到了。

  “你的道歉，我们接受。但原不原谅，是由金珉奎自己决定。在这段时间你对我们，对金珉奎造成的损失和伤害我们已经不予计较，我们只需要你在社交平台上公开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解释清楚你这么做的目的。”崔胜澈字字铿锵有力，严肃而不容置疑。“我作为整个SVT以及金珉奎的Leader，我有这个资格和权利跟你说这段话，请你为你做出的事情负责，将对金珉奎本人的影响降到最低。”

  啊，崔胜澈真的成长成为了一个，沉稳可靠的队长了。

 

-

  崔胜澈是从床上惊醒的。

  经纪人的电话在他睡梦中打进来，他睡得朦朦胧胧的却立刻提取了关键字：金珉奎。明明上一个事情都还没算完，又有人在网络上发布有关金珉奎的帖子，涉及了敏感话题，说金珉奎的拼贴艺术品上有一些不好的意图。

  崔胜澈头都大了，一想到金珉奎那个委屈的样子他就来气，tm哪个b人一天到晚闲得无聊没事干找抽啊？是觉得话题带上金珉奎就能火是吗？？？

  ‘当当当当啷叮当当~’

  就在崔胜澈刚抑制住自己想用枕头殴打床垫的冲动时，又有电话打了进来。他不耐烦的拿起手机，当看到‘珉奎’两个大大的字横在屏幕中央时，他瞬间哑火了。

  他不是害怕，他是慌张，是面对金珉奎的那种不知所措的慌张。自从他上次看到金珉奎那副样子之后，他就特别怕金珉奎哭，因为他会失控，那种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但他又没办法放着金珉奎不管，因为他会心疼。

  啊，犹豫间电话挂断了。手机自动开始播起金珉奎的留言。

  “哥，我都看到了。没关系的，我已经学会调节自己了，哥不用担心我。只不过今年我的生日，好像过不成了，我们私下找个地方切个蛋糕吧，因为...我还是挺期待过生日的...”

  ‘嘟’

  语音结束了，崔胜澈还愣在原地，手机还松松的握在手上。金珉奎声音很沙哑，不知道刚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斗争，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后悔还是庆幸没有接到金珉奎的这一通电话。是后悔没有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让他独自消化伤痛吗？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听到金珉奎当时的声音，不然他现在已经杀到公司楼下了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金珉奎刚刚说的话，让他心疼到无法呼吸。

  很快就要到金珉奎的生日了，虽然前段时间金珉奎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来找过他，但他也从其他成员那里偶尔听到过几句。说金珉奎早早的就在期待，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叫上哪几个好友，一起去一家他特别喜欢的餐厅，买好几个漂亮的蛋糕，收到好朋友们送给他的各种各样的礼物，然后再找个很有氛围的酒馆一起喝喝小酒聊聊天...

  现在这些都成了泡影，都因为别有用心的人变成了一纸空谈。

  崔胜澈颤抖着手，给金珉奎回了一句‘好’。

 

  崔胜澈连着给公司打了很多通电话，说的事情都大同小异，副社长也给他打了保票，说这次的事情绝对不会有问题。副社长他一直都还算放心，所以就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情。

  打完两通电话崔胜澈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之前想着要补偿金珉奎所以定了个很漂亮的大蛋糕，还给他买了他一直想要的礼物。他之前也没这么破费过，都是成员们均摊给买礼物，这次好像是他的私心，他想给金珉奎一个惊喜，弥补他这段时间受的委屈。

  于是他匆匆出门，开着车去到了蛋糕店，路上有点堵，他连着抄了好几条小路,手忙脚乱的拿完蛋糕，又跑去奢侈品店提货，自己目标太大，一路上还得躲着人。好不容易干完所有活崔胜澈坐在驾驶座长叹一口气，心里想着自己这么整到底图啥，刚准备歇会全圆佑就发了个消息问他到哪了，他看了眼时间瞬间惊坐起，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崔胜澈到那的时候，一开门他惊喜的发现所有成员都在，金珉奎坐在靠阳台的电视柜前，跟成员们聊着天。

  他走进门把蛋糕和礼物放在桌上，忽然听到金珉奎的声音。

  “哥真的好坏啊，明明是第一个答应我的人，却最后一个才来。”

  他忽地直起身看金珉奎。金珉奎的声音哑哑的，整个人气色不是很好，看着他和成员的样子似笑非笑，好像嘴角是咧开的但并不怎么开心。

  他心疼，他走过去拉住金珉奎的手把他拽进房间，在金珉奎说出为什么之前抱住了他。

  “哥又干什么啊，之前也是现在也是...”金珉奎脑袋被崔胜澈抱在人颈侧，闷闷的声音从崔胜澈的发间传出来。

  “对不起珉奎啊，哥没有保护好你。”崔胜澈声音也很低落，几乎是用只有金珉奎能听到的声音说。

  “噗...这跟哥有什么关系啊，无论是霸凌还是拼贴画都是我确确实实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这是我的事，也不是哥能保护到的啊。”

  “这不一样...”崔胜澈把脑袋又往金珉奎的颈窝埋了埋。“我想保护你，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害。”

  “嗬...”金珉奎突然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哥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果然在这个方面还是一样的。”

  崔胜澈愣了一下，缓缓松开金珉奎。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哥。”金珉奎伸出手，用手掌托住了崔胜澈的脸颊，像看着宝贝娃娃一样看着崔胜澈。

  “哥给我定了个好大的好漂亮的蛋糕，对吧。”

  “哥还自费买了我一直想要的奢侈品，对吧。”

  “带过来应该很辛苦吧。”

  “哥给公司打了好多电话吧，副社长说感觉你比我还上心。”

  “哥之前好生气，我都被吓到了。”

  金珉奎看着一脸懵眨巴眨巴眼睛的崔胜澈，又忍不住被可爱到了。

  “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崔胜澈愣愣的低下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

  “就，也没什么好说的啊。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哥你对我好，这就是我最值得炫耀的事情。”金珉奎看着崔胜澈笑了。“哥真的很爱我，我感受到了。所以我说谢谢哥，谢谢哥一直这么爱我。”

  

-

  说起来，其实金珉奎是在一夜之间蜕变的。

  那些谣言，诽谤，它们的出现根本代表不了什么。人心的是险恶的，哪怕自身廉洁清白，也不可能做到一尘不染。当然，金珉奎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干净。

  当他见到发布霸凌谣言的当事人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如果硬是要给自己被造谣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大概就是他已经小有名气了吧。那个造谣的人有什么错，他唯一的错误就是选择了一个不对的方式，而自己就刚好被倒霉的选中罢了。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对错黑白，虽然造谣的人对他造成了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但造谣的人同样也有给黑暗的童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金珉奎是这么想的。

  当然崔胜澈后来告诉他说，不是这样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害是理所应当的，就像对于被害者，加害者一定是错的，而当被害者成为了另一个加害者时，那他在某种程度是也一定是错的。别人经历了什么事情跟金珉奎没有关系，他没有任何理由承担别人的报复。

  崔胜澈说的义愤填膺，他听着却幸福。

  他之前以为，崔胜澈真的不爱他了，对他没有感情了，但是当崔胜澈抱住了脆弱的他的时候，他听到了崔胜澈赤诚热烈的心跳，那个时候他就觉得，不能让崔胜澈的一片心意付诸东流。所以他重新站了起来，虽然刚开始还跌跌撞撞，显得有些滑稽，但他要为这一切混乱负责，不管是为了崔胜澈，还是为了他自己。

  崔胜澈是爱金珉奎的，不过是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之后，变得胆小，变得畏缩，他给自己织了一层茧，别人进不来，自己也不出去。他最大程度的降低自己受伤的风险，就是让自己变成一个看淡一切神爱世人的模样。

  但他没有办法抑制和忽视对金珉奎的感情，金珉奎太好了，好的不真实，好的他想把人圈起来不受到外界的污染。但他又会忽然想到不久的曾经，跟金珉奎分手后那个自由的背影，他就会默默收起自己的感情。

  金珉奎那么好，他属于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哥，哥？想什么呢？”金珉奎捏捏崔胜澈的脸蛋。

  “哦？”崔胜澈猛地回过神，看着金珉奎笑。“没有，没什么。”

  “哥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我也给哥准备了礼物。”金珉奎在口袋里掏着，翻出来一封信一样的东西，封面上是他自己画的画。“哥现在先不要打开哦！等回家了再打开！！”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金珉奎心里有一个宝座，是留给崔胜澈的，虽然这么说起来很幼稚。

  他喜欢社交，喜欢认识各种各样的朋友，喜欢从四面八方收获爱意来填满自己。他是一只充满爱意的小狗，当他感受到了他人给予他的爱时，他会以十倍百倍回报。

  但他逐渐发现了，从茫茫人海中，靠自己努力的朝人摇尾巴换来的爱意，根本就不够。这种爱经不起考验，过于飘摇，过于让人捉摸不透，甚至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它，那他为什么要如此努力的去经营这样的一段关系呢？

  很多粉丝朋友说他像小狗，他听到也很开心，但归根到底他是人，不是小狗，小狗都会伤心。更何况他呢？

  他还记得上一次他在医院治疗腰伤的时候，是崔胜澈陪他一起去的，回去之后治疗的痛苦加上感冒，还有铺天盖地的非议，让忍耐已久的他瞬间崩溃。他并不想给本就脆弱的崔胜澈增加心理负担，但看到崔胜澈的脸他总是什么事都憋不住，他还记得他被崔胜澈紧紧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哭的泣不成声。他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动物，小声的疑惑着为什么只有我的受伤和难过不能被人记得，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没心没肺的，说什么都不会在意的，说什么都会忘记的快乐小狗。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了，就记得他哭了很久，是崔胜澈抱着他睡着的，他在梦里喃喃着喜欢胜澈，最喜欢胜澈了，被崔胜澈笑着调侃我们珉古还是小孩子呢，听到这话的金珉奎如临大敌，一下子急了说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长成哥可以依靠的人了，把崔胜澈惹得笑意更甚，哄着人说嗯嗯我真想让珉奎当我的哥哥...

  醒来之后身边的床榻已经凉了，他慌张的爬起来，拖鞋都没穿齐，跌跌撞撞的跑到客厅，看到崔胜澈正抱着熟睡的kkuma在看书。

  这一幕好熟悉，他突然想起来很早之前，和崔胜澈分道扬镳的那一天早晨。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看到整个人都很凌乱的金珉奎，崔胜澈摸了摸kkuma的头笑了。

  “珉奎啊，我决定搬回来了，你好像没我不行。”

 

- 

  金珉奎向来不爱看演唱会的回放，但他很喜欢看到自己和崔胜澈两个小小的人一起站在大大的舞台中央。周围有来来往往的队友，台下是密密麻麻的粉丝，头顶有彩带纷纷扬扬的飘落到场馆的每一个角落，而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

  他享受这样的每一个瞬间，也同样沉醉于此，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能忘记那些嘈杂的声音，落进那个叫做崔胜澈的温柔乡。

 

  他总是能想起来前段时间看的一本书里说的：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爱人的眼睛里找到了属于它的天空。”

 

  不知之前放开崔胜澈的手时他是怎么想的，大概就如野雀放归山林，只能望着翱翔的背影往自己相反的方向越飞越远。现在这只在外面野够了的小鸟想要飞回来了，又是否还能拥有属于他的这一处落脚地呢？

  或曾殊途，终将同归。崔胜澈用他的行动告诉了金珉奎，能。

  就像他能与自己和解，同时他还能神爱世人。

  崔胜澈总是喜欢不计后果的冲在最前面，像好了伤疤忘了疼，而当他胆怯的时候，金珉奎会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走。

  他张狂却胆怯，而他收敛但坚定。他在指尖落下一吻，轻轻的覆上了他的颈间。

  灯火通明，礼花纷飞。他牵住了他的手，掌心的厚度传来安心，他将看似莽撞却又沉甸甸的爱意带到了大屏幕下，像昭告天下，像对天起誓。万众喧嚣间，他们仿佛逃离了尘世般朝更远的地方奔去，背后留下了承载着无数伤痛和最后苦尽甘来的荣耀。

  他看到他回过头，叫他快点跟上来。

  他爱这里，更爱他。

  绚烂的灯光下，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狂欢。

 

  “你还记得我之前送你的信吧。”金珉奎靠在崔胜澈的手肘窝里，懒洋洋的卷毛蹭着人的腰。

  “哦那个啊，当时因为没有勇气打开所以直接放在相框里摆着了，因为封面是你画的画。”崔胜澈无所谓的回答，看着金珉奎的头顶手指绕着发丝打转。

  “哦？你没看吗？？”金珉奎惊讶的直起身子。“那你要不看看？虽然现在看也没有当时的心境了。”

  崔胜澈撑起身子把床头上的相框拿下来，信放在里面都有的发黄了，他把信里的纸拿出来，是他在纽约的时候在涂鸦墙前拍的照片。

  他将照片翻转，背面是金珉奎好看的手写字。

 

--“我甘愿此时已物是人非，若能换得你脱胎换骨，一生平安顺遂。”

 

  “当时是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话呢？”崔胜澈看着字发笑，但心里是感动的，又有些感慨。

  金珉奎也低下头看着曾经自己写下的字，不自觉的就笑了。

  “之前从纽约回来之后，看到你把行李从我家都搬出去了。”金珉奎重新躺下枕在崔胜澈的大腿上。“突然就觉得家里好空，你在我的生活中存在感太高了，回到家一点你的气息都没留下，当时的我甚至觉得家里都变暗了的。”

  “后来去录音室找了你，当时的你给我一种什么感觉你知道吗？是一种亲近的疏离。”

  “可能敏感但又渴望真实的人都是这样的吧，总是想要更纯粹的感情，又会因为无法直视感情中的杂质而产生怀疑。所以当你每一次问我是真的爱你吗的时候，我希望我给你的回答能让你感觉到是坚定的。”

  金珉奎说着躺进崔胜澈怀里，蹭了蹭脑袋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嘴巴里嘟嘟囔囔的，像碎嘴小狗。

  “我知道你在试探，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实而不可估量的。我愿意遵循心的反馈，而不是通过行动检验。你不想在对我付出的感情里掺杂别的东西，所以你希望我也一样，是吗？

  是的，我跟你一样。真实的感情，是在相处的过程中随着不断地信任和依赖慢慢交给对方的吧，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珉奎啊，你去出书吧。”崔胜澈把眼眶的湿润压回去，揉着金珉奎的脑袋笑着说。

  “哈？我这么真情实感的在说！你有没有听啊！？”金珉奎皱巴着脸撑起身子，扭过头瞪崔胜澈。

  “听啦听啦，每个字都听进去啦。”

  崔胜澈顺顺金珉奎的炸毛，重新靠上床头。

 

  年纪大了，倒确实是越来越感性了。金珉奎想着靠上崔胜澈的肩，就像小时候崔胜澈喜欢靠在他的后背上。

  崔胜澈在颁奖典礼上面对几万人沉着的发言时，自己看向他的目光里包含了什么呢？

我在想什么呢？

  是他历尽坎坷最终涅槃重生吗，是他摆脱过去蜕变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吗，是他终于成为了他想成为的，那个温柔又强大的崔胜澈吗。

 

  他也许曾经想过，但他在那时空仿佛停滞的几分钟里，他只想对崔胜澈说，

 

  “你好啊，胜澈。”

 

  若到重逢时，我们亦如初见。

 

 

 

即使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像最初一样

希望我们不要成为彼此的伤疤

即使全部都重新开始会有些疲惫

即使偶尔会有曲曲折折

我们仍是彼此心中珍贵的存在

亦如初见

 

*竹马

*微汉知、豪雨

 

 

  

00.

"诶，你刚才有没有看见崔胜澈打球啊?帅死了!!!" 

"是啊是啊,旁边的女生喊他名字喊得超大声,他都害羞地捂脸了，超可爱！”

可爱?

靠，他那是装的好吗?

金珉奎不屑地撇撇嘴。

"而且他还朝我们这边笑了,笑得可温柔了！”

  

温柔???你们是没见过他笑起来像杀人魔的样子。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场景——崔胜澈露出温暖的微笑，珉奎啊,你想在这里看见杀人魔吗?

我靠...他登时寒毛耸立。

  

"对了,珉奎，你俩不是住在一起么,他有什么喜欢吃的你肯定知道吧?我想准备一些送给他。”前排的女生凑过来问。

 

"喜欢吃的..."

 

珉奎啊,我要蜜瓜面包你知道的吧～

珉奎啊,我要吃手机上这个~

珉奎啊,再加点辣吧～

珉奎啊......

这家伙。

 

  

"他喜欢吃蜜...额他一点都不喜欢吃蜜瓜面包，对,是这样的。”

"啊?真的吗？但是蜜瓜面包挺好吃的诶。”

"快看快看！他来了!”走廊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珉奎啊——走了——”

 

"好。”金珉奎无奈地起身。

 

 

 

01.

 其实，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就认识了，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他们俩都上了同一个学校。

 

小时候是邻居，两家人图个方便就打算让他们一起租个房子,互相照顾一下。

 

金珉奎也是没想到,小时候打架打不过,长大了还得当保姆,做饭拖地,两手全包。

 

啧...…

他正在心里小声蛐蛐他哥，前面那位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走着走着停下来转过了身:"怎么了,慢慢吞吞的。”

 

金珉奎忽地想到之前自己跟别的女生说的话,一下子有些心虚："咳,没什么。”

 

崔胜澈一脸狐疑,而后露出了然与心的神色。

“哦~是不是嫉妒哥魅力太大了?

哈？

这哥的脑子是不是...

“才没有。”

"哦?"

"才没有!"

“好好好，”崔胜澈拍拍金珉奎的背，直拍得他一踉跄,"篮球赛的庆功宴还等着我们呢,走吧。

 

 

 

 

02.

篮球队的成员陆陆续续地来，,最后到的差不多了，崔胜澈站在一旁清点了下人数。

"都到了。还有什么要加的菜可以看一下"

“胜澈哥,这个藕特别好吃,要不来一个？”

"啊,我...”

"他不喜欢吃莲藕，”金珉奎插完话又埋头苦吃。

“噢？这样。"

崔胜澈笑笑。

"对了,胜澈哥，明天不刚好你生日吗,给你提前订了个巧克力蛋糕,等会就到。”

"他已经不吃巧克力蛋糕了，现在他喜欢吃胡萝卜蛋糕，"金珉奎认真地说道，"我已经买了，现在在我们家冰箱里。”

崔胜澈一把勾住金珉奎的脖子，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可以嘛～晚上零点别忘了给我生日祝福,不然你就完了,知道没?"

"知道了,知道了。”金珉奎把崔胜澈的手扒拉下来，理理被揉乱的头发。

两人一抬头,对上清一色晦深莫测的目光。

"你们...是不是…有点暧昧了？”李知勋静静地看着他俩。

耳根慢慢红起来，崔胜澈赶紧松手："哈哈哈,住在一起嘛，比较了解彼此，你们懂的？”

“哦~~~"嘘声此起彼伏。

md这嘴真该打，怎么就说出来了……

金珉奎赶紧低头狂吃掩饰自己。

“额那个巧克力蛋糕我会吃的,大家也一起吃,我知道，都是大家的心意嘛，快吃吧。”崔胜澈出来解了围，众人这才转移了注意力。

"玩游戏！玩游戏！玩游戏！”权顺荣高呼着,整个脸红得不行。

"来来来！"众人一顿附和。

“玩国王游戏吧,我带了扑克牌。”洪知秀提议。

"耶~我是国王，”尹净汉举起自己的鬼牌,"让我想想……5和7对视1分钟，先逗笑对方的人赢，输的要罚酒。”

“我是7。"李和勋举起牌。

“5!"权顺荣猛地站了起来。

两人开始对视。

 

“嘿嘿”

不到5秒,权顺荣就笑出了声并且害差地捂住脸。

  ?

众人一脸诧异地看向他俩。

"可以啊，知勋！不过你做了什么?"金珉奎不解地发问。

"不是,我什么都没干啊,这小子喝多了吧。”李和勋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哎哎,快拉他坐下来,别让他喝了。”崔胜澈笑着制止他们。

“下一个下一个!"

“1抹上鲜轮的口红——”

金珉奎左眼皮一抽，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和——9亲一下。”

“哇哦！！！"欢呼声爆发将气氛烘至顶点。

“1是胜澈啊~那么,9是?"

“珉奎！”一旁的权顺荣疯狂地摇着金珉奎的肩，金珉奎扯了扯嘴角。

 

"快来接受队长爱的bobo吧~"尹净汉带头起哄。

霎时间,金珉奎整个脖颈都泛了红，而旁边的某个人已经自觉地嘟起嘴，一脸享受。

 

救。命。啊。

 

天使般的面庞,魔鬼的笑脸,还有那样艳得要滴出血的红唇在向他靠近。

他瞳孔骤缩，放弃般闭上眼。

谁料下一秒——身旁的手被牵起,手背上留下了湿湿的触感。

他惊得睁眼,对方已悄然收回了手。

"啊~~~怎么没亲脸啊~"众人发出一片嘘声。

"哎，也没说不能亲手吧，我这是合理利用规则哈哈哈。”洋洋得意的笑容跃上崔胜澈的脸。

 

什么啊！明明不亲脸,离我的脸凑这么近干什么？？？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小时侯经常亲的啦。”

“哪有！”金珉奎义愤填膺。

"也不知道谁小时候一见到我就爬到我身上亲，还亲的我满脸都是口水啊?”

“靠！是你硬搂着我脖子要亲我的！”

"那你还说要我的bobo当生日礼物呢！"

"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他们要这样吵到什么时候啊"洪知秀无奈地扶额。

“不知道呢~"尹净汉托着脸颊，惬意地晃着酒杯。

"不是!""是!""不是!""是！”……

"来干杯吧~"尹净汉伸手将酒杯递过来。

洪知秀扭头，无语地看着某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蹙眉笑了一下。

 

 

 

 

 

 

03.

崔胜澈很火大,一早上就被闹钟吵醒了。不是他的闹钟,是金珉奎的——这小子，昨天手机落自己房间，竟然忘记拿回去了。喜欢定闹钟，自己又叫不醒，现在来祸祸他。崔胜澈咬牙切齿地笑着看着金珉奎："胜宽说别忘了准备爬山要带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呢？”

"额,好像昨天大冒险输了要去爬北行山...…”罪魁祸首此刻正低头不敢看他。

“哦？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输啊？”

“额…是我不小心输了，然后咱俩在玩那个游戏的时候刚好是队友……所以…就是我们…”金珉奎偷偷瞥了他一眼，“额还有胜宽，圆佑，知秀他们！”

“呵。”崔胜澈依旧微笑，但眼神好像要把他千刀万剐。

眼见崔胜澈要生气了,全珉奎赶忙出口安抚,"哥！野营！爬到山顶还有野营，等到时候好好放松一下，是吧？”

崔胜澈噘嘴，不耐烦的神情稍稍有缓和。

"好吧。晚上请我吃饭。”

“啊？额好！一定！”

  ……

  

"胜澈平常体力不挺好的吗,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慢?"

金珉奎听到后扭头看向走在最后的崔胜澈,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身走向他。崔胜澈眉头紧皱，弯腰将手扶在膝盖上,头顶有密密的汗渗出来。

“胜澈,你没事吧?"

"啊，没事,我缓缓就行."崔胜澈勉强挤出笑容。

金珉奎抿了抿嘴，神情中带着几丝担忧。

"那好吧。我先走了,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好。”

太阳终于是落山了,燥热的气氛在逐渐消退。崔胜澈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揉着脚腕,试图伸展一下左腿却立即感到针扎一般的痛疼感。

嘶...…刚才到底是怎么扭到的,奇怪。

倏地，一大片阴影投射在脚前，紧接着一双大长腿挡住了他的视线。

  ！

"脚扭了为什么不说?"

他急忙摆出笑脸抬头："这个也没多大事儿,再走一会儿大概就到了吧?话说,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们已经登顶了。”

 

对方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严肃神情。

不会生气了吧？

崔胜澈心虚地看着他。

死一般的寂静的似乎要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金珉奎转过身,崔胜澈终于松一口气。但金珉奎却蹲了下来,双手放在身后。

“上来”

"啊?"

"哥以为以你现在的状态能登顶吗?"

看来是生气了。

"哦..."

但是……

为什么要生气…感觉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

 

上一次在高中的时候，也是莫名其妙就生气了。

 

那时候他人气还挺高,有很多女生送情书。在他不小心透露他和金珉奎是邻居之后,就有人把情书递给了金珉奎，再让他转交给自己。

 

说一句“你的”然后把情书递给他——在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但是后来有一天金珉奎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坐到他身边，顶着一张臭脸，把手里攥着的粉色的信纸丢到他怀里，双手环在胸前——当时他还以为是金珉奎递情书递烦起来了,低头仔细瞅瞅，结果是给金珉奎的情书。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不是一天收三百封情书么,告诉我怎么回啊?

金珉奎的面庞忽然在他的瞳孔中放大，直到鼻尖快碰到了才停了下来。可能是靠得太近了，他一紧张心一抽一抽地跳，连自己的呼吸都找不回来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

金珉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这样回,怎么样”

他一下子怔住了，怀里揣着的薯片要倒在地上他都没来得及接住。

不过薯片散落在地上的声音倒是将金珉奎的理智拉了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立即起身帮着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完就匆匆回屋了。

 

说起来，虽然他们经常吵架，但金珉奎真正生气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顺着一节节石阶往上走，终于到了平着的路,崔胜澈琢磨着要说些什么打破寂静。

"珉奎""胜澈"

“你先说""你先说"

"珉奎，还是你先说吧”

面前的人叹了口气：

"到底在逞强什么?不是跟你说了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这个...…不是怕你爬山太累背不动嘛。”崔胜澈讪讪地说。

 

"背不动?我背上就算是已经背了三个你，再加一个你都没关系。”金珉奎赌气一般说道。

崔胜澈不禁哑然失笑:"那你...…没生气吧?"

"生气?当然生气了,你都重死了。"

“哈？我才不重呢,你小子!”

崔胜澈把手伸到前面狠狠地捏着金珉奎的脸。

"呀!很痛啊！”

 

 

 

 

04.

夏天就这样结束了,秋天其实也一般燥热,直到冬天来临才彻底将温度冻结。

好冷…嘶……

崔胜澈站在窗边直哆嗦。

明明昨天飘着的还是鹅毛一样的雪，今早一看路上已经堆起厚厚的积雪了。

“这么冷怎么不戴围巾？”

崔胜澈略显尴尬地挠挠头笑：“找不到了，有空再买一条吧。”

“算了，下次记得别乱放了，”金珉奎叹了一口气，“对了，你怎么换衣服了?等会要去哪吗？”

"要去相亲。”崔胜澈朝手心哈气。

“哦……”金珉奎的眼中不知为何闪着些落寞，“你等会回来要吃点什么吗…我”

"饺子火锅!冬天就是要吃火锅啊。”

“知道了，走吧。”

“走了,火锅在家里乖乖等我，珉奎也在家里乖乖等我哦～”崔胜澈笑盈盈地看着他。

"赶紧滚吧。”金珉奎送出一个大白眼。

 

崔胜澈刚走出门口一小段距离，就被金珉奎叫住。

他一转身，一团围巾被塞到了手里。

 

“什么东西都到处乱丢,连卡也乱丢,自己房间又跟丛林一样,都不知道有谁会喜欢你。”

"哈哈,这不是有珉奎嘛。”

雪地里，戴着黑色毛织帽的崔胜澈眉眼弯弯笑着挥手，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金珉奎的视线里。

 

什么叫"这不是有珉奎嘛”？

我才不喜欢他呢。

金珉奎撇撇嘴。

虽然…...小时候一有谁欺负他，崔胜澈就会第一个站出来，挡在面前；他也说过自己做的菜所有人里最好吃的;而且…而且崔胜澈还说……还说……

金珉奎是崔胜澈最喜欢的弟弟。

 

最喜欢的……

 

最…喜…欢……

 

金珉奎怔怔地盯着地面,地上被足迹搅乱的雪突然变成了崔胜澈的脸。

？

什么鬼？？

他瞪大了眼，拼命摇头。一定是出现错觉了。他又抬头望向淡蓝的天，软绵绵的云朵有点像崔胜澈早上起来乱糟糟的头发——他一直挺想摸摸看的，但是崔胜澈肯定不让——不是，我老想他干什么。刚转身又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崔胜澈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这双鞋子他特别喜欢，崔胜澈总是能知道他最喜欢的是什么。等等…我在自豪什么……

金珉奎感觉自己快要匪夷所思了。

我才不会喜欢他，我才不会喜欢他，我才不会喜欢他，我……啊，啊——嘁！

 

直到他打了一个超大的喷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外面傻愣了多久。

 

啧,肯定着凉了,又要被崔胜澈骂了。

……

完了。

 

 

 

煮完饭的金珉奎站在落地窗前呆呆地望着门，眼神忧郁而惆怅。怎么会这样……唉……他张嘴在窗户上呼出一团白气，用手指随意地勾画，不经意间又看见崔胜澈的脸浮现在玻璃上——甚至穿的还是今天的那套衣服。

 

又开始了。

 

 隔大老远崔胜澈就看见金珉奎站在窗户前哈气用手指在玻璃上画画。

他不由得扬起嘴角。

 

“回来了”

“啊？是真的啊”

 

“真的啥？”

 "啊没啥吃火锅吧。等下…你围巾呢?不会……你相亲的那个没带，然后你……”

 

"不是,送给路边的一个可爱的”

“小朋友？”

"雪人。”

金珉奎无语地看着他：“哥,你是八岁小孩吗?”

“拜托,那雪人光秃秃的,你看我这围巾又是红色的，多配啊。”

“万一你感冒了怎么办，真是的啊——嘁！！！”金珉奎拭了拭鼻子。

 

“嗯？没带围巾的是我吧,你怎么感冒了?"崔胜澈伸手探了探金珉奎额头的温度。

"额，鬼知道。"金珉奎赶忙后退，觉得崔胜澈的手忽然变得像烫手山芋一样，一触碰就让他的脸颊开始发烫，"别管我了，快吃火锅吧。”

果不其然，当晚,金珉奎的体温就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极速上升。

 

“珉奎，躺下来好好休息吧。”崔胜澈怀中揣着一本书，在床旁坐了下来。

“哥，你去睡吧不用在这陪我，这一时半会儿我也睡不着。”

"没关系,反正我也失眠,干脆看会儿书好了。”

金珉奎瞥了一眼书封，说话带着鼻音:"这是我给你的那本。”

“是啊”

崔胜澈蹲在床边翻着书——这书还是高中的时候金珉奎知道他经常失眠后送给他的。对了,他快速翻到最后一页:

希望胜澈睡个好觉

              

                  ——金珉奎大帅哥送

 

噗。

真是个傻瓜。

 

他在心里吐槽，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放下书只瞧见眼皮已彻底耷拉下来、陷入沉睡的金珉奎。崔胜澈上前把被子压好，关上了灯。房间陷入黑暗，他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又看了一会儿。

 

 

“男孩子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就是欺负他”

“那这样看来知秀很喜欢我嘛～”尹净汉眯眼笑着看向洪知秀。

“尹净汉！”洪知秀的脸和耳朵红成一片，他愤怒地揪了尹净汉大腿一把。

“啊好痛～知秀又欺负我～”

明明只是两人的玩闹话，崔胜澈却听进去了。几乎身边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崔胜澈确实很喜欢欺负金珉奎，但是是因为好玩还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可崔胜澈心里清楚：金珉奎太不一样……和其他人不一样，崔胜澈也说不清楚他到底哪里好……反正就是，不太一样……

但是，他大抵只把自己当哥哥吧……

崔胜澈收回留恋的目光，轻声说：

“珉奎”

“你也睡个好觉”

 

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金珉奎嘟囔着：

"胜澈..."

"嗯?"崔胜澈接上,对方却没了回应。

崔胜澈凝视着那张丝毫没有睁眼迹象的脸蛋疑惑。难道是在说梦话吗？奇怪 。

 

"我才不会喜欢你。"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崔胜澈微微挑眉：

"好好好,我也不会喜欢你。”

他带着笑眼又望了许久，终于转身按下门把。

 

"骗你的”

 

霎时间，他愣在原地。

 

 

 

 

 

05.

 

幸好，金珉奎身体素质过硬,隔天就退烧了。

 

"哥真的不一起去吃吗？和硕珉一起。”

“不了，我有点事。”

“哦,好吧"

  ……

血肠面真好吃啊！金珉奎不住地赞叹，拍了一张血肠面的照片，顺手就发给了他哥：

血肠面超好吃！下次我们一起来吧。

糟了，什么叫“我们一起”……手比脑子快，怎么就发出去了？

金珉奎愤愤地拍了下自己的手。

不过他哥好像直接无视了他发的消息。

“珉奎”

“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金珉奎顿了一下：这是什么谜语吗,乌鸦跟写字台有什么关系?

“硕珉，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啊？”

"乌鸦、写字台?这个不是那个…爱丽丝电影里的吗，有点不记得为什么了,我搜一下。”

"爱丽丝……那我应该没看过。”

“等一下珉奎，这句话谁跟你说的?"

“怎么了?"金珉奎被盯得快要浑身起毛了。

"自己看。“李硕珉径直把手机递到了面前。

 

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因为我喜欢你，没有理由。

 

"硕珉，我先走了!"

“诶！你去哪儿?珉奎！”

 

门口忽地响起了“哐哐”的敲门声。崔胜澈一打门,就瞧见气喘吁吁的金珉奎。

 

"今天回来好早。”

金珉奎一手扒着门框，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就为了问这个跑回来?"崔胜澈有些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嘴角悄然弯起一点弧度。

“因为我想亲口听你说答案，是不是因为…”

“我喜欢你”

金珉奎心里头一阵突突乱跳，觉得好像有无数的蝴蝶在胃里乱飞，胃难受得像烧了一样。还是说，发烧还没完全好？

"你…可以拒绝”

"才不要!"金珉奎赶忙环住崔胜澈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别蹭了很痒,你是小狗吗?"崔胜澈有些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

"你...真的喜欢我吗?那你那天为什么亲我的手不亲我的脸？”

"啊,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确定关系后再做这样亲密的事才合适,我不想让你感到为难……那你呢,喜欢我吗?”

对方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我……不是很清楚”

崔胜澈眉间一跳，一把推开他:"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别人,还想要别人的亲亲啊?！”

“不是...我……”

"不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我不可能喜欢你但又没办法否认你在我心里很重要，不是兄弟或者朋友的那种重要。或者说我已经习惯了，就是喜欢你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连我自己都没发觉，”金珉奎一下子说了一连串话，直说得崔胜澈微怔了片刻，“我…”

金珉奎正打算再说些什么，下一秒崔胜澈的双唇已经贴了上来。

或许…我们确实无法明确定义我们之间的情感。

 

不是一见钟情，不是细水长流，反倒像是冤家路窄。即使每天都在吵架，却偏偏占据了对方心中最重要的不可分割的一块地方。也许从很早的时侯开始，我们就已经不只是竹马了。

 

不过，我觉得很幸运，是你出现在了我的生命轨迹中，成为了我独一无二的竹马。

 

托你的福，我成为了温暖的人。

 

相爱吧。

 

 

-end-

 

 

 

注- 

“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出自于《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爱丽丝对疯帽子说的话。爱丽丝对疯帽子说“我喜欢你”，疯帽子问她“为什么”，爱丽丝回答说“因为乌鸦像写字台”。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其实爱丽丝心里也没有明确的答案，她只是想表达喜欢你就像乌鸦和写字台一样毫无道理，或者说喜欢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