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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看上去莱福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因为它以往就算失踪也不会这么久。纳威倒是很快就看开了，只是偶尔会因为没有办法埋葬莱福而觉得沮丧。

“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身体也不好，还经常从我身边逃走，没准我早就应该放走它了。”纳威说，“没事的，罗恩，不用总是安慰我。让你们担心了。”

哈利知道罗恩怀疑是克鲁克山吃掉了莱福，而一切证据似乎也都指向了这一点。赫敏十分愧疚，她几次想和纳威开口道歉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断；罗恩也一样。在“案发现场”的知情不报让他饱受良心折磨，经常在和哈利独处时连连叹气。

“到底出什么事了？”某天在图书馆里写作业的时候，德拉科问。他坐在哈利旁边，用羽毛笔的笔杆指了指对面的罗恩和赫敏：“你们两个看上去都无精打采的。”

“罗恩怀疑是克鲁克山吃掉了纳威的老鼠。”哈利说，“但他怕影响赫敏和纳威的关系，就没有把他发现的线索告诉纳威，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很愧疚。”

“猫吃耗子天经地义。”德拉科看上去有点疑惑，“为什么要愧疚？是她的猫又不是她吃的。”

“……少说两句，德拉科。”

“因为我或许应该早点注意到这一点？”赫敏叹了口气，难得心平气和地跟他解释起来，“我一直觉得克鲁克山很聪明，不会真的伤害别人的宠物。”

“它再聪明也会在我的膝盖上吃它的新鲜晚饭。”德拉科说，“克鲁克山是只猫，你不能把它当成人。你的猫吃了别人的耗子，你可以因为没把它关好而觉得抱歉，但为什么要愧疚这么久？你不会要说克鲁克山是只坏猫咪吧，就因为它干了所有猫都会干的事？”

“你真是从来都站在猫而不是人那边……”罗恩有点无力吐槽，“这都是什么歪理啊……”

“管他呢，这件事交给我吧。”德拉科摆了摆手。

“好……不是、等等、交给你什么啊？你可别乱来！！”

隔天纳威就收到了一盒巧克力，德拉科耀武扬威（稍显稚嫩）的花体字在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听闻你宠物的噩耗我很抱歉，希望这个能让你心情好点”，下面是一个花哨到扭曲的签名。

“…我是不是错怪他了。”赫敏有点怀疑人生地看着纳威分给自己的那块巧克力，“他似乎是在试着替我们道歉。”

“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哈利捂着脸用气音说。

“算了，纳威很感动，那家伙溜过来写作业的时候纳威也会和他讲话了，我至少不会因为和他待在一起而尴尬了。”罗恩抹了一把脸，“我想我现在得继续写我的麻瓜研究课论文……等等！哈利！你是不是到训练时间了？”

“啊，确实是的，今晚是最后一次训练了。”

“你答应最后一天让我骑火弩箭的！快走！”

第二天早上，哈利觉得状态很好。他的火弩箭得到了大家的关注，他得努力忍耐才能不让自己显露出得意来。真是的，小天狼星有点过分溺爱他了。这样想着，他在吃完一盘裹着番茄酱的炒蛋和香肠后才拿着火弩箭前往更衣室，期间一直努力压着自己的嘴角。

“你们知道我们必须做什么，”伍德说，“如果我们这次比赛失败了，我们就没有赢的希望了，只要——只要像昨天练习的时候那样，那就行了！”

他们走到球场上，迎接他们的是雷鸣般的掌声。拉文克劳队身穿蓝色球衣，已经站在球场中央了。哈利看见了秋，朝她笑了一下，秋也报以一个温柔可爱的笑容。

“伍德，戴维斯，握手。”霍琦夫人轻快地说，“好了，各位跨上扫帚，听我的哨声……三——二——一——”

十四把扫帚拔地而起，哈利的火弩箭陡直上升，比其他所有扫帚都上得更快更高。他听见双胞胎的朋友李·乔丹正控制不住地开始解说他的火弩箭，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过他很快就遇到了麻烦——秋无疑是个很好的飞行员，她不断地在用各种各样的飞行角度逼他改变自己的方向。看来拉文克劳打算把他和他的火弩箭盯死了。

比分来到八十比零，格兰芬多队毫无疑问地保持优先。哈利连续两次看到金色飞贼，都被秋联合拉文克劳的击球手一同阻拦了。不过，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不能放任格兰芬多的追球手们继续进球。一个击球手被调离开哈利身边，拉文克劳开始稳扎稳打地扳回比分了。

八十比三十。哈利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的压力。他再一次看到了金色飞贼，那点金色的光斑就在教师席附近盘旋着。他故意朝下俯冲，让秋以为他看到了金色飞贼，而火弩箭的好处就在这里——哈利陡然停止下冲，像颗子弹一样再次上升。他开始加速，而秋也在距离他十几英尺的地方加速，眼看他就要抓到金色飞贼——

拉文克劳的击球手将游走球打到了他面前！

很难说在那一个瞬间，哈利到底同时做了多少个决定。他整个人都脱离了扫帚，以一种怪异的、弓起来的姿势向前扑、去抓住金色飞贼；然后，他在空中转身，另一只手直直地抓住了火弩箭，将它高高举起；游走球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而他整个人像颗炮弹一样砸在了教师席上。

“梅林的袜子！”他惊魂未定地同时举着飞贼和火弩箭，“幸好没砸到扫帚！”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教师席的残骸上，木板做的窄桌都被他撞断了。

太好了，邓布利多今天没来。哈利感到了一瞬间的庆幸。然后，他才注意到正目光不善……相当不善地俯视着自己的人是谁。

是斯内普。他的胳膊肘压在了一支羽毛笔上——非常眼熟的深红色羽毛笔——那支笔被他压断了。

“对不起。”哈利说，“呃，我会赔给你的。”

五十

“我是真的会生气！波特！这么重要的比赛！居然只有赫敏一个人来替我加油助威！还有你！韦斯莱！你们的良心呢？在牙牙那儿吗？！！”

“我没……”赫敏看上去想说点什么，然后她放弃了，“…算了，还是祝贺你们赢了，虽然比分很接近。”

德拉科很响地哼了一声。

“好了，你们可以解释了。”他说。

“事实上，”哈利说，“我前天不小心碰坏了你教父办公室里的一支羽毛笔，所以我不得不赶去霍格莫德给他买一支新的。”

“啊，对。”罗恩赶紧接上，“前天太晚了，霍格莫德的商店都关门了，我们昨天就赶了个大早，还好来得及。”

“但是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比完了。”

“是啊是啊，我们没看到也觉得很遗憾。”

“……”德拉科狐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没骗我？你没有碰坏教父的其他东西吧？”

“我发誓。”哈利举起一只手，“当然，以后要是碰坏了我也会记得赔偿的。”

“没有下次了！我不会再允许你去了！”

“是是是。”

总之，在他们成功把德拉科糊弄过去之后，哈利就陷入了忙碌的训练。他把训练时间增加到了每周五次，这就意味着他每周只有一个晚上能用来写作业了。但即使如此，哈利也没有显得像赫敏那样累——赫敏选课太多，课程的重负终于在她身上显露出来了。每天晚上，赫敏必然会出现在公共休息室的一角，面前的几张桌子上摊着各种课本、算术图表、各种魔法词典、麻瓜举起重物的图解、还有各种科目的笔记。她很少和别人说话，若是有人打扰她，她说起话来就恶声恶气的。

“我受不了了。”罗恩有一天晚上终于承受不住，整个人瘫进了扶手椅里，“我搞不明白为什么重力和这一大堆力相等，为什么我提着水走水桶却只在竖直方向上受力——Bloody hell！我明明在走啊！！”

“我还以为麻瓜研究只会让我们正确拼写‘电话’而不是‘定话’呢。”哈利脱力地趴在桌子上，“我还有两篇论文没写完，更糟的是算术占卜留了一整张羊皮纸的计算题。”

“那个我写了一半。”罗恩说。他朝着哈利使了个眼色，脑袋轻微地朝着赫敏的方向偏了偏。

“怎么了？”

“她是怎么对付的呀？”

“对付什么？”

“那么多课！”罗恩小声咕哝道，“算术占卜的课有时候是和保护神奇生物课冲突的，我们只能去上另一节，而另一节的时间有一半是和占卜课冲突的！厄尼·麦克米兰告诉我，赫敏从来没有缺席过一堂算术占卜课；纳威告诉我，赫敏也从没有缺席过一堂占卜课。但是我们的保护神奇生物课和麻瓜研究课是一起上的，她从来都是和我们在一起的！”

“我猜你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怀疑。”哈利笑了起来，“比如赫敏其实是有两个人之类的。”

“Bloody hell，你现在这样说我也是会信的。”罗恩说，“算了，不想这个，做完这两道题我还要写麻瓜研究的论文呢。‘说明麻瓜为什么需要电力’，这答案还不够明显吗？因为他们没有魔法啊！”

哈利大笑出声，换来了一些人的注目；他毫不在意地在椅子上舒展肩背，将左腿搭在了右腿上。“明天我们去图书馆吧，德拉科说算术占卜的作业我们可以每人做三分之一。”他说。

“感恩梅林，他终于意识到这次的作业只是无聊又艰涩的重复性工作了。”罗恩说，“等等，那我亏了，我把前半张纸的试题全做完了！”

“太遗憾了，罗尼，我和我们的白鼬朋友都会感谢你的。”哈利装模作样地朝他敬了个礼，“所以我现在最好把斯内普的这篇论文编完……嗨，纳威，你还好吗？”

正抱着一堆把脸都遮住的书本的纳威艰难地摇了摇头，罗恩丢下羽毛笔站了起来：“我帮你吧，是要搬到宿舍吗？”

“是的。”纳威气喘吁吁地说，他的圆脸蛋上沾着汗珠，“我的书架在圣诞节的时候被打湿了，许多书都需要晾晒，斯普劳特教授就同意我可以把书带到温室去……噢，谢谢！”他的两个室友分别从他怀里接走了一部分书。

“你的书架怎么会湿？”哈利好奇地问。

“我临走的时候把水壶放到了床顶上。”纳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我忘记里面还有水了。它被打翻到了床头的书架上，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书架都被泡得透湿……”

“那应该是你回来不久之前发生的意外，毕竟如果是我们临走时打翻的水壶，你的书架肯定早就干了。”哈利说。三个人抱着书本回到宿舍，纳威把书放到了床边的地面上：“放这里就好了，谢谢你们——”

“小事情。”罗恩说，“等等，地上怎么有……”

——打断他的是一声像是被闷起来的尖叫。

哈利被吓了一跳，赶忙放下书本冲过去：“怎么了，纳威！”

纳威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的床铺，使劲摇着头。哈利上前，将床单揪起来，然后他看到了——床单上是暗红色的凝固的血，沾着灰色的短毛，显然，有什么东西曾在床单上剧烈挣扎过。

“莱福……”纳威失魂落魄地坐到了地上。

“等等。”罗恩说，“你确定这是莱福的毛吗？我是说，莱福也不是第一次和你玩失踪了。”

“有道理，我们还是下去找找吧。”哈利伸手把纳威从地上扶起来：“走，纳威，我们下去，喝点奶茶或者吃块巧克力，没准莱福就在公共休息室里，你床单上的血只是来自一只被猫或者猫头鹰追着跑的野鼠什么的。你瞧，海德薇在那边睡觉，可能是她把外面的野鼠带到你床上吃了顿午餐。”

“我知道，而且海德薇肯定不会伤害莱福的。”纳威说，“海德薇替我找过好几次莱福呢，她知道莱福是我的老鼠。”

“是的。”哈利鼓励地说，“所以莱福应该没事，我们下去喝点什么，然后好好找找。”

“我怕学校里有野猫，或者是来送信的谷仓猫头鹰什么的。”纳威揉着眼睛，“我真不该带莱福来学校，但我又怕我奶奶把莱福丢掉换只新的耗子……”

无论如何，三个人还是离开了寝室。纳威看上去很难过，格兰芬多休息室里的其他学生听说了这件事，大家都在帮着纳威找他的耗子。

“赫敏。”罗恩走到角落里，叫了她一声。

“抱歉，我马上就一起找，你们先去看看五斗橱什么的。”赫敏正埋头写她的论文，“我这里有一段很重要的论述，我怕我过会儿忘了……罗恩！”

哈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猜那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罗恩看了一眼嘈杂的人群，伸出手——几根姜黄色的猫毛落在了赫敏细长的字迹上。

四十九

“嘿，哥们儿，你还好吗？”

“没比看上去的好多少。”哈利说。他往旁边让了让，罗恩拍了拍校服长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昨天回来就无精打采的。所以，雷尔的药剂，你已经拿到了吗？”

“拿到了……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有点头疼。”

“看出来了。”罗恩说，“今天是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的比赛，你最好别让马尔福发现你没去看，不然他又要跑来冲你发脾气了。”

“随他吧。”哈利无奈地道，“罗恩，你说，如果一个人因为管他什么原因没有在圣诞节回家看父母、他在学校的死对头又烧掉了他朋友送他的生日礼物、最后，还是在他生日这天晚上，他接到了母亲的讣告……他得是什么心情啊？”

“那他可以说是个值得被载入史册的倒霉蛋。”罗恩撑着下巴挑高了眉，“不会真的有人这么倒霉吧？”

“真的有。”哈利说，“是斯内普。”

罗恩手上的课本掉到了地上。

“呃。”他说，“呃……这……真没想到。”

“是吧？我也没想到。”哈利说，“尤其是，烧掉他生日礼物的那位死对头还是小天狼星。”

“如果是平时烧掉他什么东西我举双手赞成，包括他的袍子。”罗恩说，“但如果是在这一天就不太好了，不过我猜大脚板也不关心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是肯定的。”哈利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想我会找小天狼星聊聊。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上学的时候都干过什么，但是这件事看上去就是小天狼星因为一些积怨而主动找茬。”

“我倒是并不意外大脚板会做这样的事。”罗恩客观地说，“所以斯内普的生日是哪一天？不会就是圣诞节后吧？”

“1月9日。”哈利说着，停下了步子——

“等等！那不就是今天吗？！”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出现在了文人居。

“我真没想到我们有朝一日偷溜到霍格莫德竟然是为了给斯内普准备生日礼物。”罗恩抱怨道。

“看在他送过赫敏生日礼物的份儿上。”哈利说，“而且，毕竟是小天狼星把它烧掉的。”

“真没想到斯内普念书的时候还能有朋友。”罗恩看着货架上的羽毛笔发愣，“我想象不出来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我还以为他出生第一句话就是：‘Ten points from Gryffindor, Potter! ’”

两个人闷声傻笑起来。

“你肯定还留了一些个人的偏见在礼物里。”罗恩说。他是指被哈利装在盒子里的那支深红色的羽毛笔。“难以想象马尔福会对这种颜色出现在斯内普桌子上有什么反应。”

“Well，我猜他总是能给他教父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的。”哈利说。他没有告诉罗恩斯内普的朋友是谁，很显然罗恩也并不打算问，他们一直都有这样的默契。

文人居的店员走了过来，朝他们露出笑容：

“请问这支羽毛笔是需要礼物盒来包装的吗？”

“是的，当然。”哈利想了想，刻意选了深绿色的包装纸，“请帮我在上面写一句‘生日快乐’吧。”

“是送给朋友的生日礼物？”一旁正在整理货物的店主温和地问，“店里有附带的生日卡片，可以拿一张写好贴上去哦。”

“老天爷。”罗恩瞪着那些贺卡，“事情已经发展到要给斯内普写贺卡的份儿上了吗？”他转向了店主：“拜托您，如果有人来问的话，请务必不要让他知道这支笔是我们送的。”

“那是当然。”店主笑道，“我们一直都有秘密猫头鹰快递服务的。”

“来都来了，反正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是我们送的。”哈利用左手拿起了羽毛笔，开始歪歪扭扭地写贺卡，“‘致亲爱的斯内普教授，’”他为这个措辞哆嗦了一下，“‘祝您生日快乐。’嗯……我想不出更多的话了，就这样吧。我要落款吗？”

“随便落一个不会让人怀疑的。”罗恩提议。

“那就，让我想想……”哈利思考片刻，最终在落款处写上了——

“‘Devil Incarnate（混世魔王）’”

“送他生日礼物的是个魔王，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地狱的笑话了。”在从密道回去城堡的路上，罗恩说。

四十八

哈利跟着两个人回到城堡，看着莉莉和斯内普在礼堂前道别。

“我们晚上应该去厨房拿点好吃的庆祝的。”莉莉说，“今天可是你生日耶！我们居然只去了三把扫帚和蜂蜜公爵……”

“已经够好了。”斯内普微微勾了勾嘴角，“明天还有课，而且我猜你还有作业没写完。”

“你猜对了。”莉莉无奈地摊手，“我的变形课论文出了点差错，后半段可能要重写一遍了。”

“那就明天见。”斯内普朝她点了点头，“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去，不必非要纠结于这一天。”

“好吧……那我们下个周末去吃茶点怎么样？”

“好。”

告别了莉莉，斯内普快步朝着斯莱特林地窖的方向走，手里珍重地捧着那个红色的礼物盒。这是斯内普的记忆，哈利显然不能追着莉莉到格兰芬多塔楼去，只得跟着斯内普的步伐下楼。

他们拐过拐角时斯内普撞到了一个高个子斯莱特林学生身上。他太瘦了，那一下反而把他自己撞得朝后跌倒。对方在看清是他后露出了轻蔑和厌恶的眼神：“下午好，西弗勒斯。”

“下午好。”斯内普低下了头。他抓着礼物盒的手在微微发着抖，不自觉地想要把盒子藏起来。

“你走吧，别搞得好像我会对你做什么一样。”那个高个子斯莱特林嘲道，他身后的两个朋友应景地发出笑声，“毕竟有的人可是会想方设法地把我做过的事全都捅出去呢。”他上前一步，在路过斯内普时有些咬牙切齿：“最好别真的让我抓到你‘落单’，西弗勒斯，祝你这辈子都能找到办法让卢修斯替你出气。”

看上去斯内普想要反驳几句什么，哈利有所预感那不会是什么好话，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把那些话咽了下去，转而将盒子塞进怀里，走上了通往地窖的楼梯。

“……所以我就不该来。”

“你得说清楚，西里斯，詹姆也觉得这件事会让你和你弟弟之间产生误会。”

“这说法真新奇，看来你们不知道，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大部分都是由误会构成的。”

熟悉的声音让哈利的胃里愉悦地翻腾了一下。他看到不远处的小天狼星和莱姆斯正朝着楼梯这边走过来。年轻了二十岁的莱姆斯看上去忧心忡忡，而小天狼星则微微蹙着眉。哈利知道，这个表情代表着这会儿他一定是处在一个犹豫不决的状态，或许有什么事让他生气又难过。

岁月向来对他教父没多少苛责，那张年轻了二十年的脸比起现在也只是少了些成年人的纹路和坚毅的轮廓。他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斯内普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想转身上楼。但楼梯只有那么一条路，小天狼星和莱姆斯很快就看到了他。

哈利听见斯内普轻轻地啧了一声。

“下午好，鼻涕精。”小天狼星抽出了魔杖，而莱姆斯抓住了他的手腕：

“西里斯，别在这里找他麻烦。”

“没门儿。他前天刚让詹姆长了满脸脓疮，害得我们输给了拉文克劳，我当然得好好回敬他一杯。”小天狼星说，“盒子飞来！”

斯内普瞬间睁大了眼——哈利从来没想过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那个被他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的礼物盒飞了出去，他伸出手但没能抓住它。小天狼星接住了盒子随手拆开，盒子里附带着的一瓶墨水摔碎在地上，黑色的墨汁在被撕碎的包装纸间流动，他毫不在意地对着地面用了个清理一新。

“Well……”他嘟囔着，看上去对盒子里的东西居然是支羽毛笔而有些惊讶，“这不是什么新把戏吧，用来装你的黑魔法材料的那种？”

“还给我。”

“不给。”小天狼星说，他伸手想把羽毛笔装墨水的笔杆拧开，然后他眼疾手快地挡掉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咒语。

“还给我！”

“不给。”他似乎第一次见到斯内普露出这种被惹急了的表情，那双灰眼睛都亮了亮，眼神活像是看到了兔子的狗。他毫无怜惜之意地握住了那只笔，鲜红的羽毛从他的指缝间挣扎出来。

卢平看上去想阻止，但太迟了，那两个人已经像是击剑一样在楼梯间开始互相发射咒语了。哈利惊悚地看着一道泛着银光的咒语从自己额头间穿了过去。他敢打赌这两个家伙会的魔咒少说也是自己的两倍。

“还给我，布莱克！你这个肮脏愚蠢的小偷！杂种狗！——”

“同样的话还给你！”小天狼星叫道，然后哈利听见了斯内普低声的咒骂。那些话很难听，哈利从来没想到英语里还有这么多肮脏的骂人话。他看见小天狼星念了一句咒语，金色的火焰吞没了鲜红的羽毛，他把那支笔远远地丢了出去——

“捡你的骨头去吧！！”

斯内普毫不犹豫地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他离地面还有七八层台阶，这让他落地时严重地趔趄了一下。他的肩膀撞到了小天狼星的肩膀，换来了后者吃痛的叫声。他抓住了燃烧着的羽毛笔，小天狼星转身举起魔杖，而莱姆斯一把拉住了他。

“西里斯！詹姆会以为你跟你弟弟吵架！”莱姆斯提高了声音，“我们不是来增添问题的——走吧——”

卢平几乎是生拉硬拽地将他拖上了楼梯。哈利看了蹲在地上的斯内普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莱姆斯的脚步。

“你怎么还真的烧他的东西？”

“一支笔而已啊？坏了再买呗。”

“那支笔的工艺……我周末去买墨水时注意到过，价格并不便宜。”

“盒子一看就是文人居店里的东西，不便宜能值几个钱？”小天狼星摆了摆手，“拜托，那就是支普通的羽毛笔。他朝我丢魔咒的时候难道还在意过把我几件衬衫搞开线了吗？”

“没准是迟来的圣诞礼物呢。”莱姆斯有些不安。

“怎么可能。”小天狼星轻蔑地说，“按你说的，那支笔比一般的羽毛笔都要贵上不少，但它说到底就是支羽毛笔罢了。是，不算便宜，但也肯定不会太贵，看看他的社交圈子，莱姆斯，这种东西就算是个礼物也是别人用来打发他的。”

接下来的对话哈利无从得知，因为斯内普已经回到了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里。他抓着那支羽毛笔的残骸，指节发青，浑身都有些颤抖。看得出来他气坏了。哈利想了想，觉得随手烧掉别人的私人物品的确有些过分，尤其是——好吧，虽然小天狼星很明显没猜到，但斯内普看上去还是很在乎莉莉送他的礼物的。

虽然他还是搞不懂妈妈为什么会跟斯内普在一起玩就是了……为什么不跟爸爸还有小天狼星他们玩呢？他还以为他们在学校时就是好朋友来着。

“斯内普！”一个胸前挂着级长徽章的男生叫住了他，“斯拉格霍恩教授让你去他的办公室。”

斯内普防备地转过了身。“为什么？”他问。

“我怎么知道，教授只是让你过去。”对方道，“看样子有点急。”

斯内普抿了抿嘴唇，将那支被烧得完全看不出原来样子的羽毛笔塞进了口袋，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哈利跟着他来回跑，只觉得斯内普这一天真够折腾的。他跟着斯内普来到了魔药办公室，打开门的时候哈利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头胖胖的海象——站在办公室中央的老教授有着肥胖的身躯和一双凸眼、海象一般粗密的银色胡须和光亮的秃顶。他忧心忡忡地在房间里踱着步，看到斯内普进来简直像是看到了救星。

“西弗勒斯。”斯拉格霍恩教授说，“你来了……噢，是这样……我很抱歉要告诉你这个消息，但是……”他做了个动作，“这很残忍，孩子，但我不得不告诉你……这是个糟糕的消息——你的手怎么了？那是灼伤吗？”

“那不重要，教授。”斯内普站在那里，平素蜡黄的脸色此刻已变作死白，“发生什么事了？”

“……”斯拉格霍恩看上去对此难以启齿，最终他难过地摊手，将一封拆开过蜡封的信递给了斯内普。

哈利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凑上前去，看到斯内普颤抖的手指拆开了信封，那是一张、看在梅林的份儿上！那是一张讣告——

『圣芒戈工作人员遗憾宣布，艾琳·斯内普于1974年1月9日上午因药剂感染去世，享年37岁。』

四十七

哈利跟着他们一路去了霍格莫德，看着他们在文人居的店铺里挑选羽毛笔。他完全没有注意斯内普了，而是全心全意地盯着莉莉看，他的胃因为这种幸福的欣喜而翻腾着。虽然，在这样美好的时刻，他心里有个细微的声音煞风景地发出疑问，想知道莉莉为什么会和斯内普认识。但那不重要，那一切都不重要，他之后有的是时间去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现在，他只想多看那个漂亮明媚的女孩子一会儿。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他的母亲正处于和他一样的年纪，二十年前的时光在他面前流淌。他看着莉莉挑选了一支漂亮的红色羽毛笔，听着她活泼而柔和地讲述着课堂上发生的趣事。明明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小事，但哈利听得入迷。

这很神奇。他想。或许、他是说……在十三年前，妈妈是否也是用这样柔和的语调给他讲故事的呢？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一见到她身上那些明明未曾真正相处却无比熟悉的细节，哈利心里就止不住地悸动。他跟着莉莉来到三把扫帚，看到了更年轻的罗斯默塔女士。直到黄油啤酒被端上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了斯内普旁边，赶紧换了张凳子。

“你是否感觉不太好？”莉莉主动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今天是没什么其他计划的？……是我记错了吗？”

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感觉不好”的？哈利撑着下巴坐在母亲身边，毫不在意地想。虽然斯内普看上去疲倦又不耐烦，但他不是一直都是那样么？

“没有，怎么会呢，你没记错。”斯内普迅速否认道，“我只是……没什么。我今天有点头疼。”

“原来是这样——你应该说出来的，我可以陪你去校医院开点药，真抱歉在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拉你出来。”莉莉在短暂的惊讶后有些愧疚，“那我们回城堡吧？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想黑魔法防御术的那篇论文你一定能拿O，没必要那么拼命的。”

“不，不是那个原因，我想我或许只是看书看久了。别担心，莉莉。”

哈利被他一声“莉莉”叫得宛如从噩梦中惊醒，后背上全是冷汗。他见鬼似的盯着那个苍白瘦削的斯内普，搞不懂为什么妈妈会和他在一起玩。

所以说，妈妈曾经没有发现他是个讨厌鬼？还试着和这个……呃，油头粉面的小子做朋友？哈利狐疑地挑了挑眉。说真的，斯内普不会不知道莉莉是他妈妈吧？那可太讽刺了。

“说起来，西弗，我还以为你圣诞节会回家呢。”

“今年不想回去。”斯内普垂眸看着自己黄油啤酒杯子里的气泡，“抱歉，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你姐姐又难为你了吗？”

“不如说她根本不会在私下里和我说话，每次见到我就合上书，像这样子——”她学了一下那个动作，“——看我一眼，然后离开。这个假期我过得无聊透顶，以至于我在开始放假三天就把作业全写完了。”

“哼。”斯内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是真的太无聊了，这次的魔法史论文，我足足分了三次才写完。”

“我倒是一次性就写完了。”莉莉说，表情看上去有些悲壮，“当然，我在那中途昏过去几次就不知道了。”

然后两个人都忍不住对着自己的杯子吃吃傻笑起来。哈利见鬼似的瞪着斯内普的脸。真离谱，他从来不知道斯内普也能露出这种偷笑的表情。

但是他们真的看起来很开心啊……多奇怪的事儿。

哈利趴在桌子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莉莉。他很快就不想去纠结妈妈为什么会和斯内普关系好了，他只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多看看妈妈。

“啊，对了，西弗。”莉莉拍了拍额头，拿出了一只包装好的盒子，“这个给你，生日快乐！”

那是她刚刚在店里挑选的羽毛笔。

红色的、耀眼的、在阳光下微微泛着些绿色光点的羽毛笔。

“你喜欢这个。”她笃定地说，一双绿色的杏眼中满是惊喜得逞后的得意洋洋，“我看到你妈妈买给你的那支羽毛笔坏掉了。怎么样，以后用这一支好吗？我知道你很珍惜那支笔啦，但文具还是要用起来舒服才好呀。”

“不。”斯内普说，他看上去有点局促，“你圣诞节回来时已经给我带了礼物——”

“那只是圣诞点心和纪念品呀。”莉莉笑道，“好了，西弗，你也有送我生日礼物的，这没什么。”

“……”哈利看到斯内普的耳朵红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盒子，嘴唇轻微地蠕动了一下，然后低声道：“谢谢。”

四十六

纳威被他们唬得发愣，无奈当事猫不在场，他也没法和克鲁克山对峙。倒是几个人没闲扯几句，就有眼尖的高年级学生发现了莱福：“纳威！你看，你的耗子是不是躲在柜子那儿呢？”

于是纳威再次欣喜地找回了他的耗子。类似的事在这三年间就没停过，于是哈利毫不在意，转而继续认真琢磨起他的算术占卜作业来。

“说起来，哈利。”罗恩在双胞胎去找李·乔丹之后压低了声音：“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斯内普的办公室？”

“什么？”赫敏从她的笔记里抬起头来。

“别担心，只是我想去偷点儿东西。”哈利说，“虽然这意味着我的阿尼玛格斯计划又要无限期推迟了。”

“带着隐形衣吧。”赫敏说，倒是没有对他要去偷东西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如果……你还想要我们今年拿到学院杯而不付出任何冒险的话。”

“当然，我决定明天下午去，带着隐形衣和活点地图。”哈利说，“希望他已经熬好了这个月的药剂。”

“祝你成功，哥们儿。”罗恩说，“不然你们和拉文克劳的比赛要打到三百比零。”

翌日下午，四年级的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有接连两节的魔药课，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怎么说都够用了。哈利披上了隐形衣，确认地图上的斯内普正在地下教室的讲台旁绕圈子，迅速潜入了办公室。

感谢这三年来的禁闭——他在差点把一个看上去就很贵的玻璃标本罐碰翻前及时接住了。斯内普的储藏室实在是堆得太满了，要不是他不止耗费了个位数的晚上在这里处理青蛙，他是真的有可能会在黑暗中撞翻那么一两个柜子。虽说办公室有咒语保护，但是，当然啦，也没有几个人胆子会肥到三番五次来这里偷东西。

哈利摸着下巴，打量着最终找到的几个冒着蒸气的坩埚，然后意识到以他的魔药水平甚至做不到给坩埚里的内容物进行一个足够专业的关于颜色和各种状态的描述。要他说，第一个坩埚里是冒黑烟的糨糊，第二个坩埚里就是黄色的汤……总之，幸好他早有准备。

哈利掏出了一排水晶瓶，把每种魔药都用汤匙舀出来一点，小心翼翼地倒进去。在装满五只小瓶子后，他再次嘟囔了一句清水如泉，将汤匙洗干净，然后收起瓶子，端起了洗过汤匙的水，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哪里有能倾倒废液的地方。

然后——他想他不应该多事，但还是好奇地走了过去——那是他见过的，他在校长室见过这件东西……那是邓布利多的冥想盆。

为什么它会突然出现在斯内普的办公室？

总不会是斯内普从邓布利多那里偷偷拿来了这个吧？

哈利想到这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他好奇地凑上前去，看着银白色的记忆在盆子里缓慢地旋转流动着。为什么斯内普会拿走邓布利多的冥想盆呢？他会有什么要塞到冥想盆里的记忆吗？哈利盯着那些银亮的细线，一时恍惚，似乎看到了什么熟悉的影子。

诶？

他眯起眼睛，定睛细看，发现盆子里呈现的似乎是一个缩小了的房间。然而还没等他分辨出那个房间在城堡的哪一处，他就忽然感觉到了一瞬间的头重脚轻。

完了！！！

他一头栽进了属于斯内普的记忆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别人记忆里逛街了，但说真的，第一次是伏地魔，第二次是斯内普，梅林啊，就不能给他分配一些好一点的记忆吗？比如说德墨忒尔·朗格之类的。他还是更喜欢一些快乐阳光的校园生活，而不是看汤姆在教授面前翘尾巴和斯内普窝在宿舍角落里赶作业……等等，拜托，你的头发几天没洗了？

——哈利站在一间光线昏暗的宿舍里，看着斯内普一个人趴在床头柜前，闷头写着论文。哈利看着他油光打绺的头发皱了皱眉，心想或许不应该对现在的斯内普太苛刻了，毕竟他小时候看上去比现在还油。

面前的斯内普看外表和他差不多大，却穿着一件尺码明显超出他瘦削身躯的白衬衫。那件衬衫很旧，袖子上溅着不知是什么的污渍，看上去肯定洗不掉了；后背和衣领泛着黄，显然是在出汗后没有及时清洗。哈利看向了宿舍里的几张床，那张连枕头颜色都有点发暗的明显就是斯内普的，他的床头只有着单调的一本一本摞着的书籍，看上去和宿舍里的其他床铺格格不入。

少年时期的斯内普肯定是那种会为粉刺和青春痘困扰的类型。哈利看着他因为出汗而泛着油光的皮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青春痘，觉得对方的青春期一看就比自己的要尴尬和难熬。他已经巴不得用最新出的去油祛痘的洗面奶一天洗三遍脸了，而看斯内普的状况，显然是要保证一天洗一次都难。

而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斯内普已经完成了他的论文，长舒了一口气，把羽毛笔丢回了墨水瓶里。哈利皱着眉头看着床头柜上飞溅出来的墨点，然后又看见了斯内普拇指上沾染的墨迹，在对方毫不在意地撑着床铺去捞自己的校服长袍时差点大叫出声。

——梅林在上，没人教过你要保持个人卫生吗？？

他没有洁癖，但要眼睁睁地看着这种行为也太让人难受了。他跟着斯内普的脚步走出宿舍，一路来到了礼堂。午餐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四张长桌上都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坐着。哈利难得坐在斯莱特林的长桌边东张西望，然后他就看到了——斯内普用沾着墨水的手拿起了一块馅饼。

如果他有实体，斯内普一定能透过时光听见他用头砸桌子的哐的一声。

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人走过来了。他忽然没来由地开始心慌。他的眼角余光瞥见红色的发丝和金红相间的领带，然后那个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这一定是游刃有余的哈利·波特先生最手足无措的时刻。他完全僵住了。他觉得自己开始出汗，热血冲头，鼻子发酸……最终他控制不住地慢慢转过头去，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都在咔咔作响。

那是——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他只在梦里见过的、他只在照片里触碰过的……

他睁大眼睛，想要更多一些地、全部地将面前的人的影像收入眼底。他贪婪地想要看见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她被正午阳光照亮的红色发丝、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绿色眼睛、一点点在皮肤上闪着光的雀斑、微笑时的弧度、整整齐齐的领带、纤长的手指、就连阳光都在少女晶莹的指甲上留下造物主爱怜的光斑……然后，她在这样炽烈的目光下开口了：

“西弗，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霍格莫德买东西？我想我需要一支新的羽毛笔！”

哈利觉得自己耳膜充血，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他不在乎，管他是什么呢。

他只知道，这一次，他隔着时间，再次听见她说话了。

四十五

圣诞节过后，哈利等人回到了学校。整个圣诞假期都在陋居待着，即使回到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也觉得没什么变化。哈利向来喜欢霸占靠近炉火的位置，虽然在这里学习的弊端也是明显的——暖烘烘的炉火很容易把人烤睡着。

现在他坐在炉火边上，绞尽脑汁地计算着他的算术占卜作业。麻瓜研究的作业很好写，毕竟他也不是某种面对电话亭都如临大敌的巫师，但是算术占卜真的……虽然他并不后悔选这门课啦，但它确实需要多花点心思。

“罗恩，课本第七十九页的第三个名字……我算算，心灵数字是4，4是什么来着……”

“勤恳工作的代表。他们非常实际、注重实效，让人觉得值得信赖；喜欢逻辑思维和推理，不喜欢虚幻的东西；很有组织能力，能够确保工作顺利完成。就像春夏秋冬四季轮回那样，这类人也无任何悬念可言，他们的行动都是猜得到的。”罗恩读道，“不过我记得，他们也可能比较固执、爱猜疑，而且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过于注重实效了。”

“没错。但也要注意，这种人经常疲劳过度，凡是在‘2’上适用的矛盾性到了‘4’这里只会加倍。”赫敏头都不抬地说，“老师会在这种题目里设陷阱的。”

“好极了。”哈利在习题上圈出了一个选项，“下一题，计算尼可·勒梅的名字中包含……”

格兰芬多休息室的大门出传来一阵响声，紧接着就是乔治和弗雷德兴奋的大叫。坐在炉火边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到那两个家伙径直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真不愧是三年级最聪明的巫师的猫！”乔治向他们挥舞着他的习题作业，“你猜怎么着，赫敏！我圣诞假期的时候让克鲁克山在我的魔咒学作业上乱踩了一通，然后——”他哗的一下抖开了那张羊皮纸：“——E！老天，我从三年级过后就再也没在魔咒课上拿过E了！”

“你居然真的那样做了！”罗恩看上去十分吃惊，“呃，你别说，它踩得还蛮整齐的。”

“可不是么。”一旁的弗雷德掏出了他的作业，上面写着一个鲜红的“A”，“我还没有克鲁克山的分数高。”

“…为什么？”赫敏也很惊讶，“呃，我是说，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好问题。”弗雷德说，“你猜怎么着？因为我不会。”

“我还以为这是因为格兰芬多的男生级长只有一个，而你们两个比较谦让呢。”罗恩说，“我搞不懂你们俩的成绩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差了，我记得我一年级的时候你们还有着很漂亮的成绩单。”

“它显然不是‘突然之间’，而是有一个很显著的下降趋势。”

“具体表现在我们三年级之后，弗雷德和我发现，我们无法达到尖头叉子和大脚板的造诣。”

“所以我们决定顺其自然，毕竟我们有真正想做的事，如果学习会对我们想做的事产生影响——”

“就把学习铲到一边儿去——”

“哦，真好。”罗恩怀疑地道，“没准暑假时被妈妈教训得灰溜溜的人不是你们。”

“这正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家里已经有那么多级长了，妈妈难道是在担心韦斯莱家的级长发生断层吗？”

“可能是希望级长和学生主席的奖状能占满家里的一面墙……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罗尼，希望你能成为韦斯莱级长大业的优秀继承人。”

“当然，如果你不行的话，也可以考虑换一下姓氏，比如去姓格兰杰什么的……”

“Oh, piss off. ”

哈利坐在一旁傻笑。而就在这时，有人匆匆地进到休息室，慌慌张张地朝着宿舍跑。

“嗨，纳威，圣诞快乐。”哈利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是肯定的，他室友的圆脸蛋上沾满了焦急的汗珠。纳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想哭：“哈、哈利——我找不到我的莱福了！”

“它又跑了？”弗雷德问，“你最后一次看到它是什么时候？”

“是早上，它好好地待在宿舍里，但我刚才回去之后就找不到它了……有人说在魔咒学教室看到了老鼠，但那些老鼠都不是莱福……”

“它也不是第一次跑走了，别担心，纳威，它总会回来的。”赫敏说。

哈利也点了点头：“你看上去累坏了，纳威，来喝口南瓜汁好吗？”

纳威刚犹豫着点了一下头，就被双胞胎一左一右地按在了椅子上。他有些局促：“呃……真抱歉，我打扰到什么了吗？刚刚听到你们在聊天……”

“哦，我们是在说一个秘密，纳威。”弗雷德神神秘秘地道，“其实赫敏的猫是一个聪明的阿尼玛格斯，在学校执行秘密任务的同时，还会帮我们写作业。”

“啊、诶？？……”纳威看上去有点懵，“那、那它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呢？”

“不知道啊，都说了是秘密任务嘛。”乔治信口胡诌道，“据说是伟大的尖头叉子和大脚板派它来的！”

“那是谁啊？”

“是很厉害的人的代号！”

“谁会给自己起代号啊，好奇怪。”哈利装模作样地道，而弗雷德迅速地接了话：“当然是很重要的大人物啦~”

“别说笑，哈利，你明明给自己起了一个更加厉害的外号，我们早就发现了。”乔治抓起了他桌子上的书，大声地朗读了出来：

“『本书属于混血王子。』”

四十四

“我当然知道。”德拉科说，“速战速决，波特，我爸爸绝不会想看到我们在用这玩意儿联系——”

“那只是个公用电话亭，不会有损你作为巫师的尊严的。”哈利说，“好了，让我们来交换一下信息——你对雷尔叔叔的病了解多少？”

对面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哈利和罗恩对了下眼神。

“他肯定知道点什么。”罗恩做了个口型。

哈利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说真的，德拉科，雷尔叔叔已经病倒了。虽然现在他没有大碍，但我总担心我会照顾不当。你瞧，如果我不小心给雷尔叔叔送了什么他其实不能吃的点心……”

“你别总像个昏昏倒地一样把雷尔舅舅撞倒就行！”德拉科恼火地说，“波特，我今天晚上就会去看望雷尔舅舅，希望你别来捣乱。”

“当然，我不会打扰你做乖宝宝的时间的。”哈利笑道，“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等回到学校，我得去一趟斯内普的办公室。”

“你又有什么坏主意？……快点说！外面有麻瓜！”

“有麻瓜又怎么了？”

“你——！不准偷拿东西，也不许给我教父添乱……可以了吗！外面有麻瓜在排队了！”

“拜托，别因为一个公用电话亭就这么着急嘛。”

“哪个巫师会用什么电话亭啊？！”

“那我送你部电话？”

“不需要！”

哈利憋着笑，听着话筒那头的德拉科气恼地挂了电话（挂了三次才挂回电话机上）。罗恩一直在看着他，见他打完电话才开口：“所以，哥们儿，为什么要去斯内普的办公室？……你觉得你拿到斯内普的药剂就能知道雷古勒斯的病症？”

“我必须知道这它是什么，不然我会长期睡不着觉的。”哈利说，晃了晃手里那本破破烂烂的《高级魔药制作》，“瞧，我搞到一本这个。虽然我猜它起码得有个十年历史了，但它显然已经是在校生能拿到的最高级别的魔药教科书了。”

“我猜那种药剂不会被包含在一本《高级魔药制作》里。”

“当然，我把它拿来只是希望它能给我解释一下一些高级魔药书里的知识点，要知道那些魔药大部头可不会像赫敏给咱们补课那样讲得那么细……你瞧，这本书里有好多笔记，希望它能辅助我看懂那些该死的高级材料都在药剂里发挥什么作用。”

“我觉得这提供不了多少帮助。”罗恩耸了耸肩，“你还不如给斯内普灌上两瓶迷情剂，让他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为什么不灌他吐真剂？”

“因为迷情剂便宜啊。”

很有道理，但我是不会做的。哈利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尔后又继续对着手里的破书发呆。说真的，他已经受够尖头叉子和大脚板什么都不和他说了。现在这事可是事关雷尔叔叔的身体健康，他绝对不能再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当个乖宝宝。

走廊上传来一阵吵嚷声，很快，弗雷德和乔治就大笑着破门而入，然后回身紧紧地锁上了门，空留一个人在外面使劲地拧着门把手。不用想，被关在门外的肯定是珀西。

“你们又在搞什么？”罗恩问。

“抓地精比赛的最后一名是珀西，他甚至还比不过克鲁克山。”弗雷德说，“毕竟就连克鲁克山都知道，地精转着圈跑的时候是在戏弄人。”

“所以我们拿走了他的魔药作业。”乔治说，“拜托，珀西，别那么小气嘛，让我们看看。”

“你们自己做！”珀西隔着门大吼，但那没什么作用。弗雷德和乔治嬉皮笑脸地抱着几卷羊皮纸跑到了桌边，拿起羽毛笔就开始抄。

“起码克鲁克山不会替你们完成魔药作业。”哈利说，“说真的，珀西的论文真的能为你们提供什么帮助吗？”

“起码会让我们的措辞看上去专业点儿。”弗雷德耸了耸肩，“我猜斯内普早就看出来我们的作业是东拼西凑来的，但他起码没有给我一个T，我已经很满意了。”

“要我说，克鲁克山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猫。”乔治说，“我决定明天把它抱进来，送给它一支羽毛笔和一碟死蜘蛛，恳请它替我写魔咒学作业。”

“噁。”罗恩看上去对此相当不感兴趣。

四十三

“我发誓，哈利。”雷古勒斯举起了手，“我只是做了个奇怪的噩梦。我梦见自己还在上学，然后因为误喝了西弗勒斯的南瓜汁而被送进了校医院。我在梦里知道这件事是詹姆做的，所以我很生气……真的抱歉，亲爱的，为表诚意，我决定在你的圣诞礼物里追加一小桶飞天扫帚光亮剂。”

“比起那个。”小天狼星把吱哇乱叫的哈利拎到了一边，“你非得到这种时候才决定告诉我真相？还是你直到现在都不愿意说？”

“别担心，西里斯，我只是喝过一种毒性很大的魔药，需要长年累月地服用解药来解毒，所以一旦停止服用就会休克。”雷古勒斯柔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严重其实也不严重，因为我平时除了身体虚弱外没有什么别的症状；但如果说不严重，一旦忘记吃药就会昏迷不醒。这很糟糕，但我想……我值得这个。”

“别说那种话。”小天狼星沉声道。他看上去有些焦躁。他举起一只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无力地垂下了。最后他捏了捏鼻梁，认真地道：“你和真正的食死徒不一样，和贝拉……和他们都不一样。雷古勒斯，不管你想说你曾做过什么来证明你有过罪孽，我也认为你是个英雄而不是……”

“哦。”雷古勒斯说，他看上去有些惊讶，“该说这真是一种进步吗？你居然没有在发表你的全新看法之前加上一句‘虽然詹姆说过’来证明新说法的不可靠性，虽然我们都知道你也不太在乎你的新观点是否可靠。”

“？我看出来了，你又想和我抬杠。”

“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提着热饮料的詹姆用肩膀推开门进来，“邓布利多教授和斯内普回去了，月亮脸正在隔壁和孩子们商量今晚要不要回家……怎么样，雷尔，你还好吗？”

“因为尖头叉子的原因不太好，嘿，爸爸，反省一下。”哈利说，“我想知道，雷尔叔叔的噩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不得不说，是真实的。”雷古勒斯轻松地道，“我拿错了西弗勒斯的南瓜汁，我早该想到他为什么不碰那杯饮料的……然后我就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送到了校医院，詹姆一脸抱歉地看着我。”

小天狼星大吃一惊。

“这还是真事？？”他看了看雷古勒斯又转向詹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因为觉得你不会想知道？”詹姆摊手，“雷尔那时候可是你的雷区。”

“我勉强接受了詹姆的道歉。”雷古勒斯晃着手里的茶杯，“因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是和詹姆决裂还是过来找我的麻烦？哪一个都不是我想见到的结果，我不想……嗯，我可不想证实那时候的我自己在哥哥心里地位如何啊。所以，息事宁人是最好的选择。”

“行了行了。”小天狼星摆了摆手，“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就把尖头叉子做成面包。宝贝儿，没人比得过你。”

哈利很高兴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喝过剧毒的魔药，那一定是来自伏地魔的逼迫，但那种药水是什么呢？他暗自皱了皱眉，想着要去斯内普那里偷点解药来看看。

拜这三年来的禁闭所赐，他对于斯内普的办公室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了。

凌晨，波特家的客厅。

詹姆正坐在炉火前看报纸。窗外有细微的幻影显形的声音响起，他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动作，直到玄关处发出响动，他才将目光从那几篇报道上移开：“怎么样？”

进门的小天狼星摘下了斗篷和围巾：“哈利呢？”

“在陋居，看着他睡着我才走的。我告诉他我们今晚回家，让他明后天就待在陋居玩。”詹姆合上了手里的报纸，“毕竟陋居住不下这么多人……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早就过了十二点了。”小天狼星大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了茶几上准备好的热茶，捧着杯子窝进沙发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一切顺利。”

“我还以为雷尔的保密工作会更严谨些。”

“他是我弟弟，再怎么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只要不是每个环节亲力亲为，我就能找出各种各样的漏洞。”小天狼星喝了口热茶，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报告单，“这世上没有大脚板办不到的事。”

“如果有，就加上尖头叉子。”詹姆说着，把手里的报纸叠了两叠放到一边，“好了，让我也看看，雷尔究竟瞒了我们什么事。”

四十二

“我还以为你会扑上来咬我呢。”斯内普说，“以防万一，我特意随身携带了能让那些淌着口水的恶犬一睡不起的魔药喷雾。”

哈利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侧飞快地闪过，不远处就响起了砰的一声——一道魔咒被甩到了理石地面上，而詹姆正紧紧握着小天狼星的手腕把它压下去：“西里斯！”

哈利在片刻的惊讶后才意识到，小天狼星和斯内普的魔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手里。他就站在小天狼星旁边，和斯内普面对面，却连他们是什么时候拔出魔杖的都没看见。邓布利多带着些严厉地叫了他们两个的名字，这两个人才仇恨地互相瞪视一眼，将魔杖收回了。

“西里斯，我向你保证，这件事和西弗勒斯没有关系。”邓布利多说，“西弗勒斯一直有在向雷古勒斯提供魔药，这件事也是雷古勒斯打算向你保密的。他昏迷时正在我的办公室里，我很抱歉，魔法部那边突然有事找我，我没能一直陪着雷古勒斯——”

“那没关系，我们都知道您很忙。”小天狼星飞快地道。他看上去完全顾不上其他事了，魔杖都被他随手塞给了詹姆，“所以，雷尔今晚和您在一起？”

“没错。”邓布利多看着他，那双蓝眼睛在半月形的镜片后闪着光，“我在偶然碰见雷古勒斯之后邀请他来我的办公室坐坐，聊了些闲话，然后我接到了魔法部的紧急通知。就在我准备动身的时候，雷尔昏过去了，我立刻将他送来圣芒戈并通知你们，嘱咐西弗勒斯准备好药剂，接着不得不去了一趟魔法部……我向你保证，西里斯，我没有任何隐瞒。”

“我怎么会怀疑——只是，您知道雷尔的身体状况，对吗？”

“这是雷尔的秘密，他认为需要在更合适的时机告诉你。”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哈利总觉得他似乎叹了口气，“那么——噢。”

治疗室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位治疗师走了出来：“布莱克先生！——啊，邓布利多教授，您也在——病人已经脱离危险，现在他需要充足的休息与睡眠，请各位去三号病房探望吧。”

哈利跟着大人们来到病房。雷尔叔叔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他偷偷摸了摸雷古勒斯的手。很凉，但是柔软又干燥，哈利对这个触感很熟悉，这就是雷尔叔叔的感觉。

“他今晚有按时喝药吗，西弗勒斯？”

“我有按时把这一周的药剂都准备好。”斯内普说，“他过来的时候我就让他取走了，至于有没有按时服药……谁知道呢。”

哈利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在他刚恢复意识的那段时间里，雷尔叔叔的确是去“取东西”的。原来是魔药吗？雷尔叔叔以前似乎被伏地魔蛊惑过，这件事虽然没人和他讲，但他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这很糟糕，如果是里德尔给雷尔叔叔施了什么诅咒，他相信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他有史以来度过的最糟糕的圣诞节。哈利现在无比确信这一点。

罗恩、金妮还有赫敏很快也来了，和卢平一起。（“妈妈不让乔治和弗雷德过来，他们两个太吵了。”罗恩告诉他。）哈利很庆幸有他们在。尖头叉子和大脚板坐在一起，而魔法部的人很快又来找邓布利多教授，他实在是不想和斯内普在同一张椅子上大眼瞪小眼。

赫敏怀里抱着克鲁克山，站得离病床很远，在哈利询问时有些无奈地抱紧了她的猫：“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克鲁克山为什么会在我们幻影移形的时候抓住我……它今晚看上去一直很焦虑，或许是因为晚餐时吃了太多东西。雷古勒斯还好吗？”

“治疗师说没什么危险，他只是忘记按时吃药了。”哈利说。赫敏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哦……这听上去可不是一般的诅咒，我想我们回去之后可以去图书馆……”

“图书馆里的书应该不会有这种记载吧？”

“会有的。我们可以向卢平教授提出禁书区的借阅申请——”

“什么？”卢平在他们头顶友好地问。

哈利和赫敏被吓了一跳：“呃……我们在说，或许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月亮脸会愿意给我们签一张纸条，用来允许我们去学校图书馆的禁书区借书。”哈利说。

“那得看你们要借什么书。”

“我也不知道，这得问赫敏。”哈利老老实实地说，“我想大概是和魔咒学有关的——啊！雷尔叔叔！”

他一直在注意着病床上的动静，看到雷古勒斯睁眼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跑得太急了，脚下没留意，差点被绊倒。他跌跌撞撞地扑到雷古勒斯床边，紧紧盯着那双还没能聚焦的灰眼睛：“雷尔叔叔——你还好吗？”

可能是两三秒，也可能过了一分钟，那双灰眼睛终于慢慢地、慢慢地转向了他。

哈利没能看到预期的温柔与包容，反而捕捉到了一瞬间的惊诧与厌恶。雷古勒斯盯着他，须臾，声音沙哑地开口：

“……波特？”

四十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詹姆将食指在下嘴唇上贴了贴，哈利立刻会意地闭了嘴——小天狼星走在他们前面，一双长腿让詹姆都不得不加快步伐跟上，更别提哈利——他几乎已经开始小跑了。哈利模模糊糊地记得是雷尔叔叔把自己带去了斯内普的办公室，而他喝完解药后就被斯内普踢出了房间，过了好一会儿，雷尔叔叔才从里面出来。

那时候的雷尔叔叔看上去就很虚弱……哈利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个。

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爸爸。”他小声说，拽了拽詹姆的衣袖，“雷尔叔叔今天带我去斯内普的办公室给我找解药，你说会不会……”

“嗯……你是怀疑斯内普给雷尔吃了什么不对劲的魔药，对吗？”

“是。”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倒好了。”詹姆轻声道，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再没有说话。

哈利不明白。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被带去看望过一次雷尔叔叔。那时候的雷尔叔叔很瘦，抚摸他脸颊的手指都有些硌人。于是，当小天狼星第二次告诉他，他准备去探望雷尔时，因为要上学所以没时间同去的哈利把自己珍藏的所有零食都抱了出来，希望雷尔叔叔能吃一些好东西。当然了，他之后因为私藏太多零食而受到惩罚，一整个下午都坐在家门口削土豆皮。

这样的记忆很快就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明朗的、欢快的回忆。雷尔叔叔变得健康起来，会在周末带他去钓鱼、带他去公园写生，也会陪他尝试游乐园那些引人尖叫的项目、陪他一起在水族馆里数鱼……他很快就忘记了第一次和雷尔叔叔见面时的场景，只是小天狼星的担忧和他自己的潜意识偶尔会提醒他：雷尔叔叔或许身体不太好。但这从来没有影响过什么，雷尔叔叔就像每一个普通孩子的叔叔一样，牵着他的手陪他成长。

但现在……

哈利不喜欢圣芒戈。他第一次来是因为吃了好几块弗雷德和乔治送他的打嗝糖，脸都憋紫了，他至今都记得那种窒息的感觉；第二次来是因为偷喝了爸爸治疗失眠的魔药，因为是甜的，所以喝了大半瓶，结果他在圣芒戈里睡了三天；还有之后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现在他坐在圣芒戈的走廊里，不得不意识到了一个事实——等待比自己生病还要更加难熬。小天狼星就坐在他旁边，哈利眨了眨眼，试图和他握手，但教父向来温热干燥的掌心此刻潮湿又冰冷，无论他怎么刮蹭讨好都没有一点反应。直到詹姆和知晓情况的治疗师交谈回来，看到他们的状况后了然地坐到了小天狼星的另一侧，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别担心，西里斯，”他柔声安慰道，“治疗师说他只是身体虚弱导致的休克，原因是没有按时服药。今天是圣诞节，西里斯，我想他只是忘了。”

“…我知道，詹姆。”小天狼星闷闷地道，“我不是因为这个……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告诉小天狼星？

有什么是雷尔叔叔连小天狼星都不会告诉的事？

哈利还没来得及深想，詹姆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哈利，邓布利多教授很快就会过来，我想他并不知道雷尔在哪一间治疗室。今天是圣诞节，圣芒戈人手不够，去帮帮忙，好吗？”

这次把他支开的目的也太明显了，哈利有点不高兴。爸爸和教父肯定是要说些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但拜托，他马上就要十四了，还要瞒着他这么多事吗？他也很担心雷尔叔叔，而且，说真的，他觉得尖头叉子和大脚板同样让人担心。

雷尔叔叔有事不告诉他们，他们还不是也什么都不和他讲。真是……明明自己已经知道这种事很糟糕了，那就不要也对别人做这样隐瞒的事啊。

哈利思来想去，故意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再蹑手蹑脚地溜回来，躲在走廊的拐角后面，偷听两个人的交谈声。哈利的听力很好，但尖头叉子和大脚板的声音也太小了，幸好今天是圣诞节，整条走廊都空荡荡的，不然他敢打赌他什么都听不到。

“……上次你去和他谈了那么久，他也什么都没说？”这是詹姆的声音。

“是。他说有些事是他和邓布利多之间的秘密，他不想让我知道，邓布利多也不想。”小天狼星说，“但我起码应该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吧？詹姆，我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当年的事了。”

“有我在呢，你不会的。我这次可没躺在圣芒戈啊，西里斯，有我在呢。”

“你又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但起码不用你再费时间照顾我？”

“你还真敢提……你那时候在五楼昏迷不醒，雷尔在四楼昏睡不起，我每天要在家和圣芒戈之间往返三趟……然后哈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了皮疹，这下好了，我直接在圣芒戈给我自己租了一间病房。”小天狼星哼哼着，“我只是……唉，那都不重要，我只希望你们都没事。雷尔肯定是中过什么糟糕的恶咒，你知道，没什么普通的病症是会需要这种长年累月的药剂支撑的……天杀的伏地魔，我把他的皮扒下来——”

“一起、一起。”詹姆哄着他，而小天狼星听上去可不打算买账：“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你住院的次数可比我多多了。”

“嗯，错了、错了。”

“…尖头叉子，你再敷衍我我就把你的鹿角打下来，做圣诞节装饰正好还能再用三小时。”

“那我非常乐意。”

哈利没忍住有点想笑，然后他就感觉到温热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吓得他差点叫出声。他抬起头，发现邓布利多教授正低头看着他，一双蓝眼睛在镜片后好奇地眨了眨。

“教、教授……”

“圣诞快乐，哈利。”

“圣诞快乐，教授！”哈利说，“啊……呃，那个……”

“是斯内普教授，哈利。”

“呃、呃……圣诞节快乐，教授。”

“……”斯内普看上去对于在圣诞节还要一天见他两次这件事异常不满。他瞪了他一眼，然后从嘴角不情不愿地送出了一句：“圣诞节快乐。”

老天爷。哈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太为难他了。

然后他才想起来，他因为一时的惊讶而完全忘了去听尖头叉子和大脚板的交谈，那些交谈声本就细碎，他一走神，就再也听不清了。不过，似乎也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了。他带着邓布利多和斯内普转过拐角，正好听见了最后一句——

“别想太多，西里斯。”詹姆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我和你在一起呢。”

四十

“我宣布这是我度过的最糟糕的圣诞节。”

“因为你吃了迷情剂？”罗恩问。他的嘴里叼着一截彩带糖，说起话来有些含混不清。

“不。”哈利整个人仰躺着瘫进了沙发里，“因为我没戴眼镜，把斯内普当成了我的明恋对象，然后对他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纠缠与告白。”

房间里四仰八叉嚼着零食的人全都吃吃地笑了起来。金妮刚和双胞胎们疯闹过一波，这会儿正头朝下地把自己倒挂在沙发上，嘴里含着支酸奶糖，听见这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边笑边咳地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其实，哈利，”坐在地上啃薯片的弗雷德顺手捋着金妮的后背替她顺着气儿，唯恐天下不乱地抬起了脸，“你有没有想过——”

“你现在觉得很痛苦——”

“或许斯内普和你一样——”

“恨不能把那段记忆删除——！”

“可是丢人的是我！”哈利有气无力地喊。

双胞胎跳到了沙发上，一左一右地搂住了他的肩：

“放宽心，哈利，如果有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觉得更丢人的一定是他。”

“…你们听上去似乎巴不得把这件事昭告天下。”

“怎么会呢，你竟然这样防备我们，这太让人感到伤心了。”乔治假装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放心吧，在我们真正找到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价值之前，我们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所以什么样的价值在你们眼中才比较值得呢？”

“那肯定是一个类似能把斯内普直接从学校里请出去的机会了。”弗雷德说，“放心吧，哈利，我们会让你青史留名的。”

“…不需要，但如果真的有那种机会，请叫上我。”

“没关系，我觉得这件事也不会真正用上，毕竟——”

“——就算他真的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巫师法律也不会允许的。”

“喂！！”

哈利伸手就要打他们两个的头，被早有准备的双胞胎反将一军压回了沙发上。赫敏坐在床边摇着头：“你们的魔药学论文写完了吗？”

“一笔没动。”乔治说，“因为我在等待格兰芬多三年级最聪明的女巫指点一下我五年级的论文。”

“…你确定三年级的水平足以指导五年级的论文？”

“事实上，我觉得二年级的你就够用了。”乔治朝她挤了挤眼睛。

“毕竟，我想，我们对大多数课程都过敏。”弗雷德假装脸红道，“上课有点耽误我们做自己的事。”

“别扯了，赫敏刚说了要帮我看看我的魔咒学论文。”罗恩说，“你俩既然过敏的话就排队！”

“哦，那我们的罗尼小宝贝肯定是对蜘蛛过敏~”

“闭嘴，弗雷德！谁会对蜘蛛过敏啊？！”

“我倒是觉得对各种东西过敏都很正常。”哈利说，“比如我吃十块以上的冰淇淋软糖就会过敏，需要吃很多胡萝卜来治疗。我小时候很喜欢那个糖的，但是因为过敏，我就逐渐不吃冰淇淋软糖了。”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罗恩沉默了几秒，“…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尖头叉子和大脚板想让你吃点胡萝卜。”

“怎么可能，我后来不吃那个糖，也就不用吃胡萝卜了。”哈利摆了摆手，“我只是对很多东西都过敏罢了，比如太多的火星棒、三盒以上的奶油蛋糕、独自一人的圣诞节、没有说谢谢……”

他顿住了。

很难说那一刻房间里究竟有多少人在憋笑，因为几秒钟后哈利整个人就被罗恩和金妮架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往他手里递东西，等待他说谢谢。哈利抓起了一把会变形的巧克力糖朝着弗雷德的脑袋扔过去，紧接着就被狂笑着的金妮推到了沙发上。赫敏显然不想参战，但在被兜头盖了一盒薯片渣之后，她成功把始作俑者乔治和帮凶罗恩都塞到了床底下。弗雷德高声欢呼着，抓起了两支彩带枪，朝着他们发射出五颜六色的彩带糖。

而就在房间里乱成一团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

“哈利。”詹姆·波特站在门口，穿着长袍和厚斗篷，正在给自己戴上手套，“穿上你的外套。雷尔被送去了圣芒戈，我和西里斯要过去一趟。”

三十八

今天是圣诞节，大多数的魔药商店都不开门，詹姆和小天狼星显然不是那种会在家里储存大量魔药材料的人。詹姆憋着笑说要不然就让哈利享受一个迷迷糊糊充满爱情的圣诞节算了，这个提议被小天狼星驳回，擅长惯孩子的布莱克先生认为这简直就是胡扯，拖着詹姆一起联系朋友和兄弟，询问他们有没有制作迷情剂解药的魔药材料。

“当心点，男孩们。”电话那头的韦斯莱先生乐呵呵地道，“所以，是西里斯收到了这样一份‘爱的礼物’？”

“嗯……准确来说，收到这份礼物的是我。”詹姆说。

“原来如此。那是西里斯替你吃掉了它？”

“不，是哈利。”

男人们的笑声顿时响彻客厅，詹姆隐隐约约听到话筒另一头韦斯莱夫人的“你在笑什么？”。很快，真正的一家之主就接过了话筒：“詹姆，亲爱的，真抱歉家里没有你需要的魔药材料，不过我想我可以去问问我家的亲戚。无论如何，今天可是圣诞节呢，得让哈利在晚餐前恢复正常——”

“尖头叉子——”小天狼星从壁炉那边喊他，“我问到了，雷古勒斯说他有办法。”

“那太好了——莫丽，雷尔那里应该是有材料，我们带着哈利过去就好了。”

“好，我们会等你们一起吃晚餐的——过会儿亚瑟就要开车去接格兰杰一家了，希望哈利今晚能开心。”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詹姆挂了电话，随后就听到了门铃响。小天狼星过去开门，就见雷古勒斯·布莱克带着满头满肩的雪花走了进来。

“啧，你怎么还自己跑过来了？”小天狼星举起魔杖给了他一个清洁咒和保暖咒，“我带着哈利过去不就好了？宝贝儿，你真没必要跑这一趟。”

“不行呀，我只是知道我的一个朋友家里会有大部分魔药的储藏而已。”雷古勒斯笑道，“我带着哈利去吧。圣诞节出了这样的事，可不能让哈利扫兴。”

“哪个朋友？”

雷古勒斯刚要回答，哈利就晃晃悠悠地过来了。“雷尔叔叔，”他把眼镜摘掉了，一双绿眼睛里带着点茫然，“你可以带我去见莱妮·普瑞尔小姐吗？爸爸他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我。”

“正准备带你去呢。”雷古勒斯柔声道，“我会带你去邀请这位普瑞尔小姐，一起参加晚上的圣诞节晚宴，你觉得怎么样？”

“……”哈利皱起眉头想了想，随后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可以。我还想把莱妮介绍给罗恩和赫敏认识。我是说，她真美。雷尔叔叔，你觉得她会喜欢我吗？”

“她当然会喜欢你，有谁不喜欢哈利呢？”雷古勒斯说，“那，西里斯，我很快就会带着哈利回来的。别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你注意点儿保暖。”

“噗，这件斗篷很暖和的，哥哥就别操心啦。”

哈利看上去有点迷糊。雷古勒斯牵起了他的手，带他走出门后幻影移形。

“这是去莱妮家的路吗？”踏上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时，哈利问。

“当然。”

“可是，这里是霍格莫德。”

“普瑞尔小姐家就是住在霍格莫德呀。哈利，你应该多了解你的暗恋对象一些的。”

“是这样吗……”哈利有些茫然地嘟囔着。雷古勒斯看了他一眼，从袖口里伸出魔杖，轻轻点了下哈利的眉角。

本来就没戴眼镜的哈利这次不得不顿住了步子。“雷尔叔叔。”他叫了一声，“我、我看不清东西了……”

“是因为哈利没戴眼镜吧？”

“不……刚刚还能看清路，但现在只能看到很模糊的影子……”

“可能是你病了。没关系，我想普瑞尔小姐家会有你需要的药水。她总是会准备好一切，不是吗？”

“嗯……看来雷尔叔叔和莱妮很熟……”

“哈哈，也不算熟，只是偶尔一起共事罢了。”

哈利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他牵着雷古勒斯的手不自觉地发力，然后感觉到雷古勒斯微微缩了缩手的动作。

“啊，抱歉，雷尔叔叔，我太用力了。”

“没关系，哈利。”男人的声音永远温柔，“瞧，我们就快到了。”

哈利抬眼，只能看到一团团的橙黄色的光晕。身体逐渐温暖起来，他听着雷古勒斯的指挥走上台阶、下楼……光线逐渐昏暗，他听到雷尔叔叔在和什么人说话……

“莱妮？”哈利轻声道。雷古勒斯已经松开了他的手，他只能看到一些在灯光下颤动的黑影。他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总觉得耳朵也被什么东西蒙住了。

但莱妮肯定会有办法的吧？莱妮会有治愈他的魔药的吧？

他朝着一个人形的黑影走去，他伸出了手。

入手是冰凉的布料，大概是某个人的衣袖。他感觉到衣袖的主人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于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莱妮？”

哈利抬起眼，那双翠绿的眸子努力聚着焦。他看不清楚，但他相信，面前的人就是他爱的人。

于是他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他柔声道，“我亲爱的、命中注定的牝鹿，圣诞节快乐。”

三十九

“……滚开。”斯内普忍了好久，才没直接动手把面前的人搡到一边去。

“他现在可听不见你说话。”雷古勒斯好脾气地道，“给他调份解药吧，西弗勒斯，这可是圣诞节呢。”

“你有事可以开诚布公地谈。”斯内普冷冷地道，“何必拿他来试探我？”

“试探？……不，西弗勒斯，我不会拿哈利来做‘试探’这种事。”雷古勒斯轻声道，“我只是给自己一个过来找你的借口罢了。”

“那么，你想聊什么，在圣诞节？”斯内普问。他绷紧的肩膀略略放松了些许。哈利仍然抓着他的手腕，他不得不拖着他在药柜之间行走（“你敢碰到那个瓶子我就给格兰芬多扣一百分，波特”），“如果你不想被阿不思留下来吃晚餐的话，希望你抓紧时间。”

“我发现了一些……关于她的事。”雷古勒斯说，“你还记得吗，西弗勒斯？你之前陪我测试过那支魔杖，它最后施放的咒语是转移咒。”

“这能说明什么？”

“我最近一直在寻找那个转移咒的轨迹。不得不说，已经过去太久，它的魔力显示变得非常、非常地微弱。”雷古勒斯说，“但如果我能找出它的轨迹，说不定……”

“如果她活着，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当年的地方。”斯内普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他，“如果她死了，那就更不可能。”

“我知道。只是，哪怕只有这点信息，对比我之前的进展也是个飞跃。我没有别的愿望，不管她是否还活着，我只想找到她。”

“……”斯内普拿到了他所需要的魔药半成品，正在和试图抱住他的哈利进行一场拉锯战。他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吐字：“令人感动。伟大的爱情悲剧。”

“不，西弗勒斯，和那个没关系。”

“哦，你是想说你十多年的寻找没有任何深厚感情的支撑？……波特！把你的爪子从我脸上拿下去！”

“我本来就对她没什么深厚感情呀。”雷古勒斯有些无奈地道，“我们……唉……本来就算不上什么朋友。我是说……那算不上朋友关系。”

“哦。”斯内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真是新奇。你们每天都有至少五个小时黏在一起。”

“谁会把自己的跟班当成朋友？”雷古勒斯轻声道，“我把她当成一个，为了完成父亲嘱托而带在身边的跟班，一个附属品。”

“那真是划算。”斯内普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致力于把哈利的手从他的胳膊上扒下去，“她还会替你对格兰芬多施恶咒呢。”

“啊……后来就不会了。”雷古勒斯道，“在她爱上西里斯之后。”

斯内普闻言差点捏断自己手里的试管。

“…那她可真是，”他带着点阴阳怪气地说，“品味高雅。”

“我那时候也觉得荒唐，但说到底，这种事没有理由和对错可言。”雷古勒斯的声音中难掩疲惫，“至于你所问的……如果我在一个人生前没有对她好过，在她死后却又口口声声满嘴怀念，那还有什么意义？我愧于去回忆她的一切，我愧于以挚友身份自居。”

“……”斯内普没有答话。他手上的魔药被哈利打翻了，他不得不抽出魔杖把某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捆到椅子上。

“为什么把我捆起来，莱妮？”哈利锲而不舍地追问着，而斯内普下一秒就把他的嘴封上了。

“你可真是……对我侄子好一点啊，西弗勒斯。”

斯内普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要求：“我会和你一起去追踪，在我没课你也有空的时候……但你要确保你的身体状况可以适应长时间的运动。”

“没有问题，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了。”雷古勒斯笑了起来，“非常感谢。我可以去拿这个月的魔药吗？”

“架子后面。”

雷古勒斯转身去取药了。斯内普手上调好了迷情剂的解药，挥动魔杖解开了捆着哈利的绳索。

“莱妮。”哈利叫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很高兴你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斯内普说，“把这个喝了。”

“我会喝的。”哈利伸手接过了那只杯子，“但是，莱妮，在那之前，我能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原因吗？”

“关于这个话题，我想我可以对你说上三天三夜。”斯内普用一种轻柔的、油滑的、丝毫不掩饰他的不耐烦的声音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存在就已经很讨厌了？”

“不，怎么会呢。”哈利说。他很明显还是听不太清声音，在斯内普说话时整个人都得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大脚板说，所有人都期待着我的出生；我爸爸说，我是不可多得的礼物。”

看上去斯内普似乎是想卷起嘴唇扯出一个笑来，但哈利的下一句话让这点假到不行的笑容也消失了：“我妈妈也这样觉得。”

“噢，那爱你的人可真多。”他在一点不易让人察觉的停顿后讥讽地道。

“当然，爱是好事。”哈利握着他的手，那双眼睛完全无法聚焦，“所以，莱妮，如果没有很多人爱你，让我来好吗？”

斯内普一时语塞。片刻后，他开始变得有点恼火。

“有人爱过我。”他冷冷地说，“我想这并不算是什么新奇的事。”

“那你或许想要更多的爱。”哈利说，“拜托，给自己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你不会想要错过我的。”

“你推销你自己的样子很差劲。听着，波特，就算全世界都爱你，我也会是例外的那一个。别太想当然了。”斯内普嗤道。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完全不在乎哈利能不能听清：“带着你和老波特一样让人无法理解的愚蠢自信滚出我的视线。”

“好吧，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

“你能和我回家过圣诞节吗？虽然我看不见，但这四周好像有点阴冷，大脚板说一个人过圣诞节会从此对圣诞树过敏——”

“闭嘴。”斯内普说。他伸手掰开了哈利的下巴，准确无误地将魔药灌进了他的喉咙里。

他真是疯了才会觉得小崽子波特的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三十七

最终两个人花了双倍的时间才把早餐折腾好，坐在餐桌前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抹着药。

“家里没白鲜了？”小天狼星问。他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

“没了。白鲜储存起来太麻烦，我没在家里放多少，剩的那些咱俩上次滑雪从山上滚下去的时候就用光了……你再擦点药吧，你嘴上还是有点破皮。”

“不用。”小天狼星摆了摆手，往自己嘴里丢了块薄荷糖，“哈利怎么还没回来？”

“大概还在沉迷于火弩箭吧。你可真能惯他。”

“怎么了，那难道要按照你说的给他买把光轮2001？”小天狼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是马尔福的选择，你觉得哈利会喜欢和德拉科那小子用同款？既然要玩，那就不如来把专业的……说起来，我之前还打算如果乔治或者弗雷德当了级长，就借着这个机会给他俩也买把新扫帚。结果这两个小子居然没一个争气的！拜托，整个格兰芬多五年级算上他们两个，一共才五个男生！”

“啧啧，有些人上学那会儿可是从级长到学生主席什么都没当过，想享受级长盥洗室还要蹭我的隐形衣。”

“闭嘴，尖头叉子，我那是不稀罕要。”

说话间，哈利推开门走了进来。他随手把火弩箭丢到了沙发上（“太没礼貌了，哈利！那可是火弩箭！”詹姆说），慢吞吞地走到了餐桌前。

“今天的早餐，某些小家伙可完全没帮忙。”詹姆打趣地道，“那么他过会儿是不是应该承担洗碗的任务呢？”

哈利十分呆滞地看了他一眼。

“爸爸。”他语气有些奇怪地说，“你们部门的莱妮·普瑞尔小姐，她好漂亮啊。”

“那是谁？”小天狼星有点疑惑地问。

看上去詹姆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几分钟后，他终于想起来了：“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女士。哈利认识她吗？”

“认识的。”哈利说，“她三年前来过家里一次。”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小天狼星随口问，给自己拿了块面包，“说真的，宝贝儿，你怎么还不去洗手？”

哈利摇了摇头，看上去像是在发呆。过了一会儿，他有些茫然地道：“她好漂亮……我可以追求她吗？”

噗的一声，小天狼星把嘴里的洋葱汤喷了詹姆一脸。

“……”很难说儿子的爆炸性发言和满脸的洋葱汤到底哪个的处理优先级更高一些，饶是詹姆·波特都对同时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问题陷入了沉思。所幸还有大脚板在。小天狼星被呛得直咳，拿起魔杖对着詹姆的脸念了个清理一新：“抱歉，尖头叉子……宝贝儿，你疯了吗？”

哈利呆滞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大脚板，你不明白，自从三年前见过她之后，我对她日思夜想……你知道她有多漂亮吗？金妮和秋只是普通的漂亮可爱，而她是属于那种成熟女性的——”

“嗯。”詹姆憋着笑，“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喜欢这种类型。”

小天狼星则转了转眼睛：“秋？”

“你们不要取笑我！”哈利拍了下桌子，继而可怜巴巴地看向了詹姆：“带我去见她吧，爸爸，你有办法的，对吗？我无法忍受不能与她相见的每一分钟，这是煎熬……”

“我猜哈利吃了那块属于你的圣诞巧克力。”小天狼星说。

“当然，我也没想到她会抱有这种……嗯，我以为只有你才会让姑娘们疯狂到这种地步。”

“我可是年年都在婉拒各个部门的漂亮女士们的圣诞礼物，显然我的危机意识要比某个人强多了。”小天狼星摊手，“很明显，某人甚至和她交换了圣诞礼物，说好的单身万岁呢？”

“你听上去酸溜溜的，大脚板。”

“别自恋了，尖头叉子，我会因为你有一个追求者就心理不平衡？你当我是没人爱的鼻涕精？”小天狼星洋洋得意地嘲道，“有些笨鹿就是太久没被人追过了，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不过也是，毕竟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我的哪个表叔——”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眼角长了点干纹。”

“闭嘴，你懂个屁。那是男人的勋章。”

四十五

詹姆带着他们从密道来到了霍格莫德。

“全英国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巫师村，伙计们！”他嬉笑着到蜂蜜公爵糖果店的货架上拿了一个蟑螂形状的玩意儿，“小加隆，我知道你肯定最喜欢这个——”

“别给你喜欢的玩意儿找借口。”

“那西可呢？西可要不要尝尝这个？”

西克莱有点好奇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于是凑过去细看。然后他发现，那是块被做成蟑螂形状的不知道什么口味的糖，而它猎奇就猎奇在，那些做工精细的小糖腿儿和糖触须，都在一刻不停地乱动。

西克莱：“…………”

这个块头，南方蟑螂是吧？

真的有人会想把这个一排小腿乱动的东西放进嘴里吗？？

他要吐了，真的。

“里斯，这个可以试吃的，来尝尝嘛~”

玄理倒是毫无芥蒂地咬了一口，加兰德看着詹姆手里被咬了一半的蟑螂堆爆出来的浆，整个人都被震撼了。

“巫师的爱好是不是多少……有点问题？？？”

“……”看上去蟑螂堆的馅料有点多，玄理舔了舔嘴角流出来的糖浆，“是脆皮的，里面那层是软糖裹着糖浆。”

“…那不是更恶心了吗？”

“有一说一，确实。”

不过蜂蜜公爵里的其他糖果还是很正常的，不如说，猎奇的只有那么几种。西克莱试吃了一种冰淇淋球，然后他震惊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漂浮了起来。

过几天就要回家了，加兰德要给妈妈带一些糖果回去。西克莱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也去给乌藏金挑了一些咖啡巧克力。他还是对乌藏金喝酒的事耿耿于怀，而在他们来到三把扫帚酒吧后，这种纠结达到了巅峰——

“西可没法喝酒。”玄理说，“来杯苏打水吧。”

“为什么呀？黄油啤酒而已。”詹姆托着下巴，“是甜的耶。”

“你可以理解为遗传病问题。”玄理说，“西可不能沾酒精，酒心巧克力都不行。”

“怎么没听你说过？”加兰德问。

“啊……我也是听玄理说才知道。”西克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到家里的酒窖，不自觉地抿了抿嘴。

回家之后得想个办法去处理掉……如果乌藏金不听他的……那就只能向玄理的师父他们求助了。无论如何，还是乌藏金的身体比较重要。

黄油啤酒光是闻上去就很香甜，西克莱喝着苏打水，看着三个朋友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好了，我来当巫师的第一个意义出现了。”加兰德说，“这东西居然真的能让人完全暖和起来……很好喝。”

“我馋黄油啤酒馋了好久了。”詹姆说，他的嘴边还带了一圈奶胡子，“泰迪从他能来霍格莫德开始，每次放假回家都要和我说一次！”

“现在你也可以回家和他说了。”

“那可不行，我爸会批评我的。”詹姆做了个鬼脸，“明明他自己在霍格沃茨的时候也没有多循规蹈矩……”

“就算是那样，我猜他也没有在一年级就跑到霍格莫德来。”

“那可不一定，或许他们干了更刺激的事儿呢。”詹姆说。

等他们喝完饮料，天色已经很晚了。虽然詹姆对着佐科笑话商店跃跃欲试，他们也不得不在高年级的学生们都走光之前通过密道回到学校里。西克莱承认，这样的冒险还是挺刺激的——仅限于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

“所以我们还去骑扫帚吗？”詹姆意犹未尽地问。

“不去。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不用睡觉，巨头。”

考试结束的日子总是十分轻松，而当西克莱终于开始担心他的期末成绩时，他们的卷子已经被批改完毕了，他拿到了一张还算不错的成绩单。

“你的魔药和变形术分数相当高了。”加兰德说，“开心点，你的成绩单上有两个O呢。”

“但是我的总分还是不怎么样……”西克莱说。加兰德拿了一个O六个E，可以说是非常稳定且平均的成绩了。

“你不能总想着去和里斯比……拜托，我听说他拿了六个O！”

西克莱直觉詹姆要把这件事变成一个梗，果不其然，当天下午这家伙就给玄理起了个外号叫六轮太脱拉，西克莱十分怀疑他只是在炫耀自己认识麻瓜卡车，而玄理看上去也是真的很想给他一拳。

再然后……似乎是忽然有一天晚上，他们的行李就被收拾好了。他们去参加学期末的晚宴，礼堂是属于拉文克劳的蓝色海洋。

“今年的学院杯得主是拉文克劳。”加兰德抬头看着那些银蓝色的缎带，“是因为里斯在课堂上加的分数很多吗？”

“太抬举我了。”玄理说，“我想，拉文克劳会拿到学院杯的根本原因是，今年魁地奇杯的得主就是拉文克劳。魁地奇比赛加的分数很多。”

“等着瞧吧。”詹姆从另一张桌子上探头过来和他们说，“我明年一定要参加魁地奇队员的选拔，明年的学院杯非格兰芬多莫属。”

“做梦吧你。”

“小加隆真是热爱打消我的积极性。”

“我只是在防止你做离谱到没边儿的梦罢了。”

他们坐上了返程的火车，尽情享受着最后可以使用魔法的时光。最终他们抵达了国王十字车站，西克莱看着玄理过去和詹姆的父母打招呼，而一只柔软温暖的手也落到了他的发顶。

“你就是小西可，对不对？我们家加兰德经常在信里提到你。”

西克莱转过身，在看清人之后有一瞬间的张口结舌，最终磕磕绊绊地挤出来一句：“您——您好，德思礼夫人……”

面前的女人并不是什么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容貌，却是西克莱从未见到过的温婉柔和，她抚摸他脸颊的动作简直让他整个人都战栗。德思礼夫人摸了摸他的脸，有些懊恼地说：“怎么这么瘦呀？是不是平时没有好好吃饭？亲爱的，假期要不要来我们家里玩？”

她的语调温柔得像是摇篮曲，西克莱涨红了脸，有点结巴地说着好的。一个大嗓门的金发男人正朝着他们走过来，他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挺着啤酒肚，走到他们面前，揽上了妻子的肩膀，高高兴兴地拍了拍加兰德的背，把加兰德拍了个趔趄。

“……老爸！”

“不错，又长高了，好小子！”德思礼先生赞道，然后他转向了西克莱，“那么，你就是小加隆提到的那个小伙子，对不对？”

“您好，德思礼先生。”西克莱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有他脑袋大的巴掌拍了后背：“你怎么这么瘦，嗯？孩子？是你们学校的伙食不好吗？”

“别下手那么重！”德思礼太太轻声斥道。她伸手把西克莱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柔声问：“亲爱的，我可以见见你的爸爸妈妈吗？加兰德总是提起你，我想知道你们假期是否有时间和我们一起旅行？啊，对了，亲爱的，你家住在哪里？或许你会想去动物园和游乐场吗？达力每到周末就会带加兰德去玩……”

“他们难得见我交朋友。”加兰德在他旁边小声说，然后无奈地提高了声音：“好了，妈妈，我和西可会通信的，到时候再说吧。”

“我听说詹姆那孩子也和你们一起玩呢，是不是？真好。学生时代的友谊真让人羡慕，哦，我想我得去和金妮聊聊暑假的安排。”德思礼夫人说着，四处张望，“让我瞧瞧——金妮他们在那边呢！”

然而西克莱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乌藏金的背影。他摇了摇加兰德的手指，小声说：“我先走啦？”

“嗯。”加兰德点了点头，“有空给我打电话。”

“当然。”西克莱咧嘴一笑，两个人碰了碰拳头。他告别了加兰德和德思礼先生，一路小跑着去追乌藏金。而他的监护人也很快就发现了他。

“回家了。”乌藏金说。

他抓住了他的肩膀，然而西克莱握住了他的手。

“回家吧。”西克莱说。

乌藏金哼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两个人迅速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END】

四十四

期末考试——该怎么说呢——西克莱不敢确定这是否算是稳定的发挥。他在朗格教授鼓励的目光下面红耳赤，念出魔咒的声音都有那么点儿大舌头。不过，幸好他成功把自己面前的苹果派变大了一圈儿，站在那儿等着教授给自己打分的时候，说真的，他都快哭出来了。

他从来没有一次这么在乎自己的成绩过。

“你怎么还在……哎呀，西克莱，干嘛一副在我这里受了委屈的表情呀？”朗格教授打完分看到了他的神情，不由得柔和地安慰道，“好了，别紧张，你之后可是还有好几门课程要考呢。来，拿着你亲手变大的苹果派，希望它能给你下午的考试带来一点勇气。”他俏皮地朝西克莱眨了眨眼。

苹果派很香，大概是用了保温的咒语，一直到西克莱带着它走到操场上都是热乎乎的。很快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旁边坐下来。是加兰德。他手里还端着一碟水果蛋糕。

“怎么不等我？”

“哎？……你的姓氏在我前面呀，我以为你早就考完了呢。”

“没有，抽签来的，我在最后面。”加兰德说，“别紧张。虽然你的确还有一些漏洞，但每科都保证及格甚至良好是没有问题的。”

但愿如此。西克莱想说谢谢，然而喉咙里像是哽住了，这让他只能眨着眼看着加兰德。而他的朋友向来能理解他说不出来的话，挖了一大勺水果蛋糕送到了他嘴边。

怎么说呢。

比起苹果派，还是水果蛋糕比较甜。

下午的笔试也很让人焦头烂额。西克莱前一天晚上背的几道题派上了用场，但他还是答得手忙脚乱的，差点没写完卷。不过弗立维教授很好说话，在他魂不守舍地路过教师休息室时，这位魔咒学教授叫住了他，夸奖了他的进步，并给了他一把雪梨糖。

霍格沃茨真好。西克莱想。说真的，他会努力学习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各科老师都在认真地传授给他们知识，让他觉得如果考出不那么漂亮的分数会很难为情。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学习氛围，也没什么学习方法，只知道闷头苦记。幸好，他还有朋友们愿意帮他，这真的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终于考完试的那个下午，四个人躺在了一棵巨大的山毛榉树下休憩。詹姆非常不老实地翻来翻去，最后被加兰德狠狠拍了一巴掌，才终于消停下来。

然而消停了不到五分钟，他就一骨碌坐了起来：“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多没意思啊！去找点乐子吧？”

他说着就去推加兰德，又挨了一巴掌，于是不服气地想去推西克莱，被加兰德拦了下来。西克莱有点想笑，但一下午的考试实在让他太累了，此刻被温暖的阳光烘烤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烤炉里的小面团，睡一觉起来就能变成一块小饼干。

玄理则是真的在旁边睡觉——他连着大学的期末考试一起，因为时差的关系，这几天基本没合过眼。詹姆这家伙到底还是没舍得把玄理推起来陪他闹，于是趴在那儿揪草叶，试图编出一个小手环。

西克莱也熬了很久，这会儿躺在草地上，耳边是远处学生们戏水的笑声，还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他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睡得并不算安稳，但梦境香甜。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胳膊。他很快就醒了过来。

是加兰德。天已经不知不觉地有些黑了。

“别睡了，太阳落山了，容易着凉。”他的朋友说，“詹姆有些叛逆的打算，你想跟着一起来吗？”

“什么叛逆的打算？”

“他觉得他整个一年级都没有跑到学校外面去实在是太逊了。”加兰德说，“所以他从他的表姐那里获得了一些……怎么说呢，小小的提示。”

“维克托娃，我最喜欢的表姐。”詹姆说，“大概是因为她喜欢泰迪吧，所以总对我的恶作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喜欢泰迪？！”

“噢，拜托！我以为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了！——不过得排除我爸，还有罗恩舅舅。”

“我又不常见他们。”加兰德说，“老天……不过这样想想其实也合情合理，他俩看上去的确挺般配的。”

“唉，是咯。但想当初我发现维克托娃频繁来我家是为了看泰迪而不是我的时候，伤心欲绝哭了好久……”

“…你是真的离谱，怎么想人家都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呜呜，我的初恋就这样夭折了。”

“……你看泰迪回家揍不揍你就完事儿了。”

玄理也刚醒，坐在旁边发呆，肩膀上搭着詹姆的外套，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懵，跟他说话他都得反应一会儿才答。这家伙实在是个擅长熬夜的角色，西克莱仔细想想才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玄理刚睡醒是什么样。平日里管他是一起写作业还是午休，玄理这家伙居然从来都不睡觉的。

詹姆这厢跟加兰德开着玩笑，晃着身子撞了撞玄理的肩膀：“里斯，你不喜欢吃糖的话，咸味的点心可以接受吗？”

“……”玄理被他撞得一晃，坐在那儿呆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啊，行的……”

“好嘞！那就走吧~”詹姆翻身跳了起来，伸手去拽玄理起来，“啧，你手怎么还是这么凉啊？”

西克莱正拍着自己身上的草叶，闻言也看了过去。玄理还是有点晃晃悠悠的，这可太少见了，他就在回城堡的路上凑到了玄理旁边，小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贫血。”玄理说。他伸手握了一下西克莱的手，西克莱差点被冰到跳起来：“怎么这么冷？！”

“刚睡醒就会这样。”

“贫血要治的啊，食补就很有效。”西克莱小时候身体算不上好，在跑医院这方面他还是挺有经验的，“我想想，乌藏金给我熬过菠菜猪肝粥，还搓过什么什么红豆丸子……等等，那个好像是丹药，还是甜的……”

玄理低声笑了起来。

“藏金师叔的炼丹技术和药理知识，他在阳关道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他道，“但对我没用。我体质很好，西可，我感冒发烧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我的贫血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业障。”

“……”西克莱眨了眨眼。他知道业障是什么意思，不由得也放缓了声音：“因为……你父母吗？”

“是。”玄理微微颔首，“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们承了仙人血脉，修炼事半功倍，要臻入化境只是时间问题，但我们也会由此背负业障。而如果伤人性命，甚至只是动了杀心，业障都会以比常人翻倍的架势找上来。”

“那你除了贫血……”

“这只是来自我杀孽的业障。”玄理道，“至于血脉里的业障，各家都是固定的。玄家皮子薄，我晒太阳晒久了都会起疹子，时不时找上门来的各种皮肤病，你也看见了。至于乌墨两家，墨家记不住事，乌家沾不得酒……”

“沾不得酒？！”西克莱大吃一惊，“不是……乌藏金经常……”他想说经常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又不得不在玄理面前给他留点儿面子，“呃……他经常会喝几杯……”

玄理看上去也有些讶异：“你确定他喝的是酒？”

“确定。”

“为什么？乌家人喝酒简直就是损修为的事儿，几口酒就会不省人事，痛苦万分。”玄理看上去是真的很迷惑，“师叔此举……是有什么深意吗？……”

二人一时沉默，西克莱满脑子都是冲回家找乌藏金问个明白，如果可以，他简直想找个手铐脚镣之类的玩意儿把人锁在床头。喝，让他喝！平素简直都要住在酒窖里了，他却不知还有这种渊源？看着吧，等回去再让他喝一口酒，他就不姓乌。

左右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西克莱压下了心头那股火气，却想到了别的问题：

“等等。玄理，之前你爸爸说，战争的时候，两派掌门出山……他们是不是……可这是保家卫国的事儿，也算是杀孽吗？……”

“……”玄理沉默了一会儿。

“暑假的时候，带你一起去见见掌门师伯吧。”他最终道。

四十三

完全说不通！！

西克莱此刻大概理解了詹姆的气闷，他决定不去和达尔克争辩这件事了。结果，他刚打开盥洗室的门朝外迈出一步，就看见玄理从走廊另一头朝他这边走过来。

“看你一直没下来。”他的堂弟来到了他面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呃……不是我遇到麻烦了。”西克莱有些犹豫地道，而玄理看向了他身后的盥洗室大门：“是有别人需要帮助？”

“是这样没错……啊！但是现在暂时不用了！”西克莱想到玄理和达尔克见面说不定又要打起来，赶紧拦在了门前。

“是受伤了吗？我带了药。”

“没有——呃，怎么说呢……他现在有点狼狈，我猜他不想被更多的人看见……”

“那也是，抱歉，是我冒犯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把这个给他吧。”

盥洗室里的水渍已经漫到了门外，聪明如萨奇特里斯，大概也推测出了里面的人遭遇了什么事。西克莱看着他脱下校服外袍，叠得整整齐齐地递了过来，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别发呆。”玄理催他，“现在天气还没那么热，身上湿透了的话容易着凉。”

西克莱赶紧接过外袍，玄理则在他接过衣服后就转过了身，远远地走到了楼梯口那边了。

他堂弟真的是……

西克莱闪身进了盥洗室，把手里温暖干燥的袍子递了过去。达尔克看上去在发呆，顿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挪到了西克莱身上，伸手接过了那件外套。

西克莱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说好像也不好，于是试探着小声道：“玄理……我是说，里斯和詹姆都不是坏人。我听说你们起了争端，但我想，如果你给加兰德道个歉的话，他们不会和你过不去的。”

“啊。”达尔克嘲讽地扯了扯嘴唇，“我没觉得萨奇特里斯·布莱克是什么坏人。”

“詹姆也不是。”西克莱认真地道，“我想说……我以前也和你一样被人排挤，是他们接纳我让我有了朋友。朋友是完全平等的关系，我很高兴我能——”

“你和我一样？”达尔克打断了他，似乎觉得他这话很好笑，“你在做梦吗？你和我一样？”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些嘲弄与鄙夷：“你有什么和我相提并论的资本？上课时的一问三不知和难看的成绩单吗？”

“……”西克莱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只觉得羞耻和无措。他站在那儿，呆了片刻，最终转身出了盥洗室。

对了，玄理的袍子还在他那儿……

真是好心换来驴肝肺！

他刚从身后阖上门，就看见那几个高年级的斯莱特林男生去而复返，正在和玄理说着什么。

“你出来了。”玄理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怎么样，他还好吗？”

“好得不能更好了。”西克莱有点沮丧地说。他为自己没能反口骂达尔克几句而感到难过：玄理是在不知道是谁的情况下真心想要对其他同学给予帮助的，而他居然还让达尔克白白嘲讽了一顿……这真是，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越想越气。

那几个高年级男生笑了起来：“你去帮他了吧？怎么样，那个蠢货是不是还反过来嘲了你几句？”

“……”西克莱有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意外地，一个高个子男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挺聪明的，我想你那时候也不是来找你的朋友吧？我们还真被你给唬过去了，走得匆匆忙忙的。”

“不管他怎么样，”西克莱小声说，“你们都不应该这样对他。而且，把他弄成那个样子已经够了吧？为什么又要回来……”

“谁也不想找他麻烦，拜托，我们回来是因为伦纳德的怀表落在盥洗室了。虽然一块表也不值几个钱，但我们可不想让那个小畜生拿着我们的私人物品做什么文章。”另一个男生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或许你们还不知道？那个小怪物偷拿过禁书区里的书。虽然他爱玩什么黑魔法都不关我们的事，说真的，我有时候也会对黑魔法十分好奇呢，但是，那东西如果对着其他人的物品或是宠物用，可就不太对头了。”

“抱歉，朋友们，是我疏忽了。”伦纳德走上前来，“至于我们为什么会来找他的麻烦……我和布罗尔的妹妹都是一年级新生，两个小姑娘今年这一年不是被他偷拿了私人物品，就是被嘲讽辱骂。妹妹受到冒犯，哥哥替妹妹出头，我觉得是很正常的事。”

“替人出头没有问题。”玄理说，“五个人一起折腾一个一年级多少有些过分。”

“别那么死板嘛，亲爱的。”伦纳德笑道，“诚然我们都要比一只小狗强得多，但难道你在教训小狗的时候想要被小狗咬吗？我当然打得过一只小狗，但不管在教训流浪狗的过程中它受了多少伤，只要我的手破了一点皮，我就觉得是我吃亏。”

他说着，屈起手指，轻佻地蹭了下玄理的脸颊：“你真可爱。放我过去吧，怎么样？”

话音未落，玄理已经抓住了他往自己脸上摸的手，另一手压住他的胳膊肘朝上一拧，脚下毫不客气地踹上了他的膝弯——伦纳德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撂倒在地上了。

“可以。”玄理回答。他站在那儿，白衬衫和长裤让他看上去比平时更高了，“我不介意。”

伦纳德躺在地上吹了声口哨。

“阿诺德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他们学院有这么好玩的一年级呢？”他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你下手可真快，亲爱的，应该不是巫师家庭出身吧？或者说，起码不是纯血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伦纳德吃吃地笑了起来。

“别那么紧张。你叫什么？”

“和你没有关系。”西克莱说，“我们走吧。”

虽然知道这些人不会对玄理构成威胁，但在看过玄理的记忆后，他一点都不想让他再动用灵力和人起冲突。

玄理则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别那么大敌意，我们可不是什么会欺负小朋友的坏学长啊。”伦纳德举起了手，“你瞧，你都已经把我撂倒在地了，就别阻止我去拿我的怀表了，好吗？”

“已经说了，我不介意。”玄理偏了偏头。

“哇，那干嘛还要把我推倒啊，好凶的小朋友。”

“建议自省。”

伦纳德笑了起来。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袍子上不存在的灰：“那就谢谢啦？”

几个人越过他们走向了盥洗室，西克莱看向了他的堂弟。

“为什么突然同意了？”

“我并不是很有兴趣帮那个达尔克的忙。”

西克莱大吃一惊。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我面前很少那样紧张过。”玄理说，“不如说，你从来不会为了任何可以通过好好解释解决的事情紧张。有什么是你认为无法解决的事呢？显然里面的人伤得不重，如果只是个单纯的好面子的同学，你会以一个更加平和的方式来告诉我他没事的。你如此紧张我与他碰面的可能……这个学校里难道还有其他可能和我见面就打起来的人吗？”

“……”西克莱摸了摸鼻子，“抱歉……”

“没关系。”玄理说，“我并不想再去找他的麻烦，如果他受到了什么不公平的对待，我不介意伸出援手。至于其他方面……我懒得搭理。”

西克莱点了点头，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破声——盥洗室的门被猛地弹开，几个男生颇有些狼狈地扑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西克莱被吓了一跳，倒是玄理看上去并不意外。约书亚·达尔克举着他那支苍白的魔杖，从盥洗室里走了出来。

西克莱忽然想起，他在书里看到过，白色山杨木的魔杖，又称“银矛枪”。这种魔杖天生适合决斗，被称为战士的银枪。

“他能在我面前伤到詹姆，而我差点没来得及把人接住。”玄理微微眯起了眼睛，“西可，在你面前我就毫不谦虚地说，我在国内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成年修仙者的水平，在欧洲也绝对拥有一个成年巫师的战力。那个达尔克，他会的咒语绝对要比这所学校里的大部分高年级都多。”

“不好意思，还是得借一下你的校服。”达尔克看到了他们两个，那双绿眼睛看上去更暗沉了，“刚刚某些人用了一个‘保暖咒’，把我的上衣烧得精光。”

玄理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我会还给你的。”

“不用了。”玄理说，“那件已经有点短了。”

这话是真的，然而达尔克很显然认为玄理是在向他挑衅。西克莱赶紧抓住了他堂弟的胳膊，一路将人带离了七楼走廊。

那些斯莱特林们爱怎么样都不关他事，谢天谢地，只要别把他的朋友扯进争端就好。

四十二

西克莱很高兴玄理再次出现在了赫奇帕奇的长桌边。詹姆看上去想要耀武扬威地勾着好友的肩膀，然而事实是，玄理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儿，他有点揽不过来，最后只得气闷地勾上了玄理的脖子，又因为对方一句淡淡的“你这样咱们两个怎么吃饭？”而不得不把动作憋了回去，闷闷不乐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炒蛋。

对此，西克莱还是挺有同感的。他和詹姆都属于同龄男生里比较瘦小的个子，平时只有加兰德握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过来带过去的份儿。而玄理和加兰德……他俩可以说是比二年级的学生都高出不少了。两个人平时在餐桌上都闷声不响的，但吃得比谁都多。

“谢天谢地。”加兰德说，“你总算回来了，这家伙前些日子要把我和西可烦死了。”

“抱歉，不告而别是我的问题。”玄理说，“你们最近复习得怎么样？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不愧是你，拉文克劳。请借我你的魔法史作业看一下。”

西克莱这一年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待在校医院里，论平时分数，他是四个人里最低的一个。玄理自然不用提，加兰德是个作业全都会认真写、该背的绝对会认真背的人，而詹姆，很显然，他在魔咒课和变形术上脑瓜极其好使，虽然他看上去一直都吊儿郎当的，但成绩从来没有差过，这可真气人。

今天上午，一年级只有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有一节变形术，于是詹姆在吃完饭后老大不高兴地和他们告别，并叮嘱他们一定记得给他在图书馆占一个位置。然而期末考试前的图书馆可没那么宽敞，他们没占到四个人的桌子，索性一同去了操场上。

五月的风是柔和的，温度也十分宜人。三个人各自忙着自己要学的东西，间或加兰德和西克莱遇到什么问题，玄理都会耐心讲解。加兰德在他们学到快中午时拽着两个人一起躺在草坪上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说起来，里斯，大头怪之后和你说什么了吗？”

“给我写了封信，然后又找我当面道歉。”玄理说，“就是……怎么说呢，他哭了半个小时，眼泪就没断过。”

“他就是个哭包。”加兰德伸手捏了捏眉心，“他小时候就一天到晚挂着鼻涕泡儿，阿不思和莉莉长大以后，他开始觉得当哥哥不能哭了，我还以为他这毛病改了呢，看来还是一样。”

“原来如此。”

“但你可别误会啊，他只是比较……容易多愁善感一些，他可一点都不脆弱。”加兰德做了个纠结的手势，“不如说，这家伙顽强得超出人类想象。”

“嗯。”玄理阖目养神，闻言微微露出了点笑意，“没关系，挺可爱的。”

“……”西克莱觉得，玄理和詹姆对对方多少都有点奇妙的宽容。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但还挺羡慕的。他摸了摸扣在肚子上的书本，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

“没——我突然想到我借的书今天应该还了。”西克莱说，“本来是想着今天去图书馆复习就顺带着还了的，结果……我很快就回来。”

“不用着急，过会儿回来就直接去礼堂吧，正好也快到午餐时间了。”

西克莱点了点头，抱着书快步走向城堡。他最近已经来图书馆借过很多次书了，各种借书还书的流程都轻车熟路。他又新借了一本《炼金术的日常学》，那个封面看上去还蛮有趣的，希望这个能对他的魔法史论文有所帮助，他背那些人名和炼金术成就简直都要背吐了。

借了新书出来，西克莱有点犹豫地停住了步子——这会儿图书馆里的人也在陆陆续续地往外走，说不准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占个位子……

他挑书挑得有些久了，这会儿午餐应该已经开始了吧？如果他没有出现在午餐桌上，玄理和加兰德他们肯定会来找他的，这样就完全可以直接在图书馆里会合……

正盘算着，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点灰。一个男生正被几个高年级学生夹在中间下楼，到七楼走廊拐了个弯。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西克莱想起他之前被人架进盥洗室灌水的经历，一时间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他抱着书，尽可能不出一点声音地跟了上去，从虚掩着门的盥洗室外听到了些掩盖在水声后的污言秽语。

他不是很能听得懂英国各地的方言俚语，但哪句是在骂人他还是知道的。熟悉的恐惧让他仿佛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冰水，他的后背开始冒起冷汗来。

怎么办？

他很想冲进去帮忙，可是……

西克莱一想到那些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们就觉得恐惧，他可太清楚身高体重的差距会带来怎样悬殊的力量压制了。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魔杖，咬紧了牙，转身快速地跑到了楼梯拐角。然后，他缓了口气，才提起声音喊：“里斯，你在吗？”

他脚步缓慢地朝着盥洗室走，浑身难以控制地发着抖。他抱紧了怀里的书，继续喊：“你是去上厕所了吗？要不要我等你？”

如果他们不想被别人看见，那就肯定会出来；但是、但是一旦他们完全不在乎呢？……

西克莱脑子里一片空白，但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喊：“你最好快一点，我们级长说有话要嘱咐我们呢。”他已经快走到盥洗室的门口了，“你可不要害我迟到——哎？”

盥洗室的门猛地打开，几个高大的男生快步走了出来。他们看上去像只是刚好用过这里的盥洗室一样，在看到西克莱时还带着点新奇：“喔，原来是个赫奇帕奇的小豆丁。”

“是一年级的吧？一年级的小家伙怎么会跑到七楼来？”

“我找我朋友。”西克莱说，他几乎有点不能呼吸，“我——我跑了好几层楼了，他应该就在盥洗室里吧？”

“噢，我们也不知道呢，毕竟没有一个一个隔间打开来看过。”一个高壮的男生嬉笑道，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那你不如自己进去找找？我们就先走啦。”

“啊，好、好的。”西克莱忙给他们让出道来，看着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斯莱特林男生互相开着什么玩笑（西克莱听到了取笑他的单词），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西克莱屏息静听，在听到他们下了楼汇入人流之后，才松了口气，匆匆上前几步拉开了盥洗室的门——

里面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而且，是个熟人。

约书亚·达尔克从鞋子到发梢都是湿淋淋的，正站在那里低头拧着衣摆。听见门响的声音，他抬起头，那双暗沉沉的绿眼睛不善地盯着他。

“萨奇特里斯·布莱克不在这里。”他在停顿片刻后，说。

“我……玄理他在礼堂吃饭呢……”西克莱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他。说真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达尔克——他伤害了加兰德的小兔子榛仁，他应该生气的，可是玄理直接让他断了脊柱被送去了校医院，玄理是他弟弟，这件事做得的确有些过……

达尔克倒是直接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那些人本来就不对。”西克莱说，“你、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有。”达尔克倒是不客气，“我的魔杖被他们扔到隔间上面了，你用漂浮咒帮我拿下来吧。”

“好的。”西克莱点了点头。他觉得无论是谁，遇到被欺负这种事都很糟糕。他的漂浮咒用得不太好，颤颤巍巍地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支魔杖拿下来，而达尔克在一旁努力拧着衣服上的水，眉心拧得比衣服都深。

西克莱想了想，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里陪他了，就把他的魔杖放在了盥洗台上：“魔杖我放在这里了。那我走啦？”

达尔克的动作顿了顿，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西克莱走到门边，伸手去拧那个黄铜做的门把手，却听见他在身后补了一句：“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是有什么诡异的爱好。但还是谢谢。”

道谢这不是很利索吗？西克莱有些不解地回过头：“你到底为什么——我是说，你明明给加兰德好好道个歉就好了，加兰德根本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和那个有什么关系？”达尔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为那种事道歉的。”